《贬妻为妾?踹渣夫后我一心谋凤位》 第1章 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诸事顺遂! 一座巍峨高大的府邸门前,挂满了红绸,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府中的主人,是东夏赫赫有名的大师厉煦阳。今日,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和最得意的弟子成亲的日子。 朝中重臣几乎人人来到,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也是座上宾。 大堂内,观礼的客人济济一堂。 一根红绸连着穿着喜服的宋凌书,一个月前刚拿下京城武院的第一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他身形颀长,长身玉立,满面喜色,温柔缱绻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红盖头下的厉大小姐。 司仪大声喊:“吉时到,新人上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堂的笑语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和一个小厮服少年从后面的人群中走出来。 看着喜气洋洋的新郎,叶云青还有些不敢相信,四个月前,公婆病逝,她和宋言书守完月孝,担心五年来没有传回片言只语的夫君是不是遇到了难处,叔嫂两人费尽辛苦,赶来寻找。 一到京城,就听说厉大师嫁女,女婿和夫君同名,为了弄清这事,他们多次前来,但厉府大门难进,只好用这种方式混进来一看究竟。 可她的夫君,竟然在与别的女子拜堂,胸臆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梗堵,堵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声音都有些喑哑:“宋凌书,你忘了与我成婚时的承诺,要另娶别人吗?” 她把丫鬟衣裳扔掉,露出里面的一身青布衣,扯散丫鬟髻随便挽起,一张月下清辉般的脸微微扬起。 满堂锦衣之中,她布衣素裙,却如一朵青莲,卓立当场。 宾客震惊,这少女竟是宋凌书家乡的发妻?接着,他们眼里顿时涌上讳莫如深的八卦之色。 宋凌书早在叶云青与少年冲出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之色被很快掩去,他厉声喝斥:“你们是谁?谁指使你们来闹事?” 宋言书震惊:“哥,我长高了,你不认识我,但嫂嫂容貌没变,你不会连嫂嫂也不认识了吧?” 叶云青清楚地看到了宋凌书眼底的慌乱和紧张,他不是不认识她,而是不想认识她! 他比五年前更高更挺拔,气度卓然,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有嫌弃,而看向那位红绸下的新娘时,眼神情深得能溢出来。 这眼神叶云青见过! 当年,他先天胎中弱症,却立志想成为大将军。 他在乡里被别的孩子欺负,经常一身伤。 他发病的时候,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是在上山采药时,遇见他被一群孩子打伤,倒在地上起不来,呼吸困难。 她救了他,自此便认识了。 她独居在山脚下的破屋子里,他常来找她玩。看他病发时难受,她费尽心思,用了三年时间才治好他,当感觉到身体强健,沉疴已去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再后来,两颗心逐渐贴近,他也曾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他曾握着她的手,情深似海:“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我发誓,此生与叶云青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违此誓,叫我一辈子也当不成大将军,穷困潦倒,活成一个笑话!” …… 宋凌书偷眼看着主位上的厉煦阳,大声喝道:“不要胡言乱语,今日是我成婚之喜,你们要是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叶云青也看向厉煦阳,东夏武道第一人,这位享誉整个东夏的武道大师四十余岁,面容清癯,颌下三绺长须,虽穿着常服,但只是坐在那里,便有吞岳镇海的气场。 当初,刚与她拜完堂,听说他要收徒,宋凌书连洞房也没入,就迫不及待离去。 临行前,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云青,这个机会于我千载难逢,你会支持我的对吗?等我,五年后,我必凤冠霞帔,补你一个盛大婚典。我还会为你挣诰命,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往事历历,言犹在耳,可此刻,他正牵着别的女子拜堂,互许终身! 五年,隔着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宋言书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溜圆,赶紧转头:“嫂嫂,你说句话呀!这些年他一走了之,是你替他给爹娘尽孝,照顾我长大,吃尽了苦头。凭什么他在外风y流快活,却不认你?” 叶云青唇角泛起一丝讥诮,为何?当然是因为厉煦阳的身份,或许也因为五年时间,他与厉家小姐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厉煦阳脸色沉下来:“凌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太子皇子,有宾客,他厉家的喜事,难道要成一场笑话不成? 从这话中听出了责备之意,宋凌书赶紧说:“师父,我马上处理!” 他目光扫过人群,那一道道目光身后的主人代表的几乎是整个京城的豪门权贵,今日他若处理不好,便是颜面扫地。 他对众人团团作了一揖,独独不看叶云青,幽幽一叹:“让各位见笑了,没错,这两人,我认识!” 叶云青见他眼神闪烁,还有那一闪而过的一抹狠毒,知道他说出的必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在一片了然和鄙夷的眼神之中,宋凌书话锋一转,眼里一片受伤隐忍之色:“可你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宋凌书特意加了内力,使得声音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我拜师父为师后,想着与叶云青虽不算正式成亲,毕竟也曾拜堂,中途回去过一趟。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一指宋言书:“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又一指叶云青:“我半成礼的未婚妻,他二人竟然在偷偷苟且,不堪入目。我大受打击,连死的心都有了。念在兄弟之情,我不想伤了和气,原本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他二人不知好歹,竟然寻来这里败坏我的名声!” 满座哗然。 叶云青知道他必会狡辩,却万没想到,他竟是用这样龌龊恶毒的方式。那个眼中有光,笑容温润的少年,五年时光,已经面目全非。 这一刻,她突然想笑。 也许是在看见他与人拜堂的那一刻,她便已知道,她的夫君,已经死在了回忆里,那时,她便已在心中决断了。 一个连底线都没了的人,多余一丝情绪给他,都是浪费。 宋言书张大嘴巴,瞳孔震颤,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指着亲哥,少年的嗓音中带着震惊失望和愤怒:“宋凌书,你抛弃发妻,另攀高枝,已是无耻,怎么还能这样血口喷人?女子名节何其之重?你不念她为你照顾父母,抚育幼弟,五年不离不弃,也该有基本的良心!你是想要她死吗?” 十七岁的宋言书第一次经历人心险恶,还是从自己的亲大哥身上。 一双双目光落到叶云青身上,这样气息干净的女子,竟是个和小叔子私通的人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云青迎着那些目光,神色淡淡,心绪竟奇迹般平静下来。他们都是冲着厉煦阳而来,自然人人都信宋凌书,哪怕他血口喷人。 宋凌书面色冰冷,心中是冰冷的杀意,破坏了他的成亲大典,本就该死! “你们做下这样的事,自是不会认,可我亲眼所见,你们在床榻之上,那样,那样……”他一副受伤的模样,仿佛回想当日之事,大受打击,身子晃动。 众宾客听了,看向二人的目光嫌恶又鄙夷,有人已经唾骂起来: “叔嫂私通,有悖人伦,这般不要脸的人,简直污了这块地方,滚出去!” “长得人模狗样,却是畜生不如,见宋公子前途无量,就来纠缠,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早早去死!” …… 宋凌书垂眼压下眼底的得意,落在外人眼里,却像是受伤失落一般。 一只软滑的手牵住他,那是他的师妹,今天的新娘厉涵月。 她早已扯下盖头,凤冠下柳眉倒竖,满脸愠怒,转头对厉煦阳说:“爹爹,这两人无耻恶毒,特意来毁我们的成亲大典,你快派人将他们赶出去!” 第2章 你宁愿你心爱之人背负妾室之名? 恶毒言语铺天盖地向叔嫂二人席卷而来。 群情激愤中,几人逼近要将他们扔出去。 宋言书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是谁颠倒黑白用心恶毒?我与嫂嫂清清白白,若是不信,可以滴血验身!” 他不怕污名,但爹娘多病,五年来是嫂嫂辛苦操持家里,一直供他读书,亦嫂亦母,于他恩重如山。他绝不能让嫂嫂带着污蔑离开。 “宋凌书,我只问你,你承不承认当年与我曾拜堂成亲?” 叶云青没有理会那些人,只冷冷盯着宋凌书,目光清澈又凌厉,鄙夷又嘲讽,直盯得宋凌书别过脸去。 宋凌书避开她的目光,转看众宾客,声音朗朗:“五年前,我与叶云青的确准备大婚,但礼行一半,我得知师父收徒,立刻就回了书院,得以拜师父为师,此事,我此生无悔!” 有人低声:“大丈夫有凌云志,想拜明师,可以理解,但就算礼未成,那也是准夫妻,宋公子这也算是停妻另娶了!” “那不是她与小叔子不清不白在先吗?” “那也未必,那少年不是同意滴血验身吗?若不是问心无愧,哪里敢?” “就算他们是清白的,宋公子是厉大师弟子,以后前途无量,必定会成为东夏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一个村姑,肯定是不配的,人往高处走,宋公子也没错!” “依我说,这村姑就该有自知之明,主动退亲才是,这找上门来,不是自不量力吗?” …… 坐在尊位上的太子神色肃然,二皇子嘴角含笑,三皇子脸色冷漠。他们身份高贵,自不会参与。 宋凌书听到议论声,越发握紧了厉涵月的手:“叶云青,当年的婚事,原本就是你强求而来。我不计较你与我弟之事,你也不该在我婚典上闹事,你当知,你与我如今已是云泥之别,月儿于我,才是此生挚爱,你赶紧离开!” 为了让她同意嫁他,他在她父母牌位前跪了三天,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发誓永不相负。 现在,他说是她强求而来? 叶云青轻嗤一声:“所以,你是一心要娶这位厉大小姐?” 宋凌书毫不避讳:“我与师妹一起习武,情投意合,如今我们都是京城武院名列前茅的学子,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可能回去种地,你该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吗?叶云青心中发冷,她只有后悔。 那三年,为了调养好他破风箱一样的身子,她走遍了天剑山的所有山峰为他寻药。知道他想当大将军,需要有一个适合练武的根骨,她更是以自己鲜血为引,帮他重塑根骨。为此,她用了三年时间才调养过来。 哪怕成婚的前一天,她还在天剑山最高峰的悬崖上,采被两条赤峰龙纹蛇守护的墨幽莲,只为了给他炼制能为他稳定境界,让他武道顺畅的寒髓赤阳丹。仅仅得了三颗,就全给了他。 可如今,他说她要有自知之明! 叶云青不想多说,以前眼瞎,她认:“既然你已变心,我也无话可说,但当初拜过天地,你该先给我和离书!” 宋言书大惊:“嫂嫂,凭什么?你为他付出五年,他一纸和离书就将你打发,这不公平!” 叶云青摇头:“已变心的男人,留着干什么?早断早干净!” 她看向双手交握的两人:“宋凌书,你不写和离书,如何娶新妇?还是说,你宁愿你心爱之人背负妾室之名?” 厉煦阳脸色一沉。 厉涵月抬眼,目光委屈。 宋凌书脸色大变,立刻吩咐:“写,现在就写,取纸笔来!” 厉府管家赶紧将文房四宝送上。 宋凌书挥笔,刚写下“休书”二字,宋言书怒斥:“当年你外出奔前程,嫂嫂为你操持家务,整整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休书二字,你也敢写下,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宋凌书不怕宋言书,眼角余光看向叶云青,只见她满眼嘲讽,目光凌然,那眼神之中好像还带着他不懂的深意,让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来。只是字已写下,他不敢说自己怂了,一时进退两难。 二皇子夏璟煜笑着打圆场:“如今大喜日子,免生事端,还是好聚好散,宋公子与这位姑娘和离就是,休书,太不吉利了!” 宋凌书借坡下驴:“既然睿王殿下开了金口,那我就写和离书。” 把那张纸扔掉,再用一张,洋洋洒洒,写下了和离书。 夏璟煜主动愿意当见证人,还拉了三皇子夏凌骁一起。 夏凌骁虽脸色淡漠,仍是在见证人处签下名字。 双方签字画押,按上手印。 叶云青拿着自己那份和离书,当时她是有多瞎呀?十二岁初识救了他,十五岁为他调根骨成就了他,十六岁嫁给他,二十一岁方知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对着众宾客方向展示:“和离书在此,各位都是见证,我叶云青与宋凌书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不少宾客发笑,这话应该宋凌书说吧,一个乡野村姑,难道还担心宋凌书会反悔不成? 夏璟煜笑着说:“自然,本王可是签下名字为见证的,叶姑娘放心!” 叶云青冲他颔首致谢,转向宋凌书:“你我再无关系,当初你离家之时,我给你的短枪和那三颗药丸,你也该还给我了!” 宋凌书脸色微微一变:“不值钱的东西,我早就丢了!” 厉煦阳大弟子章显程看着师妹的脸色不好,忍不住出声:“送出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还说什么一刀两断,和离书刚刚拿到手就纠缠不清了吗?” 叶云青清冷的目光掠过他:“短枪与药丸是我的陪嫁,我所送之人是我夫君。和离之后,我与他再无关系,难道不应该要回陪嫁吗?” 确实,既是和离,陪嫁是应该归还的。 “就没见过谁的陪嫁就只有两样东西,还要往回要的!”章显程啐了一口,只是无人理他。 宋凌书变了脸:“叶云青,你口中说的那么干脆利落,现在为了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却纠缠不去,有意思吗?” “我祖传之物,你说是不值钱的东西?既然是不值钱的东西,你为何还舍不得归还?”叶云青冷眼,清绝的脸容上,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据理力争。 宋凌书怎么舍得归还那短枪?那枪削铁如泥,他用着极是趁手。还有那三颗药,他更是早就赠送给了厉涵月,是绝不会讨回来的。 一个要,一个不还,顿时僵持起来。 看着宋凌书百般推托,三皇子夏凌骁忽地出声:“堂堂厉大师的亲传弟子,难道还贪图前妻的陪嫁吗?” 满堂一阵吸气声。 梁王殿下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话? 这位冷面王爷雷霆手段,血煞在身,要不是厉大师的面子,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说参与其中了。 但他说的对,宋凌书是谁?京城武院第一名,厉大师最喜欢的弟子,还将独女嫁给了他,前妻的那支短枪真那么好? 只有夏璟煜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又看叶云青好几眼。 叶云青眼眸微动,见证书上写了,这位夏凌骁是三皇子,但不同于睿王的随和沉稳,他分明寒霜满布,生人勿近。且从众宾客的反应中,他应该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之前被睿王拉着做见证,勉强说得过去,此刻为何会主动帮她? 厉煦阳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他冷声说:“凌书,给她!” 宋凌书心中肉疼,只得去取了短枪来。 这短枪众人都不陌生,他一直不离身,京城武院的大比上,他凭这枪大出风头。 叶云青接过短枪。 不知是否错觉,短枪在手,她整个人的气质好像又有不同。 之前是清绝脱尘,犹如一支青莲。 此刻,她眉眼之间浸染了枪身的锐气,好像她是一柄枪,凌锐、英气、卓然、神圣! 生出这种感觉的人不禁失笑,一个村野乡姑而已,这一定是错觉。 叶云青伸出手:“那三颗药呢?” 第3章 不废右手,那就直接做瘫子吧! 三颗寒髓赤阳丹,不仅是花费了几百种难得药材,历经两年零七个月精制而成,更代表了她的心血,为何要便宜狗渣男? 宋凌书变脸:“叶云青,你要不要脸?当初你说让我一年吃一颗,如今五年过去,那药怎么可能还在?” “也是,那就当喂了狗吧!”叶云青打量他一眼,她能肯定,那药他根本没吃。那东西虽好,不过,当年他既没吃,以后再吃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这话气得宋凌书眼睛发红,几乎冲出去动手。 叶云青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言书,我们走!” “我不走!” 宋言书的话又引起一阵侧目。 确实,如今他哥已经贵为东夏武者第一人厉大师的女婿,以后前途无量。而叶云青只是个乡野村妇,只要脑子清醒一些的人,都会知道应该跟谁走更有前途! 宋凌书唇角勾起一丝冷意,这个臭小子刚才说话难听,他不会以为他想留下,自己就愿意收留吧? 叶云青看他一眼:“你想留下?” 已经十七岁的少年摇摇头,环顾四周:“刚才宋凌书污蔑我与我嫂嫂清白,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这番恶毒的污蔑便会坐实在我们身上。现在我要当众证明。请拿清水来!” 没有人动,整个厉府的下人不会听他一个外人的。 “吴厦,取水!” 夏凌骁身后的亲随应声而去。 第二次了,夏璟煜目光加深,又看了夏凌骁一眼。 不一会儿,吴厦就端来了一盆清水。 宋言书当众咬破指尖,一滴血滴进水中。 众目睽睽之下,水中的血滴久久凝而不散。 滴血入水不化,元阳未泄,宋言书还是童子身! 那之前宋凌书说,亲眼见他和他嫂嫂在床榻上苟且? 众人目光诡异,他们之前还以为宋凌书说的是真的,现在看来大有内情,哪有人这样污蔑亲兄弟和自己糟糠之妻的? 夏凌骁突然勾了勾唇。 他一张冰块脸,虽英俊无俦,却生人勿近,看谁都好像带着天生的压迫力。此刻一笑,瞬间冰雪消融,却让人脸色大变。 不会吧,不会吧!血煞含笑,尸横遍野!不要啊! “本以为宋公子是孤儿,原来你有父有母,有妻有弟,你就没想过,成亲之时,是要拜父母高堂的?” 夏凌骁的几句话,使叶云青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宋凌书又一次变了脸色。 倒是宾客们有人同情地看他。 这位梁王殿下待谁都冷,但却是至孝之人,对生母淑妃娘娘更是言听计从。宋凌书弃妻另娶也好,不认发妻和弟弟也好,他都不会管。可宋凌书不孝,不要说他是厉大师的女婿,就是厉大师本人,这位殿下也必会管。 宋凌书不敢说他压根就没准备通知父母,通知他们干什么?这里是京城,权贵满地,处处都是达官贵人。 他父母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接过来丢他的脸吗? 他强行狡辩:“在下父母年事已高,舟车劳顿于他们身体不利,所以我想与阿月成亲之后,再回去叩拜父母!” 倒也说得过去。 却听叶云青冷笑:“五年来你没有片言只语传回村,你在京城锦衣玉食,也没寄回过一文钱。四个月前你父母相继故世,我和言书让他们入土为安,坟前跪拜,守灵一月,你连人影都没一个,我们也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在京城遭遇不测,要不然,我们犯得上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见你吗?” 满堂寂静。 如果说之前污蔑发妻与弟弟已是不堪,现在连他爹娘死了他都不知,没有灵前尽孝,更不曾送灵上山,这就是大事了。 为人子不孝,永绝仕途! 厉煦阳冲着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悄然出去。 宋凌书心里恨极了叶云青的不留情面,眼珠乱转思索对策,猛地冲到宋言书面前:“宋言书,爹娘的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故世?” 又瞪向叶云青:“就算你我已经一别两宽,你怎可咒我父母?我与你缘分已尽,他们可没得罪你,你竟然敢拿爹娘的生死开玩笑?你还是人吗?” 宋言书看着他惺惺作态:“爹娘身体好好的?他们一直有病在身,常年吃药,你离家之前就是这样,还曾嫌药味难闻,难道你都忘了?若不是嫂嫂悉心照顾,他们连五年都活不到。”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有派人送信的,也送了银子。爹娘若是故世,我怎么会不知道,你骗我,你骗我!” 宋凌书好像大受打击,一边说一边后退。看他那伤心难过,难以接受现实的样子,众人纷纷出声:“宋公子派去送信的人所托非人。将人抓过来一问究竟便可知真假。” 宋凌书假作悲伤,低头掩面,哪有什么人?他到哪里去把人抓过来?凭空生出一个吗? 就在这时,管家的声音传来:“人已抓来了。” 一个下人被扔在喜堂地上,立刻跪地磕头:“对不起,凌少爷,是我猪油蒙了心,见你捎回去的银子多,就悄悄昧下了。为了怕露馅,我只好把那些书信都扔掉,再告诉你,你家里一切安好,其实我都没有出京城,对不起,对不起!” 他梆梆梆地磕头,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样子,好不可怜。 宋凌书一把抓住他,怒骂:“好啊,我说为何每次都说爹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传出身故的消息,原来是你在中间搞鬼。我饶你不得!” 他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一掌拍在那下人头顶。 内劲递出,头骨碎裂,那人双目大睁,难以置信,惨死当场。 宋凌书呆呆地放开,转向厉煦阳跪下,泪流满面:“岳父,凌书一时激愤,下手失了轻重,请您责罚!” 厉煦阳冷冷说:“以奴欺主,让你不能尽孝于父母灵前,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也不必自责。” 叶云青冷眼看着,当众做戏,杀人灭口罢了,以前没发现他这般虚伪。 宋言书撕下袍角,扔在地上:“父母已死,你我之间再无牵绊,我宋言书今日与你割袍断亲!” 两人转身就走。 宋凌书黑着脸没出声。 厉涵月恨恨地看着二人,她好好的婚典,闹成这个样子,还能继续吗? 章显程看小师妹委屈又愤恨的样子,再次跳出来:“无知小子,扰了我师弟师妹的婚礼,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他右手如爪,带着劲风,向宋言书的肩胛骨抓去。 他要废了他。 宋言书不会武功,全然不知道他的恶毒心思,也没发现危险来临。 走在前面的叶云青听到风声,猛地回头,看到这情形,眼神一厉,将宋言书衣袖一扯,飞快抓住章显程的手腕,用力一甩。 章显程被她甩开时一个趔趄,继而大怒,整个人飞起,内力凝在脚尖,千钧力气,向宋言书的后背脊椎处踢去。 不废右手,那就直接做瘫子吧!或者直接死! 第4章 这就是你门下的教养? 有人惊呼出声。 章显程身为厉煦阳首徒,如今已经是玄阶高手,他这一脚的杀伤力有多大,懂的都懂。 而宋言书明显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好像有些过份了! 有人惊呼出声,那少年傲骨铮铮,可惜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必然丧命在章显程脚下时,一个身影呼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大堂正中,“蓬”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的感觉。 很多人不明所以,但眼尖的却看清,就在章显程的脚即将踹断宋言书脊椎时,青衣女子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看着没有什么力,却将他整个人踹在地上。 叶云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意,冷冷瞥了地上死鱼一般的章显程一眼,转向厉煦阳:“身为武者,对普通人动手,这就是你门下的教养?” 厉煦阳脸色铁青,众目睽睽之下,他沉喝:“显程,师门教导你都忘了?一会儿自去领十鞭!” 章显程捂着肚子一时站不起身。 他有些发懵,对付两个乡野之人,他又用上了内力,竟然被人反踹了? 叶云青目光轻蔑,转身离去。大门处阳光灿烂,两人的身影带着光,刺痛人眼。 厉煦阳沉着脸,管家何常年也是眼底阴翳,打了个手势,远处三个人不着痕迹地出门了。 夏凌骁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仍然没什么表情,却突然站起身来,追出门外。 第三次了! 夏璟煜和太子对视一眼,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这是要去查查叶云青是何许人! 宾客们今日的震惊已经够多了,但这时,仍是又被震惊了一下。 厉大师的大徒弟,被个村姑一脚踹飞了? 厉煦阳目光沉沉:“凌书,你这个……那个女子,会武功?” 宋凌书摇头:“怎么可能呢,师父,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乡野孤儿。” 门口,夏凌骁声音淡淡:“叶姑娘留步!” 叶云青停下看他。 这男人气势逼人,身上满是肃杀之气,冷硬又凌锐,像一把出鞘的刀。 夏凌骁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短枪上:“这枪,卖吗?” “不卖!” “姑娘师从何人?” “没什么师承,就是穿山越岭采药,力气大而已!” 夏凌骁看着她没有说话。 力气大? 武者体系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阶五星,之前有后天境、先天境,分为初中高;之后有超凡境等,但那只是传说。 后天境有习武功底,比普通人厉害。 先天境已入门,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进了黄阶,就是正经武者。 一个玄阶高手,可以做江湖小门派的掌门,就凭力气大能将他一脚踹出? 这话也太不走心了。 但叶云青显然没有再理他的想法。 走出来的夏璟煜见他看着叶云青离去的方向不动如山,轻笑一声:“三弟,京城人人怕你,说你是活阎王,这位叶姑娘可是没给你半点面子啊!” 夏凌骁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又回大堂了。 夏璟煜摸摸鼻子,这么追出来,就为了买那枪?老三从军从武,什么好武器没见过?难不成真有这么好? 他也看一眼叶云青二人离开的方向,眼眸微深。 不太聪明啊! 到底是乡间女子没见识,不知道厉害关系,大堂之下这么一闹,也许几个月后,就能在某处乱葬岗看见两具尸体。 他叫人看着些,等人死了,拿到那枪,让三弟承他一个人情! 随着叶云青两人的离开,大堂里的喜庆气氛已经减弱不少。 不过,婚典还没结束呢。 请来充当司仪的,是礼部侍郎,原本婚典这样的,让礼部仪制司郎中来就行了。但厉煦阳身份特殊,地位超然,自是不同。 他拿眼直瞧厉煦阳,这是继续呢?还是继续呢? 厉煦阳在他强烈的目光之下,终于感应到了,冲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司仪声音洪亮:“大礼继续,众宾归位,新人归位~~” 宋凌书快步上前,温情款款地帮厉涵月把红盖头盖上,又将红绸的一头送到她手边。 他心里暗恨,叶云青,宋言书,他都不会放过的! 敢破坏他的好事,那又如何?师妹对他情根深种,师父对他疼爱有加,他根骨好,习武天赋佳,年纪轻轻,已经是地阶二星,比章显程这个大师兄还要高出一截。 只要他在进武堂的武尊会上一举夺魁,他就能成为领军将军,立下战功,就能当大将军! 有人说着吉祥话,尽力地似乎想掩盖之前的闹剧。 之前已经拜过天地高堂,现在只需要补上夫妻对拜即可。 司仪拖长了声音:“夫妻……” “嗤!” 司仪在这声嗤笑里,顿时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后面的话不敢出口。 血煞之主,冷面梁王的轻嗤,谁敢不当回事啊? 夏凌骁清冷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里:“之前那少年说,宋凌书父母过世四个月?还是双重之孝!父母身故而不在其侧,生前不曾侍奉,灵前不曾哭灵,葬后不曾守坟!如今还要在孝期之中大婚?” 这个问题砸出,所有人无声。 他们都忘了这茬。 热孝27月。 也就是说,宋凌书想要成婚,要等一年再十一个月之后。 压力给到宋凌书。 宋凌书脸色大变。 两年,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不能等! 他跪在厉煦阳面前,言辞恳切:“徒儿有负师父爱重,但徒儿对师妹之心,日月可鉴!” 久未出声的太子突地笑了一声:“孝字当重,但事出有因。如今大礼既已拜了天地高堂,只缺夫妻对拜,便可礼成。不如先成礼,只是孝期不行夫妻之礼即可!” 众人纷纷说:“太子英明,所言极是!” 补了夫妻对拜,大礼成了,宋凌书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对着红盖头下的厉涵月,不知为何,他竟想起刚才大堂之中,青衣孤绝的如花容颜。 论长相,叶云青是出色的,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乡间的农事没有粗糙她的肌肤,如果不看手上的茧子,再换一身锦衣,比厉涵月还要美上几分。 可惜不知好歹,如果她不是选在今天这个时候现身,他是可以将她养在外面,让她衣食无忧的! 既然不能同房,自也省了送入洞房这一程序。 厉煦阳招手:“凌书,过来!” 宋凌书走到他跟前,神态恭敬。 厉煦阳目光落向满堂宾客:“凌书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武道奇才,不出十年,他必能达到我这个高度,缺点是年轻行事不够周全,险些落了别人口舌,还请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莫对年轻人太过苛责!” 他都这么说了,在场众人自是纷纷表态。 笑话,傻子都能看出来,以厉大师对宋凌书的重视程度,以后必然尽力托举,前程不可限量,不赶紧先打好关系,谁会在这中间说些不中听的? 还有,厉大师态度已经表明了。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虽不能有夫妻之礼,但厉府一切照旧。 筵席精致,酒香满府。推杯换盏,极尽热闹。 宋凌书挨桌敬酒,自是又受到不少恭维。在这一片恭维声中,宋凌书终于一扫之前的郁闷。 看吧,这就是他选厉涵月的原因。 只要厉煦阳一句话,京城权贵无不附从,人人都会为他开方便之门。 这些,叶云青一个村姑能给他吗? 第5章 心如日月,方能照山河万里 京城的大街,不同于乡间官道,宽畅且热闹。 人群熙攘中,叶云青与宋言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言书满眼愧疚:“嫂嫂……” “以后莫叫嫂嫂!” 宋言书清俊的脸上,一片坚决:“好!我没有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姐,我会努力考取功名,早点在京城站稳脚跟。你养我爹娘和我五年,供我读书,费尽辛苦,现在,该换我回报你了!姐!” “成!那以后姐就指着你了!”叶云青笑着,想像以前拍拍他的脑袋,但现在他个头一下蹿高,拍不着了,改拍拍他肩膀:“咱们回客栈整理一下,你不是拿了山长的推荐信,来京城的松华书院游学吗?一会儿我陪你去!” 他们卖了家里田地屋子,一路到京城,花用不少,现在银钱不丰,早点把宋言书入学的事办了。 突地,她猛然回头,眼底深处有一丝警觉。 “怎么了?姐?”宋言书也看过来。 叶云青摇摇头:“没事,回客栈吧!” 有几双眼睛盯着。 不过不要紧,这是京城,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总不会明目张胆。 两人回到客栈,远远的就看见门口一小堆东西,一个小二守在门前。 宋言书一眼认出那是他的书箱,他快步过去:“你们为何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小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就是你们破坏厉大师嫁女?呵,我们掌柜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走!” “我们付了钱的!” “呸,付钱又怎么样?也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也敢让厉大师不痛快,赶紧的,走远点!晦气!” 小二的口水都溅到身上了,宋言书怒:“是厉大师识人不清,他选的女婿背信弃义……” “胡说八道,厉大师怎么会看错人?你再诋毁厉大师,信不信我揍你?” 宋言书还要据理力争,叶云青说:“算了,言书,我们走!” 来京城后,就见到京城百姓提起厉府百般推崇,现在看来,厉府在京城中的地位的确很高,他们两个外乡人,难与别人论长短。 两人的行李不多,宋言书背上书箱,提好行李,准备另寻住处。 一连寻了三家客栈,他们都被拒于门外。 那些人对他们的态度极差,像驱赶乞丐。 显然是有人打了招呼,这个速度,真快! 宋言书抿紧了嘴,据理力争没有用,他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 错的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在意事实真相怎么样? 叶云青看出他的沮丧:“没关系,别想太多,咱们还是先去松华书院,这样你以后就能住在书院里,也不用担心住处了!” “那你怎么办?” 叶云青应得很轻松:“我没关系,安顿好你后,去寻个包吃住的活计,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宋言书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打听了位置,就在东城,离得倒不算太远。 走近去,青灰色的院墙掩映在几株劲松后,门楣上“松华书院”四个字铁画银钩,据说是开国第一任丞相亲自手书。 这座传承了三百多年的书院,底蕴深厚,里面隐隐传出琅琅的读书声。 宋言书在叶云青的鼓励下,拿着推荐信走进门去。 他整理好衣冠,说明自己的身份来意,请门房通报,求见钟执事。 门房打量他一眼:“等着!” 宋言书安静地在外面等,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门房再回来,手里还拿着那封推荐信,一见宋言书,就骂起来:“你这推荐信是假的吧?钟执事说了,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姓冯的同窗!咱们书院更不收惹是生非的学子,游学的也不行!” 叶云青看着垂头丧气出来的宋言书,不禁上前一步。 宋言书眼神沮丧,眼神委屈:“姐,那钟执事不认推荐信,我无法在松华书院游学!可明明,他与冯山长常年都有书信往来,冯山长不会骗我的!” “我听见了!”叶云青目光沉静,那钟执事不是不认推荐信,是不认由宋言书拿去的推荐信。 门房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厉府的事,连书院都知道了。 她轻轻叹口气:“对不起,言书,或许是我连累你了!” “厉府,权势真大!”宋言书也明白过来,他眼里有愤然之色,“姐,这与你没关系。你又没错!不进就不进,我读书是为明理,为天地正气!如冯山长所说,心如日月,方能照山河万里!一个趋炎附势,不辨是非的书院,我还不要学呢!” 叶云青知道于宋言书来说,不能进书院,还是大受打击的,但这时,她无法安慰,摆在姐弟二人面前的迫切问题是:他们得寻个住处。 客栈行不通,要不找个民房,看看可有人愿意租赁的? 然而并没有,京城人的警惕心很强,哪怕面前一个是年轻女子,一个是个文弱书生。 有个老婆婆上下打量他们一眼:“怎么不住客栈?” 宋言书要说话,叶云青说:“婆婆,我们刚到京城,银钱用光了,住不起客栈!” “又不是大户人家,谁家也没有多余的房子。”老婆婆眯着眼睛,伸手指了个方向:“你们要实在没住处,南面有个庙。破是破了点,但能住!” 叶云青刚道了谢,就听见老婆婆的后半句:“不过,听说那头闹鬼,死了好几个了。但凡能有个去处的,都不往那边去!” 宋言书笑着说:“婆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鬼呢?” 老婆婆斜他一眼:“那里以前是有钱人家供着的,连着自己的园子,后来一大家子几百口都死绝了,还不能怨气冲天?反正邪得很,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能不去就不去!”说着,她也不再理会姐弟二人,砰地将门关上了。 “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免费住处,就去看看吧!”叶云青眼神沉静,一下午经历的所有不顺,让她意识到有些事只是无用功,不必再多试了。 闹鬼?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二人离开后,老婆婆快步走进里屋,恭恭敬敬地对一个站在窗前的男子说:“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人指到南边破庙去了!” “嗯!” “也按您的吩咐,把那里的危险说了!” “嗯!”那人扔了个钱袋在桌上:“做得很好!” 等那人离去,老婆婆急切地拿起钱袋,里面是一袋碎银子,少说也有二十多两。 她顿时喜形于色,实在弄不懂那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之前她可不是吓人的,那里确实邪得很,每年都会有些无名尸首出现,一些乞丐想在那里住下,哪怕三五人一起,第二天都会变成死尸,而且是血肉模糊的死尸!偶尔有逃得性命的,最后都吓疯了。 把人指到那里去住,不是缺了大德吗? 第6章 舍不得一只鸡,那就舍两条命! 南城的破庙,其实没有那么破,至少从外面看,墙壁和屋顶是完好的。 明明是城内,这里却好像狐兔出没之所,后面的树林子幽深,看着黑黑一片,像是一只张大嘴的凶兽,若有人不小心误入,会被一口吞没一般。 庙的四周都是杂草,荒草长到了台阶下。 天色还只是傍黑,这里没有一个行人,风吹来,不知道从哪里发出阴恻恻的呼呼声,搅动着已近干枯的茅草,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站在庙前,叶云青想,难怪是闹鬼的地方,这里荒凉得连风都是寂寞的! 宋言书下意识地看她,迟疑:“姐,要不我们再找找别的地方?”鬼呀什么的他是不怕的,但姐是个女子,不能让她提心吊胆的。 叶云青转过头,笑着说:“先进去看看吧!”天都黑了,她不觉得还能再找到别的住处,碰壁这么多次,什么原因已经很明了。 因为厉煦阳为京城百姓推崇,因为宋凌书是他女婿,所以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在京城,在他们来说就是个错误。 这就是权势和名气的作用吗?宋凌书就是为了这个,背信弃义? 可那又如何? 她还就要留下,要在京城好好活下去! 叶云青当先走进去,一股霉气扑面而来。 供的不知是哪路神明,雕塑歪倒在地,漆迹剥落,像是坐得累了,想躺躺。 殿内空荡荡,只余地上混乱地扔着几个脏不拉叽的蒲团。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一块块黑色的不规则印记几乎铺满地面,淋淋洒洒,墙上也有,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而且,新陈堆叠。 右墙有个破洞,她走过去,用手轻捻了一下墙角的灰,那像是被人重重砸开,又像是被一个人体撞开,边缘参差。 斜前方角落有一堆早就烧成漆黑化成灰的木质不明物,这大概就是供桌的残骸? “这,这没法住呀!”宋言书在鼻前挥了挥,呛得直咳,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这里不仅荒凉、破败,还阴森、幽晦、瘆人。 叶云青四下看过后,转回来,语气平静地笑着说:“能住的!这比咱们乡下的屋子还好呢!” 说着放下背上小小的包袱,拿着短枪出门。 刷刷刷,短枪锋利的枪尖,将阶下的茅草割倒,她拢在一起,抱进殿内。再割,再抱! 宋言书放下书架后,过来帮忙。 他安慰自己,大概因为是生地方的缘故才会胡思乱想。他一个寒门学子,什么苦没吃过呢?这又算得了什么? 用茅草做了个简易扫帚,打扫了一遍。 灰尘并不是太多,那些干涸的血迹是扫不掉的。 剩下的茅草铺上当床。 宋言书把那四个蒲团挪到东面的角落,一字摆开,再把茅草整齐地铺上,铺得厚厚的:“姐,晚上你睡这!” 叶云青笑着点头:“好!” 看着他又在西面的角落里给自己铺了一堆,把书箱挪了过去,准备在这里凑合一y夜。她轻轻抿唇,这小子,其实也能随遇而安的。 “咕噜噜”,安静的环境,突兀的声音。 一转头接触到叶云青的眼神,宋言书大窘,忙说:“姐,你先睡,我还想看会儿书!” 叶云青:“……” 光都没有,夜色半掩,看啥书?夜视吗? “那你看书吧,太早睡不着,我出去看看!” “姐,你小心!” 叶云青点点头:“我很快回来!”她握着短枪,走进了那黑洞般的林子。 宋言书坐了片刻,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他觉得夜里大概会冷,忙起身,先去拾些柴。 幽黑的林子深处他不敢去,只趁着夜色还没完全笼罩,快手快脚地在外围找些枯枝。 看着那柴他又犯了难,没有火折子,他生不了火。 沮丧再次袭上心头,他真是没用! 叶云青回来得很快。 她手里提着一只洗剥干净的山鸡,还带着一捆柴。 见地上的柴堆,她笑着:“你也捡了,正好,可以烧上半夜,晚上就不冷了。” “没有火!”宋言书有些忐忑。 “这好办!”叶云青弄了些枯茅草,扎成一团,又从外面捡了块大点的石头。把短枪枪尖往石头上飞快一划,哧啦一声,冒起一溜火星子,点燃了茅草。 小心地把细枝放上去,火烧起来了。 三根枯枝搭成架,串上山鸡开始烤。这一切显得驾轻就熟。 夜幕已沉,外面一片漆黑。风吹窗棂呼呼地响,越发显得周围安静,火苗跳动,时绿时红,竟有鬼火粼粼般的感觉。 叶云青一边烤鸡,一边听着外面的风声,转头见宋言书神色不安,知道老婆婆的话在他心里种下了刺,他心里定是害怕,转移他的注意力:“松华书院不接推荐信,也不接受你游学,你打算怎么办?” 吃住都是小问题,克服克服就行了,入学才是他们目前要解决的大事。 宋言书抿抿唇,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我也不是一定要进书院的,读书,任何地方都可以!” “话虽这么说,但书院于你更有进益。师长,夫子,同窗,三人行必有我师,比一人闭门造车强!” “姐,你说的我会记住,我也会再去寻别的书院,京城那么大,总有书院愿意收我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沉心潜学,总有进益。科举在明年,还有许多时间!咱们的钱不多了,正好省下束修。” 心里记挂着事,外面那阴森的气氛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了。 宋言书十六岁已考中举人,冯山长建议他先沉淀沉淀,以便在进士试时取得个好的名次。这也是他来京城游学的目的,一则可以博采众长、二则提前熟悉京城。 叶云青轻轻点头:“也好,你自己有成算就行!” 如果京城的书院都因为厉煦阳的原因,不问是非黑白要将宋言书拒之于外,那京城的书院确实让人失望。 不一会儿,山鸡的香气就出来了,夜风一吹,飘得老远,油滴在火堆上,滋滋地响,更刺激着口水。 “咦,吃鸡呢?” 阴恻恻的声音好像来自破洞,又好像是门外。 叶云青翻动烤鸡的手一顿。 宋言书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太害怕了,但他还是强忍着站在叶云青面前。 “谁……”少年的声音颤抖。 “哈哈哈,小孩胆真小!”墙上破洞处,钻进一个人来。 火光中,那人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手指发黑,脸上也全是灰。 看不出年纪,也不大能看出本来面目,他一双眼睛略带狡黠地看向串起来的烤鸡,咕咚咽了口口水。 “你是谁?”宋言书抖着声音问。 叶云青站起身,把他拉到后面,神色平静:“你的住处我们没动,我们错过宿头,只是暂时借住,还请行个方便!” 宋言书发怔,什么他的住处?这里就是个破庙。 那人眼睛眯了眯,一指山鸡:“也行,那就把这个孝敬给我吧!” “不行,只能给你一半!”叶云青声音清晰又平静。 “哟,小姑娘胆儿挺大,你就没想过,你舍不得山鸡,最后要舍的,可能是你们的命吗?”那人眼神危险起来。 第7章 早点离开可以保命 “一半,如果你同意,分给你,如果你不同意,那请便!”叶云青连语气也很平,丝毫没有被他威胁。 宋言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说:“对,只能一半。”他是大男人,不饿,但姐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人似乎看出叶云青不会妥协,呵呵一笑:“行,一半就一半,鸡屁y股得给我!” “可以!” “鸡头鸡脖子也得给我!” 叶云青没有多话,拿过木棍,棍头的山鸡已经烤得焦黄,闻着就香,只需要轻轻用力,鸡身就成了两半。 将有鸡屁y股和头脖子的那边递给那人,又从中分一,将鸡腿那边递给宋言书。 “姐,我吃翅膀!” 叶云青把鸡腿给他:“早点吃了休息!” 鸡肉很烫,宋言书看着塞到手里的鸡腿和小半边身子,低垂下眉眼。 姐待他一直如嫂如母,他若不能回报,以后枉为人! 叶云青撕下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么烫的鸡肉,那人却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先是撕下鸡屁y股扔进嘴里,摇头晃脑,十分享受地大嚼。 感觉到叶云青在看他,他眼角斜着看过来:“小姑娘,你不怕烫?” 叶云青语气淡淡:“在家里做惯了粗活,皮厚!” 那人呵呵地笑:“在家里好好的,干嘛要到京城来?到京城来就算了,干嘛要到这里住?” “没住处,来这里凑合一下。” 那人打量的目光看看叶云青,又看宋言书,大口嘶咬鸡肉:“嗯,好吃,火候恰到好处。又嫩又鲜!” 他吃得又快又干净,连鸡头都被他嗦得干净。吃完后,他抹着嘴,打着哈欠:“看在吃了你们半只鸡的份上,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子时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能保命!” 这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说了。 叶云青目光微微一动:“这话怎么说?” 那人却不多说了,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神像前,伸手掏了掏,神像腰下出现一个洞,他钻了进去,把洞堵好!从外面看,竟然毫无痕迹。 宋言书早就目瞪口呆。 这就是神像躺倒在地上的原因? 他说不是人住的地方,他却在这里住,这是想赶走他们吧! 再一看叶云青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所以,姐是早就看出来了?甚至知道那人的住处就是神像里? 吃完鸡肉,并不太饱,不过肚里已经不闹腾了。 宋言书回到角落,原本是想借着火光温会儿书的,但一阵困意袭来,他歪在墙角就睡着了。 叶云青站起,将那些茅草盖在他身上,像盖着被子一般。 回到火堆边,安静地添柴,像是还不困,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已经很浓了,那破了的墙洞和大洞,像两张张开的大口,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只要走进去,就会有恐惧的事情发生。 夜风呼啸中,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呜呜咽咽,忽远忽近。 “沙沙沙”,很轻,脚踩枯叶才会有的响动。 叶云青眉间动了动。 这时,门口和破洞里,各有两人钻了进来。 这四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眼神凶戾,人手一根粗木棍,一进来,四双眼睛都落在叶云青身上,目标明确。 叶云青坐在原地,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脸色平静,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看着。 四人看着她镇定的样子,对视一眼,一个乡下来的村妇,这是没见识,还是吓傻了? “怎么只有她一个?不是还有个小子?” “先除了再说!”四人向叶云青这边靠近。 叶云青站起身,打量着四人:“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叫你死个明白,你要好好在乡下,还能保一条命。要是聪明一些,认清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招来这横祸!”其中一人说完,一使眼色,四人手中的木棍就一起朝叶云青砸去。 叶云青往后面退去,一边退一边问:“是宋凌书叫你们来的?” 四人一棍子落空,继续逼近:“这事还需要姑爷吩咐吗?” 叶云青眼神动了动,的确,现在他的身份地位,不需要他开口,多的是人为他出头。 她脚下一勾,短枪拿在手中,她没与他们硬碰硬,躲开攻击,出手很干脆,很直接,一击必中。 那支短枪的枪柄,似乎重逾千斤,砸他们一下,他们就没了还手之力。 此时,四人躺在地上,四根木棍已经扔在火堆燃烧起来,个个眼神震惊,似乎不太相信,他们竟然是被一个乡下村妇给打倒了。 这村妇没什么本事,就是狡猾一些,会躲,打起来也没有技巧,他们怎么就输了呢? 叶云青走到他们面前,短枪掉过头,锋利的枪尖指着他们的喉间,声音里带着压迫:“你们是厉府的人?受谁的指使?” 那人眼神倨傲,有恃无恐:“你知道我们是谁就好,劝你识相点,这里是京城,你还敢杀我们不成?” “你们都敢杀我,我为何不敢杀你们?” 叶云青一眯眼,眼底有一抹冷色。手一动,一用力,哧哧两声轻响,如刀入豆腐,这人的两边肩头顿时冒出两个血洞。 “啊……”那人惊声叫,疼痛让他咬牙切齿,恨意横生,“你连厉府的人都敢动,你死定了!啊啊啊,疼死老子……” “如果不能闭嘴,我这枪尖断你舌头也容易!” 叶云青冷冷扫过去一眼,那人顿时不敢再喊出声。 “说,谁派你们来的?”叶云青没理会他,枪尖对上另一个。她眼神清冷,有一丝愠怒在其中。 宋凌书背信弃义,那她拿到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这事便算了了。 但显然,宋凌书不想就这么算了? 厉府的人也不想放过她? 那人看她不动声色间,就把同伴的双肩捅穿,看见血,眼睛都没眨一下,急忙说:“是何,何管家!”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些有用的,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不然,我就在你们身上戳上十七八个洞!” 她的枪尖对着四人比了比,清澈的眼里多了几分凌厉,像冰水浇过头顶,让四人不由打个寒战。 有第一个的前车之鉴,没有人怀疑她说的是假的,另三人争先恐后。 “何管家很生气不相干的人混进了府,把王执事重罚了。” “章大公子说要让你们在京城待不下去。” “宋公子的四位师兄都不会放过你们。” “大小姐说哪怕曾经只是挂名的也不行,你不配。” “宋公子说,当初是你死皮赖脸,他是被迫。如今你还想用这一套,是打错了算盘。他要让你自取其辱。” “你得罪了厉府,就是得罪了整个京城,在京城里是待不下去的,离开才能保命!” …… 四人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有什么可说了,她收起短枪:“行了,都滚吧!” 四人一呆,真,真放?继而大喜:“是,是,我们现在就滚!”赶紧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那双肩受伤的,甩着两条手臂,跑得比没受伤的还快。 叶云青回到蒲团边,靠着墙,闭目养神。 那些人的话对她有一些影响,所以这个京城,权贵可以为所欲为,而平民百姓哪怕没有错处,只要与权贵对上,便是死有余辜吗? 她不想认命怎么办? 半个时辰不到,她猛地睁开眼睛。 “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快速地向破庙而来。 跑得毫无章法,像是在仓惶逃命。 不过片刻,两个全身血淋淋的人冲了进来,正是之前四个人中的两个。身上不仅有血,还有一股难闻的排泄物气味。 他们遭遇了什么?掉进粪坑了吗? 明明自己就是凶神恶煞般的人,此时却这么仓惶恐惧? 第8章 香消玉殒 火堆上,火焰因这一阵风翻卷起来,火星子升高。 外面浓郁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 似有呼啸的风,又似鬼魂的号哭,苍凉、尖厉、阴森森。一股恐怖的气息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这座破庙,好像瞬间成了一座孤岛,被黑暗笼罩,被不知名的气息包围。 叶云青目光盯着冲进来的两人。 一人冲得太急,直接摔在地上,连着灰滚到一起,血迹浸染,在地上又留下一个血印。另一个也没有好多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目光四下看,见到角落的叶云青,就往她那边冲:“救,救命……” 叶云青拿起短枪抬起,枪尖对着他们。 两人硬生生地顿住脚步,一人仓惶地喊:“鬼,鬼,鬼来了!” 叶云青从他们眼里看见了真实的惊惧,让瞳孔散乱的惊惧,闹鬼的传闻是真的,他们遇到那鬼了? “长什么样子?” 两人语无伦次:“都死了,鬼,鬼……鬼来了……都要死……” 吓得不轻,只会翻来覆去这两句。 他们都很惨,身上好几处伤,有的露出骨头,伤处的肉都不见了,只有深深的血坑。一人腿上被撕咬掉一大块肉,血水还在淋漓地滴。 他们虽被叶云青用短枪枪柄砸过,但刚才出去时,都是全须全尾的。不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时却已惨不忍睹。 叶云青没有再问,因为不必问了。 借着火堆微弱的光,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带着血腥气和杀气从破洞里冲了进来。 高大却精瘦,腿部有力,四肢着地,身上覆着长长的毛发,一双幽绿的眼睛凶戾阴狠,行走无声。 看着,像是一只狗?却有牛犊般大。 那两人身上的血腥气刺激得那东西眼神兴奋,向他们冲去。 虽是吓得厉害,他们还有本能反应,又想往叶云青身后躲。 叶云青却早他们一步,先到了另外一边的墙角。 那里,宋言书还睡着呢。 知道今晚不会太平,之前给他们吃的鸡肉里,叶云青放了一些能沉睡的药粉,不到天亮醒不来。 两人啊啊地叫着,惊慌地又往叶云青身边跑。 但那东西动作更快,它飞蹿而起,一口咬到那人的脖子,咔嚓一声,咬断了。血水流了一地,腥臭扑鼻。 另一人连滚带爬地想离叶云青近一点,仓惶间一脚踢翻了火堆,燃烧的柴枝散开,烟雾飘散。 那东西咬死一个还不满足,再次扑过去,张开大口,尖利的牙齿扎进他的腿,把他往后拖。 那人拼命前挪,竟似不抵那东西的力气,他绝望地朝叶云青伸出手:“求求,救,救……” 那东西一甩脖子,就撕下一块肉来,吞下去后,一个蹿身,又将他咬死。 动作利索,干脆,快速!而且,看它攻击时,还很有技巧。 这像是个有智慧的东西。 而后,它人性化的眸子阴冷地瞥了叶云青一眼,拖着一具尸体出去了。 这就是这破庙里的“鬼”?叶云青皱起眉,目光落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好凶残的东西。 片刻后,那东西又回来了,它拖走了另一具尸体。 叶云青看着鲜血淋漓,在地上铺陈得一块又一块,眉心紧锁。 这就是之前地上那些黑色的印记,果然是鲜血。 想必是同样找破庙栖身的人,都做了它的储备粮。 那东西离开了,但血腥气还在,刚才两人的惨状,也历历在目。 火堆几乎熄灭,她重新聚拢。 “知道这是什么吗?”身后有声音幽幽地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暗处伺机的鬼怪,叶云青回头,神像里的那个人正露出头来,冲她笑得猥琐。 那安睡药粉,对他没有用?叶云青眼底多了几分审视:“是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东西?那东西叫尸犬。最初,以尸体为食物,长到后来,就会主动捕食人类,用血肉为食物!” “你是说,这些东西,有人故意养成?” “那可不知道,你进了林子没?那头是个菜市口,总会有些无人认领的尸首,就扔有那儿一个土坑里。要是有一两头饿疯了的野狗,在里面养成尸犬了,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怕?”四个虽然没有什么高明身手,但却是壮年的男子,在那一只面前,全军覆没,那东西不仅是凶残,应该还懂围猎,伏击,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的智慧。 被它盯上,普通人很难逃脱。而这个人,一直在这破庙中住着。 “我该怕吗?”那人咧开嘴,笑得肆意又满不在乎,“烂命一条,连皇天我都敢捅个窟窿,死有什么可怕?” 他看看叶云青,又看看那茅草堆后睡得沉沉的宋言书,意味深长:“太年轻呐,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就要死了!” 那人说完,咧嘴一笑,转头又钻进了神像中。 第二日一早,是大朝会。 辰时,皇宫的昭明殿前的滴雨檐下,站了不少朝臣。 夏凌骁一身玄色朝服,快步而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自带几分审视的凌厉一般,那是久在军中历练所形成的不怒自威。 所过之处,官员纷纷侧让行礼。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是他身上那杀伐之气。 这位三殿下,出身之时赤月凌空,星陨如雨,钦天监断言,血煞之命,妖星降世,主大凶! 这样的大凶之人,哪怕是亲子,皇帝也极是不喜,不但把三皇子生母打入冷宫,还将刚出生的他扔进了佛寺。 不曾想,这位在佛寺长大的皇子,十二岁时竟偷跑出去,虚报年纪混入军中,凭借狠劲聪明和孤勇,从小兵做到佰长,在一次战事中,领着那支百人兵,活捉了对方一个来军中混功历练的皇子,奠定了那场大战的胜利。 将军惜才,将他的功劳报上了朝廷,皇帝亲自召见功臣,父子方才在金殿相认。 但血煞之名在,皇帝只承认了他的身份,却没将他留在京城。 他仍是去了军中,但他凭着战功,硬是一步步,从都尉,校尉,到裨将,偏将……到云麾将军。 那时,他十七岁,五年时间,不可谓不快。 但是军中无人不服,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他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是用一场场胜利换来的。 边境安定,他被召回朝,封绥安郡王,赐郡王府。 但同时,夺他兵权,赐二十名僧人入府,说是消他杀孽,破血煞之命。令他们天天在他面前念佛经,还将他禁足于郡王府。 在别的皇子只要成年就能直接封亲王时,他战功赫赫,却只得一个郡王,而且,封号还有浓浓的暗示意味。由此可见,他在皇帝心中多不受待见。 然而这安定没过多久,西境又乱,西临国来势汹汹,朝中连派了七次援军,派出的将领一个个的被斩于马下,城池更是一座座丢。 京城缟素,人心惶惶。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去增援就是去送死,西境帅谋将勇兵精,东夏的士气都打没了。 这时,重新获得盛宠并已升为淑妃的夏凌骁生母亲自向皇帝举荐了他。 他临危受命,为征西将军,一战虽艰难但功成。 再次回归京城时,他已经有战神称号,在皇帝的不情愿中,被封为梁王。这一身的杀伐之气,似乎已经无法用京城的繁华和安宁来清洗。 在众臣敬而远之的时候,一个人却含笑走到他身边:“三弟,你听说了吗?昨日那位大闹厉府的山野村姑,只一个晚上,就香消玉殒了!” 第9章 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夏凌骁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二皇兄什么时候成了包打听?” 夏璟煜温文尔雅地笑着:“你昨日不是还曾为她说话?我以为你会关心!” 夏凌骁漠然:“京城不是法外之地!厉煦阳也不是法外之人。你就算编故事,也该编得合情理一些!” “这可不是编故事。他们得罪的是厉煦阳,没有客栈敢收留他们,无路可处,他们可不就去了城南的破庙吗?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夏璟煜笑着说:“厉煦阳或许不计较,但厉府的大管家,还有厉涵月的那些师兄们,可不会不计较。厉管家怕她不死,还设了个必死局。一个弱女子,甚是可怜呐!” “所以,与我有关?” “三弟,你呀,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你这样一副冷脸,谁见着不怕。以后还是多笑笑吧!”夏璟煜失笑,很是无奈的模样。 早朝结束得很早。 因为今天,梁王一言没发。 以往他提出的政论或是建言,必然引起朝堂讨论,没有一个时辰散不了场。 皇帝看见他就头大,可他提出来的那些确实是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再说有他在前冲锋陷阵,和朝臣们针锋相对,他这个皇帝就显得能仁慈多了。 从上次西境大战后回来,皇帝也想收他兵权的,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就将他打发去京郊的武卫营当统领。 他多半时间都待在武卫大营,倒也不是太碍眼。 早朝散后,夏凌骁坐上梁王府的马车,车离皇宫,他忽地出声:“沈离,叫霍霄去南郊破庙看看!” 吴厦身侧的护卫拱手应是,立刻转身离去。 一大早,厉府里一派欣荣景象。 虽说宋凌书因为孝期不能圆房,但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少,他今天要给岳父敬茶。 厉煦阳在京城百姓心中地位不一般,但他不是朝臣,不用上朝。 昨夜,宋凌书与厉涵月像生离死别一般,在一起腻歪到半夜,才不得不分开。 今天,两人在前堂见到,立刻就执手相看,像久别重逢。 管家何常年笑呵呵地说:“五公子,小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碍你们的眼了。” 宋凌书一怔:“怎么?”脑中不自觉又出现叶云青清绝的身影,“你将他们赶出京城了?” 他知道何管家肯定会有动作,所以,这口气,有的是人帮他出,他现在最先要稳定的,是厉涵月。 “不,他们死了!”何常年笑得一脸憨厚,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不是说两个人,而是两只蚂蚁。 “也好,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京城和乡下一样。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命该如此。”宋凌书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阿月,现在你放心了吧!我的心里只有你,容不下其她人。” 厉涵月轻笑起来,昨天堵在心口的郁闷此时全都散去,什么原配?一个乡下村妇,也配? 昨夜,那东西离去后,叶云青添了几根柴,就回到墙角,靠着墙打盹。 它以血肉为食,四具身体的血肉,能让它大饱,她觉得晚上它不会来了。 如叶云青所料,一晚上很是平静。 宋言书从睡梦中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他一晚安睡,并不知道夜里曾发生什么。 但随着呼吸,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禁奇怪:“这什么味儿?昨天晚上都没有!” 叶云青语气淡定:“屋子太久没住人的霉味吧?” “地上是什么?水吗?昨天好像没有!” “昨晚天黑了,又那么匆忙,是你没注意吧?”叶云青笑递给他一个包子:“吃点垫垫!” “姐,你一大早还去买了包子?”宋言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早上醒得早,闲来无事,就先去买了。” 宋言书将自己拾掇整齐,说:“姐,我今天先去找找别家书院,顺便在外头看看。要是有好消息,我回来告诉你!” 叶云青含笑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串钱递过去:“带着这个,路上或许用得上!” 宋言书只肯要四个,他计划午饭两个馒头,晚饭两个馒头。在外处处都要用钱,但他们姐弟的钱已经不多了。 叶云青把整串都塞他手里:“带着,有备无患,没用掉的剩回来就是!” 宋言书想了想,点头应了。 他暗暗决定,今天定要寻一家可以让他游学的书院,能让他寄宿求学,他不想再让姐姐担心了。 叶云青笑笑,在宋家那五年,公婆都是刁钻挑刺的人,明明一身病弱,什么都做不了,却因为有个拜了大人物为师的大儿子,在村里趾高气扬。 但宋言书善良明理,算是歹竹里出的好笋。 叶云青送他出门,才走到破庙门口,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差役手按腰刀,迅速地将破庙包围,也将叶云青二人围在其中。 刷刷刷的腰刀出鞘的声音,一把把明晃晃的利器对准了他们。 突如其来,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叶云青眼神微冷:“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差役中走出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刷子一样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扫视,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蹲下身,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灰黑的血迹,凑到鼻边一闻。 接着脸色一沉,一挥手,喝道:“带走!” 宋言书大急:“你们怎么随便抓人啊,这破庙不许人住吗?就算不许人住,也不用抓人吧!” 邹展冷笑:“别特么给老子装傻,你们身上背着四条人命,还想狡辩?要是拒捕,老子直接碎了你的骨头!” 叶云青清冷的眸子落在他脸上:“你们也是宋凌书的人?” 邹展轻呵一声:“看不见老子这身衣服吗?老子是官差,可不是谁的人!” “那你为何说我们身上背着人命?” 邹展冷笑一声:“厉府何大管家派人报案,府上四个下人因不满你闹了他们家大小姐的婚典,过来找你理论。你却丧心病狂杀了他们,还将他们的尸首扔在破庙附近。如今尸首已经寻到,地上的血迹清清楚楚,你还要狡辩吗?” 叶云青明白了。 从昨天他们出厉府开始,就一直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甚至也许那个老婆婆也是得了谁的授意。 因为那个凶残的东西,在这里留宿的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有活路。 厉府的大管家知道这一点,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派了四个人过来。 对付一个做粗活有些力气的乡下农妇,还有一个文弱书生,四个健壮的男子手拿把掐。 要是他们得手了,直接推给闹鬼。这事就能不了了之。 要是他们没得手,顺利回去,闹鬼的东西也会把他们姐弟俩除去。 现在是第三种情况,他们没得手也没有顺利回去,而是在这里被那“鬼”杀死。那这个黑锅就稳稳地罩在了他们姐弟头上。 有首告,有官府出面,有尸首,有杀人现场!他们辩无可辩。 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必然以命相偿。 拖走的尸首并没有吃掉,而是扔在了破庙附近。现在她很确定,那个东西是有人豢养! 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把他们姐弟弄死? 好一个厉府,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第10章 弄死干嘛?看戏更好玩 叶云青看着邹展,神色嘲讽:“人不是我们杀的,只要你们看过尸首,应该都能看出他们身上的伤不是人为造成。这个罪名我们不会背!” “背不背的可不由你说了算。” “那由谁说了算?” 邹展盯了她一眼,看衣着确实是个乡野村妇,粗布青衣,简陋至极,可看着气度又不像。 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大事,该慌乱的吧,可她的脸色却那么平静,隐隐还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他不觉摇摇头,把这种感觉摇掉,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一个乡下农妇会有这种气势呢? “去衙门,由都司大人说了算,由证据说了算!”邹展不耐烦了,“少废话,都带走。” “要带走带我,我会去跟大人说清楚。我姐一个弱女子,你们不要为难她!”宋言书想挡在前面,被叶云青拉后一些。 她缓缓说:“我和我弟弟都没有杀人,你要查清凶手,我可以配合,但是我自愿配合,不是由你们抓去。而且我弟弟不能去,他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不容污蔑。” 邹展怔了怔,有功名在身啊,确实不太好办。 不过,想到何大管家派来的人报案时说的话,他眼里又是一片冷厉:“有功名在身又如何?也一样要守王法!除非你一个人认下罪责,不然,他也有嫌疑,必须一起去!” 这就是刻意为难了,叶云青握紧手中短枪,眼神也有些冷:“我说过我们没有杀人,要是你们执意为难,那我只能再去厉府讨说法了!” 邹展都听笑了,去厉府?这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她当谁都能轻易见到厉大师呢? 他一个捕头,对这种狡辩和挣扎看得多了:“带走!” 差役们围上来。 叶云青眼底的凌锐一闪而过,她不会让这些人把自己和宋言书带走,厉府在京城的影响力太大,为他们办事的人太多。 他们说找到了尸首,那就能看出不是人为。但他们还是执意抓走自己,显然不在意真相。 真进了都司衙门,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阴毒的手段。 那就动手吧,大不了,就把这天捅个窟窿! 浮岚宫。 三皇子与六皇子之母淑妃所住宫殿,富丽堂皇,奢华精致。 此刻,六皇子夏彦辰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淑妃直笑,将点心移到他面前:“这一转眼,你也在外头建府了,有空就多来宫里转转,母妃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夏彦辰用小碟夹了一块送到淑妃面前:“母妃别什么都想着我,我呀,只想母妃开开心心!” 夏凌骁进来时,正看到好一番母慈子孝,目光微微怔忡,他出生时就被送到佛寺,四岁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汗水和鲜血并流,辛劳与伤痕同在。十二岁上战场,常年在外征战,十七岁时已在军中五年。而弟弟十七岁,还会在母妃膝头撒娇。 淑妃看到他,脸上仍是笑的:“阿骁来了,言嬷嬷刚研制了一款点心,本宫吃着感觉不错,就叫你们兄弟一起来尝尝!” 夏凌骁行礼:“多谢母妃!” “行了,你看你,一天到晚板板正正的,沉着个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本宫欠你钱了呢!”淑妃含着笑,“到母妃这里,还不能让你松快些?学学你弟弟,别一天到晚端着了,你不累,母妃都替你累!” 说着,她拿起银箸,夹了块点心放进夏凌骁面前小碟:“看看可还合口味,若是喜欢,叫言嬷嬷多做一些你带回去吃!” 夏凌骁并不是沉着脸,只是在军中久了,不怒自威,闻言低声说:“是,多谢母妃!” 他的脸色柔和下来,点心很甜,哪怕他最不喜甜食,还是把淑妃亲手夹的吃了。 夏彦辰在一边笑,嘴角扬得高高。 “母妃叫我来可是有事?” 淑妃笑得温和:“你去参加厉大师嫁女的婚典了?” “是!” 淑妃叹气:“骁儿,母妃没什么本事,在宫里勉强保全自身。辰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你们得互相扶持。这次你应该带他一起去见见世面,他也大了,以后也能帮衬你!” 夏彦辰压了压嘴角,换了满脸的委屈:“哥,我不去其实不要紧的,不过母妃觉得我也大了,也该多认识一些人。另外我也很佩服厉大师,他是东夏武道第一人,天下闻名,平时不宴客不受礼,超然物外,想结交也没个机会。你说,今天他嫁女的大喜之日我都没有去,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懂礼数?” 夏凌骁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而母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夏彦辰建府已经三个多月,厉府嫁女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他身为皇子可以自己去,难道还要人领着? 但夏凌骁没有辩解,抿了抿唇,说:“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注意的!” 淑妃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又夹了一块点心给他:“多吃些,味道怎么样?对了,我还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玉脂芙蓉酥。” 夏凌骁没有说话,他从来不爱甜食,玉脂芙蓉酥是夏彦辰的最爱。 “怎么,你不高兴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母妃,我很好!母妃也多用些!” 淑妃笑起来,看看他又看看夏彦辰:“本宫真是幸运,有你们两个好儿子。对了骁儿,东城的云墨轩,是不是你的?你弟弟刚刚建府,手头紧,总得要有些产业傍身,你把那里送给他吧!” “母妃,云墨轩不是儿臣的。” 淑妃一怔:“不是你的吗?是母妃糊涂了。唉,可惜母妃手中没多少银钱,要是能买下来送给你弟弟就好了,他很喜欢那里。” 夏彦辰说:“母妃,应该是要不少钱的。虽然我喜欢,也不能要哥这么破费!” “你们是兄弟,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淑妃笑吟吟地看着夏凌骁,“骁儿你说是不是?” 夏凌骁沉默一瞬,说:“我会去办的。” 淑妃很高兴:“还是骁儿懂事。听说四天前珍宝阁的拍卖会上,你拍到一套绿宝石头面?花了不少钱吧?” “是的,五千两银子。” 淑妃语气为难:“骁儿,你身边也没个女子,拍一副头面做什么用呢?要我说,不如给辰儿。他对齐太傅的孙女有意,听说当时齐家那位小姐也想拍这头面,被你拍到了。要是辰儿能送给齐小姐,她定会很高兴的!” 夏彦辰在一边委屈地说:“哥,你是战神,多的是女子抢着嫁你,可我什么功绩都没有,你若肯把那头面拿给我,说不准我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夏凌骁抬眼,看着淑妃期待的眼神,终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银子,他不缺,如果银子能让母妃高兴的话,那就这样吧! …… 破庙西面,林子那头,一座宽敞雅致的别院里,衣着矜贵的锦衣男子站在院子里,旁边是三个宽大的笼子边。 笼子里,各有一只高大精瘦,身上覆着长长的毛发的恶犬,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略带讨好地看着矜贵男子,欢快地摇着尾巴。 矜贵男子脚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 “长胜赌场这个月的收入一万七千两?” 中年人赶紧说:“是,是的,刨去各项开支,纯盈利九千两。” 矜贵男子冷笑一声:“上个月,收入一万四千两;上上个月,收入一万一千两。连续三个月,纯利都没有超过一万两。戚林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既然这样,就别活啦!” 戚林吓得赶紧磕头:“殿……主子,主子,饶命,饶命啊,小人下个月一定,一定能盈利超过一万两。” “嘘!”矜贵男子笑了一声,“我手底下还真不缺能人。戚林,你接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但凡连续三月盈利不足万两时,就莫怪我无情!” 戚林哭求:“主子,看在这一年来小人经营赌坊收入都不错的份上,仅,仅这三个月差一点,您饶小人一条狗命!” “你还敢提?我把赌坊交给你,你居然引来大理寺的疯狗,你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吗?” 戚林痛哭流涕:“主子,林老头输光了卖女抵债,这种事我们不是第一次处理,之前都是万无一失的,谁也没想到赌客里竟然会混进多管闲事的人,还把姓林的那贱女差点给救了。现在人都打死了,大理寺的人没有查出什么,也绝不会有什么痕迹的,主子饶命!” 他的求饶丝毫没有影响矜贵男子的决定,他指着左边第一个笼子,温和地笑着说:“你看,小黑都饿了!昨夜它立了大功,我正要赏它呢。能成为它的食物,你该荣幸!” 他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卫打开笼门,又有人把戚林架过去扔在笼边。 笼中的恶犬冲着戚林张开利齿。 它齿缝间还带着血肉的残留,腥臭的气息扑鼻。 戚林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就跑,腿间湿迹淋漓而下,一股难闻的臊臭味被风吹散。 一个侍卫一脚过去,就将他踹进了笼子里,将笼门锁上。 矜贵男子皱眉:“晦气!小黑,慢点吃。” 一声尖厉的惨叫,原本冲向戚林脖子上的嘴换了个方向,他腿上被咬下一大块肉。 慢点吃就是指令,那恶犬不急于将人咬死,而是一口一口,从腿上到手上到身上地撕咬。 最初,戚林的惨叫声还能听见,到后来,他已经叫不出声,血水淋漓一地。 恶犬啃食完一个人后,还冲着矜贵男子摇尾讨好。 男子笑,指着旁边一个绸缎长袍的中年人:“长胜赌坊从现在起交给你了!” 那中年人眼里闪过一抹光,谁不知道长胜赌坊就是棵摇钱树?虽有戚林的前车之鉴,但那是戚林无能!他高兴地拱手:“是!” 一个幕僚压低了声音:“殿下,破庙那地儿,人命太多,只怕早晚会引人注意,用闹鬼的借口掩盖不了多久。反倒容易让云墨轩牵进来。” 矜贵男子目光落到笼子里,眼里带着笑意:“无妨,云墨轩现在已经不往往林子里丢尸首了。而且,云墨轩是我的吗?” 幕僚心领神会,含笑说:“殿下考虑周全。” “夜里照样把小黑放进林子,但凡有不长眼的出现在破庙,一律给它打牙祭!” “昨日小黑有余力,殿下为何不让它直接把那两人咬死?” 矜贵男子轻笑一声:“咬死干嘛?看戏不是更好玩?储先生,你说两只蝼蚁,掉进京城的油锅里挣扎翻滚,最后绝望死去,会不会很有趣?” 那储先生也笑了:“的确有趣!人人都当京城是金玉窝,这话也没错,但不是那些蝼蚁的金玉窝,蝼蚁们不会懂京城居大不易的道理!何况还是两只一到京城就树了大敌的蝼蚁!” 第11章 京城,有王法吗 破庙之中,差役们的腰刀举起,叶云青的短枪即将出手,双方一触即发。 “住手!”剑拔弩张时,突听一声沉喝。 叶云青已经及时收了短枪,站在一侧。 邹展眉头一皱,捕快抓人,什么人不长眼睛敢阻止? 他转过头就要怒斥,但看见来人,又忙收起怒容,换上笑脸:“霍,霍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南城都司衙门管辖的地界,有什么案子,都是都司衙门先处理。而面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 叶云青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 这位霍大人二十六七岁,一张脸棱角分明,看人时,眼神清冷中透着打量,压迫感很足。 “出现了凶杀案,而且还是四个,本官不能来?” 大理寺少卿,官职四品,而南城都司只是七品,更不要说南城都司衙门的一个捕快了。 邹展忙笑着拱手说:“自然是能的,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凶手,我们正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如果是已经结了的案子,哪怕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不能插手的,邹展急切地立刻给叶云青两人定了性。 叶云青立刻出声,平缓又坚定:“我和我弟弟都没有杀人,你是因为报案人是京城厉府的人,而我们只是普通平民,才要将这个罪安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认!” 霍霄这才转头,打量了一眼叶云青,面前女子布衣布裙,但背脊挺直,眉间隐有一股英气。又看一眼宋言书,少年清澈的眼里都是愤怒之色。 再回头时,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听见了吗?” 邹展不以为然:“哪个凶手会自己主动承认的?人证物证都在!” “人证呢?”霍霄问。 邹展指着角落一个厉府下人:“他就是,他昨天亲眼看着四个厉府的下人进了这破庙的。但现在那四人都死了,您看地上,还有新鲜的血迹,而这破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是他们杀的,还会是谁杀的?” 叶云青反问:“他跟着来了吗?如果跟着来了,为什么他的同伴死了,他却没事?他若没跟着来,这些臆想测的话,也能当证据吗?” 霍霄看着那下人:“你亲眼看见他们杀人了?” 那下人哪敢撒谎,忙摇头:“没,没有!” 霍霄转头:“你们南城的闹鬼案,解决了?” 邹展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说:“哪有什么闹鬼的事?不过是以讹传讹,那些案子,都,都结啦,也各自找到了凶手!” “就是像这样找到的凶手吗?”霍霄冷笑一声。 邹展无法应对,只讪讪地说:“霍大人说笑了!” “物证呢?”霍霄再问。 那下人指着叶云青手中的短枪:“大人你看,她手里还拿着武器呢!那武器锋利得很,我们府上的人死得凄惨,血肉模糊,自然是凶器所为。定是她见我家姑爷眼里没她,妒火中烧,心中生怨,才拿厉府的下人出气!” 宋言书大怒:“你少要血口喷人,一个背信弃义的畜生,我姐会嫉妒吗?” 邹展也说:“那短枪就是物证!大人明察!” 霍霄不再理他,转向叶云青二人,面无表情:“尸首我刚才看过了,破庙之中确实有痕迹,你们也确实有嫌疑。所以,两位随我去大理寺衙门,查清此案!” “大人,不可啊,这是我们的案子!” “本官说,现在这是本官的案子!”霍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南城都司若有不服,叫他到大理寺来提人!” 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去衙门? 叶云青看霍霄:“京城,有王法吗?” 邹展冷嗤一声,果然是乡下村姑,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霍霄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生气,语气平静:“京城有王法,大理寺更不是法外之地!” 叶云青点点头:“那走吧!” 四条人命,终归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不过她也不怕。 霍霄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破庙之中,看着地上那些血迹,脸色沉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片刻,他打量了一眼叶云青姐弟,才说:“请!” 叶云青冲宋言书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个捕头是不可信的,但这大理寺的霍大人也未必可信。这人的情绪没有半分外露,神色一直平静,眼神一直带着收敛的凌锐。 但是,两相比较,去大理寺更好些。 一众人离开破庙,庙门前不远处,是已经被抬拢一起的四具尸首,大理寺的仵作已经验完了尸,旁边文书把记录好的结果递给霍霄。 霍霄翻看之后,转头问:“为何要移动?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邹展心里不满霍霄把这事截留了,但他也明白,只要霍霄插手,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南城都司也只能拱手相送,他哪得罪得起?虽心中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还是很听话地将他引去。 霍霄又各处去看了一下现场以及周围,令大理寺的差役们将尸首全都送去义庄,便带着叶云青宋言书回大理寺。 邹展看着大理寺一众扬长而去,转头狠狠瞪:“是谁走漏了消息?” 差役们纷纷摇头。 “真是命大,他们竟能好好地活着。”邹展又冷笑一声,对厉府下人说:“叫何大管家放心,杀人偿命。人到了霍疯子手里,未必不比在咱们手里更好!” 随着霍霄一众走到半路,叶云青开口:“霍大人,要了解案情,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弟走了?” 霍霄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要抓你们姐弟?” “大人说过了,大理寺有王法,既然有王法,那自然就有眼睛,那四具尸体身上撕咬的伤那么明显,我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到,没道理大人一个内行会看不到。” 叶云青声音平缓,语气不缓不急,淡定又平和。 “可其中一人身上,确实是利器伤。” “大人既然看见了利器伤,应该也看到了,那不是致命伤!” 霍霄似乎笑了一下:“如果你弟弟确实不知情,你这个提议也是合情合理。只是他一个男子,总该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应该全由你一个弱女子护着吧?” 宋言书说:“大人说的对,我去就行了,姐,你别去!” 叶云青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我弟去才是没意义,这与担当无关。昨夜他真的一直在睡觉,而我看到那个东西了!” 这话一出,霍霄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凌锐地看着她:“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变化在叶云青的意料之中,先前他就提到了闹鬼的事,既然已经出过好几起人命。身为大理寺卿,对这些重视也很正常。 重视才好,她亲眼见过,那是她的优势:“南城破庙闹鬼的东西!” 霍霄立刻转身,对宋言书说:“你可以走了!” 宋言书要说什么,叶云青说:“你别忘了你今天还有事,不必把时间耽误在这里。” 宋言书点头:“是!”他还要去找书院,但他又有些担心:“姐,那你……” 叶云青温和地笑,语气轻松:“去吧,放心!”她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人。 看她这样镇定自若,霍霄目光动了动,能让那位亲自吩咐叫他来这里,这位确实不同一般。 他早就发现南城闹鬼案事有蹊跷。 但南城都司每次递过来的卷宗,都是结案,并且表示并没有什么闹鬼事件,只不过是以讹传讹。 这次也许是个契机。 到了傍晚,宋言书回去破庙,发现叶云青还没回去,立刻跑到了大理寺衙门。 那边的差役得了霍霄的吩咐,将他领进了靠近监牢的一间屋子。 分为里外两间,里间一排排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卷宗。外间的屋子有桌有椅,却有些简陋,却很宽敞。 此时,叶云青面前摊开着几份卷宗,她正在看。 宋言书走进去时很惊讶,相处五年,他从来不知道姐姐是识字的。 听见脚步声,叶云青抬起头,脸上露出笑意,冲着他招了招手:“言书,你来得正好,来帮我看看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宋言书四下打量一眼,快步走到叶云青面前,有些担心:“姐,这里应该是大理寺的卷宗库,这属于机密,私自翻看,会惹祸上身的!” 叶云青笑着说:“我这可不是私自翻看!我答应霍大人,替他抓到南城闹鬼的元凶,这些都是与南城闹鬼案有关的卷宗,是他亲手拿给我的!” 宋言书很谨慎:“但没经允许,我不能翻看!还有,姐,你不会真看到那什么闹鬼的东西吧?既然是鬼,应该很凶残,你怎么能答应霍大人去抓那个东西呢?万一你受伤怎么办?” “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破庙。霍大人说了,若是我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他就帮我们解决住的问题。” “那也不能这样冒险!” “不用担心,那东西啊,就是一条狗。”叶云青轻描淡写,整张脸上都写着轻松随意,“你知道的,我在村子里一直做农活,力气大,上次那只野猪我都打死了,我还会怕一条狗吗?” 宋言书不信,如果只是普通的狗,怎么会有这么多起闹鬼案?这桌上的卷宗厚厚一叠,光是看完就要花不少时间。每一起就算只有一个人遇害,那也已经死过好多人了。 一个南城都司那么多的差役,还有当地那么多的百姓,还会对付不了一只狗吗? 就算是疯狗,也都早被打死几百遍了。 还有,他昨天为什么要睡得那么死呢?如果他醒着,应该也能看见。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叶云青看他纠结又担心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这孩子是怕她有个闪失呢,自己养大的少年真是纯良,看着顺眼。 她心情不错,笑着说:“行了,我有分寸的,我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帮我看看,如果可以找出问题来。咱们住的地方就能尽早解决了。” 宋言书无奈走近。 叶云青顺口问:“今天出去有收获吗?” 宋言书脸色一僵,眼神顿时有些躲闪,眼里有心虚、内疚,还有一些后悔。偷偷看她一眼,就赶紧垂下头。 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叶云青抬眼:“怎么了?” 第12章 谁有空去理会两个外乡人的死活 宋言书吭吭哧哧,终于一咬牙,说:“姐,你给我的钱,我都花光了。” 一串钱,一千文,住客栈一晚上只要一百文,吃饭一天只要三十文,可他一下子把一千文都花光了。 两人的家底他清楚,买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统共就只得了十三两银子。 两人一路到京城花用不少,如今又事事艰难,原本应该省着花的。 “花光了就花光了呗,只要你觉得花得值就行!”叶云青听说是这件事,倒是放了心,她还以为宋言书年轻气盛,遭遇不公,在外头起冲突被人打呢。 宋言书抿抿唇,他也不知道花的值不值。 钱花得精光,他到现在还连个馒头都没吃,但觉得理亏,也不敢提。 翻开卷宗,他就仔细看起来。 叶云青又重新看一遍,从那些蛛丝马迹之中进行梳理。 南城的破庙最先的一起案子,是九年前,那时庙里还有个庙祝,最先遇难的就是他,被啃得全身上下没剩几块肉。 自从庙祝遇害,庙就空了下来。 偶有错过宿头或是没钱住客栈的,来这里凑合一宿,人没过夜就没了,也是死状凄惨。 尸体还是在林子里拾柴砍树烧灶的附近百姓发现的。 上一任的南城都司刘捕快带了两人在这里探查,当夜三人都陈尸破庙中。 连官差都死了,百姓们更是害怕,连那方都不敢去。 再后来,有人以为是什么兽类,成群结队地过来蹲守,想除了这害。最后留下几具尸首,逃得性命的也都吓疯了。 闹鬼的事就传得越发远了。 据说有人在月色下远远看过那东西,长发披面,四肢着地,快如疾风,绿眼獠牙,站起身时,有一人半高。 那不是鬼又是什么? 后来这里就连白天都没人敢来了,庙也越发的破败荒凉。 南城都司衙门的官差倒是来过几次,都是挑的大白天,过来逛一圈,发现的东西有限,都在卷宗里。 叶云青眉心舒展,昨夜她亲眼看到那个东西,结合这些卷宗,她有了发现。 看了几份后,宋言书的脸色越发差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南城的破庙竟然这么凶险,而昨天晚上他和姐在那里过了一y夜,真是逃得了一条命。 所以他今早起来看见的那些血迹,就是昨天夜里曾经经历过的凶险。那些东西来过,他却睡得那么死,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姐昨天晚上一个人是不是很担心害怕? 他抬起眼:“姐,对不起。昨夜……” “放心,昨夜我藏起来了,我很安全,没受到惊吓。”叶云青见他脸色苍白,知道他这一定是后怕,笑着安慰他:“卷宗里带了些村民的臆想,其实没有那么恐怖。” “姐,你从这里看出什么没有?” 叶云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有所发现:“你是不是也看出一些什么了?待会儿霍大人来了,一起说。” 宋言书点点头,继续看,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 晚些时候,霍霄让人送来了晚膳,宋言书狼吞虎咽,一个人吃了四碗,撑得差点不能动了。 见叶云青和霍霄都有惊讶之色,他立刻说:“这个,不用花钱,吃一顿算一顿!” 霍霄眉梢扬起:“读书人不都克己复礼,处处端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吗?” 宋言书惊讶地瞪大眼睛:“读书人也是人,也会饿肚子!只要大节不亏,行事不必拘于小节!” 这话倒让霍霄对他刮目相看。 他转头看叶云青:“你要的这些卷宗也看过了,现在,咱们移步,聊聊案子!” 叶云青:“……” 这才刚吃完饭呢!在他大理寺,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一众人移步到旁边的文书室,在他们用饭时,大理寺丞卢昕已经将那些案卷搬到了这里。 一众人落了座。 叶云青说:“言书先说说!” 宋言书在她的眼神鼓励里,也不推迟,直接说:“十七份卷宗,历时九年,共有三十五个死者,四个伤者。 死者中,有七人是南城都司衙门的捕头和捕快。有一人为庙祝,五人为外地货商,其余人皆是普通百姓或是乞丐。 这些案子,近者只隔了两月,远者隔了一年半。平均一年两起。 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在破庙或者附近,不超过方圆二十丈的距离。 所有死者都是撕裂伤,身上都被啃咬;现场的血迹呈滴洒状而非拖曳状; 只有少数死者身上有刀伤; 有目击者看到,那鬼物长毛披发,绿眼獠牙,站起来高过人许多。 从这些卷宗的伤处比对,三十五个死者中,虽有人身中刀伤或钝器伤,但真正致命的,都是喉间撕裂伤。我得出结论:杀人者有两个可能:一是极凶猛的兽类,以人肉为食;二是有人故意伪装,装神弄鬼!” 说完这些,他立刻拿眼看叶云青:“姐,你觉得呢?” “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叶云青脸上都是笑意:“继续!” 宋言书侃侃而谈:“兽的话,应该是熊、狼、虎,或者狗。我觉得狼和狗的可能性要小些,它们身形小。如果是人,踩上高跷,穿上长衣,既找不到什么脚印,又显得行动迅速。” “你说的这些案子,都已经找到了凶手。”霍霄在一边悠悠地说,他看宋言书的眼神有几分打量。 他自己看过那卷宗,散乱,零碎,能从那里拼凑出这些信息,这个少年很敏锐。 叶云青把这些卷宗重新摆放,其中十一份放在一起:“从这里面挑就好了,其他的参考性不大。只有这些表面上已经结案了,实际真凶应该仍然逍遥法外。” 她看霍霄:“大理寺少卿的权力有多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这些卷宗里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虽然你在我们百姓心里已经是个大官。但我觉得以你的身份大概撼不动!” 霍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眯起了眼睛:“说说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叶云青说:“我看到的那个东西应该是被人豢养的恶犬,凶残却有智慧,活动范围就在破庙附近。结合卷宗看得出它们并不会扩张出去,畜生没有这个自律性,只可能是有人约束。 要把一只狗训练到有一定智慧,只听命于主人,能捕杀、诱敌、又能守得住本能,至少要两年时间。 但它壮年期只有四年,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行动迟缓。这卷宗里面时间穿插足有九年,这说明不止一只狗。或者说,不止有狗,也有人在伪装。 有这个财力和权力豢养出这样犬类且不止一只,用尸体或者活人喂养,却至今安稳无事,霍大人,你觉得会是普通百姓吗?” 霍霄说:“也许不是狗呢?” “我亲眼所见,确实是狗,只是体型高大健硕,被训练的很好,咬人时快狠准。” 霍霄眼瞳微微一缩,再看向叶云青的眼神里,打量中带着压迫:“你不但看到它了,你还看到它出手了?” “对!” “它却没咬你?” “我说了我藏起来了!”叶云青看他一眼,那压迫和审视她没在意,“霍大人,那破庙附近,有什么秘密吗?” 霍霄疑问:“嗯?” “恶犬为什么被它的主人安排在那里,应该是为看守,或是守护破庙附近的什么秘密。它有固定的地方可以藏身,那个地方一般人不能去。你可以就近查一查!” 守护某个秘密? 霍霄眼睛又眯起来。 挺有意思的,梁王殿下让他跑这趟,他没白跑! 叶云青没看他,手指点着其中一份:“你看这份,共去了八人,逃走三人,逃走的三人吓疯了。以那恶犬的本事。不过是八个普通男子,它要杀起来很容易,逃走了三个,也许是故意放过的。更像是,震慑!” 霍霄一针见血:“昨夜你和你弟弟也没事!”他不信大活人能藏得住,狗鼻子灵得很。 叶云青目光微抬,语气笃定:“所以我们也是它刻意放过的。” “也是震慑?” 叶云青抬眼:“对我们不是为了震慑,而是让我们无路可去,把我们逼到绝境。或者说,更倾向于既看戏,也想看厉府的反应。另外他对他所要隐藏的那个秘密一定很自信,我和我弟在那人眼里不值一提,他也并不担心那个秘密会因为我们而受到影响。” 她目光清澈中又有一丝精明:“我只是答应抓住那只鬼,其他的我可没答应。至于后面会揪出来多大的乱子,你是不是扛得住?也与我无关。” 霍霄点头。 她若能抓住那只“鬼”,这案子就破了一半。 而她所提到的,不是鬼,而是人为,背后之人身份特殊且位高权重,他也是认同的。 宋言书前面听得又惊又怕,听到这里,忙说:“不行!姐,你不能去冒险!” 叶云青冲他安抚地笑:“我又不是普通人,我会设陷阱,再说,我有帮手的!”说着,还冲他眨眨眼睛,像在暗示什么。 宋言书一怔神的功夫,霍霄已经起身:“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去哪里?”他脱口而出。 霍霄神色淡淡:“大理寺请你姐过来,是为了了解案情。现在问话结束,你自然从哪来回哪去?” 宋言书想到要回那个破庙,心里有些发怵,但他也明白,面前这个是官,公事公办而已。 早知道他之前就应该留些钱在身上,买一些毒药,遇到那东西的时候还能拼一下,现在,要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东西吗? 叶云青却很轻松:“走吧,它昨天没有咬我们,今天也不会对付我们!我们是安全的。” 姐弟两个出大理寺时,好几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看过来。 叶云青神色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 宋言书压根没发现,垂头丧气。 他该怎么劝着姐,哪怕露宿街头,也不要回破庙呢? 看着人离开,卢昕目光转了转:“大人,您是想拿他们当饵吗?需要大理寺的人事先埋伏吗?” 霍霄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已是下值时间,他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 卢昕挠头,竟是真的不管吗? 也是,那两人没有住处与大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回破庙,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就算明知两人凶多吉少,可京城里那么多人,谁有空去理会两个外乡人的死活? 第13章 又花光了 梁王府,栖鹤楼。 沈离拱手禀告:“主子,霍霄过去看过了,厉府死了四个下人,南城都司的想将这案又做成死案子。他截到大理寺了。那叔嫂二人暂时安全,已回到了破庙。” 夏凌骁放下手中的文书:“为何?” 沈离知道问的是他们为何还要去破庙,汇报说:“厉府管家下了令,客栈将他们赶出来,没人敢收留他们!所以霍霄和她约定,要是她能抓到南城的那个‘鬼’,就为他们叔嫂安排住处!” 夏凌骁皱了皱眉,厉府的何大管家,好威风啊! “无风堂夜枭卫中是不是有个小子还没有考核?” “是!” “他的考核任务定为:不管用什么方法,每天将何常年打一顿,不得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得被抓住,安全脱身且不得留下任何痕迹。只要连续完成五天,他的考核就通过了。若中间间隔,则任务重新来一遍,直到完成为止!” 沈离嘴角抽了抽,那小子运气不好啊,他上一个考核的人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把定远将军的亵裤偷出来就行了。 他提醒:“那位何常年虽说只是个黄阶,但他是厉府的大管家,厉煦阳要是出手,他就没有活路了!” 夏凌骁看他一眼:“无风堂的宗旨是什么?” “来无影,去如风!” “告诉他,要是办不到,就一直待在冥蝶司吧!” “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难,无风堂的那些人,第一要学的就是个隐字,又不是直接去和厉煦阳动手。 再次回到破庙,又到了天快黑的时候。 宋言书总觉得心里不安。 叶云青却很轻松,这次不但拾柴,还砍了树。 “姐,我们要用这么多柴吗?” “这些树可以做陷阱,你忘了,在村子里我打猎设的陷阱就没落空过。一条狗而已,难道比狼更难对付吗?”叶云青笑的眉眼弯起,手下却没有停。 那东西晚上会不会来她不确定,但是硬碰硬她可不想。能用陷阱捕捉,何必动手呢? 今天晚饭用过了,不过砍树时逮到只兔子,叶云青还是把兔子洗剥干净,架起火烤起来。 烤得焦香扑鼻时,昨天那个老乞丐又晃晃悠悠地来了,今天他手里还有半壶酒。 他吸着鼻子:“咦,你们还在呢?” 宋言书想,这个人莫不就是姐说的帮手?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人走路都打晃,真的能帮上忙吗?别白白搭上一条命! 他说:“在庙里到夜里有不好的东西,你知道吧?” 老乞丐斜着眼看他:“知道你们还来?” 他真知道,所以他真是帮手? 宋言书客气地拱手:“大爷,一切都有劳了。” 老乞丐眨巴眼睛,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撩了撩头发,摸到一手灰,他放弃,大爷就大爷吧,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我要兔子腿!两只前腿!” 见叶云青笑着把连着两只前腿的半只兔子给了他,宋言书就更相信他是帮手了。 这是只足有三斤多的兔子,半只进了老乞丐的肚子,他吃得心满意足:“烤的外焦里鲜,不错!”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云青一眼,又钻回神像里睡觉去了。 宋言书也吃了一只后腿,他不饿的,但姐烤的好好吃,不知不觉竟是将一整只后腿都吃完了。 “姐,我帮你!”他想去学着布置陷阱,但是才一站起身,一阵困意袭来,晃了晃,直接一头栽倒睡下了。 叶云青过来将他提起放到墙边的茅草堆上,慢慢地咀嚼着兔肉。 之后,她做了两个捕兽套,将短枪放在身边,到昨天的墙角睡觉。 叶云青睡着了。 半夜时,她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是那东西来了吗? 可是,并没有恶意和杀气,而且刚才的感觉似乎是错觉般,一过而逝。 叶云青再次闭上眼睛,那种感觉再没有了。 这一y夜,竟十分安稳。 那东西也没来。 第二天,又是睡到自然醒的宋言书睁开眼睛,看着天光大亮,他怔住了。 怎么又睡着了? 他几乎弹跳而起,焦急地喊:“姐!” “醒了!”肉香中,叶云青的声音平静温和,像以前在乡下时一样,“收拾一下过来吃点垫下。” 昨天兔子剩下一小半,正好当早餐。 宋言书却是急切地走到她身边,打量着,见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叶云青指指门口和破洞的陷阱:“放心吧,那东西没来,你看,陷阱在这儿套着呢,只要来了,肯定被抓住。” 宋言书轻轻点了点头,他要去赚银子,要找书院,再尽快去租赁个宅子。他不能让姐姐冒这个险用这个条件去换一个住处。 他说:“姐,我今天再出去找找书院!” 叶云青这次拿给他一块碎银子。 宋言书立刻摇头,姐手中的银子不足五两,他昨天花掉了一两。今天是说什么也不能拿了,他也怕自己又像昨天一样一时冲动给花掉。 他要将银子都败光了,那姐弟俩以后怎么过活? 叶云青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你想要找书院,手中没钱怎么行?咱们的银子够用,你放心吧!” 被叶云青推出门,宋言书想了想,到底没有再回头。 叶云青过去敲了敲神像外壳:“老人家,还剩一只兔腿你要不要?” 里面毫无动静,而且,轻敲的声音“空空空”的,里面没有人? 叶云青诧异,她只在清早出去过一刻钟,这老人家什么时候走的?门口破洞口之前都放着陷阱绳套,明的暗的隐的连环的,看着简单,但不小心就会被绑得严严实实,直到前会儿才拆除。 不过她也没纠结,言书说的对,住在这破庙里不是个事,她也不能一直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她也得出去挣扎些银子才好。 他们的行李不多,一个书箱,一些衣服。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的东西并不很明显,但显然叶云青更看重,带在身上。 她在角落里掏了个洞,把其它东西放进去,又在外面布置了一番,神奇的是,墙角的洞不见了,即使有人进来,走到面前,也不会看出这里的墙有什么异样。 而后,她就离开了。 昨天出门是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今天自己走就随意多了,先到街上去逛逛,看看再说。 她去买了些东西,便回了破庙,她买的,居然是一口小锅。 几块石头垒成灶,昨天的柴没烧完,被她埋在土里,她又拾了些,土里的柴挖出来,已经成了炭。 架起小锅,那随身的小包打开,里面是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是药材。 不是原株,经过不知几回制作,看不出是些什么。 她一样一样地把那些放进小锅里慢慢地炼制。先用木柴,到后来,便用木炭。大火舔噬锅底,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后来竟然化成了水样的东西,她上了锅盖,继续添火。 那火时大时小,到最后,将火熄灭。 揭开锅盖时,里面躺着一些半干的固态物。 叶云青将那东西刮出来,搓成了丸子,一共搓出三颗。黑黑的,其貌不扬。她从小包裹里掏出三只小瓷瓶,分别装了进去。 这一忙,就已经日头西斜了。 把小锅也放到墙角,她又走进林子里。 林子草木旺盛,很多野兔、山鸡,因着闹鬼的传说,没人敢到这里打猎,但她不怕,很轻易地就逮着两只。 留下只四斤多的,还顺手掏到几颗山鸡蛋,回到破庙直接开始烤兔肉,山鸡蛋往火堆旁煨着。 宋言书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走到破庙门口,他脚步踯躅,徘徊着不敢进去。 因为他又把银子花光了。 明明,他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花那银子的,怎么就是没有忍住? 这叫他怎么对姐交代? 叶云青老早就听了脚步声,但过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 她走到门口一看,就见宋言书蹲在地上画圈圈,神色沮丧,情绪低落,意志消沉,表情郁闷。 “都回来了,还在外面干嘛呢?” 少年吓了一跳,几乎从地上蹿起,表情有几分惊惶失措,眼神躲闪。 叶云青诧异:“怎么了?做坏事了?” 宋言书嗫嚅:“姐,我,我又把银子花光了!” 说完这句话,他差点羞愧地钻进地里去。 第14章 不会真的闹鬼吧 叶云青失笑:“就是为这个,让你在外面挖了这么多坑?” 看着地上被自己用小棍子戳出的洞,宋言书羞愧不已:“姐,是我不懂事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管住手!” “你手里银子本就不多,京城里处处都要钱,花光了不是很正常的吗?没了再挣就是。”叶云青倒没太在意,今天给他的也就一两多银子,在这京城,能做的事其实很有限。 “那是什么?”叶云青看见那边一包东西。 宋言书回过神来,忙说:“我接了个抄书的活,抄完一本有一两银子,大概需要三天时间。那是我买的纸。” “所以你银子买了纸?那也不算乱花呀!” 宋言书羞愧:“不,不是!”买那些纸只花了两百文,其他的,都是乱花了。 叶云青笑得松快又温和:“你晚上要抄书吗?我今天弄到一根油柴,待会儿给你点着。” “要的!”抄一本书至少要六天,他就是想加紧抄出来。 “正好,我又逮了只兔子,还有山鸡蛋,烤好了,你先吃点。明天给你换换口味!” 姐弟俩各吃了一只烤鸡蛋,兔肉只吃完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 今天老乞丐没来。 宋言书又担心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什么今天也不能睡过头去了,老大爷不在,姐姐没有帮手,他就做姐姐的帮手。 叶云青点亮一根树枝,那树枝油脂很多,像根火把似的。 宋言书就着那光亮抄书。 刚开始还担心着会不会有那恶东西过来,抄着抄着就专心起来。 直到叶云青笑着说:“夜深了,别抄了,当心眼睛。明天白天再抄吧!” 宋言书一口气抄了三分之一,按照这个速度,不需要三天,两天他就能抄完一本。 “什么时辰了?”问完他又后悔,又没个沙漏,这里甚至听不到梆响,姐怎么会知道? “亥时末了,再抄下去要伤眼睛了!” “好,那我帮姐布陷阱!” “已经布好了!”叶云青笑着指指门口和破洞。 宋言书看着那里的树枝和几个陷阱绳套,捡了一根粗点的棍子握在手里:“姐,你睡,我守夜!” “不用,都睡吧!” 叶云青轻松地走到另一边墙角,靠墙闭上眼睛。 宋言书眼睛盯得溜圆,今天他精神很好,不犯困,他得多守一会儿。 他发誓,明天出门,一定不能拿钱了,只要有钱在手,他怕他又花光。姐手里的钱,禁不起他这个败家子败几天的。 他不好意思告诉姐那钱花哪儿了。 昨天他腿都快跑断了,又去了两家书院,他们态度和松华书院一样。 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身份,而是因为厉府的何大管家给那些书院都打过招呼了。哪怕他据理力争,还是被赶出门外。 他沮丧地行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茶馆的时候,听见里面说书的正在抑扬顿挫地说着故事。 竟然还有厉府千金成婚当天,有乡下人想来讹新姑爷的故事。 看着那些听故事听得纷纷叫好,兴致盎然的茶客们,他怒气冲冲,但知道理论没用,一时冲动,就去买了笔墨纸砚,然后一口气写了两个话本子。 农家子借学艺为名,抛弃父母抛弃糟糠,攀高枝给人当赘婿,妄想荣华富贵,最后身败名裂,遭人唾弃的故事。 两个话本子的故事线都是一样的,但是却各有侧重。 比如一个话本子里面专门侧重了原配在家如何供养父母,父母如何刁难?她怎么不计前嫌照顾,直到二人去世,她无依无靠,千里寻夫。寻到时,夫君正在与高枝拜堂,被高枝家打出门,原配求告无门,只能凄然回乡。 另一个话本子里就侧重了高枝之家如何荣华富贵,乡下的农家如何穷困潦倒?那农家子是如何的讨好高枝,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最后终于让高枝愿意让他当赘婿的…… 抄完几份,他跑了十几个茶馆,分给那些说书的。 新的话本子有人肯接,有人不肯接。 不肯接的他就先付上一百文,让说上三天,要是赚了钱,平分,要是没赚钱,这一百文就当是补偿给他们的了。 当时他还特意把脸上涂黑,画粗了眉,画出了假胡子,弄成个就算爹娘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黑面汉子,又找人买了件旧外袍才去的。 今天,他又跑了一家书院,一样被拒之门外,于是,他又一口气写了两个。 每个故事都跌宕起伏,各有曲折磨人之处,四个故事结合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大故事。 去找完说书的,他又找了一些人。 凭什么他们什么都没错,那些脏水都泼姐身上?他这么做未必有用,但什么都不做,他办不到! 心里胡思乱想着,他情绪很是紧张。光听姐姐说就知道那东西很是凶恶,万一它来了,万一那些陷阱没有用,他至少可以挡在前面,让姐有逃走的机会。 可直等他睡着,也没有什么动静。 又是一y夜平安。 叶云青睁开了眼睛,昨夜,没有窥视的目光,外面倒是有些动静,不过影响不大。 她起身,收起绳套陷阱,踢开那些看似随意扔在那里的石头和木棍,外面雾蒙蒙的天好像清朗了许多。 宋言书没出去,他要抄书。 已经花了二两了,他怎么也要先赚点再说。 叶云青也不打扰他,四处走动着,也没走远,毕竟宋言书在那里,而那被豢养的凶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提着一只扑腾的山鸡回来时,远处有个人在探头探脑。 叶云青没理会,自顾走到一处水潭边,把鸡处理了提回来。 林子西面别院,矜贵男子脸色阴沉。 连带着笼子里的三只恶犬,也像感知到主人的怒火,缩着一动没动。 矜贵男子声音里好像淬着冰:“已经连续两夜,为何破庙里的人还能安然无恙?” 旁边的管事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听他问了,才敢回答:“一到子时,我们就把小黑放出去了。小黑也到了破庙,但是不知为何,小黑没有伤他们。这在从前绝对没有过。” 最凶残的那只狗好像听懂了,前爪扒着笼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矜贵男子阴冷的目光扫过恶犬。 “你的意思是,小黑不中用了?” “不,不是。”那人擦着额头的汗:“暗奴也跟去了,他回来汇报说,那里很邪门,一片雾,夜里都找不到破庙的门。” 说到后面,他声音发抖:“会不会,会不会真有鬼?” 矜贵男子眯起眼睛。 暗奴是放在这里的高手,地阶三星。 连暗奴都找不到庙门,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矜贵男子身边,一个影子样的人突地说:“阵法?” “什么意思?” 这次,是那幕僚储元基开口:“相传古代有位武侯,建了一座八阵图,可以困住千军万马,人要是进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 矜贵男子听笑了:“你的意思是,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会八阵图?” “殿下,阵法不只有八阵图,那么高端的,相信那乡下人也学不会。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许是这两天夜雾浓。只是意外呢!” “今夜,把三只一起放出去,叫暗奴也跟上,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第15章 大不了以后给她多烧点纸钱 厉府。 经过两次扩府,府里的面积赶得上一般王府的规模,还有一个超大演武场。 此刻,演武场上,宋凌书和厉涵月正在对练。男俊女俏,看着十分养眼,而他们的招式,也情意绵绵。 宋凌书眼里都是柔情。 刚拜厉煦阳为师时,厉涵月于他,那是天上之月,他一个乡下来的小子,都没被她正眼瞧过。 他武学天分好,长得又俊,加上刻意的经营讨好,一步一步走进了厉涵月的心里,也一步一步让厉煦阳将他当成了可以传承衣钵的弟子。 现在提起厉大师的弟子,别人想起来的,不是大师兄章显程,也不是家世最好的将军府出身的四师兄丁骥,而是他宋凌书。谁都知道他前途无量,以后必然能封侯拜将,在东夏的朝堂上大放异彩。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拜了个好师父,他已经不止一次庆幸当初毅然离开乡村的选择。阿月既美貌,又有好家世,而且得到师父真传,是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而叶云青,他承认以前他是动过心的,毕竟在整个村子里叶云青最优秀最出色。但现在不是村子里,他为何还要守着以前的承诺?人往高处走,他没错!大不了以后给她多烧点纸钱。 一套剑法练完,又练了一遍枪。 世人都知道,厉大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擅长的是枪法,所以,弟子们可以选任何一样武器,但枪法是必练的。 宋凌书挥舞手中的长枪,他总觉得,这不如之前的短枪好使,那短枪和剑一般长短,能挑能刺,能撩能扫,能劈能搅,使用起来十分灵活。 这长枪,用着不顺手,还有些轻,一连换了好几把,都是一样。 厉涵月看出他的不喜,过来问:“怎么了?不顺手吗?” “嗯,轻了些,而且太长了。” 厉涵月目光一转,想到五年来,他的手中都是那支短枪,眼珠一转:“别练了,走,我带你去神锻阁,去给你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宋凌书觉得也是,他又不是以前,他现在是京城人人知道的宋公子,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再说,以后他是要上战场的,自然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量身打造的武器。 虽说用惯了短枪,但太短了上战场不利,他要去打一把长枪。 看他们要出门,丁骥听说是去挑武器,忙说:“师弟,师妹,我也去!我的刀要锻一下。大师兄,三师兄,听说神锻阁这个月会出一把削铁如泥的武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凌书看他一眼,四师兄真是不解风情,难道看不出师妹是想和他单独相处吗?还好二师兄四师兄不在,不然他不是要全叫上? 他勉强笑:“那就一起。” 一行五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兄妹情深地往外走。 迎面遇上一个人。 那人走路古怪,一瘸一拐,低着头,脚步匆匆,鬼鬼祟祟的。 “何叔!”宋凌书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常年一抬眼,几人倒抽一口冷气,他鼻青脸肿,嘴角都破了,样子十分狼狈。 要知道,何常年在厉府的身份虽是管家,地位却极高,深得厉煦阳信任,他的这些徒弟们见面也会唤一声叔。 平时他都是威严稳重的样子,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狼狈过? 何常年忙掩面说:“没事,咳,就是摔,摔了一跤,摔得有点重。” 一个黄阶武者走路会摔跤,还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 章显程上前一步:“何叔,是谁敢伤你?告诉我们,我们都不会放过。厉府的人,可不容别人欺负!” 何常年脸色尴尬,连连摆手:“没欺负,就是摔了,摔了!”急匆匆地就走了。 叫他怎么说? 他呢,有身份有地位有钱,还有点蠢蠢欲动。在外面有个相好,那个相好有个夫君。 一两年都没事,但昨晚出事了。 他们正在快活,他夫君带着人把他们堵床上了。 这一顿打,他敢说吗? 宋言书用了两夜一个白天,就把那本书抄完了,他要先去交货,再去寻找可以游学的地方。 他走后,叶云青也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一座三层的楼前,这楼气派典雅,门楣上,灵枢阁三个字厚重古朴。 她问过路人,说是这里是百年老字号。 就这了。 叶云青走进去。 门里和门外很是不同,一股淡淡的药香,清爽冷冽,靠壁立着的一排,都是檀木的药柜,每个药柜上都有铭牌,上面的药名,无一不是贵的药材,那些常见普通的,反倒没有。 还有那边的博古架,是乌木。 这手笔够大的。 柜台后,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在打着算盘。 一个伙计过来询问:“姑娘是要求药?” 这个求字就很妙,表示他这里不是普通的药铺。 叶云青问:“你这里收药吗?” “你是说药材吗?也收的!你可以问掌柜的!”他将叶云青引到柜台前,“王叔,这位姑娘要卖药材!” 叶云青纠正:“是药,不是药材!” 伙计笑着说:“不是一个意思吗?” 掌柜的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姑娘要卖的是什么药?” 叶云青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掌柜脸色郑重了几分,双手结果轻轻揭开瓶盖,看了看里面的药丸,那是一颗黑色的,外表略显粗糙的药丸。 小心地将它倒到掌心,凑到鼻边闻了闻,又仔细观察。 然后他问:“姑娘这药有什么功效?” 叶云青说:“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 掌柜先是一怔,继而笑起来,真有这种药,那多少人得打破头来抢。他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用药直接提升武阶的,那只在传说中。 传说中只有两个势力能办到,一个是两百年前的鬼岛,岛上生长着各种珍贵药材,鬼岛的岛主是个医者,人称鬼医。他用那些药炼制了一些能提升武阶的药,听说逆天得能让低阶武者连升三阶。那些药有些留存,到外面每一颗都卖到天价。 但一百年前,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药了。就连鬼岛,也逐渐不为人所知。 一个是开国龙将,当年助高祖皇帝打天下时,他手下有一支千人虎武卫,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开国龙将拿出了一大堆药,让那些虎武卫每人服了一颗,竟然立刻提升了他们一到两阶阶武力,一场处于劣势的大战,因为虎武卫战力的提升,组成一支先锋队,将敌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奠定了那一场大战的胜利,也奠定了高祖皇帝的千年基业。 但那药,开国龙将也再不曾拿出来过,同样只是一个传说。 掌柜原本想着,要是药效还可以,也不是不能收下来,毕竟,灵枢阁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都有,也是从各处收罗而来,但都要确保货真价实,才能不损灵枢阁的信誉。 他笑了一声:“那姑娘想卖多少银子?” “一千两!” 掌柜的顿时笑了,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面前这姑娘是不是想银子想发疯了? 随便拿一个药丸过来,说了一个神奇的功效,然后要价一千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但凡她只要个十两二十两的,念在她奔着灵枢阁来一趟,他也就做个主收下了。 没想到却狮子大开口! 第16章 既然你没死,那就安分点。 掌柜把药瓶还给叶云青,皮笑肉不笑:“姑娘这药太贵重了,咱们灵枢阁收不起!”语气有几分阴阳怪气,一听就知道是反话。 叶云青接过药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掌柜一看,哟呵,不辩解也不讨价还价?是知道骗不了人,所以心知肚明地走了。 看来这是想去骗别人了。 目光转了转,他还特意走出柜台,追出门外:“这位姑娘,咱们灵枢阁虽然收不起,但东城有个玄芝堂。他们家肯定收得起!”说着他还笑了一声。 他这话引得不少人看过来,其中有人不由好奇问:“王掌柜,是什么好东西啊?连你们灵枢阁都收不起!”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这个姑娘拿的呀,可真是宝贝。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 果然这话一出,引得一阵哄笑声。 “这么好的药,那肯定很贵吧。” “可贵了,一千两银子。” “王掌柜也不厚道啊,上次我拿过了一支人参,你才给一百两!早知道我也应该要你一千两!” …… 在一阵阵嘲笑声里,叶云青也不生气,也不解释,正准备走,一抬头,无意中看见了几双鄙夷的眼睛。 厉涵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个乡下村姑是不值得她正眼相看的。她也没说话,跟这样的乡下人说话,有失她的身份! 他的那些师兄们个个目光不善。 宋凌书直接跑过来,沉着脸:“叶云青,你不是死了吗?”他满脸受骗的样子,气恨地瞪着她,“你嘴里是不是没有半句真话?” 叶云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谁?我跟你说过话吗?” 宋凌书一噎。 说叶云青死了是何管家说的,还真怨不上叶云青。 他刚才是太惊讶了才会脱口而出。 被怼了一句,他回过神来,眼神凌厉,语气也很重:“既然你没死,那就安分点,不要随便在外面闹出笑话!” 他满眼满脸的责备,好像叶云青丢的是他的脸。 叶云青都听笑了:“宋公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我是否闹出笑话,与你有关系吗?” “你,你,要不是看在是同乡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理你?你真是不知好歹!”宋凌书恼羞成怒。 “对呀,宋公子也是为你好。他那样的身份愿意提点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 “你看他的样子就是没什么见识,根本就分不清楚好歹嘛。” “宋公子也是心善,这种人提醒她干什么?” “宋公子对同乡都那么好,我要是他的同乡就好了!” …… 旁边人七嘴八舌,都是在指责叶云青。 毕竟那边的几位锦衣华服,而且他们认识,那是厉大师的徒弟。 而这位女子,布衣布裙,头上没有首饰,只随便插了一支木簪。虽然长相清丽,可一看就很穷啊。 章显程目光冰冷,他还记得,就是这臭女人让他当众出了丑,他当时一定是吃酒吃的有些多,才一时不防摔了,可别人才不管这些。 这笔账早晚要算回来的。 胡祯丁骥二人当初也在成婚大典的现场,对叶云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叶云青觉得这人真是有病,和离书都签好了,两人再没关系,在她面前刷什么存在感?不想和他们多说话,她转身准备走。 厉涵月眼底仍是那轻慢嘲讽,对宋凌书说:“凌哥哥,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拿着不值钱的东西来灵枢阁招摇撞骗。看在是同乡的份上,要不你周济她几两银子。毕竟我们在外面看见可怜的乞丐,也会给银子的!”语气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 “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和宋公子成婚之前可是整整施舍了一个月的钱,让好多人都吃饱饭了呢。” “我上次还看见她给乞丐银子了。” “厉大小姐真是好人!” …… 宋凌书果真拿出一块银子,沉着脸递过来:“拿去,以后别做这种事!”她没死也好,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后找个机会养在外面就是。 但那就更不容她丢他的脸了。 叶云青看着他施舍般的神情,眼眉跳了跳,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 “我是卖药,你若要,就付一千两银子,你要是不要,别挡路!” 这话就像捅了马蜂窝。 “疯了吧,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赖不分的人?” “别人给她银子,她张口就要一千两,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乡下人真是没见识,她知道一千两是多少吗?这么敢要!” …… 七嘴八舌的指责声全都冲着叶云青而去。 都是在骂叶云青不知好歹,不要脸,宋公子明明是好意,她竟不懂得见好就收,还敢狮子大开口,把宋公子一个同乡当冤大头。 不知谁说了一句:“我认得她,宋公子和厉小姐大婚,不是有个不要脸的女人过来闹,说是乡下和他有婚约吗?就是这个女人!” “我也听说了,那乡下女人就是见宋公子有出息了,以后前途无量,就仗着有几分痴色,死皮赖脸地贴上去,不过宋公子对厉小姐一往情深,她被赶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都破坏他们大婚了,宋公子和厉小姐竟然还愿意接济,他们真是大人有大量!” …… 章显程脸上露出冷笑,何大管家果然办事得力。他的师弟师妹,可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说:“可我怎么听说,这女子是宋公子在乡下的原配,是宋公子看厉小姐出身高,武艺好,才看不起乡下原配,没想到她会找到京城来?” “对呀,我也听说,宋公子出来五年,连信都没寄回去过,就是那原配为他奉养父母,带大他的弟弟,父母死了,宋公子都没回去奔丧,还想在丧期成亲?” “不孝,停妻另娶,那不是畜生吗?” “那厉大小姐不是夺人之夫?” “还有呢,听说厉府的人想把她赶出京城,不许她住客栈,也不许别人收留。” …… 这些声音和刚才的议论完全不同,叶云青看着这场闹剧,目光动了动。 厉府的权势地位,还有在京城中的影响力,之前的那些议论才是正常的,后面怎么会出现这些议论? 是谁在帮她? 章显程听得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你们胡说什么?竟然连厉府的谣也敢造?” 有人小声:“我们可不敢造谣厉府,可现在外面都在这么说。” 宋凌书一张脸沉下来,一把抓住那人:“谁在说?你给我说明白?” 那人吓了一跳,立刻陪起笑脸:“宋公子,你可不能怪我呀,听说你成婚当天和原配写下和离书,既然是写和离书,那的确以前是成婚了的,这没错呀!” 旁边又有人说:“听说你和厉大小姐只成婚没圆房呢。” “是呀,听说连梁王殿下都质疑你不孝!” 宋凌书大怒:“明明是她坑蒙拐骗,你们却在这里信口胡说?我与她的恩怨是我们的私事。但她要骗人,难道你们还要帮她不成?” 第17章 现在灵枢阁穷成这样了 这话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胡祯也帮腔:“各位想想,我师父是什么人?他亲自挑的女婿,怎么会有错?你们是信我师父,还是信一个随便拿出个东西张口就要一千两的人?” 叶云青目光扫过,这个人是懂说话的! 她淡淡地说:“京城果然很大,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的,原来只是随便的东西!” 众人又哄笑起来。 厉涵月听见那些嘲笑声,看着宋凌书黑沉的脸色,再看一眼被众人指责的叶云青,心里一片轻蔑,冷冷地说:“叶姑娘,要真有那么厉害的东西,不要说一千两,就是三千两也不贵。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东西?京城不是你骗人的地方!” 胡祯立刻对大家说:“那可是一千两银子,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真的东西花了值,为假的东西花了,那不成了冤大头吗?” 叶云青看她一派高高在上,连打量的目光都透着居高临下,傲然睥睨的模样,淡淡地说:“谁说我的是假的东西?” 宋凌书沉着脸:“够了,叶云青,连王掌柜都说了,你这是假的。王掌柜身为灵枢阁的掌柜,他的眼力大家都信得过。灵枢阁不可能卖假的东西,他不收的东西,你该心知肚明!” 灵枢阁斜对面,茗心苑茶楼的二楼,某个雅间的窗口,正好对着这边。 坐在东面位置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衣,整个人气质冷冽,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透着沉沉压迫。 他对斜前方站着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说:“你去买!” 中年人睁大眼睛,这闹剧他们早就看见了,王爷从不对别的事多关心,竟然叫他去买一颗药。 吴厦眼珠一转,立刻说:“林掌柜,王爷这是给你机会呢,你不是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无法成为武者。那药经常有那样的功效,想必能让你如愿!” 林经天嘴角抽了抽,他经脉不通,无法习武。要真有这样的药,不要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他也会要。 可灵枢阁的王掌柜掌过眼的东西,应该不至于出错才对。 还有,王爷也没说给他吃吧? 但他还是拱手:“是!” 夏凌骁声音淡淡:“问她手里有多少,先买,再吃!” 林经天瞳孔都缩了缩,真有那逆天的东西,一颗已经是难得,还会有几颗? 不过他又想,要是真的有几颗,一旦他吃下后真有那种效果,那玄芝堂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武道的进习并不那么容易,首先需要有天赋、有根骨、经脉顺畅,才能成为武者,不然连门都入不了,如他。 但每个人的天赋根骨有限,有人穷其一生到达黄阶就已经是到顶了;有人却能到玄阶地阶天阶。 甚至还能超越天阶,达到超凡阶。 三百年前,还曾出现过一个绝顶高手。 所以能升一小阶,对这些处于瓶颈期久久不能突破的人来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但前提是真的有这种功效啊。 他有些迟疑:“如果对普通人来说,真的有这种功效,给我是否有些浪费?” 他是天生经脉不通,不适合习武,比普通人更不如。要是这姑娘的药真的有那种功效,而他却因为先天的原因吃下后没效果,那姑娘不冤吗? 夏凌骁看他一眼:“你不是普通人?” 林经天懂了,拱拱手,立刻下楼。 那边,王掌柜立刻帮腔:“我在灵枢阁已经七年了,经我掌过眼的东西就没有出错过。再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药。” 厉涵月语气冰冷:“叶姑娘,你在京城要是过不下去了,凌哥哥最是善良心软,也不会见死不救,你没有必要招摇撞骗!” 叶云青看着挡在面前的厉涵月,神色平静:“烦请让让!” 厉涵月冷笑一声:“你的想法是好的,也很聪明,知道这么说能吸引人。但那些不能练武或是卡在一阶不能再有寸进的人,本来就已经很绝望了,你还要往他们心口上撒盐?这个后果你承受不起!” “我师妹也是担心你才劝你,你别不知好歹!”胡祯说:“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她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该让她承受这样的后果,被人打死也与人无尤。” 丁骥笑着说:“有王掌柜掌过眼,不会有冤大头买她的东西,这对她来说是幸运的事。” 胡祯立刻说:“大家记住这个骗子,以后她拿的什么东西都不可信!” 他煽动情绪很擅长,果然引来一片指责声和一片嘲笑声。 人群中对厉涵月的感官更好了,厉大小姐出身高贵,本身也很优秀,还能对一个乡下村姑耐心的规劝,真是善良! 这么一对比,叶云青在他们眼里顿时面目可憎。 不过叶云青并没有在意。 这些人像墙头草一样,一会儿一变,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刚刚是谁提到我玄芝堂?”一个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立刻有看戏的人让开一条路:“是玄芝堂的林掌柜来了。” “玄芝堂和灵枢阁都是响当当的名号,这下有好戏看了。” “灵枢阁可是百年老字号,玄芝堂才不过七八年。” “那又怎么样?用七八年时间就能和百年老字号名声齐平,正说明玄芝堂的过人之处!” “灵枢阁不会上当,玄芝堂也不会上当,那姑娘的东西是真卖不出去了。” 叶云青挑挑眉。 她也正准备去玄芝堂看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玄芝堂的掌柜。 王掌柜笑嘻嘻拱拱手:“哟,是林掌柜呀。这位姑娘手里有好东西,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堪称神药啊,我们家买不起,不知道你们玄芝堂买不买得起!” “是王掌柜呀,”林经天也笑容满面拱拱手,一脸惊讶,“现在灵枢阁连一千两银子的东西都买不起了?实在没想到,几百年老字号被你经营几年,竟然穷成这样了。王掌柜,需要我们玄芝堂搭救一把吗?” 王掌柜:“……” 他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是买不起吗?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可偏偏买不起三个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被别人挤兑他竟无言以对。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何不买下来?” 第18章 走,跟我去见官 林经天笑得像个弥勒佛:“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是要买的,毕竟我玄芝堂可不差钱。王掌柜,你们灵枢阁就只能对好东西失之交臂啰。” 说着,他对叶云青拱手:“这位小娘子,这药我要了。” 叶云青意外地看他一眼,就算两家不对付,也没必要花一千两银子来买一口气吧? “你确定?” 林经天笑容不变:“那是自然,姑娘手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众人齐齐吸口冷气。 这是财大气粗还是傻呀? 王掌柜都说了是假的,他看都没看货,直接就全要? 叶云青说:“总共只有两颗了。”其实三颗,但有一颗她没准备卖。 “两颗?” 宋凌书立刻上前:“叶云青你够了,坑骗一千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你还想坑骗两千两,你良心不会疼吗?” 厉涵月说:“有些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上一个敢骗玄芝堂银子的人,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也有人劝林经天:“那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效果,银子白花!” 王掌柜阴阳怪气:“让他买,林掌柜话都说出口了,不会二千两银子又舍不得了吧?” 林经天从怀里拿出银票,五百两一张的两张,百两一张十张,直接递过来。 叶云青将两个小瓷瓶递过去。 银货两讫。 众人看林经天的目光如同看傻子。 林经天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对叶云青说:“小娘子,吃这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叶云青摇头:“没有!” 林经天立刻打开瓶盖,将其中一颗倒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围观众人有人惊呼:“一千两,这就没了?” 也有人笑:“到底是林掌柜,做事老辣。有没有效果,这马上验验,要是假的,这姑娘不得赔十倍?” “我听说这林掌柜经脉不通,没有习武的天份!” “所以林掌柜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是让那姑娘赔钱?” 王掌柜眼眸一震,他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一个乡下村妇,就算揭开她的真面目,她也没有银子赔。 他才不会拿自己来冒这个险!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林经天突然“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这药有毒!” 不知谁叫了一声,大家看向叶云青的目光,顿时不善,还有人悄悄地移动几步,把她的去路给堵住了。 宋凌书整个跳起来,一把抓向她的手臂,怒气冲冲的呵斥:“叶云青,刚才已经劝过你,你偏要执迷不悟,害得林掌柜当众中毒。走,跟我去见官!” 叶云青侧让一步,没让他抓住,看过去的目光冷冽冰寒:“一个普通人通经络、成武者者,哪那么容易?” “好啊,你这是当众承认你的药是没有效果的,而且还有毒,是不是?”宋凌书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所有人都知道普通人成武者不容易,你偏偏用这个谎言哄骗了林掌柜。大家伙都是见证,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成婚当天的羞辱,他不会忘记,既然她找死,那也怪不得他无情! 林经天还在地上翻滚,虽不再吐血,可额头汗珠滚滚,脸色苍白如此,好似已经气息奄奄的模样。 围观众人大惊:“林掌柜不行了,快,快请大夫。” “快,快去通知玄芝堂。” “林掌柜也是倒霉,哪个普通人不想成为武者呢?但他也太心急了些,都没有确定能不能用就吃下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说起来还是骗子更可恶,要不是她骗人,林掌柜也不会中毒!”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白长了这张脸。” “这种骗子可不能让她再害别人了,打死她。” …… 叶云青一看,厉府的四个徒弟已经将她围住,宋凌书眼神厌恶冷漠:“枉我以前还觉得你脾气虽古怪些,但到底不是坏人。没想到你为了银子,连人命都敢害。与你同一个村,我都觉得是耻辱!” 厉涵月面色沉下,冷冷地说:“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要是没银子,凌哥哥也会周济一二。但你实在不该恶毒的害人性命!林掌柜在京城里可不是普通人,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只有一命相抵,害人又害己,何必?” 章显程说:“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这种人就是该死。”说着,挥拳就打了过去。 叶云青看他一眼,那天厉煦阳当众说让他领十鞭,看来厉府的鞭子,就是挠痒痒啊。 她再次侧身,让开拳头。 就是人群已经乱了,人人都想打骗子,一个个凑上前来跃跃欲试。 要不是叶云青是个年轻女子,长得又清丽孤绝,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他们早就动手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林经天突然一跃而起,他原本就富态,此刻像弹簧弹起的样子,让人惊讶,疑惑又好笑。 他嘴角还有血,额头还有汗,脸色还苍白,身上也沾了许多灰,样子十分狼狈,可他双眼发亮,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猛地一拳轰在地上,一股力量从他身上漾开,劲气激荡开来,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印。他哈哈大笑:“舒服!” 他神采奕奕,大步走到叶云青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在下从小经脉不通,与武道一途无缘,这是在下一生的遗憾,没想到姑娘用一颗药丸,就让在下了却了这个遗憾,多谢姑娘!” 那些准备冲过来打人的人纷纷退开几步,脸色震惊又怀疑。 林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药没毒,而且真的有这样的效果?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药呢?多少人因为没有根骨和天赋,或是经脉不通,一生都不能成为武者,一颗药就能让他成为武者? 叶云青神色沉静,并没有因为林经天的话有什么动容,她对这药的效果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是你花钱买的,无需谢!” 现场死一般寂静。 宋凌书睁大了眼睛。 刚才他是真觉得林掌柜快要死了,也是真愤怒叶云青招摇撞骗害死人命。 他想着把人送去见官,关进大牢,让她陷入绝境,让她在痛苦之中悔恨,让她在绝望之中哭泣,只要林掌柜不死,那时他舍些银子把人弄出来,那时他一定乖乖的愿意被他养在外面。 第19章 是要付出代价的 要是林掌柜死了,那也是叶云青命不好。他不会再插手! 可事实却是,那药真的有效。 他突然想起,当初离家的时候,叶云青送给他三颗药,让他一年吃一颗。可他没有当一回事,后来为了讨好师妹,都送给师妹了。 那药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效果。 他现在卡在地阶二星阶段已经半年,如果那药是给他吃了,他不是直接就到三星了吗? 章显程脸色也很难看。 他身为厉煦阳首徒,在玄阶五星三年多了,始终不能进阶,宋师弟和师妹都到了地阶,把他这个大师兄甩开了。 如果刚才,是他买下了这药,他直接到地阶,也不用在师弟师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掌柜瞪大眼睛,身为竞争对手,他对林经天也是有些了解的。 这就是一个富态的胖子,不会武功,一颗药,却让他入了门,地上的拳头印是最好的佐证。 他真的从一个普通人成了一个先天境的武者! 眼珠转了转,他立刻满面笑容地凑到叶云青面前:“姑娘,之前有些误会。是我的不对,我这张破嘴,没个把门的。” 他象征性地在自己嘴上抽了一记,又满脸谄媚地说:“姑娘手中可还有?能不能也卖我一颗?” 叶云青淡淡看他一眼:“没了!” “那姑娘从何处得到这药?” 叶云青看到他眼底深处的贪婪,还有周边人各异的眼神,以及厉府那些人眼底的晦暗,缓缓说:“三年前,我上山打猎,救了一个老人,那老人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给了我这药。” 宋凌书眼中阴翳一闪而过:明明这五年来,她每年都会托县城玄武书院寄信过来,虽然他从没回过。三年前她就得到这药了,有了这么好的药,她竟然没有寄过来给他! 王掌柜眼神闪了闪,满面笑容地问:“不知那个老人多大年纪?住在何处,你还能再寻到他吗?” 叶云青瞥他一眼,这个人的贪婪都不加掩饰了。 “只是萍水相逢,我怎么知道他住在何处?再说我为什么要找他?” 王掌柜不甘心:“他就给了你这药,没给你别的吗?要是给了你别的,我这里也收。保证给你个好价钱!” “没有!” 王掌柜一想也是,给了这么珍贵的药,还是两颗,哪还需要给别的呀? 真是可惜了。 眼珠子转了转,他又转过头,对林经天笑呵呵地说:“林掌柜啊,你看你这吃下药也见了效果,剩下一颗你也用不到了,不如转卖给我。我出一千二百,不,一千五百两。” 林经天呵笑一声:“王掌柜,你是觉得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这药叶姑娘之所以只卖一千两,卖的是信任、是缘分,也是眼力。你刚才有眼无珠,把到手的财神推出去了,我可不像你!” 他哈哈大笑,扬起手中的瓷瓶:“如今这里还有一颗,独一的一颗。我玄芝堂五日后将进行拍卖,想要的到时来我玄芝堂即可!” 说着,他珍之重之地将药放进怀里,又拿出一块青玉牌,双手递给叶云青:“姑娘,五日后欢迎你也前来。若是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手,尽可以来我玄芝堂。玄芝堂童叟无欺,也绝不会有眼无珠!而且,不差钱,不会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被阴阳的王掌柜:“……” 叶云青含笑点头,这药的功效怎么样她一清二楚,所以之前林经天吃过药之后倒地吐血,她一点也不担心。 林掌柜说的没错,确实卖的是信任、缘分和眼力。 所以当王掌柜说不要时,她一句勉强都没有。 那牌子把一众人眼珠子都看绿了。 玄芝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拍卖一些好东西,这青玉牌就是能进入拍卖场的资格,十两银子一块,而且是一次性使用。 别人要花银子买,她这里却白送了一块。虽说对有钱人来说,十两银子不值什么,可他们在意的是银子吗?是那玄芝堂亲手送出的荣耀。 王掌柜见林经天一口拒绝,心中万般不甘,又无比后悔,他目光一转,突地冷笑一声:“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么逆天的药,即使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连林经天也停下脚步。 王掌柜继续说:“《天下异闻录》中记载,开国龙将当年助高祖皇帝打天下时,曾用过这种类似的药,将手下的一千虎武卫强行提升了一阶以上的战力,但却从此再也没有用过,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后面不再用了?肯定是因为这东西付出的代价一般人承受不起。比如提升之后不久就会暴毙;或者提升之后,以后武功再也不能寸进。” 这话有理有据,很多人都信了,连林经天都不禁看了叶云青一眼。 王掌柜心里暗暗得意,阴冷的目光盯着叶云青,语气越发狠厉:“众所周知,厉大师便是当年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为何开国龙将连厉大师这个嫡系传人都不传?那自然是因为这东西害处极大。大家伙说是不是?” 人群骚动起来,要是这东西真这么好,开国龙将怎么会不传给他的嫡系传人呢?王掌柜说的有道理啊。 难怪只卖一千两银子,那女子定是知道后果,所以才会贱卖。 叶云青瞥了王掌柜一眼,她脸上没什么变化,眼神也没什么变化,心情更是很平静,声音清晰:“王掌柜这么会看书,那看过《天下奇珍秘录》吗?” 众人面面相觑,那又是什么? 林经天笑着说:“在下看过,上面记载,两百年前鬼岛岛主鬼医所制的淬体丹,也是能将低阶者的功力提升一到三阶。那药供不应求,虽然后来失传了,可从出现在江湖开始,一直到消失,可没有听说有王掌柜所说的这种症状。” 王掌柜指叶云青:“当年的鬼岛岛主可以做到的,难道你们觉得一个小丫头也能吗?你们不会以为这小丫头是鬼岛岛主的传人吧,那真是笑死个人了!” “你是不是傻?又不是她炼制的,她不是说了吗?是一个老爷子感谢救命之恩赠给她的。” 叶云青对林经天说:“你放心,这药没什么副作用。那位老爷子说过,这药只是适当改变人的体质,让不能习武的人可以习武,让瓶颈的人可以破壁,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 当初,宋凌书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她帮他调好身体,发现他经脉不通,不能习武,就是遍寻百草,重塑他的根骨。又用这药改变了他的体质。 他却以为自己是习武天才,以初始就是先天境武者的身份考入了县城最有名的玄武书院,做起了将军梦。 更是凭着改造过的根骨,入了厉煦阳的眼,成为他的得意弟子。 第20章 这荣幸谁要给谁 林经天笑呵呵的:“有副作用我也不怕,我由一个不能练武的废人,现在成了先天境武者,虽然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于我来说,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拱手:“多谢多谢!” 王掌柜悻悻然,又很不甘心,却只余后悔。 林经天高高兴兴的走了,走的虎虎生风,他身上还粘着灰呢,可他却毫不在意。 不少双目光跟随他远去,又收回来。 明知道他手中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是没谁有胆子敢从他手里劫走。想要,就只有拍卖一途。 叶云青微微笑,五天后她还真要去一趟,只要药材齐全,这种药她想制多少有多少。药好炼,药材集齐却难。 她想炼一些寒髓赤阳丹,还缺一些药材,或许那里就有。 茗心苑二楼雅间,吴厦目光睁大,惊叹:“主子,竟然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药!老林真的成武者了,跨越后天,直接一步到达先天境啊,你看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有!” “我现在知道有了!” 夏凌骁喝茶:“有空多看书!” 吴厦挠头:“书上也不写这个吧?” 夏凌骁没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旁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白翊,如何了?” “结果甚好,”茗心苑的东家祁白翊笑着拱手,“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推波助澜,没什么难度。” 他顿了顿:“好像不止我的人,还有一批人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查出是谁了吗?” “好像跟睿王有些关系!” “怎么?太子不准备拉拢厉煦阳了?” “不太像!”祁白翊沉吟着:“按说,二皇子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和太子一向亲厚,不应该!也许是消息出现了差错,我再查查。” 吴厦纳闷:“主子,翊哥,你们说的是什么?” 祁白翊看他一脸疑惑,笑着给他解释说:“厉府大婚那天闹得难看,许是为了挽回颜面,何常年派人散布消息,说那位叶姑娘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见宋凌书出息了,故意来讹他的,想败坏他的名声拿好处。 有个说书先生觉得有利可图,就编成了话本子。在说书时被叶姑娘的弟弟知道了,他很生气,就自己写了几个话本子,散给了那些说书先生。 那小子毕竟是举人,编的话本子哪里是一个说书先生能比的?听说精彩的很,这几天说书先生琅琅上口,虽没有指名道姓,但那天大婚现场人很多,多少还是有人传了些出去。” “光是话本子,又没指名道姓,有这样的效果?”吴厦吃惊极了。 祁白翊看了夏凌骁一眼,才笑着说:“不仅是话本子,那小子双管齐下,还故意花钱找了些市井长舌妇和一些乞丐,让他们说的也是话本子里的内容,那可是指名道姓的。市井百姓虽对厉大师很敬仰,但宋凌书又不是厉大师,就小范围地传开了。” 吴厦一怔:“既然是事实,为什么只在小范围?” 祁白翊笑了:“宋言书那小子银子有限,人脉有限,渠道有限,能达到这个效果也是不错了。不过主子知道后,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再说那也是事实,就叫我推了一把。” 吴厦说:“厉府挺不要脸的,仗着厉大师的身份,一个管家在外面比人家勋贵还要气派,颐指气使,动不动拿厉大师身份压人。明明是他家姑爷有问题,还想给人姑娘泼脏水,该!” 他悄悄看一眼自家主子,该是该,但自家主子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竟然叫祁掌柜帮忙推一把? 看来,主子很欣赏宋言书! 拿了银子转身离开的叶云青刚走了几步,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宋凌书冲她伸出手:“云青,我知道你手里还有那药,你给我一颗!”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叶云青都给惊到了。 再想一想,五年前,他确实是这样的。 那时候两人已经定情,在村子里,她没有别的亲人,他把她山脚下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了他家,还说,早晚是一家人,不必计较。 她采药赚的钱,打猎赚的钱,他都会拿去。 “云青,玄武书院录取我了,束修还差二两银子,我知道你有,先借给我,我以后会还你!” “云青,我想买把剑,你给我一两银子吧,加上我手上的一两,刚好够!” “云青,我娘病了,快给我拿点钱!不需要太多,五两就行。” “云青,听说你挖到一株人参,卖了五十八两?给我四十两吧,我得添身衣裳,这要过年了,还得给师傅们送礼!” …… 她不在乎那些,他要,她就给了。 现在想来,她是太好说话了。 她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身为厉府的女婿,连一千两银子的东西,还需要向别人伸手?难道厉府和灵枢阁一样,都是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的主?还是你宋公子当惯了乞丐,觉得你伸手,别人都该给?” 章显程大怒:“你特么说什么呢?我师弟找你拿,那是看得起你!” 厉涵月也说:“你跟凌哥哥是来自一个村子,凌哥哥先前还想着周济你,冲着这一点,你也不能不知感恩。既然你手里还有,就拿给凌哥哥!”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傲然,那么居高临下。 叶云青冷然笑了一声:“原来你们向我伸手,还是我的荣幸?这荣幸谁要给谁,我受不起!” 说着,她要往前走。 宋凌书再次将她拦住:“叶云青,你毁我大婚,我都没跟你计较,只是一颗药,你都舍不得吗?” 叶云青都被震惊到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的无耻,能一再刷新下限呢? 她冷冷说:“宋凌书,知道你不要脸,但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找一个已经和离的人要药,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宋凌书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人指指点点。 他恼羞成怒:“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别人没有关系!” “你和已经和离,什么叫我们之间?你于我,难道不是别人吗?”叶云青可不容他混淆视听。 “好歹我们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你至于这么无情?” 【【非常重要的说明,一定要看】】: 1、请务必按格式要求进行章节标题和内容的替换,务必在章节序号和章节名上按格式加#,未按格式加#的,无法替换成功 2、替换时请将模板文件名改成作品id 3、批量替换时会检测禁词,若章节中存在禁词,则该章节无法替换,其他章节不受影响,禁词会通过企业微信进行提醒。 第21章 牺牲无辜在所难免 “所以,我不给,你想联合你的师兄妹们一起强抢吗?” 丁骥说:“叶姑娘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师弟只是想向你买一颗而已!” 叶云青冷笑一声,她虽处于劣势,但她不怕事:“你们是耳朵都不好吗?刚才你们不是都在场,我仅有的两颗已经卖给了林掌柜。你们明知道林掌柜手里有一颗不去他那里买,却来逼迫我。不过是仗着厉府在京城的地位,不过是知道我比林掌柜好拿捏。厉府的弟子,就是这样欺凌弱小的吗?” 有看不下去的人说:“厉府的小辈,人家姑娘手里既然没有了,你们准备银子去玄芝堂拍就是,这么拦住人家姑娘也没用啊!” “可不是,厉大师那是什么人,他的弟子肯定不能欺人啊!” 胡祯笑着说:“大家误会了,我师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厉府的弟子,个个秉承师父传承的侠义精神,怎么可能欺凌弱小呢?误会,都是误会!” 他笑呵呵地说着,又小声对宋凌书说:“那东西又不是大白菜,一个乡下人没见识,以为一千两银子一颗已经很多了,还能不卖光吗?师弟,咱们禀告师父,届时为你拍到玄芝堂的那颗就是!” 丁骥说:“京城出了这种神药,是得报与师父知道!” 几个人也无心逛街,赶紧回厉府去了。 叶云青拿着二千两银票,心情仍然很平静。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两天遇到的人好像没有那么极端了。 至少她买东西的时候,不会被驱逐,有人知道她就是那个在厉府千金成婚那天上门拿和离书的原配,不但没有骂她,还会和她多说几句话。 当然,这也仅限市井之中,那些书院,还是把宋言书拒之门外。 而那些客栈,还是不接收入住。 所以市井中的口碑因为那些传言改变,她不会再被所有的恶意裹胁。 但也仅此而已。 她对自己倒不担心,只是担心宋言书无书可读,甚至影响科举。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皇宫。 太子与二皇子一起从皇后宫中请安后离开。 太子笑着说:“二弟,冀州大旱,你觉得谁去赈灾合适?” 夏璟煜拱手:“皇兄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人选?” 太子笑了笑:“本宫觉得,安国公府的秦忠明可以去一趟,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怕父皇不会允许!” 夏璟煜心领神会:“秦忠明在户部任主事,官职是低了些,不过只要有人举荐,也不是问题,正好以后他有了赈灾的功劳,在户部还可以提一提。” 太子笑着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母后的娘家人,赈灾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母后有心提携一下母家,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安排。就辛苦二弟了!” 夏璟煜说:“为母后分忧,我也当仁不让,这些年,要不是母后的照拂,在后宫中我根本活不下去,这恩情我会永远铭记的。” “二弟说什么话?母后虽是怜你幼年丧母,才将你养在膝下的,但她说过,这也是你与她之间的缘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兄弟,莫这般生份了!” “皇兄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太子盛情相邀:“二弟要去东宫坐坐吗?” 夏璟煜笑着说:“今日就不去了,明日就是早朝,我得去安排一下,要确保秦忠明领赈灾差使不出意外!” “也好!东宫大门敞开,二弟想来随时可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笑着分别。 夏璟煜出宫,太子回东宫。 太子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在路上,他对随从说:“请周先生和储先生前来书房议事!还有,王长史回来了吗?叫他也来。” 不一会儿,这些人都到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直接说:“冀州桑泽郡大旱,父皇计划拨一百万两银子赈灾,本宫想让秦忠明去,这事有夏璟煜打头阵,你们安排一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周先生说:“派秦忠明是否不妥?他官职太低,若是梁王那边插手,会多生事端。我们不如直接请安国公去。” 秦忠明可不仅仅是官职低而已,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因着是安国公府的二爷,皇后的亲弟弟,竟然能成为五品的户部主事。要知道,状元初入仕途,也顶多是个六品官。 这个草包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又贪又坏,殿下这次派他去,这是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准备放出二十万两了。 以往都会放五成。 太子脸色微沉:“本宫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武卫军营会出事,老三不会来早朝。” “殿下英明。”已经安排好的,那他们就放心了。 又商量了一些事,王长史禀告:“殿下,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想买云墨轩。”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怔。 太子眼底出现一丝讽笑:“哪个不开眼的竟敢打云墨轩的主意?”那可是他的半个钱袋子。 只不过,这云墨轩在外人眼里也就是一个雅集所,别人能看到生意不错,却不知道真正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王长史脸色古怪:“梁王!” “你说是谁?”太子以为听错了。 “殿下,是梁王!”王长史说,“据打探的消息,是六皇子看中了云墨轩,淑妃就让梁王买下来送他!” “嗤!”太子轻嗤了一声,目光幽暗难明,突然地说:“卖给他!” 王长史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云墨轩有多赚钱。 他还知道,云墨轩的一些内情。 太子缓缓说:“破庙的事大理寺已经介入进去了,霍霄那个疯子有几分运气在。清理一下,尽快让梁王买下云墨轩,出手后,韩金皓立刻离京,所有尾巴清理干净。” 王长史明白他的意思了:“是!在下这就去安排!” 一直到上了睿王府的马车,身边的亲随封弈才压低声音问:“殿下,您真的要举荐秦忠明去赈灾吗?上次青州大灾,太子的人去,赈灾银直接拦腰减半,再经过一层层盘剥,到灾民手里不到三成。” 夏璟煜脸色也有些沉:“霍霄是吃干饭的吗?这都三天了,为何毫无动静?” 封弈说:“那对姐弟在破庙里住得好好的,并没有遭遇什么横祸。早前的案子,南城都司那边都是以结案处理。” “不是死了四个厉府下人?” “厉府那边递了消息,说是他们私自寻仇,有错在先,不予追究!” 夏璟煜沉着脸,呵地冷笑:“安排冯侍郎,明天举荐秦忠明。” “殿下,您要暴露冯侍郎吗?” 夏煜璟冷笑一声:“你以为太子还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 顿了顿,他眼底深处阴霾更重:“再过三天,要是破庙的事还是没有结果,考虑一下动手。趁着老三对那个女子有几分注意,尽量拉他入局。” 封弈目光变化了一下,继而眼神坚决:“是!” 不到万不得已,主子不会要无辜人的性命。但有些时候,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也难免有所牺牲。 第22章 不过是推动博弈的棋子 宋言书今天跑书院的事,又落了空,没人愿意接收他。 同时,他也试着把自己写的文章送向一些官员府邸或是书院山长、夫子们手里,但当他转头时,那些东西都被撕碎了扔掉,别人连看一眼都没有。 但连续落空几天之后,他好像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现在他的情绪很稳定,提着一个小包,脚步轻快。 破庙里,叶云青已经将火生好,还点亮了松油枝。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油纸包着的烧鸡,酱肘子,熏牛肉,白面馒头。 看见这些,宋言书眼睛睁得老大:“姐,你买了这么多,我也买了!” 说着,他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只肥嫩金黄流油的烧鸡。 他还从怀里拿出一袋钱来,递给叶云青:“姐,给你!” 叶云青接过一看,里面有碎银,也有铜钱,加起来二十八两多。 她有些诧异:“你抄书不是只有一两银子吗?” 宋言书拿了个大白馒头啃,笑着说:“我挣了些钱。” “怎么挣的?” 宋言书目光有些躲闪,但在叶云青清澈的眼神中,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他和那些说书先生约好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三天,回来的时候,他就去走了一圈。没想到那些说书先生看见他,个个都很高兴。 他写的那些话本子,内容精彩曲折,跌宕起伏,很受欢迎。说书先生不但招来了顾客,还得到了不少打赏。 他之前用来当押金的钱都还过来了,还有这三天赚的钱,之前和说书先生说好要分三成的。 说书先生赚了钱,还指望他能写出更多的话本子,也没有克扣。十几个人那边三天收入的三成加起来,收获竟然不少。 他心思活泛起来,拿了其中两本去找了一家书局,书局看过后准备印出来,到时按销量给他分成,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定金。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能用这个赚银子。 宋言书长长松了口气,之前他把银子败光了,一直很惭愧,终于见着回头钱了,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赚钱,以后他可以让姐日子好过些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市井中那些传言,已经有不少人联想到一起了。 如果加上印出的话本子,效果会更好。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去听说书先生说书的。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才不会让那些人颠倒是非,把所有脏水都泼在姐身上呢。 “你是说,你当时把钱花光,是用来做这些事了?”所以她感觉到的有人帮他们,不是错觉? 宋言书点点头,又挠挠头:“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按说我出的那一点钱,不至于引起这么好的效果,可能是我们运气比较好吧。” 叶云青目光眯了眯,运气是一回事,但是和今天的感觉看来,好像不仅是运气,应该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会是谁? 又是什么目的? 以厉煦阳在京城的地位,应该有不少想要拉拢他的人,那么反过来想,也会有人想要对付他。 自己这件事,只是恰到好处成了他们博弈的一环? 还有这个破庙,在这里住下后,每夜其实都是生死边缘,那恶犬每夜都来,不止恶犬,还有个地阶高手。 所以,破庙里以前留宿的人,除了特意被放走的几个,才会无一活路。 那将她和言书引来这里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没错,刚开始她只是猜测。后来她又去悄悄看了那个老婆婆,看到她高兴的置了很多东西,好像那些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很显然是发了笔横财。 尤其是当看到叶云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眼神的躲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结合案卷所看到的,叶云青推测,那人是知道破庙恶犬背后之人的秘密,想多用两条人命去填,引起……大理寺的重视? 这整个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可背后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和宋言书,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一叶孤舟。 如果她手无缚鸡之力,姐弟俩早就做了恶犬嘴下的亡魂! 所以,在那些博弈的人眼里,百姓的命是可以随便拿来推动博弈的棋子,有需要,随便牺牲? 算了,今夜就把那恶犬解决了吧! 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何况她答应了霍霄,抓住“鬼”,用来换一个可以租赁的院子。 宋言书完全不知道叶云青心里在想这么多。 连住了三夜都没有什么问题,宋言书觉得果然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真的没地方住,那在这破庙里一直住着也可以。 书院不收他,他就自己读,只要多努力几分,再勤奋一点,应该能拿个功名! 不过看见地面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他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姐弟俩刚吃完晚膳,叶云青拿出一封信,说:“言书,你帮我跑一趟吧。把这信送给霍霄!” “这,霍大人都下值了吧?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呀!”而且现在天快黑了,姐一个人在破庙里,他担心。 “霍大人住在晨风坊第三家!” “一定要今天送吗?” “是的,有些急,要是你不想去的话,那我自己跑一趟吧!” “我去,姐,我脚程快,现在天黑了,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安全。”大不了他跑快一点,赶紧回来,之前那乞丐老爷子不是说只要不到子时就是安全的吗? 他直接用跑的,一定能赶在亥时回来。 看着他匆匆拿着信离开,叶云青还是悄悄送了他一段才回来。 老乞丐又晃晃悠悠地来了。 他吸着鼻子,闻了闻,还冲叶云青打招呼:“怎么就你一个,那小子呢?” “我让他去给我办件事了。” “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 “他今夜不回来!” 老乞丐点点头:“哦!” “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要吗?” 老乞丐眉开眼笑地走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叶云青把油纸包打开,那是特意给他留的一只烧鸡。 老乞丐表情有些嫌弃:“女娃子你今夜偷懒了?为什么没自己烤?你是抓不到鸡吗?还是抓不到兔子?我可以帮你抓!” 叶云青诧异:“这是从酒楼买回来的,味道还不错。” “呵,都是一个味道,有什么好吃的?倒是女娃子你烤的味道独特,别具一格,老头子我喜欢!” 虽然嫌弃,他还是拿过去啃了两口,但那表情确实不像吃她烤的那样享受。 叶云青笑:“今夜可能不行,有空的话我再给你烤一只。” 老乞丐双眼发亮:“那明天我帮你抓山鸡来,抓多少?三只?五只?兔子也行,林子里老多兔子了!” 叶云青含笑:“都行!” 又提醒了一句:“老人家你今天在神像里就别出来了,晚上可能不太安稳!” 老乞丐眼珠滴溜溜的转,狐疑地看着叶云青:“不安稳?那你不怕?” 第23章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叶云青笑着说:“我会早点睡,睡着了就不怕了。” 老乞丐嘴角抽了抽,这是睡着了就不怕的事?不过他也没多说,几口把那只烧鸡啃完,油乎乎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便钻进了神像里,盖一下那个破洞时,他还探着头说:“小丫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叶云青笑着说:“好。” 说着她果然走出庙门。 老乞丐笑了笑,这才对嘛,听人劝,吃饱饭,好好一个女娃子,日子长着呢,可别把命丢在这里。 叶云青并没有走远,她绕着破庙转了几圈,亥时,她提着一只鸡回来了。加火,烤! 老乞丐听见动静,再次探出头来:“女娃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人家,我看你没吃饱,所以去抓了只山鸡来烤给你吃啊!”叶云青笑盈盈的。 老乞丐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娃子不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他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为啥就听不懂呢? 不一会儿,烤鸡香气四散,老乞丐也没有上前。 叶云青送到神像边:“老爷子,烤好了,尝尝。这鸡屁股也很肥!” 老乞丐目光复杂又古怪地接过了鸡,啪地关掉了那个小洞。 叶云青也不在意,确定老乞丐不会出来了,便着手布置绳套陷阱。 之前布置的陷阱很简单,但今夜的似乎很繁琐。而且,不止洞口,就连殿内,也是横七竖八地到处扔着绳套之类的陷阱。 得到主子的死命令,把自己全身包裹一团漆黑,隐在暗夜中的暗奴和同样一团漆黑的恶犬小黑,以及另两只恶犬一起,刚到子时,就幽灵一般的穿过了林子,直奔破庙而来。 远远的看见了破庙的那个破门和破洞。 里面有火光透出来。 今夜没有雾? 再走近些,远远的看见火堆边有一个年轻女子,青衣墨发,面容娇好。火堆边的身影看着那般岁月静好。 暗奴眼里闪过一抹幽光,悄悄地对着恶犬下令:“小黑,丞相,将军,上!” 另两只恶犬竟有这样显赫的名字。 这三支恶犬极为聪明,像是生了智慧一般,对视一眼。丞相和小黑从门冲过去,将军从破洞冲进去。 宋言书很愤怒,按叶云青说的地址,他把信送给霍霄。 霍霄看了信,对他说有东西放在大理寺,是准备给他姐的,让他随着去一趟带回去。 宋言书不疑有他,跟着一起到了大理寺。 可没想到霍霄一到地方,立刻变脸,让人将他抓起来,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他一个文弱书生,被几个差役按着动弹不得,直接就被扔在这个单间大牢里,四面漆黑,而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愤怒怒吼:“来人,来人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大理寺还有没有王法,为何无故抓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门口的狱卒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喝着小酒,聊着天,全然不理会他的怒吼。 他一遍遍地喊,嗓子都喊破音了。 远处的牢房中传来被吵了睡意的咒骂声。 宋言书很绝望。 姐一个人在破庙,她一个人!那里荒凉阴森恐怖,甚至还可能有不知名的危险。之前两人有个伴,那个“鬼”还有所忌惮,现在只有姐一个弱女子,长夜漫漫,她该怎么办? “放我出去,霍大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霍霄,你枉为官员,你放我出去啊,人命关天,你放我出去!” “霍霄,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姐很危险,求你了!” 许是他太吵,又或是为了让他有事做,一个狱卒拿了一盏油灯,又拿了一叠卷宗袋递过去:“霍大人说了,你若能在这些卷宗里找出破案关键,就能将你放出去。” 破庙。 冲进来的三只恶犬动作飞快。 然而,嗖一声,将军踩中某些东西,整个身子瞬间悬空,发出呜呜的怪叫声,一把短枪带着凌厉寒光,瞬间出手,将它捅了个对穿。 丞相飞驰的身子,在接触到地上的绳套时,竟然就地一滚,那绳套没有套住它的脚。 小黑更灵活,也更有智慧,它一个飞跃,直接避开了所有的绳套,两只恶犬都冲进了破庙。 暗奴隐在黑暗之中。 他亲眼看见了将军死亡的瞬间,幽暗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叶云青,她竟然敢杀将军,该死! 两只恶犬都不同于普通的犬种,它们身形高大壮硕,高如小牛,幽绿的眼神里杀气腾腾。 叶云青的脸色还是很平静,她缓缓地拔出了将军身上的短枪。 丞相动了,它训练有素,深谙搏击之术,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攻击有虚有实。一个先天境的武者都不一定有这样的身手和反应。 小黑也动了,它很懂得配合,丞相的攻击给叶云青的后边留下了空隙,所以,它悄没声息地封死了她的后路。 暗奴很满意,他用武者的标准训练出来的,三只犬都有黄阶四星以上的实力。哪怕遇上玄阶高手,它们都不会输。 这个臭丫头,死定了! 梁王府,青鸾阁。 看着长史苏砚之递到手中的八百里加急书信,夏凌骁骨节分明的手背冒起了青筋。 “沈离!” 沈离应声而来。 夏凌骁声音沉沉,隐隐有些怒气:“冀州桑泽郡的消息,朝廷都已经收到折子了。为何现在才来?” “主子,冀州大旱后,桑泽郡守一直在封锁消息,各地驿站,官道都被把守。真实消息被隐匿。桑泽郡守并不在意百姓死活。上报朝廷也只是想要朝廷拨款赈灾,直到有难民从山里逃出去,我们的人才知道真实情况。” “咱们的人还没有铺到冀州?” 苏砚之说:“已经铺过去了,但桑泽郡地方特殊,又比较偏远。那边确实没有我们的人!” 夏凌骁拧眉,那边怕不早已经尸横遍野,饿殍遍地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怕未必够。 他沉声说:“让揽月楼调配十万石粮食,先过去救救急。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生瘟疫,让他们多备药材,提前准备。配合朝廷的赈灾钦差行事!” 沈离应声:“是!”立刻出去吩咐了。 夏凌骁沉吟片刻,又说:“通知萧云策,明日早朝上,让他争取这次的赈灾!” 苏砚之有些迟疑:“监察御史虽是天子近臣,但他仅只七品,只怕压不下桑泽郡守!桑泽郡守在大灾之初就敢压下这个消息,胆大包天,只怕会不计后果!” 夏凌骁说:“从无风堂的霜刃阁调一个刃卫跟着他!” 无风堂从低往高分为冥蝶司、夜枭卫、晦月楼、霜刃阁。霜刃阁分为霜卫和刃卫,能跻身霜刃阁的,都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人。 苏砚之点点头:“这么一来,他的安全不用担心了。不过,赈灾的事最好捞油水,每次太子的人都会抢在前头,萧云策怕是不一定能争取到!” “明日本王也会上朝!” 苏砚之笑了,只要王爷上朝,这就不用担心了。 但在这时,吴厦急匆匆而来:“王爷,武卫营有急报!” “拿来!” 吴厦递过来一张纸,口中汇报:“武卫营左营暴乱,左营将军魏亭带着半个左营军队与右营和中军营对抗,一触即发!” 第24章 牛羊难产我也是这么治的 夏凌骁身为武卫营总统领,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得立刻回营。 此刻他面沉如水,眼里的厉色不加掩饰。 苏砚之吃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有说缘由?” “不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夏凌骁淡淡地说,“他们制造这样的混乱,是想让我明日无法早朝!” “那殿下去吗?” 夏凌骁冷笑:“武卫营发生内乱,我这个统领若是不在,哪怕事情平息,以后皇帝也会以此为由,随时夺我统领之位!” “那王爷若去了,明日的早朝可就赶不上了!” 夏凌骁略一思索,叫过他,小声吩咐几句,又叫过吴厦,一样小声吩咐几句,说:“按计划行事,我即刻赶往武卫大营!” 可事情似乎还没完,前一会儿出去的沈离又快步而来,说:“主子,霍霄那边传来了消息!” 抽出信纸,夏凌骁皱了皱眉。 还真是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 但武卫营的事,必须他亲自出面处理。 他说:“调一名霜卫,你也一起前去,务必暗中保证那位姑娘的安全!” “是!” 夜色中,梁王府府门大开,梁王轻甲长枪,身后跟着二十名府卫,出府向着西城门而去。 已是宵禁时候,路上没有行人,马行快速,很快到了城门口,城门早已关闭。 守城兵见到军令,赶紧将城门打开,看着梁王一众驰入夜色。 破庙。 地上淋漓地洒着狗血。 将军早已死透,它一直挂在梁上,血都滴尽了。 丞相很狡猾,很聪明,但它到底不是人。 连暗奴都没想到,墙壁上竟然会射出箭支。 丞相变成了刺猬,身上中了五支箭,连同眼睛上一支,它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黑凶残狡狯又诡诈,而且快如闪电,叶云青一直在躲闪,地上还有许多的绳套。 暗奴看着。 这个臭丫头,为何不会踩错? 丞相要不是误踩,也不会被那突如其来的箭支给射死。 臭丫头虽然脚步稳,动作快,但她几乎只出了一次手。 就是在将军被吊起来的时候,刺了那一枪。 暗奴完全看不出她的路数,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小黑嗷地叫了一声,身子离地而起,飞快向叶云青扑过去。 叶云青往旁边一让,顺手一挥短枪。 血雨洒下,一声凄厉的吠叫划破夜空,听得人毛骨悚然。 地面上,四条断了的腿散落在侧,血从它身下洇出。 它的四条腿都断了,无力对叶云青做出凶恶的嘶吼,只哀嚎不断。 暗奴看出来了,那只是普通的一次闪身和挥枪。这个女人,没什么本事。 他身形一起,猛地出现在破庙中。 强大的地阶强者的气息,将叶云青整个人锁住,杀气如有实质一般,连同他手中的刀,一起向她劈去! “嗖嗖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几支箭又向他射来。 看着深入胸口的箭支,暗奴难以相信。 他是一个地阶高手,一个普通村姑的箭怎么能够射伤他?直等他重重摔在地上,他也没有想明白。 这时,一队大理寺衙役冲了进来。 暗奴眼睛瞪大:“圈,圈套……” 他想自断经脉,但伤太重,根本动不了。 霍霄快步进来,他吃惊地看着地上的一切,四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到叶云青身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云青说:“我在乡下是打猎的,这些,都是猎人常用的陷阱!” 暗处,沈离和那名霜卫对视一眼:“看出什么没?” “陷阱很巧妙,几乎没有什么痕迹,是个高明的猎人!” 沈离:“……” 他难道回去要跟王爷这么说吗?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表情平静的女子,经历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受到惊吓,没有害怕,没有恐慌,平静到像是完成了一场打猎。 所以,这才是主子会分出精力,竟调动了霜卫来保护她的原因? 这时,他感觉叶云青的目光看过来,虽然很快收了回去。 “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霜卫先开了口。 沈离:“……” 不至于吧,他们藏在暗处,以他们的隐匿本事,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叶云青走到墙角,收起还有两个没有用过的陷阱。 那些差役们吓出一身冷汗,刚才他们冲进来,幸好没有误踩,不然,不是会和那人一样惨? 叶云青还有闲心安慰他们一句:“这些很隐蔽,轻易踩不到。” 众人:“……” 并没有被安慰到。 叶云青对霍霄说:“霍大人,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霍霄点点头,点了两人随行,沈离和霜卫也悄悄跟上。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足有两三亩的面积,荒废日久,才形成了林子。 叶云青把霍霄带到林子西侧方向,指着地面,对他说:“霍大人,挖下去,会有惊喜!” 霍霄看着那里植被茂盛的肥沃土地,嘴角抽了抽,不过,这位姑娘应该不会拿他开玩笑,敏锐的他瞬间感觉到这句话中的不同寻常。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向随行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拔出腰刀就开始往地上挖。 等他们再回来时,霍霄脸色沉得可怕,沈离和霜卫没有跟来,他们回去了。两个随从也没有跟来,他们留在原地。 一番折腾,天都已经亮了。叶云青看着大理寺的差役们处理现场,那些绳套都收起来,两只长毛死狗堆在一起,黑色的长毛断腿狗嘴被绳子缠住,一起带走。 暗奴奄奄一息,看那样子,只怕不用撑到大理寺。 霍霄指着他问仵作:“有没有办法保他不死,问出一些口供来?” 仵作为难地摇头:“这,他伤得太重了,小人只是仵作,没这个本事啊!” 霍霄看着暗奴那样,叹了口气,这种一看就是被豢养的死士,即使真的保他不死,他也未必会吐露什么。 叶云青拿出两根银针,在暗奴身上扎了几针,伤口处血止了,暗奴发出嘶叫,瞬间就有了力气,怒目瞪着她。看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村子里的牛羊难产时,我都是这么救它们的。”叶云青解释。 霍霄:“……” 真是个神奇的村子。 叶云青没看霍霄那古怪的眼神,说:“霍大人,我弟呢?” “按你信中要求,他在很安全的地方,稍后他会回来!”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闹鬼的南城破庙后的树林子里,埋着密密麻麻的尸骨。 仵作验过尸,都是十四到十九岁的女子尸骨。 南城闹鬼,又焉知不是这些惨死女子冤魂的悲号? 消息还是传了出去,“鬼”抓到了。 果真是长毛披发,绿眼獠牙,身长九尺。一黑一棕一灰,像狗,但又不是那种常见的狗。 大理寺以极快的速度锁定了树林西侧的几幢宅子。 现在虽没有确定具体是哪一家,但每一家都会严查。 第三天,叶云青被请去见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25章 废物,全都是废物 武卫营左营将军借口有人给食物下毒,抬着两具毒死的士兵尸体,带动半个左营暴乱,在总统领夏凌骁的出现后,事情得到迅速处理。 左营将军魏亭颜色苍白,被反剪双手扔在地上。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一个不知实情、为自己手底下的兵讨公道的将军。 一句同样是被蒙在鼓里就行了。 他明明已经找好了替罪羊,这件事他可以全身而退的。 却没想到夏凌骁查案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三两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和替罪羊,以及闹事的人一起被揪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凌骁已经冷声吩咐:“军法处置!” 这位五品左营将军,当即被带下去,军前斩首示众。 梁王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他接管武卫营半年时间,现在的武卫营已经不同于半年前了。 之前的武卫营只是京畿驻军,现在是京畿精兵。 魏亭的死迅速传到京城。 太子府里,太子气得砸碎了手中一个茶碗。 “废物!” 明明叫他小心行事,不可把自己搭进去。他竟然还是失手了。 更让太子生气的是,他搭上了一个左营将军,最后赈灾的事,竟然被一个七品监察御史给领了。 不是睿王没叫人举荐,也不是举荐的人不给力。 而是秦忠明。 明明事情都已经快办妥了,有冯侍郎的力荐,皇帝已经同意让秦忠明前去。圣旨都已经下发到国公府,然而秦忠明捅了篓子。 就在昨夜,他夜宿春香楼。 明面上,官员是不许流连青y楼狎妓的,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做。 喝了几杯酒的秦忠明不但狎妓了,还和人争风吃醋,一失手,打死了个人。 要是打死的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可他打死的人偏偏身份不一般。 那位是户部尚书的独生子,贤妃娘娘的亲弟弟谷攀。 户部尚书人还没回去呢,就听说自己的独子被人打死,贤妃娘娘哭诉到皇帝面前。 皇后的弟弟争风吃醋打死了贤妃的弟弟,本来就是一笔烂账。 但秦忠明是说什么也不能当赈灾钦差了,监察御史萧云策的及时出现,正好解了皇帝的难题。 贤妃当年生下的四皇子天资聪颖,皇帝有心立他为太子,他却早夭了,贤妃一直怀疑是皇后做的,新仇旧恨,此事自不会善了。 太子想着筹谋好的一切,被秦忠明就这么毁了,心里也是恨得不行。再加上又损失一个京畿武卫营的左营将军,怎么不气怒交加? 这时,南城的消息传来,昨夜暗奴和三只犬被大理寺诱杀了。 太子暴跳如雷。 都是一群废物! “老三不是要买云墨轩吗?赶紧卖掉,卖掉!” 处理完武卫营的事,回到京城,夏凌骁就接到云墨轩那边的消息,说是东家回来了,可以商谈转卖的事宜。 夏凌骁没有犹豫,直接云了商谈地点。 云墨轩的掌柜引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富态中年人走过来。 那中年人目光落到夏凌骁的身上,因为不愧是血煞命格,只是淡淡的一眼扫过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笑着拱手:“原来是梁王殿下,实没想到,梁王殿下会对在下的云墨轩有这样的兴趣。” “你是东家?” “是,在下韩金皓,云墨轩是家传的生意!” “卖不卖?” “若是别人,在下是肯定不会卖的,但梁王殿下既然开口,那必然卖!” 夏凌骁皱了皱眉,这话他不爱听,好像他在以权势压人似的。可是,母妃那里…… 他揉了揉眉心:“多少银子?” 韩金皓说:“云墨轩面积共有五亩,独立院落六个,房屋十二幢,四十间房,四成的园林景观,地段市价七万两,里面的家具等物折价一万两,三十二个清倌人,赎身价两万四千两,还有一些其他的,折价算下来,统共十八万两。” 这个价格着实不低,但太子是着实不想这样贱卖的。 可又怕报得高了,夏凌骁不要。 他一时还真难以找到这样好的买家。 夏凌骁说:“可以!” 韩金皓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是有些不舍的样子:“云墨轩是个雅集所,文人墨客都喜欢在这里吟诗作赋;官员们也喜欢在这里包下场所宴请宾客;便是作为赏景游玩之地,这里也是极好的。殿下买下这里,不出一年,必可回本!” 夏凌骁站起:“三日后来签契约!” 韩金皓心中一急,脱口而出:“三日后,不是现在吗?” 夏凌骁瞥他一眼:“你要的是十八万两,不是八千两。本王不需要筹钱的吗?” 韩金皓忙说:“殿下说的是,不过在下明日又要出京谈一笔生意。在下信得过殿下,不如先签了契约,后续殿下再将银子补齐即可。” 夏凌骁淡淡地说:“本王习惯钱货两讫!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再来!” 说完,他站起身就走。 韩金皓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夏凌骁出了门,就让吴厦去拿云墨轩的资料。 一个在京中日进斗金的雅集所,东家是一个商人,那他背靠的是谁? 普通商人绝对没有办法在京城经营这么大的生意,且不被为难,不被别人眼红。 如果他背靠的背景不够强硬,早就被别人吞灭;如果足够强硬,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答应脱手。 早在夏彦辰借淑妃之口向他讨要时,他就派人去查了。 吴厦动作很快地将查到的资料汇总呈现上,云墨轩背后的人查清了,是瑞昌王和礼部右侍郎。 一个礼部,正好管着教坊司。还加一个皇室宗亲! 官商勾结赚取暴利,这是很正常的手段。 就在夏凌骁准备买下时,霍霄那边的消息传来。 夏凌骁一看地图,云墨轩正好在那一片,原来,这就是他感觉到不对的地方,难怪韩金皓连三天都不想等,对方是急着出手! 他立刻便下了指令:“控制韩金皓,重查云墨轩!” 云墨轩是在一y夜之间被查封的。 就连夏凌骁都不禁庆幸。 如果不是南城破庙的事爆出来,即使查到云墨轩的幕后之人,他大概还是会为了让母妃高兴,把云墨轩买下来。 那样,等云墨轩的事爆了,他也会惹一身腥。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那位叫叶云青的姑娘,也算帮了他的忙。 所以,他派了吴厦,把人请到了茗心苑雅间。 第26章 请别再把我当棋子 茗心苑二楼,还是同样的雅间里。 叶云青缓步走进去,就看见宽敞的房间里,坐在主位上的男子。 他坐姿挺拔如岩上的松,气质冷冽如雪山的冰。 容貌俊美。 那俊美和宋凌书不同,宋凌书偏阴柔,他却偏硬朗,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厉,凌锐。 叶云青有些诧异,但很快平静:“殿下,是你!”他不会还想买她祖传的枪吧? 夏凌骁也在打量面前的女子。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态度变化,眼神里有意外,却很淡定。 脸上没有施脂粉,头像也没有带珠翠,仍是一身粗布青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他说:“叶云青,请坐!” 叶云青没有坐:“三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她态度略略有些冷。 她不想参与那些权威的博弈,不想成为棋子,也不想卷入其中。她只是个普通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夏凌骁有些诧异。 他把桌面上一个盒子推过去:“谢礼!” 叶云青仔细想了想,摇头:“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谢!” 夏凌骁说:“南城破庙的闹鬼案是你破的?” “不算!”叶云青言简意赅,“我住在那里,碰上了,为了自己的安全,设了几个陷阱,机缘巧合而已!” 这些话让夏凌骁颇为无语。 让南城都司衙门的前捕头都死于非命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身手呢?那样的人还真不是会打猎就能杀死或捕获的。 “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与林子西边的一个雅集所有关。而在这之前,我正准备买下它。你促进了那个案子,让我少受损失。光是这一点,你便受得!” 叶云青笑了一声,再看向夏凌骁时,目光凌锐了几分:“三殿下,如果这件事真的帮上了你的忙,我希望是还上了厉府时,你见证和离,以及帮我拿回祖传短枪的回礼,自此两清。我只是一个村姑,不太理解京城里那些权贵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理解你们之间的博弈权衡。还请你们在博弈的时候,不要再把我当棋子了。” 说着,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夏凌骁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隔壁的门开了,霍霄走出来,笑着说:“这姑娘还是个有气性的,不过,她这不是错怪好人吗?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人是睿王引过去的!”夏凌骁淡淡地说。 霍霄一怔:“她跟睿王有仇?睿王干嘛要引她去死?” “因为我!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确实有人将她当成了博弈的棋子。” 夏凌骁的眉心微锁,“在厉府,我帮她说了一句话。太子与睿王一天八百双眼睛盯着我,大概觉得我对她有所不同,所以故意把她指过去,想看我是何反应!” “这么说那姑娘知道是有心之人指引她过去,知道那里危险,她还去?” “一个没地方可以去的人,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夏凌骁语气很淡。 “现在好了,那破庙安全了。”霍霄笑着说,“对了,她帮我抓‘鬼’,条件是让我给她寻一处让她可以租赁的住处。厉府着实霸道,他们那么一吩咐,他们租不到地方,总不能真老住破庙。我还得想想,给他们介绍哪儿。” 夏凌骁将盒子推过去:“不租,卖给她!” 霍霄一边给自己倒杯茶,一边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份房契地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卖多少?” “二千两!” “噗……”一口茶喷出来。 还好他及时偏了头,没沾湿那纸张:“你认真的?梅溪巷的宅子,二进二出,带花园荷池亭子,我记得你买下时是一万两!” “放久了,折价了。” 霍霄:“……” 能不能不要侮辱他的智商? “你忘了,他们来自乡下,二千两她也未必有!” 夏凌骁很笃定:“她有!” 霍霄:“好吧!” 夏凌骁看他一眼:“记住,她不是傻子,想个合理的理由。” 霍霄:“……” 自己送不出去,就来折腾他是吧?凭什么要他想理由,他就不想! 夏凌骁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觉得这个宅子叶云青占了便宜。 毕竟,十八万两加卷进去后的破事加停业加母妃的责备加夏彦辰的拱火等于,花十八万两银子买无尽的麻烦。 这个账他算得过来。 霍霄转过头:“她那个弟弟,对破案有点天赋。厉府的事闹大后,书院也不接收他!你说我把他弄到大理寺来怎么样?” 那夜让人拿了些卷宗给那小子,原本是乱麻一样的东西,那小子竟然在中间一一抽丝剥茧,找到关键线索,很敏锐,思路也很清晰。 “年轻人多受点挫折,不是什么坏事。更能见人品!”夏凌骁淡淡地说,“不落井下石,也不必做滥好人!” 夏凌骁脸色微微有些沉,“京城的书院,该整顿整顿了。” “你还是别到处树敌了,一个掌兵权的王爷,插手文官的事,就算你不怕被参,连上面都会忌惮你!” 夏凌骁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在大管家何常年连续三天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后,被打怕的他不敢出门了。 厉府是最安全的,只要他待在这里,那个相好的夫君找的人总不可能还能揍上他。 而他的异样也引起了厉煦阳的注意。 厉煦阳把他叫过去询问。 何常年心里想哭。 但这么丢人的事,他又怎么跟老爷说? 最后,他只吱吱唔唔地说是私人恩怨。 好容易应付过去,他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大麻袋套在他的脑袋上,接着,如雨般的拳打脚踢又上演了。 他身为厉府的大管家,住处是单独的,所以,哪怕他在这里惨叫声声,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挣扎着喊:“为什么?为什么还打我,三天了,都三天了啊。我都没去找那个女人了!” 最让他绝望的是,他高低也算是个武者,得过老爷亲自指点的。 那人却从不正面动手,出其不意就套麻袋,套上麻袋就开始揍,拳拳到肉,脚脚不空,他是人,又不是人肉沙包,哪里经得起这么打? 他被揍的奄奄一息,那还在他耳边说:“明天再让我打一顿,这事就算了了。要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何常年在地上直哼哼。 这人胆太大了,这可是厉府,老爷不会放过他的。 他全身都疼,无法动弹,耳朵却变得灵敏。果然如他所料,那人离去时,他听见一声厉喝:“谁?” 他心中顿时充满希望,只要把那人抓住,他定要把这四顿打给讨回来。 不,他不会让那人活着的! 章显程追了一圈,一直追到府门前,也没有追到人,又回到了何常年这里。 看见他那样子,章显程吓了一大跳,急步过去把人从麻袋里放出来,得知那人明天还会来,章显程大怒。 那人当厉府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在他师父头上动土?明天他定要设下天罗地网,让他有来无回! 第27章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宋凌书在神锻阁订了一杆长枪,想来看看进度,厉涵月陪他一起,这次没有带上一众师兄们,就只他们。 两人心情很好,逛了胭脂铺,首饰铺。 现在宋凌书也有银子,给厉涵月买了礼物,他又是个会甜言蜜语的,两人情意绵绵,眼神拉丝,执手相看,又是好一番蜜里调油。 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些路过的人,以前见到他们,哪个不是用羡慕的眼神看他。 可是今天,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不仅异样,还有鄙夷。 这厉涵月哪里受得了? 她出身好,一向傲气,当即就拉住一个路过的女子,问:“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女子赶紧说:“没有,没有!” 厉涵月拉住人不放,脸色很冷:“你当我瞎啊,还不快说?” 宋凌书也说:“你们还是说实话吧,不然厉大小姐生气,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那女子被吓住,从袖子里拿出三本话本书塞过来:“你们自己看吧!” 宋凌书低头,话本子的名字是《攀高枝娶大小姐,乡下原配喜堂要和离》、《千金抢我夫?我让她跪着给我洗脚》、《和离后,负心男被雷劈了》。 这是什么鬼? 他随意一翻,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里面的人是什么名字?宋临?厉月? 还有这里面是什么内容? 千金当妾,原配喜堂要休书? 里面的内容,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了。 厉涵月了也看懂了,她将要跑的女子一把扯回来,直接抓住那女子脖子处的衣裳:“哪儿来的?” 那女子都快哭了:“买,买的。书局印了好多,卖得可好了。还有,还有说书先生说书的说的也是这个,很,很多人听!” 厉涵月猛地把话本扔到地上,气得脸都红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看里面的内容,那不正是在说他们大婚时候的事? 两人在市井中走了一圈,好多人都手拿话本子,有些认识他们的,眼神古怪诡异。 逛街顿时没有了心情,两人都受不了那样的目光,灰溜溜地回府了。 他们想找何常年来处理这件事,但何常年鼻青脸肿,压根不敢出门。 同时他也觉得不太可能,这事他可是出过手的,还让所有人不得收留这两人,他们连客栈都住不了,只能住到那闹鬼的破庙里去。 他还让人散播了是那农女过来讹人的。 怎么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他不敢出门,那人说还会来打他。 明天,他一定把这事处理好。 但让何常年没想到的是,随着话本子和说书先生、以及市井中的传说,有人把厉府大婚的细节传出去了,之前人人唾弃乡下女见同乡出息前来讹人,现在才知道事情原来另有真相。 宋凌书的口碑崩塌了。 同时,厉涵月也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好好的姑娘,干嘛要嫁一个有妇之夫? 有人说看中那等不孝不义之人,厉大师糊涂; 也有人说宋凌书为了攀高枝,吃相太难看; 还有人说孝期大婚,不孝无德! …… 厉煦阳虽然是东夏武道第一人,受人尊敬,但宋凌书可不是。 当日宾客众多,人多口杂,连是谁传出去的都不可知。 这事厉煦阳也知道了,把宋凌书叫到面前:“外间传闻多于你不利,这些日子你潜心练武,三年一度的进武堂武尊选拔快到了,届时你如果能夺魁,那些闲言碎语就会平歇,你也能名扬天下!” “是,徒儿都听师父的!” 宋凌书眼底闪过厉色。 叶云青,跟他来这套是吧? 表面上高调要和离书,实际还是放不下,妄想他会回头?呵! 他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跑到破庙去。 只不过,叶云青并不在。 他打量着破庙,又脏又破,四面漏风,门是破的,墙也是破的。 气无可出的他把地上的蒲团踢得乱七八糟。 那些黑血凝成的污渍怎么清扫也扫不干净,他心想,何管家这么大年纪了,做事一点都靠不住,还说她已经死了,可她活得好好的。 那边地上,还有个破书箱,他发泄一般冲过去,把书箱给踩烂了。 连书都没有几本,真是穷鬼。那个臭小子也不是个好的,分不清谁才是他亲哥,撕了它,看他还读什么! 他踩,踩,踩,带着内力的脚踩下去,书箱支离破碎。 那硬硬的东西是什么? 从脚底下扒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亡父宋公之灵位”,“亡母宋门林氏之灵位”。 他顿时脸色大变,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死去父母的灵位。刚才他还用脚踩了,而且踩成了几截。 他惊慌地左右看看,还好,这里连鬼影子都没一个。要是被人看见他踩踏自己父母的灵位,就完了。 他赶紧把这些收拢成一堆,将踩断的灵牌压在最底下,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捡出来,远远地扔出去。 宋言书那废物,竟然把灵牌随身带着,差点害死他。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叶云青也没回来。 宋凌书眉头越皱越紧,难道她不住在这儿了? 不可能,他没地方去,要是搬走,他们肯定会把书箱也拿走。毕竟里面还有父母的牌位!书也不便宜。 一个女子,成天不着家。是不是那五年时间里,她也这样到处乱跑? 又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终于见到悠悠回来的叶云青。 青布衣,穿在她身上竟也很好看。 宋凌书却越发心里不舒服了。 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他迎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叶云青早早就知道破庙里有人,她以为是宋言书回来了,也没在意。 被这么劈头一问,她秀眉扬了扬:“与你有关系?” 宋凌书更怒了:“我等了你一个半时辰!” “是我让你等的吗?”叶云青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上来就自说自话一通,还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口气,他还当是五年前? 现在两人可没有什么关系了。 宋凌书一滞,继而便是一阵指责:“叶云青,好歹我和你也是拜过堂的夫妻,夫为妻纲,你就这么对我说话?” 叶云青脸色一冷:“宋凌书,在你娶厉涵月的时候,你我已经签下和离书,如今和离书在官府已经备案存档,你说这话,是要恶心谁?” “呵,我知道,你气我娶了厉涵月。但你也不想想,厉涵月是厉大师的千金,厉大师在京城那都是有头有脸的。最重要的是,以他在武道上的身份地位,能助我当上大将军。我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抓住?你非要在我大婚当日闹,现在又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第28章 多收点利息 叶云青看着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宋凌书,有点懵。 不是同一个世界吗?怎么说人话他都听不懂? 他这是在狗叫什么? 叶云青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你娶厉涵月,我很高兴啊,你们很配!而且,我主动要了和离书了。你抓住你青云直上的机会就是了,我不是一直在成全你们吗?” “那你为什么要弄这些?”他把几个话本子往地上一扔。 叶云青低头看一眼。 那名字,挺辣眼睛的:《当年跪求我嫁的竹马负心当赘婿》、《不孝子弃原配另娶,爹娘掀翻棺材板》……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搞的鬼吗?” 叶云青嗤笑一声,“但你觉得你值得我费这个心思吗?” 宋凌书皱皱眉,确实,他以前认识的叶云青,做事的手法简单直接,不是她直爽不会拐弯,而是她对万事都不是很上心。如果不是他一直缠着,她对他,也不会上心!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以前她对他不够上心,那是因为他只是村子里的穷小子,体弱多病,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但现在他已经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以后是真的可以当大将军的人,她凭什么还是淡淡的不上心? 为了压制那种不舒服,他恨恨地说:“如果让我知道是你,我不会放过你。” 叶云青眼神一动,这不会就是宋言书说的什么话本子吧? 嘴角抽了抽,她想笑,自己养大的小屁孩用这种办法帮她出气,就还挺暖心的。 “这里面写了宋凌书吗?” “没有!”宋凌书却更是愤怒:“可里面每个人,不是叫宋临,就是叫宋书,还有厉寒,厉月,谁都不是傻子!” “那是你们自己心虚,对号入座了?”叶云青觉得有些可笑,“当了表子,立什么牌坊?这里不要说没有指名道姓,便是指名道姓了,那也是事实!难道你当初不是跪求我嫁你?” “你……”宋凌书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他真是一念之差,早知道有这么好的机缘,又何必想着娶她? “难道你不是家中娶妻,又在外攀高枝当赘婿?” “我不是赘婿!”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叶云青不和他争,整个过程,她都不愠不火,让宋凌书觉得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他想,若真不是她,也要防止她乱说话,还是先安抚安抚吧。 “叶云青,我知道我另娶你心里不高兴,为何另娶我也跟你说了。毕竟我们当初也曾两情相悦,我不会亏待你。等这一段时间过去,我拿到进武堂武尊选拔的魁首,我会想办法在外面为你置宅子,养着你,让你不用住这个破庙的!” “在外面置宅子养我?让我当外室?” 宋凌书软和着语气,一副安抚的模样:“云青,我们当年的情我都记着呢,只是形势不由人。你行事太过冲动了,如果我大婚的时候你不来闹这么一出,而是悄悄找到我,我还能不管你吗?” “你所谓的管,就是养着当外室吗?”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云青,我心里还是有你的。我相信你也心里有我,你我之间,难道在意这些外在的吗?” 宋凌书语气柔和,“以前在乡下,我们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有好的前程,有钱有名誉有地位,我能让你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你真无耻啊!”叶云青觉得自己耳朵都不能要了。 “你不愿意?”宋凌书睁大眼睛,“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我有好的前程,你不替我高兴吗?只是让你做出一点点牺牲,我们还是在一起,只是没有名份而已,名份比锦衣玉食更重要吗?” “啪!”回应他的,是一巴掌。 被打偏了头的宋凌书呆了呆,继而大怒:“叶云青,你敢打我?”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还没意识到他一个地阶二星的高手,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女子给打了。 叶云青冷冷说:“滚!” 宋凌书阴狠的眸子落在她的冷颜上,怒气叠加。 他都已经许她会养她了,她竟还不知好歹! 他冷声说:“叶云青,你别后悔!”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向要走。 “站住!” 宋凌书心里冷笑,表面装得跟什么似的,还不是心动了? 他转过头,姿态都拿捏好了:“想清楚了?” 叶云青一指那书箱,还有撕碎的书:“弄坏了东西,不赔就想走?” 宋凌书脸色一沉:“不可理喻!”甩袖转身要走。 叶云青将人衣袖扯住一拉,将他整个人甩在书箱上,一只脚踏过去,冷声说:“不赔钱,别想走!” 宋凌书用力挣扎,但叶云青踩的地方很巧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是他麻筋所在。他不仅是挣不动,而是挣着挣着就无力了。 他心里又恨又怒,眼底深处还生出一丝警惕:“叶云青,你,你哪学的这本事?” 叶云青表情淡淡:“那不是拜你所赐吗?你一走五年,你父母病体每月要五两银子吃药,言书还要读书,天剑山都被我踏平了,打猎、采药、种地,我什么活没干过?这力气,就练出来了!” 宋凌书眼睛转个不住,他刚才只是太过大意,而她踩的又不是地方。 被个女子踩在脚下,还是自己俯视的人,他觉得很丢脸,想到宋言书一会儿还会一来,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说:“我赔!” 叶云青把他放开。 宋凌书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起,拿出银票,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递过来。 叶云青冷笑一声:“宋凌书,你就算是个武夫,也该知道,书十两银子一本,你撕碎了四本书,还有书架,用这点钱打发谁?” 宋凌书牙咬了又咬,收回二十两,递出一张五十两的。 叶云青接过,表情冷冷:“和离书签下后,就已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不要再来打扰!” 宋凌书心里冷嗤,欲擒故纵这一套,她就不腻吗? 目光扫过破庙,他冷笑一声:“叶云青,宋言书已经十七岁,你们进京一路同行也算了,还一起住这破庙,毫无遮挡,你就没想过避嫌吗?” 叶云青脸色沉下来:“宋凌书,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的心这样脏?” “叶云青,你真觉得你斗得过我?你若不向我跪地求饶,这个京城,我让你们待不下去!”宋凌书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一个村姑,刚到京城,真以为他这五年是白待的? 他不仅是京城武院的第一名,是天之骄子,以后还会拿到进武会的武魁,扬名立万! 那时,就是叶云青跪在他面前求求他多看一眼,他也不会心软。在这之前,他也会多收点利息! 宋凌书的话虽然恶心,叶云青却不得不多想,言书以后要科举,官场诡谲,可不能让人用这个理由攻讦他。 她记得她和霍霄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第29章 鬼哪有穷可怕? 霍霄没有忘记这件事,急匆匆就来了。 他说:“叶姑娘,我知你为了住处的事而来。我既应过,就会办到。不过这阵有些事忙,手头一时没有好点的推荐。只有一处,但对方不肯租,只肯卖,叶姑娘手头若是有些银钱,不如买下来,肯定不亏!” 叶云青问:“何处?什么价格?” 霍霄说:“梅溪巷的宅子,二进二出,带花园荷池亭子。作价二千两银子!” 叶云青眯了眯眼睛,她到京城时间不长,也知道梅溪巷是在内城,那里的宅子哪有这么便宜的? “那宅子有什么问题?” 霍霄一笑,说道:“叶姑娘真是明白人。那地儿这价格,着实是贱卖,但没法子,那宅子呀,闹鬼!前主人怕了,急于脱手!叶姑娘若是胆子够大,不怕这些,不妨买下来。” “我能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 去看过宅子,叶云青很满意,地段闹中取静,宅子精致清幽,姐弟俩住着很宽敞,巧的是,她刚好有二千两。 至于闹鬼…… 要不是闹鬼,她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而且她相信,所谓的鬼,大概和南城破庙这边一样,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霍霄说:“这宅子的主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不在京城,托我卖掉,地契在我这边,你若想要,随时可以交易!” 叶云青说:“交易吧?” 霍霄意外:“你真不怕鬼吗?这里可是传说中的凶宅!” 叶云青说:“鬼哪有穷可怕?” 好有道理! 宅子交易十分顺利,还去官府记录在册。而后,霍霄说:“叶姑娘,帮我抓鬼的人情,可算还清了?” 叶云青说:“合作而已,哪来的人情?霍大人言重了!” 霍霄笑了笑,这位叶姑娘还真是位清醒的人。 霍霄离开后,叶云青回到宅子里,她看了一整圈,越看越满意。 这里哪哪都好,也许是大白天,没有什么“鬼”露头。但转着转着,她有些疑惑。 就算为了心理安慰,那屋主应该也会贴些黄符或是弄些桃木枝之类的。虽然未必有用,但闹鬼的宅子不都会这么处理吗? 但这宅子很干净,全没那些东西。 可霍霄和她没有交情,也没必要骗她。 不管了,先和言书安顿好。 有了住的地方,接下来解决生计问题就行。 宋言书有了住处,也可以安心读书。哪怕没有书院接收,也比在破庙里强。 得知这里是以后的新住处,宋言书也很高兴,但高兴之余,他又有些愧疚:“姐,花了不少钱吧?你租多久?以后我努力挣钱,租赁的钱我出!” 叶云青笑着说:“不是租的,是买的。”把采药遇老爷爷的话再说一遍。 听说只有二千两,宋言书也很惊讶。 “可是,这里闹鬼呢,你怕吗?” 宋言书胸膛一挺:“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怕的!姐你也别怕,晚上我在外面给你守夜!” “说什么呢?姐也不怕!你好好睡觉,好好读书!”叶云青笑着拿出那张五十两的银票。 宋言书赶紧摇手:“姐不用给我银子,我不需要!” “这是宋凌书把你的书撕了,书箱弄坏了赔给你的!”叶云青顿了顿,又说,“我找了一遍,爹娘的牌位不见了,许是被他……拿走了!” 宋言书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那人哪怕是赔偿的东西,他都不想接,脏了手。 叶云青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说:“这是你应得的,你再去买书,别争这种闲气!” 宋言书这才接过。 手中剩余的银子,她添置了必备的东西,现在这里也像模像样了,宋言书住在前院,她住在后院。 看着宋言书抱走被褥,去了前院,叶云青也将床铺好。 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从破庙搬到了这么好的地方,她并没有特别欣喜,心情仍然很平静。住到哪里不重要,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过日子。 从这个巷子走出去,就是街道,街道那头是闹市,她明天看看可以做些什么营生。 说是闹鬼,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一y夜安宁。 厉府里,何常年直到四更,才悄悄松了口气。 为了不挨那一顿暴打,昨天一天,他死死赖脸地没离开过厉煦阳身边,就连睡觉时,他也主动揽过了守夜的活。 厉煦阳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看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在自己面前献殷勤,问又不说,也便不加理会。 看来那贼子还是怕老爷的。 何常年想,以后他都离老爷近些,如非必要,他都不出府。过段时间,那贼子也该消停了。 他却不知道,原本只挨一顿打就可以解决的事,他的自作聪明,让他以后多挨了无数顿打! 没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夜枭卫谢玄,伏在某个暗处,重重地一拳捶向空气。 差一天,就差一天,他就能完成考核,升入晦月楼。他再努力一些,早日进入霜刃阁。听说只要成为霜卫或是刃卫,就有机会得到无风堂最神秘的那位高手的亲自指点。 现在考核得重来,他离目标又远了好几步。 叶云青清早起来,做了些吃食,做到一半,便听见了宋言书的读书声。 用过朝食,姐弟俩都出了门。 叶云青顺着街道走了一圈。 看见卖吃食那边生意甚好。 她也动了这个念头。 现在手里钱不多,但可以支个小摊,不如卖馄饨,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些自信的。 她不拖泥带水,既然决定做了,她便花了几天时间观察,打听在这条街上支个摊子需要做些什么。 旁边卖炊饼的大娘热情地告诉她,只需要向市署交上一千钱,办一个市券,便可以摆摊了。 这几天,叶云青对京城的了解也逐渐多起来。 她手里还有一块能参加玄芝堂拍卖会的入场牌,明天就是拍卖的日子了。 数数自己手中的银子,自买了宅子,添置了东西后,还有七两多。 在村子里,就算宋父宋母每天要吃药,宋言书要读书,七两多也可以过一年,但这是在京城。 要是再有几颗淬练丹就好了,但淬练丹那东西以她的本事,炼起来不难,但药材难找齐。 而她现在没钱,即使去了玄芝堂,也没有钱拍买药材。 玄芝堂要拍卖一颗进阶药的事,原本知道的人就多。又经过林经天的一番宣传,到拍卖那天,简直门庭若市。 第30章 生意安稳 玄芝堂比起灵枢阁,少了些历史沉淀感,但更大气巍峨。除了主楼是三层外,还有三幢二层的楼。 拍卖场地设在右边那幢西侧的一个大堂里,地方极大,能容纳三百人,还有二楼的雅间,地方非常宽敞。 普通的入场牌十两银子一块,雅间共六间,也分两等,普通的一百两银子一间。天地人三间从三百到五百,却也是最早预订出去的。 但天字号并不是最好的,玄芝堂有个一号雅间,并不对外开放,平时一般是空置着的,今天也难得的有人。 拍卖会自然不会只有一件东西,玄茗阁的拍卖还不仅限于药类,包括古玩字画,金珠玉器。 一号雅间里,茶香袅袅,霍霄今天想拍的是一幅字画,得知夏凌骁在,便来蹭这个一号雅间。 “宅子已经帮你卖了,二千两银子在这里,一点不少。不过,我可是说了,你那宅子闹鬼,这话怎么圆,你自己解决啊!” 把银票放桌上,霍霄一屁y股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喝了一口茶。 好茶进口,感觉很不错,他又喝了一口,慢慢地品。 “嗯!”夏凌骁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闹鬼案解决了?” 说到这个,霍霄口中的茶水都不香了,他脸带愁容:“大理寺的监牢守卫森严,但那韩金皓却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勒死了,他死之前只认自己的罪,一个名字也没有吐露,这案子,难呐!” 夏凌骁喝着茶,没理会他的碎碎念,只提醒:“不是查到了幕后的东家?” 霍霄就更愁了:“你说瑞昌王和礼部右侍郎?查过呀,瑞昌王你知道的,那就是个草包,只不过会投胎罢了。他占了六成的份额,但他现在连那云墨轩朝哪开都不知道,平时只管收银子,四年里共收了一万七千二百多两,这个他的王府帐房里有记录。” 他嗤笑一声:“云墨轩日进斗金,一个月的收入都不只这么多钱。他一个占着六成份额的人,四年里只收到这么点,他竟还很高兴!是个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帮忙数钱的主。” “不是还有个礼部官员吗?” 霍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愁苦地说:“那礼部右侍郎自己都不知情,是他家夫人以他的名义入的股,之后又各种要他行方便,这事他是脱不了干系,也必将严重惩罚。但我总觉得,这两人都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那你觉得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 霍霄脸色凝重几分:“非富即贵,权倾朝野!”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那位姑娘的猜测是对的,那人地位极高,高到我撼不动!” “哪位?” “就是那位叶姑娘。” “她真这么说过?”夏凌骁眉梢微微一动,她似乎刚到京城不久,而且,她没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东西。 “可不吗?”霍霄把当初两人交谈所说的话描述了一遍,忽地凑近些,“我有猜测,怕是与这人脱不了干系!”说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笔。 夏凌骁的目光落到那个字上。 确保他看清楚了,霍霄又倒上茶水,将那字给糊掉。 夏凌骁眸光淡淡:“猜测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 霍霄泄气,他要是有证据,就不在这里愁断头发了。 “也许你的猜测没有错,但越是这样,你行事越要谨慎,如今线索阻断,又有这么完美的替罪羊,已经无法查下去了,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 霍霄磨了磨牙:“真不明白,他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这么做?那么多条人命,在他眼里,真的如同蝼蚁吗?这些年,他的行事,哪一点配在那个位置?” “慎言,”夏凌骁淡淡提醒,“既无确凿且有力的证据,任何不甘和愤怒都毫无意义,这些话,不该说出口!” 霍霄吸气,让自己平复下来:“借我三千两,那《溪山清远图》是我老师点名要的,我必须得拍到!” 夏凌骁对吴厦看一眼,吴厦立刻笑着说:“霍大人只管拍,三千两随后送到。” 外面的拍卖如火如荼进行着,拍卖师的介绍声,客人的叫价声传过来,气氛热烈。 霍霄用四千七百两拍下自己老师点名要的画,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几轮后,便到了压轴,正是能进阶的淬炼丹。底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一百两。 见霍霄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夏凌骁问他:“你不想要?” 霍霄叹气:“我可不像你,这么财大气粗的,你那三千两,我就得多久才能还得清。这么贵的东西,我敢要吗?” “确定,你挺穷的!”夏凌骁中肯评价。 吴厦在一边听得直笑。 很快,叫价竟然加到了八千两,还没有结束。 这时,林经天进了一号雅间:“殿下,这淬炼丹比我们想的还要受欢迎,可惜只此一颗。”他现在觉得,他吃掉的那颗竟是那般金贵。 “你可以问问那位,还有没有别的类似的东西!”夏凌骁语气淡淡地提议。 林经天说:“怕是没有了,我还特意送了她一块入场牌,她若有,应该会来!” “她没来吗?” 林经天摇头,嘴角抽动,语气古怪:“她把入场牌卖了!” 没错,思虑一番,叶云青将入场牌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掉了。 日子紧巴,在没有开源之前,能赚一个是一个。既然现在买不起,何必过来看呢! 叶云青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市券办了下来。 准备事宜连同向市署交的钱一起,共花了三千七百钱,做馄饨的面粉和肉,她也买了些。 第一天做,她没敢买太多,五斤肉,面粉倒是买了十斤,这个家里也是要备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推着小车出门了。 五斤肉的馅,还有一些素馅,起早熬好的肉骨头汤,肉汤煮得香气四溢,引来不少人。 皮薄馅多,味道好,连汤都是鲜美的,一碗肉馅馄饨十文钱,素馅五文。 刚开始买素馅的多,毕竟素馅也同样用的肉骨头汤。 但架不住那肉馅的更香,汤里还另加了什么,鲜香至极。更重要的是,咬到口中,肉馅货真价实,满满的肉香。 第一天,卖得极好,四十碗馄饨,半个时辰就卖光了。 虽然又忙又累,赚的也不是很多,但这营生若是能长久,倒是安身之本。 然而,第二天,就出问题了! 第31章 有人要整你 第二天一早,又如昨天一样,叶云青还是备了这些食材,去往市集。 还是昨天的地方,炊饼大娘因着有她这个摊子在,连炊饼都多卖了几张,对她也分外亲切热情。 昨日吃到鲜的人也围拢过来。 叶云青支起桌子,摆开盘碗,刚做出十来碗,就见一群人冲过来,一脚踢在一张桌子上,那些等着的人顿时鸟兽般散去。 炊饼大娘忧心忡忡,一把将叶云青拉到一边:“姑娘,你这是得罪谁了?” 叶云青侧过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炊饼大娘悄声说:“那群人叫市官,每月出来三次,今天也不是出来的日子,而且一来就冲着你这摊子,定是你得罪了谁,有人要整你!” 支起的小桌被踢翻,那些人凶神恶煞地围过来,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叶云青:“这摊子是你的?不许摆了!” 叶云青皱了皱眉,这些人恶意满满,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为何?我已经在市署交了钱拿了市券,有摆摊资格!” 为首那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眼睛眯了眯,长得倒是好看,要是平时,顺手也就放过了,但现在显然不行! 他脸色一沉:“说了你不能摆就不能摆,听不懂话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不要说你在市署拿了市券,就是拿了牙帖也没用!” 炊饼大娘陪着笑送上几个炊饼:“各位大爷,这小姑娘看着也是本份的,又是刚开始做生意,要不你们给指点指点?” 几个炊饼那些人当然看不上,但为首那人斜睨了叶云青一眼:“指点个什么?别人都能,就她不能,有人放了话,不许她摆摊!” 说完,他们就要过来掀了叶云青的摊子。 叶云青往前一站:“是谁放了话?” 为首那人看她态度平淡,不生气不悲愤,偏一张脸又是那般水灵。他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幽光变成了狠戾:“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赶紧离开,不然,我给你都砸干净!” 余下的人已经在驱赶路人,连旁边摊子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那人见叶云青还挡在面前,顿时觉得大失面子,一挥手就要打人。 叶云青将那人手腕抓住,那人用力一挣,没挣开,再一用力,叶云青也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他顿时脸色一变:“疼,疼,放手,放手!” “叫他们住手!” “你们,你们快停下!”他带来的那一帮人收回砸东西赶人的手,都看过来。 叶云青声音清晰而冷淡:“谁放的话?” 那人耐不过手腕的疼痛,呲牙咧嘴:“姑奶奶您就别问了,反正我们得到的话,就是不准您摆摊,要是你摆在哪儿,哪个地儿所有人都得受牵连,谁也别想赚一个子儿。我们也是听令行事,你就行行好吧!”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又小声说:“太府寺丞的公子,您得罪不起的!” 叶云青自然没有得罪什么太府寺丞的公子,但厉煦阳的二徒弟史方毅,他的父亲正是太府寺丞,刚好就是管着这些,只需要他一句话,这些人就能让自己在这片市场上无法立足。 看着旁边商贩们投过来的抱怨的眼神,叶云青默默地收起了摊位上的一切。 炊饼大娘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敢过来帮忙。 毕竟,这位姑娘得罪的是大人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得罪不起。 昨天赚了五百文,今天倒贴了十碗,还有被砸坏的桌椅,以及不能再用的这些器具,连准备带出摊十天时间,共亏了三两。 叶云青不怕这些人,但是,她到哪里摆摊,所有一起摆摊的都要受牵连,这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摆摊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另走别路了。 没想到晚上回去时,宋言书也一样垂头丧气,脸上还带了伤。 叶云青一怔,迎过去:“你跟人打架了?” 宋言书眼神躲闪:“没,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说实话!”叶云青眉头皱起,这段时间,她在忙着摆摊的事,宋言书有时候出门,有时候在家里伏案读书。 “是,被人打了!”宋言书不敢隐瞒,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他之前写的话本子,书局卖得极好,说书先生那里一样有分成,但随着看过的人把这些和厉家的徒弟与大小姐联想到一起后,厉煦阳生气了,何常年顶着打成猪头的一张脸,给仪制清吏司郎中打了招呼。 上面下了命令要清查书局,不得再售卖这类的话本,那些说书先生也被严令禁止,不仅如此,还打着胡编乱造,有伤风化的名头,将勒令书局整顿,还抓走了几个说书先生。 这么一来,这话本子的事就完全被禁止了。 这些事对宋言书的影响是少了一笔收入,他拿话本子去,都是把自己扮成一个黑脸乞丐,没人知道那就是他。 今天他只是在书局里抄书,在那里抄能管一顿饭。 来令书局彻查的人看见了他,立刻展开手中一个纸卷,上面竟然是他的画像,经过比对,那人指着宋言书,对书局的人说:“看到了吗?这个人,以后任何人不得收留,也不得给他活计。谁要阳奉私违,别怪我们关停了你的书局子!” 宋言书急了:“凭什么?” 这话引来一阵冷笑:“上头有令,谁给你们活计,或是收留你们,后果自负!” 宋言书捕捉到这话中的重点:“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个姓叶的女子。”那人说完,脸色一沉,“不该人打听的事别打!” 宋言书明白了,敢情就是针对他们姐弟呀? 他愤怒:“我们奉公守法,没犯半点过错,你们这样做,是滥用职权。” 那人呵地冷笑,伸手一推:“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奉命行事,识相的赶紧走开!” 宋言书被推得踉跄几步,袍角因动作扬起又重重落下,但他很快站稳,声音铿锵:“‘不许给活做、不许收留’这是哪门子禁令?依东夏律,滥用职权者,当杖责四十,流放一千里!” 这边的动静引来一众人围观,有不少人也都觉得那些人太过份,更是指指点点,围观议论。 那人恼羞成怒:“你很懂东夏律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上头有令,你这样胡搅蛮缠,扰乱公差办案,目无法纪,给我打!” 第32章 被当成瘟神 宋言书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的对手?更没想到他们说动手就动手。 还好他聪明,在挨了几下之后,赶紧高声喊:“我乃朝廷钦命举人,我若受伤,必告到学政衙门,尔等轻则枷号,重则充军!” 这话果然把那些人镇住了。 他们敢随意殴打百姓,但对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他们还真有所顾忌。 那人上下打量宋言书一眼,说:“行,你是举人,我们不打你,但上头的命令,我们还是要照样执行。你不过一个举人,总大不过仪制清吏司郎中去!” 他指着宋言书又对围观众人说:“各位记住了,就他,仪制清吏司郎中亲自放的话,谁若给活计,就等着破产;谁若收留,就等着流放!” 这后果很严重,围观众人不自觉地离宋言书远了几步。好像此刻他就是个瘟神,离他近点都会倒霉一般。 叶云青默然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打了一盆温水:“过来洗洗,给你伤口上药!” 宋言书还有些忿忿,这一路回来,他也恍过神来。 他们姐弟在京城没有得罪别人,唯一得罪的就是宋凌书:“是宋凌书干的,是吗?” 叶云青给他上药,药粉一洒上去,他就嘶一声,虽然药粉清清凉凉的,可是伤处是真疼啊! 等上完药,叶云青问:“就遇上几个普通人,你就被打成这样!你们书院不学君子六艺的吗?” 宋言书很惭愧,其实书院也教的,但是他家穷,礼仪什么的他都学了,骑射他没法学,因为那些要自己备马和弓箭,他不想增加家里额外的负担了。反正君子六艺科举时候又不考。 另外大概是父母都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也不适合练武。因此,他曾经特别羡慕宋凌书可以走武道。 叶云青突地认真地问:“会试需要连考九天,你这身子骨撑得住?” 宋言书赶紧挺胸抬头,却扯动被打的地方,疼得吸气:“撑得住!” 叶云青失笑,她伸出手,手心一颗黑药丸:“这是淬炼丹,吃下去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变成先天境的武者,你吃吗?” 宋言书眼睛都发直了:“就是那个在玄芝堂拍卖到一万三千两一颗的淬炼丹?是一位神秘老者赠给你的救命之恩礼物?”他天天在外面跑,也不是白跑的。 叶云青倒是没想到,那颗药能拍到这个价钱,她只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因为一千两卖出别人卖到一万三而有丝毫懊恼和不甘,笑着点点头:“对!” “姐,你自己为什么不用?” “你忘了,我在村子里经常上山打猎采药,身强体健的,我吃这个干什么?”叶云青微微笑着,好像他拿出来的东西只是很普通的糖果一般:“所以,你吃吗?” 宋言书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说:“吃!但是姐你等一等!” 他都顾不得脸上疼痛了。 叶云青把水倒去,地方收拾干净后,就见宋言书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双手递过来。 纸上白纸黑字:天剑村举人宋言书欠义姐叶云青白银一万三千两,立此为据,五年内归还! 下面有落款,还有他的签名画押,清晰的指印按上去。 叶云青挑眉:“嗯?” 宋言书问:“当年宋凌书是不是也不适合练武,你是不是也给他吃过这个?” 叶云青颇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言书脸色微冷:“在听到这药的奇效之后,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这样,果然!他因你才有现在,却……” 到这里他没往下说,而是换了话题,满脸正色:“这世上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宋凌书当初一定也曾对你信誓旦旦,但他转身却能攀高枝对你百般为难。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时移事异,人心易变。” 顿了顿,他说:“姐,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会怎么样,承诺或是约定,都无用!但有这个在,哪怕我也如宋凌书一般,你可以凭它去官府告我!” “你我姐弟之间,不需要这个。”叶云青看着少年湛亮的眸子,干净、清澈、纯粹,她笑着说,“没有这个,也没有人能赖我的东西。宋凌书欠我的,早晚会还!” 宋言书说:“这并非只是钱财的凭证,而是我立身于世的准则。姐信我,是因为我是你的义弟。但我更想用它来约束我自己,这样以后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我亦能记得今日这一份赤诚!” 叶云青见他坚决,也不再坚持:“好!” 收下这张欠条,将那颗药给了他:“吃之前,提醒你一下,这药吃下后,因为是改根骨,会很疼!如果你怕疼,可以选择不吃!” 宋言书二话没说,接过就放进了嘴里。 当药丸咽下,他亦如林经天一般,脸色剧变。 少年额头冒汗,脖颈间青筋虬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叶云青站在他的身侧,什么也没有做。 这些是需要他自己去承受的,别人帮不了他。 一刻钟后,宋言书大口喘着气,慢慢从那份疼痛中恍过神来。 那份疼痛,深入骨髓。 几乎让他承受不住时,他的目光盯着叶云青,瞬间就有了能撑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宋家于她的亏欠,由他来还! 那他就不该是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他要强大,不仅是学业上,还有力量上。 一股陌生又奇异的气慢慢地填充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种感觉,酥麻又新奇,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了力量,就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他走了几步,又跑了起来,很快绕着院子跑了一个圈,接着站定在叶云青面前,声音里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姐,我现在是先天境的武者了吗?” 叶云青含笑点头:“对,以后读书之余,你也可以练武,强身健体!这药只是让你拥有了武者的身份,至于以后你想达到武者的什么境界,要看你自己有多努力!” 宋言书用力点头。 他也想文武双全,也想以后出将入相,现在,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心中升起万丈豪情,连之前在书局被打的愤懑,也消散了不少。 叶云青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眸子动了动,她只是给了宋言书一颗药,他就如此高兴,还写下欠条。 而她给宋凌书的,又何止这些? 那么多的药,为他跑遍天剑山寻药调他根骨,那寒髓赤阳丹,更是为他量身打造。 不想这些了,虽然现在有了宅子,但显然是不够的。还是想想,不能摆摊了,要再做什么营生,在京城立足下来。 或者,她可以试试用她的医术? 第33章 惊变 夏凌骁处理完武卫营的事,进宫去见淑妃。 云墨轩没有买成,这事得对母妃交代一下。 浮岚宫里,仍是一派母慈子孝。 夏彦辰没领差使,有很多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进宫,而夏凌骁公务忙,军营里事多,一旬能进宫一次就不错了。 此刻,夏彦辰正在说他将头面送给了齐太傅的孙女齐亦萱,齐小姐很高兴,两人还约了三天之后一起参加踏青会。 淑妃高兴地说:“齐太傅是两朝老臣,你父皇极是器重,他门生故旧也多,以后定能成为你的助力。待你与齐小姐多接触几次后,本宫就去为你探你父皇口风,看是否能为你们赐婚!” 夏彦辰也很高兴,齐小姐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还是齐太傅最疼爱的孙女,若真得父皇赐婚,那他就等于拥有了齐太傅这个强大的助力。 母妃的意思他明白。 这也是他目标所向,哪个皇子不曾有过这样的志向? 但母妃说的对。 他现在还小,不宜表现得太过,那样只会引火烧身,反正一切有三哥冲在前面,母妃会为他筹谋的。 正说话间,夏凌骁进来了,淑妃马上停止这个话题,笑着说:“骁儿来了?可用过膳了?要是没有,母妃让人去为你备膳!” 夏凌骁行过礼,说:“母妃不必劳烦,我已经用过了。” 淑妃笑看他一眼:“刚才正和辰儿聊天,你那套头面很好,齐小姐很喜欢。你弟十七了,亲事也该定下了。” “母亲说的是!”夏凌骁看着一边眉开眼笑的夏彦辰,春风得意,少年得志,就是这样的吧。 淑妃立刻问:“云墨轩的事如何了?他这没个产业的,真成了婚,以后过日子总不能捉襟见肘的。你是他哥,这事还得你费费心!” “母妃,云墨轩被查了!” “什么意思?”淑妃一时没明白,她在深宫中,宫外的消息,没有那么快递过来。 而霍霄办事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哪怕夏彦辰在外开府,在整个事情没有定下来时,他也不会知道! “就是云墨轩犯了事,如今被查封了!” 夏彦辰一怔,眉梢扬了扬:“哥,其实不买也可以的。我知道要花不少银子,那么大一笔,你不想拿也正常!别为此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淑妃脸色微微变了变,也拿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夏凌骁瞥了夏彦辰一眼,声音淡淡:“在云墨轩的后边林子里,挖出几十具尸首,东家韩金皓被抓,听说连瑞昌王也陷在其中,过几天大理寺那边会有公文!” “当真?”淑妃听到这里就信了,她就说嘛,她的这个大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答应她的事,就没有不办成的。 她庆幸地说:“好在这个当口被查了,还是咱们辰儿福气大,不然,买到手里出事,可不就白惹了麻烦?” 夏彦辰目光一转,忧心忡忡地说:“福气是福气,但是我若不能有个能赚钱的产业,齐太傅定是不愿意把孙女嫁给我的。” 淑妃不以为意:“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你哥既然答应过给你云墨轩,云墨轩出事,他自会为你另置地方,你们兄弟手足,难道还会因为些钱财而计较不成?” 夏凌骁说:“母妃说的对!” 淑妃很高兴:“骁儿,母妃就知道不会看错你!当初母妃那般艰难,生了三天方才把你生下来,几乎去掉一条命。不过再苦再难,母妃都觉得值。母妃替你弟弟谢谢你!” 夏彦辰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吗?哥,那我要西城的漱梅居可以吗?那里也是个雅集所!” 淑妃满脸期待:“骁儿,你弟弟难得有这个心思,你会答应的吧?” 他这样的心思一点不难得,自从两年前回京后,这个弟弟就借母妃之口,每次都寻他要好东西,要商铺、要宅子、要银子、要各种,现在直接要京城数得上名号的赚钱产业。 可面对母妃期待的眼神,夏凌骁终究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出生时难产,还有血煞的传说,让母妃受尽父皇冷落,这些,是他欠母妃的! 他垂下眼帘:“我着人去商谈,会尽快办妥的。” 淑妃与夏彦辰对视一眼,眼里皆有喜意。 那种默契和亲密,像一把小刀,悄悄地割裂了他的心弦。 出了皇宫,夏凌骁准备直接回武卫大营。 他今日是骑马来的,吴厦跟在后面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主子一直都是不怒而威,没个笑脸,但每次从宫里出来,那种冷意就更明显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压抑。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劝。 马儿经过西街,那里人多,他下了马,吴厦立刻牵过马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喝声:“让开,快让开,快让开!” 远处有摊子被撞翻的声音,小贩的叫声,人们的惊呼声,乱成一团。 在散乱慌成一团的人群中,远处一辆马车飞快而来。那马车精致奢华,拉车的马高大健壮,毛光水滑。 但此刻,那马撩开蹄子横冲直撞。 车夫早就被甩开,车厢内似乎有女子的惊呼声。 这可是在闹市,这个速度,人哪里快得过马? 还好那些小贩们虽然猝然之间反应不及,但各个都逃开了,只是撞翻了一些摊子。 可当人群慌乱散开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留在了街心。他懵懂无知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当出现在眼中时危险已经临近。 夏凌骁赶紧说:“救人!” 他这里还离这十几丈,但他脚下已经动了。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眼里是小孩懵懂的眼神,人群中发出惊呼,还有哭声,可这是马车已经临近,奔跑的马扬起了前蹄,前蹄对准了小孩的头顶。 夏凌骁心中着急,手指发力,手上的扳指弹出,同时脚下发力,内力几乎运到极致。 然而还是晚了。 那马被扳指击中鼻子,受疼后身子侧开,扬起的马蹄也偏了几分,没有踏在小孩的头上,却将他重重地踢了出去。 小孩小小的身子呈抛物线一般摔在地上,嘴角洇出血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夏凌骁目眦欲裂,他已尽力,奈何太远,又事发突然,哪怕他已经第一时间反应,却没能救下那个孩子,而疯马去势不减,向他直直地冲了过来。 人群中又发出惊呼,这么当头迎去,那不是刚好迎着那马的铁蹄吗? 夏凌骁回过神,向侧面一闪,抓住了缰绳,马儿从他身侧掠过,他整个人被带得飞起,顺着劲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整个身子后仰,手已经死死地勒住了缰绳。 眼角余光,他看见一个青衣身影从人群中出来,奔向了那个生死不知的孩子。 第34章 出头 疯马一声长嘶,在重力之下,整个身子悬空,人立而起。 夏凌骁手底用力,疯马无法动弹,终于喷着白沫,乖乖地停下脚步。 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好声。 控制住了疯马,也消除了这个安全隐患。 夏凌骁把马交给随后而来的吴厦,去看那个被马踢飞的孩子。 那孩子脸色发青,口吐鲜血,胸口血肉模糊,应是被马蹄铁所伤,看那情形,显然不仅外伤,还伤到了内脏,整个人都不太好。 人群中冲出一对年轻夫妻,痛哭流涕。 夏凌骁的目光只盯着那个青衣的身影。 叶云青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刚从一个铺子里出来,就见远处一匹马踢飞了一个孩子。 看着孩子如断线风筝般落到地上,来不及细想,她先是奔向奔马,但看见夏凌骁也是扑向马匹,便转道去看小孩。 小孩子内伤外伤都很重,那么小的孩子,破布袋一般倒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她拿出一颗药放进孩子嘴里,双手极轻极快地揭开伤处,血肉模糊的地方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接着,她小心地在伤处上方轻轻按压着,减缓流血,冲着人群问:“有没有酒和干净的布?” 年轻夫妻六神无主,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对叶云青的话,失去反应,还好周围有人递来这两样东西。 叶云青用帕子沾了酒,极轻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快,加上之前的按压,血已止住大半,露出了张着嘴的狰狞伤口,血肉翻起,很是恐怖。 但她的手很稳,脸色也很沉静,在这样的沉静下,那对年轻父母的情绪也稳定了些。 伤口血污洗净后,就在众人以为这就完事了时,叶云青的动作并没有停,她从头上拔下银簪,尖利的簪尖划向左边那青紫一块。 众人大惊,这是救人还是伤人啊? 这孩子已经伤得不轻了,右边的胸腹处被马蹄伤了,左边虽有青紫,那不是完好的吗? 簪子那么尖利,这不得划个大口子? 年轻妇人急了:“你干什么?不要伤害我儿子!” 但她叫得慢了,簪尖将那一片划开一道半寸长的口子。 妇人尖叫一声,那年轻男子双眼充血,伸手就要去推人,口中怒喝:“你怎么这么狠毒?我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伤他!” 叶云青向侧一让,避开他的手,自己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那男子眼神凶狠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愤怒和恨意,紧攥着拳头,冲着她的脑门就砸过去! 夏凌骁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冷声警告:“她是在救人,不想你儿子死就别捣乱!” 他手如铁钳一般,让那愤怒的男子稍稍冷静了些。 但地上躺着的是他儿子,他充血的眸子瞪向夏凌骁,张口就要骂,但抬眼看见他冷冽的眼神,那些话没敢骂出口。 众人看着被划伤处,随着叶云青的动作,一股黑血涌流而出。 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影响她,她只是看了夏凌骁一眼,继续先前的步骤,动作又快又稳,把黑血擦去,直等黑血变成鲜红,她再次按压伤处四周,将血止住。 而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处。 周围很多声音,妇人的哭泣,别人的质疑,还有围观众人的七嘴八舌,但似乎都不曾入她之耳。 直等用剩下的干净布条将伤口裹好后,她才抬起眼,看着那对年轻夫妻:“孩子的命保住了,把他送去医馆就行!” 年轻男子一言不发地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就要走,那妇人还狠狠地瞪了叶云青一眼。 “站住!”夏凌骁突然出声。 吴厦把夫妻两人挡住。 两人回过头,叶云青衣着普通,他们并没有在意,但是夏凌骁衣着矜贵,那一身气度,他们可不敢造次。 “您还有什么事?” 夏凌骁眸色淡淡:“她救了你儿子,付医资!” 年轻男子一怔,妇人嘴里嘟哝:“她还划伤了我儿子呢,凭什么还要付钱?” 旁边有个懂行的说:“那是划伤吗?那是清淤血,你没看流出的血都是黑的?不清掉会死人!” 夏凌骁声音冷冽:“一颗护心药,加这上好金创药,你们得了好处,就想一走了之?” 旁边有人帮腔:“就是,人家可是救了你儿子,你连声谢都没有,凭什么别人的药就要白给?” “护心药啊,还有上好金创药,就算是去了医馆,也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药。” 年轻男子脱口而出:“是她自己主动救的!”看着众人那谴责的眼神,人人都在鄙夷他不知好歹,他顿时了顿:“多少钱?” “五两银子!”叶云青说。 其实,她也未必就一定要钱,刚才只是为了救这孩子一条命,但这对父母,和宋凌书何其像。 她也没有多要,光那颗护心药,要去医馆买就得十两银子,还未必有她这个药效好。 刚才这孩子的情况,如果不用护心药,他那口气一散,就救不回来了。 但那年轻夫妻一起瞪大眼睛:“什么药这么贵?我们又不是有钱人,你怎么能讹我们呢?” 吴厦忍不住了:“刚才你儿子被马踢飞,就只剩一口气了。人家把它从阎王殿拉回来,帮他处理伤口,给他正肋骨,还给他清淤血,不算那药,光是这一番急救,去医馆,没有十两银子人家都不能放你走。你们现在还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我们也没让她救!”那男子低声。 叶云青目光淡淡地看着那对年轻夫妻:“我救人,是觉得孩子无辜。自己的孩子,不能尽看护之责,让他重伤;为着医资,在这里斤斤计较,全不在意孩子的死活,你们也凭当父母?” “我们怎么就不配了?”那妇人竟有想吵架的架势,男子也是满脸不服。 夏凌骁冷笑一声:“东夏律第二百七十三条,凡父母失职致子女被遗被伤被拐者,杖六十;致死者,徒四年!你们该庆幸,刚才他伤重成这样,有这位姑娘出手,你们免了四年牢狱之灾!” 这话把夫妻两人吓住了,刚才的凶戾全都不见,男子忙说:“我们没有疏忽,是这孩儿乱跑,再说,平时这里也没有疯马突然出来伤人!” 妇人也赶紧说:“是呀,我们就在不远处,刚才疯马来得太急,我们也是慌了,没顾得上!” 夏凌骁冷声说:“还不付医资?” 这下,那两人再也不嫌贵,赶紧付了二两银子。 付完就要走,夏凌骁又把人叫住:“别人救你们免下大狱,你们连感谢也不懂?” 两人不情不愿地对叶云青道谢。 叶云青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凌骁一眼,看他面容冷峻,生人勿近,没想到他也会管这样的小事。 这时,马车那边传来了动静,一个声音娇软柔弱:“王爷,多谢救命之恩!” 第35章 想不想出一口恶气 众人刚才都被这边的事吸引,此时回过头去。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水蓝色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云锦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女子,步履袅袅婷婷,如风摆荷叶。 一头青丝上,一支镏金点翠钗斜插着,衬得一张玉容娇俏如画。 这女子长相出众,衣着又华贵,如同仙女下凡,让人不敢直视。就连她身后的丫鬟,穿着也极是精致。 大概因为在马车上受了磕碰,她的发丝稍乱了些,丫鬟额头更是有个大包,身上也沾了些灰尘。 但她们的些许狼狈却因为这一身贵气反倒多了几分凄美。 她似乎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夏凌骁的目光里,欣喜多于感激,对着他福身行了一礼:“表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文宣侯府的陈璃,今天真是多谢你!” 夏凌骁终于看向她:“璃郡主,虽说惊马非你所愿,但这些百姓因你的马所受的损失,都该你侯府来赔!” 陈璃轻声说:“应该的!” 她是大长公主的孙女,文宣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皇帝亲封的郡主,出身高贵,受尽娇宠。今天也是受了大的惊吓,但大家闺秀从小所受的教导,使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仍是稳重端庄。 她对着人群,声音温柔:“今日之事,实是对不住,凡因惊马受损的摊子与伤的人,都可以去文宣侯府领取五两银子。” 一听五两银子,很多人都高兴地道谢,只是被踢翻摊子,或是只有些皮外伤的,更是喜出望外。 众人纷纷说:“璃郡主真是菩萨心肠!” 夏凌骁转过身,目光扫过人群,那个青衣的身影,竟不知何时,便已经离开了。 他牵过吴厦递过来的马缰,转身就走。 陈璃上前一步:“表哥……” 夏凌骁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一如以往,生人勿近,冷淡疏离。 第二天,叶云青去药铺抓了不少药来,在家里鼓捣了一天,将那些药按不同的方子搭配,全都制成药丸。 第三天,便在闹市西侧的出口处,支了个摊子。 这个不是吃食摊,周围也没有别的摊贩,她从宋言书那儿拿了一张纸,写下:“治病行医,只收药钱!” 一张小桌,上面摆了十个不大的瓶瓶罐罐。 这里人流不少,但是人来来往往,虽有人目光看过来,但她年纪轻轻的,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 摆了半个时辰后,有昨天看过她救治小孩的人经过,一人一边咳嗽一边惊问:“姑娘,前天是你救了刘三家的孩子吗?咳咳咳咳,那个被马踢的!” 叶云青含笑点点头。 那人立刻说:“那你给我看看吧,咳咳咳,我这阵老是咳,咳起来胸闷又痛,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叶云青给他把脉,说:“肺气壅滞、久咳伤络、络脉瘀阻!”说着,从第三个小瓶里倒出一颗药,“吃下这颗,就能见好转,明天一早记得喝碗清水,可直接痊愈!承惠一百文。” 那人大概是咳得疼痛了,一百文也不贵,加上有昨天她救人的实例在,便爽快地付了一百文,将那药放进嘴里。 这番动静让旁边多了不少围观的人。 有认识那人的还开起玩笑:“李岁,你别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故意送钱吧?这世上哪有这样看病的?” “就是,有钱不去医馆,这路边支个摊子的你也信?” “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真本事?” “随便给的药你也敢吃?哪个看病不是开方子抓药的?” ……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打趣中,李岁说:“你们知道什么,这位姑娘是神医,刘三家小子昨天被马踢了你们知道吧?就是这位姑娘给救回一条命的。” “那也是那小子没伤得那么厉害,真要伤得重,一个小姑娘能救回来?” “伤得可重了,血肉模糊的!”旁边又有人说。 还有人把前天那惊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旁边人听。 这时,李岁抚了几下胸口,高兴地说:“姑娘,胸闷的感觉果然好了很多,你这药是真有效果!多谢,多谢!” 刚才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脸色也发白,这时,脸色好多了。 这种现身说法可比什么都有用,但也有质疑的,以为李岁是叶云青请的托。 叶云青并没有多解释,她目光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自然平和的气息,倒是让人多信几分。 又有人将信将疑地让她把脉看病。 她从不同的瓶罐里取药,有贵有便宜,有些五十文,有些三百文。 无一例外,竟然都是吃下去后就能感觉到明显效果的。 渐渐地,她这摊子前也围了一圈人。 在这街对面的某个酒楼三楼的雅间里,气氛正是热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 一人举起酒杯:“宋兄,武院的小测,你又是第一,在你面前,我们都被比到了土里,以后你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我们,苟富贵,莫相忘啊!” “对,宋兄以后肯定是要做大将军的,以后能成宋兄帐下一小将,我就心愿足矣!” “我们没有宋兄这么好的运气,宋兄的师父是谁?那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那也是宋兄根骨资质好,宋兄可是厉大师千里迢迢收的徒弟!” “对,厉大小姐什么人物?她可是女中豪杰,能被她看中且倾心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每次京城武院赛事,宋兄第一,厉大小姐第二,我们都是陪衬!” “那也没办法,一个是厉大师高徒,一个是厉大师爱女,咱们能成为陪衬,那也是咱们的荣幸!” …… 一众人把宋凌书围在中间,恭维的话如同不要钱一般往外撒。 宋凌书听得很是舒心。 师父收他为徒时说过,他的根骨,千中挑一,东夏文武并重,正是男儿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待他拿到进武堂出身后,必会进入军中,届时便可以以军功入仕。 这时,一人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指着外面说:“宋兄,这不是你,你那下堂妻?她这是在干嘛?” 当日他大婚,这些武院的同窗们也都在场,居高临下的一眼就看见了叶云青。 众人目光看过去,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了几分。 其中一个觑见宋凌书变得铁青的脸色,目光一转,笑着说:“宋兄,你想不想出一口恶气?兄弟帮你!” 第36章 治死人了 叶云青已经卖出去了七颗药。 找她看诊的不少,但有些身子没毛病,或是不用吃药的,她这里都不收钱。 那七人吃下药后,都说有效果。 这让围观的人也动心了。 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要去医馆,去一次看诊要钱,药也要钱,自己煎熬过后再喝下,费时费力不说,还不定有效果。 不像这位姑娘这里,直接吃下,又省事又便宜,看病还不要钱! 于是,这里很快围了一堆。 他们七嘴八舌,讨论的,说自己病情的,恳求叶云青先给自己看的,甚是热闹。 叶云青一点也不受影响,她安然坐在那里,给每个排到面前的人把脉。 突然,几人大声喊:“让开,让开!” 四个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一个一个衣衫褴褛,脸色蜡黄,喉间咯咯作响的男子,看不出年龄,但他气息奄奄,身上又脏又臭,还生着脓疮。 人群顿时散开,实在是太过恶臭了。 而且这模样,看着就是恶疾,搞不好还会传染。 那四人将门板往叶云青向边地上一放,说:“小娘子不是治病行医吗?快给他看看!” 叶云青目光抬起,这四人颐指气使,把人往地上一扔就再没看一眼,还都远远离开,而地上的人不知生死。 她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地上的人身前,准备给他探脉。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接触到那人腕脉时,明明濒死的人,眼里突然有了些光,眼前容貌殊丽的女子,让他口中流出涎水,一只手就向叶云青的脸上摸去,还含糊地发出恶心的笑声:“美,美人……” 叶云青退后一步,那人摸了个空,喉中咕咕作响,眼神明明涣散着,却又透着急切,那含糊不清的话,断断续续:“美,爷好好……宠你……” 但他伸出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涣散的眼瞳僵持不动,接着,喉中又是一阵咯响,便一动不动了。 整个过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从叶云青退后起身,到那人死,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四人中一人惊呼:“这小娘子治死人了!” “人家都已经病得这么重,小娘子还打人,把人给打死了!” “闹出人命了,庸医害人!” “随便摆摊,罔顾人命,这种人必须严惩!” …… 人群中竟也响起同样的声音。 有人说:“这姑娘不是都没碰着人吗?人死了也赖不上她呀!” 那四人立刻就把这人揪住:“你跟她是不是一伙的?” 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人吓住,那人赶紧说:“不,不是!” “不是一伙的你为什么帮她说话?都出人命了,这事没完!”等四人放开手,那人吓得赶紧离开。 一些想为叶云青说话的人,也闭了嘴。 谁也不想惹麻烦,而且那四人那么凶,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这时,一队官差忽匆匆而来:“哪里出了人命?是谁杀人?” 四人立刻指向叶云青:“官爷,就是她,她这个庸医,把人给治死了!” 叶云青眼尖地发现,这四人说话时,其中一人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 她飞快看过去,对面酒楼的窗口,她看见一双嫌恶的眼神。 那居高临下,如看蝼蚁般的眼神;那种玩弄别人命运,高高在上的眼神。 宋凌书,又是他! 一个只有一口气的男人,还有这恰到好处出现的官差,原来都是他的手笔? 她看到宋凌书的口型:“去死!”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官差已经围向了叶云青,她的摊子被掀翻了,那些药被打翻在地上。 叶云青说:“我没有碰到他,他是自己病发严重而死的!” 官差轻嗤一声:“这么多人证,你还想狡辩?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我们把你抓走?” 几个人去抬门板:“治死的人在这里,抵赖不得!” 剩下的几人去抓叶云青。 叶云青退后一步,指着地上的死人:“这人得的是花柳病,而且是重症膏肓,五尺之内皆会过病气!” 这话一出,人群跑得更散。 那四个抬门板的官差手一松,门板掉落地上。剩下的官差也急忙退开好几步,他们刚刚,好像都在五尺之内! 而之前四人,此时已经脸色大变。 他们知道臭,也知道味儿不好闻,但只说这人是重病,没说是这种恶疾呀! 叶云青淡淡地说:“早点去医馆,找大夫说明情况,还来得及救治!” 又提高声音:“离得远些的,不用担心,用艾草焚烟,多熏几次就行了。” 听说会过病气,没有人敢上前。 为首官差指着之前抬着的四人:“你们反正已经沾染了,抬上,等抬到地方了再去治。” 那四人推辞说:“差爷,我们只是见这人在路边病着可怜,这姑娘不是说能治病吗?就想着做回好事。现在他就在这里,这么多人证,也不需要我们吧?我们还要去医馆呢!” 叶云青语气淡淡:“人是他们带来的,带来时是什么情况,他们最清楚!” “既是人证,自然是要一起!”为首官差板着脸。 他虽然是收了银子,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做得太过。 其中一个官差颤抖着声音向叶云青说:“你,你是不是能治?” “死人治不了,活人可以!” 为首官差眼珠转了转:“少废话,先带走!” 他压低声音冲叶云青说了一句:“你以为谁都能摆摊?有太府寺丞的公子发话,我不抓你,巡检司的人来了,你照样被抓!” 他刚才离得也挺近,还闻到了那恶臭。 叶云青说:“我跟你们走,等我把这些药收起来!” 这次,没有人阻止她。 有两个罐子打翻了,里面的药也不多,每个里面不过几颗,她干脆收拢在一起,这才随着官差们离去。 酒楼二楼处,那帮武院宋凌书的同窗们,发出笑声。 之前出主意的那人说:“治死人,闹出人命,可轻可重,但牢狱之灾可免不了,怎么样,宋兄,解气不解气?” 宋凌书觉得很解气。 他都示好了,也愿意养着她,不知好歹就算了,还敢打他一巴掌,不让她走投无路来跪求他,难消心头之恨! 回去再跟二师兄说说。 何叔那里,一定也有动作,正好双管齐下。 他向众人拱手:“今日由我做东,大家尽管畅饮!” 谁都不缺这点银子,但是,宋凌书身份地位超然,又是京城武院每次的第一,进武会上,搞不好还能拿魁首,那就是武状元,从此入仕,他们现在自然要赶紧打好关系。 那人又说:“说实话,你这下堂妻着实一副好相貌,粗布衣裳也不比那些大家闺城秀逊色。宋兄若是怜香惜玉了,跟兄弟说一声,兄弟打点打点,也是可以让她出来的!” “多谢!”宋凌书笑着转过身,他没准备轻易让叶云青出来,至少也要让她在牢狱之中待上六七天,在她绝望之时,自己才是她的救命稻草! 第37章 怕你们等不了这么久 叶云青并没有如宋凌书所愿入牢狱。 半路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被传染,最先四人中一人突然倒地就抽搐起来,口中出现水疱,身上还起了红疹。 门板也因为倾斜摔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把人吓一跳,叶云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地说:“还以为要三天才发作,没想到传染上发作得这么快!果然不愧为脏病中的最脏!” 那几个抬过门板的都脸色煞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个个都觉得身上发痒,抓起一块块红斑。 为首官差也觉得自己身上不舒服,见叶云青好端端的,且神色如常,惊声问:“传,传染?” 叶云青说:“不然呢?” “我们会,会怎样?” “七天,必死!”叶云青目光落在那具尸身上,脓疮、水疱、恶臭,还有身上烂出来的那些皮肉,那样子十分吓人。 “你,你能治吗?” “我能治,但我为何要治呢?”叶云青目光平静。 官差脸色很精彩,狠狠地瞪向最先的四人:“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其中一个见同伴这个样子,他自己怕得不行:“就,就北城穷窟里随便找的一个!黄,黄公子说,病越重越好,最好是直接让他死在这姑娘面前,就可以说是,是这姑娘治死的,让她下狱!” 领头官差腆下脸:“姑娘,着实不是我们要与你为难,我们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事,有人报官就得出来,一视同仁。这件事我们会报备给大人,必然不让人冤枉了姑娘,你看行吗?” 那人也说:“我们愿意作证,与姑娘无关的。就是,就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叫我们找这样的人想害姑娘的。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叶云青淡淡地说:“那就快将这事了结了吧,我怕你们等不了这么久!” 这话一说,人人色变。 这事不复杂,很快解决。 那官差直接说:“人是得了脏病的只有一口气的死人,这位姑娘是无辜的,你们四人擅作主张带人求医,人死了该你们负责,罚你们一人出银二两,赔给这人家里,你们可心服?” 四人中,严重那个已经说话困难,只拼命点头,另三人也是忙不迭答应。 官差这才苦着脸:“姑娘,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是无辜的,不会有人抓你。你帮我们治治吧,你看我身上都起疹子了,这里还有水疱!” 他好好的人出来一趟,就成这样了,关键这种病,他就是死了,都没脸进祖坟。 叶云青看着他们急切的眼神,还有眼底的渴望和期待,指着地上的尸首:“他身上的病是各种原因形成的,想要治你们,也得知道他的病因。抬着他,去他原来的住处。” 众人不情愿,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为何要这样折腾?京城那么大,他们不信没有人能治! 叶云青只是一眼,就猜到他们的想法,轻轻一笑,“你们一定在想,可以去找别人治,不用这么麻烦。但你们没发现吗?这人身上虽然脏,可他的衣着料子却是极好的,显然家里并不缺钱。却被人扔在这个地方等死,必然是无药可医的结果!你们觉得就能比他幸运吗?” “可万一你也治不了呢?” “所以你们可以选择,像他一样等死,还是信我!”叶云青的淡定平和,使她的话有一定的信服力。 最后,官差们无奈只能选择信她。 一番忙碌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那些人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身上的红疹愈发痒得难受。 看着一双双眼巴巴的目光,叶云青用清水净了手,说:“我这里有药,一刻钟见效的五两银子一颗;三天见效的,二两银子一颗。” 众官差:“……” 他们总共就拿了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出来八个人,就算是二两银子一颗也亏了。 “我们忙活了大半天,还要自己掏钱?” 叶云青笑笑:“事情不是你们自己惹的吗?我也同样忙活大半天,而且是在为你们善后。我的药都是用银子买来的,总不可能白送给你们。不过,也许你们其实没那么倒霉,不用买呢?” 众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最后一咬牙:买! 自掏腰包虽然有些不爽,但为了小命,也不是省的时候。 有人买了五两银子的,有人买二两银子的。 一刻钟后,花了五两银子的人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还颇为神清气爽。花二两的,虽没有药到病除,但感觉好多了。 叶云青目光流转,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能拿钱办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现在危机解除,眼神又变化了。 叶云青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几位,如果今天你们没有染上这个脏病,不需要我的药,是不是就一定要把我抓到东城都司衙门。还有你们四人,也断不会说真话,一定会咬死是我治死了人,一定要让我下狱,是不是?” 四人眼神乱看,不敢直视。 官差目光闪烁,为首那人陪着笑说:“这,情况不明,多有误会嘛。”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们来吗?”叶云青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眼睑抬起,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依然是镇定从容,平静如水,“因为我不怕,大理寺少卿霍大人正好还欠我一份人情,他插手,应该没有冤狱了!” 那领头官差眼瞳一紧,震惊地看着叶云青。 不是一个街头摆摊,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吗?怎么还和大理寺少卿有交情? 叶云青又悠悠地说了下半句:“再说,我是一个医者,自古医毒不分家。我若想要你们在三个月内死得无声无息,都不需要那人的恶疾传染!”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青白交加,领头官差刚刚心里升起的那股恶念悄悄的消散,这时候他已经想通一个道理。阴私钱好挣,但也要有命花。 他赶紧笑着说:“姑娘,不是我们要为难,是姑娘得罪的人不会放过你。只要姑娘还想摆摊,今天的事,还会发生,不是我们,还会有别人!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可也架不住那些人有权势地位!” 叶云青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宋凌书是存心为难,他在京城有五年根基,还有厉府当后盾,多的是人为他卖命。 她不怕,但一件事若是麻烦太多,那就没有做的必要了。 解决了最大的难处——住的地方后,叶云青心情很是豁达,手中有银子,饿不死,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行。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图便宜买的宅子,真的会闹鬼! 第38章 你见过鬼吗? 南城破庙闹鬼案,最后查到瑞昌王后,就没法往下查了。 瑞昌王被皇帝斥责,罚俸一年。 至于那个礼部侍郎,直接斩首,满门流放。 这个结果,霍霄一点也不满意。 他觉得,这就像老鼠拖油瓶,后面还有大头,如果刚拖到脖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幕后之人狡兔三窟,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尽管不甘,这个案子也只能就此了结。 看着面前悠然喝茶的夏凌骁,霍霄没好气:“是你说背后有大鱼,要深挖的,也是你指着我去南城破庙接下这个案子的,现在你就这么看着?” 夏凌骁神色淡定,抬眸看了他一眼:“既然已经陷入僵局,就不要再钻牛角尖。对方都已经把所有的痕迹抹除,并且找了一个郡王做替罪羊,你再做也是无用功。” “那么多条人命,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我想起就觉得心中不舒服!” “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夏凌骁喝了一口茶,“隐藏这么深的势力,你想凭一个案子就将一切揪出来,原本就不可能。对手狡猾,以后还有交手的机会!” 霍霄转头问他:“今天你回武卫营吗?” “不回!” “帮我……” “不帮!” 霍霄:“我还没说帮什么!” “帮什么都没空。” “这天都要黑了,大晚上你有什么好忙?” 夏凌骁抬眼斜睨他,没有说话。 “行吧行吧,我自己想办法!”霍霄扯了扯嘴角,不帮就不帮,他翻着白眼走了。 夏凌骁继续喝茶,不一会儿,沈离过来:“主子,北城贫窟发生花柳恶病传染的事,不过已经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尸首焚烧,周围都用草药熏烧,那恶病者住的地方和周围,更是用石灰水喷洒。” 夏凌骁点点头,这处理方式可以。 “是谁发现的?又是谁主持此事?当赏!” 沈离汇报:“都是由一位姑娘提议并执行的。” “哪位姑娘?” “厉府要和离书那位!” 夏凌骁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脑中出现一张清绝又淡定的脸,他抬起眼:“她住那边?” 如果他记得不错,霍霄已经把梅溪巷的宅子卖给她了。 沈离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摆摊卖药被为难,跟官差去衙门时中途有人染病,她因能治反为主导,她又让官差带人去往患恶病的人住处,处理了尸首,消毒清扫,最后,让那些官差花银子买她的药! “对了,熏烧的药草,石灰,还有一应东西,都是她自己出钱!” 夏凌骁缓缓放下杯子,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快黑了。 他慢悠悠地说:“沈离,你见过鬼吗?” 沈离错愕,懵懂地摇了摇头,这世上真有这东西? “走,带你见见世面!” 梅溪巷的宅子到了夜晚,便安静下来。 住在前院的宋言书,和住在内院的叶云青,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此刻,宋言书在灯下抄书。 因着这一处已经不敢让他接抄书生意,所以他每天早早出门,把自己打扮成个落拓的老书生,跑到东大街的一家书局去,接上抄书的活计,再回头。 抄书能补贴点家用,而且,抄书也能温书,温故而知新。 内院里,叶云青已经关上了门,进了房间。 整个宅子显得极为安静。 斜对面的屋顶上,两个黑影站在檐影的暗处,安静地看着这边。 一件长衣兜头罩住自己,沈离把自己扒拉出来,嘴角抽抽:“我?” 说好的带他来见鬼是什么样子的,敢情鬼就是他自己啊? “嗯!”夏凌骁语气淡淡,“霍霄嘴没把门,说这里闹鬼,如果不闹,你觉得合适?” 沈离觉得很合适,但他不敢说。 行了,不就是扮鬼吗? 他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难。 他认命地适应了他的新身份,把那身宽大的白袍穿上。 西北角那里,很适合落地,从那里往侧面走,再往前,那儿有个窗子,从那里悄悄进屋,问题不大。 说动就动,沈离脚下轻点,身子轻如狸猫,刚刚从这边屋顶落到那边院墙,他就觉得有点不对,赶紧脚尖一点,落到旁边。 就在刚才落地的地方,嗖的一声,一个绳套套紧。 他眼瞳一紧,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股本能感觉的危险,让他一个空翻,抓住了三尺远处的一截树枝。 而他第二次落脚的地方,伸出了四五根尖刺。 噗的一声,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弹出来,身经百战的他身子在空中一侧,落到地上,一枝箭贴着他的鼻子射过去。 他额头冒出一丝冷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他竟然三次差点着道? 这想法刚冒出来,他又觉得脚底下一软。 明明是平地,这里不是实处? 这下,他心中发寒,脸色也变了,这个地方怎么陷阱重重?他的反应快得很,但好像这些陷阱早就算到了他的应对。 他急忙撤下腰带,将树身一缠,借力荡飞。 刚才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个陷坑,如果他没察,就会掉进陷坑里。 可没等他透口气,树身上突然弹出无数黏乎乎的东西,像天女散花一样喷射出来。 离得那么近,哪怕沈离反应快,急忙飞跃离开,可还是慢了一些,满天花雨到底没有躲过,白袍上粘上了三坨,好臭,什么鬼? 他顺着树滑下,刚庆幸幸好没有那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却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那臭东西,有毒! 刚意识到这点的他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软软地倒在了树下。 一直看着这边的夏凌骁:“……” 他几乎是在沈离倒地的同时,便也落在他的身边,除了沈离踩过的地方,其他都是安全的。 所以,这是算好了夜探这里的人可能的落脚点和所有的反应? 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巧思,才能做到算计好一切,陷阱套陷阱? 沈离的身手,竟然都栽了! 所以,南城破庙里的那人和狗,一点也不冤!他甚至怀疑,如果刚才的天女散花沈离没有中招,是不是还有后手? 夏凌骁看着夜色中的宅子,这是他的,他很熟悉里面的布局。 但那是曾经,此刻,星子高悬,夜风许许,这个平静的宅院,好像处处都透着危机! 第二天一早,叶云青醒来时,感觉有些不对,她飞快地赶去前院。 第39章 离魂之症 平时这时间,已经在院里打扫或是练拳的宋言书连影子也不见。 她喊:“言书?” 没人应声。 这时,她发现院子西北角被人动过了。 快步走到近前,看着地面上的痕迹,她脸色凝重。 来人身手不错,竟然走到了第五步,而且还有同伙,不然,人应该就留在这儿了。 不好,言书有事! 叶云青飞快来到宋言书的卧室外,敲了敲门:“言书?” 里面毫无动静。 将门推开,里面果然没人。 她眼底有些晦色,屋内没有什么痕迹,他昨晚没进房间?那就是在书房? 想到这里,她快步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一本书掉在地面,笔上沾了墨,落在桌上,晕染了纸面。 但没有挣扎的痕迹,似乎猝不及防之下,就直接被制服了。 她看着窗子,眉心拧起。 如果是从正门进来,宋言书必然第一时间就看见,他是先天武者了,不会毫无反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从窗口! 屋内没有药物残留的气味,他不是被药所迷。 窗户半开,叶云青推开,一个侧翻,就跳了出去。 外面是小花园,花草打理得不错,地上有极浅的被踩踏过的痕迹,像是踏着花树的枝行走,却只翻了几片叶。 带着一个人,还能这么轻松自如?甚至可能是带着两个人。 顺着痕迹往下追,一直追到花园的东北角,她停下脚步。 一片低矮灌木边,宋言书就在那里,身子俯伏在地上,只看到他的背。 叶云青脸色有些不好,在原地顿了顿,才慢慢走近,缓缓伸出手,将人给扳了过来。 一张被墨涂成的大花脸。 鼻翼翕张,呼吸均匀。 叶云青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言书,醒醒!” 宋言书懵懂的睁开眼睛,左右环顾,惊讶又诧异:“我,我怎么在这儿?” “也许是患了离魂之症吧!”叶云青笑了笑,她眉眼舒展,脸色淡定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宋言书挠挠头,突地觉得不对:“是吗?咦,不对,我在书房读书,然后,然后怎么到这儿了?姐,我不是患了离魂之症,是这宅子可能真的闹鬼!我看见……”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 他想起他看见什么了。 一个白影,一张血盆大口占了多半张脸,眼睛凶厉,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书房中。 但他不是被吓晕的,他是被打晕的。 叶云青看他目光转动,神色变幻,眼神中有惊有惧,那样子,显然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她微微一笑说,“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看见什么了?确定不是在做梦吗?” 宋言书张了张嘴,但目光动了动,又笑着说:“我真是睡糊涂了,姐说的对,我肯定是患了离魂之症。那些应该是做了噩梦!” 顶着一脸的墨,他笑着露出白牙。 叶云青轻轻点头:“那收拾收拾,洗把脸!” 等到洗脸的时候,看着满脸黑糊糊的墨,宋言书呆滞,他敢确定,昨晚的确是闹鬼了,但是,他怕姐会害怕,所以承认自己是患了离魂之症。 这让他眉心锁起来。 要是真的闹鬼,这里不安全,晚上他要守夜! 叶云青安静地用完早膳,把昨天的陷阱修补了一番之后,又添加了几个。 不管是人是鬼,今天都该出现了。 沈离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平静,如同沉睡。 一个年轻男子仔细地替他把过脉,转过头:“他中毒了,这毒很高明,环环相扣,相辅相成。刚才我已经想过不下十种解毒方法,但都有弊端。不过,给我十天半个月,我肯定能配得出解药!” 夏凌骁鄙夷:“你一个医谷少谷主,配个解药还要这么久?” “我是人,又不是神,”年轻男子目光有些兴奋,“知道是谁吗?我想见见!” 夏凌骁看他一眼:“你一个医者,看见奇毒就迈不开步,能正常点吗?” 年轻男子挑挑眉:“你不懂,你知道什么叫见猎心喜,惺惺相惜吗?” “行了,你可以走了!” 被驱赶紧出去的华七努力回头:“要是知道是谁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和他好好切磋一下,别忘了啊!” 下午,一张拜帖出现在叶云青的面前。 递帖子来的是吴厦,他满面堆着笑说:“叶姑娘,听说你会医术,我家王爷想请你救个人!” 叶云青认得他,点头说:“可以!”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吴厦将她请上去,亲自赶车。 并不是去梁王府,而是在一个雅致的别院中。 叶云青走进院中。 这院子显得沉肃古朴,院里的一棵榕树虬枝翠叶,根须都被修剪干净,只留一根主干。从垂花门进去,顺着回廊一直往里走,吴厦把人引起了东厅中。 厅内,夏凌骁坐在主位,周身气势清冽,眉眼冷峻,动作优雅矜贵,眉眼间却自有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仿佛那眉梢眼底,藏着刀锋。 这份冷冽不是对谁,而是与生俱来一般,又像是刻进了骨血里,不经意间就逸散了出来。 叶云青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夏凌骁的气场而生出拘束不安或是束手束脚。 她行了一礼:“王爷万福!” 夏凌骁打量着她。 他在战场上杀伐太多,身上自带一股煞气,很多人不敢和他多说话,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但面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什么特别的人,她神情恬静,语气平和,一派云淡风轻,没有因为他的打量而窘迫,她很自在。 “听说你医术不错?” 叶云青抬起眼,清凌凌的眼眸,如泉水般,干净清透,“以前学的糊口的本事!山野之术,登不了大雅之堂,略懂一二而已!” 配出的药能把沈离迷晕,让华七说出暂时配不了解药的人,只是略懂一二? “不知病人在哪里?” 夏凌骁站起身:“这边!” 把人领到沈离处。 此刻的沈离躺得十分安详,夏凌骁回过头,清冽的眼眸落在叶云青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半丝表情。 但叶云青脸上就没有别的表情,安静而平和,她走到床边去,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她站直身,直接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解药!” 夏凌骁眉梢微微挑起,没听错的话,她说的是解药,而不是药! 接过瓷瓶,里面只有一颗。 夏凌骁递给吴厦,吴厦将药塞进了沈离的口中。 叶云青并没理会他们的动作,目光安静地看向夏凌骁:“霍大人卖给我的宅子,是王爷的吗?” 第40章 买定离手 “为何这么问?” 叶云青秀长的眉似乎动了一下,声音清晰缓慢:“霍大人说,宅子闹鬼,所以,这位侍卫大人,是为了圆这个说法,特意去扮鬼的吗?” 夏凌骁:“……” “我说不是,你信吗?”夏凌骁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也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叶云青说:“信!” 夏凌骁:“……”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是闹哪样? 叶云青又说:“宅子既然不闹鬼,之后就不用劳烦侍卫大人再去了。还有,那宅子我知道不止那个价,少了的部分,还请王爷说个实价,以后我再补上!” 夏凌骁:“……” “你不是说你信吗?” “王爷说什么,我自然要相信!” 夏凌骁眸子里仍然看不出情绪:“宅子买定离手,姑娘是要出尔反尔吗?” 叶云青:“……” 出尔反尔是这样用的吗? “可王爷吃亏了!” “吃亏不吃亏,我要我觉得,而不是你觉得!”夏凌骁很直接地说,“那宅子,原本是你让我少损失十八万的谢礼,但你不要,要花银子买去,我也没有意见。买卖既成,这事无需再多言!” “王爷是在可怜我吗?”叶云青眸子深处,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轻嘲,但仔细看,又似乎没有。 夏凌骁脸色冷然:“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想白受人好处!”说着,他看向她,眸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还是你觉得,你需要人可怜!” 叶云青和他目光相对。 一个清冷如星,一个清澈如水。 一个如星般孤冷高远;一个如水般平静深邃。 之后,叶云青移开目光。 占便宜的是她,再多说,就是矫情了,这份人情记上就是。 沈离眼睛还没睁开,就嘟囔:“好臭,特么臭死我了!” 吴厦立刻伸手把他的嘴捂上。 夏凌骁和叶云青都转过头来看向床上。 夏凌骁语气清凉:“叶姑娘真是药到病除!” 叶云青笑了笑:“我也可以药到命除!所以,我那宅子,不会闹鬼了,对吗?” 沈离:“……” 他是不是差点成了药到命除的那条命? 夏凌骁神色平静:“你不想,那就不会再有不开眼的小鬼了!” 沈离:“……” 谁喂他花生啊? 叶云青说:“人醒了,那我告辞了!” 夏凌骁轻轻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云青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往外走,却见夏凌骁也走出来。 沈离眼睛睁大,王爷这是,亲自送客? 叶云青走出门,见夏凌骁跟着,拿眼看他,眼带疑问:“王爷还有事?” 因离得近,她需要微微仰视。从这个角度,夏凌骁冷峻的侧脸更显棱角分明。 “昨天北城贫窟发生的事,本王知道了。” 叶云青眉梢挑了挑:“所以呢?” “我替北城贫窟的人谢谢你!” “那倒不必!”那些人太闲,她正好把他们当人手而已。 “听说有人在为难你,你需要帮忙吗?” “不是王爷说,我不需要人可怜的吗?”叶云青似乎轻笑了一下,“我觉得王爷说的对!” 夏凌骁从她的眉眼和语气里,听出了刻意拉开距离的疏离。 她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这样的发现让他眉心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是因为上次,她感觉被当棋子的愤怒吗? 他斟酌着,还是出声提醒:“京城厉府,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从你出现在厉府嫁女的婚宴上那一天起,就注定你想在京城安稳,不会容易!” “我知道,但有些事,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不能不做!”叶云青对这一点很坦然地接受了,如果不在那天拿到和离书,她才是真的寝食难安! “所以你想好以后怎么在京城待下去吗?”夏凌骁语气低了两分,像在询问,又像在提醒。 叶云青笑了笑:“霍大人说,京城不是法外之地。厉府,总不能只手遮天!” 夏凌骁摇摇头,看着她干净的眸子,她以前所住的村子,就那般纯粹? 他似乎有些不忍,又似乎觉得那般的干净难以在京城立足,缓声说:“南城破庙,挖出几十具尸骨,那些尸骨在活着时,和你想的也是一样!” 叶云青眸子动了动,并没有多少动容,她突地一笑:“多谢王爷提醒,我会小心些的!” 她走了。 一身青色布衣,没有钗环,没有珠翠,但那份恬静安然,那份淡定自若,却自带气场。 夏凌骁微微眯起眼睛,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这样气度的人? 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养出这样的淡定气质? 她明明处于劣势,从居无定所,到现在事事不顺,可她的神色始终平静,不见愁苦,不见动容,不见难过,不见彷徨。 好像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京城不是法外之地时,嘴角微微翘起,这一刻回想,他觉得,里面好像有一丝淡淡的轻嘲? 看着那抹青色俏影一步步离去,走出大门,再不复见,他对着空气中说:“让秦州的人查查叶云青的一切经历,还有那个京城武院的第一名以前在村子里资料!” “是!”极低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沈离挠着头跑出来,吭吭哧哧:“主子,这个,治好我花了多少药钱?我,我自己付!”叫他扮个鬼,他竟然晕了,这事很丢人,但该认的错得认。 夏凌骁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好像忘了问药钱! 不过,叶云青也没有提。 他又占便宜了? 叶云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千两银子买这么大个宅子,就算多出诊几次,也是应该的。 再说,那毒是她制的,拿一颗解药出来而已。 她不再出去摆摊了,似乎日子也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这天她去药铺卖了些寻常药,换了些银子。还特意去买了一只卤水鸭子,今天加个餐。 宋言书还没有回来,叶云青把饭煮好,一边看书一边安静地等。 一直等到天快黑时,宋言书也没有回来。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叶云青将饭菜放进锅里温着,走出门去。 宋言书出门的时候,都会跟她说一下大致方向,今天他说过,会去东城的书局,那边也有一家书院,他要去碰碰运气。 梅溪巷处于城中,去东南西北城距离都不是太远。 她脚下加快,当出现在东城的某条街上时,夜色半笼未笼。街上人们来来去去,各自准备归家。 她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位置,那里有个乞丐正在全神贯注地捉虱子。 走过去蹲下,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把钱,叶云青看着乞丐的眼睛:“老人家,今天这东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乞丐浑浊的眸子却是先落在叶云青的脸上,立刻聚了光,像一只萤火突然落入水中。 第41章 你嘴巴很臭啊 老乞丐匍匐着起身,拱手作揖:“姑娘,上次多谢你救我一命!” 说着就磕起头来。 那是她们刚到京城的事,那时还没进城,在城外遇见几个身上长满了疮的乞丐,官兵要把他们烧死。 叶云青和宋言书刚好经过。 她把人拦下,用了药,又在那里停留了一天,乞丐们身上的疮都好了。确定不是疫病,他们的命也保住了。 叶云青拦住他没让磕下去:“老人家,快起来!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在意。我弟弟不见了,他来了东城,你可见着了?” 老乞丐急忙起身:“小哥不见了?我问问我那些老兄弟们!” 他坐在街角时,懒懒散散,但起身时,却是健步如飞。 不出一刻钟,消息就传来了。 宋言书被抓了。 今天,宋言书交了之前抄的书,赚了二两银子,正准备去东城郊的那家书院拜访,在路上,一群鲜衣怒马的锦衣少年们经过。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些锦衣少年中,有个宋凌书。 京城武院的贵公子们相约到阆风山里打猎,宋凌书既是京城武院的佼佼者,又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自然是被这些人拱卫在其中。 宋言书走在路边上,自被厉府断了话本子的财路,他也只接抄书的活了。 那些人如何意气风发,与他没有关系。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锦衣华服的人。 但马蹄声响在他身边停下。 宋言书纳闷地抬眼,正与马背上的宋凌书对上眼神。 宋凌书清傲且眼神冷漠,冷冷俯视,端的是目下无尘。 那位黄公子见宋凌书脸色,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立刻说:“宋兄,这就是你那个弟弟?” 宋凌书今天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以为叶云青被关进了牢里,想着都几天过去了,她孤立无援,在京城也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定然已经凄惶无助了。 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既可以看见她惨然狼狈的模样,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低头。 那时,她必然会认清她与他地位的差距,知道自己曾经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然而,当黄公子和他一起到东城都司衙门时,才知道当时人压根没抓来,因为那四人在路上就反口了,说是拿了别人的钱开的一个玩笑。 叶云青竟然这么轻易地被摘了出去? 黄公子也感觉脸上无光,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事儿没办好。 于是,他找补地邀请宋凌书今天出城打猎,还叫上了那天一起喝酒的同窗们。 那些人都是官二代,身后的父兄皆是朝中的大臣,宋凌书很清楚,他现在是以厉大师徒弟,京城武院第一名的身份,才能融进他们之中。 和这些人交好,他以后的路才会更顺。 此时被他们这么捧着,心里其实是很舒服的。 黄韶的话让他微微皱起眉:“我没有弟弟!” 真是他弟弟,那天怎么会和叶云青一个鼻孔出气? 黄韶眼珠一转,立刻笑着说:“宋兄说的是,不是谁都配当你的弟弟的!” 宋言书冷笑一声:“我也没有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猪狗不如的哥哥!” 宋凌书脸色一沉,眼底的阴鸷之色完全不加掩饰,看着宋言书的眼神,不仅嫌恶,还有恨意。 黄韶之前的事办砸了,正想着找补呢,立刻喝道:“小子,你嘴巴很臭啊!” 少年背脊挺直,眼神中带着倔强:“不过是说事实而已!” “宋言书,你真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长兄如父,你辱骂兄长,也是不孝!”宋凌书厉声喝。 “不孝?”宋言书冷笑一声,微微抬起头,直视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人,“一个五年不管家中病弱父母的,一个父母去世都不曾灵前出现的人,也配跟我谈孝字?” 众人悄悄拿眼看宋凌书,见他面沉如锅底,有心思活的,冲着宋言书就骂:“宋兄在外求学,家里消息不通,你父母去世不通知他,明明是你的不是,现在却把责任推到宋兄头上,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宋兄若是在家,自然比你做得更好,你自己行事不周全,却不知道找自己的原因,还想来毁宋兄的名声,真是恶毒。” …… 这些人一人一句,全都站在宋凌书这边。 宋言书冷眼看着他们,物以类聚果然是不错。 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黄韶冷喝,“骂了人就想走?我们让你走了吗?” “你们想如何?” “跪下,给宋兄磕头道歉,不然,你休想离开!” “你做梦!” 黄韶眼神阴冷,转过头,对着宋凌书却是笑得讨好:“宋兄,这小子不识抬举,我有个主意,带上他,你看怎么样?” 宋凌书转过头,看见黄韶的笑脸,这人鬼主意极多,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乐子。他见过这些人寻乐子的手段,心底生出隐秘的快感,说:“你们决定就好!” 黄韶立刻喊身后的仆从:“你们几个,拿下他。” 那几人下马,就朝宋言书冲去。 宋言书转身就跑。 但是这些人既是仆从,也是护卫,都是有些身手的,很快就把宋言书围住。 宋言书转过头,看见端坐马上,高高在上,神色轻蔑冷漠的宋凌书,冷冷说:“你们想干什么?” 黄韶笑嘻嘻地说:“你哥大发慈悲,愿意带上你一起打猎,你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几个仆从不容他多说,欺身过来抓人。 宋言书一拳打在其中一人鼻子上,脚下生风,出拳快速。 宋凌书脸色沉下去。 他离家的时候就知道,宋言书没有根骨,不可能成为武者,叶云青说,不能习武可以读书,他才走了读书的路。 宋言书刚成为先天境武者不久,凭的是一腔愤勇,那些仆从和他身手差不多,竟然一时无法将他拿下。 眼见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一阵围观,宋凌书皱眉:“别闹出乱子!” 他身边那人见仆从拿不下,脚尖在马背上一点,凌空就向宋言书扑去。 这些个武院学子,身手最差的也有黄阶实力,宋言书只是入了门,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被制住的宋言书怒叱:“你们当街抓人,眼里就没有律法吗?” 抓住他的贾奂轻嗤一声,低声冷笑,毫不掩饰他们的优越:“律法是来控制百姓的,你觉得对我们有用吗?” “我是举人,你们不能抓我!” “举人算个屁!”其中一人嗤笑,“我们以后,个个都是武举。你以为一个穷举人,在京城就有身份地位了?就算是进士,没人提携,没有家族和帮衬,也什么都不是!” 说完,他们把宋言书的双手绑上,绳子的另一头,就牵在那贾奂手中。 贾奂翻身上马,哈哈大笑:“宋兄,他既然骨头硬,不肯磕头,咱们就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第42章 共乘 无人为宋言书发声,那群武院学子都是贵公子,谁也不敢多事得罪。 这群人鲜衣怒马离去,马后还拖着一个宋言书。 也幸好宋言书已经突破武者,被马儿这样拖拽,虽被迫踉跄奔跑,还能跟得上,直到他被拖出城门。 听到这些的叶云青脸色冷了下去。 下午时分宋言书被拖走,现在已经是傍晚,城门都关了。 一个年轻乞丐说:“这些人在城外有庄子,今天肯定是不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应该不敢闹出人命,毕竟小哥还是举人呢!” 众乞丐有些担忧,但除了消息,他们帮不上忙。 叶云青拿出一袋钱来:“各位去吃顿饱饭,今天的事,多谢了!” 乞丐们推辞不受:“姑娘,你对我们有大恩情,我们不过是打听些消息,可不能要钱。” “收下吧,你们也得吃饱饭!以后我还有事要找你们帮忙!”叶云青留下钱袋,便离开了。 她想起夏凌骁说的一句话。 那些累累白骨,活着时候,也以为这京城有王法! 但王法,只用来约束百姓,却对那些权贵无用吗? 所以她想摆个摊,有太府寺的人来为难。 她想行个医,有巡检司的人来为难。 宋言书手拿推荐信,就因为曾经得罪过厉府,就被各家书院拒之门外; 他不过是走在路上,那些权贵子弟们,想为难就为难,想抓就抓? 就连现在,城门不可能为她打开,她想要出城,要么等天亮;要么,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令人将城门打开。 但显然这两个方法都不现实。 宋言书生死未卜,她等不得。 此刻,城门下除了守城的兵士,已经没有行人,她离城门远了些,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出城。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人马在傍晚空旷的街道上,快速而来。 领头的人轻甲在身,眉目冷峻,带着铁血肃杀之气,像一柄归于鞘中的利剑,带着慑人的气息,收敛却让人心生畏惧。 叶云青目光一转,快步跟上。 夏凌骁老远就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她在静寂的街道上站着,安静得好像与街道融为一体,但却又无法忽视,因为她眉眼间,似乎蕴藏着什么。 他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是从容淡定,平静如水的,好像天塌在面前,她也不会动容。 此刻她眉间的浅愠其实并不明显,两人离得也不近,可他就是感觉到了。 他收回目光,到了城门口,这时,听见那个清越的声音:“梁王殿下!” 停疆勒马,他回过头。 女子站在马下,微微仰着头,光线蒙昧,她身上像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使眉眼都柔和起来,他问:“有事?” “殿下请行个方便,带我出城!” 夏凌骁打量着她,看一眼天色:“这么晚了,出城做甚?” “有点急事!” 夏凌骁的目光淡淡的,语气中却有一股压迫:“何事?” 城外可不安全,又是夜里,她一个弱女子。 叶云青顿了顿:“我弟出城未归,我去寻他!” “如何寻?你知道在哪?” “能!” 夏凌骁收回目光,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对身侧看一眼。 吴厦去叫人开城门。 叶云青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 夏凌骁转过头,淡淡吩咐:“跟上!” 马蹄轻响,一行人轻快出城门。 叶云青说:“多谢!” 夏凌骁对她伸出手,清冷的眸子在夜色之中,沉静幽深。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还有些薄茧。 叶云青:“?” “上马,难道你找人准备凭双脚去?” “你不是有事?” 夏凌骁没说话,沉静的眸子看着她,手也没收回去。 叶云青伸出手,搭在他掌心,他一用力,就将人带上马背。转过头,他吩咐:“吴厦,带他们与右营汇合!” “是!”二十多人的轻骑拨转马头,向着右边的路口飞驰而去。 疾驰的马,连同吴厦的惊讶一起带走了。 主子竟然会与一个姑娘共乘一骑,虽然这也是事急从权,但好像他也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叶云青被拉到马鞍,坐在他的身前,身后像有一座山,男子温热的气息离得很近,凛冽的杀伐之气好像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但杀伐气之中,又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也许,那是因为他的杀伐是因守护而生。 夏凌骁问:“哪边?” 叶云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指向左边。 他轻提缰绳,顺着叶云青指的方向纵马驰去。 因一手提缰,娇俏的女子似乎被他圈在怀中,马蹄翻飞中,她坐姿很稳,与他隔着一些距离,红y唇微抿,眼神沉静地看着前方。 并没有因为她在一个男子的马上而生出拘束窘迫,这一刻,在她眼里,他是无关紧要的,只是提供了一匹马的工具吧? 夏凌骁挥去突然升起的这一丝奇怪想法,很快又到了一条岔道。他刚想放慢些问她,叶云青已经说:“右边!” “这是进山的路!”一个书生,夜里不回,进山干什么? 叶云青说:“是!一些武院的学子,在路上遇上他,把他带去打猎了!” 她语气平静,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带去打猎?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多。 夏凌骁扬了扬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马蹄声声,盖过了两人的呼吸,夜色笼罩,星月有辉,四下里却是一片寂静,只有骏马铁蹄踏碎的清辉。 静夜幽深,孤男寡女,共乘一骑,这本该是尴尬的,但马上的两人都没觉得。 夜风吹起发丝,女子发间的馨香钻进鼻中,清雅好闻,蒙昧的月色也遮掩不掉她雪白的脖颈,她像一朵青莲。 夏凌骁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身子尽力地往后仰。 军中粗犷,没有女子,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马前坐的是位姑娘,一位与他完全不一样的姑娘! 身后的动静叶云青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回过头。 回眸这一眼,如此近,近到他看得见她脸上白皙细嫩的、似乎吹弹可破的肌肤。 一尺之隔,呼吸可闻。 “你,是不是担心他的安危?”突然的四目相接,让夏凌骁心跳似乎顿了一下,不自觉地就找了一个话题。 叶云青轻轻摇头:“他们应该不会蠢到杀人!至于他可能受的伤……”顿了顿,她说,“他怎么伤的,就让人怎么还回来!” 很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她眼里的淡然之中似乎蕴着风暴,夏凌骁觉得,她也许真可以办到! 第43章 干得不错 进山之后,借着月色,能看见山间影影绰绰的庄院,那是有钱人在这里建的别庄。 叶云青说:“可以了,就在这里吧!” 夏凌骁:“?” “殿下还有事在身,能送我一程,很是感谢,就不多耽误你了!”把宋言书救出来,牵扯上梁王,未必是好事! 夏凌骁显然也想到这点。 他不过是多说两句话,就有人把她扯进了局中。 若是有人看见他与她夜色中一同出现,就会把她划归于对付他的棋子,或是武器。 他翻身下马,想将她接下来,她已经利落地下了马背。 那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干脆中带着爽利,轻盈中尽显英气。 叶云青说:“多谢!” 夏凌骁看一眼夜色,再看一眼夜色中几乎漆黑的山路,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微微颔首,翻身上马,离去。 叶云青没有丝毫犹豫地上山。 晚上他们不可能在打猎,从这里往山腰上,有三个庄院,间隔不远也不近,掩映在树木之间。 叶云青虽不知道宋言书被带在哪家,但她不着急,一路往前走,在经过第一二两个庄院时,她连犹豫都不曾,就继续往山上走。 直接到第三家庄院前停下,她清冷的眸子里带了一丝锐光,举手拍门。 庄院内,灯火通明。 檐下的灯笼,院中的篝火,还有热闹的人群。 武院的那些贵公子们,围着篝火坐着,喝酒谈笑。 旁边的火堆上架着肉块和肉串,家仆们正在烤,烤好后流水般送过去。 他们到得晚,打猎的事推到明天。 宋凌书在最中间的位置,照例是被众人恭维着。 右边一棵树上,宋言书身上都是擦伤,灰尘,有干有湿。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有人拿盐水拨他。 盐水激着伤口,疼痛像钝刀子一般磨人。 他们没有给他水和食物,奔跑了一路,他又累又伤,此刻却连坐下也不成。 黄韶喝了一口酒瞄向宋言书:“想好了吗?只要你肯给宋兄磕头道歉,我们就放了你!” 宋言书嘴唇干裂,容色憔悴,却仍是骂:“一个为攀高枝抛弃原配,忘恩负义人品低劣的人,他也配!” 黄韶冲过去就给他一巴掌:“小子嘴还这么贱是吧?”他之前还有所顾忌,后来看出宋凌书是真不在意,便没有顾忌了。 宋言书被打得头偏向一边,但转过来,就一口血水啐他脸上。 黄韶被啐了一脸,大怒,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宋言书疼得额头汗水直流,却因为被绑着,没法弯下腰去。 黄韶嗤笑一声,拿手拍他的脸:“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你跪下磕头赔罪那是看得起你,等着吧,明天有你好看!” 突然,宋言书猛地咬过去。 他急忙撤手,小指还是被咬到,宋言书也是个狠的,一用力,直接将他小指给咬断了。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十指连心,他疼得嗷嗷叫,一阵踢打。 宋言书呸地吐掉半截断指,眼睛死死盯着他,黄韶在少年狼崽子一样的眼神里,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但看着鲜血淋漓的断指,又恨从胆边生,跑过去抢了一个护卫的剑,向宋言书冲去。 这时,拍门声突然响起。 但没有人在意,他们都被这边的喧闹惊呆了。 宋凌书看见发疯般的黄韶手里锋利的长剑,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唇边一抹冷意。 就在黄韶的剑即将刺向宋言书时,门被重力踹开。 腕口粗的门闩断成两截,一块石头毫无预兆地砸过去,刚好砸在剑身上,黄韶虎口发麻,长剑脱手,只划破了宋言书的一片衣衫。 一个青衣女子在夜色中走进来,她眉眼多了几分凌厉,扫过在场的众人,径直走向宋言书。 她来得突兀,一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黄韶又遭受了二次疼痛,他这样的贵公子哪受得了,原本狂怒的心,在一抬眼看见叶云青时,也有些滞住,继而,眼瞳震动。 这是哪里?是他们东平伯府的私人别院! 她是怎么敢的? 破门而入,打飞他的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宋凌书也是一怔:“叶云青,私闯别人院落,你不要命了?” 叶云青没理会他们,脚尖一挑,黄韶被打飞的剑飞起来,落入她的手心,她三两下把宋言书身上的绳索割断。 宋言书抬起脸,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姐!” 他脸上有巴掌印,嘴角有血,头发也乱了,十分狼狈。 叶云青平静地问:“谁打的?” 宋言书指黄韶:“他!不过,我咬断他小指,没吃亏!” 叶云青笑着说:“干得不错!” 众人:“……” 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吗? 尤其是黄韶,咬牙切齿,两个贱民,在他的地盘上,敢无视他? 他大喊:“你们还怔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拿下!” 叶云青瞥他一眼,明明还有五步远,也不知道怎么的,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她就出现在他面前,手中的剑横在他颈间:“是吗?那就一起死!” 那些家仆才刚动起来,就见自家少爷脸色煞白,抖如筛糠:“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宋凌书飞快上前,冷厉地喝道:“叶云青,快把黄公子放下!” 叶云青的手很稳,声音也很稳:“那就一起坐下,心平气和好好说话!” 黄韶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坐,坐,退,退下!” 他原本是不信一个乡野村姑敢杀他一个贵公子的,但是,这乡野村姑的神色太过冷静,冷静到好像她什么都不怕,她说的什么都让人无法产生怀疑。 宋凌书连开了两次口,但叶云青却连眼角也没有给他,这让他气恼之极:“叶云青,你不要仗着我在这里就为所欲为,你得罪了黄公子,我是不会为你说话的!” 叶云青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你能别狗叫了吗?” 她转过头,语气却很温和:“言书,还能走吗?” “能!”尽管全身都疼,少年的声音仍响亮。之前他跑不过,被马拖行了一段距离。但是看见叶云青来救他时,他心里又热又烫。 他也明白,这是一群权贵子弟,他们姐弟却毫无根基,今天的事,只怕难以善了! 如果真到拼命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这条命,换姐可以平安逃走! 远处的树梢上,一个劲瘦的身影在树影的掩映之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随着他打了个手势,远处燃起一簇烟火,山脚下数里远处一队人马飞快地向这边奔驰而来。 第44章 你一个也惹不起 叶云青目光扫过篝火边的众人,这些人眼神不善,尤以宋凌书最为显眼,嫌弃、愤怒、厌恶、恼恨。看他的样子,似乎随时准备暴起伤她,只是她手中的剑离黄韶太近,他才没动。 她不在意宋凌书的态度,平静地说:“你们强掳有功名在身的举人,绑架羞辱,打骂凌虐,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这是准备讲道理? 黄韶举起自己血淋淋的右手,那里少了一根小指:“我们不过是看在他是宋凌书的弟弟,邀请他随我们一起来打猎,但他出言不逊,而且还伤了我,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东平伯府,还有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那断指伤处还在流血,黄韶疼得脸色扭曲,咬牙切齿。 “叶云青,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他们身后的家族,你一个也惹不起。”宋凌书冷冷看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慌乱和害怕,届时,只要她求他,他也不是不能帮她求情。 但叶云青看都没看他,只是扫了黄韶一眼:“你手指断了,难道不是互殴造成的吗?技不如人,就要搬出家族?勋贵世家子弟,都这么行事的吗?” “你……”黄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向这么行事的,但是被个乡野村姑鄙夷,他却是万万不肯承认的。 贾奂眼珠子一转,提高声音说:“我看姑娘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的冲突本不该起,全是他宋言书出口不逊。我们只是要他磕头认错,他抗拒不从,事情才闹到这个地步。这事我们也不是不能让步,还是之前的条件,只要他磕头认错,这事就此过去!” 黄韶怒:“他咬断我的指……” 贾奂目光看他一眼,使了个眼色,再回头时,却是一派大义凛然:“已经断了,也接不回去。既然是要解决问题,我们也不能得理不让人!” 叶云青想也不想地就说:“磕头道歉不可能,说说第二个方案!” 宋凌书冷笑一声:“叶云青,你当这里是村里?你以为各位公子是村子里的人,容得你讨价还价?” 他走上前来,冲着她就伸出手:“把剑给我,我还可以考虑帮你说说情!” 叶云青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目光落在贾奂身上,看得出,除了宋凌书,这人也是这群人中说得上话的,虽然他心里也同样憋着坏水。 贾奂笑着拉了宋凌书坐下:“宋兄,知道你是重情义的人,别人不领情,那就算了,你先坐着,这事交给我!” 宋凌书被他半拉半就地回到原位,同时心里也恼怒叶云青的不知好歹。 难道她看不出来吗?只要自己帮她说句话,宋言书道个歉,这事就可以过去。 既然她故意装模作样,那他倒要看看,今天她怎么自取其辱。 贾奂目光一转,笑着说:“你想要第二个方案,也行。我们今天是出来打猎的,既然你们适逢其会,那就一起参与我们的游戏吧!只要你赢了,你们就可以走!如果你觉得做不到,还是可以按第一个方法,磕头道歉,我们一样放你们走!但若是输了,你二人就得由我们处置!” 众人目光转动,游戏? 他们之前没有计划什么游戏,有好戏看了! 叶云青看到这些人的脸色,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问:“说说看!什么游戏?” 贾奂装模作样:“你们来自乡村,那对打猎不陌生吧?会射箭吗?” 叶云青说:“会一些!” “那就比箭术吧!三局两胜!”贾奂笑嘻嘻。他这一说,这些人也懂了。 “可以!” 见她应得爽快,几个人顿时开始挤眉弄眼,眼神鄙夷又兴奋。 只是一声吩咐,一切就准备妥当。 宋言书有些担心:“姐?” 叶云青笑着说:“没事,你忘了,我会打猎的!” 贾奂等人冷笑,打猎?和他们这个一样吗? 弓箭是现成的,这边推出的人是宋凌书,他的骑射武功,在京城武院的这群人中,的确是佼佼者。 宋凌书傲然走上前,睥睨着叶云青:“我是不会让着你的,你要识相,趁早让宋言书磕头道歉,省得一会儿难看!” 他,地阶二星。而叶云青,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不懂武功,凭着在村里打猎的那些微本事,想和他斗?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叶云青看他一眼:“你们比试就是靠嘴皮子吗?” 宋凌书气笑了,看吧,就说她不识好歹。 一个女子,怎么能无知蠢笨到这个地步?她完全看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很快,所谓的三局两胜,就划下道来。 十丈外,一只白兔,一只灰兔,两只兔子脖子上绑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桔子,桔子中间穿线,兔子在奔跑的时候,会引起松动,桔子会挪位。每人有三支箭,要求是射中桔子而不能射烂,同时,要射中对方的兔子,自己的兔子不要死。时间是半柱香。 夜色降临,能见度低。 选白兔的,桔子更容易看清,但是白兔成为对方的目标,也更容易被对方射中。 灰兔同理,桔子和兔子的颜色在夜里都会影响视力,同样,对方也不容易射中。 宋凌书故作大方:“这里的弓箭任你选,兔子也由你先选,输了不要说不趁手!” 叶云青拿起一张弓掂了掂:“就它了!至于兔子,随便!” 宋凌书冷笑,她以为故意做出大方的样子,就能让人对她高看一眼? “那行,你白我灰!” 灰兔脖子上的桔子几乎看不见,他这样的身手和眼力,才能勉强看清,叶云青连武者都不是,能看清融进夜色中的兔子才有鬼。 贾奂众人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黄韶手指的伤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小指的三截,还剩下一截,这让他看着宋言书的目光,恨不能将他抽筋剥皮。 折断的半支香燃起,比赛开始了。 宋凌书鄙夷地斜睨了叶云青一眼,见她低头看着弓箭,心中又是一阵冷笑,自己这边已经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红羽箭射了出去。 他眼里冷光闪烁,射桔子不着急,先把对方的兔子射死,就稳胜了一筹。 叶云青的箭也出手了。 第45章 运气也太好了 在红羽箭即将扎中白兔时,绿羽箭刚好到了,两只箭在空中交汇,正好挡开了红羽箭,被红羽箭的力道一推,巧而又巧地,正好扎在那个小桔子上。 看着落在地上的红羽箭,场中一片寂静。 他们完全没想到,宋凌书的第一支箭,落空了,而叶云青的那一支箭,却阴差阳错地在宋凌书箭支的帮助下射中了桔子。 被挡过去的箭支,力道不强,正好扎在桔身,绿色的尾羽,像是一张胜利的笑脸,对着众人绽开了无情的嘲笑。 运气真好! 远处树梢间,夏凌骁眉梢不自觉扬了扬。 这借力打力的箭术,考的是眼力,手劲,心性。箭上没有用什么内力,所以,这只是一个高明的猎人的高明箭术? 宋凌书的脸色有些难看,拿起第二支箭。 还是先射了自己这边的桔子吧,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得兔子开始乱跑了。 箭支带起风声。 叶云青手中的箭在他后面离弦。 灰兔好像感觉到什么,悄悄地向院墙边挪。它跑得并不规律,狗狗祟祟的。 宋凌书并不意外,他算到了,所以,他的箭支,应该能顺利地射中桔子。 和刚才那一箭不同,这箭他没用什么力,毕竟桔子不能破。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叶云青的箭,竟然也是对着灰兔而去的。 因为角度问题,她的箭后发而先至,只是,原本射兔子肚子的方向,却因为兔子的移动,变成了射向它脖子。 两支箭又是在空中相撞。叶云青的箭支斜向一边,无力地掉落在地,而宋凌书的箭支,不偏不倚,插中了兔子的肚子。 张扬的红羽,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宋言书高兴地笑:“漂亮!” 众人:“……” 他们齐齐把目光落到宋凌书身上。 不是怀疑他的箭术,也不是怀疑别的,毕竟刚才的一切,他们都亲眼看见了。只是,他似乎也太点背了。 第一次,被叶云青歪打正着,帮助她射中桔子。 第二次,又因为叶云青的箭不准,而害的他射中了自己的兔子。 虽然一人手中还有一支箭。 但现在,宋凌书既没有射中自己的桔子,也没有射中叶云青的兔子,他自己的兔子还死了。 叶云青处于领先中。 白兔已经撒欢地带着那支绿羽箭跑了,宋凌书眼底一片郁色,同时,他也觉得很丢脸。 就算叶云青是全凭运气,但输就是输。 即使他输了,也不能让叶云青赢。 第三支箭,他对准了白兔。 嗖,箭支带着劲气,去势如同流星。 叶云青的第三支箭也出手了,相比较他这气势,那支箭就显得弱了些,但速度仍然很快,甚至赶在了宋凌书的前面,宋凌书的箭头,还没有射中白兔时,先射中了那支箭尾端的位置,两箭相撞,宋凌书的箭落在白兔脚边,吓得白兔一个蹿身,跑得更远了。 而被他射飞的叶云青的箭,好像被赋予了力道,斜飞出去,撞到了之前掉落地上的箭的箭尾,然后扎在地上。 被撞到的箭尾向前激射,正插在灰色的死兔身上。 众人:“……” 瞎猫碰见死耗子能碰到这个程度,简直是逆天,可是这么逆天的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只有那边树叶间,夏凌骁的眼瞳一紧,他深深地看了叶云青一眼。 别人都觉得那是瞎猫碰上死瞎子,是运气逆天,但他知道不是。 这得是多么精准的计算? 计算了风速,时间,计算了兔子的奔跑,计算了宋凌书的力道,速度,甚至还计算了他的心理。 只有所有的计算不出错,才能达到这样一个结果。 他眼眸幽深,落在叶云青的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山野村姑? 这些人,怕不是瞎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叶云青看过来一眼。 他心中跳了一下。 她发现他了? 叶云青淡淡收回目光,放下弓:“这一局我赢了,第二局呢?” 宋凌书脸沉如水,他无法面对那些目光。 看着他脸色不好,贾奂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说了第二局的规则。 一个人头顶三个桔子,两箭射中三个桔子而不破为胜。 第二局看着比第一局简单,但人顶着桔子,而不是兔子,这涉及人命的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何况,桔子被叠在头顶,箭支却是平移,这如何能一箭射三个? 黄韶指着一个仆从:“你来顶桔子!” 他冷笑对叶云青:“我这里的仆从,可不会为你所用,你若找不到人,算你输!” 宋言书站起身:“姐,我来!” 黄韶冷笑,叶云青射箭根本不准,这小子自寻死路,正好。 宋凌书冷声说:“叶云青,人命关天,你若是射死了人,后果自负!”又对宋言书说,“你考个举人也不容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被她一箭射死,你到阎王殿前也没法喊冤!” 宋言书冷冷说:“不劳你操心!” 宋凌书怒了,不识抬举是吧? “叶云青,你敢吗?”宋凌书满眼的挑衅。 他却没想过,他一个京城武院的第一名,地阶二星武者,对一个他明知只是来自乡村,不会武功的女子提出挑战,有多没品。 他只知道,第二场,他不能输。 不管是输给运气,还是输给别的,他都不能成为笑话。 不等叶云青开口,他又说:“你若怕了,就乖乖认输!”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又响起脚步声。 很清晰,因为不止一个人。 刚才被叶云青弄断了门闩,门还没有关上。 这些人冲进门来,也毫无阻滞。 这下,黄韶一众人都吓得站起来。 这里是京郊的庄子,护卫只有二十人,要是真有什么事,这些人可不顶事。 众人的目光都带着些惊疑看过去,只见那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领头的人穿着盔甲,按着腰间的剑,大步而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声音洪亮:“我们是武卫营右营军前锋卫,我是校尉包峻,我们右营军在东城练兵,闻到血腥味,又见你们这里门户大开,这是出了人命?” 黄韶吓了一跳,武卫营有支队伍在这里练兵? 还有,血腥气能传那么远吗?这都什么鼻子啊? 他忙说:“没没没,没出人命,就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无碍,无碍!”说着,把自己包扎着的小指举起。 那校尉的目光落到宋言书身上。 相比较这里的光鲜,宋言书身上挂彩,一片狼狈,和这么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完全不同。 他指着宋言书:“这人怎么回事?” 第46章 哗众取宠 黄韶说:“我们出来打猎,他不小心摔的,摔的!”又说,“我是东平伯府的公子,这位是安远侯府的三公子,这位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宋公子……” 他一溜儿介绍下来,都是勋贵子弟或是出身不凡。 包峻目光落在叶云青身上。 这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女子,但谁也不会把她往不堪的方向想,她布衣布裙,没有珠翠,长相清绝明丽,眉间都是清气。 包峻问:“这位姑娘可有什么要帮忙?” 叶云青说:“这位将军若是有空,倒是可以留下做个见证。我们姐弟与他们之间有些矛盾,约定三局两胜,已经过去了一局,现在要进行第二局!” 包峻大方地说:“在下只是校尉,不敢称将军。要做见证,我这身份也是不够的,不过正好,我们总统领也在!” 他目光扫过全场:“不知各位公子是否欢迎!” 贾奂等人心中一喜。 武卫营,那是京郊驻军,拱卫京城的精锐。有大战时,兵部会从武卫营调兵出兵。 他们都是京城武院的学子,以后考中武进士,都是要去武卫大营,或是京畿卫的。 这不等于提前和顶头上司交好?只要得了他的青眼,以后还会少立战功的机会吗? 更何况,武卫营总统领,那是梁王殿下,东夏有名的战神,十二从军,十六凭军功升为主将,战无不胜!虽有血煞传说,但武将们,哪个不是心生向往敬佩? 贾奂立刻说:“我等求之不得,岂会不欢迎?不过见证的事,可不敢劳烦。” 同时,他们看向这包峻,也收起了心中的轻慢。 武卫大营分为左营,右营,中军。 每个营又有前锋,主力,后备。 一个右营的前锋校尉连梁王殿下都请得动,这校尉身份应该也不一般。 包峻说:“我这便去请!” 他按着剑走出院门。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这赌局还赌吗? 宋凌书悄悄靠近叶云青,低声警告:“你识相一些,不要乱说话!” 叶云青淡淡看他一眼:“我从来只说事实,不会无中生有!” 宋凌书脸色难看,他打量着叶云青,那天,梁王算是帮她说话吧? “你之前认识梁王?” 梁王一直是一张冷脸,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大婚那天,也是他提出孝期不能成婚,现在他和涵月还不能圆房。 叶云青语气淡淡:“这和你有关系?” 宋凌书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气恼于她竟是丝毫旧日情面也不顾,不过又悄悄地放下心来。 何管家查过了,她和宋言书到京城也就是他大婚的前五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梁王。 是他想多了。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来的是四个人。 包峻走在最后。 最前面的,是薄甲轻铠的夏凌骁。 他本身就是一柄凌锐的剑,此时大步走来,好像有剑气激荡。 这些武院的学子们眼瞳紧缩。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夏凌骁,但是,这样近距离地直面他凌锐锋芒,却是第一次,有人忍不住悄悄后退。 但也不敢退太远,一个个躬身行礼:“见过梁王殿下!” “不必多礼!”夏凌骁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问:“谁是主人?” 黄韶忙上前:“殿下,这别院是东平伯府的。” 夏凌骁说:“左营大军在这附近扎营,明日一早就走,可有惊扰?” 黄韶立刻说:“不惊扰,不惊扰!”东平伯只是伯,这位可是皇子,是王爷,是大将军。不论哪个身份,都是让东平伯府仰望的。 不要说只是在附近扎营,就是扎在这别院里,他连个屁也敢放一个。 宋凌书一直在打量,梁王并没有看叶云青,所以,之前真的是他多虑了! “既然贵院予了本王方便,那见证的事,本王应了!” 众人:“……” 他们怎么敢? 贾奂圆滑,立刻说:“王爷见笑了,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敢劳烦王爷?王爷且请上座,这边厨子做的烤肉味道还可以,还请王爷赏脸品尝!” “比吧,本王也看个乐子!”夏凌骁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 “是!” 贾奂看宋凌书,向他挤眼睛。 这多好的机会,让殿下看看他的箭术。以后若边疆有战事,殿下定然第一时间想到他。 宋凌书对自己的武功和箭术都很自信,何况是和叶云青比,他只是稍作迟疑就做了决定,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说:“殿下,今日之事是宋言书对我们出言不逊所引起,我们原本只是想让宋言书道歉了事,不过叶云青不服,非要与我们比试定输赢。我们约定,若她赢了,两人便可直接离开,若输了,便要他们道歉!” 至于之前说,叶云青若输,姐弟二人都得由他们处置,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众人也恍然,这件事的确得跟梁王说清楚,他们可不能背上一个欺负弱小的名声。 这事私底下可以做,但绝不能让梁王这么以为。 没看出来,宋公子真会说话,这么说来,那可不是他们挑事,是叶云青好胜! 夏凌骁淡淡扫过一眼,语气不辨喜怒:“是吗?本王对这些不感兴趣,既是见证,那便开始吧!磨蹭什么?” 宋凌书听这口气,很平静,也没有偏袒谁,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拱手:“是,这就开始!” 宋言书与之前被点名的仆从站到十丈远处,两人头顶各有三个桔子垒起。桔子若是落地、没全中、或是射到人都算输。 这时夜色更浓,这边灯火明亮,而十丈远处,就愈发显得暗了。 站在火堆边的人看暗处,连人脸都看不清,不要说那个桔子。 宋凌书张弓搭箭。 他在想,怎么两箭破三桔。 所以,这支箭就不那么好出手。 叶云青张弓,却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一弦搭两箭,一松手,两支箭都射了出去。 宋凌书看她出手了,计算了个角度,也松了弦。 他算好了,一支箭射中最底下那个,另两个就会掉落,等那时,他的第二支箭就能抓住这毫厘的机会,一箭双桔。 以他现在的武功,要做到这点也不难。 但他第二支箭还没有出手,就听见一阵吃惊的吸气声。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然后,他猛地睁大眼睛。 叶云青的两支箭,虽是一同从弓弦出来的,却是一快一慢,慢的那支追到前面的箭尾,让前箭偏离打旋,旋过来的箭头又追到第二支的箭尾,第二支再追尾第一支,形成一个闭环。 于是,两支箭竟然不可思议地形成一个圆圈,向着宋言书的方向旋转而去。 宋凌书只惊了一瞬,就在心中冷笑。 这个女人心计真深,用这种方法哗众取宠。 不,是用这种方法来引起梁王的注意吗? 但这有什么用?他们比的是输赢。 这旋转的箭支在空中就消耗掉了全部的劲力,根本不可能射中桔子。 他赢定了! 第47章 竟是用这种方法 夏凌骁眼眸又深了几许。 吴厦,包峻等几个进了院子的兵士震惊地睁大眼睛。 他们从没有看过两支箭可以这样追尾着不掉,还能一直前进的。 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箭技? 他们这时的想法,和宋凌书差不多,都认为这样大概没有什么用处。箭支在空中互相抵消了力道,真能一直到十丈远,而且还能射中桔子吗? 宋凌书的第一支箭已经射出,并准确地命中了最底下那个桔子。 如他所料,最底下的被箭支的力道带走,上面的两个便落了下来,他看准备时机,第二支箭出手。 这一刻,那个顶着桔子的下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双y腿发颤,一屁y股坐倒在地。 而另一边,宋言书站得很稳。 桔子落地算输,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他不能让姐输掉。 两只互相追尾的箭其实速度也不慢,形成一个奇怪的回旋,旋到了宋言书的头顶。 三个桔子都被箭羽扫倒。 贾奂低声:“赢了!” 宋凌书的第二支箭,已经顺利地一箭双桔了。 但就在这时,众人又发出咝的吸气声。 这是惊讶到极致,忍不住发出的声音。 宋凌书刚刚松口气,喜悦的感觉还没有逸散,等他看清这些人为何惊讶时,顿时脸色沉下去。 在旋的一支箭羽带动宋言书头顶三个桔子落下时,第二支箭正好旋转过来,轻易又顺利地的,层次分明的,将三个桔子穿透,而后,旋转着落地。 一箭三桔。 竟然是用这样的方法完成的。 宋凌书呆在那里。 他死死地盯着那边,看着那桔子落地,既难以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应该发生。 现场一片寂静。 包峻等那些右营先锋队的人双眼发亮,眼里一片敬佩,这箭技,得多高明?若是用在军中,打仗时岂不是能出奇制胜? 夏凌骁转目,看向灯光下,青衣卓然,俏丽无双的女子面容,她并没有欣喜若狂,神色还是很平静,好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宋凌书哼了一声:“奇技淫巧,哗众取宠!” 但这时,没有谁应和他的话。 连圆滑的贾奂,一向讨好他的黄韶,都闭紧了嘴巴。 夏凌骁神色漠然,语气也是冷淡的:“承认别人比你优秀,有这么难?” 宋凌书脸色大变,刚才的想法,他竟然说出声来了?说出来就落了下乘,看着夏凌骁冷淡的眼神,他忙拱手行礼:“殿下,这种方法不过是取巧而已,咱们学的都是战场上实用的东西,两军交战,杂技毫无用处!” 贾奂目光一转,说:“宋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京城武院,学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武技,为的是以后报效东夏,战场杀敌。这些奇技淫巧,看着确实神乎其技,但到了战场,还是咱们这些招式和手法实用!” 那些武院的人也赶紧附和。 不管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肯定要站在一条线上。 武院的第一名,要是输在了一个乡下村姑的手里,传出去,他们也跟着一起丢人。 夏凌骁突地轻笑了一声。 他看向叶云青:“他们觉得你这是奇技淫巧,你觉得如何?” 叶云青平静地说:“殿下才是见证!” 武院众人也看向夏凌骁,眼里有期待和热切。 他们这么多人,未来可都是军中的栋梁,还有他们身后的家族和父兄们,哪个不是在京城中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而叶云青不过一个乡下村姑,梁王殿下会怎么评判? 夏凌骁说:“拿过来!” 两个前锋队的兵卒分别将宋凌书和叶云青射中的桔子拿过来。 宋凌书在射中桔子时,桔子未破,但桔子掉落地上,却摔得汁水流出,尤其是一箭双桔那个,箭竿上只有一个桔子了。 在掉落地上时,就摔破了一个。 虽说是因掉落才摔掉,但此时拿过来,着实不太好看。 另一人拿着一支空箭和插着三个桔子的箭回来。 三个桔子都是从中间洞穿,虽也一样落到地上,竟毫发无损。 夏凌骁目光扫过众人:“还用评判吗?” 一个仅仅只是办到了,一个不但办到了,还办得漂漂亮亮。 宋凌书眼里都是不甘,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女子,凭着在村子里打猎,还练出这样花里胡哨的手法? 在这点上,他好像是落了下风,但是,奇技淫巧,怎么能和战场杀人的技巧相比? 夏凌骁看着贾奂,问:“赌注是什么?” 贾奂脸色涨红:“不用他们道歉,可以放他们离开!” 宋凌书突然上前一步:“王爷,在下不服!” “嗯?”夏凌骁看他,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宋凌书一派正气凛然地说:“我们所练的,不是取悦人的功夫!如果用奇技淫巧来定输赢,在下不服!” 贾奂急忙冲着夏凌骁急忙赔礼道歉:“殿下,宋兄不是这个意思,这位叶姑娘的箭法太过……特别,他只是一时没能适应。” 又拉宋凌书,压低声音:“宋兄,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可不能得罪了梁王殿下!” 宋凌书的理智回笼,他也想到了,今天为着这么一件事,把梁王得罪了,以后万一他中了武魁,分到梁王的手底下,梁王对他印象不好,不是影响了他的前程吗? 至于要给叶云青和宋言书一个教训的事,贾奂说的对,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他颓然:“我认输!” “不是你认输,而是你本来输了!”夏凌骁直截了当。 宋凌书只觉得面红如血,那几个桔子,像是张大了嘲笑的嘴,让他眼底一片阴郁。 夏凌骁问:“还有事?” 贾奂忙说:“没有,没有了!” 夏凌骁嗯了一声,对叶云青说:“你箭法不错!” “多谢!” “师从何人?”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几乎竖起耳朵。 这样的本事,他们谁不想要? 说是奇技淫巧,不过是为自己找一点遮羞布罢了。谁不知道,就算奇技淫巧,也不是谁都可以办到的。 叶云青表情淡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说:“以前家贫,靠打猎补贴家用!也就是比别人多一些准头!” “能骑射吗?”夏凌骁眸色突然加深几许,想起出城时两人共乘,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她是会骑马的! 第48章 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果然,叶云青说:“可以!” 夏凌骁说:“东夏缺武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若有心,进武会的选拔正在进行,可以报名一试!” 黄韶惊声:“那怎么可能,她是女子!” 东夏文武科举,要求良籍,家中无重徒者即可。 但文科举只允许男子参与,武举却是男女皆行。 不过武举和文举又有不同,虽然也是三年一次。文士们以举人身份参加会试殿试,都有严格的时间和流程。 但武科举,随时可以去报名武秀才和武举人试,通过后,便是三年一度的进武会。 进武会没有会试殿试。 得到进武会武魁的人,就是武状元。 夏凌骁淡淡看过来:“报效家国,不论男女!连朝廷都允许女子武举,莫不是你觉得,你还能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 他眼神冰寒,犹如冰山雪水,黄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冰寒覆盖,连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嘴唇苍白,说不出话来。 宋凌书却只是在心中冷笑一声,只凭箭术,就想成为武举?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武举人试,是要考兵法策论和谋略的,他们这些武院的学生,大多都已经有了武举人的身份,但叶云青若要考武科举,却得从武童生开始。 就算她识得几个字,走了狗y屎运,能凭着箭术成为一个武秀才,但也止步于此了。 武秀才在军中,也就当个百人长。毕竟武举人都只能当个千人长。 宋凌书目光一转,突地说:“殿下是想举荐她参加进武会吗?” 在场众人目光各异。 要是有人举荐成了武举人,参加进武会,凭她的箭术,那她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末位武进士。 有几个还没有武举人身份的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只要梁王开了这个先例,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走关系直接举荐成武举人? 兵法策论太难考了! 夏凌骁目光扫过去,眸色冷淡:“本朝科考和武举,皆有严格的选才制度,何来举荐一说?愿意报效家国者,各凭本事,谁也别想走捷径!” 宋凌书暗中笑了,他就是要堵死这个可能。 同时他也放下心来。 梁王对叶云青的箭术虽有欣赏,但也并没有另眼相待,所以他之前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负责烤肉的厨子送上烤好的肉串,夏凌骁摆手:“此间事了,本王回营。这些该多少银钱,直接和包校尉谈。” “不要钱的!”黄韶忙说,“值不了几个钱,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不必,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夏凌骁说完,便带着吴厦离开。 包峻上前:“黄公子,这些肉共多少银钱?”不等黄韶应声,他自顾自算起来,“猪肉十文一斤,獐肉三十文一斤,兔肉十七文一斤……” 他对这个价格竟似如数家珍一般,最后说:“烤肉的人工费,加上调料费,炭火费……一起,三两零七十五文?够吗?” 黄韶嘴角直抽,他哪里知道价格?刚才烤来是给梁王吃的,份量不是很多,他也不在意这些银子。 倒是厨子在一边说:“够,够的!” 包峻立刻数上三两和七十五个铜板,放到桌上,端上盘子,看着那些还没烤的肉,想了想,没开口。 他想说连这些一起买,开个价的,又觉得没必要。 山里多的是。 倒是走到叶云青面前,眼里都是崇拜的光:“这位姑娘,你收徒弟吗?” 叶云青:“?” 包峻赧然:“我们前锋队也练箭术,但是没有姑娘这样的神乎其技,要是姑娘肯指点一二,我们感激不尽!” 叶云青笑着说:“客气了,可以一起切磋!” 包峻立刻高兴地说:“姑娘,我们的营地就在外面,你现在方便吗?兄弟们定然都希望得到你的指点!” 叶云青笑着点头,留在这庄园里才是不方便。 她问宋言书:“还能走吗?” 宋言书用力点头。 眼见姐弟二人要随着包峻离开,宋凌书想也不想地挡在前面。 叶云青眸色微冷:“三局两胜结果已出,你这是想耍赖?” 宋凌书臭着一张脸:“叶云青,你到底守不守妇道?大晚上的,你要跟他们一群男人走?” 包峻冷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宋凌书一副捉奸丈夫的语气:“难道不对吗?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何况军营里都是一堆男人,又是夜里!” 包峻脸色涨红,他没想到宋言书想得这么龌龊。 叶云青也被恶心到了:“宋凌书,你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生着一颗龌龊的心?我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宋言书也冷冷说:“军营中都是铁骨铮铮的人,你拿你恶毒的心思揣度谁呢?” 宋凌书怒了:“叶云青,你要这么不听劝,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叶云青不再理他,他只觉得,再和他多说几句话,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见她头也不回地跟着包峻离开,宋凌书气得脸色铁青。 贾奂过来拉他:“宋兄,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今天的胜负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些花架子,跟咱们学的杀敌的本事不一样,她也就是夺人眼球些,论打仗,还得咱们的本事才行!” “就是,宋兄,以后你是要当大将军的人,跟个乡野村姑一般见识做什么?” 武院的几人都来劝,也有人小声说:“军营里咱们还没去过,早就听说梁王殿下治军严,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宋凌书冷笑:“要真是治军严,会让一个女子随便进军营?” 这话没人接,他们觉得,宋凌书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但是,不是他抛弃了别人吗?现在又一副自己被无视被辜负的生气样子做什么? 平时他们是恭维着他,那是因为他是武院的第一名。 可是梁王殿下,那还是东夏军营的神话呢! 就算是背后说坏话,他们也是不敢的! 之前的提议得到大部分的人的认同。 贾奂问:“宋兄你去吗?” 当然去。 他想看看,叶云青是怎么自甘下贱的,在他的面前装得清高,一个小小的校尉一句话,立刻就屁颠颠地去了,不就是以为那是个官吗? 她是不是不知道?等进武会选拔,他定能夺得魁首,那时,他以武状元的身份进入军营,怎么也会是一营主将,管几十个这样的校尉。 又或者,她是见梁王也在,想套近乎? 他得亲眼看着她怎么不守妇道,谄媚讨好别的男人的! 第49章 我纳她为妾,没事吧? 包峻的前锋队这次参与的只有一半,分散在好几个地方,最近的这个是个五十人的小队。 他们就地驻扎。 四人分列四边为岗哨,其余人分散在林间树下。 白天他们负重数十里,晚间半夜还有两场对战,明天与后营集合和主军对战,这些都将在山林中进行。 其实他们驻扎在这里,也是不用和别院的人打招呼的,军营行事,不要说一个伯府公子,就是伯爷本人来了,不但不敢有意见,还得主动避开。 包峻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到消息换营地,只是听命行事,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今天那别院里有个神射,总统领是看他们是不是能从对方的射技中有所得。 他现在直接把神射请到驻地现场指导,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包峻态度极好地请叶云青到营地。 看见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还有一个身上带血的年轻人,军营的士卒们都有些紧张。 包峻说:“拿起你们的弓箭,列队!” 那些兵卒立刻列好了队。 这时,宋凌书一众人也到了,但是被岗哨拦住。 包峻过去看了一眼,跑来问叶云青:“叶姑娘,之前山庄里的那些人,也想观摩,您看可以吗?” 叶云青说:“我这里没关系,你随意!” 包峻这才挥手,把人放过来。 宋凌书一到地方,目光就四下里看,只有包峻和那些兵卒。 梁王不在这里。 所以叶云青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她想讨好梁王,可梁王压根不在! 宋言书看他眼神闪烁,上前一步把他挡住,不让他看叶云青。 宋凌书狠狠瞪他一眼,和贾奂等人找地方坐下。 包峻请叶云青讲那双箭自动成环的诀窍。 叶云青笑着说:“这是我以前在山中无聊练的小玩意,在战场上用处不大,我给你们讲讲风速,气候,距离,力道的简单计算方法吧!这对准头很有帮助。” 宋凌书坐在那里,阴郁地看着叶云青跟包峻等人说话,她眉眼温和,镇定从容,说话声音清浅而温和,像潺潺溪水,清洌干净。 包峻等人听得很仔细,宋言书也是目光灼灼。 但宋凌书一众却有些不屑一顾,他们最低都是黄阶武者,这种兵卒们使用的技巧,靠着计算才能勉强达到的准头,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 凝注内力,力道够了,自然指哪打哪! 贾奂压低声音:“第一次发现,这个村姑还挺好看!” 黄韶目光转动,悄悄看了宋凌书一眼:“宋兄已经把她休了,如果我想把她纳为妾室,应该没事吧?” 贾奂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他更圆滑,心想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当然是悄悄进行,人进了自己家的后院,别人谁知道呢? 叶云青正在给一个前锋队的兵指点怎么拉弓更有力量且准头更好,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那些武院的人,竟然打起来了。 宋凌书挥拳打黄韶,有人给黄韶帮手,又有人帮宋凌书,还有人劝架,他们打得毫无技巧,全是发泄,像街头醉汉,竟是乱成一团。 包峻眉头一皱。 这些个人,出身好,锦衣华服,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是来一起观摩学习,现在叶姑娘在这里讲,前锋队的人听得认真,他们却在那里打架,这不是捣乱吗? 他冷喝:“住手!”眼神一动,几个兵卒扑过去,将人分开。 这时,宋凌书几人各挨了几拳,被分开后还各自怒目而视。 黄韶擦着嘴角的血,没好气:“好好的你动什么手?我惹你了吗?” 他手指还伤着呢,宋凌书竟然一言不合就是一拳。 宋凌书脸色阴沉,他们竟然想把叶云青纳为妾室! 虽然她不知好歹,但曾经也是和他拜过堂的,别人怎么能染指? 他打都是轻的! 包峻沉着脸:“诸位公子们还是回你们的院子去吧,这里是我们前锋队驻扎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多有不便!” 宋凌书指叶云青:“她在这为何就方便了?” 包峻都快翻白眼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叶姑娘在这里是教习箭术,他们在这里是捣乱,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吗? 他耐着性子说:“叶姑娘是我们的客人!” 言下之意,你们不请自来,该识趣一点。 “宋兄,我们走吧!”贾奂拉宋凌书,虽说梁王不在,这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也不宜得罪。 宋凌书沉着脸:“叶云青,跟我们回去!” 众人:“……??” 叶云青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眼神陌生又冷淡:“你是谁?” “你……”宋凌书气急败坏,虽说他是高手,但这种打架也不能用内力,他还是挨了好几下,他都是为了她,她竟然说他是谁? “我们拜过堂!” 叶云青惊呆了,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宋凌书一眼,好像要重新认识一般。 旁边宋言书更是怒声开口:“但你为了攀高枝另娶,瞒着我姐和厉家的女儿国成亲,成亲当天,就写下和离书两不相干,你现在有什么脸让我姐跟你走?有什么脸说跟我姐拜过堂?” 包峻等人:“!!” 他们看着宋凌书的眼神,一片鄙夷。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人长得人模狗样,为了攀高枝,抛弃叶姑娘这么好的人,真是瞎了狗眼。 宋凌书更生气了,一群小兵卒,那是什么眼神?他的事轮到他们来管? 心中憋气着一股气,他只冷冷盯着叶云青:“你不跟我们走,别后悔!” 呵,好心 叶云青说:“滚!” 包峻等人都笑了,叶姑娘这性子好,一个抛弃原配攀高枝的混蛋玩意儿,就该这么对他。 宋凌书转身拂袖就走。 贾奂等人跟上。 黄韶啐了一口,也跟上。这群武院的学生都走了个干净。 包峻还有些担心叶云青心情不好,他试探地说:“叶姑娘,这,还继续吗?” 叶云青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点头:“继续吧!”她把旋转双箭的原理也讲了,这中间就涉及到精准的计算。 包峻看着手底下的这支小队个个听得双眼发亮,心想这帮小子真有福,前锋队两千人,就他们五十人的这小队因为驻扎最近,得了这个好处。 转过头,他又有些担心,他们一帮糙老爷们,水里来泥里去,哪儿都能对付一夜,但这位可是位姑娘家。 “叶姑娘,我们这是露天驻扎的,也没个住处,你有去处吗?需要我们护送你们吗?” 话音刚落,一声尖厉的狼啸突然响起,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狼声应和。 第50章 目眩神迷 包峻皱起眉,阆风山中有狼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看这声音的方向,好像就是之前那个别院那里。 那群世家子,遇上狼群了? 包峻皱眉,虽说那都是一群武院的学子,个个都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但野狼凶恶,骤然遇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应对。 狼嗥声里,他伏地听了听,脸色有些凝重:“这是大型狼群,应是被其他兄弟小队们惊动,聚焦到一起的,听数量,恐怕有五六十只。” 一般的狼群也就十来只,超过三十只的都是大型狼群了,那帮武院学子应该回了别庄,有庄院拦着,应是无事,但是也不排除他们在路上逗留,遇上狼群的可能。 就算不是他们,兄弟小队们驻扎处各自为营,也担心他们遭遇狼群。 武峻看看天色,又看看这支前锋小队:“大家伙想不想去试试刚学的箭术?” 前锋小队众人斗志高昂:“想!” 武峻转过头:“叶姑娘,你和这位小兄弟是留在原处,还是和我们同去?不不不,要是狼群绕过来,留在原地更不安全!”可是要让他们跟着,夜间山里急行军,他们是习惯了,这姐弟二人未必习惯呀。 “我们就在原地,这里有火,不要紧!”叶云青看出他的为难,主动提出来。 “那你们小心!” 武峻看着夜空中的信号烟火,带着人往狼群发声处赶去。 山庄里,狼嗥声也惊动了宋凌书一众,黄韶忙吩咐:“狼来了,快,快把大门关好。” 又庆幸地说:“幸好我们回来了,林子里黢黑的,真要有狼,连个避的地方都没有。” 宋凌书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 贾奂说:“宋兄,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你已经有了厉大小姐,何必还在意一个乡野村姑呢?” 厉涵月娇俏的脸映入脑中,宋凌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他能娶到涵月,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更重要的是,涵月得了师父的悉心教导,虽有些大小姐的脾气和傲气,武功却不弱,以后他当大将军,涵月当将军夫人,可以和他并肩作战。 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该把叶云青放下了。 狼群嗥声阵阵,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如果她死于狼腹,那是她的命。 刚才他给过她机会了的! 临时驻地。 刚才还有几十人的地方,瞬间清空,连空气都变得安静。宋言书看着小火堆,忙说:“我再去捡些柴来!”火大些,即使狼群来了也会害怕些。 叶云青笑着摇头:“狼群已经来了,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落到旁边的草丛,夜色中,草色上像是沾染了灰。 宋言书猛地睁大眼睛。 狼群来了? 姐是开玩笑的吧? 真要来了狼群,她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姐定是给他练胆呢。 这么想着,就见叶云青折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树枝,将自己中衣下摆撕成长条,绑在树枝两端,又弄了些细长的枝条。 她的手底下一丝不停,却又有条不紊,看着不紧不慢。 没有利器,那些枝条还显得有些粗糙,她也不在意。 片刻后,枝条就堆了一小堆,而那根粗枝绑上布条后,形成一把简易的弓。 宋言书感觉到了不对。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 安静到诡异。 他有些惊惶地四处看着,月亮藏进了云后,山林里显得更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风吹草叶,簌簌响,又像处处都有危险。 狼真的来了吗? 狼来不是应该会叫的吗?之前的狼嗥声听着还很远,肯定不会来。 一定是自己吓自己的。 但如果是自己吓自己,姐又弄这弓箭干什么? 可这么简单的弓箭,又有什么用呢? 没等他想明白,叶云青转过头冲他说:“上树!” 宋言书一怔,叶云青指指右侧:“上那棵!”她抓起他的后衣领,将人一扔。 在一阵懵逼中,宋言书感觉自己飞起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正好抱着树身,忙紧紧抱住往上爬。 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这距离,他被姐直接扔到了树上? 叶云青张弓搭箭,那么简单的弓箭,却带出了风声。 卟的一声,草丛中,一双幽绿的眼睛刚准备扑向上树的宋言书,脖子处就插上一根树枝,它翻滚两下,倒地不动了。 此时,夜色掩映中,十几丈远处的一棵树上,也有人在张弓搭箭,弦上有五只箭,不过,他并没有出手。 叶云青不紧不慢地张弓搭箭,又射出两支。 卟卟的声音沉闷又低又短,但草丛中的幽绿目光,却一双双地闭上。 宋言书手忙脚乱地爬到一处分杈,刚稳住身形,就回头看叶云青。 她还在火堆边,树枝做成的箭矢像是小儿的玩笑,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一支支地射出去。 宋言书终于听见了低沉的呜咽声,可他在树上,树叶挡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喊:“姐,是不是有狼,你也赶紧上树!” 叶云青笑着说:“没有,你好好待在上面。” 真没有吗?可他怎么好像闻到了血腥气? 他虽看不见别处,却能看见火堆边笑盈盈,轻松随意的叶云青。 她手边那一堆树枝少了一半。 这时,草丛里有了响动,一只青灰色的狼带着一群狼冲了出来。 十几只,凶相外露,双眼绿幽幽,在安静的夜里,如地狱中冒出的幽灵。 叶云青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把树枝。 远处树上,那人微微皱眉,手指轻动,又在弦上加了两枝箭。 他身边另一棵树上,吴厦也紧张地张弓搭箭,他有些不明白。 那狼群明明往东去了,主子为何要让人把狼群往这边驱赶。 叶姑娘只和他弟弟在这里,两人手无寸铁。 而主子手里的弓弦就没有松开过,他显然并不是想让叶姑娘受伤。 可为何主子又要让他悄悄在这里洒上引狼的药粉,还故意把包峻这小队的人调走? 吴厦悄悄地看了主子一眼,紧紧盯着那边,主子的箭出手,他的箭肯定也会出手。 接着,他就看见了让他目眩神迷的一幕。 叶云青手里的那一张简单到多看一眼都辣眼睛的弓,在她纤白的指尖下,那一把树枝,就像衔接的雨滴,一支支地从弦上弹出去。 冲上来的狼群显然是发现这个人不太好惹,采取的是群攻之策。 它们从四个方向向叶云青扑过来。 狼行快速,十几只奔过来的声势惊人。 然而,那简单弓箭上弹出的木枝,却像长了眼睛,天女散花一般,向四面散开。 狼奔得快,迅捷又快速,而箭支更不慢,嗖嗖嗖嗖声不绝于耳。 冲在前面的狼,无一例外,都是脖颈处被射中。 吴厦眼瞳紧缩,他机械般地回过头,看着主子所在的方向。 主子的弦上搭着九支箭,一支也没有出手。 不需要他们出手,叶姑娘自己就给搞定了。 这世上,真有这么高明的箭术吗?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猎人的箭术吗? 这么简单的弓,随手折断的树枝,无箭镞无箭羽,无锋无棱,竟然能射进狼的身体里? 第51章 深不可测 青灰色的头狼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另两头看头狼跑了,也跟着夹起尾巴想溜。 叶云青手里已经只有三根树枝了,她一弦三箭,一松手,三根树枝,精准地扎中了三只狼的脖子。 三只狼只呜咽一声,就倒在地上。 夏凌骁眼瞳幽深,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 有人以为娶了武道大师的女儿,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看不起乡下村姑。 看来,那个宋凌书虽曾与她有婚约,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弓是简陋的弓,箭是随手拾取的树枝,比孩子的玩具还不如,但却能达到这样惊人的效果。 这不仅仅是通过计算能达到了,叶云青,深不可测! 她虽是女子,但情绪稳定,冷静淡定,不动声色,这样的人,是大将之材! 不枉他令人驱来狼群! 夏凌骁微微勾起唇角。 包峻带着人匆匆回来。 别院根本没事,狼群没有朝那边去,他心里很急,叶姑娘那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等他们匆匆赶到,顿时一个个呆在原地。 地上一堆狼尸,草丛中也有,到处都是狼血,像是经过了一场猎杀地狱。 他担心地问:“叶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叶云青这时已经把那简易的弓扔进了火堆,火烧得噼里啪啦的,痕迹清得干干净净。她笑盈盈地说:“没有,有人把这些狼都射杀了!” 包峻见她脸上真没有害怕的情绪,悄悄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姑娘真挺厉害的,就算有人出手,可这些狼尸狰狞,又是夜里,竟是不害怕的吗? 宋言书从树上下来,看见这场景,觉得手脚发软。 急步奔到叶云青面前,眼睛红红,却什么都没说。 没有别人,这里从头到尾只有姐姐。 为了怕他受伤,姐把他扔到树上,自己面对这些狼群。他成了武者,可他还是什么也帮不上。 叶云青冲他眨眼笑笑:“术业有专攻,打猎我在行,读书你在行!别想太多!” 包峻带人检查狼尸,每只狼脖子上都插着一根小指粗细的树枝。 下意识地拔出一枝来,用力大了点,树枝断为几截。 他瞪大眼睛,狼皮厚肉紧,这稍用力就能捏断的树枝,竟然能杀死狼?这是高手啊! 他突地想起,听说总统领武功高强,摘叶飞花都能伤人,是总统领出手了吧? 幸好,不然叶姑娘姐弟可就惨了。 他招呼着那些人清理狼尸。 一只只堆在一起,厚厚一摞。 足足四十二只。 远处的夏凌骁,眼瞳又深了。 在叶云青说时间来不及时,就着手做弓箭,弓扔进了火堆,箭一支也没有多。 她能从声音听出来有多少只狼? 原来,这片山林里,不止他一人能做到精准判断。 狼肉是好东西,他们就地烤肉吃。 夜风吹散了血腥,也吹散了草叶间的那些粉尘。 天色微亮,叶云青就带着宋凌书回了城。 宋言书很沮丧,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书院接收,想赚点钱补贴一下,却什么事都办砸了,抄个书换点银子,还被宋凌书带人羞辱,害得姐大半夜的奔波来救他。 “姐,对不起!” “嗯?”叶云青回头看他,“又胡思乱想了?回去准备一下,去书院后就安心读书,准备科举!” “书院?我能去吗?”厉府的人放了话,那些书院根本不要他。 “嗯,很快就有书院会有接收你了!”叶云青老神在在。 宋言书半信半疑。 又强打精神,他已经够废了,就别让姐再担心了。 三天后,叶宅来了不速之客。 听见敲门声,宋言书跑去开门,看见来人,不禁一怔。 “梁王殿下?” 夏凌骁从马车里下来,身上肃杀之气还是那么明显,仍然是生人勿近。 他淡淡地说:“叶云青可在?” 宋言书眼里顿时多了些警惕:“王爷寻我姐有何事?” 他这隐隐保护的姿态,夏凌骁瞥了一眼,说:“谈生意!” 宋言书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叶云青的声音:“言书,请王爷进来!” 宋言书哦了一声,这才侧身让开。 透过门,夏凌骁看见那抹俏丽又英姿飒爽的身影,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水蓝色布衣,仍是那么素净的颜色,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静,安然,干净,清爽,岁月静好! 吴厦把手里提的礼物带进去,冲着叶云青笑。 这笑容里,多少带了点敬意。 叶云青说:“王爷请!”转身往里走。 一众人到了东厅外。 夏凌骁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叶云青脸上:“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宋言书心警钟长鸣:“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夏凌骁没说话,吴厦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宋言书更觉得不对了,警觉地看着面前两人,虽然这位是个皇子,身份尊贵,但那又如何? 叶云青笑着说:“言书,你去读书吧,不用担心!” 他发话了,宋言书这才应了一声离开。 两人进厅,吴厦就站在外面。 厅内,简单明了。 夏凌骁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炭火燃烧,一壶水冒着热气,快开了。 边上茶具已经准备好。 他挑挑眉:“你知道我要来?” 叶云青笑着说:“那倒不是,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想喝家乡的茶了,便备了些茶水!殿下请坐!” 夏凌骁落座后,水正好烧开,她沏了两杯茶:“殿下尝尝。” 茶叶清浅回甘,余味绵长。 夏凌骁又看了叶云青一眼,他觉得这茶意跟她很像。 半杯茶后,叶云青说:“殿下光临,不知有什么见教?” 夏凌骁声音平缓:“见教谈不上,不过查到一些东西!”他从袖中拿出叠纸张,递过去。 叶云青接过,都是裁成巴掌大的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记录着一条条。 才翻看了三张,她眼眸就多了几许冷意。 这些都是与他们姐弟相关的。 前几天打猎事件,宋凌书丢脸了,这件事厉府也知道了。 厉府对他们姐弟,下了封门令。 所以之前她做任何事,都会被针对,宋言书也一样。 他们会让姐弟俩在京城无法立足,悄无声息地死去。光是这两天针对宋言书的事,便有七起。 但被夏凌骁的人暗中化解。 “为什么帮我们?”叶云青看见那些,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纸张,几乎捏出皱褶。 第52章 不想你们死得无声无息 “大概是觉得你箭术不错,你弟弟也是个举人,不想你们死得无声无息!” 夏凌骁轻描淡写,又轻呷了一口茶,抬起眼:“京城有两家书院,并驾齐驱,一家,是城内的松华书院,另一家,是城郊的云台书院,松华书院多少沾了些官署气,但云台书院却是做学问的地方。历代科举,以为两家书院上榜者为多。” 叶云青自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话题,其实这些日子,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消息打听了不少。他说的这些她也知道。 夏凌骁继续说:“我可以给宋言书一个云台书院入学试的名额!只要他入了云台书院,就算厉府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他还可以安心读书,安心准备年后的科举。” 叶云青抬起眼,清淩淩的目光透着如水的明澈和清醒:“条件是什么?” 夏凌骁似乎笑了一下,他那张生人勿近的俊脸上似乎有冰雪消融。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去进武堂武举选拔,拿到武魁!” 叶云青笑起来:“殿下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村姑,在村子里时为了谋生,也只学会了打猎的本事。难不成凭着打猎的本事,能拿到武魁吗?” 夏凌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武进士也行!” “为什么?”叶云青眉梢挑动,略有些好奇。 夏凌骁又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笃定:“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见得我就没有别的选择?” 夏凌骁看她一眼:“或许你有,但宋言书没有。厉府不会让京城的书院收下他,虽说不进书院也有中进士的可能,但是,书院的底蕴,夫子的学识,传道授业的引领,不是自己闭门读书可以窥见的。” 他再次呷茶,似乎在品味着茶的余韵,又缓缓说,“厉府虽不是官,但在京城的影响力不小。你们之前尚且处处被掣肘,如今他们对你们已经起了杀心,你信不信,就算你们姐弟二人死在京城,这件事也会如水滴入海,无声无息!权势有时候是极好的东西,没有权势,连自保都办不到,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叶云青没说话。 她从没想过去参加进武会。 但是夏凌骁说的对。 厉府不过是仗着在京城根深叶茂,才步步紧逼。 她没怀疑夏凌骁拿过来的那些消息是否真实。 夏凌骁没有必要骗她,而且,她这两天出门,也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在阴暗之处,总有眼睛在盯着。 那些人的暗杀令,她可以不在意,但宋言书虽说吃了粹炼丹,大大的改善了体质,却不一定能射过那些明枪暗箭。 她抬起眼,眼神中带了两分审视:“这不是我想看见的,但是,这些似乎于王爷来说,无关紧要!”天下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那么多,这位梁王殿下,好像也不是怜才惜才的人。 夏凌骁轻轻点头:“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不过,你的箭术如果用于武卫营的军中,应该可以提升战力,你可以理解为,本王和你是在做交换!一旦你成为武进士,可以进入武卫营,届时,你将你的箭法,传授到军中。这个条件,如何?” 叶云青看着他。 夏凌骁抬起双眸,与她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深邃,一个幽静。 两人没有说话,却又好像已经进行过好几轮无声的交锋。 片刻,叶云青收回目光:“成交!” 一个人做什么事不会没有目的,传授箭术,这个条件不算苛刻,毕竟也能为言书争取一个机会。 夏凌骁再次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不过……” 叶云青心中生出几分好笑来,这两个字用得妙,多少转折就在这两个字中。 “还有什么条件?” 夏凌骁一抬眼,就看见她弯了的眼眸,一向平静淡然,好像没有什么能牵动她情绪的女子,突然勾起了唇角,一张原本就清丽绝尘的容颜,更多了几分鲜活。 他心弦似乎颤了一下,低头看着茶杯,缓声说:“我武卫营不需要庸才,如果你连武进士也考不上,刚才的条件作废,宋言书即使进了云台书院,我也会再把他撵出来!还有,这个宅子,我会收回!” 她的箭术到底有没有用,用处有多大,实用性有多强。又或者,她是只会箭术,还是也会其他,在进武会的选拔上,就能见真章。 奇技淫巧在真正的厮杀面前,若能站稳脚跟,那也是真本事。 而一个能把箭术练到这个程度的人,他不信,她其它方面会没有涉猎。 叶云青也放下心来。 这才是正常的交易! “好!需要立据吗?” 夏凌骁收回目光,神色间自有一股矜傲:“不必,没人能赖本王的账!” 他又拿出一叠纸张来:“这些你看看!”那些是参加进武会的前期准备。如何报名入试,如何先取得武秀才武举人。 进武会将在一个月后开始,如果一个月内她没有搞定前面的事,便没有参与的资格了。 等夏凌骁从东厅出来,宋言书快步跑过去:“我姐呢?”他出来了,姐却没出来! 夏凌骁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这小子什么眼神?防狼一样? 夏凌骁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宋言书正要进东厅,他挡在他面前。 宋言书又是一脸戒备,少年的眼神中都是不屈不挠的倔强和戒备,怀疑! “你真是有个好姐姐!”夏凌骁说。 宋言书微微一怔,继而瞪大眼睛:“你把我姐怎么了?” “你宋家那么对不起她,她却愿意为你的前程操心。”语气里,嫌弃和鄙夷的味道满满。 这话意模糊不清,宋言书更担心了,他想奋力地冲过夏凌骁,看看叶云青有没有事。 门开着一条缝。 向里看去,叶云青安静地坐在桌前翻看着面前的纸张。 她神色专注,显然是在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 宋言书松口气之余,又看了夏凌骁一眼,好好的把话说得那么让人误会! 夏凌骁见他顿下脚步,语气轻蔑地说:“宋言书,如果你是个男人,就靠自己,别一味扒别人身上吸血!” “我不会!”宋言书想说,他不是宋凌书那样的人,但是,他现在又何尝不是还靠着姐? 把他的纠结和羞惭尽收眼底,夏凌骁突然问:“你这个举人,货真价实吗?” 宋言书一怔,继而脸色涨得通红:“自然货真价实,我是秦州上届乡试第九名!” 夏凌骁表情淡淡:“上届秦州乡试统共录取四十名,第九名很高吗?” 第53章 难道是因为远吗? 宋言书:“……” 他脸色更是涨红,眼里有些不服气。 第九名是不高,但也不低。 夏凌骁又淡淡地说:“秦州地处偏远,乡试的第九名,若放到整个东夏,连入选进士的可能性都很低。若真是名次高,你上届就会参加科举,而不会停一届!” 宋言书无言。 冯山长的确说过同样的话,叫他多加沉淀,也有过这个隐忧,才推荐他来京城的书院游学,让他学识更夯实些,以便能一举上榜。 “你到了京城,跑过那么多趟各家书院,但你却一次也没有去过云台书院,为什么?”夏凌骁轻嗤一声,“难道是因为远吗?” 宋言书没说话,他感觉到一丝难堪,也感觉到一丝愧疚和挫败。 夏凌骁继续语出如刀:“因为你知道,云台书院不认你那位山长的推荐信,他们只认真才实学,而且他们的入学试,只能考一次,一次考不过,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宋言书终于摇头:“不是,云台书院的入学试,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我,我没有名额!” “说的好像你如果有名额,就一定能考上一样!”夏凌骁轻呵一声,“如果我给你一个名额,你能考过吗?” “我能!”宋言书被激得脸颊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夏凌骁似乎笑了一声:“那好,十天后,云台书院会招收三名弟子入学,但是参试的学子,有四百三十八名。我给你一个名额,看看你能不能取得四百三十九人中的前三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宋言书站在原地,就在刚才,他从夏凌骁的眼里看到了嘲笑和轻视,他双手紧握成拳,这个机会,是姐给他争取的吗? 看着夏凌骁主仆离去,他站在外面良久,才敲了敲门。 叶云青从那些资料中抬起头。 宋言书走进去:“姐,你答应了梁王什么条件?” 叶云青把桌上的资料收了,给他也倒了一杯茶:“天剑山老茶树上的,尝尝。” 看她这老神在在的样子,宋言书有些急:“姐,你是不是答应梁王的条件了?” “你想多了吧?”叶云青笑起来,“你觉得梁王会跟咱们普通百姓谈条件吗?咱们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 “那他今天为何过来?还,还给你这些!”他没看见纸上的内容,但是这些,是梁王来后才有的。 叶云青说:“他对我的箭法感兴趣,觉得用到军中可能有用,但是又担心猎户用的那些东西,上了战场不实用,所以就聊了几句!好了,你读书去吧!” 宋言书无法从她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他的确要读书去。 十天后,四百三十九人选三。 那是他入书院的唯一机会!他不能再成为姐的拖累! 厉府。 宋凌书拿到了他打的枪。 长枪,枪身厚重,枪尖锋利。 握在手中,和叶云青的短枪重量是一样的,而且更长,他觉得,这个更合手,也更威风。正好下个月就是进武会了,他早就是武举,直接参加就是。 厉涵月脚步轻捷地走进来,看见他对长枪爱不释手的样子,轻轻一笑:“凌哥哥,你武功本来比我强,又多了趁手的武器,看来我是拿不到武魁了!” 宋凌书笑着把人拉进怀里,在她脸上香了一个,笑得温柔宠溺:“我拿武魁和你拿武魁有什么区别?阿月,等我拿了武状元,你拿武榜眼,就都能上战场,届时,我们并肩作战,必然会成为一时佳话!” 厉涵月脑中想像他描绘的美好笑出声来:“那些人都说我是靠着爹爹,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一定会一鸣惊人,打那些人的脸。凌哥哥,到时候,魁首之位,咱们公平竞争!” 这话自信又张扬,似乎武状元之位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宋凌书笑着说:“好!”那些话他也不爱听,他也要一鸣惊人,让那些背后说他攀高枝的人看看,他本身就能力出众,不靠任何人,他也能当大将军! 两人兴致来了,决定去演武场上切磋切磋。 走出门,迎面又遇上何常年。 厉涵月上前几步,挡在何常年面前:“何叔,你怎么又被打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何叔就是时不时鼻青脸肿的没好过,新伤叠旧伤的,一问就支支吾吾。 宋凌书说:“何叔,你也是我们厉府的脸面,你天天这么被人打,却解决不了,不如告诉师父吧!不然,别人会轻看厉府!” 何常年讪笑两声,他隔三岔五的挨揍,他也崩溃啊。 以前他知道是谁打他,现在他连打他的人都看不到。 好几次,他明明在屋子里睡觉,醒来全身疼痛,人在野外。 他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但宋凌书这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初大婚那天,还是他找了个替罪下人,那人被宋凌书一掌打死了,他怎么不念着自己一点好? 真当自己是主子呢? 叶云青报了武童生试,因着在京城有宅子有房契,她报名很顺利。 武童生的考试十分顺利,五十米外的靶子,她五箭全中靶心,骑射时,也是箭箭不落空后,又在文试中写了一篇武策,便通过了。 接着是武秀才试,以及武举试。 叶云青通过得都很轻松。 她的武策和武论,还被武举试的阅卷官单独拎出来欣赏。 在她武举试的前两天,宋言书去了云台书院,他的基本功还算扎实,平时也勤学,冯山长对他更是倾囊相授。 这次更是铆着一股劲,还真让他从几百多人中杀出重围,成为唯三中的一个。 录取后,他便住到书院中去。 临去时,他也有些担心叶云青一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直到叶云青展示了一下她的箭术。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去买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家仆。 虽说这些下人未必能保护安全,但至少能看家,不会让姐孤单一人守着一个宅子。 他进云台书院的消息传到宋凌书耳中,宋凌书震惊又暴怒:“两个乡下人,怎么拿得到名额?” 何常年也很纳闷,别的书院他是可以用厉府的关系去疏通并打招呼,但云台书院他们的手伸不进去,也不必伸进去。光考试的名额就难拿到,更不要说,拿到名额后,还得几百人争一两个录取可能。 宋凌书恶狠狠地说:“何叔,那个臭小子目无兄长,一定要绝他科举的可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云台书院把他除名!” 第54章 多的是傻子为他们冲锋陷阵 何常年脸上还青肿着,这颐指气使命令的语气,让他有些不舒服。 五年前宋凌书来到厉府时,见谁都下意识的带着一丝讨好,尤其是对他何大管家,跟在身边何叔长何叔短的恭恭敬敬。 现在就这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了。 他心里不禁撇撇嘴,脸上却是笑着的:“我会去看看的,但是那边我们插不上手去,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宋凌书微微颔首。 他已经很适应厉府女婿这个身份了,但何长年还不适应他从一个乡下来的厉府徒弟转变为厉府姑爷这个身份。 何常年笑着说:“其实宋公子也不用担心,山鸡终究变不成凤凰。你那个弟弟,现在就算进了云台书院,也不一定就会在科举中榜上有名。毕竟一个乡村来的寒门学子,所学有限。科举可是整个东夏士子们的盛宴。他能算一盘菜吗?” 宋凌书一想也是,但他还是皱着眉:“我们已经断绝关系,莫再说他是我弟弟。” 何常年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对,是我失言了。” 何常年果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在云台书院的学子们中间传播,说宋言书吃得又亏,在乡下时和自己的嫂嫂不清不楚。 如今到了京城,还和嫂嫂同住,一点也不知避讳。 这种涉及名声的事,不管对男子还是对女子都后果严重。 而宋言书自进了云台书院后就一心读书,十分刻苦,压根不知道外面这些传言,只是偶尔之间感觉有同窗们目光诡异又奇怪。 他还以为就是京城学子看不起外地学子的鄙夷,也更坚定了他更加努力的决心。 直到他被夫子叫去。 从夫子那里知道这些传言后,宋言书愤怒了,但他还是压住心中的怒火,跟夫子说了前因后果。 末了他说:“先生,这分明是有心之人故意中伤。之前在厉府的大堂,当着满堂宾客我已经滴血验证过了,如果先生不信我,现在可以再次验证。我与我姐虽没有血缘之亲,但她在我十二岁时来到我家,助我学业,照顾我父母和我,于我如嫂如母。我是男子,尚觉得这样的污名犹如五雷轰顶,难以承受,何况一个女子?我等读圣贤之书,知礼义廉耻,不欺暗室,不亏私心。请先生公断!” 秦夫子看着他隐忍着发红的眼眶,说:“滴血验身就不必了,我并没有不信你,只是如今书院中有这样的传言,希望你能轻正守心,不受影响。其他的事,书院自会处理!你且回去安心读书!” 他们书院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听风就是雨。虽说厉府的事当初他们不在场,但只要派人打听一下便可。 宋言书行礼退出。 走出门来,宋言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觉得心中烦闷至极。 这种传言为什么会传到书院?不用猜,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也更坚定了他一定要好好读书科举,出人头地的决心。 回去书堂,刚到门口,他就听见里面议论纷纷,正是当初市井流言,坏他跟叶云青名声的那些话。 怒气再难抑制,他推开了门。 追着他进门,里面的调笑议论顿时止住,但他们的眼神诡异又鄙夷。 宋言书目光扫过众人:“我初来乍到,本想着和同窗们共同切磋学问,明心向性,共求圣贤之道。可今日才知,原来这书院里读的不是圣贤书,而是市井流言!” 有人冷笑:“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能做出这样的事,还不让人说吗?” 宋言书目光冷冷:“圣人说,‘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就连那些乡野村夫都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读圣贤书,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无凭无据,只凭几句谣言,就凭空污人名声,人品何在?妄断他人清白?这就是你们的圣贤之道?” 一番话骂的那些学子们面红耳赤。 “如果,如果没有这事,为何会有这些传言?” 宋言书又冷笑:“原本我也在想,现在我明白了!就因为世上有你们这些不辨是非,人云亦云的人,所以才会有人用这种手段来污人清白。他们只需要凭空一句话,无中生有,多的是傻子为他们冲锋陷阵!” “你,宋言书,你怎么骂人呢?” “原来你们也清楚,你们是被人利用的傻子!”宋言书冷笑一声,“但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当初厉府大婚发生了什么事,但凡你们稍有仁义道德,也不会去干毁人名节的勾当!读书不能明理,你们配称读书人吗?若再有人坏我名声,我必将他揪至县衙!” 满堂寂静,宋言书的怒斥让他们涨红了脸,一个个低下头去。 宋言书却没有罢休,他又去求见了山长。 云台书院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很快就揪出了谣言最初传出的源头,有两个学子当即被书院除名。 云台书院的山长脸色沉静,声音沉肃:“……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就毁在''人言可畏''四个字上?云台书院所有学子该当潜心向学,明事理、辨是非!你们轻信谣言时,可曾想过:若被污蔑的是你自己,你们该当如何?今日将两个造谣者除名,是要救你们剩下所有人!你们读的是圣贤书,莫要辜负了这满屋书香!” 而这时,叶云青已经开始了进武会的初试考试。 进武会的武尊选拔简单粗暴,文试过后,便是初试,然后是上场一对一比武,十几个擂台同时进行,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直到剩下三十人,这三十人都名列武进士。至于名次,还需要进行一轮轮比武。 当然,为防止两个强者在前面就被淘汰的不公平之举,进武会还有一个规定,只要过了初试的,被淘汰者可以挑战武进士。若是挑战胜利,则成为武进士,失败者落选。 今年的进武会中的武举,通过文试的共有一千七百多人,而能成为武进士的只有三十人,竞争相当激烈。 第一场是大混战,借用了龙骧卫的大校场。 这一千多人都在同一个台上,掉下台就被淘汰,到剩下九百人后,初试就结束了。 大混战也是最凶险的,站位混乱,谁都是敌人。 尤其是上台后,那些男子们竟达成默契,准备将六十余名女子一起清空下台。 他们占着人数多的优势,上台就是二十几人对付一人。 叶云青很快就发一同了他们的算计。 第55章 让她自生自灭 但这时,已经有三名女子被打下了台。 还有七八人冲着叶云青而来。 叶云青声音沉静:“他们想先淘汰女子,大家抱团!” 其他女子也发现那些男子的算计,但人数太少,二十八比一。那么大的演武场上,女子在其中,像狂风卷着的落叶,就算想要抱团,都难以走到同伴身边去。 好在能成为武举的女子,本身也不是弱者。 她们身形灵巧,心思细腻,在夹缝中求生存。 男子们虽是对付女子,但是对于身边人的破绽与空门,也会攻击。 整个场面,就是一个字:乱!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宋凌书和厉涵月自成一个小团体,武院的那些学生们拱卫在他们身侧,别人看他们这么抱团,也不敢来打他们的主意。 这时,厉涵月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定神看过去,立刻轻扯宋凌书衣袖:“凌哥哥,那不是叶云青吗?” 宋凌书听到叶云青的名字,立刻表忠心:“阿月,我心里从没想过那个人,你不用试探我,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周围每个人都在防着别人,但因为武院的学子们在一起,他们也不担心。 厉涵月听他这么说,心里甜,唇角弯起,说:“我是说她在台上!” “那怎么可能?一个村姑,她会武吗?”宋凌书一边贬低,一边顺着厉涵月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几乎在角落,和几个女子在一起的,还真是叶云青。 宋凌书眼里闪过一抹狠戾,他悄声说:“阿月,看我给你出气,我去把她打下台!” 厉涵月一把拉住他:“别去,你不是说了,她都不会武,就当是给她一个机会吧!” “阿月,你真善良。那我就看你面子,让她自生自灭!” 厉涵月略有些鄙夷地瞥了叶云青那边一眼,让凌哥哥把她打下台,那是给她脸了,不用脏了凌哥哥的手,自然会有别人把她打下去。 就算她能侥幸站在台上,这不过只是初试呢,后面还有好几轮,哪里需要他们出手? 不过也真是可笑,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还想着参加进武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云青迅速和四五名女子汇合在一起,她很少动手,只借着轻巧的身法,在人群中穿梭,而后看准时机,将人给打下台。出手很准,那些混战中的人,被她打下台好几个。 考官是兵部的官员,他们看着台上的混战,那些人怎么打他们是不管的,只计算着被打下台的人。 其中一人眯着眼睛盯了半天,目光落在叶云青身上。 他注意到了。 这个女子好像不会武功的样子,但又很敏捷,她在人群中,总是能避开最正面的攻击,然后借助身边的人,把战火引开。 但她若出手,必然有人遭殃。 他跟身边人说:“你觉得那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她会不会武功?” 身边人笑:“若是不会武功,怎么能当武举?” “不管会不会武功,但眼光准,出手快,反应灵敏,审时度势,始终冷静,不知道她能走到哪一步。” 兵部员外郎聂铮说:“她的阵考很出色,排兵布阵虽是纸上谈兵,也甚是精妙。策论也很有针对性。在文考中,排名前三。” 但他看了两眼,就说:“咦,好像真不会武功的样子,她脚下是很轻,步伐也很奇怪,但好像没有内力。这样的实力,很难撑到第六轮,白瞎了文试那么好的成绩!” 随着几人的讨论,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时,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叶云青。 一千七百多人只取九百,几乎要淘汰一半,所以,这场大混战的时间也不短。 叶云青始终像是风中的落叶,看着就要飘摇着落下了,却又好像还有一条线把她扯着,她晃晃悠悠地又留在了台上。 最先注意他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能确定她会不会武功,只是觉得奇怪,她和身边几个女子比起来,看着似乎有些弱,可她能留下,又证明了她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们正在研究,有人说:“只有九百了!”他们也顾不得再多想,立刻起身喊停。 至于这个姑娘到底身手如何,后面自然会见分晓。 若是没有本事的人,能混过第一场大混战,在后面的一轮轮比试中也会被淘汰。 留下的人自然高兴,那些被淘汰的人,却只能黯然离开。他们连初试都没有过,也不可能有挑战武进士的机会。 两天后,正式比试第一轮开始,以抽签决定对手。 叶云青面对的是个肌肉健壮的三十多岁壮汉。 看见对手竟是个女子,而且看起来那般单薄,壮汉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没想到第一轮比试这么简单,这不是白送他进入下一轮吗? 然而,那壮汉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初试大混战弓箭无用,但这一轮可以带武器,弓箭也是可以用的。 他压根没能近得了叶云青的身,哪怕他用刀打开箭支,拼命向叶云青靠拢,可叶云青总能拉开距离。 规定只能带十支特制的箭,没有箭头,但里面有白灰。 但她那十支箭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也不知是计算好的还是巧合,箭支落在地上,她的每次拉开距离,都能恰到好处地捡起地上的箭支。 最后,壮汉身上衣裳上白灰点点像筛子一样。 他还要继续,被主管斥下台:“你看看你身上,要是有箭头,你都被射成刺猬了,还好意思继续?” 初试过去,六十多名女举只剩下二十多人。 京城武院有两百多人,全都留了下来。 京城还有好几个地方开设的赌局,一个武状元局;一个武进士局最是热闹,围了很多人。 二十余名女举的赔率都很高,但没人下注。 尤其是叶云青,她看着不像会武功,没什么人看好她。 那些赌垱不断提高赔率,状元局叶云青1:25,其她人最低也是1:5,也没有人下注在她们身上。 他们更看好的,是京城武院的学子。 宋凌书呼声最高,赔率1:0.3;厉涵月1:0.4。 这几乎不怎么赚钱的赔率,却有很多人下注。 第一轮,女举又被淘汰了三个。 在第二轮时,叶云青仍是用箭术赢了对手,全程都是和对手拉开距离,别人只看见她跑得很快,但跑得快也并不一定要用内力。 对手在叶云青的箭支上的白点落在他心脏位置,就认了输。 每轮比试中间隔两天。 逛街时看见有的门台前挂着长长的赔率表,厉涵月一抬眼,发现她和宋凌书那超低的赔率,眉眼间都是笑意。 看吧,她和凌哥哥的优秀有目共睹! 看到最后,叶云青的名字让她眯起眼睛,她转头:“凌哥哥,叶云青竟然过第二轮了!” 第56章 不,我想多输点。 宋凌书一惊,急忙往上面找,连看了三遍,才说:“哪儿呢?” 厉涵月指着最下面。 宋凌书看着最角落的名字,冷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连赔率都在最后面,说明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真是丢人现眼!” 厉涵月目光一转:“我们看看那边武进士的赔率!” 宋凌书笑着说:“好!只要阿月想去,不论哪里,我都陪着你!” 武进士的赔率,宋凌书1:0.1,厉涵月1:0.3。 这次,他们着眼找叶云青,果然又是在最下面的角落,1:15。 毕竟武状元只有一人,但武进士可是会有三十人。 这赔率一样很高了。 厉涵月问守着榜的小二:“有人买这个人吗?” 小二看了一眼,谄媚地笑:“只有一人买了!” “是谁要把银子丢水里呀?”厉涵月顺口问,“下了多少注?” “二百三十一两四百六十八文。” 这个数字真有意思,有零有整的,厉涵月听得噗哧一笑:“不会是叶云青自己吧?” 小二诋毁媚地说:“厉姑娘猜对了,还真是叶云青自己买的自己。” 他家老板也高兴坏了呢,正愁没有人下注,人人都赌宋凌书等几个呼声高的人赢,他还怎么赢钱?叶云青就给他送银子了,多几个这样的大冤种就好了! 宋凌书却皱着眉:“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二百多两对厉府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 “凌哥哥你在意这些干什么?反正她是要输光的!” “也是,不自量力,一看就是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给押上了,输了也是活该!” “凌哥哥,我们也给自己下些注!” “好,都听阿月的。”就算赔率低,便也是稳赚不赔的,两人各给自己下注一千两。武进士那边,必赢局,也各下注一千两。 武卫营的练兵分营进行。 右营先练,半个月后,便是左营,而后是中军营。 练完之后,还会挑精兵进行对战,三营大比武。 最后,还是以精兵着称的中军营赢了,右营第二。 左营的兵士们很不服气,要不是他们左营的统领犯了事下了狱,他们群龙无首,这一大比,他们也不会垫底。 练兵时间长,又很辛苦,夏凌骁全程跟进,明明也一样辛苦,但他身上始终有凛冽杀伐之气,始终如一柄剑,加上俊美无俦的五官,和清冷冰寒的气质,像是地狱的修罗王。 终于结束,他也回到京城。 回程的路上,他问吴厦:“云台书院那边怎样了?” 吴厦回:“名额给后,宋言书考进了云台书院!” 夏凌骁俊脸上没什么情绪,呵了一声:“那小子还不算太废物!” 吴厦也笑着说:“宋凌书未必能成武状元,但我看宋言书有成为文状元的潜质。”说着,把云台书院谣言,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一一说了。 夏凌骁眸子微微一冷:“厉府还没消停?” “上次宋言书丢了脸,箭术输给叶云青后,想必是心中不服!” “夜枭卫那小子测试过了吗?” “前天才过!”吴厦忍笑,“前前后后近两个月,那小子每连三四天就断一次,差点崩溃了。” 想到他好些次见到何常年,那躲躲闪闪,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夏凌骁说:“先不用理会厉府,进武会那边,不能出现任何舞弊和暗箱操作。”武举不能有皇室在场,但是,了解那边的消息,还是可以的。 “是!”吴厦应一声,又说,“聂铮在那里,有他这个兵部员外郎盯着,有问题会及时上报的!” 他好奇问了一句:“主子,您是要在这次武举中选将吗?” 夏凌骁淡淡应了一声:“左营统领闹事,左营的将领清了不少,总得补上!” 吴厦说:“京城武院不少人都参加了,宋凌书和厉涵月的呼声都很高。” 说话间已经进了城。 城里相比较似乎热闹了许多。 夏凌骁走在人群中,觉得这热闹有些不同寻常:“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热闹了许多?” 吴厦立刻解释:“这不进武会已经进行到第三轮了,如今只有二百二十五名举子,很多地方设了赌局,引得人下注,这不就热闹起来了吗?茶楼酒馆都在谈这件事。” 夏凌骁问:“都有哪些赌坊设了赌局。” “不止赌坊,民间也有,主子是要查那些赌坊吗?” “去打听一下,都有哪些人?设了什么赔率?” 吴厦一声“得嘞”,很快就蹿进了人群。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打听到的消息简明扼要地汇报一遍。 开设武状元赌局的有三家,开设武举赌局的,共七家。 夏凌骁顿了顿,招手:“帮本王办件事!” 拿着手中的一万五千两银票,吴厦不解:“主子,为何不选赔率最大的一家直接全部下注?” 夏凌骁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傻?羊毛逮着一家薅,薅秃也就那么些毛!” 吴厦嘴角抽抽:“全下呀?万一您下错了注……” “那也无妨,这点银子,坑得起!” 在所有人眼里,叶云青也就箭术过得去,那不算真实的本事,因为一种武器最多参加两轮,第三轮就不许用了。 她第三轮就得换武器,不能用箭术了,非被淘汰不可。 吴厦到1:25的武状元赔率那家,投注了八千两买叶云青赢。 庄家看他的眼神,既像看傻子,又像看摇钱树,他大大地享受了一把被当成人傻钱多地主家傻儿子的待遇。 剩下的几家,一家一千两,全买叶云青。 也有人提醒他:“这钱怕不是要打水漂,小哥换个人下注好了!” 吴厦摇头,一脸乐山大佛脸:“你们这么想就错了!人人都想赢钱,那庄家怎么办?所以,我想输,多输一点,免得庄家输太多了!” 众人:“……” 这怕不是个大傻子吧? 很快就到了第三轮,这一轮有三个轮空签,叶云青刚好抽到一支。 明明有三人轮空,但一个个看她眼神都透着几分古怪,好几个人还祈祷着抽中她,顺利晋级呢,结果人家轮空了。 她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可纵使心中不服也没办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四轮时,叶云青抽到的对手,壮得像牛犊,虽是拳头生风,跺地生响,但却一点也不灵活。 叶云青一直在台上跑,她跑得快,那人自己就把自己给绕晕了,在她从背后突然出现,将人一脚踹下台时,现场一片嘘声。 他们都觉得,这不是真本事,但是,对手掉下台是事实。主考认了这个成绩,那便表示这个成绩是有效的。 一个靠投机取巧晋级下一轮的在下一轮能通过才怪。 他们期待看叶云青被淘汰。 毕竟他们都觉得自己用的是真本事,而叶云青是在投机取巧。 宋凌书冷冷笑:“真是不知死活!越到后面越是凶险,遇到的对手也更强大。她要识相早点被淘汰,还能保一条命,非要断胳膊断腿。” 转过身,他对厉涵月说:“阿月,算她运气好,前面几轮都没有遇上你我,要是第五轮遇上了,我一定要叫她后悔来京城!” 他眼里的杀气取悦了厉涵月,她带着几分傲睨轻笑一声:“好,到时候我要看凌哥哥大展神威。” 第57章 轮空 第五轮又是三个轮空名额。 叶云青是排在中间上去抽的。 当她展开签纸,上面轮空两个字,让她都怔了一下。 她竟然又轮空了。 这可是第五轮,当公布轮空名单时,顿时一片哗然。 这岂不表示她直接成了武进士? 别人的武进士,从初试到五轮选拔,次次都得拼尽全力。 而她,抽到的对手弱而不说,竟然还有两次轮空。 她的武进士如此轻易,那对那些打死打活,头破血流,才终于获得晋级的人公平吗? 有些性子急躁的人已经开始抗议了。 兵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是这次的两名主考,还有两名御史,以及兵部各级官员,共十名考官。 这些人不服的声音传过去,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的脸色都不好看。 兵部尚书说:“她两次轮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要不重新抽签?” 都察院御史问:“尚大人,这抽签你动过手脚了?” 尚丰泽脸色沉下来:“袁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整个过程大人与督察院的御史都参与监督,有任何的小动作也不可能逃出你们的眼睛。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断无丝毫舞弊徇私之事。” “我只是信尚大人的,也知道此次的武考没有丝毫的暗箱操作!”袁纪行慢悠悠地说:“尚大人有没有想过?若真是重新抽签,如果这位姑娘又抽到了轮空签,是不是又要重来?那武考威严何在?一切岂不成了儿戏?” 尚丰泽自然也清楚,就是外面群情激愤,他想平息事端:“但她两次轮空对别人确实不太公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位姑娘能抽到两次轮空,或许是她祖上积德,或许是她个人运气逆天。这都是她的造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都认可的事,咱们顺势而为吧!” “群情激愤又该如何?” “既然并无徇私舞弊之事,也没有丝毫的暗箱操作,咱们重新抽签,你觉得他们会说我们是被裹挟,还是说我们内心有鬼?不论是哪一条,他们都只会觉得我等无能,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袁纪行顿了顿:“经过这一轮,留下来的三十人便都是武进士。这些人都是身手过人,你觉得若没有真本事,能在这个台上站多久?何况咱们的武试还有一个挑战进士环节。若她没有真本事,也一样会落败,跌出进士之列!” 尚丰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些闹事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此事我来处理,我会告诉他们,闹事者,剥夺资格。若有不服,大可以积蓄力量,在为时三天的挑战里打败对方!” 尚丰泽说:“就这么办吧!” 那些闹事的人原本以为可以重新抽签,袁纪行冷着脸面对他们:“第五轮尚未开始比试,你们的目光就盯着轮空的人,是你们觉得自己的本事只能拿捏那位女武举,因为接下来的比试必败,才对谁轮空紧盯不放吗?” “大人,凭什么她两次轮空,直接成为武进士,这不公平?” 袁纪行看着那人:“那你觉得什么叫公平?你抽到轮空签就公平了?她凭本事抽到的,为何不公平?你若不服,在挑战进士环节凭真本事说话!” 他目光扫过全场:“我等奉圣上之命监督武考,所有程序环节都合规合矩。若是你们发现有任何舞弊之事,只要证据确凿,必会给你们一个公道。谁若仅凭臆测便蓄意生事,不仅取消补考资格,而且永不许参试!你们自己掂量后果!” 说到底那些不服的人,也就是因为轮空名额没落在自己头上。别的可以弄虚作假,但武考确实要凭真本事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毕竟就算暂时名列进士,若是三天的挑战赛失败一场,也会灰溜溜地跌出去。 那些不满不服的声音终于消失,第五轮进士争夺赛正式开始。 第五轮结束得很快。 十个比武台,一天就结束了。 胜出的二十七人和轮空的三人一起,成为三十名准进士。 之所以还不是进士,是因为接下来是三天的挑战赛。那些淘汰者可以挑战这些准进士,若是赢了就取而代之。 挑战也不是无休止的车轮战,每人最多可以接受五次挑战。 到三天后,最终能留下来的,才是武进士。 准进士名单出来后,聂铮把名单抄录了一份,送去给夏凌骁。 夏凌骁翻看着名单,聂铮一边在介绍:“三十人中,京城武院的学子就占了一半,这次他们又该吹嘘了!” “三十人中,只有三名女子。厉涵月大家都说实至名归,有争取武状元的可能;齐雅秋中规中矩,功底扎实;但这位叶云青,争议颇大!” 夏凌骁瞥他一眼:“嗯?” 聂铮眉飞色舞地把这几天的事讲了一遍:“说起来,这叶姑娘的文试成绩,那是顶好的,排在第二名,但我觉得应该第一,可袁大人说了,裴风的也不遑多让,两人不相上下。武举试肯定是男子得武状元可能性更大,万一裴风得了武状元,这文试第一于他就是锦上添花,要是给了叶云青,万一叶云青中途被淘汰了,那不白瞎了吗?所以就给了她一个第二。” “你说这位叶姑娘吧,她也是运气好得很。看着身手也就一般,第三轮抽到轮空,第五轮又抽到轮空,直接就成了准进士。” “嗯!”夏凌骁淡淡地说,“听说了,京城为进武会设的赌局,她的赔率最高。”全都是在垫底那块,赔率高得惊人。 聂铮笑着说:“这大家伙都看着呢,那位叶姑娘的确不太像能中武进士的样子,在台上也没怎么出手,就是跑得快,很灵活,也就是第四轮遇到的对手笨重莽蠢,被她钻了空子,不然第四轮她就过不了!” 夏凌骁不置可否:“你没去下注?” 聂铮笑嘻嘻:“下了!” “赌了谁赢?” 聂铮眉飞色舞:“武院第一的宋凌书,那是要下一注的,他得状元的可能性很高。至于进士,我看好裴风,押了他。” “呵!” 聂铮瞪圆了眼睛:“裴风我可押对了,他经过了第五轮,接下来的挑战,他应该能顺利通过。我觉着,他武功虽不错,但要争武状元,大概还是打不过宋凌书!我这是稳赢的局!” 他挤眉弄眼:“我可是在现场,亲眼看着的,可惜你回来晚,没赶上吧?就只能看着我赚一笔了!” 第58章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你押了多少?” 聂铮伸出五根手指:“各五百两!” “白忙一场!” 聂铮不太服气:“怎么可能?裴风赔率一比一,我能赚五百,宋凌书赔率是低了点,那我也能赚个一百五十两呢!” 他多有眼光,好多人押的在前几场就淘汰了,血本无归,他押的都在! “我也押了!”夏凌骁慢悠悠。 五轮试之前就不能下注了,聂铮奇怪:“你押的谁?” “赔率最高的!” “叶云青?”聂铮笑了起来,“你竟然赶上了?押了多少?” 夏凌骁伸了一根手指,又摊开。 “一千五百两?”他嘴角直抽,“你说你把这银子赏给我们多好,现在扔水里,都不能听个响。” “是一万五千两!”夏凌骁慢条斯理,又翻看下一张名单。 聂铮:“……” 这下他连脸都抽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为什么?” “因为赔率高啊!”夏凌骁老神在在,“输了就输了,但万一赢了呢?” 聂铮:“……” “我觉着,你还是去睡一觉,梦里啥都有!”进士之位都保不住的人,还武状元。这不是做梦比较快吗? 夏凌骁呵了一声。 聂铮笑着说:“你就盼着她能撑住不被挑战者打下台吧,这样你还能回点本。” “原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渎职,职位空缺,你准备好顶上!” 听着说到正事,聂铮收起笑容,沉声说:“是!” 他是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若是到职方任郎中,算是升了一级。职方那边与边防息息相关,他更愿意去。 叶云青在成衣铺买了两套衣裳和一双鞋子,这成衣铺可以送货,她便让送去云台书院给宋言书。 自己也买了一身,还是普通棉布衣。 从成衣铺出来,她又去了药铺。 这药铺是她常来的地方,她想买些金创药的材料。 提着大包小包药材,刚走出门,就与宋凌书一行人遇上了。 黄韶一看见她,自己的小指就隐隐作痛。 小指影响了他的发挥,他在第五轮败给对手。 不过他不担心,他已经想好了,叶云青纯是靠着运气才混进准进士的,他要挑战她。届时既能夺得进士之位,又能出一口恶气,还能让叶云青灰头土脸! 目光落到她手中药材上,他顿时就嗤笑出声:“这是知道要受伤了,提前囤药呢?” 她轮空闯进前三十名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轻视,好像他们一轮轮打过来的,就比她这个靠轮空来的高贵许多一般。 叶云青没有理会他们,准备离开,但黄韶腿一迈,就挡在她前面:“走什么?还不好意思呢?你要识相,现在对我态度好点,明天的挑战赛,说不准备我还会手下留情!” “好狗不挡道!”叶云青微微皱眉。 宋凌书见她从头至尾,目光都没在自己身上停留,冷哼了一声:“粗鄙!” 厉涵月上下打量,她也是五轮全胜,呼声极高,此时看叶云青,带着从骨子里生出的优势,睥睨着,没说话。 她觉得跟叶云青说话,有些掉价。 叶云青嗤笑一声:“手下败将,怎么好意思狗叫的?” 宋凌书大怒,眼神狠厉:“你就祈祷挑战赛你早早淘汰吧,不然,我会让你血溅赛台!” 虽说武试讲究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真有损伤,只要表面看起来不是故意,也不会有丝毫责任! 他看过叶云青的比试,不过是脚下快一点,箭法准一点,她甚至不会别的武器。 这些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想好了,届时挑断她一根脚筋,让她成为瘸子,哪怕她成了武进士,也只会是个废物。 叶云青丝毫不惧:“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 说完,将黄韶一拨,黄韶看到她伸手,想要还手,她的手已经按在他肩头一扫,巧劲让他不由自主向侧退了两步,而她已经从他身侧扬长而去。 黄韶气怒之极,咬牙切齿:“宋兄,我不会放过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宋凌书说:“挑战赛上,你尽管放开手,不用给我面子!” 贾奂笑着说:“为一个乡野村姑生什么气?她肯定是被挑战最多的,五轮挑战赛她就过不了。就算她侥幸过了,进士中咱们武院的就有十四人,她打得过谁?”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她要不想死,就只能场场认输。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酒楼。 这些人在武举赌局上的赔率都不高,连黄韶这个淘汰的都是一比一,叶云青却达到惊人的一比十五。 这些,都是经过了详细的综合讨论后才定下来的。 开赌局的谁是傻子? 一个人的狗屎运,不可能一直走下去。 第三天是挑战赛的日子。 因挑战赛奠定的是进士身份,所以,允许使用自己擅长的武器,而且不限次数。 不过这些武器都是由考场提供。 到了争武状元的赛事,就可以使用自己的武器了。 叶云青还是选择了弓。 三天,每天两场,十个比武台同时进行,共计六十场。 每个人最多接受五次挑战,像宋凌书这种别人一看就实力强大的,自然无人挑战。 报名挑战叶云青的人不少,有四十多个。 最后选了前五人。 第一场比赛,就是黄韶和叶云青。 武院那些上榜的和落榜的全都来观战,给黄韶助威。 相比叶云青这边,就冷清了。 宋言书在书院,并不知道她参加了进武会。 负责这边监考的是聂铮,他心里又一次感慨,梁王殿下是真有钱。 一万五千两银子,就这么扔水里了。 这姑娘也太可怜了一些,这么孤零零的,几乎没有支持者。 但观战的人,却以这边最是热闹。 都想看看名不副实的准备进士在真正有实力的对手面前落败。 叶云青倒没觉得孤单,她上了台。 黄韶也在他那些同窗,宋凌书,厉涵月的目光注视下跳到台上。 “叶云青,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他信心满满。 叶云青轻嗤一声:“拭目以待!” 聂铮觉得这姑娘不聪明,东平伯把这个儿子送到武院,就是想让他争军功的,身手差不到哪里去,这么激怒他,于她没好处。 但身为监考,他只能尽量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不让她死在台上。 收起自己的情绪,他沉声说:“开始!” 第59章 谁都想看实至名归 随着聂铮话音一落,叶云青已经拉开了距离,她速度很快,好像一下子就蹿到了台边。 黄韶冷笑,到台边好啊,把她打下去就更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他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宋凌书转头对厉涵月说:“箭术花里胡哨,要真刀真枪打起来,一无是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黄韶身手虽不如你我,也能甩她八条街。咱们就等着看着他出丑吧!” 厉涵月抿唇轻笑,语气里带一些调侃和促狭:“凌哥哥,看她出丑,你不会怜香惜玉吧?” 宋凌书一脸晦气的表情:“就她,配吗?” 阿月是站在她身边,可以和她共同争武状元的那个人。热烈又自信,娇俏又美丽。就算没有身后强大的家世,也比叶云青胜出百倍! “嗖”,破风声响起,一支箭对着黄韶的胸口射来。 黄韶手里的刀一横,猛力一斩,箭支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他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斩普通的箭支一点不费力气。 他的得意才刚从眼底升起,“嗖嗖嗖嗖嗖”,声音不绝于耳。箭支从不同的方位朝他射过来。 黄韶惊了一下,他看过之前叶云青的几场比试,主打一个灵活取巧,箭也是一支一只射的,怎么她还能一弦五箭? 而且这五箭快慢不一,有的带着呼呼的风声,有的悄没声息。 黄韶把刀舞出了残影,连连后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箭好像有眼睛一般,随着他退避,箭也追着他。 叶云青手上还有四支箭。 在五支箭出手的同时,她又不紧不慢地开始弯弓搭箭。 在场外的人,很少有人看得透这中间的诀窍,只有直面这一切的黄韶才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震惊和不敢置信。 叶云青的箭射完了。 黄韶发出狞笑:“现在该轮到小爷出手了。” 叶云青站在原地没动,脸上带着一丝轻嘲。 台下鸦雀无声。 黄韶的心口,眉间,左右肋间,甚至背后,共有五处中箭,白点清清楚楚。 但他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 聂铮沉声说:“第七比试台,叶云青胜!” 黄韶一怔,继而不服:“大人,我并没有被打下台,而且她的箭已经用完了,接下来只有挨打的份,为什么判我输?” 聂铮说:“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身上吧!” 黄韶一低头,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心口上那个白点,圆圆的。像一张张开的大嘴正在无情地嘲笑他。 他的脸僵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算他脸皮再厚,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说不出不认这句话来。 他不满不甘又不服,悻悻地瞪了叶云青一眼,一言不发跳下台。 今天这脸丢大了,他的武进士的梦也碎了,他连个村姑都打不过,这将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那些观战的武院学子们都沉默了,厉涵月皱起眉,宋凌书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太废物! 仅有的一次挑战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浪费了不要紧,难以忍受的是,叶云青还好好的站在台上! 黄韶很委屈,只有直面那些的他才知道那些箭的厉害,可他没法解释。 这一局结束的太快,虽然规定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如果时间允许。五轮挑战一个上午打完也是可以的。 聂铮问叶云青:“是下台休息?还是继续接受第二个挑战者的挑战?” 叶云青说:“继续!” 她的五个挑战者都在台下。 聂铮喊:“七号台,第二名挑战者王德发!” 一个高个年轻男子跳上台,他选的武器,也是弓。 上台后,他笑着说:“很巧,在下也是以弓箭为武器的,正好和姑娘切磋切磋。” 叶云青笑笑点头。 两人抱拳行礼,随着聂铮的一声:“开始!” 他们迅速分开,各站在一边,几乎是同时张弓搭箭。 咻咻两声,箭离弦。 王德发拿起第二支箭,正搭箭上弦,就听见一阵惊呼,胸前一疼,他低下头,看见心口处,正向下跌落的箭支,还有心口那个白色的圆点。 他呆住了。 刚才两箭相对而去,难道不应该是空中相撞,然后掉到地上吗? 他中了箭,那叶云青是不是也中箭了? 带着期待的目光看过去,叶云青穿的是一身天水碧色布衣。上面干干净净,不要说白色圆点,连一点白色星子都没沾上。 而他的那支箭被叶云青避开后抓住箭羽捏在手中。 王德发瞪大眼睛,这个结果,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他看过叶云青的第一轮第二轮,心中稳操胜券,没想到,不是一箭之敌。 抱了抱拳,他垂头丧气地下了台。 宋凌书眉头皱紧,厉涵月轻嗤一声:“真卑鄙,仗着对方还没准备好先出手,这不是偷袭吗?” 有人附和,但是更多人都没说话。 他们有眼睛,看得清楚,两人几乎同时出箭。 再说,从主考说开始那一刻起,就是在比试,怎么还能叫偷袭? 聂铮也有些惊讶了。 这局结束得比上一局更快啊,一箭就定输赢了。 他问:“继续吗?” “继续!” 聂铮抬高声音:“七号台第三名挑战者:洪宝成上台。” 洪宝成看着就精明机灵的样子,他的武器是一杆长枪。 宋凌书小声跟厉涵月介绍:“这人身手不错。在外面进士赌局中,他的赔率是1:1,很多人看好他,只是上一轮时以半招落败了。” 厉涵月轻轻笑:“这下有好戏看了,你看那么多人都希望他能胜。” 宋凌书不屑地说:“那是当然。谁都想看实至名归,一个滥得虚名的人占据别人的位置,谁都看不过眼。” 叶云青出了三箭,一支射在他手背,一支在他右肋,一支在他右肩。 第四个挑战者,出了两箭。 第五个挑战者,两箭。 叶云青身上仍然干干净净,她的样子也很轻松。 如果一次两次,还可以说她运气好,投机取巧,但是除了第一场,连着四场,每个挑战者都在三箭内落败,就算他们再不服,也不得不承认,叶云青的箭术,的确很强。 “七号台守擂者,叶云青,五局连胜,挑战结束!” 聂铮嘴角抽了又抽,他还以为梁王殿下的银子全打了水漂,现在竟然保住了一些,也不算血本无归了。 殿下高明啊,这么高的赔率,是值得一赌。虽然进士局早不允许下注,但武状元局还可以下,他要不要也花点银子去买叶云青成武状元? 啊呸,算了,不拿银子打水漂了。 进士比试,三十个名额,武状元,只有一个,赔率再高也不能白扔钱。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宋凌书喃喃。 贾奂也说:“这不公平啊,她只是箭法好,但进士考的难道不是综合能力吗?仅凭箭法,胜之不武!” “我们不服,我们都是真刀真枪地打,怎么到了她这里,只要拿把弓,射几支箭就行了?” “对,我们不服,她的成绩不能算,她这是投机取巧!” “要是进士赛她也这么干,那岂不是还有可能得状元?” …… 第60章 取消成绩 宋凌书厉涵月仗着夺武状元的呼声最高,也拱手说:“大人,我们更希望看到实至名归和公平公正,还请大人裁夺。” 兵部尚书尚丰泽脸色沉了下来。 都御史袁纪行倒是平静得很,笑着说:“尚大人是主考,这事由尚大人来处置吧!” 尚丰泽也是看过全程的,他也想取消叶云青的成绩。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不会武功,只会箭术。 好像一路都是混过来的一般。 不过,看着一边笑呵呵的袁纪行一眼,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明天,皇上的御案上肯定出现弹劾他的折子。 他冷眼扫视那些激愤的举子,其中有准进士,也有被淘汰的。 当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去时,那些人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宋凌书厉涵月脸上,对于厉大师的高徒,他还是给了几分薄面:“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宋凌书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比武讲的是真才实学,在场很多人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以对结果是否公平尤其在意。” “并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也不是质疑武试制度,只是不想有人浑水摸鱼。只要是真才实学,我们都认!” 厉涵月也说:“只要是公平的,相信大家都能接受。他们是激动那些,不过也是为自己多年辛苦而发声,还请大人不要怪他们!” 群情鼎沸,纷纷涌到了主考台前: “大人,我等联名请求主考撤掉叶云青的成绩!” “对,要么真刀真枪再重新挑战,要么在进士里除名!不然,这对别人不公平!” …… 宋凌书假意劝阻那些人,心里却很快意。 如果叶云青都能成为武进士,那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拜名师,苦练五年又算什么? 还有,只有叶云青低到了尘埃里,被踩进了泥里,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好。 此刻,叶云青也在不远处。 她听见了那些声音,不过,她脸上没有心虚和忐忑。 哪怕别人都在骂她滥得虚名,骂她白占了一个名额。 但这些人没有骂到她跟前来,她也就不理。 宋凌书冷冷看着她的侧影,他没想到,在天剑村她是最美的女子,到了京城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竟然也丝毫不逊色。 如果,如果她有真本事,不是靠取巧占住这个名额的,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和她再重续前缘。 不过,这想法在看向厉涵月时,立刻收了起来。 他有世间最好的阿月了。 叶云青能给他的,阿月都能给他。 叶云青不能给他的,阿月也都能给他! 他悄悄握住厉涵月的手,像是想要证明什么! 看着那些闹事的人,尚丰泽淡淡地说:“本次进武会,允许十八般兵器。弓箭算十八般兵器之一吗?” 没人说话。 他冷哼一声:“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弓排前三!叶云青凭允许使用的武器,打败对手,这成绩为何不算?” “你们口口声声说,用弓箭对别的对手不公平,此次进武会第一轮九百人中,共有三十七人是使弓箭的。现在前三十名里,仅有叶云青一人留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弓箭也和别的武器一样,练得不精,一样会被淘汰,能留下来的,便是本事!” “她能留下,对你们谁不公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这么难?” “你们觉得她赢得轻松,便心生不服,怎么没想过,若是你们足够强,弓箭反倒是最没威胁的,只要离得近些就可破!” “你们连靠近她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说他投机取巧?” “我东夏进武会,是为朝廷选材,是为军队选将。一个心胸狭隘,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自负又嫉妒的人,朝廷敢选这样的士吗?军队敢选这样的将吗?” “学艺不精,回去后奋发图强,三年后再来便是。若是你们丢了自己的初心,舍本逐末,你们这一辈子,成就就止步于此,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一番话,把那些人训斥得低下头去,有人面红耳赤地离去。 袁纪行笑着冲他抱抱拳,笑着说:“尚大人公平公正,不被群情裹挟,坚守规矩,佩服佩服!” 尚丰泽:“……” 这老东西,不会是想抓自己把柄吧?还好,他只要按规矩办事,谁也别想揪他错处。 宋凌书有些傻眼。 他以为他和阿月都出面了,尚大人肯定会酌情从重处置。 可尚大人竟然认可了这个成绩? 叶云青竟然成了进士? 不是准进士,而是经过了五轮挑战后,板上钉钉的进士! 哪怕最后,她排在最末一名,那也和他同在一张榜。 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转过头,看着远远地站在一边,神色淡色,似乎对这结果丝毫也不在意的叶云青,只觉得心里想憋着一股火,却又吐不出来。 闷得他浑身不舒服。 因着叶云青这边结束的迅速,多了一个比试台,三天的挑战赛,六十个挑战者,两天就结束了。 第五轮轮空者有一个被对手打败,跌出进士名额。 也有一个是一路打上来的,被挑战者打败,也无奈出局。 但这三十人中,除了宋凌书厉涵月等五个人没被挑战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挑战了一两场。 最后结果,替换了八人,剩下的都守住了自己的名额。 至此,三十名武进士,便是定下来了,并且张贴了皇榜。 看完皇榜,虽然其中叶云青三个字影响心情,厉涵月还是高兴地去拉宋凌书:“凌哥哥,走,咱们去拿咱们押注的钱去!” 宋凌书一脸宠溺地笑:“好!” 贾奂笑着说:“我也押了,大家一起呀!” 他这一嗓子,武院的那些学子们出来大半。 这种谁都会下两注。 不过,他们的下注,也就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事,像宋凌书厉涵月那样买自己一千两的少。 庄家之所以明知道他们会中进士,还设他们的赌盘,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投注。 毕竟第二轮时还有四百五十人,那些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随着他们一轮轮被淘汰,名字一个个被除掉,押注的人血本无归,庄家笑得嘴都歪了。 现在名单确定下来,见叶云青竟然榜上有名,庄家顿时嘴角抽抽。 这是个必然会被淘汰的人,要不然,赔率也不会设到1:15去。 当时见有人投注,还高兴了一回。可现在,有点肉疼啊! 宋凌书厉涵月大张旗鼓而来,看着门前围了不少人。 那些押中了的,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些押注失败的,垂头丧气。 宋凌书这一群趾高气扬的人十分显眼,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宋凌书厉涵月分别拿到一千一百两,一千三百两。除去本金,赚了四百两。 但其他人都是几两几十两,本金押得少,赚得也少。 这时,门口又有人走进来。 宋凌书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眼睛顿时不舒服起来。 第61章 财神爷 厉涵月也皱了下眉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来了。 叶云青给自己投了二百多两,还有整有零。 他们赚了钱挺高兴,现在却大打折扣。 就连兑奖的庄家也是肉痛。 本金二百三十一两四百六十八文,赔率1:15,庄家得返她三千七百零三两四百八十八文,净赚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当时以为这个人不会中,也没有限制下注的数额。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赖账。 拿出银票的手都有些抖。 叶云青正眼也没有看武院那帮人,数了数银票,抬眼问:“还有四百八十八文呢?” 看着她的背影,宋凌书只觉得牙痒痒。 她竟然赚了那么多? 凭什么,她明明押的比自己少,本金比自己少,最后,却拿银子拿到手软! 果然是一个惯会投机取巧的人! 还有,她那是什么眼神? 她不会以为拿了个武进士,就很了不起了吧? 竟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叶云青,你过份了!” 宋凌书一副仗义执言的样子,“你怎么总是改不了斤斤计较的市侩样?” 叶云青冷眼看他:“谁家的狗没拴好?” 她看厉涵月:“一文也是钱,你不会因为只花了一文买他,觉得他太贱,就不当回事吧?请麻利地拴好牵走,谢谢!” 厉涵月变脸,那天宾客那么多,爹爹不想多生事端,就直接付了银子。 看着宋凌书铁青的脸,她生气了。 她已经嫁给了凌哥哥,凌哥哥受辱,她绝不能坐视:“叶云青,你怎么敢还拿那一文钱说事的?当时我爹明明说给你一万两,是你不要!” “当时我不是也说清楚了,他就值一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黑心钱,哪怕只多一文我也不要!” 庄家耳朵竖起,左看看右看看,输钱很伤心,但八卦很快乐! 宋凌书知道再掰扯这事,以这女子的无情,定要说出更多难听的话。 他不会让她转移了注意力:“你本金只有二百两,赚了那么多,就该见好就收。连几百文都要,你就那么缺钱吗?” “缺呀!”叶云青似乎笑了一下,“我又不吃软饭,又没有谁会花一文钱把我买回去养。” “你,你说谁吃软饭?” “谁心虚就是谁,这不明显吗?” “叶云青,在说你的事,你少扯别的!”宋凌书似乎耐着性子,又似乎咬牙切齿,“你不要无理取闹,几百文而已,别闹得难看!” 看着他几乎气成河豚,叶云青坦然自若:“不该我的,我不会要。该我得的,一文钱也不能少!” 她看庄家:“你这里下注,是要抹零头的吗?” 庄家:“……” 他也就是想着,她都拿到几千两了,一个净赚三千多两的人,还会在意这几百文吗?一般人也就笑着走了。 但这姑娘,竟然向他讨要。 这个名声他哪敢当?另数了欠的数,一把铜钱用一根细绳串了捧过来:“这是尾数,姑娘拿好了!” 好歹也是武进士,以后说不准会当官,他心里虽觉得叶云青小气,脸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服不满。 叶云青拿过:“多谢了!”转身离开。 被无视的宋凌书:“……” 厉涵月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凌哥哥,别追了!” “我,我不是想追她,我是气不过!” “我知道的,凌哥哥。”厉涵月脸色也不好看。 早知道,当初初试的时候,她就不拦着凌哥哥把人打下台了,竟然还让她得了功名,还让她赚了钱。 “咱们走吧,别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 宋凌书还想追去教训一顿出一口恶气,但看厉涵月脸色不好,终于停下脚步,换了一副笑脸:“阿月,我们赚的银子虽说不多,但也够吃一顿,走,咱们去望湖楼!” 这时,吴厦笑嘻嘻地从人群中出来说:“庄家,我押的叶云青叶姑娘中进士,她榜上有名,我来兑换银子了!” 他可观察了好一会儿了,那些押中的欢欢喜喜,但数量都不多,赢上百两银子的几乎没有。 但突然出了个最大一笔,是叶云青自己押的自己。 此刻他也笑歪了嘴。主子让他押注一千两,他觉得不可能,但主子什么时候决定错过?所以他当时也跟了一百三十两。 他的一句话,成功让准备走的宋凌书一众又停下了脚步。 围观众人也很惊讶! 除了叶云青,竟然还有人押她能成武进士? 是谁这么瞎……啊呸,谁这么未卜先知,竟然押中了? 当吴厦把票据拿给庄家时,庄家的脸都黑了。 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以为是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随便押了一点,可人家押的是一千一百三十两。 十五倍加本金,要返一万八千零八十两。 庄家眼前一眼,几乎栽倒。他总共也就收了全部下注银子二万零三百多两。 那些赢家都兑了,现在还剩一万八千零七十七两。 他设这个赌局,费时费力费心费脑的,最后不但没赚,还怒赔三两银子? 见他杵着如丧考妣的样子,吴厦笑嘻嘻,没办法,嘴角实在太难压了。 “当时也就是见这位叶姑娘赔率太高又没人下注,觉得有些孤单,就想着押一些,就当是对叶姑娘的鼓励吧!哪怕输了也心甘情愿。谁能想到呢,竟然赢了,哈哈哈,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众人:“……” 有人笑起来,更多的人是将羡慕的目光看向吴厦。 宋凌书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本他和阿月也有机会赚三万两的。 如果那时候他们买的不是自己,而是叶云青的话。 但他们怎么可能去买叶云青呢? 吴厦催促:“快点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呢?他们赔率没你这高,我也都下注一千两呢!” 当时他手上银子也不多,就只跟了这一家。现在想想,应该借点银子也去别家跟跟风的。 宋凌书连声音都不稳了:“你在别的地方也买的叶云青会中武进士?” “不然呢?” 夏凌骁叫他低调些,所以他乔装过后才来的,在场没有人认出他。 吴厦翻了个白眼:“我这人认准一个是一个,可不会见异思迁。总不可能在这里买了,在别的地方见别人更有胜算,就去买别人吧!” 宋凌书:“……” 他感觉这句话在阴阳他,但他没有证据。 庄家一听,虽说心里洼凉洼凉的,竟有一种诡异的平衡。 也是,凭什么他开个赌局没赚到钱,别人就赚到? 只要是进士局有叶云青这个人的,他都要去看热闹。 吴厦一路过去,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多,宋凌书一行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一直跟着。 宋凌书不信。 他觉得吴厦就是吹牛,他要去看个究竟。 此刻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去戳穿吴厦的谎言,还是因为心中的一点不甘! 第62章 嘴角太难压了 于是,这些人跟着吴厦,一连去了六家。 真的是一家一千。 得益于叶云青之前太不显眼,而且又两轮轮空的缘故,她的赔率,最低的也是1:10。 武院那些人刚开始还会酸几句,到后来,都不说话了。 他们已经酸成柠檬了。 宋凌书脸色直接就是黑的。 厉涵月也皱着眉。 在他们眼里,吴厦是路人。 但是吴厦每取一家,就会故意对着宋凌书那个方向笑呵呵:“哎,真好,叶姑娘真是财神。有叶姑娘赐的这些银子,我以后就吃穿不愁喽!” 宋凌书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不仅他,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可他又自虐一般跟着吴厦走,他也不知道他想看到的是什么。 几乎被吴厦押过的庄家,个个都是苦着脸。就没几个不亏的,即使没亏也没赚到钱。 这一笔,太多了。 不是那些庄家不懂得规避风险,限制投注都不会。 而是他们太贪了。 他们以为那些银子以后都会进他们的口袋,因为叶云青看着就不会武功,绝不可能榜上有名。 而且,因着厉府大婚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叶云青就是个村姑,靠打猎种田为生。 他们怎么会不轻看? 当事情超出预料时,他们毫无应对之法。 不是没想过赖账。 但是吴厦随意地丢了个牌子在桌上,那是安庆王府的腰牌。 安庆王这个京城老纨绔,为人浑得很。 他府里的人,谁又敢赖他的账? 收银子收得手软,吴厦笑得嘴都合不拢,虽说这些银子不是他的,但看着也开心! 那些跟着他的默默计算:五万三了,七万七了,九万一千两? 这一趟下来,十万两银啊! 而本钱,不过七千多两。 这和一本万利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银票,这也是一大包。吴厦感觉到身后有尾巴,不过他不在乎。 叶姑娘真是财神,可惜,他本钱少,投的太少了。 好像关于叶姑娘还有一个高赔率的赌局,他没跟。 他现在有两千多两了,要不要跟一个? 不过想了想,他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状元,叶姑娘?怎么可能呢? 好不容易赚了点,还是稳当一些。 宋凌书一众到底是没有去成酒楼。 吴厦高调的骚操作把他们的心态全都给搞崩了。 这时候就算有龙肉,也吃不出味来。 谁都没有了兴致。 宋凌书和厉涵月上了马车,回府。 在马车上,厉涵月看了宋凌书好几眼,宋凌书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注意。 直到厉涵月娇哼了一声。 宋凌书回过神来:“阿月,怎么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宋凌书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厉涵月又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尖锐:“以前你觉得叶云青是村姑,所以娶了我。现在叶云青也是武进士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宋凌书一呆,继而失笑:“阿月,你想到哪儿去了?叶云青就算是武进士,但她和你比,也是云泥之别,你何必和一个压根不值得在意的人比?” 刚刚他是有些心不在焉,但绝不能让阿月误会,他握住厉涵月的手。 “再说了,就算她再好,但是在我心里你才是这世间顶顶好的,没有人能和你相比,天上的仙女都不能!何况叶云青那个村姑?” 厉涵月被他哄得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毕竟她长得也不丑。这有了功名,以后她可能也会当将军哦!” “嗤!”宋凌书讽笑出声,“阿月里真幽默,将军是谁都能当的吗?她连武进士都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当将军,可能吗?” 说到这里,宋凌书将厉涵月搂在怀中:“阿月,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们会并肩站在一起,成为东夏最有名的夫妻将军,这将是一段佳话。你别老提不相干的人,恶心!” 厉涵月看他一提起叶云青的名字一脸嫌恶,窝在他的怀里抿嘴笑:“好啦好啦,我不提了。” 凌哥哥说的对,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怎么会不相信凌哥哥呢? 宋凌书看着她的头顶,娇软在怀,他却突然想起:他和叶云青虽然也是拜过堂的,但除了曾执着她的手请她等他五年,好像从没亲近过。 他也想,但叶云青神色淡淡的,让他不敢造次。 那时他想,应该是她不好意思,等成了亲,她定然会热情如火的。 所以和她拜堂那天,他心情紧张又期待,忐忑又兴奋。 如果师父迟一天,迟一天到玄武书院收徒就好了。 可偏偏是那一天。 他当时也经过了天人交战,也经过了犹豫纠结,后来他想,叶云青就在这里,而且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拜了堂。 而师父那里的机会,却是能让他改变一生命运的。 他不想生在天剑村,老死的天剑村,他想当大将军。 而且他当了大将军,以后能给叶云青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匆匆离开赶回县城书院。 师父选中他时,他很高兴,很开心,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叶云青,告诉她他成功拜师了,他离大将军又近了一步。 他会跟着师父学本事,早点当上大将军,然后回来接她。 但是师父不想多停留,当天晚上就启程回京。 刚开始时,他也时常思念叶云青,也发誓出人头地之后要给她幸福。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他拜师半年后。 京城那么繁华,他看到了差距。 他也渐渐明白了,他虽是师父看好的徒弟,但是师父有五个徒弟。而其中四个都是京城的,他们身后还有家族。 师父对他不差,但也没有太好。 但是师妹对他很好。 他那时候心思就动了。 以师父的地位,如果他能娶到师妹,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不用担心师父不会倾囊相授,更不用担心以后师父不会把全部人脉用到他身上来托举他。 至于叶云青。 在村子里,她是最好最好的姑娘。 可这是在京城,他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只有更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厉涵月很优秀,又是从小被宠到大的。 他费了许多心力,才慢慢走进她的心里。 而后,他无比庆幸自己英明的决定。 师父果然对他更好了。 平时对他不冷不热的师兄们,也个个笑脸相对。 何管家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讨好。 这一切,都是阿月带给他的。 更何况,叶云青虽然成了武进士,也必然是最后一名。 而阿月和他,却是武状元和榜眼! 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并肩而立,互相托举! 看着怀中的厉涵月,他心中火热,低下头去,就亲在她的红唇上! 第63章 是谁教你说话只说一半的? 拿着一大叠银票回去,吴厦都酸了。 “主子,叶姑娘真是摇钱树啊,我要是手里本钱多一点,老婆本就有了。” 夏凌骁看到那些银票一眼,唇角似乎扬了扬,声音平静地说:“送到北疆当军费!” 吴厦嘶了一声:“全部吗?” 这可是十多万两。 “全部!”夏凌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吴厦嘟哝:“主子,你垫的军费够多了。这些年朝廷一直克扣,都是你给垫上的,光做好事也没人知道!” “边疆安稳,少打些战,就少死很多人。我不需要谁的知道,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别问那么多,照办!” “是!” 吴厦应了声,想到之前的趣事,乐呵呵地说:“主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叶姑娘,她也去兑银子了。你猜她下注多少?” 夏凌骁没有抬头。 吴厦猛地收声,虽说赢这些银子与叶姑娘有关,但是,主子和叶姑娘并不熟,未必愿意听她的事。 他赶紧说:“我这就去安排人送去北疆!”说着赶紧就要溜。 “站住!” 吴厦心里暗暗叫苦,他太得意忘形了,刚才怎么就没管住嘴? 正要说话,夏凌骁瞟他一眼:“是谁教你,说话只说一半的?” 吴厦:“……” 原来主子也愿意听。 他立刻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他是有些小机灵的,发现主子听到叶姑娘怼了宋凌书,竟然笑了一下,立刻就把当时的场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尤其讲到宋凌书被怼得面红耳赤,还有他那气怒难平又不得不忍下的样子。 夏凌骁的唇角似乎又扬了一下,淡淡地说:“嗯,把所有的赌场都记下来,查清楚,务必在状元榜出来之前,全部查清楚他们幕后的关系!” “是!” 几天后,万众瞩目的武状元争夺赛终于开始了。 三十名进士分为六组,每组五人,后两名淘汰。 而前三名中,第一名直接进入下一轮,第二三名和另一组的三二名交叉进行比武,胜的进入下一轮。 第二轮只剩下十二人。 十二人以每组第一名对第二名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决出前六。 前六抽签对决,决出前三。 前三循环赛决出状元,榜眼,探花。 第一轮每个人要打四场。 轮到叶云青时,观站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这也算是盛况空前了。 但他们不是对叶云青有信心,而是来看她怎么被人打败的。 宋凌书这些人,只要没轮到自己的赛事,也来看叶云青。 这些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 见她还是用弓箭,现场一片嘘声。 她不会觉得,弓箭在这样的比武场还有用吧? 留下来的除了她这个混子,哪个不是高手? 然而,第一场,当对手向叶云青靠近时,她迅速反蹿,一箭射到对方眉间。 虽然箭头包着布,沾着白石灰,但射在眉间也让对方蒙圈。 轻松胜。 聂铮看得目瞪口呆。 台下众人没反应过来,这一场已经结束了。 他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叶云青的对手,这人已经只隔两米,再近一点,就能让她的箭射不了,就差这么一点,可惜了。 第二场,叶云青故技重施,又是一箭射到对方眉间。 第三场,对方眉间。 第四场,眉间。 如果说一场是意外,两场是巧合,三场是走运,在连续市场同样的方式射中对手同样的位置,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观战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云青好像胜了,但是她的胜,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投机取巧。 那些异样的目光,叶云青毫不在意。 只要主考认为她的成绩没问题就行。 因为她的这一场,所有主考官聚在一起针对这件事发表看法。 尚丰泽叹气:“好好的一场武试,明明一切合规合矩,怎么就显得不公平了?” 袁纪行老神在在:“大概因为箭术太高,对手还没反应,就被她射中,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整场看起来就完全看不出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一人接话:“对,所有人都觉得她武功稀疏平常,才会觉得光凭箭术不公平。” “但人家的箭术也确实精妙,那些输了的人也无话可说!” 尚丰泽摇头:“并不是无话可说,是因为他们输了,所以他们更觉得憋屈,更觉得不公平。” 聂铮说:“他们能接受败在比他们强的人手里,但却不能接受败在一个看起来好像不会武功的人手里。” “那叶云青真的会武功吗?” “谁知道呢?” “现在怎么办?”一人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就算叶云青拿到了名次,别人也不会心服。虽说那也是她的真本事,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到底是影响不好。” 尚丰泽说:“袁大人,要不下一场咱们禁止她用弓箭,看看她别的武器是否精通,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袁纪行笑着说:“尚大人你是主考,由你说了算!” 尚丰泽对这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干脆豁出去了:“反正她也已经在进士之列,如果她只会弓箭,让她的名字太靠前,对别人是不太公平,也会引起别人不服。” 聂铮小声提醒:“其实她的文试成绩也很好,当列第一的。当将军更重要的是兵法权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她有这箭术,好像也够了。” 尚丰泽摇头:“但将军是不要注意这些,可是这是进武会,是武试!就这么说定了,下一轮让她改用别的武器!” 这个结果,聂铮传到夏凌骁耳中时,夏凌骁似乎勾了勾唇角。 聂铮说:“如果那位叶进士只会弓箭,不许他用空间,那也是对她的不公平,这事真不好安排。” 夏凌骁翻看着手里的卷宗:“她胜四场,现在已经是十八名之内!禁止她用弓箭,也不是不行。” 聂铮问:“你要去现场看看吗?” “会去的!”他眼里闪出几分兴趣。 她的弓箭,他看过了。 光凭那箭术,可以进前三。 如果不让她用弓箭了,那她的名次会在第几? 第64章 记得白虹贯日吗? 叶云青这小组的赛事,虽说她的没什么看头,一箭就结束了,但别的人的打斗还是很有看点的。 尤其是宋凌书历涵月那边。 宋凌书一杆长枪舞得呼呼生风,可圈可点,时而沉猛,时而轻巧。 厉涵月一支红缨枪樱穗飞舞,她长得又好看,衣着又精致,人人都知道他是厉大师的女儿,在看过去的时候觉得她自带光晕一般,带了些仰望和敬佩。 他们分开在两个组,也分别是两个组的第一名。 和叶云青比起来,那些看客都觉得他们实至名归。 宋凌书得知叶云青凭着弓箭竟然还得了个小组第一,只觉得一切荒谬又可笑。 一个村姑,一个医女,一个猎户,这都很符合她的身份。 但进士,她德不配位。 她凭什么跟他们并列在第一轮的第一? 小组第一直接晋级下一轮,他们接下来就闲了,直接回了厉府。 在厉府的花园里,宋凌书忍不住将厉涵月抱住。 他喟叹:“阿月,虽然天天见,我还是很想你!” 厉涵月抿嘴直笑,她就喜欢宋凌书眼里心里全是她的样子。 他的甜言蜜语,她听着就熨帖。 加上两个份属夫妻,那有些亲密的举动也是应该的。 厉涵月轻轻拉拉他的手,挠着他手心:“凌哥哥,你说第二轮我们会和叶云青遇上吗?” 宋凌书冷笑一声:“我巴不得遇上呢,要是遇上了,我手里的长枪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她还用弓箭怎么办?” 宋凌书笑起来,他牵着厉涵月的手,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她对别人用弓箭,别人可能拿她没办法。可咱俩面前,她用弓箭,那是找死。” 他凑近厉涵月:“阿月,有一招长虹贯日,你还记得吧?” 厉涵轻轻一笑,她当然记得,就是一手握枪杆,一手握枪柄,用内力将整支长枝往一个方向激射过去。 枪尖锋利,加上内力加注在上面,去势如流星,就是一头牛,也能直接钉在柱子上。 他们练的时候,用的是兔子。 兔子跑得快,而且中途会拐弯。 所以要先把兔子钉死在地上,就得眼疾手快,出手精准。 这一招两人都用的很顺手。 不说百发百中,也有八成准头。 但那是对兔子那么小的东西。 要对付人呢,尤其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呢? 厉涵月这时候是真相信宋凌书心里已经没有叶云青了。 因为那一招使出来,叶云青不死也会重伤。 她说:“比武场上,使这一招是不是不妥?毕竟会出人命!” 宋凌书冷冷地说:“比武虽然讲究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既然武状元赛是允许用自己的武器的,这说明也默认会有死伤。到时,说是一时失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凌哥哥,万一真的把她杀了,你就不会心疼吗?” 宋凌书故意沉下脸:“阿月,你又说些我不爱听的。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剖给你看,你竟然还怀疑我!” “好嘛,凌哥哥,你别生气,我就随口一问。”厉涵月咯咯笑,两人笑闹着,一派岁月静好。 进士赛开始前,状元赌局又疯狂了几天,叶云青的赔率还是1:25。 不过,进士赌局那些人的前车之鉴在,除了之前已经下注的,后来再下注,就被限制了数额。 赔率在1:10以上的,每人最高只能下十两银子的注。 而且,关于宋凌书和厉涵月的状元赌注,直接不让再下注了。 这些赌局的人也会派练家子去现场观战的。 今天,宋凌书和厉涵月赢得都相当漂亮,他们猜测状元应该是在这两人之中产生。 一个是武道宗师得意弟子,一个是他的亲闺女,肯定得了真传,能拿到状元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今天是下注的最后一天。 虽然第一轮已经打过一场,但除了宋厉二人,着实看不出谁还有能拿状元的潜质。 既然知道别人可能拿不到状元,自然也就没有去下注。 叶云青这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几率太小。 在第二轮赛事之前,叶云青被请了过去。 所有考官都在,叶云青走进厅里时,面对的就是一大圈十名主考和副主考。 叶云青青衣墨发,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礼:“叶云青见过各位大人。” 尚丰泽觉得这话不太好出口,向聂铮使了个眼色。 聂铮无奈,顶头上司要让他来出这个头。 他和气地问:“叶进士,除了弓箭,你可还会用别的武器?” 叶云青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 她说:“也会一些。” “你有自己的武器吗?” “有!”叶云青疑问,“不是也可以用考场提供的武器吗?” 聂铮说:“考场的武器都可以用。但你自己的武器可能用的更顺手一些,这样对于也更公平。” 他顿了顿,还是直接说了:“对叶进士你的箭术,我们是认同的。但是在场那么多考生颇有微词。为了免于你的名声受损,我们一致做了个决定。接下来的赛事,你可能不能再用弓箭了!” 叶云青神色很平静,既没有疑问,也没有不满,她只是应声:“好!” 聂铮摸着鼻子:“叶进士,接下来你准备使用什么武器?” 叶云青想了想,说:“都行!” 众考官:“……” 尚丰泽:“……” 他身为兵部尚书,也是会武功的。 忍不住皱皱眉:“你的意思是,十八般武器你都会?” 叶云青说:“除了弓箭,其他的都差不多!” 众人不再出声,有人看到她的目光里还有一些同情。 还以为她说都行,是所有武器都会。 原来她口中的都行,是只有弓箭精通,其它的都不精通,所以选什么都一样? 毕竟事关武状元,对她来说好像也不太公平。 可那些考生们已经强烈不满了,为了让这场赛事不再出别的幺蛾子,就这样吧! 考场当天贴出公告,叶云青之后的比赛中不会再用弓箭。 所有看过公告的都沸腾了,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 那些人并不是要和叶云青对局的人,他们只是看客。 可就一个个像过年一般欣喜。 就算是看客,他们也不想看那种一招过去,对手落败,没什么看头的比试。 他们要看真刀真枪,要看激烈对战!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混在其中太过扫兴,真刀真枪看她还怎么混! 他们开始期待第二轮,期待叶云青灰头土脸的落败! 大概没有哪一次的武试,如叶云青这样调动所有人的情绪! 宋凌书更是冷笑了,不管她用不用弓箭,那招白虹贯日,他都是为她准备的。 第65章 钱有望前六有望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七天后,第二轮开始了。 这时,前十二名已经出来了。 为了防止两强相遇,抽签的时候由六位第一名抽到六位第二名中一人为对手。 叶云青抽到的对手,是第三组的第二名,名叫钱有望。 这人打败了对手晋级第二轮。 抽到叶云青时,他着实松了口气。 前六名稳了,他有望可以去争一甲前三。 之前他对叶云青诸多不满,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是他的机缘。 一轮轮过去把叶云青留到现在,就是为了把他送到一甲的位置啊! 比试开始,钱有望压制住心里的兴奋,拿着自己的刀上了台。 叶云青在台下的兵器架前。 她久久没有选武器,好像不知道该选哪个的样子,引得别人看向钱有望的目光都带了羡慕。 运气真好,抽到了最弱的这个。 为什么不是自己抽到的呢? 夏凌骁坐在主考官后面的位置。 他递交了折子,是以武卫营统领的身份来观战的。 这些武进士以后大部分会进武卫营,他在这里也不算逾制。 似乎踌躇了一会儿,叶云青选了一把斧头。 众人:“……” 一个年轻女子,在那么多武器之中选了一把斧头。那么短又笨的斧头,握在她的手里,有些不伦不类。 叶云青却好像松了口气,提着斧头上了台。 钱有望差点笑出声来,早就听说了这是个砍柴打猎种地的村姑,还以为她要选一把打猎的叉呢,结果选了把砍柴的斧。 看着她选这个武器,夏凌骁再次勾起了嘴角。 钱有望装模作样抱了抱拳:“请多指教!” 叶云青也抱了抱拳。 随着聂铮一句:“开始!” 钱有望整个人如同豹子一样向叶云青冲,手里的刀猛地劈砍过去。 他研究过叶云青的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箭出手,对手还没反应就输了。 所以,这次他先趁叶云青不备,也要让她输得猝不及防。 钱有望身材魁梧,那一刀招重力猛,观战的人都知道叶云青不会武功,这么近距离的一刀,这个年轻女子岂不是要血溅三尺了? 聂铮皱起眉头。 只有宋凌书在心中冷笑,便宜她了! 自己没点自知之明,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云青必然会伤在钱有望刀下时,叶云青往旁边让开,手里的斧头劈了过去。 劈的是钱有望的刀背。 钱有望看到这一劈,心里的胜算更大了。 这哪里是正常的招式,就是毫无章法的乱劈。根本劈不中他的刀背好吗? 就算劈中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一刀落空他也不气馁,不过是多两刀的事儿。 他再次横刀猛扫。 叶云青退后一步,斧头还是劈向他的刀背。 钱有望差点笑出声来。 这么笨拙的劈法,而且只盯着他的刀背。 真是笑死个人了。 台下也传来笑声。 宋凌书觉得自己没眼睛看。 他是怎么想不开,来看叶云青的比试的? 厉涵月笑着说:“凌哥哥,看来我们是遇不到她了。” 宋凌书满脸鄙夷:“丢人现眼,这也能叫武功吗?就是乡下婆子的乱劈乱砍。” 厉涵月抿嘴轻轻笑:“这样也好,她在这里被淘汰,也免得以后别人拿我们和她说事!” 宋凌书点了点头:“原本想叫她尝尝白虹贯日,她根本就没这个福气!” 台上,叶云青与钱有望已经有来有往地对了十招。 不过,有众人眼里,钱有望那是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而叶云青,没有招式!她的斧头劈得随心所欲。 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斧头会劈向哪里。 这结果应该很明显了。 聂铮悄悄叹气:“她能走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擅长的弓箭不让用,这个结果也不让人意外。 夏凌骁勾了勾唇:“有意思!” 聂铮不解,打得这么混乱的,有什么意思? 殿下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 不止别人觉得钱有望稳了,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想速战速决,毕竟应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如果一直打下去,别人以后怀疑他的能力。 他再次挥刀猛劈。 就在这时,叶云青那慢半拍显得有些笨拙的斧头正好劈过来,斧头与刀背相接。 钱有望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背传来,他虎口一震,在难以置信中,手中一轻,那刀断为了两截。 直接被斧头给劈断了。 钱有望呆住了,他的刀是精钢锻打,叶云青的斧头是从兵器架上随手取的。 虽然斧头是重,但他的轻也不轻。 此时,虎口还是麻麻的。 这是被震的。 就在他一怔神的工夫,叶云青的斧头,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钱有望:“(0)” 众人:“(o)” 聂铮:“(_)?” 他们是眼花了吗?刚才发生了什么? 钱有望脸涨得通红。 这个结果他完全没想到,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以至于发生之后,他呆怔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聂铮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十二进六第一场,叶云青胜!” 没有人有异议。 毕竟,那斧头还在钱有望的脖子上压着呢。 如果不是比武点到为止,如果是生死对决,斧头往前送一送,人头就落地了。 钱有望失魂落魄,不知道怎么下台的。 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他怎么会输了呢? 明明,明明他一直在占上风,不是吗? 现场一阵沉默。 他们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个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显得那么诡异,那么难以置信。 宋凌书低骂:“瞎猫碰见死老鼠,那钱有望,真没用!” 厉涵月也这么觉得。 看到那个招是一板一眼的,还以为有些真本事,结果连个不会武功都打不过。 台下,钱有望抬起自己发麻的手,看着自己的虎口,那里震出了一条条裂口。 他眼瞳紧缩。 刚才突然的失败,让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他明白了。 现在他明白了,师父说不要轻看任一个对手,不要被任何表象所迷惑。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苦练武功,一身横练功夫,手握的大刀重三十八斤,两百斤的石锁他能轻松举起,也能轻松劈开。 可他的刀,被叶云青轻松地劈断,连虎口都震裂了。 谁说叶云青不会武功? 他很期待,接下来叶云青的每一场,他都要看。 他要看她的对手如自己一样,自信满满地来,满脸懵逼地走! 第66章 您这杀气收一收 叶云青没有使弓箭,可这一战的结果,还是让所有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群中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人家用弓箭赢了,说人家胜之不武,投机取巧,不许人家用弓箭了。现在人家用斧头又赢了,那是不是又不许人家用斧头了?” 很多人听到这话,都被臊得满脸通红。 虽然他们心中还是很不服气。 难道不是钱有望轻敌吗?不是他一时不小心吗? 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不是这个结果。 只能说,她运气是真好! 当然现在的话没有人会说出口。 只有当叶云青真正败了,这话说出来,才不会显得那么酸溜溜。 于是,期待她败的人又多了。 武状元试时间充足,也为了整个过程更加公平透明,这十二进六的比试,一次只举行一场,允许观战,上午两场,下午一场。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以武力定胜负。 叶云青守住了自己的名次,成了前六之一。 其他人还得继续。 夏凌骁站起身。 尚丰泽等人正要过来见礼,夏凌骁淡淡地说:“你们是主考,在这里,任何人都大不过你们去,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一场比完,就等三天后继续抽签六进三。 叶云青今天想去云台书院看看宋言书在那边适应得怎么样。 走出考场,一辆马车横在她面前。 吴厦冲着她笑。 她眉梢微微一动,还没说话,车帘掀开一道,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上车!” 叶云青停顿一瞬,还是上了马车。 收起上马车,吴厦一扬鞭子,马车离去。 从考场追出来的宋凌书,走到门口,只看见一辆马车远去。 他想追上去,又停下脚步。 叶云青的这场胜,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好像很生气,生气于叶云青怎么能一步步,竟然就走进前六了呢? 他应该高兴,他可以亲手把她打下台去,高高在上地站在她面前,拿枪尖指着丧家之犬的她,极尽风光。 但是,当她漠然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的时候,他却极度的不舒服。 他甚至都没有叫上厉涵月就追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追出来想干嘛? 这时没追到人,心中竟生起一种失落感。 “凌哥哥!” 女子娇软的呼声让他回过神来,他立刻收起思绪,换了个笑脸,转回头:“阿月,你怎么也出来了!” “凌哥哥你出来也不叫我,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两场比试不是还有间隙吗?怕你一会儿饿了,我想出来给你买些酥香记的点心!不过那边排着那么长的队,我又怕时间不够。” 厉涵月脸上露出温软的笑来:“别买了,下一场要开始了。看完这一场,咱们直接去望湖楼吃饭!” “好,都听阿月的!” 宋凌书笑着牵了她的手,又在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才放开。 这亲昵的举动,让厉涵月满含笑意的脸上添了一抹羞意,恰到好处的晕染,使它像一朵水莲花一般娇艳。 宋凌书的心又定了下来。 他刚才真是昏了头了,那人是死是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要说只是进前六,就算进了前三,他和阿月也不会手下留情! 马车里面很宽敞。 夏凌骁坐在靠里面的一角,他身子挺拔,哪怕是在马车里,也端坐如松。 叶云青在靠近车门的角落坐着。 “想去哪里?”夏凌骁问。 叶云青转过头看他:“我想出城,王爷在前面放我下来就行!” 夏凌骁没出声,只是定定看着她。 他目光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到他心中所想,叶云青干脆不想,淡然自若地与他对视。 “有个问题,还请叶姑娘给我解惑。” “你请说!” 夏凌骁缓声说:“那天墨山别苑的雅集,你事先得到了一张帖子,那张帖子是从何而来?方便告知吗?” 叶云青很直接:“不方便!” 那位乞丐老爷子住在那个破庙里,必然有他的原因。 他给她帖子,是想帮她的忙。 如果她轻易地泄露了他的事,不是恩将仇报吗? 夏凌骁:“……” 那天的雅集,文宣侯一共给出了三份帖子。 两份是他要的,还有一份,据说是那位老先生要的。 老先生三年前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多少人在找他,可是谁都找不到。 叶云青神色坦然。 夏凌骁收回目光,他也就随便问问,叶云青不答,他也没在意,又问:“你出城是想去云台书院吗?” “是!”叶云青说,“多谢你帮我弟进了云台书院!” “不过交换而已,不必言谢!”他目光投向窗外,“正好我也要去云台书院,顺路!” “顺路?”叶云青再次抬眼,眸光中有怀疑和打量。 夏凌骁与她目光相接,忽地勾了勾唇,似乎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我是措辞借口吧?” 叶云青收回目光,脸上神色平静:“没有!” 夏凌骁又看了她一眼,她的平静不是伪装,她是真的平静而放松。 他在京城有血煞之称,别人都说他身上有煞气,能止小儿夜啼,很多人远远看他一眼,就会不自觉地避开。 她离他这么近,没这种感觉吗? 叶云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到了一个铺子门口,她说:“停一下,我想买点东西。” 吴厦将马车停下,摆好下马凳。 叶云青走进了铺子里。 吴厦探头,小小声:“主子你是不是把人吓着了?她是借口买东西躲开了吧?咱们要不要继续走?” “等着!” 吴厦应声:“哎!” 他转了转眼珠,又小小声:“主子,人家是姑娘家,您这一身的杀气收一收。您想想人家刚又赢了一场,已经是前六名了,心里定然是高兴的,小心脏雀跃着呢!搁您这儿一句好听话都没有,还板着个脸,谁受得住啊?” 夏凌骁冷脸:“多嘴!” 吴厦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乖觉地坐回车辕了。 主子说等那就等呗,他猜测,叶姑娘多半不会来了。 主子这张冰块脸,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那是折磨,哪会有人这么想不开,春风得意的时候想泼冷水的? 两刻钟后,吴厦小心瞄一眼,夏凌骁闭目养神。 他想要不要问问,这都这么久了,叶姑娘要回来早回来了吧? 不过叶姑娘胆子真大,竟然敢放主子鸽子! “麻烦搭把手!” 他正思绪乱飞,一个清秋碧空般空灵的声音响起。 夏凌骁睁开眼睛。 第67章 这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吗 叶云青提着几大袋的东西站在马车前。 吴厦吃惊了一瞬,忙跳下去帮忙。 原来她真是去买东西,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笔墨纸砚,衣裳鞋袜,糕饼点心…… 东西齐全,种类繁多,难怪这么几大包。 夏凌骁看着一包包提到车里的东西,眉梢不觉挑了挑。 叶云青很坦然:“原本没想买这么多,不过现成有王爷的车顺路,我就多买一点,让王爷见笑了!” 夏凌骁嘴角抽动了一下,目光又复深幽:“你对这个小叔子,真好!” 会为让他进书院,答应自己的条件;会为他备上四时衣裳,甚至小吃零嘴;会为他承自己的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吗? 叶云青秀眉不由轻皱了一下,纠正:“不是小叔子,是弟弟!” “你很缺弟弟吗?” 这话意思莫名,叶云青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顺口答:“倒也不缺!” 空气又复冷凝下来。 夏凌骁不再说话。 他身上的煞气,不但没有收一收,好像还更浓了。 叶云青还是很自在,他身上那杀伐之气,她一点也不在意。 一个守家卫国的将军,因为战场上杀伐重而带些杀气,这是值得尊重的。 这杀气是为护佑家国百姓而沾染,如果身为被护佑的人反倒害怕,这才是对那些舍生忘死的人的最大的亵渎! 吴厦隔着一个车帘,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冷凝气息,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主子真是凭本事拒人于千里之外! 马车就这么一路气息冷凝地出城,车内再没有声响传出。 吴厦赶车赶得心里麻麻的。 主子生人勿近,叶姑娘一句话不说,两人大眼对小眼的,不尴尬吗? 他要不要把车赶得快一点? 早点到地方,也早点避免这种沉闷的气息继续? 马车内,其实没有吴厦想的这么尴尬。 夏凌骁在闭目养神。 叶云青看着窗外。 对于夏凌骁的冷然,她觉得很正常。 对面个皇子,是位王爷,还是位大将军呢。 而她,只是个村姑,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借用了他的马车,难道还想要人对她和颜悦色?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至于尴尬,那也不存在。 马车这么大,同路一程,她领情,为什么要尴尬呢? 不过,说到领情。 她好像无意中欠了这位梁王殿下几次人情了。 不说和离时候了,上次出城的事,还有这次,这些人情都得以后还! “接下来的武试,你有什么想法?” 沉浸的思绪被拉回,叶云青抬眼,就见闭目养神的夏凌骁又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里还是那样幽深不辨喜怒。 “没什么想法,打到哪里算哪里!” “本王听说,你给自己的武状元赌局,押注六百两银子?” 叶云青说:“嗯!” “因为自信?” 叶云青想了想,说:“因为赔率高!” “如果输了呢?” “输就输了!”叶云青语气很平静,“咱们的约定中,只要我成为武进士,你就不会收回宅子,也不会让宋言书被赶出书院!我已经做到了。” 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夏凌骁眼眸深了深:“你是更在意被收回宅子,还是更在意宋言书被赶出书院?” 叶云青看他:“王爷要收回宅子?” 夏凌骁面无表情:“那是你的宅子,我收回来做什么?” 叶云青:“……” 有点喜怒无常啊。 听说杀伐气影响性情,看来是真的! 马车到了云台书院门口。 这还是叶云青第一次来这里,清幽雅致,带着古朴厚重气息的大门,像是融入了山体本身。 书院里环境幽静,树木和亭台屋宇交相辉映。 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穿着一样直裰深衣,白色外袍,云头履,文士方巾的学子们偶有走动,若有遇见,互相拱手行礼,斯文儒雅。 马车只在门口略作停留,便驶了进去。 虽然马车低调,还是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到得西院,马车停下。 之前就派人打过招呼,所以,监院带着典宾一起,前来迎接。 夏凌骁下马车后,监院看见马车里还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不禁诧异了一下,仍是很客气地见礼。 夏凌骁说:“这位是贵院新学子宋言书的姐姐,还请监院派人叫他过来。” 监院自是满口答应。 叶云青向夏凌骁道了谢,夏凌骁微微颔首。 两人被让到一侧的水榭里等候。 典宾派人去叫宋言书。 监院去请副山长。 吴厦立刻表示,他要去喂马。 整个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夏凌骁说:“云台书院共有两位山长,一正一副,但一直是副山长在管事,正山长……已经失踪三年了!” 叶云青有些意外,一是意外于夏凌骁会主动和她说起这些,二是意外于书院山长失踪。 “可有寻找?怎么会失踪?” “这位山长,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是我父皇的太傅,文治武功,天下闻名!” 夏凌骁顿了顿,又说:“他也不是失踪,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没有说的是,在他出生之时,钦天监断命,力主血煞妖星,当火焚之。 是老太傅力排众议,三度向皇帝跪请,皇帝才勉强同意留他一命,将他送去佛寺,用佛法来度化血煞。 “所以,并不是失踪,只是他避开了所有人!” “是!” 那边,宋言书在学舍里,典宾过去叫人。 这时不是夫子讲学时间,一些学子在学舍外休息,宋言书还坐在桌前,认真看书。 云台书院的典籍很多,藏书楼里更是有很多他在外面看都看不到的孤本,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而且,那天夏凌骁的话,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底。 天下学子人才济济,他若不努力,凭什么以为会金榜题名?难道想靠虚无的运气吗? 典宾的到来,让学子们的目光聚焦过来。 大家都认识,这位是专门负责接待外客的。 有外客来,应该是在场谁的家里来人了。 典宾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喊:“宋言书!” 众人诧异。 宋言书入学也有一个多月了,虽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但这里谁又不是凭自己本事考来的? 他衣着普通,加上之前的流言,哪怕他已经澄清,还是很多人对他敬而远之。 宋言书自己也有些惊讶,从书本中抬起头,起身行礼:“夫子!” 典宾笑着说:“你姐过来看你,随我来吧!” 那些学子们正竖着耳朵听,姐这个字,顿时让他们讳莫如深。 之前的流言,说的就是他和他这个姐吧?流言是澄清了,可他们还是很好奇。 看见宋言书离去,他们挤眉弄眼地也悄悄跟上。 听说他这姐可厉害着,竟然还考了武进士。 女的武进士哎,三十名中的唯二! 现在他们相信,谣言绝对是谣言了!能考中武进士的,肯定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他们得看看一个女夜叉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第68章 四舍五入你是我亲姐 宋言书心中有小小的兴奋,还有些许的雀跃。 姐竟然来看他了。 跟着典宾一路往西走。 清雅的环境中,似乎还能看见学子在树木间读书的身影。 到了西厅,宋言书走进门。 一眼看见,叶云青和夏凌骁都在。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宋言书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还是过去见了礼:“见过梁王殿下!” 转过头,笑意顿时真诚:“姐,我在这里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在家也要好好的。” 叶云青笑着点头:“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在书院一切都还习惯吧?” 宋言书说:“书院挺好,环境很好,夫子很好,同窗们也很好!” 夏凌骁瞥他一眼,这小子还知道报喜不报忧。 看着姐弟俩在这里说话,他站起身往外去。 正好这时监院带着副山长过来了。 副山长四十余岁,面容清癯,夏凌骁拱手行礼:“徐山长安好!” “三殿下安好!” 两人寒暄几句,夏凌骁直入主题:“听说山长回来过?” 徐山长露出一抹苦笑:“确实回来过,而且是两次。但没有人看见呀!” 第一次是在他的办公署,桌上放着山长龙飞凤舞的字:“寻文宣侯要一张雅集邀请帖!” 这可是继五年前山长不辞而别后第一个消息。 徐山长亲自去找的文宣侯,亲自要的邀请帖,然后,亲自放到了山长的办公署中。 第二天去时,帖子不见了。 他们也不知道山长是什么时候来把帖子拿走的。 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放下的要帖子的信。 总之就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夏凌骁很是无语。 这位老太傅大人现在越发神秘了。 看来今天这一趟,也注定无功而返。 那边,姐弟二人说完话,便出门来,走到马车前,把为宋言书买的东西都拿下来。 一包又一包。 宋言书连连说:“太多了,姐,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东西,这些都够给我用一年了!” 搬完东西,叶云青又递给他一个钱袋。 宋言书摇手:“我这儿几乎不花什么钱,我手上还有十两,够用!” 叶云青塞他手上:“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远远的,夏凌骁看着姐弟二人的身影。 老太傅怎么会给他们帖子?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他甚至叫人排查过叶云青姐弟在破庙住时接触过什么人。 自然是一无所获。 想想他又释然,老太傅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派人查也查不到。 白跑就白跑吧。 既然老太傅还不想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做白用功了。 那边,悄悄跟着宋言书想看看五大三粗的夜叉到底长得啥样的学子们,此时惊收到在原地。 “那是宋言书的姐?” “也太漂亮了吧?穿着布衣就这么美,要是穿上绫罗绸缎,那得是什么样子?” “不说是武进士吗?这么漂亮的人去参加武进士选拔,对手不会是被她的美貌给打败的吧?” “还以为是个女夜叉,原来是个女罗刹!”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个女妲己。” “依我说,武举就不该让女子上场,你看这样一个女子上台,他的对手怎么会不怜香惜玉,那打出来的是真本事吗?一点都不公平。” “……” 话题渐渐跑偏,他们说话也越发没有顾忌起来。 叶云青眼睛眯了眯,对宋言书说:“你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你的住舍去。” 宋言书点头,他虽是书生,但也帮忙下过地,几包东西虽多,他提起来也不费力。 “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几个人还在偷笑议论,突然,一人收了声,表情古怪。 接着,谈得正欢的两人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惊恐地看到同伴们同样惊恐的目光。 呆滞地转过头,发现让自己双脚离地的,竟然是一个秀气温雅的女子。 后背的衣衫被抓住,任他们怎么挣,对方的手又牢又稳,他们百多斤的体重,这女子一手抓一个,丝毫也不吃力。 这不是刚才他们在谈论的,宋言书的姐吗? 叶云青似笑非笑:“你们很好奇我是怎么考上武进士的?我就是这么考上的呀。” 说话间,她手一扬。 手里提着的人惊恐万状地大叫:“啊啊啊……” 脚下腾云驾雾,整个身子腾空,就在他们以为会跌下去摔死时,他们掉了在树上。 树枝轻颤,离地一丈多高。 叶云青如法炮制,七个人都被她扔到树顶去了,不同的树枝,同样的高度。 站在树下,叶云青笑盈盈的:“你们不是很好奇吗?继续讨论啊。让我也听听。” “我们就是过过嘴瘾,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对呀,我们都是言书的同窗,四舍五入你也是我们的姐,哪有做姐姐的和弟弟们计较的,我们错了,你放我们下来吧!” “啊啊啊,我恐高啊,姐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姐,我们就是嘴贱,其实我们真没坏心的。” 一群人一边惨叫,一边求情。 叶云青摇头:“一个夜叉,听不懂你们人家的话,我觉得你们在上面吹风挺好!” “姐,你不是夜叉,也不是罗刹,你是天上的仙女呀!” “姐,我们和言书关系很好的,我们是好兄弟,你就当我们是不成器的弟弟,我们以后当你是亲姐!” 他们叫得像杀猪似的,嘴皮子倒是利索。 叶云青却老神在在地站在树下。 这边也没什么人,任他们怎么叫,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远处,副山长嘴角抽搐,他离得远,又是个文人,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听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叶云青把几个学子扔到树上去了。 他要阻止时,旁边的夏凌骁慢悠悠来一句:“别动!” 徐山长的脚步就生生地顿住了。 看见那几个学子在那鬼哭狼嚎,他有些担心:“殿下,你看这……要真伤到就不好了!” “放心,她有分寸。” 徐山长嘴角抽了抽,他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亲昵? 不不不,一定是他的错觉,这位殿下师从山长,多次来这里,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不会对任何人亲近。 连璃郡主那样仙女一样的人儿,他都不假以辞色。 他一定是听到那些小崽子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 果然,就听夏凌骁淡淡地说:“徐山长,云台书院是求学的地方,纵使才高八斗,要是失了德行,逞口舌之利,言语刻薄,也不过是个轻狂之徒!你说是吗?” 徐山长老脸一红,其实书院重人品,也一向注重学生的德行。要是有过份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劝退。 可有些调皮的学子,没什么坏心思,说话却不注意,这种总不好也劝退。 “殿下说的是,书院一向注重学子品行。老夫也会严加管教!” 夏凌骁勾起唇角,看着那边,似笑非笑。 第69章 不残之恩 徐山长虽有些担心,但夏凌骁脚下站住不动,他也只能相陪。 那边几个学子差点把嗓子嚎哑,风一吹,树枝一动,吓得他们哇哇叫。 直等远处出现了宋言书的身影,叶云青脚下一点,攀上树去。 她在树上轻捷如猿猴,来到一个学子面前,将他抓起,往树下扔。 然后,一个个往下扔。 她的动作很快,最后一个扔完,最前一个还没落地。 在树上摇摇晃晃的,已经让他们吓得脸色苍白,这次失重的感觉又让他们脑袋一片空白,只会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 这么高,要摔断胳膊腿了吧? 摔断了就不能科举了。 如果知道嘴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宁愿回到刚开始,狠甩自己两嘴巴子。 他们再也不嘴贱了,呜呜,谁来救救他们。 咦,脚沾地了? 没有摔到? 他们竟是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断胳膊断腿?也没有疼痛? 等叶云青从树上稳稳落下来,几人在呆滞震惊之余,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一个之前说是妲己的,泪眼朦胧:“呜呜呜,亲姐,多谢不残之恩!” 他们不傻,这么高扔下来,就算不摔残,也得屁y股摔八瓣。 可他们却毫发无伤,显然是面前这位只是小惩大戒,用了什么办法。 所以,她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们之前那样说着实不该! 少年慕强,他们现在对叶云青心中只有敬佩。 剩下几个也都凑过来喊亲姐,好像他们真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叶云青:“……” 一向平静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皲裂。 远处,夏凌骁勾起唇角。 徐山长大大松了口气,抹去额间不觉流下的一滴汗。 还好还好,那位姑娘果然是有分寸的。 宋言书走过来,就见他姐被他的几个性子最跳脱的同窗们围住。 他吓了一跳,忙冲过去:“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姐!” 几个同窗把他一挤:“什么你姐,那是我亲姐!” “对,我们亲姐!” 几个人冲宋言书挤眉弄眼地笑。 他们刚才受了大的惊吓,但这时候缓过来,性子还是一样跳脱。 对着叶云青,他们热情极了:“姐,我是光禄寺卿的小儿子,你是不是在京城,等我休假,我请你去我家吃饭!” “姐,你别听他的,他爹最不待见他,我爹娘疼我。下次休息日,你去我家,我娘肯定亲自下厨,她做的菜可好吃了!” “滚滚滚,我爹是御厨,你们做的能有我爹做的好吃?姐,你去我家!” “你们就光想着吃呢,我爹的成衣铺里可多漂亮衣裳了,姐,你住哪里,我叫人给你送一些!” …… 宋言书:“……”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跟这些同窗可不熟。 这几个家境都好,贪玩好胜,虽是考进了书院,但成绩一向是垫底。 用他们的话说,费心巴力已经考进了云台书院,完成了家里老爹的期望,考进士可比考云台书院难多了,他们未必考得上,费那力干嘛? 他们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可现在,他们围在姐身边的亲热劲儿,与他们平时那傲得像开屏孔雀的样子可一点不像。 叶云青把他们推开,问宋言书:“都收拾好了?” 宋言书说:“收好了!” “你安心在这求学,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宋言书抿唇点头:“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叶云青转向那群眼巴巴的学子:“这是我弟,大家多多关照!” 光禄寺卿小儿子立刻说:“我亲姐的弟,就是我弟,指定关照,姐你放心!” “对,姐你且放一个百个心,谁也别想欺负了弟弟去。” “姐,我们都是你弟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姐,说好了,休息日去我家做客!” “姐,你还没给我地址,我叫人给你送漂亮衣裳去!” …… 差点被热情淹没的叶云青:“……” 这帮崽子和她差不多年纪,一个个叫姐叫得亲亲热热,她刚做了什么? 好像没有做什么吧?就是教训了他们一通。 怎么还教训出一堆弟弟出来了? 夏凌骁缓步走过去:“云青,可以走了吗?” 叶云青微微一怔,他叫她不都是连名带姓?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立刻有人脱口而出:“姐,这是姐夫吗?长得真俊,和你真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哎呦,你掐我干嘛?” 光禄寺卿小儿子赶紧陪着笑:“梁王殿下,这小子嘴里没个把门的,他瞎胡说呢,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先前说话的也吓了一跳,光看着他长得俊朗非凡,又气质矜贵,和姐站在一起太般配,他就那么说了。 可他万没想到,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血煞之主,梁王殿下! 他也赶紧赔罪:“殿下,我乡下来的,不认识殿下,说话无状,你大人有大量!” 其他人也说:“对对对,就是齐宽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与我姐没有关系,你要怪怪齐宽,千万别牵连我姐!” “殿下天人之姿,我姐仙女之姿,实在是你们站在一起让人眼前一亮,确实,确实很般配的样子,齐宽才会下意识地以为,他没有恶意的。殿下您千万别生气!” 夏凌骁并没生气,声音反倒还有几分和煦:“无妨!” 他再看叶云青:“你还有事要忙吗?” “没有了!” “那走吧!” 这几个新弟弟也不管叶云青认不认他们,眼巴巴地跟着,嘴里还喊:“姐,你可要记得云台书院我们这些亲弟弟呀!” “姐,有空常常来看我们呀!” “姐,记得我们的约定呀!” …… 叶云青:“……” 她答应了吗?就弟弟? 还有,他们说的那些,她一个没应,怎么就成了约定? 嘴角抽搐中,她回头:“你们是学子,好好读书,别想些有的没的!” “是,姐让我们好好读书,我们指定好好读书,考个进士,当好你的娘家人!” “姐,你不只一个弟弟,你有我们一群弟弟,以后我们都是你娘家人。谁要欺负你你跟我们说,我们都是你的靠山!” 叶云青:“……” 算了,什么也不说了,她走到马车边,和夏凌骁上了马车。 于是,她就听见外面那群弟弟的议论纷纷:“姐和梁王同乘一辆马车来的,又同乘离开,你说梁王是不是有可能真是我们姐夫?” “你没看刚才梁王殿下都没生气?而且梁王和我姐的长相,真的太配了!” “说是金童玉女真一点不夸张,要是姐能嫁梁王,那也不错!” “兄弟们,那咱们真要努力了。梁王是王爷,身份尊贵,咱们身为姐的娘家人,要是没出息,以后怎么给姐撑腰?” “就是,等咱们也入朝为官了,万一梁王欺负了咱姐,咱们都能当姐的后盾!” 夏凌骁:“……” 叶云青:“……” 他们是不是以为他们声音很小? 第70章 资质不详,遇贱则强 吴厦先是呆了呆,继而偷笑。 宋言书板着脸:“你们太上头了吧?”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些人的热情也太过火了。 齐宽挠挠头:“咱们既然认了姐,那就是姐,上头吗?” 宋言书泼他们冷水:“你们认了,我姐认了吗?” 众人:“……” 好像刚才他们叫的时候,姐是没有答应。 不行,这个休息日,说什么也得让姐认下来。 宋言书继续泼他们冷水:“你们和我姐都不熟,只见一面就认姐,你们不觉得太草率吗?” 光禄寺卿小儿子姜远非立刻反驳:“不草率,姐于我们有不残之恩!” “你们难道不是见我姐长相明丽清绝,所以生了亲近之心?如果是这样,你们就太肤浅了!我姐要的是真心相待她的弟弟,不需要一些肤浅的亲近!” “宋言书,你过份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真心相待?大家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你再这样我们跟你翻脸了!” “就是,你不过早认识我姐几年,我们不过是迟认识几年,你有真心,我们就没有吗?” “是啊,我们都愿意为我姐考进士,准备做她的后盾了,你说我们没有真心?” 宋言书说:“那就等考上了再说!” 过个几天,他们就会忘得干净,现在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做什么? 一群人争执着远去。 马车内,夏凌骁似笑非笑地看着叶云青:“恭喜!” 收获了这么多亲弟弟! 叶云青:“……” 这话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揶揄?又或者只是普通的一句话? 她抬起眼,夏凌骁面无表情,眸色中更是一片不见底的深幽,完全看不出情绪。 叶云青也觉得挺无语的,随口应了一句:“同喜!” 应完觉得不对,又说:“给你添麻烦了!” “添了什么麻烦?”夏凌骁问。 叶云青再次抬起眼,夏凌骁表情认真,好像真的在询问。 她顿了顿:“搭了殿下的便车,让殿下风评被害!” “我是男子,只要你不在意,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瞎说呢!” “嗯!”夏凌骁应了一声。 片刻,他说:“下次要来书院,跟我说,我的人时常会到书院来,顺路!” “多谢!”叶云青婉拒,“以后应该不需要了。等过段时间我自己买辆马车,来往方便。” 夏凌骁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像晨起的雾,轻飘飘地看不分明,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看在远处。 他说:“打得过宋凌书吗?” 这话题跳跃性太大,叶云青清淩的眼里也带了几分疑问。 “武状元我共下注九千两银子!” “买我能中?” “嗯!” 叶云青笑了笑:“你就不怕那些银子打水漂吗?” “你自己不也不怕?”他再次轻飘飘看她一眼,“我不过是赌你不想输给宋凌书。如果赌错了,那也没什么,反正亏的不止我一个。” 叶云青:“……” 她有些无语:“现在才是十二进六,也许我和宋凌书会提前遇上。” 夏凌骁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提前和宋凌书相遇了,她就拿不到武状元? 这意思是提前遇上可能就输了。没办法去拿武状元? 还是说,打过了宋凌书,别人打不打的无所谓? 如果是后者,那还真的挺随意任性的。 回到城内,马车一直将她送到梅溪巷的宅子门口。 叶云青下了马车,道谢:“多谢殿下!” “谢倒不必!”夏凌骁慢吞吞地说,“本王饿了!” 叶云青有些意外,还是说:“如果殿下不嫌弃,不如进来坐坐,我做几个菜,殿下垫垫肚子。” 吴厦震惊。 主子不会被那一声姐夫给叫傻了吧? 哦,不是。 后面这句话主子应该是对自己说的,是叫自己快点去找个酒楼的意思。但是被叶云青误会了? 他正想开口,却听夏凌骁语气平静地说:“可以!就当车资!” 吴厦:“……” 殿下顺路带个人还收车资了? 他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还有,殿下这应该是自讨苦吃了。 叶云青是来自乡下的,乡下人缺吃少穿的。饭菜能做出什么口味?能有酒楼的好吃吗? 就算有好的食材,她应该也不会做吧? 自己要不要去酒楼买两个现成的菜过来备着? 说话间,夏凌骁长腿一迈,下了马车。 叶云青在前头,先进了院子。 院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 这时厨房里没有现成的菜,叶云青打发一个婆子去买菜,吴厦主动揽下这个活计,跟着一起去了。 叶云青给夏凌骁沏了茶。 夏凌骁喝了一口,还是上次那种。 他很满意,又喝了一口。 而后,他抬起眼:“禁了你用弓箭,对你有影响吗?” 叶云青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还会什么武器?”除了斧头。 叶云青想了想:“都不太精通,略会一些!” “十八般武器?” 叶云青回答得很坦然:“所有武器都差不多吧?就是用力不一样,到时候调整一下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学?” 叶云青似乎笑了一下:“都是一个用法,学什么?” 夏凌骁:“……” 所有武器怎么可能是一个用法呢? 但她这随意的样子,好像也压根没把这场武试当一回事。 她到底想不想成为武状元? 要是叶云青知道他所想,大概会回他一句,看运气! 那就看宋凌书到底和她相遇在哪一关了。 如果六进三遇上,她就是第三名探花。 她资质不祥,遇贱则强! 那么大的天剑山,豺狼虎豹都有,悬崖峭壁她都去过,跑得跟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对付一个宋凌书,她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吴厦和婆子回来了。 他买了两只鸡,两条鱼,一大块肉,还有不少别的东西。 幸好婆子跟去了,不然他可能就扛半头猪回来了事。 叶云青起身:“殿下稍坐,我去做几个菜。” “嗯!” 吴厦看着喝茶的夏凌骁,拿出一包糕点:“主子,你不是说你饿了吗?等现做肯定来不及,所以先给你买了这个垫垫。” 夏凌骁抬起眼,凉凉地看过去:“谁说本王饿了?” 吴厦:“……” 不是您亲口说的? 得,他又做了无用功。 不过,想到主子连宫中的糕点都吃过,这糕点确实没有饭菜值得期待。 可他确定,叶云青做出来的饭菜,就真值得期待吗? 第71章 既然舍了,就舍的更彻底一些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请着移到了东面的饭厅。 那里离厨房近。 一阵阵香气透过来,吴厦不饿的,竟也觉得好像他也能吃下三大碗。 怎么会这么香呢? 他翘首向厨房看。 夏凌骁的目光也不时往那边看去。 只能隐隐看见一个青衣的身影行云流水般在厨房,忙中有序,游刃有余。 那身影,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一向的淡定平静,安之若素,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她的情绪。 这份冷静,是夏凌骁颇为看好的。 此刻,他眸色有些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菜一盘盘上桌了。 六个菜,一个汤。 玛瑙鸡、炒鱼片、鱼跃龙门、凉拌鸡丝、金丝脍、红烧狮子头、芙蓉汤。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菜,而且每道菜都很香。 夏凌骁不禁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其实他也没抱多少期待。 不过他也不挑食,在战场上什么苦都吃过,生的都吃了,只要能煮熟就行。 可没想到,落到眼前的,竟是这么丰盛。 叶云青盛了饭过来:“殿下,我这里没有酒,你就凑合吃一点。” 碗筷摆上,吴厦过来布菜,被夏凌骁拒绝了。 他端起碗,见叶云青转身要走:“你不吃?” “我待会儿吃!” “呵,”夏凌骁语气不明,“让客人一个人吃?这是哪里的待客之道?” 叶云青抬起眼,看他一眼,又看吴厦一眼:“不是有两个人?” 吴厦立刻说:“那啥,叶姑娘,我是护卫,不能和主子一起吃饭,这是规矩,您别害我!” 他才不傻,这么多菜,看着就好吃,主子和叶姑娘是肯定吃不完的,等他们吃过了,他可以敞开肚皮吃。 那不比跟主子同桌吃自在? 听他都这么说了,叶云青无奈,那就一起吃吧! 她给自己拿了筷子装了饭,坐在对面:“殿下请!” 夏凌骁满意地点点头,矜贵地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鱼皮真薄,这么薄的皮片炒的时候是怎么不散不碎的?片片莹白,夹一片放进嘴里,鱼肉又鲜又香又嫩,他一连吃了好几片,才去夹下一道菜。 这些菜都不是久炖闷煮的菜,他记得从吴厦将食材拿回来,到她煮熟端上桌,总共也就是两刻钟左右。 还包括食材处理。 这手法真是麻利,难得的是,菜一点不敷衍,每道菜都挺美味。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吃完了一碗。 吴厦立刻又给他添了一碗。 好像有点撑。 夏凌骁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 如吴厦想的一样,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抱什么期待,熟的就行。 但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惊喜。 此刻,看着安静吃完饭,安静放下碗的女子,她恬静的眉眼如岁月静好的画卷。 用完饭后,夏凌骁便离开了。 吴厦觉得肚子也很撑,剩下的饭菜汤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也不想表现的像个饿死鬼一样的,但是那些菜真的很好吃,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等到发现肚子撑的时候。在已经吃完了。 看着空空的盘碗,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叶姑娘,我帮忙收拾了。” 叶云青摇头笑:“倒也不用。” 一边候着的婆子赶紧说:“我来,我来,这是我的活儿。” 已经用完饭,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夏凌骁起身:“若是有什么事为难,可以去寻我!” 叶云青说:“多谢!” 她没有拒绝,虽然知道她有事也未必会去找他,夏凌骁对这态度还是比较满意。 出门,看见吴厦拿下马凳时腆着肚子,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你也不怕把肚子撑破!” 吴厦嘿嘿笑着揉自己的肚子:“主子,我那不是没忍住吗?您说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叶姑娘做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吃?爽口得很,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我以前可没这么贪嘴的!” 夏凌骁再次嫌弃。 不过没说什么。 今天的菜的确爽口,他都不觉多吃了许多。 这时,叶云青追了出来。 夏凌骁回过头:“有事?” 叶云青把糕点提了提:“你们落下东西了!” 夏凌骁淡淡地说:“送你的!” 吴厦虽然想着让他先垫垫肚子,也没敷衍,那是从有京城第一糕之称的琼玉坊买的上等糕点。 叶云青说:“太贵了,殿下还是带走吧!” 夏凌骁面无表情:“吃了你的饭,还你一盒糕点,很公平!” 叶云青:“……” 她问过婆子,菜是一起买的,但吴厦出的钱,拿钱给他时,他又不要。 她只是做熟了,可不值这么贵的糕点为谢。 何况他来时就已经明说了,这顿饭是付车资。 顿了顿,她还是说:“那就多谢殿下了!” 夏凌骁很满意她没在这事上纠缠,车帘放下,马车离去。 叶云青提着糕点回去。 厉府。 演武场后的林子里。 宋凌书左手握着枪身,右手握着枪尾,右手内劲猛催发。 那枪身像离弦之箭,飞快地激射出去。 扑棱棱拍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五丈多远处,一只野鸡被钉在一棵树上。 身后传来拍掌的声音,厉涵月赞赏地说:“凌哥哥,你的这招白虹贯日瞬发瞬至,防不胜防,威力强大,连我都自愧不如了!” 宋凌书过去取了枪,看见枪尖果然是按他的意愿竖直地扎进野鸡脖子,而脖子没断,也很满意。 这林子里放了几只野鸡进去,就是给他练这招白虹贯日的。 他在为夺武状元做准备。 这招威力巨大,如果对手一般,他不会用。 但若是对手强大,或者,是叶云青,他会让他们见识一下这招的威力。 他跟随师父习武五年,深得师父真传,武院的比试,他从来都是第一。 虽说武状元试是来自整个东夏的对手,他不觉得他一个武道宗师的弟子,京城武院的佼佼者,会输给那些野路子。 厉涵月眼里带着笑,眼底深处却有一丝狡狯:“你这一招真是为叶云青准备的?” 宋凌书肯定地点头:“嗯,六进三里,若是抽签遇到,那就是她的死期!” “你舍得吗?” 脑中浮现叶云青青衣淡雅,俏丽独绝的脸,宋凌书心中涌起一丝犹豫。 不过,转头看见厉涵月的笑脸,他又坚定地说:“阿月,你还是不信我!不过不要紧,到了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他有了阿月,有了身份地位,有了以后的大好前程。 既然已经舍弃了叶云青,那就舍弃得更彻底一些。 若是让她死在他的枪下,从此就断绝以前的一切,也是好事! 第72章 祖传玉佩 五天后,六进三的赛事开始。 仍是抽签。 留下的六人中,除了叶云青,剩下的五个都是状元的热闹人选。 宋凌书、厉涵月、郭杰、裴风、阮志豪。 宋凌书和厉涵月都想抽到叶云青。 不过,宋凌书抽取了阮志豪,厉涵月抽到了裴风,郭杰抽到了叶云青。 郭杰脸上露出了笑意。 宋凌书心想,真是便宜她了。 她被郭杰打败后,根本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那招白虹贯日,看来是用不上了。 厉涵月也有些失望,还想抽到叶云青,堂堂正正地和她打上一场,在台上碾压她,让所有人看到她的风光和叶云青的狼狈。 可叶云青的运气竟然那么好。 竟然抽到郭杰。 郭杰和她没有过节,自然点到为止。 她败也不会败得那么难看。 第一场,阮志豪对宋凌书。 早在十二进六时,比武场就换了,换成一个长五丈,宽四丈的比武台。 台上宽敞,台下也很宽阔,能供众人观战。 台子正前方是主考官。 侧面坐着身份尊贵的观战者。 夏凌骁坐在一侧,挺拔如松。 他的身侧坐着二皇子睿王夏璟煜。 另一侧,坐着安庆王。 安庆王这个老纨绔极会享受,在别人安心看比试的时候,他一摆手,身边的护卫就将提着的食盒打开,摆上了果品和美酒,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他冲夏凌骁兄弟二人:“要不要来点?” 夏凌骁说:“多谢王叔,不用了!” 夏璟煜笑得温和:“还是王叔更惬意些,王叔您也对武试感兴趣?” 安庆王一指台上,又指台下:“打打闹闹的多热闹?哪里热闹哪里就有本王!” 夏璟煜笑起来,这倒是很符合这位王叔的性子。 他坐姿闲适,轻松地说:“老三,你能不能别坐那么板正?我看着都累!” 夏凌骁淡淡扫他一眼:“军中习惯,改不过来!” 夏璟煜一脸无奈和宽容:“你呀!这又不是在军中,干嘛不让自己松快些!” 夏凌骁没有理会。 台上,宋凌书和阮志豪已经走上去。 阮志豪自然知道这个京城武院第一,厉大师得意高徒。 不过他斗志也很强,和高手交战,就算输了,也是多有受益。 见过礼之后,随着尚丰泽一声:“开始!”两人就交上了手。 阮志豪用的是长刀,那也是他自己的武器,柄上有机括,装上柄是长刀,拆卸下来是一刀一棍,十分灵活。 宋凌书功底深厚,阮志豪也是下过苦功的,台上刀来枪往,打得十分激烈。 最后,阮志豪胳膊上被拉了一条伤口,落败。 宋凌书站在台上,睥睨着那边待战的几人。 他唇角微扬,整个春风得意! 在目光扫到叶云青时,春风得意中又带了些炫耀和嘲讽。 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人意外,毕竟,他的呼声原本就最高。 第二场,厉涵月对战裴风。 场中很是安静,和上一场不同。 上一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宋凌书会赢,他也确实赢了。 但是这一场,厉涵月一路过来,表现十分惊艳,但裴风也不遑多让。 两人的实力,没有人能猜测谁高谁下,只有战后才知道。 不过,更多人看好厉涵月。 她毕竟是厉大师的女儿,从小得厉大师亲自教导,是武院为数不多的女学生,而且,也同样名列前茅。 裴风却是冀州来的武举,论名气,当然不如厉涵月了。 夏璟煜凑近:“老三,你觉得这一战谁能赢?” 夏凌骁说:“打过就知道了!” 夏璟煜一脸无语:“老三,你着实太过无趣!” 他又转头问安庆王:“王叔,你说谁能赢?” 安庆王乐呵呵的:“我觉得小丫头能赢,她打得多好看呀,长得也俊,对面那个,丑了点!” 夏璟煜:“……” 得,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嘴,在这位王叔眼里,只有美人美酒美食,裴风虽也长相周正,但和一个女子比美,在他眼里不输才怪。 说话间,台上已经开始。 厉涵月从小习武,十分自信。一杆枪在手,挑刺抹扫绞崩圈缠,娴熟又灵活。 裴风招式沉稳,攻守兼备。他的武器是双刀,两把刀像是长在他的手腕上,同样娴熟又灵活。 这一场比上一场时间长多了,也更精彩些,两人似乎势均力敌。 几百招后,胜负结果出来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爆冷了。 厉涵月竟然败在了裴风手里。 只是败了半招。 而且,她这一败,很多人都觉得可惜。 因为裴风的枪眼见要刺破了她腰间挂着的玉佩,她吃惊之下为了闪避,动作过大,露出了空门,才输了半招。 如果她没有那么在意她那块玉佩,胜负之数还是很难说的。 就连裴风自己也知道,虽然他也未必会败,但要分出结果至少还要几百招。 厉涵月脸色有些差。 但众目睽睽之下,输了就是输了,她也不能不认。 这一场的结果让人唏嘘。 下台后,厉涵月眼睛都红了。 宋凌书拉着她好一顿安慰:“阿月,是我不好,我送你这个玉佩,是想着这是我家祖传下来的,有先祖庇佑,定能护你一切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没想到你会为了护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厉涵月幽幽地说:“这是凌哥哥祖传的,我肯定不能让它坏掉。没有关系,输了就输了吧,凌哥哥在,武状元也不会花落别家。只是说好,我会陪你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现在却不能了!” 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这原是他们志在必得的。 现在厉涵月进不了一甲了。 哪怕争到第四名,也是二甲。 宋凌书自然又是好一番安慰。 厉涵月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又有了一丝笑意。 她收起心中的失落,说:“不过凌哥哥,我虽然不能跟你同站在一甲,但我却能和叶云青打一场了。” 六进三的第三场是叶云青和郭杰。 虽然还没有开始打,但所有人都觉得叶云青肯定是会败的。 败下来后的三人要争四五六名,厉涵月是有机会和她对战的。 宋凌书立刻说:“阿月,让你受委屈了。等到对战叶云青的时候,你正好出了这口恶气,不用给我面子,你尽管出手,把她打得越惨越好。” “万一我把她打死了呢?” 宋凌书脸色冷漠:“比试场上刀剑无眼,如果她伤重死了,那是她命不好,也是她不自量力,没有本事,非要挤进这里来,那不是自找的吗?” 厉涵月笑了:“我知道,凌哥哥把祖传玉佩都给了我,心里肯定不再有她了!” “那是自然!”宋凌书听到祖传玉佩几个字,眼里掠过一丝不自在。 他宋家在天剑村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祖传玉佩,不过是他为了哄得厉涵月开心,就弄了这么一块来。 他忽地阴阴一笑:“也许不用脏了阿月的手,下一场她能不能从郭杰手里活下来还不一定呢。郭杰用的是双斧,力大无穷。碰她一下,她不死也残,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73章 反正是输,就不能爽利一点 第三场定在下午。 夏璟煜站起身:“老三,我们一起请王叔去醉仙居怎么样?” 夏凌骁冲着安庆王拱拱手,这才转头对他:“二皇兄一人去就好,我近来辟谷。” 看着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夏璟煜嘴角直抽,转头说:“王叔你看他,又不是方外之人,辟什么谷?这性子真的是又臭又硬。难道命犯血煞的人,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安庆王乐呵呵:“他不喜欢热闹,咱们正好相反。他不去不是更好?不然,看他冷着一张脸,身上满满的杀气,酒都不好下咽。” 夏璟煜也笑起来:“王叔说的是,王叔,我请你!” “那我可就沾沾光了。” 两人说笑着离去。 下午,众人都觉得胜负已定的一场,终于还是开始了。 郭杰名字还算秀气,人长得却高大魁梧,一双板斧,看着威风凛凛,光是往台上一站,就气势夺人。 他早早地就上了台,但叶云青还在台下。 由考场提供的十八般武器就在台下,她在放武器的架子边转了一圈,好像不知道用什么武器才好。 掂了掂棍,放了回去; 拿了分水刺,又放了回去; 试了试刀,还是放了回去; 手握到剑上,没有拔出来,松了手…… 众人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更是鄙夷。 虽然她面上表情平静,也没有尴尬和无所适从的感觉,可他们就是觉得她是不知所措。 有人忍不住喊:“反正是输,就不能爽利一点吗?磨磨唧唧干什么?” “输也要输得好看一点,当然要选一个趁手些的。” 在一众嘲笑和揶揄声中,叶云青选了一条长鞭。 有人喊:“听说她是乡下来的,这不是赶牛的鞭子吧?”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声。 叶云青上了台。 郭杰双斧一扬,鞭子是长的,他的斧头是短的,不过他不担心,他自己的武器,使得得心应手,而叶云青挑半天挑的这个,未必是会的。 两人互相抱了拳后,就开始了。 郭杰向着叶云青冲过去。 叶云青鞭子一轮,那鞭梢轻飘飘的,像是迎着风吹来的柳条。 郭杰一点也没有大意,他看过叶云青的好几场,她的对手大意,都输了。 他脚下闪避,人已经向叶云青扑近。 长鞭,仗着长的优势,不能让人近到三尺之内,他就偏要近三尺之内。看她还怎么打。 叶云青脚下移动,手中的鞭子始终轻飘飘,好像挠痒痒一般往对面抽。 台下看的众人都在小声议论:“她完全不会用鞭吧?哪有人这样用鞭子的?” “她擅用弓箭,但是不许她用了。” “说来也是可怜,她连个自己的武器都没有,一直就用考场提供的,输了也是应该。” “话可不是这么说,一个连自己武器都没有的人,竟然混到了六进三,不知道祖坟冒了多少青烟。” “她要是能用弓箭,说不准备还能再进一进。” “不许她用弓箭,好像也不太公平,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凭什么就不许她用擅长的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在一众议论声中,叶云青与郭杰有来有回,但台下却有几人眯起了眼睛。 安庆王好像被酒色泡得浑浊的眼睛顿时清明起来:“这个丫头长得真俏,比厉家的那个丫头还俏。” 夏璟煜早在叶云青上台时,就悄悄观察过夏凌骁好几次,见他还是那张冰块脸,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绪。 他转头向安庆王:“王叔,这位叶姑娘,你还记得吧?当初厉府女儿大婚……” 他这么一说,安庆王眯起眼睛:“怪道觉得这么面熟,原来她就是那个原配呀!” 夏璟煜笑起来:“对,就是她。当初老三还帮她说过话。” 安庆王瞥了夏凌骁一眼,笑呵呵:“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乡下闹婚的原配村姑,竟然还能走进进武会,还能一直打到六进三!” 夏凌骁没接腔,脸上仍然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夏璟煜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加上他一张冰块脸,问一句答一句的,夏璟煜转头问安庆王:“王叔觉得,这局谁能胜?” 安庆王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然是小姑娘胜,她的鞭子舞得多好看!人也长得好看,对面那个糙汉子,凭什么赢?” 夏璟煜:“……” 上午那一场,他也是这么说的。 在这位王叔眼里,小姑娘就是可可爱爱,男子就是糙汉丑陋! 小姑娘武功再弱也必胜,男子身手再好也必输是吧? 他嘴角一抽:“王叔上午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安庆王哈哈一笑,“哦,那是我说错了,这次肯定说对了!” 在西北角落,有个老乞丐,他也远远地看着这边。 因为他衣上有补丁,头发胡子老长,也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但他的目光落到台上时,一双眼睛却露出精光。 “传说中的柔鞭?顺风曳?借风扬?逆风韧?乱风舞?定风凝……一个人竟然能把这种鞭法学会?” 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郭杰刚开始的信心满满,打到后来,却有些奇怪了。 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明明那姑娘就在他身边不足三尺,明明他的双斧舞成了光圈,那姑娘就能轻飘飘地在他的斧尖险之又险地避过去。 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如临大敌,越打越心惊。 然而,当长鞭卷上他脖颈的那一刻,他还是心如死灰又心服口服地停了下来。 只有真正对战的时候,他才知道,面前那如柳絮一般,轻飘飘毫不着力的打法,有着怎么样的精准控制和计算。 可是台下还有很多人没有看明白。 直到郭杰垂下了双斧! 夏璟煜有些吃惊:“咦,怎么了这是?” 说话时,一双眼的余光却是一点也没放过夏凌骁的变化。 安庆王笑呵呵:“我就说这小姑娘能胜!”一双眼睛,盯着叶云青看了好几眼。 夏凌骁还是眉目不动,但夏璟煜还是感觉到他气息的不同,好像愉悦了不少。 夏璟煜眼眸顿时深了几许,唇角扬起。 老三,你还是在意的嘛! 这个结果,把考官都有些惊呆住,尚丰泽顿了顿才宣布:“本轮,叶云青胜!” “我不服!”刚刚宣布出来,一个声音却突兀地炸响。 第74章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众人看去,这个说不服的,是之前败给了宋凌书的阮志豪! 尚丰泽皱眉:“为何?” 阮志豪大步走近,冲着他行了一礼:“大人,六进三以抽签定对手,这中间,这中间有失公平。我如果不是遇见宋凌书宋公子,是很有可能能进前三的。而她……” 他一指叶云青:“她武功明明不如我,却能进前三,这太不公平了!” 尚丰泽脸色有些沉:“你是在质疑武试的公平性吗?运气难道不是实力的一部分,你没有抽到叶云青,而是抽到了宋凌书,这是你自己的运气!你要扰乱考场?” 阮志豪说:“大人,我没有扰乱考场的意思。左右现在时间还早,我请求,能由我挑战叶云青。如果我输了,我自是心服口服,如果我赢了,那正好让浪得虚名的人不空占位置!” 郭杰怒了:“阮志豪,你什么意思?” 说他自己是因为遇到强手才败,而自己的败,却被他说成赢他的人浪得虚名? 这打的不仅是叶云青的脸,也是他的脸。 阮志豪用鄙夷的目光看郭杰,好像在说:你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废物。 郭杰大怒:“阮志豪,你也不用跟叶姑娘比,你先跟我比比!” 阮志豪华不屑于理会他,对着正要下台的叶云青喊:“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你要不接受,就算你得了武探花,在场的众人也不会心服!” 就那鞭子,弱叽叽一点力气都没有,竟然能把郭杰的脖子给缠了,要不就是郭杰放水,要不就是郭杰太水,又或者瞎猫碰上死耗子。 反正他不服。 他这么一喊,还真有更多场下观众喊起来:“接受接受,不然我们也不服!” “不要浪得虚名,要实至名归!” “打一场,打一场不就一切大白?” 厉涵月冷声说:“要挑战也是我挑战,阮志豪你靠边!” “安静!”尚丰泽冷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阮志豪赶紧冲四周一拱手:“各位兄弟,莫吵,大人们会有公断。” 他又冲厉涵月拱手:“厉姑娘,我先提出的,总要先来后到不是?你就让让我,我记你的情,好不好?” 他这才转向尚丰泽:“大人,难道您不想要真正的武将为国效力?我要是以后上了战场,难道不比一个女子强吗?” 尚丰泽是兵部尚书,这话果然立刻打动了他。 就算叶云青是有真本事,但是在武将方面,他更倾向于男子,因为军中多男子,女将多麻烦? 但是,哪怕他心中倾向,却不能同意,只板着脸:“这算是你们的私人挑战,本官不会管。若叶云青自己答应,你们就可以切磋,不然,免谈!” 阮志豪连忙拱手道谢。 只要他能让叶云青同意,哪怕官方不承认,只要他打赢了叶云青,就算他是第四名,他也虽败犹荣。 以后别人就会说,叶云青得了武探花又怎么样?她不是被第四名给打败了吗? 再说,真要他胜了,叶云青好意思在武探花的位置上待着? 他转头,故意抬高了声音:“尚大人说了,私下切磋,他没意见。叶云青,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台上,我要挑战你!” 叶云青看着他志在必得的脸:“你要挑战我?” 阮志豪说:“对,我要挑战你,你不能用弓箭,也不能用这软叭叭的鞭子,也不能用斧头,你换一种武器!” 众人:“……”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叶云青用弓箭胜了,用斧头胜了,用鞭子胜了,这三种他便都不让她用。 这也叫公平切磋吗? 叶云青轻嗤一声:“你说我就听,你挑战我就接受,凭什么?凭你不要脸吗?” 阮志豪被怼得脸色涨红,他大声:“你是怕输吗?你今天不跟我打这一场,就算你进了前三,别人也不会服气,难道你不想证明你自己吗? 还是你也觉得,你进前三是侥幸,哪怕被人质疑,你也不在乎?” 叶云青笑了笑:“对呀,我不在乎虚名。你要挑战,来点实际的,或许我就答应了。” 众人:“……” 是不是傻? 什么是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能比保住前三的名次更实际? 女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眼前的小利,就把她诱惑了吗? 阮志豪却是目光一动:“你的意思是,要有彩头?” “不然呢?我花时间花力气哄小孩玩吗?” 这人之所以叫着要挑战她,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他都不要脸了,也不用给他脸。 原本准备走了的众人,看这一场还真有可能打起来,便又稳稳地站在原地。 安庆王眯着眼睛,喝了一口酒,挑了块果脯扔进嘴里,神色悠闲。 夏璟煜似笑非笑:“这又要打起来了,阮志豪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又输在宋凌书手下,这口恶气不得冲着叶云青出吗?” 他忽地笑了笑:“有了这阮志豪,下一个是厉涵月,这叶云青呀,虽进了前三,但争议太大,不服她的人太多了。” 安庆王奇怪:“为什么呢?” 夏璟煜再用余光瞥着夏凌骁的脸色,口中笑:“因为她呀,都是取巧胜的,没有真刀真枪打一场,所以,别人不服。” 安庆王说:“那还真可怜!” 那边,阮志豪说:“那我出十两银子彩头!” 有人哈哈笑:“十两银子算什么彩头?这么点,连看伤的钱都不够!” 阮志豪改口:“百两,我出百两银子当彩头!” 夏凌骁突然站起身,他沉声说:“朝廷选将不是儿戏,通融这一场,已是不该!千两银子当彩头,有则打这一场,没有则各自散了!” 阮志豪一怔。 虽说穷文富武,他不差钱,但一千两银子,他还真没有! 要是别人说这话,可能还会有人不服。 但是,看清说这话的人是谁后,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尚丰泽都有些老脸发烧,他刚才的私心,殿下是知道了,虽然他表明他们是私下切磋,但也是纵容。 好在殿下虽然斥责了他,却没有阻止。 只是,一千两,这一场确定打得出来? 厉涵月说:“我有一千两,让我挑战!” 夏凌骁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不行!” “凭什么?”厉涵月小声嘟囔,她不是不敢跟夏凌骁直接对着干。 夏凌骁淡淡地说:“凭你从她手中一文钱买了个她不要的夫君,你已经输了!” 众人:“……!!” 这是什么大瓜?是他们能听的吗? 什么叫一文钱买个夫君,听着就很有故事,有知道的吗?谁能来说说? 厉涵月脸色涨红,但她不敢恨夏凌骁,只恨恨地瞪了叶云青一眼。 阮志豪手里没这么多银子,但他迫切地想打这一场。 他对着围观众人团团作揖:“兄弟们,谁有银子借我五百两?” 厉涵月咬牙切齿:“我借给你!” 第75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阮志豪拿到银票,冲着叶云青:“既然是彩头,那你也应该拿出一千两。” 夏凌骁冷冷说:“你若输了,那彩头就该是她的;你若赢了,你成了前三,她一个前三的名额,还抵不了你一千两银票?” 阮志豪眼睛一亮。 之前尚大人说私人切磋,不管输赢,他们的名次是不变的。 但是现在梁王殿下开了金口,只要他赢了,他就是前三。 何况,赢了不但是前三,他这一千两还会回到自己手上。 值! 他当即也不再多说,交上银票。 夏凌骁让袁纪行和尚丰泽见证,自己却转身走了。 夏璟煜:“……” 他有点看不懂老三了。 说老三在意这叶云青吧,他又直接走了,连这一场都不看。 说他不在意吧,他又为这事出了头,并且主动提出了彩头的数量。 安庆王笑呵呵:“梁王果然是一板一眼,涉及损害朝廷威严之事,立刻就出头了。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命数不好。好好的命犯血煞,可惜了!” 夏璟煜:“……” 所以,老三是因为这个才出头的? 叶云青答应了挑战,彩头也已经定下了。 阮志豪也上台去了。 宋凌书拉住厉涵月的手:“阿月,莫生气,等以后我成了武状元,当了大将军,我们并肩作战,偙造夫妻佳话,那时,别人对我们只有尊敬。今天之辱,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厉涵月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肯主动借钱给阮志豪,就是冲着阮志豪狠狠教训叶云青去的。 她恨恨地压低声音说:“等我们成了统帅,今天的辱,也要向梁王讨回来。” 宋凌书赶紧捂她的嘴,又看看四周,还好没有人看见。 他低声说:“阿月,有些话放心里就好。你放心,以后我们一起讨回来!” 安抚地捏捏厉涵月手心,他说:“走,我们去看比试!阮志豪是有实力的,这一场,肯定精彩!” 两人手拉手地往前挤,寻了个好位置。 不许用弓箭,不许用斧,不许用鞭,这三条路都给叶云青堵死了,众人很好奇,叶云青这次会选什么武器? 她总不能什么武器都会一点吧? 这次没有像对仗郭杰时她选得慢,而是顺手拿了一柄剑。 阮志豪的长刀,能一分为二这种,灵活又沉重。 而叶云青手中的剑,就显得轻飘飘的。 这种考场提供的武器,完全谈不上顺手。 大家看着她就这么上了台,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备。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普通的剑她也能随便用? 宋凌书微微眯了下眼睛。 之前她用的武器,都与乡下有些关系。 打猎要用的弓箭,砍柴用的斧,放牧用的鞭。 但现在,她拿的是剑。 剑可是要正经练过的武器,她会吗? 如果她会,那她是会武功吗? 阮志豪出了一千两才买到这个机会,虽然他势在必得,但他也想赢得更漂亮。 按以往惯例行了一礼后,他长刀轮起来,刀身飞舞,向着叶云青重重劈去。 这是战场上的打法,敌人被劈中,能直接劈成两半。 阮志豪这一招,没有半点留手。 他要成为第三名,就不会给对方半点机会,哪怕伤了人,在比试场上,那也是允许的。 就在众人想看看叶云青怎么应对时,叶云青果然动了,她脚下往地上一顿,整个人就向阮声豪冲过去。 众人:“……” 这是什么打法?主动迎着刀口去吗? 这是想被砍得更均匀一些吗? 就在众人纳闷的时候,他们看见叶云青冲的速度好快,快成了一道影子,她一脚就踹在了阮志豪的胸口。 劈出大刀的阮志豪这时候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空门大开的时候。 只是,他这空门,别人也冲不进来。 然而,却就让叶云青冲了进来。 而且,这一脚踹实了。 阮志豪只觉得一股重力击中胸口,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而叶云青手里的长剑,也脱手而出,向着阮志豪如流星赶月般,也扎了过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阮志豪重重地砸在地上,而长剑恰于他落地时候赶到,贴着他的头皮,深深地扎进地下。 众人:“……” 震惊!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安庆王喃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到这个地步,就算拿根烧火棍子,也能对仗高手了!” 阮志豪还有些懵,头上一片清凉,冰冷的触感。 袁纪行不等尚丰泽宣布,已经高声说:“漂亮,叶云青胜!” 众人还处理震惊中。 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 一招啊! 不,半招。 阮志豪一招还没使完,就被踹飞,然后,剑插头顶。刚才眨过眼睛的,连过程都没看到。 没有眨过眼睛的,也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机械般地看看叶云青,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阮志豪,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叶云青没有理会,直接下台,来到了台前。 尚丰泽也处理震惊中。 袁纪行从他手里扯过银票,递到叶云青面前,笑呵呵:“叶进士胜了,这是你的彩头!” 叶云青接过银票,拱手道了谢,转身离开。 角落里的老乞丐在叶云青离开后,他也离开了。 叶云青走了一会儿,台上的阮志豪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坐起身。 “哈哈哈!” 台下一片笑声。 他头上一剑宽的位置,头皮被剃得干干净净,而且是贴着头皮那种,露出了白色,却没有伤到头皮半点。 这眼神,这手劲,这准度。 阮志豪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逆天,他喊:“我不服!” 但这次,没有一个人理他。 有人骂:“你不服个锤子,但凡叶云青手偏一些,就能把你脑袋扎个对穿。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你还有脸不服?” 宋凌书深深地皱起眉。 阮志豪明明还有几分实力,跟他交手的时候,他也是用了技巧,才胜过对方的。 怎么和叶云青打的时候,他这么不堪一击? 不过不要紧。 叶云青能打得过别人,占据前三名之一,那正好。 他亲自来打败她,打得她灰头土脸,也算出一口胸中的恶气,更能让阿月高兴! 阮志豪感觉头上清凉,头发散下来,后知后觉地一摸头皮,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鬼叫。 这一声,又引得众人哄笑。 虽然他们还是没有看出叶云青到底会不会武功,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但是阮志豪的狼狈,他们都看得乐呵。 夏璟煜也震惊了好一会儿:“叶云青速度这么快,她应该是会武功的吧?” 第76章 这般情深似海吗? 安庆王摇头晃脑:“目前为止,还真没有看出来。就是那鞭法有点意思。” 这时,尚丰泽几人也在讨论。 尚丰泽说:“真看不出来。弓箭只要力气大,眼力准,脚下跑得快,一个身手灵活的人也能办到。” 另一人说:“斧头也是,提得起斧头,力气大的能挥能砍,山里的樵夫都能做到轻松自如。她使出来真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她就是赢了!” “长鞭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她使起来软绵绵的,一点没有长鞭的凌厉,连风声都没有。” 聂铮说:“她打败阮志豪那一招呢?不能说明吗?” 尚丰泽叹了口气:“本官在老家的时候,遇见一个采药童子,他在山间行走如行平地,跑得过兔子,追得上猎豹,悬崖峭壁上攀得比猴子还快。可是他确实不会武功。都是采药练来的本事!今天叶云青使出的这一招,要是那个童子在,他也能使出来!” 几个人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他们把叶云青归于异类。 有可能不会武功,误入到武试前三的异类。 尚丰泽叹口气:“先莫讨论这个了,不管会不会武功,到武状元争夺赛,什么底都得掀出来!” 众人一想也是。 宋凌书,裴风,两人都功底深厚,叶云青对付别人的招式,对付这两人来,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除非她只想保住第三名,不然,不拿出真本事,要得武状元,可不容易。 夏璟煜眼珠一转,问安庆王:“王叔,进入前三的这三人的武功你都看过了,你觉得谁能得状元?” 安庆王笑呵呵:“你问我啊?那肯定是小姑娘了!两人糙爷们,长得这么丑,他们拿什么状元?” 夏璟煜:“……” 他就不该这么一问。 老王叔最爱美酒美人,来这里也就是看个热闹,能看到什么? 他还是比较看好宋凌书。 夏凌骁虽没有看到叶云青对战阮志豪是什么结果,但是,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悬念。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梁王府。 在梁王府书房,桌上面放着一个信笺。 夏凌骁打开来,抽出来,却是一大把裁成细条的纸,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不由眯了眯。 这是他早前派去查叶云青的。 每张纸条上都有些零碎的消息。 “原住天剑山中,与爷爷相依为命,采药打猎为生,十岁时于天剑山脚下盖一草庐,爷爷离世后独自生活!” “卖草药于镇上换钱。” “乡间无医,叶云青也为村中人治病。” “曾一箭射死一头野猪。” “十六岁时,里正为媒,天剑村所有人为证,叶云青嫁宋凌书。成婚当天,宋凌书离家拜师,大礼未成!” 接下来一堆是宋凌书的。 “出生时母弱,有先天弱症。” “常年多病,从小泡药罐之中。” “十三岁,被村中小孩追打,伤重误入草庐前,被叶云青所救。” “常往叶云青草庐,得细心医治,先天弱疾愈。” “父母体弱,向叶云青讨药。” “父母撺掇亲近叶云青。以‘必许真心,不会哄骗’拒之。” “十五岁,向叶云青表白被拒。” “半年后,向叶云青表白被再拒。” “再三个月后,向叶云青表白仍被拒。” “于叶云青父母灵前跪三日,诚心诚意,再次表白,叶云青允。” “以一家人为由,多次向叶云青借钱。” “十七岁,与叶云青成婚。成婚当日,为拜师抛下新婚妻,许他日凤冠霞帔,挣得诰命以报!将父母与幼弟托付。” “宋父母苛刻,叶云青在宋家吃住艰难。” “宋弟幼,叶云青供其读书。” “宋父母常年吃药,叶云青供之。” “……” 这些字条上的信息虽琐碎,却涵盖了天剑村关于叶云青和宋凌书的可以查到的一切。 孤儿?原本与爷爷在天剑山里住着,后来下到天剑村,成为天剑村的村民。 照这些信息,她之于宋凌书,岂止是曾经的未婚夫妻,说于他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他看到的是一个得了大恩后臭不要脸赖上人家小姑娘,准备一家子把人吃干抹净的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白眼狼。 他看得出,叶云青并不是傻子。 但是,她安安心心地为宋凌书守了五年,照顾他的父母,照顾他的弟弟。 如果不是心中有这个人,不是深爱,一个人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所以宋凌书一次次说她是欲擒故纵。 那是因为,宋凌书也知道她有多爱?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为何他还会觉得不舒服? 大概是那个白眼狼太过臭不要脸,太过理所当然,才让他看不下去吧。 把这些纸条全都扔进了火盆中,夏凌骁的脸色不太好看,原本就是生人勿近的一张冷脸,现在更似乎有实质性的冷气在往外冒一般。 她进了前三。 那么和宋凌书必有一战。 宋凌书不会放任别人夺走他武状元之位,必然会使出狠辣手段。 如果她真的情深似海,届时只怕要心碎肠断了。 七天后,武状元争夺,前三名排位战,终于开始。 第一场,宋凌书对裴风。 这两人的呼声都很高。 这一战也的确打得精彩,真刀真枪,各尽所能。 厉涵月的几个师兄都来观战,为宋凌书助威。 裴风一个外地学子,自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台上比试的是身手,而不是台下的助力。 两人打了一上午,没有分出胜负。 尚丰泽看的很是欣喜,不论他们谁赢,这朝中都多了两员虎将啊。 武职分属兵部,这表示以后他手下又多了两个能人。 宋凌书的文试成绩不低,裴风的更高,是第一,这说明,两人都是能文能武的人才。 四国并不和平,战事不少。 这些武将都有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若是由他主考的武试以后出了个大将军,他也脸上有光。 他叫停了这场打斗,让他们用过饭,稍作休息,下午再打。 比试终于在下午分出了胜负。 裴风落败。 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意外,毕竟宋凌书的呼声更高。 不过,虽然宋凌书这一战胜了,他也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武状元。接下来还有裴风对战叶云青,叶云青对战宋凌书。 如果裴风胜了叶云青,哪怕叶云青败给裴风,但又胜了宋凌书,那接下来宋凌书还要和裴风打第二场。 不过,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叶云青怎么打得过裴风呢? 她前面的确是仗着快速,灵敏,轻捷取胜,胜的都很容易,也很快。 快到让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战斗。 可一个人的速度再快,如果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支撑,在宋凌书裴风这样真正的高手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武状元,必然是宋凌书的。 第77章 不值得你用本来的武器吗? 为了公平,第二场叶云青对战裴风的比试,在三天后。 那些开设赌局的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三十位武进士,名字都在。 但随着三十进十二,十二进六,六进三,名字一个个少去。 现在榜上只有三个名字。 而之前押过别人的,押错了注,那些银子全都进了赌坊的口袋。 这三人中,押宋凌书的最多,不过他赔率低。 押裴风的也不少,他的赔率也不高,1:0.7。 押叶云青的最高,1:25。虽说后面限制了押注的银子总额,但没限制之前有两个大注,总额银子也不输前两人多少。 赌坊的老板们心情都不错。 状元将在宋凌书与裴风之中产生,不论他们谁拿到状元,按这个赔率,他们都是赚的。 后面的比赛一场比一场关键,观战的越发多了。 皇宫。 太子与二皇子一起从皇后宫中请安后离开。 太子笑着说:“二弟,冀州大旱,你觉得谁去赈灾合适?” 夏璟煜拱手:“皇兄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人选?” 太子笑了笑:“本宫觉得,安国公府的秦忠明可以去一趟,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怕父皇不会允许!” 夏璟煜心领神会:“秦忠明在户部任主事,官职是低了些,不过只要有人举荐,也不是问题,正好以后他有了赈灾的功劳,在户部还可以提一提。” 太子笑着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母后的娘家人,赈灾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母后有心提携一下母家,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安排。就辛苦二弟了!” 夏璟煜说:“为母后分忧,我也当仁不让,这些年,要不是母后的照拂,在后宫中我根本活不下去,这恩情我会永远铭记的。” “二弟说什么话?母后虽是怜你幼年丧母,才将你养在膝下的,但她说过,这也是你与她之间的缘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兄弟,莫这般生份了!” “皇兄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太子盛情相邀:“二弟要去东宫坐坐吗?” 夏璟煜笑着说:“今日就不去了,明日就是早朝,我得去安排一下,要确保秦忠明领赈灾差使不出意外!” 两人笑着分别。 太子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太子府幕僚已经在等着了。 太子直接说:“冀州桑泽郡大旱,父皇计划拨一百万两银子赈灾,本宫想让秦忠明去,这事有夏璟煜打头阵,你们安排一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周先生说:“派秦忠明是否不妥?他官职太低,若是梁王那边插手,会多生事端。我们不如直接请安国公去。” 秦忠明可不仅仅是官职低而已,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因着是安国公府的二爷,皇后的亲弟弟,竟然能成为五品的户部主事。要知道,状元初入仕途,也顶多是个六品官。 这个草包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又贪又坏,殿下这次派他去,这是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准备放出二十万两了。 以往都会放五成。 太子脸色微沉:“本宫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武卫军营会出事,老三不会来议事。” “殿下英明。”已经安排好的,那他们就放心了。 “武试那边怎么样了?” “睿王一直在那边,一切正常!” 太子有些不耐:“都是一群武夫,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睿王在那边盯着老三,也有必要!” 从六进三开始,安庆王和夏璟煜场场都到。 这次是裴风与叶云青的比试,夏凌骁看一眼身侧,夏凌骁没到。 他意味深长地笑,他的人也查到了叶云青的资料。 一个孤女,和老三毫无交集,这样的人,老三但凡聪明些,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心思。 不过,谁说男女之间的心思,就只能是娶为王妃呢? 以老三的身份,养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不过今天,老三是来不了的! 夏凌骁是准备来观战的,但是,一个时辰前,他的计划改变了。 梁王府,青鸾阁。 看着长史苏砚之递到手中的八百里加急书信,夏凌骁骨节分明的手背冒起了青筋。 他声音沉沉,隐隐有些怒气:“冀州桑泽郡的消息,朝廷都已经收到折子了。为何现在才来?” “主子,冀州大旱后,桑泽郡守一直在封锁消息,各地驿站,官道都被把守,真实消息被隐匿。桑泽郡守并不在意百姓死活。上报朝廷也只是想要朝廷拨款赈灾,直到有难民从山里逃出去,我们的人才知道真实情况。” “咱们的人还没有铺到冀州?” 苏砚之说:“已经铺过去了,但桑泽郡地方特殊,又比较偏远。那边确实没有我们的人!” 夏凌骁拧眉,那边怕不早已经尸横遍野,饿殍遍地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怕未必够。 他沉声说:“让揽月楼调配十万石粮食,先过去救救急。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生瘟疫,让他们多备药材,提前准备。配合朝廷的赈灾钦差行事!” 夏凌骁沉吟片刻,又说:“通知萧云策,明日早朝上,让他争取这次的赈灾!” 苏砚之有些迟疑:“监察御史虽是天子近臣,但他仅只七品,只怕压不下桑泽郡守!桑泽郡守在大灾之初就敢压下这个消息,胆大包天,只怕会不计后果!” 夏凌骁说:“从无风堂的霜刃阁调一个刃卫跟着他!” 苏砚之点点头:“这么一来,他的安全不用担心了。不过,赈灾的事最好捞油水,每次太子的人都会抢在前头,萧云策怕是不一定能争取到!” “明日本王也会上朝!” 苏砚之笑了,只要王爷上朝,这就不用担心了。 但在这时,吴厦急匆匆而来:“王爷,武卫营有急报!武卫营左营暴乱,左营将军魏亭带着半个左营军队与右营和中军营对抗,一触即发!” 夏凌骁身为武卫营总统领,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得立刻回营。 此刻他面沉如水,眼里的厉色不加掩饰。 梁王府长史苏砚之很是吃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有说缘由?” “不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夏凌骁淡淡地说,“他们制造这样的混乱,是想让我被牵制在军营,这几天不能上朝!” “那殿下去吗?” 夏凌骁冷笑:“武卫营发生内乱,我这个统领若是不在,哪怕事情平息,以后皇帝也会以此为由,随时夺我统领之位!” 苏砚之叹息:“他们为了将殿下排挤在外,真是各种手段都用上了。” 那些人眼里只有利益,只有殿下从尸山血海中淌过,知道百姓过得多难,知道边军有多苦。 这些年多灾多难,百姓日子过得破破烂烂,殿下一直在缝缝补补,可谁又知道呢? 所以,在武试即将开始,很多人涌来观战时,梁王府府门大开,梁王轻甲长枪,身后跟着二十名府卫,出府向着西城门而去。 叶云青上台时,裴风很谨慎。 他们都看过对方的对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很多人都以为叶云青不会武功时,裴风觉得未必如此。 叶云青的优势在于速度,出其不意,还有瞬间的爆发力。 这点是他要注意的。 看到叶云青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大刀上台。 裴风的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无奈:“叶姑娘,都到了这一步。裴某还不值得你用自己本来的武器吗?” 第78章 工于心计 叶云青站在他的面前,整个人沉静安然,淡定从容,好像与这整个比试台融为一体。 她姿容清绝,却不显柔弱,整个人像一柄剑,一柄藏在鞘中的剑。 面对裴风的询问,叶云青说:“我们不是仇人!也没有过节!” 这话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裴风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仇人,所以她不需要用自己本来的武器,只是为了和他点到为止。 而她用上自己的武器,就是不死不休吗? 她用过弓箭,用过斧,用过剑,用过鞭。这些武器有长有短、有轻有重、有远有近。 这是不是说明你真的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他很好奇,那她最擅长的又是什么? 他们的对话,宋凌书厉涵月等人也听在耳中。 厉涵月轻轻嗤了一声,转头:“凌哥哥,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她真会装。” “哗众取宠罢了,别理她!” 胡祯冷笑:“她真是工于心计。一会儿她如果输了,她会说她是没有用自己的武器,别的武器不趁手才输的。” “师兄说的对!” 宋凌书冷笑:“她也就只会这点小聪明了。” 他转头拉住了厉涵月的手,温柔又深情地说:“不像我们阿月,光明磊落,行事正派,从不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小手段。” 厉涵月眼里的傲气遮掩不住:“承认自己不如人,也是要勇气的!” 这边的议论和贬低声,叶云青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交战开始。 这次叶云青打得踏踏实实,虽然她避多攻少,手中的刀也几乎不与裴风手中的武器接实,但确实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 看着她手中的刀挽出的刀花,厉涵月有些惊讶:“凌哥哥,你不是说她不会武功吗?” 宋凌书说:“她是真不会武功的,她就是个打猎采药的孤女,都是些农家的手艺。” “可她的刀看起来使得有模有样的!” 宋凌书皱起了眉,紧紧盯着,但很快又说:“她手里的刀就是花架子,你看她刀花虽然挽得好看,却没有什么力量,和大师兄使刀的样子完全不同。” 章显程一副权威样子般点了点头:“对,虚飘飘的,说不准备就是观战多了,临时学了些花架子!” 丁骥迟疑:“就算是花架子,但和裴风过了二十多招了!” 那些台下观战的人,此时也是抱着同样的疑问。 如果她没有真本事,那她怎么会和裴风过上二十多招? 难不成裴风还会放水? 对,也许就是裴风在放水。 但只有台上的裴风知道。 他不但没有放水,他还很用心。 他的武器是自己趁手的,杀伤力强,攻守兼备,但他攻出的招式,总是会落空,他防守的时候,总是会力不从心。 叶云青手中的刀,看起来轻飘飘软绵绵,却又似乎在身周围绕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和气流。 他内力激发的武器,在那股气流面前,在那面看不见的屏障面前,不是受阻,就是变道。 叶云青控制着整个主场,而他,却不得不跟随着叶云青的节奏。 在外人眼里,他攻势凌厉,招式精妙,但只有他知道,现在的他,有多被动。 五十招过去了。 七十招过去了。 台上的裴风越打越心惊,台下的人却越看越一头雾水。 这么儿戏般的招式,竟然能在台上撑这么久? 有人喊:“裴公子,就算你看在她只是个女子的面上让她这么多招也足够了,你快点把她打败吧!” “裴公子,你有君子之风,但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 裴风:“……” 他有个屁的君子之风,上台的第一步,他就想好了,要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比试,养精蓄锐,一扫之前败给宋凌书的郁气。 现在他明明处处受制,却被人说他在承让。 他看着叶云青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怪物。 别人有真本事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位姑娘深不可测,却从初试开始,就被人觉得浪得虚名。 扮猪吃老虎到这个份上了吗? 裴风和宋凌书的比试,从上午打到下午,快傍晚时才分出胜负。 但是,第一百招时,裴风的武器掉了。 叶云青的刀尖指着他的脖颈,神色还是淡淡的,没有因为胜而露出喜色。 一百招,不多一招,也不少一招。 裴风知道,这是她给他的体面! 他退后,拾起武器。 抱拳行礼:“多谢!”而后,他毫无遗憾地下台! 他知道,他的名次定了,第三名,武探花。 至于状元是谁,他心中有了答案! 台下却炸了。 裴风输了? 明明一直是裴风在占上风,他的招式凌厉,压制得叶云青手中轻飘飘的招工根本施展不开,几乎都在防守,为什么突然就败了? 难道裴风让她的? 台下的纨绔安庆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却是一片精光。 他深深地看着叶云青,眼里全是探究。 只不过,他此刻杯中有美酒,整个人的姿态都很闲适,哪怕坐在他身介的夏璟煜,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厉涵月的脸色不好看。 她输给了裴风,裴风却输给了叶云青,这岂不是要让人以为她不如叶云青? 宋凌书的脸色也不好看。 宋凌书和裴风打了整整一天才分的胜负,现在,一百招,就分出来了。 这不是要让别人觉得他不如叶云青? 裴风在搞什么鬼? 厉涵月轻声说:“凌哥哥,上一场,你是不是让裴风受了内伤?” 宋凌书一怔,点头:“裴风当时肯定是受了内伤的!” 两人打得都不留手,他招大力沉,内力沉厚,裴风受内伤很正常。 而内伤,只过三天,怎么可能休养得过来? “原来是这样!” 厉涵月咬着唇,眼里有不甘,又有不屑:“所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运气好?” 宋凌书歪嘴一笑:“阿月,这样不好吗?这样我可以在台上好好替你出口气。” 虽说这一战就算叶云青败了,和他也有一战。 但在叶云青志得意满,以为自己离状元一步之遥时,把她的破打破,那样不是更畅快吗? “凌哥哥,和裴风那一战,你不会也受了内伤吧?” 第79章 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宋凌书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背:“没有,而且回去后师父就给了我调养气血的药,又过去了这么久,我的内力还有增长!” 这一战尘埃落定后,围观众人久久不散。 叶云青将和宋凌书争状元榜眼名次。 这个结果,着实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聂铮看一眼尚丰泽,极小声地提议:“尚大人,文试只公布了通过人的名字,没有公布名次,下官觉得,这位叶姑娘,也算实至名归!” 尚丰泽看他一眼:“聂铮,你和叶云青相熟?” 聂铮摇头:“不熟,下官原本更看好的是裴风,但是现在裴风第三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反倒叶云青名次的比他更前,那文试按正常的名次公告,于叶云青也算是锦上添花。” “等状元出炉后再说吧!” 裴风的这一败,让很多人没想到,一些和他交好的,都来打探。 他们也都更倾向于裴风是因与宋凌书一战,内伤没好,才会败给叶云青。 裴风苦笑:“我要说我的内伤好了,我是真的败给了叶云青,你们信吗?” “裴兄,我们知道你是君子,但是你这一败,于你已经够不公平了,何必还为她正名?这样岂不是让你自己陷入更不好的境地?” 裴风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但是他们都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他想,等状元出炉,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有一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当时台上的那情形,如果他不是亲身经历,大概他也要觉得,叶云青的招式绵软无力,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可是,那看不见的气场,那看不见的屏障,让他知道,他再练十年,也不如。 所以,他要怎么告诉这些人,他是真的输得心服口服,而不是口是心非? 因着提前出了第三名,接下来,只要一场比试,前三名名次就定了。 宋凌书与叶云青的一战,定在十天后。 这时间,足够他们养精蓄锐,打出真正的本事。 对这即将到来的一战,叶云青并不是很在意。 宋凌书也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但他练那招白虹贯日,更勤了! 武卫营左营将军借口有人给食物下毒,抬着两具毒死的士兵尸体,带动半个左营暴乱,在总统领夏凌骁的出现后,事情得到迅速处理。 左营将军魏亭颜色苍白,被反剪双手扔在地上。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一个不知实情、为自己手底下的兵讨公道的将军。 一句同样是被蒙在鼓里就行了。 他明明已经找好了替罪羊,这件事他可以全身而退的。 却没想到夏凌骁查案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三两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和替罪羊,以及闹事的人一起被揪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凌骁已经冷声吩咐:“军法处置!” 这位五品左营将军,当即被带下去,军前斩首示众。 梁王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他接管武卫营一年时间,就让整个军营风纪为之一肃。 之前的武卫营只是京畿驻军,现在是京畿精兵。 魏亭的死迅速传到京城。 太子府里,太子气得砸碎了手中一个茶碗。 “废物!” 明明叫他小心行事,不可把自己搭进去。他竟然还是失手了。 更让太子生气的是,他搭上了一个左营将军,最后赈灾的事,竟然被一个七品监察御史给领了。 不是睿王没叫人举荐,也不是举荐的人不给力。 而是秦忠明。 明明事情都已经快办妥了,有冯侍郎的力荐,皇帝已经同意让秦忠明前去。圣旨都已经下发到国公府,然而秦忠明捅了篓子。 就在昨夜,他夜宿春香楼。 明面上,官员是不许流连青y楼狎妓的,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做。 喝了几杯酒的秦忠明不但狎妓了,还和人争风吃醋,一失手,打死了个人。 打死的还是户部尚书的独生子,贤妃娘娘的亲弟弟谷攀。 户部尚书人还没回去呢,就听说自己的独子被人打死,贤妃娘娘哭诉到皇帝面前。 皇后的弟弟争风吃醋打死了贤妃的弟弟,本来就是一笔烂账。 贤妃当年生下的四皇子天资聪颖,皇帝有心立他为太子,他却早夭了,贤妃一直怀疑是皇后做的,新仇旧恨,此事自不会善了。 这样秦忠明还怎么去当赈灾钦差? 监察御史萧云策的及时出现,正好解了皇帝的难题。 太子想着筹谋好的一切,被秦忠明就这么毁了,心里也是恨得不行。 再加上又损失一个京畿武卫营的左营将军,武卫营,彻底到了老三手里。 他怎能不气怒交加? 就在朝中暗流涌动时,叶云青却过得很是惬意。 叶宅,热闹非凡。 今天是云台书院一月一休的日子。 宋言书回来了。 但京城中听到的一切,却让他大是震惊。 他姐去参加进武会,而且,一路过关斩将,竟然到了争武状元的阶段,还是和宋凌书那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争? 他从不知道,他姐竟然会武功。 而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一辆辆马车停在了叶宅门前。 这情形,把守门的家仆都给惊着了。 他赶紧去汇报。 叶云青走出门来。 就看见挨着来了七辆马车。 那些马车看着虽不是顶奢豪华,却也是不是普通人家的。 随着第一辆马车上的人下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喊:“姐,你还记得你云台书院的亲弟弟吗?” 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左手提着一个礼物盒,右手提着一个礼物盒,张开双臂像只摇摇摆摆的鸭子。 那是光禄寺卿家的小儿子姜远非。 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还有我,还有我,我们也是你云台书院的亲弟弟!” 叶云青:“……” 这帮小子还追到家里来了。 他们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初她明明是教训他们来着,怎么还把他们教训成了这个德性? 七个少年青年每个不空手,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礼物,跑得欢快,争先恐后,看见叶云青的亲热劲儿,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弟久别重逢。 激动得吱哇乱叫! 叶云青嘴角抽搐:“你们这是干什么?” “姐,我们好不容易月休,自然要来看你,不然这么久了,你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对,宋言书那个小气鬼还不肯告诉我们你住在哪,我们要不是花了时间打听,能来得更早。” 叶云青无语:“一月才休一次,你们不寻思多陪陪父母,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姜远非理直气壮:“我父母不止我一个儿子,可我只有你一个亲姐!” 第80章 热情 接下来更多的理直气壮: “我之前的每次假都陪父母,这次的假陪亲姐,很公平!” “姐你放心,我爹娘才不在意我在哪里呢。只要我不在他们跟前晃,他们就高兴。我正好来看姐!” “我也是。姐,我还给你带礼物了!” …… 一群人七嘴八舌,那叫一个热情。 叶云青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提着礼物往家里挤,忙往门前一站:“站住,你们偷偷拿家里的东西过来,我是不会收的。” 姜远非急了:“姐,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家里怎么说也是小有家产,我身为家里的公子,怎么可能没有体己钱呢?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可不是偷拿家里的。” 另几人也说:“对呀,再说都是一些吃的东西,能花了几个银子去?姐,你真是看不起我们。” 叶云青:“……” 面对着一双双热情又期待的眼神,那眼神还挺干净的。 她有些无语:“说吧,你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是那天见了一面,而且她还把他们都教训了一顿,他们这热情似火的,有点诡异的过分了。 姜远非眼睛发亮:“姐,听说,你现在已经进了前二名?你是不是能拿武状元了?拿了武状元后,你是不是要当大将军了?” 叶云青:“还有最后一战,能不能拿我不知道,但是拿了也当不了大将军!” “为什么当不了大将军?你是凭真本事拿的武状元,当大将军不是正常的吗?” 叶云青失笑:“你们这话,好像武状元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大将军是要掌军权,要上战场打仗积累军功的。一个武状元,只不过是走出了第一步,离大将军还远着呢。” 她看着他们:“就像你们即使拿了状元,就能当宰辅了吗?那不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一点一点的积累吗?” 这话这些人听进去了:“也是哦,但也没关系。姐以后肯定能当大将军,我们也会好好努力。以后我们也要入朝堂的,互相帮衬!” “对,姐当大将军后可别忘了我们。” 姜远非眼珠一转,看着叶云青身后:“姐,宋言书这是怎么了?” 叶云青转头看去,他趁这机会,侧着身子飞快地溜进了院子。 他乐呵呵:“姐,你拿武状元的时候,我们肯定是没假的。那就当咱们是提前为你庆祝!” 这几个小子平时都是一起打掩护惯了,也一个个机灵地从她身侧钻过去。 看他们一溜烟地往里跑,叶云青失笑。 对旁边婆子说:“把言书叫过来招呼他的同窗。” 又说:“你们随意,我去厨房看看,中午咱们吃啥?” 众人一听很高兴,姐不但让他们进门了,还准备留饭了? 这是不是表示姐已经接受他们这群弟弟了? 倒是听见动静走出来的宋言书,看见这群人时脸色微变:“你们追到我家来干什么?” 齐宽笑呵呵地说:“小气鬼,我们自然是来看姐的。你不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就不知道地方了吗?” 姜远非说:“言书,以后咱们都是我姐的亲弟弟了,你平时也不要只顾着自己学习,要带着我们一起。你当状元,我们当进士就好了。咱都不能给咱姐丢脸,你说是吧?” 宋言书呵了一声,自从那天叶云青走后,这些人对他别提多热情,都是问他叶云青的事。 宋言书忍着脸不理他们,他们也不生气。 今天还追到家里来了。 宋言书还在为叶云青竟然参加武试,还有争武状元的资格而震惊,现在他们的到来反倒让他有些麻木。 他正色,语气冰冷:“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想找乐子。但你们想找乐子就去别处找!我姐不是你们的乐子!” “宋言书,你怎么说话的呢?我们是真心敬重姐,谁要拿姐找乐子了?” 宋言书压根不信:“你们只见了我姐一面,就要认姐,就这么狂热,谁信?” 齐宽不乐意了:“宋言书,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吗?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们之前是只见了姐一面,谁说只见一面就不能尊敬敬佩?” 姜远非也说:“我们是爱贪玩,是不像你是夫子眼中的好学子,但我们和姐有缘!” 宋言书冷冷扫视他们:“我不管你们说得多么真,谁若敢对我姐不利,我不会放过他!” “彼此彼此!”闻瀚目光锐利,“虽说我们在书院,也听过不少姐的消息。要说之前对姐最不利的,难道不是你们宋家吗?若是你以后和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兄长沆瀣一气,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宋言书冷冷看着他,他也冷冷看着宋言书。 片刻,宋言书说:“很好!如果我真的做出这种事,你也不必留手!还有,我没有兄长!” 叶云青决定中午吃烤肉。 架子搭起来,炭火备起来,肉串腌制,材料准备。 这群人很是自来熟,叶云青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自那次见面之后,姜远非闻瀚等几个,就派了自己的小厮在京城里打听她的消息。 还买了好几本宋言书亲自抄刀的话本子。 虽说这些已经被禁了,私下要弄还是能弄到的。 知道她在厉府要和离书的事,个个都恨不能当时身临现场振臂支持。 又听说她在武试上的表现,个个心生向往。 不管这其中有几个人真心,几个人是因为同伴的真心而起了从众心思,但至少他们此时的热血是真的。 中午的烤肉有牛羊獐兔鸡猪等不同的肉,叶云青亲自烤的,风味各不相同。 叶云青没说几句话,这群少年却都奉为圭臬,清澈的眼里是单纯的崇拜和亲近。 宋言书在和闻瀚对质过之后,和这些人也逐渐打成了一片。 这些人家世都不错,还有勋贵子弟,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但这顿烤肉于他们意义非凡。 当然,这中间也有叶云青的手艺的确出色的缘故,烤肉外焦里鲜,味道浸染得刚刚好,比京城最好的真灼馆的烤肉要好吃得多。 而这时,被这群少年骂着狼心狗肺之人的宋凌书,却悄悄地避开了他的师兄们,也避开了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厉涵月,他悄悄地去找叶云青了。 第81章 她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这段时间,宋凌书的白虹贯日练得得心应手,不要说一只山鸡,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在他的这招里逃出生天。 但是,眼见得明天就是他和叶云青的武状元之争,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把这些归结于之前,他对叶云青有情,而叶云青之所以拼命地挤进武试,又站在和他争夺武状元的高度,都是为了他。 她心里有他,所以想努力和他并肩而站。 如果他真的用白虹贯日,将叶云青杀了,似乎有些太过残忍。 他来寻她,就是想劝她识相点,上了台后主动认输,不要逼他使出那一招来。 他一路到了南城,独自走在愈发偏僻的小路。 虽然南城闹鬼案已破,这里有大胆的人已经开始行走,但还是行人稀少,冷清得很。 宋凌书抿抿唇,远远地看见那破庙,他心想:叶云青现在过得的确有些惨了。 只要她识相,明天能主动认输,他会为她租个宅子,以后有钱了,再买她买一幢也不是不可以。 随着越发走近,他的心情就越发复杂。 在村子里的相处经历不断地跳出脑海。 其实,叶云青是真的不错的。 尤其是,她竟然也能一举跻身于武试的前二。 她和他争夺武状元,也算是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 可惜她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如果她有阿月这样的身世,她的父亲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是东夏的第一武宗师,是能给他的前途带来一片光明的人,他又何必去娶阿月呢? 娶阿月可以让他少走许多弯路,可以让他以后飞黄腾达。 而这些,叶云青给不了他,那他选阿月不是很正常的吗? 所以,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 他只是做了于他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他没有错。 破庙里静悄悄。 宋凌书放慢了脚步,在斟酌着一会儿见到她时的措辞。 他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态度好一点,和她回忆一些以前的美好时光,跟她说说自己的难处,以及不得不选阿月的苦衷。 女子都是感情用事的,叶云青当初能在他的死缠烂打中同意嫁给他,现在也一定能在他的真情流露下理解他的难处,两人重归于好! 他一步踏进了破庙中。 脸上的笑意刚刚堆起,在看见破庙里空荡荡的一切后,便僵了下来。 地面上一片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 他四下里看着,一点痕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 叶云青与宋言书不是住在这里吗? 何管家说过,不会有人租赁宅子给他们,也不会有客栈收留他们。 宋言书运气好,进了云台书院,是有了住处,但叶云青除了这个破庙,应该无处可去。 可她人呢? 在他四下里寻找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凌书一喜。 他就说嘛,她无处可处,刚才没见到人,一定只是出去了。 现在不就回来了吗? 他回过头,面对着走进来的人,露出了笑容:“你回……” 说完两个字,就卡在喉中。 来人是一个拿着柴刀的庄稼汉子,武大三粗的。不是叶云青,也不是宋言书。 他皱眉:“你是谁?” 那庄稼汉子也怔了一下,说:“我是这附近住着的,来这里砍些柴烧!” 宋凌书眉头没有放下来,他走近一步:“原本住在这破庙里的人呢?” 那庄稼汉子挠挠头:“你说是的那对姐弟吧?他们呀,搬走了呀!” “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 “搬走好久了!” “搬到哪里去了?” 汉子看他一眼,见他衣着精致,心里纳闷着,还是回答:“这我们哪能知道?你是他们的朋友?” 人都搬走这么久,才来这儿,也不是什么真心的朋友,他还难得理呢! 宋凌书没理这人,他只被一个消息砸得头晕。 他一直以为她住在这里,可一旦她不在这里了,他竟连去哪里找她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她在掌握之中。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觉得随时能将他们踩在脚底。 可现在,他却生起了一丝恐慌。 她会什么,会做什么,会去哪里?他竟全都不知道。 他以为她只会打猎采药,只会种地治病,可她站在了武试台上,即将与他一战。 他以为她不会武功,但是,她却能打败裴风。 他以为她只是个乡野村姑,除了那些在村子里的本事,什么都不会,完全没法和阿月比,可现在,她却越来越出色了。 她还藏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 找不到她,他准备好的那些说辞,他心中想的那些话,全都无法对她说了。 他独自在这里思绪翻滚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他可以去问何叔。 别人不知道叶云青搬去了哪里,作为府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何叔,是一定知道的。 何常年还真知道。 所以,当宋凌书到了叶宅时,他又惊了一下。 这门口,怎么停着这么多辆马车? 叶宅今天在宴客吗? 还只是进了前二,就提前庆祝了? 真是不要脸! 宋凌书嘴角浮现一丝冷意,他去敲门。 有个下人来开门。 看着连下人都用上了,宋凌书的脸色更差了。 他冷着脸问:“叶云青是住这里吗?” 下人打量他一眼:“公子是?” 宋凌书把他一推:“我找叶云青有事!” 他一个会武功的人,下人不防,被推了一个屁y股墩,急忙爬起:“不管你是谁,也得通报!” 宋凌书冷笑一声,懒得跟下人多话,大步就往院里走。 下人赶紧追去:“你怎么能不讲理?你这是强闯民宅……” 一追一走间,宋凌书已经进了前院。 院里的烤肉还在进行时,一众少年们谈笑风生,兴致正好。 下人的喊声,还有前面宋凌书的气势汹汹,让他们怔了怔。 守门下人赶紧说:“姑娘,不是我没拦,是我拦不住,他直接闯进来了!” 叶云青冲下人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宋凌书看着坐在火架边,神色悠闲,淡定从容如一朵山林间独自盛放的芍药,清新雅致,遗世独立,不禁有些发怔。 天知道,他情窦初开时,以为叶云青是天上的仙子,那么美,美到他怎么也看不够。 但是后来,在厉涵月的锦衣华服下,他看到了另一种美,而且决定选择那种美。 可为何现在,他又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这般刺目。 因为这份美,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吗? 还有那些看着她笑的人,衣着华贵,神色欢畅。 他沉着脸:“叶云青,你搬出破庙,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第82章 她还有亲弟弟? 众少年面面相觑,这人是谁?这样没礼貌,强闯别人院子不说,还一来就是质问。 宋言书已经站起,厉声:“宋凌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话?我们搬不搬,与你有什么关系?” 哦嗬,这下众少年知道了。 原来就是这个臭不要脸的。 有宋言书出声了,叶云青就懒得再理会了。 宋凌书正想怒斥宋言书,闻瀚已经开口:“哪里来的这么大一坨?有没有点自知之明,我姐已经一文钱把你卖了,你不能去找你的新买主吗?还缠着我姐算怎么回事?” 姜远非嗤一声:“怎么,怕输给我姐,现在就想来磕头求饶了?你先磕一个,说不准我姐一心软,到时候手下留情,不把你打残!” 齐宽斜睨他一眼:“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做人事,还告诉你,你是向阳街头的乞丐吗?告诉你叫你好认门来乞讨啊?” 这些人在书院就是浑不吝,可不会给谁面子,那话本子他们都看过,好一个同仇敌忔,一人一句,噎得宋凌书脸色铁青。 他不跟他们做口舌之争,转头瞪叶云青:“难怪你会搬到这里来,梅溪巷,这么好的宅子,我还在奇怪呢,原来,这就是原因吗?叶云青,你竟然这么能勾三搭四?” 叶云青眼神一沉。 她还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少年们个个都怒了。 他们都承认的亲姐,竟然遭遇这样的羞辱? 齐宽第一个冲上去,挥拳就打:“哪里来的满嘴喷粪的东西,这是嘴上长了腚吗?” 姜远非也冲了过去:“小爷的亲姐,容得你这么欺辱?小爷打死你!” “连我姐也敢欺负,臭不要脸的老子揍死你!” 八个少年连同宋言书,怒气冲冲,嗷嗷叫着冲过去打人,场面煞是壮观。 这情形,把宋凌书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亲姐? 叶云青有亲弟弟? 他怎么不知道? 当然,这些人冲过来他是不怕的。 他一个高手,应对这群看着就没有什么章法,脚下虚浮的人,完全不看在眼里。 眼见这些人冲近,他直接伏地伸脚一个横扫。 地上倒了一片。 众少年一点不怵,摔在地上很疼也不在意,他们怒气冲天,爬起来又要上。齐宽还捞了把椅子,准备用工具砸。 叶云青几步到了面前把他们拦住:“你们打不过他的,送上去挨揍吗?” 她发话了,众少年脚下顿住,却还愤然:“姐,你听他说的什么话?什么狗东西也敢在这里乱叫!” 叶云青看他们还跃跃欲试,说:“行了!他是进武会一路打上去,呼声最高的武状元人选。习武多年,你们别用自己的短处去碰他的长处。你们读书明理,当知君子审时度势,权衡进退,别逞一时之勇!” 几人这才作罢,但一个个看着宋凌书的眼神,都像淬了毒。 他们记住了。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姐说的对,不逞一时之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宋凌书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想要羞辱骂叶云青,却给自己的未来多结了一群仇人。 叶云青训完这些少年,转过头看向宋凌书,她的目光冷得像是结了冰:“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吧!” 宋凌书大怒,他眼睛里似要喷火:“叶云青,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要赶我走?” 叶云青都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是我请你找我了?你付出了时间,我就得回应?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狗叫了,我脾气好,但不表示会一直忍你。怎么,明天的对战你都等不及,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宋凌书咬牙切齿,但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他没想到,叶云青说话也越来越刻薄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他冷着脸说:“我想和你私下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明天比试台见!” 宋凌书的火气差点忍不下去:“叶云青,你别后悔!” 呵,他还想着,两人原本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只要她识趣认输,他也会慢慢周旋,以后给她体面。 但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他的白虹贯日,希望她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宋凌书离开了,但是刚才的欢快气氛却已经没有了。 众少年们都很愤怒。 叶云青转头:“行了,别为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大家继续!” 她回到烤架前,还好火不大,这几串肉串没有烤焦。 她翻动着,举起来:“来,一人一串!” 众人吃着烤串,却谁都没有笑脸。 叶云青自己也在吃,她笑着说:“怎么,刚才还跟皮猴子似的,不过是来了个不速之人,就把你们的好心情都带走了?” 齐宽迟疑:“姐,你打得过他吗?” 叶云青不在意地说:“打不打得过,当然要打了才知道!” 齐宽有些担心:“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小人,如果,如果姐没有胜算,你别逞强,留得青山在,这个仇,以后我们替你报!” 众人也纷纷说:“对,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这群亲弟弟!” 叶云青:“……” 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暖暖的东西从心底升起,她笑着说:“行了,各位亲弟弟,我的事我会解决,你们吃好喝好,回去好好读书!” 到底是气氛不如之前了。 这些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 宋凌书就算考上了武状元,以后也是入朝为武将。 他们论打是打不过的,但是他们现在开始好好读书,考个进士,以后可以入朝为文官。 难道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一个姐姐? 叶云青从头至尾,都觉得这群少年起哄叫她姐,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意兴,过了,这股独热散去,所谓的亲姐亲弟这种话,也就过去了。 这群孩子眼里有光,虽然有些调皮,但是眼神干净,他们当她姐时,她愿意应; 他们不当她姐了,她会也洒脱面对。 人与人之间,聚散都随缘。 她却不知道,就在这烤架边,拿着烤肉的少年们,在心里做出来的决定。 少年们吃完烤肉就走了,宋言书也回去读书。 第二天,就是武状元的最后一场比试了,看台前集了许多人。 为了怕这场比试出什么岔子,兵部调了官兵过来维持秩序。 看客们热情高涨,议论纷纷。 评论都是一边倒,觉得武状元是宋凌书的囊中之物。 尚丰泽一众考官来到,众人瞩目的武状元试,拉开了帏幕! 第1章 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诸事顺遂! 一座巍峨高大的府邸门前,挂满了红绸,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府中的主人,是东夏赫赫有名的大师厉煦阳。今日,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和最得意的弟子成亲的日子。 朝中重臣几乎人人来到,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也是座上宾。 大堂内,观礼的客人济济一堂。 一根红绸连着穿着喜服的宋凌书,一个月前刚拿下京城武院的第一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他身形颀长,长身玉立,满面喜色,温柔缱绻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红盖头下的厉大小姐。 司仪大声喊:“吉时到,新人上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堂的笑语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和一个小厮服少年从后面的人群中走出来。 看着喜气洋洋的新郎,叶云青还有些不敢相信,四个月前,公婆病逝,她和宋言书守完月孝,担心五年来没有传回片言只语的夫君是不是遇到了难处,叔嫂两人费尽辛苦,赶来寻找。 一到京城,就听说厉大师嫁女,女婿和夫君同名,为了弄清这事,他们多次前来,但厉府大门难进,只好用这种方式混进来一看究竟。 可她的夫君,竟然在与别的女子拜堂,胸臆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梗堵,堵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声音都有些喑哑:“宋凌书,你忘了与我成婚时的承诺,要另娶别人吗?” 她把丫鬟衣裳扔掉,露出里面的一身青布衣,扯散丫鬟髻随便挽起,一张月下清辉般的脸微微扬起。 满堂锦衣之中,她布衣素裙,却如一朵青莲,卓立当场。 宾客震惊,这少女竟是宋凌书家乡的发妻?接着,他们眼里顿时涌上讳莫如深的八卦之色。 宋凌书早在叶云青与少年冲出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之色被很快掩去,他厉声喝斥:“你们是谁?谁指使你们来闹事?” 宋言书震惊:“哥,我长高了,你不认识我,但嫂嫂容貌没变,你不会连嫂嫂也不认识了吧?” 叶云青清楚地看到了宋凌书眼底的慌乱和紧张,他不是不认识她,而是不想认识她! 他比五年前更高更挺拔,气度卓然,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有嫌弃,而看向那位红绸下的新娘时,眼神情深得能溢出来。 这眼神叶云青见过! 当年,他先天胎中弱症,却立志想成为大将军。 他在乡里被别的孩子欺负,经常一身伤。 他发病的时候,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是在上山采药时,遇见他被一群孩子打伤,倒在地上起不来,呼吸困难。 她救了他,自此便认识了。 她独居在山脚下的破屋子里,他常来找她玩。看他病发时难受,她费尽心思,用了三年时间才治好他,当感觉到身体强健,沉疴已去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再后来,两颗心逐渐贴近,他也曾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他曾握着她的手,情深似海:“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我发誓,此生与叶云青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违此誓,叫我一辈子也当不成大将军,穷困潦倒,活成一个笑话!” …… 宋凌书偷眼看着主位上的厉煦阳,大声喝道:“不要胡言乱语,今日是我成婚之喜,你们要是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叶云青也看向厉煦阳,东夏武道第一人,这位享誉整个东夏的武道大师四十余岁,面容清癯,颌下三绺长须,虽穿着常服,但只是坐在那里,便有吞岳镇海的气场。 当初,刚与她拜完堂,听说他要收徒,宋凌书连洞房也没入,就迫不及待离去。 临行前,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云青,这个机会于我千载难逢,你会支持我的对吗?等我,五年后,我必凤冠霞帔,补你一个盛大婚典。我还会为你挣诰命,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往事历历,言犹在耳,可此刻,他正牵着别的女子拜堂,互许终身! 五年,隔着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沧海桑田,人心易变! 宋言书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溜圆,赶紧转头:“嫂嫂,你说句话呀!这些年他一走了之,是你替他给爹娘尽孝,照顾我长大,吃尽了苦头。凭什么他在外风y流快活,却不认你?” 叶云青唇角泛起一丝讥诮,为何?当然是因为厉煦阳的身份,或许也因为五年时间,他与厉家小姐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厉煦阳脸色沉下来:“凌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太子皇子,有宾客,他厉家的喜事,难道要成一场笑话不成? 从这话中听出了责备之意,宋凌书赶紧说:“师父,我马上处理!” 他目光扫过人群,那一道道目光身后的主人代表的几乎是整个京城的豪门权贵,今日他若处理不好,便是颜面扫地。 他对众人团团作了一揖,独独不看叶云青,幽幽一叹:“让各位见笑了,没错,这两人,我认识!” 叶云青见他眼神闪烁,还有那一闪而过的一抹狠毒,知道他说出的必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在一片了然和鄙夷的眼神之中,宋凌书话锋一转,眼里一片受伤隐忍之色:“可你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宋凌书特意加了内力,使得声音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我拜师父为师后,想着与叶云青虽不算正式成亲,毕竟也曾拜堂,中途回去过一趟。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一指宋言书:“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又一指叶云青:“我半成礼的未婚妻,他二人竟然在偷偷苟且,不堪入目。我大受打击,连死的心都有了。念在兄弟之情,我不想伤了和气,原本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他二人不知好歹,竟然寻来这里败坏我的名声!” 满座哗然。 叶云青知道他必会狡辩,却万没想到,他竟是用这样龌龊恶毒的方式。那个眼中有光,笑容温润的少年,五年时光,已经面目全非。 这一刻,她突然想笑。 也许是在看见他与人拜堂的那一刻,她便已知道,她的夫君,已经死在了回忆里,那时,她便已在心中决断了。 一个连底线都没了的人,多余一丝情绪给他,都是浪费。 宋言书张大嘴巴,瞳孔震颤,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指着亲哥,少年的嗓音中带着震惊失望和愤怒:“宋凌书,你抛弃发妻,另攀高枝,已是无耻,怎么还能这样血口喷人?女子名节何其之重?你不念她为你照顾父母,抚育幼弟,五年不离不弃,也该有基本的良心!你是想要她死吗?” 十七岁的宋言书第一次经历人心险恶,还是从自己的亲大哥身上。 一双双目光落到叶云青身上,这样气息干净的女子,竟是个和小叔子私通的人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云青迎着那些目光,神色淡淡,心绪竟奇迹般平静下来。他们都是冲着厉煦阳而来,自然人人都信宋凌书,哪怕他血口喷人。 宋凌书面色冰冷,心中是冰冷的杀意,破坏了他的成亲大典,本就该死! “你们做下这样的事,自是不会认,可我亲眼所见,你们在床榻之上,那样,那样……”他一副受伤的模样,仿佛回想当日之事,大受打击,身子晃动。 众宾客听了,看向二人的目光嫌恶又鄙夷,有人已经唾骂起来: “叔嫂私通,有悖人伦,这般不要脸的人,简直污了这块地方,滚出去!” “长得人模狗样,却是畜生不如,见宋公子前途无量,就来纠缠,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早早去死!” …… 宋凌书垂眼压下眼底的得意,落在外人眼里,却像是受伤失落一般。 一只软滑的手牵住他,那是他的师妹,今天的新娘厉涵月。 她早已扯下盖头,凤冠下柳眉倒竖,满脸愠怒,转头对厉煦阳说:“爹爹,这两人无耻恶毒,特意来毁我们的成亲大典,你快派人将他们赶出去!” 第2章 你宁愿你心爱之人背负妾室之名? 恶毒言语铺天盖地向叔嫂二人席卷而来。 群情激愤中,几人逼近要将他们扔出去。 宋言书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是谁颠倒黑白用心恶毒?我与嫂嫂清清白白,若是不信,可以滴血验身!” 他不怕污名,但爹娘多病,五年来是嫂嫂辛苦操持家里,一直供他读书,亦嫂亦母,于他恩重如山。他绝不能让嫂嫂带着污蔑离开。 “宋凌书,我只问你,你承不承认当年与我曾拜堂成亲?” 叶云青没有理会那些人,只冷冷盯着宋凌书,目光清澈又凌厉,鄙夷又嘲讽,直盯得宋凌书别过脸去。 宋凌书避开她的目光,转看众宾客,声音朗朗:“五年前,我与叶云青的确准备大婚,但礼行一半,我得知师父收徒,立刻就回了书院,得以拜师父为师,此事,我此生无悔!” 有人低声:“大丈夫有凌云志,想拜明师,可以理解,但就算礼未成,那也是准夫妻,宋公子这也算是停妻另娶了!” “那不是她与小叔子不清不白在先吗?” “那也未必,那少年不是同意滴血验身吗?若不是问心无愧,哪里敢?” “就算他们是清白的,宋公子是厉大师弟子,以后前途无量,必定会成为东夏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一个村姑,肯定是不配的,人往高处走,宋公子也没错!” “依我说,这村姑就该有自知之明,主动退亲才是,这找上门来,不是自不量力吗?” …… 坐在尊位上的太子神色肃然,二皇子嘴角含笑,三皇子脸色冷漠。他们身份高贵,自不会参与。 宋凌书听到议论声,越发握紧了厉涵月的手:“叶云青,当年的婚事,原本就是你强求而来。我不计较你与我弟之事,你也不该在我婚典上闹事,你当知,你与我如今已是云泥之别,月儿于我,才是此生挚爱,你赶紧离开!” 为了让她同意嫁他,他在她父母牌位前跪了三天,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发誓永不相负。 现在,他说是她强求而来? 叶云青轻嗤一声:“所以,你是一心要娶这位厉大小姐?” 宋凌书毫不避讳:“我与师妹一起习武,情投意合,如今我们都是京城武院名列前茅的学子,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可能回去种地,你该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吗?叶云青心中发冷,她只有后悔。 那三年,为了调养好他破风箱一样的身子,她走遍了天剑山的所有山峰为他寻药。知道他想当大将军,需要有一个适合练武的根骨,她更是以自己鲜血为引,帮他重塑根骨。为此,她用了三年时间才调养过来。 哪怕成婚的前一天,她还在天剑山最高峰的悬崖上,采被两条赤峰龙纹蛇守护的墨幽莲,只为了给他炼制能为他稳定境界,让他武道顺畅的寒髓赤阳丹。仅仅得了三颗,就全给了他。 可如今,他说她要有自知之明! 叶云青不想多说,以前眼瞎,她认:“既然你已变心,我也无话可说,但当初拜过天地,你该先给我和离书!” 宋言书大惊:“嫂嫂,凭什么?你为他付出五年,他一纸和离书就将你打发,这不公平!” 叶云青摇头:“已变心的男人,留着干什么?早断早干净!” 她看向双手交握的两人:“宋凌书,你不写和离书,如何娶新妇?还是说,你宁愿你心爱之人背负妾室之名?” 厉煦阳脸色一沉。 厉涵月抬眼,目光委屈。 宋凌书脸色大变,立刻吩咐:“写,现在就写,取纸笔来!” 厉府管家赶紧将文房四宝送上。 宋凌书挥笔,刚写下“休书”二字,宋言书怒斥:“当年你外出奔前程,嫂嫂为你操持家务,整整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休书二字,你也敢写下,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宋凌书不怕宋言书,眼角余光看向叶云青,只见她满眼嘲讽,目光凌然,那眼神之中好像还带着他不懂的深意,让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来。只是字已写下,他不敢说自己怂了,一时进退两难。 二皇子夏璟煜笑着打圆场:“如今大喜日子,免生事端,还是好聚好散,宋公子与这位姑娘和离就是,休书,太不吉利了!” 宋凌书借坡下驴:“既然睿王殿下开了金口,那我就写和离书。” 把那张纸扔掉,再用一张,洋洋洒洒,写下了和离书。 夏璟煜主动愿意当见证人,还拉了三皇子夏凌骁一起。 夏凌骁虽脸色淡漠,仍是在见证人处签下名字。 双方签字画押,按上手印。 叶云青拿着自己那份和离书,当时她是有多瞎呀?十二岁初识救了他,十五岁为他调根骨成就了他,十六岁嫁给他,二十一岁方知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对着众宾客方向展示:“和离书在此,各位都是见证,我叶云青与宋凌书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不少宾客发笑,这话应该宋凌书说吧,一个乡野村姑,难道还担心宋凌书会反悔不成? 夏璟煜笑着说:“自然,本王可是签下名字为见证的,叶姑娘放心!” 叶云青冲他颔首致谢,转向宋凌书:“你我再无关系,当初你离家之时,我给你的短枪和那三颗药丸,你也该还给我了!” 宋凌书脸色微微一变:“不值钱的东西,我早就丢了!” 厉煦阳大弟子章显程看着师妹的脸色不好,忍不住出声:“送出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还说什么一刀两断,和离书刚刚拿到手就纠缠不清了吗?” 叶云青清冷的目光掠过他:“短枪与药丸是我的陪嫁,我所送之人是我夫君。和离之后,我与他再无关系,难道不应该要回陪嫁吗?” 确实,既是和离,陪嫁是应该归还的。 “就没见过谁的陪嫁就只有两样东西,还要往回要的!”章显程啐了一口,只是无人理他。 宋凌书变了脸:“叶云青,你口中说的那么干脆利落,现在为了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却纠缠不去,有意思吗?” “我祖传之物,你说是不值钱的东西?既然是不值钱的东西,你为何还舍不得归还?”叶云青冷眼,清绝的脸容上,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据理力争。 宋凌书怎么舍得归还那短枪?那枪削铁如泥,他用着极是趁手。还有那三颗药,他更是早就赠送给了厉涵月,是绝不会讨回来的。 一个要,一个不还,顿时僵持起来。 看着宋凌书百般推托,三皇子夏凌骁忽地出声:“堂堂厉大师的亲传弟子,难道还贪图前妻的陪嫁吗?” 满堂一阵吸气声。 梁王殿下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话? 这位冷面王爷雷霆手段,血煞在身,要不是厉大师的面子,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说参与其中了。 但他说的对,宋凌书是谁?京城武院第一名,厉大师最喜欢的弟子,还将独女嫁给了他,前妻的那支短枪真那么好? 只有夏璟煜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又看叶云青好几眼。 叶云青眼眸微动,见证书上写了,这位夏凌骁是三皇子,但不同于睿王的随和沉稳,他分明寒霜满布,生人勿近。且从众宾客的反应中,他应该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之前被睿王拉着做见证,勉强说得过去,此刻为何会主动帮她? 厉煦阳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他冷声说:“凌书,给她!” 宋凌书心中肉疼,只得去取了短枪来。 这短枪众人都不陌生,他一直不离身,京城武院的大比上,他凭这枪大出风头。 叶云青接过短枪。 不知是否错觉,短枪在手,她整个人的气质好像又有不同。 之前是清绝脱尘,犹如一支青莲。 此刻,她眉眼之间浸染了枪身的锐气,好像她是一柄枪,凌锐、英气、卓然、神圣! 生出这种感觉的人不禁失笑,一个村野乡姑而已,这一定是错觉。 叶云青伸出手:“那三颗药呢?” 第3章 不废右手,那就直接做瘫子吧! 三颗寒髓赤阳丹,不仅是花费了几百种难得药材,历经两年零七个月精制而成,更代表了她的心血,为何要便宜狗渣男? 宋凌书变脸:“叶云青,你要不要脸?当初你说让我一年吃一颗,如今五年过去,那药怎么可能还在?” “也是,那就当喂了狗吧!”叶云青打量他一眼,她能肯定,那药他根本没吃。那东西虽好,不过,当年他既没吃,以后再吃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这话气得宋凌书眼睛发红,几乎冲出去动手。 叶云青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言书,我们走!” “我不走!” 宋言书的话又引起一阵侧目。 确实,如今他哥已经贵为东夏武者第一人厉大师的女婿,以后前途无量。而叶云青只是个乡野村妇,只要脑子清醒一些的人,都会知道应该跟谁走更有前途! 宋凌书唇角勾起一丝冷意,这个臭小子刚才说话难听,他不会以为他想留下,自己就愿意收留吧? 叶云青看他一眼:“你想留下?” 已经十七岁的少年摇摇头,环顾四周:“刚才宋凌书污蔑我与我嫂嫂清白,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这番恶毒的污蔑便会坐实在我们身上。现在我要当众证明。请拿清水来!” 没有人动,整个厉府的下人不会听他一个外人的。 “吴厦,取水!” 夏凌骁身后的亲随应声而去。 第二次了,夏璟煜目光加深,又看了夏凌骁一眼。 不一会儿,吴厦就端来了一盆清水。 宋言书当众咬破指尖,一滴血滴进水中。 众目睽睽之下,水中的血滴久久凝而不散。 滴血入水不化,元阳未泄,宋言书还是童子身! 那之前宋凌书说,亲眼见他和他嫂嫂在床榻上苟且? 众人目光诡异,他们之前还以为宋凌书说的是真的,现在看来大有内情,哪有人这样污蔑亲兄弟和自己糟糠之妻的? 夏凌骁突然勾了勾唇。 他一张冰块脸,虽英俊无俦,却生人勿近,看谁都好像带着天生的压迫力。此刻一笑,瞬间冰雪消融,却让人脸色大变。 不会吧,不会吧!血煞含笑,尸横遍野!不要啊! “本以为宋公子是孤儿,原来你有父有母,有妻有弟,你就没想过,成亲之时,是要拜父母高堂的?” 夏凌骁的几句话,使叶云青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宋凌书又一次变了脸色。 倒是宾客们有人同情地看他。 这位梁王殿下待谁都冷,但却是至孝之人,对生母淑妃娘娘更是言听计从。宋凌书弃妻另娶也好,不认发妻和弟弟也好,他都不会管。可宋凌书不孝,不要说他是厉大师的女婿,就是厉大师本人,这位殿下也必会管。 宋凌书不敢说他压根就没准备通知父母,通知他们干什么?这里是京城,权贵满地,处处都是达官贵人。 他父母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接过来丢他的脸吗? 他强行狡辩:“在下父母年事已高,舟车劳顿于他们身体不利,所以我想与阿月成亲之后,再回去叩拜父母!” 倒也说得过去。 却听叶云青冷笑:“五年来你没有片言只语传回村,你在京城锦衣玉食,也没寄回过一文钱。四个月前你父母相继故世,我和言书让他们入土为安,坟前跪拜,守灵一月,你连人影都没一个,我们也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在京城遭遇不测,要不然,我们犯得上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见你吗?” 满堂寂静。 如果说之前污蔑发妻与弟弟已是不堪,现在连他爹娘死了他都不知,没有灵前尽孝,更不曾送灵上山,这就是大事了。 为人子不孝,永绝仕途! 厉煦阳冲着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悄然出去。 宋凌书心里恨极了叶云青的不留情面,眼珠乱转思索对策,猛地冲到宋言书面前:“宋言书,爹娘的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故世?” 又瞪向叶云青:“就算你我已经一别两宽,你怎可咒我父母?我与你缘分已尽,他们可没得罪你,你竟然敢拿爹娘的生死开玩笑?你还是人吗?” 宋言书看着他惺惺作态:“爹娘身体好好的?他们一直有病在身,常年吃药,你离家之前就是这样,还曾嫌药味难闻,难道你都忘了?若不是嫂嫂悉心照顾,他们连五年都活不到。”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有派人送信的,也送了银子。爹娘若是故世,我怎么会不知道,你骗我,你骗我!” 宋凌书好像大受打击,一边说一边后退。看他那伤心难过,难以接受现实的样子,众人纷纷出声:“宋公子派去送信的人所托非人。将人抓过来一问究竟便可知真假。” 宋凌书假作悲伤,低头掩面,哪有什么人?他到哪里去把人抓过来?凭空生出一个吗? 就在这时,管家的声音传来:“人已抓来了。” 一个下人被扔在喜堂地上,立刻跪地磕头:“对不起,凌少爷,是我猪油蒙了心,见你捎回去的银子多,就悄悄昧下了。为了怕露馅,我只好把那些书信都扔掉,再告诉你,你家里一切安好,其实我都没有出京城,对不起,对不起!” 他梆梆梆地磕头,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样子,好不可怜。 宋凌书一把抓住他,怒骂:“好啊,我说为何每次都说爹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传出身故的消息,原来是你在中间搞鬼。我饶你不得!” 他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一掌拍在那下人头顶。 内劲递出,头骨碎裂,那人双目大睁,难以置信,惨死当场。 宋凌书呆呆地放开,转向厉煦阳跪下,泪流满面:“岳父,凌书一时激愤,下手失了轻重,请您责罚!” 厉煦阳冷冷说:“以奴欺主,让你不能尽孝于父母灵前,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也不必自责。” 叶云青冷眼看着,当众做戏,杀人灭口罢了,以前没发现他这般虚伪。 宋言书撕下袍角,扔在地上:“父母已死,你我之间再无牵绊,我宋言书今日与你割袍断亲!” 两人转身就走。 宋凌书黑着脸没出声。 厉涵月恨恨地看着二人,她好好的婚典,闹成这个样子,还能继续吗? 章显程看小师妹委屈又愤恨的样子,再次跳出来:“无知小子,扰了我师弟师妹的婚礼,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他右手如爪,带着劲风,向宋言书的肩胛骨抓去。 他要废了他。 宋言书不会武功,全然不知道他的恶毒心思,也没发现危险来临。 走在前面的叶云青听到风声,猛地回头,看到这情形,眼神一厉,将宋言书衣袖一扯,飞快抓住章显程的手腕,用力一甩。 章显程被她甩开时一个趔趄,继而大怒,整个人飞起,内力凝在脚尖,千钧力气,向宋言书的后背脊椎处踢去。 不废右手,那就直接做瘫子吧!或者直接死! 第4章 这就是你门下的教养? 有人惊呼出声。 章显程身为厉煦阳首徒,如今已经是玄阶高手,他这一脚的杀伤力有多大,懂的都懂。 而宋言书明显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好像有些过份了! 有人惊呼出声,那少年傲骨铮铮,可惜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必然丧命在章显程脚下时,一个身影呼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大堂正中,“蓬”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的感觉。 很多人不明所以,但眼尖的却看清,就在章显程的脚即将踹断宋言书脊椎时,青衣女子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看着没有什么力,却将他整个人踹在地上。 叶云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意,冷冷瞥了地上死鱼一般的章显程一眼,转向厉煦阳:“身为武者,对普通人动手,这就是你门下的教养?” 厉煦阳脸色铁青,众目睽睽之下,他沉喝:“显程,师门教导你都忘了?一会儿自去领十鞭!” 章显程捂着肚子一时站不起身。 他有些发懵,对付两个乡野之人,他又用上了内力,竟然被人反踹了? 叶云青目光轻蔑,转身离去。大门处阳光灿烂,两人的身影带着光,刺痛人眼。 厉煦阳沉着脸,管家何常年也是眼底阴翳,打了个手势,远处三个人不着痕迹地出门了。 夏凌骁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仍然没什么表情,却突然站起身来,追出门外。 第三次了! 夏璟煜和太子对视一眼,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这是要去查查叶云青是何许人! 宾客们今日的震惊已经够多了,但这时,仍是又被震惊了一下。 厉大师的大徒弟,被个村姑一脚踹飞了? 厉煦阳目光沉沉:“凌书,你这个……那个女子,会武功?” 宋凌书摇头:“怎么可能呢,师父,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乡野孤儿。” 门口,夏凌骁声音淡淡:“叶姑娘留步!” 叶云青停下看他。 这男人气势逼人,身上满是肃杀之气,冷硬又凌锐,像一把出鞘的刀。 夏凌骁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短枪上:“这枪,卖吗?” “不卖!” “姑娘师从何人?” “没什么师承,就是穿山越岭采药,力气大而已!” 夏凌骁看着她没有说话。 力气大? 武者体系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阶五星,之前有后天境、先天境,分为初中高;之后有超凡境等,但那只是传说。 后天境有习武功底,比普通人厉害。 先天境已入门,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进了黄阶,就是正经武者。 一个玄阶高手,可以做江湖小门派的掌门,就凭力气大能将他一脚踹出? 这话也太不走心了。 但叶云青显然没有再理他的想法。 走出来的夏璟煜见他看着叶云青离去的方向不动如山,轻笑一声:“三弟,京城人人怕你,说你是活阎王,这位叶姑娘可是没给你半点面子啊!” 夏凌骁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又回大堂了。 夏璟煜摸摸鼻子,这么追出来,就为了买那枪?老三从军从武,什么好武器没见过?难不成真有这么好? 他也看一眼叶云青二人离开的方向,眼眸微深。 不太聪明啊! 到底是乡间女子没见识,不知道厉害关系,大堂之下这么一闹,也许几个月后,就能在某处乱葬岗看见两具尸体。 他叫人看着些,等人死了,拿到那枪,让三弟承他一个人情! 随着叶云青两人的离开,大堂里的喜庆气氛已经减弱不少。 不过,婚典还没结束呢。 请来充当司仪的,是礼部侍郎,原本婚典这样的,让礼部仪制司郎中来就行了。但厉煦阳身份特殊,地位超然,自是不同。 他拿眼直瞧厉煦阳,这是继续呢?还是继续呢? 厉煦阳在他强烈的目光之下,终于感应到了,冲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司仪声音洪亮:“大礼继续,众宾归位,新人归位~~” 宋凌书快步上前,温情款款地帮厉涵月把红盖头盖上,又将红绸的一头送到她手边。 他心里暗恨,叶云青,宋言书,他都不会放过的! 敢破坏他的好事,那又如何?师妹对他情根深种,师父对他疼爱有加,他根骨好,习武天赋佳,年纪轻轻,已经是地阶二星,比章显程这个大师兄还要高出一截。 只要他在进武堂的武尊会上一举夺魁,他就能成为领军将军,立下战功,就能当大将军! 有人说着吉祥话,尽力地似乎想掩盖之前的闹剧。 之前已经拜过天地高堂,现在只需要补上夫妻对拜即可。 司仪拖长了声音:“夫妻……” “嗤!” 司仪在这声嗤笑里,顿时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后面的话不敢出口。 血煞之主,冷面梁王的轻嗤,谁敢不当回事啊? 夏凌骁清冷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里:“之前那少年说,宋凌书父母过世四个月?还是双重之孝!父母身故而不在其侧,生前不曾侍奉,灵前不曾哭灵,葬后不曾守坟!如今还要在孝期之中大婚?” 这个问题砸出,所有人无声。 他们都忘了这茬。 热孝27月。 也就是说,宋凌书想要成婚,要等一年再十一个月之后。 压力给到宋凌书。 宋凌书脸色大变。 两年,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不能等! 他跪在厉煦阳面前,言辞恳切:“徒儿有负师父爱重,但徒儿对师妹之心,日月可鉴!” 久未出声的太子突地笑了一声:“孝字当重,但事出有因。如今大礼既已拜了天地高堂,只缺夫妻对拜,便可礼成。不如先成礼,只是孝期不行夫妻之礼即可!” 众人纷纷说:“太子英明,所言极是!” 补了夫妻对拜,大礼成了,宋凌书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对着红盖头下的厉涵月,不知为何,他竟想起刚才大堂之中,青衣孤绝的如花容颜。 论长相,叶云青是出色的,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乡间的农事没有粗糙她的肌肤,如果不看手上的茧子,再换一身锦衣,比厉涵月还要美上几分。 可惜不知好歹,如果她不是选在今天这个时候现身,他是可以将她养在外面,让她衣食无忧的! 既然不能同房,自也省了送入洞房这一程序。 厉煦阳招手:“凌书,过来!” 宋凌书走到他跟前,神态恭敬。 厉煦阳目光落向满堂宾客:“凌书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武道奇才,不出十年,他必能达到我这个高度,缺点是年轻行事不够周全,险些落了别人口舌,还请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莫对年轻人太过苛责!” 他都这么说了,在场众人自是纷纷表态。 笑话,傻子都能看出来,以厉大师对宋凌书的重视程度,以后必然尽力托举,前程不可限量,不赶紧先打好关系,谁会在这中间说些不中听的? 还有,厉大师态度已经表明了。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虽不能有夫妻之礼,但厉府一切照旧。 筵席精致,酒香满府。推杯换盏,极尽热闹。 宋凌书挨桌敬酒,自是又受到不少恭维。在这一片恭维声中,宋凌书终于一扫之前的郁闷。 看吧,这就是他选厉涵月的原因。 只要厉煦阳一句话,京城权贵无不附从,人人都会为他开方便之门。 这些,叶云青一个村姑能给他吗? 第5章 心如日月,方能照山河万里 京城的大街,不同于乡间官道,宽畅且热闹。 人群熙攘中,叶云青与宋言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言书满眼愧疚:“嫂嫂……” “以后莫叫嫂嫂!” 宋言书清俊的脸上,一片坚决:“好!我没有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姐,我会努力考取功名,早点在京城站稳脚跟。你养我爹娘和我五年,供我读书,费尽辛苦,现在,该换我回报你了!姐!” “成!那以后姐就指着你了!”叶云青笑着,想像以前拍拍他的脑袋,但现在他个头一下蹿高,拍不着了,改拍拍他肩膀:“咱们回客栈整理一下,你不是拿了山长的推荐信,来京城的松华书院游学吗?一会儿我陪你去!” 他们卖了家里田地屋子,一路到京城,花用不少,现在银钱不丰,早点把宋言书入学的事办了。 突地,她猛然回头,眼底深处有一丝警觉。 “怎么了?姐?”宋言书也看过来。 叶云青摇摇头:“没事,回客栈吧!” 有几双眼睛盯着。 不过不要紧,这是京城,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总不会明目张胆。 两人回到客栈,远远的就看见门口一小堆东西,一个小二守在门前。 宋言书一眼认出那是他的书箱,他快步过去:“你们为何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小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就是你们破坏厉大师嫁女?呵,我们掌柜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走!” “我们付了钱的!” “呸,付钱又怎么样?也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也敢让厉大师不痛快,赶紧的,走远点!晦气!” 小二的口水都溅到身上了,宋言书怒:“是厉大师识人不清,他选的女婿背信弃义……” “胡说八道,厉大师怎么会看错人?你再诋毁厉大师,信不信我揍你?” 宋言书还要据理力争,叶云青说:“算了,言书,我们走!” 来京城后,就见到京城百姓提起厉府百般推崇,现在看来,厉府在京城中的地位的确很高,他们两个外乡人,难与别人论长短。 两人的行李不多,宋言书背上书箱,提好行李,准备另寻住处。 一连寻了三家客栈,他们都被拒于门外。 那些人对他们的态度极差,像驱赶乞丐。 显然是有人打了招呼,这个速度,真快! 宋言书抿紧了嘴,据理力争没有用,他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 错的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在意事实真相怎么样? 叶云青看出他的沮丧:“没关系,别想太多,咱们还是先去松华书院,这样你以后就能住在书院里,也不用担心住处了!” “那你怎么办?” 叶云青应得很轻松:“我没关系,安顿好你后,去寻个包吃住的活计,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宋言书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打听了位置,就在东城,离得倒不算太远。 走近去,青灰色的院墙掩映在几株劲松后,门楣上“松华书院”四个字铁画银钩,据说是开国第一任丞相亲自手书。 这座传承了三百多年的书院,底蕴深厚,里面隐隐传出琅琅的读书声。 宋言书在叶云青的鼓励下,拿着推荐信走进门去。 他整理好衣冠,说明自己的身份来意,请门房通报,求见钟执事。 门房打量他一眼:“等着!” 宋言书安静地在外面等,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门房再回来,手里还拿着那封推荐信,一见宋言书,就骂起来:“你这推荐信是假的吧?钟执事说了,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姓冯的同窗!咱们书院更不收惹是生非的学子,游学的也不行!” 叶云青看着垂头丧气出来的宋言书,不禁上前一步。 宋言书眼神沮丧,眼神委屈:“姐,那钟执事不认推荐信,我无法在松华书院游学!可明明,他与冯山长常年都有书信往来,冯山长不会骗我的!” “我听见了!”叶云青目光沉静,那钟执事不是不认推荐信,是不认由宋言书拿去的推荐信。 门房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厉府的事,连书院都知道了。 她轻轻叹口气:“对不起,言书,或许是我连累你了!” “厉府,权势真大!”宋言书也明白过来,他眼里有愤然之色,“姐,这与你没关系。你又没错!不进就不进,我读书是为明理,为天地正气!如冯山长所说,心如日月,方能照山河万里!一个趋炎附势,不辨是非的书院,我还不要学呢!” 叶云青知道于宋言书来说,不能进书院,还是大受打击的,但这时,她无法安慰,摆在姐弟二人面前的迫切问题是:他们得寻个住处。 客栈行不通,要不找个民房,看看可有人愿意租赁的? 然而并没有,京城人的警惕心很强,哪怕面前一个是年轻女子,一个是个文弱书生。 有个老婆婆上下打量他们一眼:“怎么不住客栈?” 宋言书要说话,叶云青说:“婆婆,我们刚到京城,银钱用光了,住不起客栈!” “又不是大户人家,谁家也没有多余的房子。”老婆婆眯着眼睛,伸手指了个方向:“你们要实在没住处,南面有个庙。破是破了点,但能住!” 叶云青刚道了谢,就听见老婆婆的后半句:“不过,听说那头闹鬼,死了好几个了。但凡能有个去处的,都不往那边去!” 宋言书笑着说:“婆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鬼呢?” 老婆婆斜他一眼:“那里以前是有钱人家供着的,连着自己的园子,后来一大家子几百口都死绝了,还不能怨气冲天?反正邪得很,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能不去就不去!”说着,她也不再理会姐弟二人,砰地将门关上了。 “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免费住处,就去看看吧!”叶云青眼神沉静,一下午经历的所有不顺,让她意识到有些事只是无用功,不必再多试了。 闹鬼?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二人离开后,老婆婆快步走进里屋,恭恭敬敬地对一个站在窗前的男子说:“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人指到南边破庙去了!” “嗯!” “也按您的吩咐,把那里的危险说了!” “嗯!”那人扔了个钱袋在桌上:“做得很好!” 等那人离去,老婆婆急切地拿起钱袋,里面是一袋碎银子,少说也有二十多两。 她顿时喜形于色,实在弄不懂那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之前她可不是吓人的,那里确实邪得很,每年都会有些无名尸首出现,一些乞丐想在那里住下,哪怕三五人一起,第二天都会变成死尸,而且是血肉模糊的死尸!偶尔有逃得性命的,最后都吓疯了。 把人指到那里去住,不是缺了大德吗? 第6章 舍不得一只鸡,那就舍两条命! 南城的破庙,其实没有那么破,至少从外面看,墙壁和屋顶是完好的。 明明是城内,这里却好像狐兔出没之所,后面的树林子幽深,看着黑黑一片,像是一只张大嘴的凶兽,若有人不小心误入,会被一口吞没一般。 庙的四周都是杂草,荒草长到了台阶下。 天色还只是傍黑,这里没有一个行人,风吹来,不知道从哪里发出阴恻恻的呼呼声,搅动着已近干枯的茅草,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站在庙前,叶云青想,难怪是闹鬼的地方,这里荒凉得连风都是寂寞的! 宋言书下意识地看她,迟疑:“姐,要不我们再找找别的地方?”鬼呀什么的他是不怕的,但姐是个女子,不能让她提心吊胆的。 叶云青转过头,笑着说:“先进去看看吧!”天都黑了,她不觉得还能再找到别的住处,碰壁这么多次,什么原因已经很明了。 因为厉煦阳为京城百姓推崇,因为宋凌书是他女婿,所以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在京城,在他们来说就是个错误。 这就是权势和名气的作用吗?宋凌书就是为了这个,背信弃义? 可那又如何? 她还就要留下,要在京城好好活下去! 叶云青当先走进去,一股霉气扑面而来。 供的不知是哪路神明,雕塑歪倒在地,漆迹剥落,像是坐得累了,想躺躺。 殿内空荡荡,只余地上混乱地扔着几个脏不拉叽的蒲团。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一块块黑色的不规则印记几乎铺满地面,淋淋洒洒,墙上也有,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而且,新陈堆叠。 右墙有个破洞,她走过去,用手轻捻了一下墙角的灰,那像是被人重重砸开,又像是被一个人体撞开,边缘参差。 斜前方角落有一堆早就烧成漆黑化成灰的木质不明物,这大概就是供桌的残骸? “这,这没法住呀!”宋言书在鼻前挥了挥,呛得直咳,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这里不仅荒凉、破败,还阴森、幽晦、瘆人。 叶云青四下看过后,转回来,语气平静地笑着说:“能住的!这比咱们乡下的屋子还好呢!” 说着放下背上小小的包袱,拿着短枪出门。 刷刷刷,短枪锋利的枪尖,将阶下的茅草割倒,她拢在一起,抱进殿内。再割,再抱! 宋言书放下书架后,过来帮忙。 他安慰自己,大概因为是生地方的缘故才会胡思乱想。他一个寒门学子,什么苦没吃过呢?这又算得了什么? 用茅草做了个简易扫帚,打扫了一遍。 灰尘并不是太多,那些干涸的血迹是扫不掉的。 剩下的茅草铺上当床。 宋言书把那四个蒲团挪到东面的角落,一字摆开,再把茅草整齐地铺上,铺得厚厚的:“姐,晚上你睡这!” 叶云青笑着点头:“好!” 看着他又在西面的角落里给自己铺了一堆,把书箱挪了过去,准备在这里凑合一y夜。她轻轻抿唇,这小子,其实也能随遇而安的。 “咕噜噜”,安静的环境,突兀的声音。 一转头接触到叶云青的眼神,宋言书大窘,忙说:“姐,你先睡,我还想看会儿书!” 叶云青:“……” 光都没有,夜色半掩,看啥书?夜视吗? “那你看书吧,太早睡不着,我出去看看!” “姐,你小心!” 叶云青点点头:“我很快回来!”她握着短枪,走进了那黑洞般的林子。 宋言书坐了片刻,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他觉得夜里大概会冷,忙起身,先去拾些柴。 幽黑的林子深处他不敢去,只趁着夜色还没完全笼罩,快手快脚地在外围找些枯枝。 看着那柴他又犯了难,没有火折子,他生不了火。 沮丧再次袭上心头,他真是没用! 叶云青回来得很快。 她手里提着一只洗剥干净的山鸡,还带着一捆柴。 见地上的柴堆,她笑着:“你也捡了,正好,可以烧上半夜,晚上就不冷了。” “没有火!”宋言书有些忐忑。 “这好办!”叶云青弄了些枯茅草,扎成一团,又从外面捡了块大点的石头。把短枪枪尖往石头上飞快一划,哧啦一声,冒起一溜火星子,点燃了茅草。 小心地把细枝放上去,火烧起来了。 三根枯枝搭成架,串上山鸡开始烤。这一切显得驾轻就熟。 夜幕已沉,外面一片漆黑。风吹窗棂呼呼地响,越发显得周围安静,火苗跳动,时绿时红,竟有鬼火粼粼般的感觉。 叶云青一边烤鸡,一边听着外面的风声,转头见宋言书神色不安,知道老婆婆的话在他心里种下了刺,他心里定是害怕,转移他的注意力:“松华书院不接推荐信,也不接受你游学,你打算怎么办?” 吃住都是小问题,克服克服就行了,入学才是他们目前要解决的大事。 宋言书抿抿唇,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我也不是一定要进书院的,读书,任何地方都可以!” “话虽这么说,但书院于你更有进益。师长,夫子,同窗,三人行必有我师,比一人闭门造车强!” “姐,你说的我会记住,我也会再去寻别的书院,京城那么大,总有书院愿意收我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沉心潜学,总有进益。科举在明年,还有许多时间!咱们的钱不多了,正好省下束修。” 心里记挂着事,外面那阴森的气氛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了。 宋言书十六岁已考中举人,冯山长建议他先沉淀沉淀,以便在进士试时取得个好的名次。这也是他来京城游学的目的,一则可以博采众长、二则提前熟悉京城。 叶云青轻轻点头:“也好,你自己有成算就行!” 如果京城的书院都因为厉煦阳的原因,不问是非黑白要将宋言书拒之于外,那京城的书院确实让人失望。 不一会儿,山鸡的香气就出来了,夜风一吹,飘得老远,油滴在火堆上,滋滋地响,更刺激着口水。 “咦,吃鸡呢?” 阴恻恻的声音好像来自破洞,又好像是门外。 叶云青翻动烤鸡的手一顿。 宋言书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太害怕了,但他还是强忍着站在叶云青面前。 “谁……”少年的声音颤抖。 “哈哈哈,小孩胆真小!”墙上破洞处,钻进一个人来。 火光中,那人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手指发黑,脸上也全是灰。 看不出年纪,也不大能看出本来面目,他一双眼睛略带狡黠地看向串起来的烤鸡,咕咚咽了口口水。 “你是谁?”宋言书抖着声音问。 叶云青站起身,把他拉到后面,神色平静:“你的住处我们没动,我们错过宿头,只是暂时借住,还请行个方便!” 宋言书发怔,什么他的住处?这里就是个破庙。 那人眼睛眯了眯,一指山鸡:“也行,那就把这个孝敬给我吧!” “不行,只能给你一半!”叶云青声音清晰又平静。 “哟,小姑娘胆儿挺大,你就没想过,你舍不得山鸡,最后要舍的,可能是你们的命吗?”那人眼神危险起来。 第7章 早点离开可以保命 “一半,如果你同意,分给你,如果你不同意,那请便!”叶云青连语气也很平,丝毫没有被他威胁。 宋言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说:“对,只能一半。”他是大男人,不饿,但姐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人似乎看出叶云青不会妥协,呵呵一笑:“行,一半就一半,鸡屁y股得给我!” “可以!” “鸡头鸡脖子也得给我!” 叶云青没有多话,拿过木棍,棍头的山鸡已经烤得焦黄,闻着就香,只需要轻轻用力,鸡身就成了两半。 将有鸡屁y股和头脖子的那边递给那人,又从中分一,将鸡腿那边递给宋言书。 “姐,我吃翅膀!” 叶云青把鸡腿给他:“早点吃了休息!” 鸡肉很烫,宋言书看着塞到手里的鸡腿和小半边身子,低垂下眉眼。 姐待他一直如嫂如母,他若不能回报,以后枉为人! 叶云青撕下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么烫的鸡肉,那人却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先是撕下鸡屁y股扔进嘴里,摇头晃脑,十分享受地大嚼。 感觉到叶云青在看他,他眼角斜着看过来:“小姑娘,你不怕烫?” 叶云青语气淡淡:“在家里做惯了粗活,皮厚!” 那人呵呵地笑:“在家里好好的,干嘛要到京城来?到京城来就算了,干嘛要到这里住?” “没住处,来这里凑合一下。” 那人打量的目光看看叶云青,又看宋言书,大口嘶咬鸡肉:“嗯,好吃,火候恰到好处。又嫩又鲜!” 他吃得又快又干净,连鸡头都被他嗦得干净。吃完后,他抹着嘴,打着哈欠:“看在吃了你们半只鸡的份上,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子时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能保命!” 这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说了。 叶云青目光微微一动:“这话怎么说?” 那人却不多说了,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神像前,伸手掏了掏,神像腰下出现一个洞,他钻了进去,把洞堵好!从外面看,竟然毫无痕迹。 宋言书早就目瞪口呆。 这就是神像躺倒在地上的原因? 他说不是人住的地方,他却在这里住,这是想赶走他们吧! 再一看叶云青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所以,姐是早就看出来了?甚至知道那人的住处就是神像里? 吃完鸡肉,并不太饱,不过肚里已经不闹腾了。 宋言书回到角落,原本是想借着火光温会儿书的,但一阵困意袭来,他歪在墙角就睡着了。 叶云青站起,将那些茅草盖在他身上,像盖着被子一般。 回到火堆边,安静地添柴,像是还不困,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已经很浓了,那破了的墙洞和大洞,像两张张开的大口,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只要走进去,就会有恐惧的事情发生。 夜风呼啸中,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呜呜咽咽,忽远忽近。 “沙沙沙”,很轻,脚踩枯叶才会有的响动。 叶云青眉间动了动。 这时,门口和破洞里,各有两人钻了进来。 这四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眼神凶戾,人手一根粗木棍,一进来,四双眼睛都落在叶云青身上,目标明确。 叶云青坐在原地,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脸色平静,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看着。 四人看着她镇定的样子,对视一眼,一个乡下来的村妇,这是没见识,还是吓傻了? “怎么只有她一个?不是还有个小子?” “先除了再说!”四人向叶云青这边靠近。 叶云青站起身,打量着四人:“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叫你死个明白,你要好好在乡下,还能保一条命。要是聪明一些,认清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招来这横祸!”其中一人说完,一使眼色,四人手中的木棍就一起朝叶云青砸去。 叶云青往后面退去,一边退一边问:“是宋凌书叫你们来的?” 四人一棍子落空,继续逼近:“这事还需要姑爷吩咐吗?” 叶云青眼神动了动,的确,现在他的身份地位,不需要他开口,多的是人为他出头。 她脚下一勾,短枪拿在手中,她没与他们硬碰硬,躲开攻击,出手很干脆,很直接,一击必中。 那支短枪的枪柄,似乎重逾千斤,砸他们一下,他们就没了还手之力。 此时,四人躺在地上,四根木棍已经扔在火堆燃烧起来,个个眼神震惊,似乎不太相信,他们竟然是被一个乡下村妇给打倒了。 这村妇没什么本事,就是狡猾一些,会躲,打起来也没有技巧,他们怎么就输了呢? 叶云青走到他们面前,短枪掉过头,锋利的枪尖指着他们的喉间,声音里带着压迫:“你们是厉府的人?受谁的指使?” 那人眼神倨傲,有恃无恐:“你知道我们是谁就好,劝你识相点,这里是京城,你还敢杀我们不成?” “你们都敢杀我,我为何不敢杀你们?” 叶云青一眯眼,眼底有一抹冷色。手一动,一用力,哧哧两声轻响,如刀入豆腐,这人的两边肩头顿时冒出两个血洞。 “啊……”那人惊声叫,疼痛让他咬牙切齿,恨意横生,“你连厉府的人都敢动,你死定了!啊啊啊,疼死老子……” “如果不能闭嘴,我这枪尖断你舌头也容易!” 叶云青冷冷扫过去一眼,那人顿时不敢再喊出声。 “说,谁派你们来的?”叶云青没理会他,枪尖对上另一个。她眼神清冷,有一丝愠怒在其中。 宋凌书背信弃义,那她拿到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这事便算了了。 但显然,宋凌书不想就这么算了? 厉府的人也不想放过她? 那人看她不动声色间,就把同伴的双肩捅穿,看见血,眼睛都没眨一下,急忙说:“是何,何管家!”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些有用的,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不然,我就在你们身上戳上十七八个洞!” 她的枪尖对着四人比了比,清澈的眼里多了几分凌厉,像冰水浇过头顶,让四人不由打个寒战。 有第一个的前车之鉴,没有人怀疑她说的是假的,另三人争先恐后。 “何管家很生气不相干的人混进了府,把王执事重罚了。” “章大公子说要让你们在京城待不下去。” “宋公子的四位师兄都不会放过你们。” “大小姐说哪怕曾经只是挂名的也不行,你不配。” “宋公子说,当初是你死皮赖脸,他是被迫。如今你还想用这一套,是打错了算盘。他要让你自取其辱。” “你得罪了厉府,就是得罪了整个京城,在京城里是待不下去的,离开才能保命!” …… 四人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有什么可说了,她收起短枪:“行了,都滚吧!” 四人一呆,真,真放?继而大喜:“是,是,我们现在就滚!”赶紧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那双肩受伤的,甩着两条手臂,跑得比没受伤的还快。 叶云青回到蒲团边,靠着墙,闭目养神。 那些人的话对她有一些影响,所以这个京城,权贵可以为所欲为,而平民百姓哪怕没有错处,只要与权贵对上,便是死有余辜吗? 她不想认命怎么办? 半个时辰不到,她猛地睁开眼睛。 “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快速地向破庙而来。 跑得毫无章法,像是在仓惶逃命。 不过片刻,两个全身血淋淋的人冲了进来,正是之前四个人中的两个。身上不仅有血,还有一股难闻的排泄物气味。 他们遭遇了什么?掉进粪坑了吗? 明明自己就是凶神恶煞般的人,此时却这么仓惶恐惧? 第8章 香消玉殒 火堆上,火焰因这一阵风翻卷起来,火星子升高。 外面浓郁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 似有呼啸的风,又似鬼魂的号哭,苍凉、尖厉、阴森森。一股恐怖的气息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这座破庙,好像瞬间成了一座孤岛,被黑暗笼罩,被不知名的气息包围。 叶云青目光盯着冲进来的两人。 一人冲得太急,直接摔在地上,连着灰滚到一起,血迹浸染,在地上又留下一个血印。另一个也没有好多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目光四下看,见到角落的叶云青,就往她那边冲:“救,救命……” 叶云青拿起短枪抬起,枪尖对着他们。 两人硬生生地顿住脚步,一人仓惶地喊:“鬼,鬼,鬼来了!” 叶云青从他们眼里看见了真实的惊惧,让瞳孔散乱的惊惧,闹鬼的传闻是真的,他们遇到那鬼了? “长什么样子?” 两人语无伦次:“都死了,鬼,鬼……鬼来了……都要死……” 吓得不轻,只会翻来覆去这两句。 他们都很惨,身上好几处伤,有的露出骨头,伤处的肉都不见了,只有深深的血坑。一人腿上被撕咬掉一大块肉,血水还在淋漓地滴。 他们虽被叶云青用短枪枪柄砸过,但刚才出去时,都是全须全尾的。不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时却已惨不忍睹。 叶云青没有再问,因为不必问了。 借着火堆微弱的光,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带着血腥气和杀气从破洞里冲了进来。 高大却精瘦,腿部有力,四肢着地,身上覆着长长的毛发,一双幽绿的眼睛凶戾阴狠,行走无声。 看着,像是一只狗?却有牛犊般大。 那两人身上的血腥气刺激得那东西眼神兴奋,向他们冲去。 虽是吓得厉害,他们还有本能反应,又想往叶云青身后躲。 叶云青却早他们一步,先到了另外一边的墙角。 那里,宋言书还睡着呢。 知道今晚不会太平,之前给他们吃的鸡肉里,叶云青放了一些能沉睡的药粉,不到天亮醒不来。 两人啊啊地叫着,惊慌地又往叶云青身边跑。 但那东西动作更快,它飞蹿而起,一口咬到那人的脖子,咔嚓一声,咬断了。血水流了一地,腥臭扑鼻。 另一人连滚带爬地想离叶云青近一点,仓惶间一脚踢翻了火堆,燃烧的柴枝散开,烟雾飘散。 那东西咬死一个还不满足,再次扑过去,张开大口,尖利的牙齿扎进他的腿,把他往后拖。 那人拼命前挪,竟似不抵那东西的力气,他绝望地朝叶云青伸出手:“求求,救,救……” 那东西一甩脖子,就撕下一块肉来,吞下去后,一个蹿身,又将他咬死。 动作利索,干脆,快速!而且,看它攻击时,还很有技巧。 这像是个有智慧的东西。 而后,它人性化的眸子阴冷地瞥了叶云青一眼,拖着一具尸体出去了。 这就是这破庙里的“鬼”?叶云青皱起眉,目光落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好凶残的东西。 片刻后,那东西又回来了,它拖走了另一具尸体。 叶云青看着鲜血淋漓,在地上铺陈得一块又一块,眉心紧锁。 这就是之前地上那些黑色的印记,果然是鲜血。 想必是同样找破庙栖身的人,都做了它的储备粮。 那东西离开了,但血腥气还在,刚才两人的惨状,也历历在目。 火堆几乎熄灭,她重新聚拢。 “知道这是什么吗?”身后有声音幽幽地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暗处伺机的鬼怪,叶云青回头,神像里的那个人正露出头来,冲她笑得猥琐。 那安睡药粉,对他没有用?叶云青眼底多了几分审视:“是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东西?那东西叫尸犬。最初,以尸体为食物,长到后来,就会主动捕食人类,用血肉为食物!” “你是说,这些东西,有人故意养成?” “那可不知道,你进了林子没?那头是个菜市口,总会有些无人认领的尸首,就扔有那儿一个土坑里。要是有一两头饿疯了的野狗,在里面养成尸犬了,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怕?”四个虽然没有什么高明身手,但却是壮年的男子,在那一只面前,全军覆没,那东西不仅是凶残,应该还懂围猎,伏击,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的智慧。 被它盯上,普通人很难逃脱。而这个人,一直在这破庙中住着。 “我该怕吗?”那人咧开嘴,笑得肆意又满不在乎,“烂命一条,连皇天我都敢捅个窟窿,死有什么可怕?” 他看看叶云青,又看看那茅草堆后睡得沉沉的宋言书,意味深长:“太年轻呐,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就要死了!” 那人说完,咧嘴一笑,转头又钻进了神像中。 第二日一早,是大朝会。 辰时,皇宫的昭明殿前的滴雨檐下,站了不少朝臣。 夏凌骁一身玄色朝服,快步而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自带几分审视的凌厉一般,那是久在军中历练所形成的不怒自威。 所过之处,官员纷纷侧让行礼。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是他身上那杀伐之气。 这位三殿下,出身之时赤月凌空,星陨如雨,钦天监断言,血煞之命,妖星降世,主大凶! 这样的大凶之人,哪怕是亲子,皇帝也极是不喜,不但把三皇子生母打入冷宫,还将刚出生的他扔进了佛寺。 不曾想,这位在佛寺长大的皇子,十二岁时竟偷跑出去,虚报年纪混入军中,凭借狠劲聪明和孤勇,从小兵做到佰长,在一次战事中,领着那支百人兵,活捉了对方一个来军中混功历练的皇子,奠定了那场大战的胜利。 将军惜才,将他的功劳报上了朝廷,皇帝亲自召见功臣,父子方才在金殿相认。 但血煞之名在,皇帝只承认了他的身份,却没将他留在京城。 他仍是去了军中,但他凭着战功,硬是一步步,从都尉,校尉,到裨将,偏将……到云麾将军。 那时,他十七岁,五年时间,不可谓不快。 但是军中无人不服,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他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是用一场场胜利换来的。 边境安定,他被召回朝,封绥安郡王,赐郡王府。 但同时,夺他兵权,赐二十名僧人入府,说是消他杀孽,破血煞之命。令他们天天在他面前念佛经,还将他禁足于郡王府。 在别的皇子只要成年就能直接封亲王时,他战功赫赫,却只得一个郡王,而且,封号还有浓浓的暗示意味。由此可见,他在皇帝心中多不受待见。 然而这安定没过多久,西境又乱,西临国来势汹汹,朝中连派了七次援军,派出的将领一个个的被斩于马下,城池更是一座座丢。 京城缟素,人心惶惶。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去增援就是去送死,西境帅谋将勇兵精,东夏的士气都打没了。 这时,重新获得盛宠并已升为淑妃的夏凌骁生母亲自向皇帝举荐了他。 他临危受命,为征西将军,一战虽艰难但功成。 再次回归京城时,他已经有战神称号,在皇帝的不情愿中,被封为梁王。这一身的杀伐之气,似乎已经无法用京城的繁华和安宁来清洗。 在众臣敬而远之的时候,一个人却含笑走到他身边:“三弟,你听说了吗?昨日那位大闹厉府的山野村姑,只一个晚上,就香消玉殒了!” 第9章 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夏凌骁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二皇兄什么时候成了包打听?” 夏璟煜温文尔雅地笑着:“你昨日不是还曾为她说话?我以为你会关心!” 夏凌骁漠然:“京城不是法外之地!厉煦阳也不是法外之人。你就算编故事,也该编得合情理一些!” “这可不是编故事。他们得罪的是厉煦阳,没有客栈敢收留他们,无路可处,他们可不就去了城南的破庙吗?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夏璟煜笑着说:“厉煦阳或许不计较,但厉府的大管家,还有厉涵月的那些师兄们,可不会不计较。厉管家怕她不死,还设了个必死局。一个弱女子,甚是可怜呐!” “所以,与我有关?” “三弟,你呀,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你这样一副冷脸,谁见着不怕。以后还是多笑笑吧!”夏璟煜失笑,很是无奈的模样。 早朝结束得很早。 因为今天,梁王一言没发。 以往他提出的政论或是建言,必然引起朝堂讨论,没有一个时辰散不了场。 皇帝看见他就头大,可他提出来的那些确实是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再说有他在前冲锋陷阵,和朝臣们针锋相对,他这个皇帝就显得能仁慈多了。 从上次西境大战后回来,皇帝也想收他兵权的,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就将他打发去京郊的武卫营当统领。 他多半时间都待在武卫大营,倒也不是太碍眼。 早朝散后,夏凌骁坐上梁王府的马车,车离皇宫,他忽地出声:“沈离,叫霍霄去南郊破庙看看!” 吴厦身侧的护卫拱手应是,立刻转身离去。 一大早,厉府里一派欣荣景象。 虽说宋凌书因为孝期不能圆房,但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少,他今天要给岳父敬茶。 厉煦阳在京城百姓心中地位不一般,但他不是朝臣,不用上朝。 昨夜,宋凌书与厉涵月像生离死别一般,在一起腻歪到半夜,才不得不分开。 今天,两人在前堂见到,立刻就执手相看,像久别重逢。 管家何常年笑呵呵地说:“五公子,小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碍你们的眼了。” 宋凌书一怔:“怎么?”脑中不自觉又出现叶云青清绝的身影,“你将他们赶出京城了?” 他知道何管家肯定会有动作,所以,这口气,有的是人帮他出,他现在最先要稳定的,是厉涵月。 “不,他们死了!”何常年笑得一脸憨厚,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不是说两个人,而是两只蚂蚁。 “也好,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京城和乡下一样。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命该如此。”宋凌书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阿月,现在你放心了吧!我的心里只有你,容不下其她人。” 厉涵月轻笑起来,昨天堵在心口的郁闷此时全都散去,什么原配?一个乡下村妇,也配? 昨夜,那东西离去后,叶云青添了几根柴,就回到墙角,靠着墙打盹。 它以血肉为食,四具身体的血肉,能让它大饱,她觉得晚上它不会来了。 如叶云青所料,一晚上很是平静。 宋言书从睡梦中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他一晚安睡,并不知道夜里曾发生什么。 但随着呼吸,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禁奇怪:“这什么味儿?昨天晚上都没有!” 叶云青语气淡定:“屋子太久没住人的霉味吧?” “地上是什么?水吗?昨天好像没有!” “昨晚天黑了,又那么匆忙,是你没注意吧?”叶云青笑递给他一个包子:“吃点垫垫!” “姐,你一大早还去买了包子?”宋言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早上醒得早,闲来无事,就先去买了。” 宋言书将自己拾掇整齐,说:“姐,我今天先去找找别家书院,顺便在外头看看。要是有好消息,我回来告诉你!” 叶云青含笑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串钱递过去:“带着这个,路上或许用得上!” 宋言书只肯要四个,他计划午饭两个馒头,晚饭两个馒头。在外处处都要用钱,但他们姐弟的钱已经不多了。 叶云青把整串都塞他手里:“带着,有备无患,没用掉的剩回来就是!” 宋言书想了想,点头应了。 他暗暗决定,今天定要寻一家可以让他游学的书院,能让他寄宿求学,他不想再让姐姐担心了。 叶云青笑笑,在宋家那五年,公婆都是刁钻挑刺的人,明明一身病弱,什么都做不了,却因为有个拜了大人物为师的大儿子,在村里趾高气扬。 但宋言书善良明理,算是歹竹里出的好笋。 叶云青送他出门,才走到破庙门口,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差役手按腰刀,迅速地将破庙包围,也将叶云青二人围在其中。 刷刷刷的腰刀出鞘的声音,一把把明晃晃的利器对准了他们。 突如其来,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叶云青眼神微冷:“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差役中走出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刷子一样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扫视,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蹲下身,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灰黑的血迹,凑到鼻边一闻。 接着脸色一沉,一挥手,喝道:“带走!” 宋言书大急:“你们怎么随便抓人啊,这破庙不许人住吗?就算不许人住,也不用抓人吧!” 邹展冷笑:“别特么给老子装傻,你们身上背着四条人命,还想狡辩?要是拒捕,老子直接碎了你的骨头!” 叶云青清冷的眸子落在他脸上:“你们也是宋凌书的人?” 邹展轻呵一声:“看不见老子这身衣服吗?老子是官差,可不是谁的人!” “那你为何说我们身上背着人命?” 邹展冷笑一声:“厉府何大管家派人报案,府上四个下人因不满你闹了他们家大小姐的婚典,过来找你理论。你却丧心病狂杀了他们,还将他们的尸首扔在破庙附近。如今尸首已经寻到,地上的血迹清清楚楚,你还要狡辩吗?” 叶云青明白了。 从昨天他们出厉府开始,就一直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甚至也许那个老婆婆也是得了谁的授意。 因为那个凶残的东西,在这里留宿的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有活路。 厉府的大管家知道这一点,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派了四个人过来。 对付一个做粗活有些力气的乡下农妇,还有一个文弱书生,四个健壮的男子手拿把掐。 要是他们得手了,直接推给闹鬼。这事就能不了了之。 要是他们没得手,顺利回去,闹鬼的东西也会把他们姐弟俩除去。 现在是第三种情况,他们没得手也没有顺利回去,而是在这里被那“鬼”杀死。那这个黑锅就稳稳地罩在了他们姐弟头上。 有首告,有官府出面,有尸首,有杀人现场!他们辩无可辩。 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必然以命相偿。 拖走的尸首并没有吃掉,而是扔在了破庙附近。现在她很确定,那个东西是有人豢养! 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把他们姐弟弄死? 好一个厉府,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第10章 弄死干嘛?看戏更好玩 叶云青看着邹展,神色嘲讽:“人不是我们杀的,只要你们看过尸首,应该都能看出他们身上的伤不是人为造成。这个罪名我们不会背!” “背不背的可不由你说了算。” “那由谁说了算?” 邹展盯了她一眼,看衣着确实是个乡野村妇,粗布青衣,简陋至极,可看着气度又不像。 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大事,该慌乱的吧,可她的脸色却那么平静,隐隐还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他不觉摇摇头,把这种感觉摇掉,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一个乡下农妇会有这种气势呢? “去衙门,由都司大人说了算,由证据说了算!”邹展不耐烦了,“少废话,都带走。” “要带走带我,我会去跟大人说清楚。我姐一个弱女子,你们不要为难她!”宋言书想挡在前面,被叶云青拉后一些。 她缓缓说:“我和我弟弟都没有杀人,你要查清凶手,我可以配合,但是我自愿配合,不是由你们抓去。而且我弟弟不能去,他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不容污蔑。” 邹展怔了怔,有功名在身啊,确实不太好办。 不过,想到何大管家派来的人报案时说的话,他眼里又是一片冷厉:“有功名在身又如何?也一样要守王法!除非你一个人认下罪责,不然,他也有嫌疑,必须一起去!” 这就是刻意为难了,叶云青握紧手中短枪,眼神也有些冷:“我说过我们没有杀人,要是你们执意为难,那我只能再去厉府讨说法了!” 邹展都听笑了,去厉府?这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她当谁都能轻易见到厉大师呢? 他一个捕头,对这种狡辩和挣扎看得多了:“带走!” 差役们围上来。 叶云青眼底的凌锐一闪而过,她不会让这些人把自己和宋言书带走,厉府在京城的影响力太大,为他们办事的人太多。 他们说找到了尸首,那就能看出不是人为。但他们还是执意抓走自己,显然不在意真相。 真进了都司衙门,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阴毒的手段。 那就动手吧,大不了,就把这天捅个窟窿! 浮岚宫。 三皇子与六皇子之母淑妃所住宫殿,富丽堂皇,奢华精致。 此刻,六皇子夏彦辰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淑妃直笑,将点心移到他面前:“这一转眼,你也在外头建府了,有空就多来宫里转转,母妃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夏彦辰用小碟夹了一块送到淑妃面前:“母妃别什么都想着我,我呀,只想母妃开开心心!” 夏凌骁进来时,正看到好一番母慈子孝,目光微微怔忡,他出生时就被送到佛寺,四岁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汗水和鲜血并流,辛劳与伤痕同在。十二岁上战场,常年在外征战,十七岁时已在军中五年。而弟弟十七岁,还会在母妃膝头撒娇。 淑妃看到他,脸上仍是笑的:“阿骁来了,言嬷嬷刚研制了一款点心,本宫吃着感觉不错,就叫你们兄弟一起来尝尝!” 夏凌骁行礼:“多谢母妃!” “行了,你看你,一天到晚板板正正的,沉着个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本宫欠你钱了呢!”淑妃含着笑,“到母妃这里,还不能让你松快些?学学你弟弟,别一天到晚端着了,你不累,母妃都替你累!” 说着,她拿起银箸,夹了块点心放进夏凌骁面前小碟:“看看可还合口味,若是喜欢,叫言嬷嬷多做一些你带回去吃!” 夏凌骁并不是沉着脸,只是在军中久了,不怒自威,闻言低声说:“是,多谢母妃!” 他的脸色柔和下来,点心很甜,哪怕他最不喜甜食,还是把淑妃亲手夹的吃了。 夏彦辰在一边笑,嘴角扬得高高。 “母妃叫我来可是有事?” 淑妃笑得温和:“你去参加厉大师嫁女的婚典了?” “是!” 淑妃叹气:“骁儿,母妃没什么本事,在宫里勉强保全自身。辰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你们得互相扶持。这次你应该带他一起去见见世面,他也大了,以后也能帮衬你!” 夏彦辰压了压嘴角,换了满脸的委屈:“哥,我不去其实不要紧的,不过母妃觉得我也大了,也该多认识一些人。另外我也很佩服厉大师,他是东夏武道第一人,天下闻名,平时不宴客不受礼,超然物外,想结交也没个机会。你说,今天他嫁女的大喜之日我都没有去,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懂礼数?” 夏凌骁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而母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夏彦辰建府已经三个多月,厉府嫁女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他身为皇子可以自己去,难道还要人领着? 但夏凌骁没有辩解,抿了抿唇,说:“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注意的!” 淑妃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又夹了一块点心给他:“多吃些,味道怎么样?对了,我还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玉脂芙蓉酥。” 夏凌骁没有说话,他从来不爱甜食,玉脂芙蓉酥是夏彦辰的最爱。 “怎么,你不高兴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母妃,我很好!母妃也多用些!” 淑妃笑起来,看看他又看看夏彦辰:“本宫真是幸运,有你们两个好儿子。对了骁儿,东城的云墨轩,是不是你的?你弟弟刚刚建府,手头紧,总得要有些产业傍身,你把那里送给他吧!” “母妃,云墨轩不是儿臣的。” 淑妃一怔:“不是你的吗?是母妃糊涂了。唉,可惜母妃手中没多少银钱,要是能买下来送给你弟弟就好了,他很喜欢那里。” 夏彦辰说:“母妃,应该是要不少钱的。虽然我喜欢,也不能要哥这么破费!” “你们是兄弟,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淑妃笑吟吟地看着夏凌骁,“骁儿你说是不是?” 夏凌骁沉默一瞬,说:“我会去办的。” 淑妃很高兴:“还是骁儿懂事。听说四天前珍宝阁的拍卖会上,你拍到一套绿宝石头面?花了不少钱吧?” “是的,五千两银子。” 淑妃语气为难:“骁儿,你身边也没个女子,拍一副头面做什么用呢?要我说,不如给辰儿。他对齐太傅的孙女有意,听说当时齐家那位小姐也想拍这头面,被你拍到了。要是辰儿能送给齐小姐,她定会很高兴的!” 夏彦辰在一边委屈地说:“哥,你是战神,多的是女子抢着嫁你,可我什么功绩都没有,你若肯把那头面拿给我,说不准我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夏凌骁抬眼,看着淑妃期待的眼神,终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银子,他不缺,如果银子能让母妃高兴的话,那就这样吧! …… 破庙西面,林子那头,一座宽敞雅致的别院里,衣着矜贵的锦衣男子站在院子里,旁边是三个宽大的笼子边。 笼子里,各有一只高大精瘦,身上覆着长长的毛发的恶犬,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略带讨好地看着矜贵男子,欢快地摇着尾巴。 矜贵男子脚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 “长胜赌场这个月的收入一万七千两?” 中年人赶紧说:“是,是的,刨去各项开支,纯盈利九千两。” 矜贵男子冷笑一声:“上个月,收入一万四千两;上上个月,收入一万一千两。连续三个月,纯利都没有超过一万两。戚林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既然这样,就别活啦!” 戚林吓得赶紧磕头:“殿……主子,主子,饶命,饶命啊,小人下个月一定,一定能盈利超过一万两。” “嘘!”矜贵男子笑了一声,“我手底下还真不缺能人。戚林,你接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但凡连续三月盈利不足万两时,就莫怪我无情!” 戚林哭求:“主子,看在这一年来小人经营赌坊收入都不错的份上,仅,仅这三个月差一点,您饶小人一条狗命!” “你还敢提?我把赌坊交给你,你居然引来大理寺的疯狗,你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吗?” 戚林痛哭流涕:“主子,林老头输光了卖女抵债,这种事我们不是第一次处理,之前都是万无一失的,谁也没想到赌客里竟然会混进多管闲事的人,还把姓林的那贱女差点给救了。现在人都打死了,大理寺的人没有查出什么,也绝不会有什么痕迹的,主子饶命!” 他的求饶丝毫没有影响矜贵男子的决定,他指着左边第一个笼子,温和地笑着说:“你看,小黑都饿了!昨夜它立了大功,我正要赏它呢。能成为它的食物,你该荣幸!” 他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卫打开笼门,又有人把戚林架过去扔在笼边。 笼中的恶犬冲着戚林张开利齿。 它齿缝间还带着血肉的残留,腥臭的气息扑鼻。 戚林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就跑,腿间湿迹淋漓而下,一股难闻的臊臭味被风吹散。 一个侍卫一脚过去,就将他踹进了笼子里,将笼门锁上。 矜贵男子皱眉:“晦气!小黑,慢点吃。” 一声尖厉的惨叫,原本冲向戚林脖子上的嘴换了个方向,他腿上被咬下一大块肉。 慢点吃就是指令,那恶犬不急于将人咬死,而是一口一口,从腿上到手上到身上地撕咬。 最初,戚林的惨叫声还能听见,到后来,他已经叫不出声,血水淋漓一地。 恶犬啃食完一个人后,还冲着矜贵男子摇尾讨好。 男子笑,指着旁边一个绸缎长袍的中年人:“长胜赌坊从现在起交给你了!” 那中年人眼里闪过一抹光,谁不知道长胜赌坊就是棵摇钱树?虽有戚林的前车之鉴,但那是戚林无能!他高兴地拱手:“是!” 一个幕僚压低了声音:“殿下,破庙那地儿,人命太多,只怕早晚会引人注意,用闹鬼的借口掩盖不了多久。反倒容易让云墨轩牵进来。” 矜贵男子目光落到笼子里,眼里带着笑意:“无妨,云墨轩现在已经不往往林子里丢尸首了。而且,云墨轩是我的吗?” 幕僚心领神会,含笑说:“殿下考虑周全。” “夜里照样把小黑放进林子,但凡有不长眼的出现在破庙,一律给它打牙祭!” “昨日小黑有余力,殿下为何不让它直接把那两人咬死?” 矜贵男子轻笑一声:“咬死干嘛?看戏不是更好玩?储先生,你说两只蝼蚁,掉进京城的油锅里挣扎翻滚,最后绝望死去,会不会很有趣?” 那储先生也笑了:“的确有趣!人人都当京城是金玉窝,这话也没错,但不是那些蝼蚁的金玉窝,蝼蚁们不会懂京城居大不易的道理!何况还是两只一到京城就树了大敌的蝼蚁!” 第11章 京城,有王法吗 破庙之中,差役们的腰刀举起,叶云青的短枪即将出手,双方一触即发。 “住手!”剑拔弩张时,突听一声沉喝。 叶云青已经及时收了短枪,站在一侧。 邹展眉头一皱,捕快抓人,什么人不长眼睛敢阻止? 他转过头就要怒斥,但看见来人,又忙收起怒容,换上笑脸:“霍,霍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南城都司衙门管辖的地界,有什么案子,都是都司衙门先处理。而面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 叶云青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 这位霍大人二十六七岁,一张脸棱角分明,看人时,眼神清冷中透着打量,压迫感很足。 “出现了凶杀案,而且还是四个,本官不能来?” 大理寺少卿,官职四品,而南城都司只是七品,更不要说南城都司衙门的一个捕快了。 邹展忙笑着拱手说:“自然是能的,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凶手,我们正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如果是已经结了的案子,哪怕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不能插手的,邹展急切地立刻给叶云青两人定了性。 叶云青立刻出声,平缓又坚定:“我和我弟弟都没有杀人,你是因为报案人是京城厉府的人,而我们只是普通平民,才要将这个罪安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认!” 霍霄这才转头,打量了一眼叶云青,面前女子布衣布裙,但背脊挺直,眉间隐有一股英气。又看一眼宋言书,少年清澈的眼里都是愤怒之色。 再回头时,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听见了吗?” 邹展不以为然:“哪个凶手会自己主动承认的?人证物证都在!” “人证呢?”霍霄问。 邹展指着角落一个厉府下人:“他就是,他昨天亲眼看着四个厉府的下人进了这破庙的。但现在那四人都死了,您看地上,还有新鲜的血迹,而这破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是他们杀的,还会是谁杀的?” 叶云青反问:“他跟着来了吗?如果跟着来了,为什么他的同伴死了,他却没事?他若没跟着来,这些臆想测的话,也能当证据吗?” 霍霄看着那下人:“你亲眼看见他们杀人了?” 那下人哪敢撒谎,忙摇头:“没,没有!” 霍霄转头:“你们南城的闹鬼案,解决了?” 邹展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说:“哪有什么闹鬼的事?不过是以讹传讹,那些案子,都,都结啦,也各自找到了凶手!” “就是像这样找到的凶手吗?”霍霄冷笑一声。 邹展无法应对,只讪讪地说:“霍大人说笑了!” “物证呢?”霍霄再问。 那下人指着叶云青手中的短枪:“大人你看,她手里还拿着武器呢!那武器锋利得很,我们府上的人死得凄惨,血肉模糊,自然是凶器所为。定是她见我家姑爷眼里没她,妒火中烧,心中生怨,才拿厉府的下人出气!” 宋言书大怒:“你少要血口喷人,一个背信弃义的畜生,我姐会嫉妒吗?” 邹展也说:“那短枪就是物证!大人明察!” 霍霄不再理他,转向叶云青二人,面无表情:“尸首我刚才看过了,破庙之中确实有痕迹,你们也确实有嫌疑。所以,两位随我去大理寺衙门,查清此案!” “大人,不可啊,这是我们的案子!” “本官说,现在这是本官的案子!”霍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南城都司若有不服,叫他到大理寺来提人!” 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去衙门? 叶云青看霍霄:“京城,有王法吗?” 邹展冷嗤一声,果然是乡下村姑,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霍霄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生气,语气平静:“京城有王法,大理寺更不是法外之地!” 叶云青点点头:“那走吧!” 四条人命,终归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不过她也不怕。 霍霄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破庙之中,看着地上那些血迹,脸色沉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片刻,他打量了一眼叶云青姐弟,才说:“请!” 叶云青冲宋言书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个捕头是不可信的,但这大理寺的霍大人也未必可信。这人的情绪没有半分外露,神色一直平静,眼神一直带着收敛的凌锐。 但是,两相比较,去大理寺更好些。 一众人离开破庙,庙门前不远处,是已经被抬拢一起的四具尸首,大理寺的仵作已经验完了尸,旁边文书把记录好的结果递给霍霄。 霍霄翻看之后,转头问:“为何要移动?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邹展心里不满霍霄把这事截留了,但他也明白,只要霍霄插手,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南城都司也只能拱手相送,他哪得罪得起?虽心中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还是很听话地将他引去。 霍霄又各处去看了一下现场以及周围,令大理寺的差役们将尸首全都送去义庄,便带着叶云青宋言书回大理寺。 邹展看着大理寺一众扬长而去,转头狠狠瞪:“是谁走漏了消息?” 差役们纷纷摇头。 “真是命大,他们竟能好好地活着。”邹展又冷笑一声,对厉府下人说:“叫何大管家放心,杀人偿命。人到了霍疯子手里,未必不比在咱们手里更好!” 随着霍霄一众走到半路,叶云青开口:“霍大人,要了解案情,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弟走了?” 霍霄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要抓你们姐弟?” “大人说过了,大理寺有王法,既然有王法,那自然就有眼睛,那四具尸体身上撕咬的伤那么明显,我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到,没道理大人一个内行会看不到。” 叶云青声音平缓,语气不缓不急,淡定又平和。 “可其中一人身上,确实是利器伤。” “大人既然看见了利器伤,应该也看到了,那不是致命伤!” 霍霄似乎笑了一下:“如果你弟弟确实不知情,你这个提议也是合情合理。只是他一个男子,总该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应该全由你一个弱女子护着吧?” 宋言书说:“大人说的对,我去就行了,姐,你别去!” 叶云青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我弟去才是没意义,这与担当无关。昨夜他真的一直在睡觉,而我看到那个东西了!” 这话一出,霍霄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凌锐地看着她:“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变化在叶云青的意料之中,先前他就提到了闹鬼的事,既然已经出过好几起人命。身为大理寺卿,对这些重视也很正常。 重视才好,她亲眼见过,那是她的优势:“南城破庙闹鬼的东西!” 霍霄立刻转身,对宋言书说:“你可以走了!” 宋言书要说什么,叶云青说:“你别忘了你今天还有事,不必把时间耽误在这里。” 宋言书点头:“是!”他还要去找书院,但他又有些担心:“姐,那你……” 叶云青温和地笑,语气轻松:“去吧,放心!”她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人。 看她这样镇定自若,霍霄目光动了动,能让那位亲自吩咐叫他来这里,这位确实不同一般。 他早就发现南城闹鬼案事有蹊跷。 但南城都司每次递过来的卷宗,都是结案,并且表示并没有什么闹鬼事件,只不过是以讹传讹。 这次也许是个契机。 到了傍晚,宋言书回去破庙,发现叶云青还没回去,立刻跑到了大理寺衙门。 那边的差役得了霍霄的吩咐,将他领进了靠近监牢的一间屋子。 分为里外两间,里间一排排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卷宗。外间的屋子有桌有椅,却有些简陋,却很宽敞。 此时,叶云青面前摊开着几份卷宗,她正在看。 宋言书走进去时很惊讶,相处五年,他从来不知道姐姐是识字的。 听见脚步声,叶云青抬起头,脸上露出笑意,冲着他招了招手:“言书,你来得正好,来帮我看看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宋言书四下打量一眼,快步走到叶云青面前,有些担心:“姐,这里应该是大理寺的卷宗库,这属于机密,私自翻看,会惹祸上身的!” 叶云青笑着说:“我这可不是私自翻看!我答应霍大人,替他抓到南城闹鬼的元凶,这些都是与南城闹鬼案有关的卷宗,是他亲手拿给我的!” 宋言书很谨慎:“但没经允许,我不能翻看!还有,姐,你不会真看到那什么闹鬼的东西吧?既然是鬼,应该很凶残,你怎么能答应霍大人去抓那个东西呢?万一你受伤怎么办?” “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破庙。霍大人说了,若是我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他就帮我们解决住的问题。” “那也不能这样冒险!” “不用担心,那东西啊,就是一条狗。”叶云青轻描淡写,整张脸上都写着轻松随意,“你知道的,我在村子里一直做农活,力气大,上次那只野猪我都打死了,我还会怕一条狗吗?” 宋言书不信,如果只是普通的狗,怎么会有这么多起闹鬼案?这桌上的卷宗厚厚一叠,光是看完就要花不少时间。每一起就算只有一个人遇害,那也已经死过好多人了。 一个南城都司那么多的差役,还有当地那么多的百姓,还会对付不了一只狗吗? 就算是疯狗,也都早被打死几百遍了。 还有,他昨天为什么要睡得那么死呢?如果他醒着,应该也能看见。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叶云青看他纠结又担心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这孩子是怕她有个闪失呢,自己养大的少年真是纯良,看着顺眼。 她心情不错,笑着说:“行了,我有分寸的,我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帮我看看,如果可以找出问题来。咱们住的地方就能尽早解决了。” 宋言书无奈走近。 叶云青顺口问:“今天出去有收获吗?” 宋言书脸色一僵,眼神顿时有些躲闪,眼里有心虚、内疚,还有一些后悔。偷偷看她一眼,就赶紧垂下头。 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叶云青抬眼:“怎么了?” 第12章 谁有空去理会两个外乡人的死活 宋言书吭吭哧哧,终于一咬牙,说:“姐,你给我的钱,我都花光了。” 一串钱,一千文,住客栈一晚上只要一百文,吃饭一天只要三十文,可他一下子把一千文都花光了。 两人的家底他清楚,买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统共就只得了十三两银子。 两人一路到京城花用不少,如今又事事艰难,原本应该省着花的。 “花光了就花光了呗,只要你觉得花得值就行!”叶云青听说是这件事,倒是放了心,她还以为宋言书年轻气盛,遭遇不公,在外头起冲突被人打呢。 宋言书抿抿唇,他也不知道花的值不值。 钱花得精光,他到现在还连个馒头都没吃,但觉得理亏,也不敢提。 翻开卷宗,他就仔细看起来。 叶云青又重新看一遍,从那些蛛丝马迹之中进行梳理。 南城的破庙最先的一起案子,是九年前,那时庙里还有个庙祝,最先遇难的就是他,被啃得全身上下没剩几块肉。 自从庙祝遇害,庙就空了下来。 偶有错过宿头或是没钱住客栈的,来这里凑合一宿,人没过夜就没了,也是死状凄惨。 尸体还是在林子里拾柴砍树烧灶的附近百姓发现的。 上一任的南城都司刘捕快带了两人在这里探查,当夜三人都陈尸破庙中。 连官差都死了,百姓们更是害怕,连那方都不敢去。 再后来,有人以为是什么兽类,成群结队地过来蹲守,想除了这害。最后留下几具尸首,逃得性命的也都吓疯了。 闹鬼的事就传得越发远了。 据说有人在月色下远远看过那东西,长发披面,四肢着地,快如疾风,绿眼獠牙,站起身时,有一人半高。 那不是鬼又是什么? 后来这里就连白天都没人敢来了,庙也越发的破败荒凉。 南城都司衙门的官差倒是来过几次,都是挑的大白天,过来逛一圈,发现的东西有限,都在卷宗里。 叶云青眉心舒展,昨夜她亲眼看到那个东西,结合这些卷宗,她有了发现。 看了几份后,宋言书的脸色越发差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南城的破庙竟然这么凶险,而昨天晚上他和姐在那里过了一y夜,真是逃得了一条命。 所以他今早起来看见的那些血迹,就是昨天夜里曾经经历过的凶险。那些东西来过,他却睡得那么死,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姐昨天晚上一个人是不是很担心害怕? 他抬起眼:“姐,对不起。昨夜……” “放心,昨夜我藏起来了,我很安全,没受到惊吓。”叶云青见他脸色苍白,知道他这一定是后怕,笑着安慰他:“卷宗里带了些村民的臆想,其实没有那么恐怖。” “姐,你从这里看出什么没有?” 叶云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有所发现:“你是不是也看出一些什么了?待会儿霍大人来了,一起说。” 宋言书点点头,继续看,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 晚些时候,霍霄让人送来了晚膳,宋言书狼吞虎咽,一个人吃了四碗,撑得差点不能动了。 见叶云青和霍霄都有惊讶之色,他立刻说:“这个,不用花钱,吃一顿算一顿!” 霍霄眉梢扬起:“读书人不都克己复礼,处处端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吗?” 宋言书惊讶地瞪大眼睛:“读书人也是人,也会饿肚子!只要大节不亏,行事不必拘于小节!” 这话倒让霍霄对他刮目相看。 他转头看叶云青:“你要的这些卷宗也看过了,现在,咱们移步,聊聊案子!” 叶云青:“……” 这才刚吃完饭呢!在他大理寺,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一众人移步到旁边的文书室,在他们用饭时,大理寺丞卢昕已经将那些案卷搬到了这里。 一众人落了座。 叶云青说:“言书先说说!” 宋言书在她的眼神鼓励里,也不推迟,直接说:“十七份卷宗,历时九年,共有三十五个死者,四个伤者。 死者中,有七人是南城都司衙门的捕头和捕快。有一人为庙祝,五人为外地货商,其余人皆是普通百姓或是乞丐。 这些案子,近者只隔了两月,远者隔了一年半。平均一年两起。 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在破庙或者附近,不超过方圆二十丈的距离。 所有死者都是撕裂伤,身上都被啃咬;现场的血迹呈滴洒状而非拖曳状; 只有少数死者身上有刀伤; 有目击者看到,那鬼物长毛披发,绿眼獠牙,站起来高过人许多。 从这些卷宗的伤处比对,三十五个死者中,虽有人身中刀伤或钝器伤,但真正致命的,都是喉间撕裂伤。我得出结论:杀人者有两个可能:一是极凶猛的兽类,以人肉为食;二是有人故意伪装,装神弄鬼!” 说完这些,他立刻拿眼看叶云青:“姐,你觉得呢?” “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叶云青脸上都是笑意:“继续!” 宋言书侃侃而谈:“兽的话,应该是熊、狼、虎,或者狗。我觉得狼和狗的可能性要小些,它们身形小。如果是人,踩上高跷,穿上长衣,既找不到什么脚印,又显得行动迅速。” “你说的这些案子,都已经找到了凶手。”霍霄在一边悠悠地说,他看宋言书的眼神有几分打量。 他自己看过那卷宗,散乱,零碎,能从那里拼凑出这些信息,这个少年很敏锐。 叶云青把这些卷宗重新摆放,其中十一份放在一起:“从这里面挑就好了,其他的参考性不大。只有这些表面上已经结案了,实际真凶应该仍然逍遥法外。” 她看霍霄:“大理寺少卿的权力有多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这些卷宗里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虽然你在我们百姓心里已经是个大官。但我觉得以你的身份大概撼不动!” 霍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眯起了眼睛:“说说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叶云青说:“我看到的那个东西应该是被人豢养的恶犬,凶残却有智慧,活动范围就在破庙附近。结合卷宗看得出它们并不会扩张出去,畜生没有这个自律性,只可能是有人约束。 要把一只狗训练到有一定智慧,只听命于主人,能捕杀、诱敌、又能守得住本能,至少要两年时间。 但它壮年期只有四年,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行动迟缓。这卷宗里面时间穿插足有九年,这说明不止一只狗。或者说,不止有狗,也有人在伪装。 有这个财力和权力豢养出这样犬类且不止一只,用尸体或者活人喂养,却至今安稳无事,霍大人,你觉得会是普通百姓吗?” 霍霄说:“也许不是狗呢?” “我亲眼所见,确实是狗,只是体型高大健硕,被训练的很好,咬人时快狠准。” 霍霄眼瞳微微一缩,再看向叶云青的眼神里,打量中带着压迫:“你不但看到它了,你还看到它出手了?” “对!” “它却没咬你?” “我说了我藏起来了!”叶云青看他一眼,那压迫和审视她没在意,“霍大人,那破庙附近,有什么秘密吗?” 霍霄疑问:“嗯?” “恶犬为什么被它的主人安排在那里,应该是为看守,或是守护破庙附近的什么秘密。它有固定的地方可以藏身,那个地方一般人不能去。你可以就近查一查!” 守护某个秘密? 霍霄眼睛又眯起来。 挺有意思的,梁王殿下让他跑这趟,他没白跑! 叶云青没看他,手指点着其中一份:“你看这份,共去了八人,逃走三人,逃走的三人吓疯了。以那恶犬的本事。不过是八个普通男子,它要杀起来很容易,逃走了三个,也许是故意放过的。更像是,震慑!” 霍霄一针见血:“昨夜你和你弟弟也没事!”他不信大活人能藏得住,狗鼻子灵得很。 叶云青目光微抬,语气笃定:“所以我们也是它刻意放过的。” “也是震慑?” 叶云青抬眼:“对我们不是为了震慑,而是让我们无路可去,把我们逼到绝境。或者说,更倾向于既看戏,也想看厉府的反应。另外他对他所要隐藏的那个秘密一定很自信,我和我弟在那人眼里不值一提,他也并不担心那个秘密会因为我们而受到影响。” 她目光清澈中又有一丝精明:“我只是答应抓住那只鬼,其他的我可没答应。至于后面会揪出来多大的乱子,你是不是扛得住?也与我无关。” 霍霄点头。 她若能抓住那只“鬼”,这案子就破了一半。 而她所提到的,不是鬼,而是人为,背后之人身份特殊且位高权重,他也是认同的。 宋言书前面听得又惊又怕,听到这里,忙说:“不行!姐,你不能去冒险!” 叶云青冲他安抚地笑:“我又不是普通人,我会设陷阱,再说,我有帮手的!”说着,还冲他眨眨眼睛,像在暗示什么。 宋言书一怔神的功夫,霍霄已经起身:“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去哪里?”他脱口而出。 霍霄神色淡淡:“大理寺请你姐过来,是为了了解案情。现在问话结束,你自然从哪来回哪去?” 宋言书想到要回那个破庙,心里有些发怵,但他也明白,面前这个是官,公事公办而已。 早知道他之前就应该留些钱在身上,买一些毒药,遇到那东西的时候还能拼一下,现在,要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东西吗? 叶云青却很轻松:“走吧,它昨天没有咬我们,今天也不会对付我们!我们是安全的。” 姐弟两个出大理寺时,好几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看过来。 叶云青神色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 宋言书压根没发现,垂头丧气。 他该怎么劝着姐,哪怕露宿街头,也不要回破庙呢? 看着人离开,卢昕目光转了转:“大人,您是想拿他们当饵吗?需要大理寺的人事先埋伏吗?” 霍霄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已是下值时间,他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 卢昕挠头,竟是真的不管吗? 也是,那两人没有住处与大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回破庙,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就算明知两人凶多吉少,可京城里那么多人,谁有空去理会两个外乡人的死活? 第13章 又花光了 梁王府,栖鹤楼。 沈离拱手禀告:“主子,霍霄过去看过了,厉府死了四个下人,南城都司的想将这案又做成死案子。他截到大理寺了。那叔嫂二人暂时安全,已回到了破庙。” 夏凌骁放下手中的文书:“为何?” 沈离知道问的是他们为何还要去破庙,汇报说:“厉府管家下了令,客栈将他们赶出来,没人敢收留他们!所以霍霄和她约定,要是她能抓到南城的那个‘鬼’,就为他们叔嫂安排住处!” 夏凌骁皱了皱眉,厉府的何大管家,好威风啊! “无风堂夜枭卫中是不是有个小子还没有考核?” “是!” “他的考核任务定为:不管用什么方法,每天将何常年打一顿,不得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得被抓住,安全脱身且不得留下任何痕迹。只要连续完成五天,他的考核就通过了。若中间间隔,则任务重新来一遍,直到完成为止!” 沈离嘴角抽了抽,那小子运气不好啊,他上一个考核的人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把定远将军的亵裤偷出来就行了。 他提醒:“那位何常年虽说只是个黄阶,但他是厉府的大管家,厉煦阳要是出手,他就没有活路了!” 夏凌骁看他一眼:“无风堂的宗旨是什么?” “来无影,去如风!” “告诉他,要是办不到,就一直待在冥蝶司吧!” “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难,无风堂的那些人,第一要学的就是个隐字,又不是直接去和厉煦阳动手。 再次回到破庙,又到了天快黑的时候。 宋言书总觉得心里不安。 叶云青却很轻松,这次不但拾柴,还砍了树。 “姐,我们要用这么多柴吗?” “这些树可以做陷阱,你忘了,在村子里我打猎设的陷阱就没落空过。一条狗而已,难道比狼更难对付吗?”叶云青笑的眉眼弯起,手下却没有停。 那东西晚上会不会来她不确定,但是硬碰硬她可不想。能用陷阱捕捉,何必动手呢? 今天晚饭用过了,不过砍树时逮到只兔子,叶云青还是把兔子洗剥干净,架起火烤起来。 烤得焦香扑鼻时,昨天那个老乞丐又晃晃悠悠地来了,今天他手里还有半壶酒。 他吸着鼻子:“咦,你们还在呢?” 宋言书想,这个人莫不就是姐说的帮手?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人走路都打晃,真的能帮上忙吗?别白白搭上一条命! 他说:“在庙里到夜里有不好的东西,你知道吧?” 老乞丐斜着眼看他:“知道你们还来?” 他真知道,所以他真是帮手? 宋言书客气地拱手:“大爷,一切都有劳了。” 老乞丐眨巴眼睛,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撩了撩头发,摸到一手灰,他放弃,大爷就大爷吧,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我要兔子腿!两只前腿!” 见叶云青笑着把连着两只前腿的半只兔子给了他,宋言书就更相信他是帮手了。 这是只足有三斤多的兔子,半只进了老乞丐的肚子,他吃得心满意足:“烤的外焦里鲜,不错!”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云青一眼,又钻回神像里睡觉去了。 宋言书也吃了一只后腿,他不饿的,但姐烤的好好吃,不知不觉竟是将一整只后腿都吃完了。 “姐,我帮你!”他想去学着布置陷阱,但是才一站起身,一阵困意袭来,晃了晃,直接一头栽倒睡下了。 叶云青过来将他提起放到墙边的茅草堆上,慢慢地咀嚼着兔肉。 之后,她做了两个捕兽套,将短枪放在身边,到昨天的墙角睡觉。 叶云青睡着了。 半夜时,她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是那东西来了吗? 可是,并没有恶意和杀气,而且刚才的感觉似乎是错觉般,一过而逝。 叶云青再次闭上眼睛,那种感觉再没有了。 这一y夜,竟十分安稳。 那东西也没来。 第二天,又是睡到自然醒的宋言书睁开眼睛,看着天光大亮,他怔住了。 怎么又睡着了? 他几乎弹跳而起,焦急地喊:“姐!” “醒了!”肉香中,叶云青的声音平静温和,像以前在乡下时一样,“收拾一下过来吃点垫下。” 昨天兔子剩下一小半,正好当早餐。 宋言书却是急切地走到她身边,打量着,见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叶云青指指门口和破洞的陷阱:“放心吧,那东西没来,你看,陷阱在这儿套着呢,只要来了,肯定被抓住。” 宋言书轻轻点了点头,他要去赚银子,要找书院,再尽快去租赁个宅子。他不能让姐姐冒这个险用这个条件去换一个住处。 他说:“姐,我今天再出去找找书院!” 叶云青这次拿给他一块碎银子。 宋言书立刻摇头,姐手中的银子不足五两,他昨天花掉了一两。今天是说什么也不能拿了,他也怕自己又像昨天一样一时冲动给花掉。 他要将银子都败光了,那姐弟俩以后怎么过活? 叶云青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你想要找书院,手中没钱怎么行?咱们的银子够用,你放心吧!” 被叶云青推出门,宋言书想了想,到底没有再回头。 叶云青过去敲了敲神像外壳:“老人家,还剩一只兔腿你要不要?” 里面毫无动静,而且,轻敲的声音“空空空”的,里面没有人? 叶云青诧异,她只在清早出去过一刻钟,这老人家什么时候走的?门口破洞口之前都放着陷阱绳套,明的暗的隐的连环的,看着简单,但不小心就会被绑得严严实实,直到前会儿才拆除。 不过她也没纠结,言书说的对,住在这破庙里不是个事,她也不能一直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她也得出去挣扎些银子才好。 他们的行李不多,一个书箱,一些衣服。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的东西并不很明显,但显然叶云青更看重,带在身上。 她在角落里掏了个洞,把其它东西放进去,又在外面布置了一番,神奇的是,墙角的洞不见了,即使有人进来,走到面前,也不会看出这里的墙有什么异样。 而后,她就离开了。 昨天出门是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今天自己走就随意多了,先到街上去逛逛,看看再说。 她去买了些东西,便回了破庙,她买的,居然是一口小锅。 几块石头垒成灶,昨天的柴没烧完,被她埋在土里,她又拾了些,土里的柴挖出来,已经成了炭。 架起小锅,那随身的小包打开,里面是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是药材。 不是原株,经过不知几回制作,看不出是些什么。 她一样一样地把那些放进小锅里慢慢地炼制。先用木柴,到后来,便用木炭。大火舔噬锅底,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后来竟然化成了水样的东西,她上了锅盖,继续添火。 那火时大时小,到最后,将火熄灭。 揭开锅盖时,里面躺着一些半干的固态物。 叶云青将那东西刮出来,搓成了丸子,一共搓出三颗。黑黑的,其貌不扬。她从小包裹里掏出三只小瓷瓶,分别装了进去。 这一忙,就已经日头西斜了。 把小锅也放到墙角,她又走进林子里。 林子草木旺盛,很多野兔、山鸡,因着闹鬼的传说,没人敢到这里打猎,但她不怕,很轻易地就逮着两只。 留下只四斤多的,还顺手掏到几颗山鸡蛋,回到破庙直接开始烤兔肉,山鸡蛋往火堆旁煨着。 宋言书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走到破庙门口,他脚步踯躅,徘徊着不敢进去。 因为他又把银子花光了。 明明,他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花那银子的,怎么就是没有忍住? 这叫他怎么对姐交代? 叶云青老早就听了脚步声,但过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 她走到门口一看,就见宋言书蹲在地上画圈圈,神色沮丧,情绪低落,意志消沉,表情郁闷。 “都回来了,还在外面干嘛呢?” 少年吓了一跳,几乎从地上蹿起,表情有几分惊惶失措,眼神躲闪。 叶云青诧异:“怎么了?做坏事了?” 宋言书嗫嚅:“姐,我,我又把银子花光了!” 说完这句话,他差点羞愧地钻进地里去。 第14章 不会真的闹鬼吧 叶云青失笑:“就是为这个,让你在外面挖了这么多坑?” 看着地上被自己用小棍子戳出的洞,宋言书羞愧不已:“姐,是我不懂事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管住手!” “你手里银子本就不多,京城里处处都要钱,花光了不是很正常的吗?没了再挣就是。”叶云青倒没太在意,今天给他的也就一两多银子,在这京城,能做的事其实很有限。 “那是什么?”叶云青看见那边一包东西。 宋言书回过神来,忙说:“我接了个抄书的活,抄完一本有一两银子,大概需要三天时间。那是我买的纸。” “所以你银子买了纸?那也不算乱花呀!” 宋言书羞愧:“不,不是!”买那些纸只花了两百文,其他的,都是乱花了。 叶云青笑得松快又温和:“你晚上要抄书吗?我今天弄到一根油柴,待会儿给你点着。” “要的!”抄一本书至少要六天,他就是想加紧抄出来。 “正好,我又逮了只兔子,还有山鸡蛋,烤好了,你先吃点。明天给你换换口味!” 姐弟俩各吃了一只烤鸡蛋,兔肉只吃完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 今天老乞丐没来。 宋言书又担心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什么今天也不能睡过头去了,老大爷不在,姐姐没有帮手,他就做姐姐的帮手。 叶云青点亮一根树枝,那树枝油脂很多,像根火把似的。 宋言书就着那光亮抄书。 刚开始还担心着会不会有那恶东西过来,抄着抄着就专心起来。 直到叶云青笑着说:“夜深了,别抄了,当心眼睛。明天白天再抄吧!” 宋言书一口气抄了三分之一,按照这个速度,不需要三天,两天他就能抄完一本。 “什么时辰了?”问完他又后悔,又没个沙漏,这里甚至听不到梆响,姐怎么会知道? “亥时末了,再抄下去要伤眼睛了!” “好,那我帮姐布陷阱!” “已经布好了!”叶云青笑着指指门口和破洞。 宋言书看着那里的树枝和几个陷阱绳套,捡了一根粗点的棍子握在手里:“姐,你睡,我守夜!” “不用,都睡吧!” 叶云青轻松地走到另一边墙角,靠墙闭上眼睛。 宋言书眼睛盯得溜圆,今天他精神很好,不犯困,他得多守一会儿。 他发誓,明天出门,一定不能拿钱了,只要有钱在手,他怕他又花光。姐手里的钱,禁不起他这个败家子败几天的。 他不好意思告诉姐那钱花哪儿了。 昨天他腿都快跑断了,又去了两家书院,他们态度和松华书院一样。 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身份,而是因为厉府的何大管家给那些书院都打过招呼了。哪怕他据理力争,还是被赶出门外。 他沮丧地行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茶馆的时候,听见里面说书的正在抑扬顿挫地说着故事。 竟然还有厉府千金成婚当天,有乡下人想来讹新姑爷的故事。 看着那些听故事听得纷纷叫好,兴致盎然的茶客们,他怒气冲冲,但知道理论没用,一时冲动,就去买了笔墨纸砚,然后一口气写了两个话本子。 农家子借学艺为名,抛弃父母抛弃糟糠,攀高枝给人当赘婿,妄想荣华富贵,最后身败名裂,遭人唾弃的故事。 两个话本子的故事线都是一样的,但是却各有侧重。 比如一个话本子里面专门侧重了原配在家如何供养父母,父母如何刁难?她怎么不计前嫌照顾,直到二人去世,她无依无靠,千里寻夫。寻到时,夫君正在与高枝拜堂,被高枝家打出门,原配求告无门,只能凄然回乡。 另一个话本子里就侧重了高枝之家如何荣华富贵,乡下的农家如何穷困潦倒?那农家子是如何的讨好高枝,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最后终于让高枝愿意让他当赘婿的…… 抄完几份,他跑了十几个茶馆,分给那些说书的。 新的话本子有人肯接,有人不肯接。 不肯接的他就先付上一百文,让说上三天,要是赚了钱,平分,要是没赚钱,这一百文就当是补偿给他们的了。 当时他还特意把脸上涂黑,画粗了眉,画出了假胡子,弄成个就算爹娘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黑面汉子,又找人买了件旧外袍才去的。 今天,他又跑了一家书院,一样被拒之门外,于是,他又一口气写了两个。 每个故事都跌宕起伏,各有曲折磨人之处,四个故事结合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大故事。 去找完说书的,他又找了一些人。 凭什么他们什么都没错,那些脏水都泼姐身上?他这么做未必有用,但什么都不做,他办不到! 心里胡思乱想着,他情绪很是紧张。光听姐姐说就知道那东西很是凶恶,万一它来了,万一那些陷阱没有用,他至少可以挡在前面,让姐有逃走的机会。 可直等他睡着,也没有什么动静。 又是一y夜平安。 叶云青睁开了眼睛,昨夜,没有窥视的目光,外面倒是有些动静,不过影响不大。 她起身,收起绳套陷阱,踢开那些看似随意扔在那里的石头和木棍,外面雾蒙蒙的天好像清朗了许多。 宋言书没出去,他要抄书。 已经花了二两了,他怎么也要先赚点再说。 叶云青也不打扰他,四处走动着,也没走远,毕竟宋言书在那里,而那被豢养的凶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提着一只扑腾的山鸡回来时,远处有个人在探头探脑。 叶云青没理会,自顾走到一处水潭边,把鸡处理了提回来。 林子西面别院,矜贵男子脸色阴沉。 连带着笼子里的三只恶犬,也像感知到主人的怒火,缩着一动没动。 矜贵男子声音里好像淬着冰:“已经连续两夜,为何破庙里的人还能安然无恙?” 旁边的管事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听他问了,才敢回答:“一到子时,我们就把小黑放出去了。小黑也到了破庙,但是不知为何,小黑没有伤他们。这在从前绝对没有过。” 最凶残的那只狗好像听懂了,前爪扒着笼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矜贵男子阴冷的目光扫过恶犬。 “你的意思是,小黑不中用了?” “不,不是。”那人擦着额头的汗:“暗奴也跟去了,他回来汇报说,那里很邪门,一片雾,夜里都找不到破庙的门。” 说到后面,他声音发抖:“会不会,会不会真有鬼?” 矜贵男子眯起眼睛。 暗奴是放在这里的高手,地阶三星。 连暗奴都找不到庙门,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矜贵男子身边,一个影子样的人突地说:“阵法?” “什么意思?” 这次,是那幕僚储元基开口:“相传古代有位武侯,建了一座八阵图,可以困住千军万马,人要是进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 矜贵男子听笑了:“你的意思是,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会八阵图?” “殿下,阵法不只有八阵图,那么高端的,相信那乡下人也学不会。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许是这两天夜雾浓。只是意外呢!” “今夜,把三只一起放出去,叫暗奴也跟上,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第15章 大不了以后给她多烧点纸钱 厉府。 经过两次扩府,府里的面积赶得上一般王府的规模,还有一个超大演武场。 此刻,演武场上,宋凌书和厉涵月正在对练。男俊女俏,看着十分养眼,而他们的招式,也情意绵绵。 宋凌书眼里都是柔情。 刚拜厉煦阳为师时,厉涵月于他,那是天上之月,他一个乡下来的小子,都没被她正眼瞧过。 他武学天分好,长得又俊,加上刻意的经营讨好,一步一步走进了厉涵月的心里,也一步一步让厉煦阳将他当成了可以传承衣钵的弟子。 现在提起厉大师的弟子,别人想起来的,不是大师兄章显程,也不是家世最好的将军府出身的四师兄丁骥,而是他宋凌书。谁都知道他前途无量,以后必然能封侯拜将,在东夏的朝堂上大放异彩。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拜了个好师父,他已经不止一次庆幸当初毅然离开乡村的选择。阿月既美貌,又有好家世,而且得到师父真传,是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而叶云青,他承认以前他是动过心的,毕竟在整个村子里叶云青最优秀最出色。但现在不是村子里,他为何还要守着以前的承诺?人往高处走,他没错!大不了以后给她多烧点纸钱。 一套剑法练完,又练了一遍枪。 世人都知道,厉大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擅长的是枪法,所以,弟子们可以选任何一样武器,但枪法是必练的。 宋凌书挥舞手中的长枪,他总觉得,这不如之前的短枪好使,那短枪和剑一般长短,能挑能刺,能撩能扫,能劈能搅,使用起来十分灵活。 这长枪,用着不顺手,还有些轻,一连换了好几把,都是一样。 厉涵月看出他的不喜,过来问:“怎么了?不顺手吗?” “嗯,轻了些,而且太长了。” 厉涵月目光一转,想到五年来,他的手中都是那支短枪,眼珠一转:“别练了,走,我带你去神锻阁,去给你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宋凌书觉得也是,他又不是以前,他现在是京城人人知道的宋公子,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再说,以后他是要上战场的,自然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量身打造的武器。 虽说用惯了短枪,但太短了上战场不利,他要去打一把长枪。 看他们要出门,丁骥听说是去挑武器,忙说:“师弟,师妹,我也去!我的刀要锻一下。大师兄,三师兄,听说神锻阁这个月会出一把削铁如泥的武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凌书看他一眼,四师兄真是不解风情,难道看不出师妹是想和他单独相处吗?还好二师兄四师兄不在,不然他不是要全叫上? 他勉强笑:“那就一起。” 一行五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兄妹情深地往外走。 迎面遇上一个人。 那人走路古怪,一瘸一拐,低着头,脚步匆匆,鬼鬼祟祟的。 “何叔!”宋凌书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常年一抬眼,几人倒抽一口冷气,他鼻青脸肿,嘴角都破了,样子十分狼狈。 要知道,何常年在厉府的身份虽是管家,地位却极高,深得厉煦阳信任,他的这些徒弟们见面也会唤一声叔。 平时他都是威严稳重的样子,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狼狈过? 何常年忙掩面说:“没事,咳,就是摔,摔了一跤,摔得有点重。” 一个黄阶武者走路会摔跤,还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 章显程上前一步:“何叔,是谁敢伤你?告诉我们,我们都不会放过。厉府的人,可不容别人欺负!” 何常年脸色尴尬,连连摆手:“没欺负,就是摔了,摔了!”急匆匆地就走了。 叫他怎么说? 他呢,有身份有地位有钱,还有点蠢蠢欲动。在外面有个相好,那个相好有个夫君。 一两年都没事,但昨晚出事了。 他们正在快活,他夫君带着人把他们堵床上了。 这一顿打,他敢说吗? 宋言书用了两夜一个白天,就把那本书抄完了,他要先去交货,再去寻找可以游学的地方。 他走后,叶云青也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一座三层的楼前,这楼气派典雅,门楣上,灵枢阁三个字厚重古朴。 她问过路人,说是这里是百年老字号。 就这了。 叶云青走进去。 门里和门外很是不同,一股淡淡的药香,清爽冷冽,靠壁立着的一排,都是檀木的药柜,每个药柜上都有铭牌,上面的药名,无一不是贵的药材,那些常见普通的,反倒没有。 还有那边的博古架,是乌木。 这手笔够大的。 柜台后,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在打着算盘。 一个伙计过来询问:“姑娘是要求药?” 这个求字就很妙,表示他这里不是普通的药铺。 叶云青问:“你这里收药吗?” “你是说药材吗?也收的!你可以问掌柜的!”他将叶云青引到柜台前,“王叔,这位姑娘要卖药材!” 叶云青纠正:“是药,不是药材!” 伙计笑着说:“不是一个意思吗?” 掌柜的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姑娘要卖的是什么药?” 叶云青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掌柜脸色郑重了几分,双手结果轻轻揭开瓶盖,看了看里面的药丸,那是一颗黑色的,外表略显粗糙的药丸。 小心地将它倒到掌心,凑到鼻边闻了闻,又仔细观察。 然后他问:“姑娘这药有什么功效?” 叶云青说:“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 掌柜先是一怔,继而笑起来,真有这种药,那多少人得打破头来抢。他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用药直接提升武阶的,那只在传说中。 传说中只有两个势力能办到,一个是两百年前的鬼岛,岛上生长着各种珍贵药材,鬼岛的岛主是个医者,人称鬼医。他用那些药炼制了一些能提升武阶的药,听说逆天得能让低阶武者连升三阶。那些药有些留存,到外面每一颗都卖到天价。 但一百年前,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药了。就连鬼岛,也逐渐不为人所知。 一个是开国龙将,当年助高祖皇帝打天下时,他手下有一支千人虎武卫,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开国龙将拿出了一大堆药,让那些虎武卫每人服了一颗,竟然立刻提升了他们一到两阶阶武力,一场处于劣势的大战,因为虎武卫战力的提升,组成一支先锋队,将敌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奠定了那一场大战的胜利,也奠定了高祖皇帝的千年基业。 但那药,开国龙将也再不曾拿出来过,同样只是一个传说。 掌柜原本想着,要是药效还可以,也不是不能收下来,毕竟,灵枢阁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都有,也是从各处收罗而来,但都要确保货真价实,才能不损灵枢阁的信誉。 他笑了一声:“那姑娘想卖多少银子?” “一千两!” 掌柜的顿时笑了,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面前这姑娘是不是想银子想发疯了? 随便拿一个药丸过来,说了一个神奇的功效,然后要价一千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但凡她只要个十两二十两的,念在她奔着灵枢阁来一趟,他也就做个主收下了。 没想到却狮子大开口! 第16章 既然你没死,那就安分点。 掌柜把药瓶还给叶云青,皮笑肉不笑:“姑娘这药太贵重了,咱们灵枢阁收不起!”语气有几分阴阳怪气,一听就知道是反话。 叶云青接过药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掌柜一看,哟呵,不辩解也不讨价还价?是知道骗不了人,所以心知肚明地走了。 看来这是想去骗别人了。 目光转了转,他还特意走出柜台,追出门外:“这位姑娘,咱们灵枢阁虽然收不起,但东城有个玄芝堂。他们家肯定收得起!”说着他还笑了一声。 他这话引得不少人看过来,其中有人不由好奇问:“王掌柜,是什么好东西啊?连你们灵枢阁都收不起!”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这个姑娘拿的呀,可真是宝贝。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 果然这话一出,引得一阵哄笑声。 “这么好的药,那肯定很贵吧。” “可贵了,一千两银子。” “王掌柜也不厚道啊,上次我拿过了一支人参,你才给一百两!早知道我也应该要你一千两!” …… 在一阵阵嘲笑声里,叶云青也不生气,也不解释,正准备走,一抬头,无意中看见了几双鄙夷的眼睛。 厉涵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个乡下村姑是不值得她正眼相看的。她也没说话,跟这样的乡下人说话,有失她的身份! 他的那些师兄们个个目光不善。 宋凌书直接跑过来,沉着脸:“叶云青,你不是死了吗?”他满脸受骗的样子,气恨地瞪着她,“你嘴里是不是没有半句真话?” 叶云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谁?我跟你说过话吗?” 宋凌书一噎。 说叶云青死了是何管家说的,还真怨不上叶云青。 他刚才是太惊讶了才会脱口而出。 被怼了一句,他回过神来,眼神凌厉,语气也很重:“既然你没死,那就安分点,不要随便在外面闹出笑话!” 他满眼满脸的责备,好像叶云青丢的是他的脸。 叶云青都听笑了:“宋公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我是否闹出笑话,与你有关系吗?” “你,你,要不是看在是同乡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理你?你真是不知好歹!”宋凌书恼羞成怒。 “对呀,宋公子也是为你好。他那样的身份愿意提点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 “你看他的样子就是没什么见识,根本就分不清楚好歹嘛。” “宋公子也是心善,这种人提醒她干什么?” “宋公子对同乡都那么好,我要是他的同乡就好了!” …… 旁边人七嘴八舌,都是在指责叶云青。 毕竟那边的几位锦衣华服,而且他们认识,那是厉大师的徒弟。 而这位女子,布衣布裙,头上没有首饰,只随便插了一支木簪。虽然长相清丽,可一看就很穷啊。 章显程目光冰冷,他还记得,就是这臭女人让他当众出了丑,他当时一定是吃酒吃的有些多,才一时不防摔了,可别人才不管这些。 这笔账早晚要算回来的。 胡祯丁骥二人当初也在成婚大典的现场,对叶云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叶云青觉得这人真是有病,和离书都签好了,两人再没关系,在她面前刷什么存在感?不想和他们多说话,她转身准备走。 厉涵月眼底仍是那轻慢嘲讽,对宋凌书说:“凌哥哥,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拿着不值钱的东西来灵枢阁招摇撞骗。看在是同乡的份上,要不你周济她几两银子。毕竟我们在外面看见可怜的乞丐,也会给银子的!”语气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 “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和宋公子成婚之前可是整整施舍了一个月的钱,让好多人都吃饱饭了呢。” “我上次还看见她给乞丐银子了。” “厉大小姐真是好人!” …… 宋凌书果真拿出一块银子,沉着脸递过来:“拿去,以后别做这种事!”她没死也好,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后找个机会养在外面就是。 但那就更不容她丢他的脸了。 叶云青看着他施舍般的神情,眼眉跳了跳,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 “我是卖药,你若要,就付一千两银子,你要是不要,别挡路!” 这话就像捅了马蜂窝。 “疯了吧,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赖不分的人?” “别人给她银子,她张口就要一千两,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乡下人真是没见识,她知道一千两是多少吗?这么敢要!” …… 七嘴八舌的指责声全都冲着叶云青而去。 都是在骂叶云青不知好歹,不要脸,宋公子明明是好意,她竟不懂得见好就收,还敢狮子大开口,把宋公子一个同乡当冤大头。 不知谁说了一句:“我认得她,宋公子和厉小姐大婚,不是有个不要脸的女人过来闹,说是乡下和他有婚约吗?就是这个女人!” “我也听说了,那乡下女人就是见宋公子有出息了,以后前途无量,就仗着有几分痴色,死皮赖脸地贴上去,不过宋公子对厉小姐一往情深,她被赶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都破坏他们大婚了,宋公子和厉小姐竟然还愿意接济,他们真是大人有大量!” …… 章显程脸上露出冷笑,何大管家果然办事得力。他的师弟师妹,可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说:“可我怎么听说,这女子是宋公子在乡下的原配,是宋公子看厉小姐出身高,武艺好,才看不起乡下原配,没想到她会找到京城来?” “对呀,我也听说,宋公子出来五年,连信都没寄回去过,就是那原配为他奉养父母,带大他的弟弟,父母死了,宋公子都没回去奔丧,还想在丧期成亲?” “不孝,停妻另娶,那不是畜生吗?” “那厉大小姐不是夺人之夫?” “还有呢,听说厉府的人想把她赶出京城,不许她住客栈,也不许别人收留。” …… 这些声音和刚才的议论完全不同,叶云青看着这场闹剧,目光动了动。 厉府的权势地位,还有在京城中的影响力,之前的那些议论才是正常的,后面怎么会出现这些议论? 是谁在帮她? 章显程听得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你们胡说什么?竟然连厉府的谣也敢造?” 有人小声:“我们可不敢造谣厉府,可现在外面都在这么说。” 宋凌书一张脸沉下来,一把抓住那人:“谁在说?你给我说明白?” 那人吓了一跳,立刻陪起笑脸:“宋公子,你可不能怪我呀,听说你成婚当天和原配写下和离书,既然是写和离书,那的确以前是成婚了的,这没错呀!” 旁边又有人说:“听说你和厉大小姐只成婚没圆房呢。” “是呀,听说连梁王殿下都质疑你不孝!” 宋凌书大怒:“明明是她坑蒙拐骗,你们却在这里信口胡说?我与她的恩怨是我们的私事。但她要骗人,难道你们还要帮她不成?” 第17章 现在灵枢阁穷成这样了 这话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胡祯也帮腔:“各位想想,我师父是什么人?他亲自挑的女婿,怎么会有错?你们是信我师父,还是信一个随便拿出个东西张口就要一千两的人?” 叶云青目光扫过,这个人是懂说话的! 她淡淡地说:“京城果然很大,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的,原来只是随便的东西!” 众人又哄笑起来。 厉涵月听见那些嘲笑声,看着宋凌书黑沉的脸色,再看一眼被众人指责的叶云青,心里一片轻蔑,冷冷地说:“叶姑娘,要真有那么厉害的东西,不要说一千两,就是三千两也不贵。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东西?京城不是你骗人的地方!” 胡祯立刻对大家说:“那可是一千两银子,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真的东西花了值,为假的东西花了,那不成了冤大头吗?” 叶云青看她一派高高在上,连打量的目光都透着居高临下,傲然睥睨的模样,淡淡地说:“谁说我的是假的东西?” 宋凌书沉着脸:“够了,叶云青,连王掌柜都说了,你这是假的。王掌柜身为灵枢阁的掌柜,他的眼力大家都信得过。灵枢阁不可能卖假的东西,他不收的东西,你该心知肚明!” 灵枢阁斜对面,茗心苑茶楼的二楼,某个雅间的窗口,正好对着这边。 坐在东面位置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衣,整个人气质冷冽,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透着沉沉压迫。 他对斜前方站着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说:“你去买!” 中年人睁大眼睛,这闹剧他们早就看见了,王爷从不对别的事多关心,竟然叫他去买一颗药。 吴厦眼珠一转,立刻说:“林掌柜,王爷这是给你机会呢,你不是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无法成为武者。那药经常有那样的功效,想必能让你如愿!” 林经天嘴角抽了抽,他经脉不通,无法习武。要真有这样的药,不要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他也会要。 可灵枢阁的王掌柜掌过眼的东西,应该不至于出错才对。 还有,王爷也没说给他吃吧? 但他还是拱手:“是!” 夏凌骁声音淡淡:“问她手里有多少,先买,再吃!” 林经天瞳孔都缩了缩,真有那逆天的东西,一颗已经是难得,还会有几颗? 不过他又想,要是真的有几颗,一旦他吃下后真有那种效果,那玄芝堂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武道的进习并不那么容易,首先需要有天赋、有根骨、经脉顺畅,才能成为武者,不然连门都入不了,如他。 但每个人的天赋根骨有限,有人穷其一生到达黄阶就已经是到顶了;有人却能到玄阶地阶天阶。 甚至还能超越天阶,达到超凡阶。 三百年前,还曾出现过一个绝顶高手。 所以能升一小阶,对这些处于瓶颈期久久不能突破的人来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但前提是真的有这种功效啊。 他有些迟疑:“如果对普通人来说,真的有这种功效,给我是否有些浪费?” 他是天生经脉不通,不适合习武,比普通人更不如。要是这姑娘的药真的有那种功效,而他却因为先天的原因吃下后没效果,那姑娘不冤吗? 夏凌骁看他一眼:“你不是普通人?” 林经天懂了,拱拱手,立刻下楼。 那边,王掌柜立刻帮腔:“我在灵枢阁已经七年了,经我掌过眼的东西就没有出错过。再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药。” 厉涵月语气冰冷:“叶姑娘,你在京城要是过不下去了,凌哥哥最是善良心软,也不会见死不救,你没有必要招摇撞骗!” 叶云青看着挡在面前的厉涵月,神色平静:“烦请让让!” 厉涵月冷笑一声:“你的想法是好的,也很聪明,知道这么说能吸引人。但那些不能练武或是卡在一阶不能再有寸进的人,本来就已经很绝望了,你还要往他们心口上撒盐?这个后果你承受不起!” “我师妹也是担心你才劝你,你别不知好歹!”胡祯说:“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她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该让她承受这样的后果,被人打死也与人无尤。” 丁骥笑着说:“有王掌柜掌过眼,不会有冤大头买她的东西,这对她来说是幸运的事。” 胡祯立刻说:“大家记住这个骗子,以后她拿的什么东西都不可信!” 他煽动情绪很擅长,果然引来一片指责声和一片嘲笑声。 人群中对厉涵月的感官更好了,厉大小姐出身高贵,本身也很优秀,还能对一个乡下村姑耐心的规劝,真是善良! 这么一对比,叶云青在他们眼里顿时面目可憎。 不过叶云青并没有在意。 这些人像墙头草一样,一会儿一变,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刚刚是谁提到我玄芝堂?”一个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立刻有看戏的人让开一条路:“是玄芝堂的林掌柜来了。” “玄芝堂和灵枢阁都是响当当的名号,这下有好戏看了。” “灵枢阁可是百年老字号,玄芝堂才不过七八年。” “那又怎么样?用七八年时间就能和百年老字号名声齐平,正说明玄芝堂的过人之处!” “灵枢阁不会上当,玄芝堂也不会上当,那姑娘的东西是真卖不出去了。” 叶云青挑挑眉。 她也正准备去玄芝堂看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玄芝堂的掌柜。 王掌柜笑嘻嘻拱拱手:“哟,是林掌柜呀。这位姑娘手里有好东西,普通人吃了可以直接到先天境。黄阶以上天阶以下,吃了能升一小阶。堪称神药啊,我们家买不起,不知道你们玄芝堂买不买得起!” “是王掌柜呀,”林经天也笑容满面拱拱手,一脸惊讶,“现在灵枢阁连一千两银子的东西都买不起了?实在没想到,几百年老字号被你经营几年,竟然穷成这样了。王掌柜,需要我们玄芝堂搭救一把吗?” 王掌柜:“……” 他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是买不起吗?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可偏偏买不起三个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被别人挤兑他竟无言以对。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何不买下来?” 第18章 走,跟我去见官 林经天笑得像个弥勒佛:“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是要买的,毕竟我玄芝堂可不差钱。王掌柜,你们灵枢阁就只能对好东西失之交臂啰。” 说着,他对叶云青拱手:“这位小娘子,这药我要了。” 叶云青意外地看他一眼,就算两家不对付,也没必要花一千两银子来买一口气吧? “你确定?” 林经天笑容不变:“那是自然,姑娘手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众人齐齐吸口冷气。 这是财大气粗还是傻呀? 王掌柜都说了是假的,他看都没看货,直接就全要? 叶云青说:“总共只有两颗了。”其实三颗,但有一颗她没准备卖。 “两颗?” 宋凌书立刻上前:“叶云青你够了,坑骗一千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你还想坑骗两千两,你良心不会疼吗?” 厉涵月说:“有些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上一个敢骗玄芝堂银子的人,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也有人劝林经天:“那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效果,银子白花!” 王掌柜阴阳怪气:“让他买,林掌柜话都说出口了,不会二千两银子又舍不得了吧?” 林经天从怀里拿出银票,五百两一张的两张,百两一张十张,直接递过来。 叶云青将两个小瓷瓶递过去。 银货两讫。 众人看林经天的目光如同看傻子。 林经天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对叶云青说:“小娘子,吃这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叶云青摇头:“没有!” 林经天立刻打开瓶盖,将其中一颗倒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围观众人有人惊呼:“一千两,这就没了?” 也有人笑:“到底是林掌柜,做事老辣。有没有效果,这马上验验,要是假的,这姑娘不得赔十倍?” “我听说这林掌柜经脉不通,没有习武的天份!” “所以林掌柜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是让那姑娘赔钱?” 王掌柜眼眸一震,他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一个乡下村妇,就算揭开她的真面目,她也没有银子赔。 他才不会拿自己来冒这个险!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林经天突然“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这药有毒!” 不知谁叫了一声,大家看向叶云青的目光,顿时不善,还有人悄悄地移动几步,把她的去路给堵住了。 宋凌书整个跳起来,一把抓向她的手臂,怒气冲冲的呵斥:“叶云青,刚才已经劝过你,你偏要执迷不悟,害得林掌柜当众中毒。走,跟我去见官!” 叶云青侧让一步,没让他抓住,看过去的目光冷冽冰寒:“一个普通人通经络、成武者者,哪那么容易?” “好啊,你这是当众承认你的药是没有效果的,而且还有毒,是不是?”宋凌书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所有人都知道普通人成武者不容易,你偏偏用这个谎言哄骗了林掌柜。大家伙都是见证,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成婚当天的羞辱,他不会忘记,既然她找死,那也怪不得他无情! 林经天还在地上翻滚,虽不再吐血,可额头汗珠滚滚,脸色苍白如此,好似已经气息奄奄的模样。 围观众人大惊:“林掌柜不行了,快,快请大夫。” “快,快去通知玄芝堂。” “林掌柜也是倒霉,哪个普通人不想成为武者呢?但他也太心急了些,都没有确定能不能用就吃下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说起来还是骗子更可恶,要不是她骗人,林掌柜也不会中毒!”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白长了这张脸。” “这种骗子可不能让她再害别人了,打死她。” …… 叶云青一看,厉府的四个徒弟已经将她围住,宋凌书眼神厌恶冷漠:“枉我以前还觉得你脾气虽古怪些,但到底不是坏人。没想到你为了银子,连人命都敢害。与你同一个村,我都觉得是耻辱!” 厉涵月面色沉下,冷冷地说:“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要是没银子,凌哥哥也会周济一二。但你实在不该恶毒的害人性命!林掌柜在京城里可不是普通人,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只有一命相抵,害人又害己,何必?” 章显程说:“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这种人就是该死。”说着,挥拳就打了过去。 叶云青看他一眼,那天厉煦阳当众说让他领十鞭,看来厉府的鞭子,就是挠痒痒啊。 她再次侧身,让开拳头。 就是人群已经乱了,人人都想打骗子,一个个凑上前来跃跃欲试。 要不是叶云青是个年轻女子,长得又清丽孤绝,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他们早就动手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林经天突然一跃而起,他原本就富态,此刻像弹簧弹起的样子,让人惊讶,疑惑又好笑。 他嘴角还有血,额头还有汗,脸色还苍白,身上也沾了许多灰,样子十分狼狈,可他双眼发亮,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猛地一拳轰在地上,一股力量从他身上漾开,劲气激荡开来,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印。他哈哈大笑:“舒服!” 他神采奕奕,大步走到叶云青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在下从小经脉不通,与武道一途无缘,这是在下一生的遗憾,没想到姑娘用一颗药丸,就让在下了却了这个遗憾,多谢姑娘!” 那些准备冲过来打人的人纷纷退开几步,脸色震惊又怀疑。 林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药没毒,而且真的有这样的效果?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药呢?多少人因为没有根骨和天赋,或是经脉不通,一生都不能成为武者,一颗药就能让他成为武者? 叶云青神色沉静,并没有因为林经天的话有什么动容,她对这药的效果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是你花钱买的,无需谢!” 现场死一般寂静。 宋凌书睁大了眼睛。 刚才他是真觉得林掌柜快要死了,也是真愤怒叶云青招摇撞骗害死人命。 他想着把人送去见官,关进大牢,让她陷入绝境,让她在痛苦之中悔恨,让她在绝望之中哭泣,只要林掌柜不死,那时他舍些银子把人弄出来,那时他一定乖乖的愿意被他养在外面。 第19章 是要付出代价的 要是林掌柜死了,那也是叶云青命不好。他不会再插手! 可事实却是,那药真的有效。 他突然想起,当初离家的时候,叶云青送给他三颗药,让他一年吃一颗。可他没有当一回事,后来为了讨好师妹,都送给师妹了。 那药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效果。 他现在卡在地阶二星阶段已经半年,如果那药是给他吃了,他不是直接就到三星了吗? 章显程脸色也很难看。 他身为厉煦阳首徒,在玄阶五星三年多了,始终不能进阶,宋师弟和师妹都到了地阶,把他这个大师兄甩开了。 如果刚才,是他买下了这药,他直接到地阶,也不用在师弟师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掌柜瞪大眼睛,身为竞争对手,他对林经天也是有些了解的。 这就是一个富态的胖子,不会武功,一颗药,却让他入了门,地上的拳头印是最好的佐证。 他真的从一个普通人成了一个先天境的武者! 眼珠转了转,他立刻满面笑容地凑到叶云青面前:“姑娘,之前有些误会。是我的不对,我这张破嘴,没个把门的。” 他象征性地在自己嘴上抽了一记,又满脸谄媚地说:“姑娘手中可还有?能不能也卖我一颗?” 叶云青淡淡看他一眼:“没了!” “那姑娘从何处得到这药?” 叶云青看到他眼底深处的贪婪,还有周边人各异的眼神,以及厉府那些人眼底的晦暗,缓缓说:“三年前,我上山打猎,救了一个老人,那老人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给了我这药。” 宋凌书眼中阴翳一闪而过:明明这五年来,她每年都会托县城玄武书院寄信过来,虽然他从没回过。三年前她就得到这药了,有了这么好的药,她竟然没有寄过来给他! 王掌柜眼神闪了闪,满面笑容地问:“不知那个老人多大年纪?住在何处,你还能再寻到他吗?” 叶云青瞥他一眼,这个人的贪婪都不加掩饰了。 “只是萍水相逢,我怎么知道他住在何处?再说我为什么要找他?” 王掌柜不甘心:“他就给了你这药,没给你别的吗?要是给了你别的,我这里也收。保证给你个好价钱!” “没有!” 王掌柜一想也是,给了这么珍贵的药,还是两颗,哪还需要给别的呀? 真是可惜了。 眼珠子转了转,他又转过头,对林经天笑呵呵地说:“林掌柜啊,你看你这吃下药也见了效果,剩下一颗你也用不到了,不如转卖给我。我出一千二百,不,一千五百两。” 林经天呵笑一声:“王掌柜,你是觉得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这药叶姑娘之所以只卖一千两,卖的是信任、是缘分,也是眼力。你刚才有眼无珠,把到手的财神推出去了,我可不像你!” 他哈哈大笑,扬起手中的瓷瓶:“如今这里还有一颗,独一的一颗。我玄芝堂五日后将进行拍卖,想要的到时来我玄芝堂即可!” 说着,他珍之重之地将药放进怀里,又拿出一块青玉牌,双手递给叶云青:“姑娘,五日后欢迎你也前来。若是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手,尽可以来我玄芝堂。玄芝堂童叟无欺,也绝不会有眼无珠!而且,不差钱,不会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被阴阳的王掌柜:“……” 叶云青含笑点头,这药的功效怎么样她一清二楚,所以之前林经天吃过药之后倒地吐血,她一点也不担心。 林掌柜说的没错,确实卖的是信任、缘分和眼力。 所以当王掌柜说不要时,她一句勉强都没有。 那牌子把一众人眼珠子都看绿了。 玄芝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拍卖一些好东西,这青玉牌就是能进入拍卖场的资格,十两银子一块,而且是一次性使用。 别人要花银子买,她这里却白送了一块。虽说对有钱人来说,十两银子不值什么,可他们在意的是银子吗?是那玄芝堂亲手送出的荣耀。 王掌柜见林经天一口拒绝,心中万般不甘,又无比后悔,他目光一转,突地冷笑一声:“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么逆天的药,即使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连林经天也停下脚步。 王掌柜继续说:“《天下异闻录》中记载,开国龙将当年助高祖皇帝打天下时,曾用过这种类似的药,将手下的一千虎武卫强行提升了一阶以上的战力,但却从此再也没有用过,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后面不再用了?肯定是因为这东西付出的代价一般人承受不起。比如提升之后不久就会暴毙;或者提升之后,以后武功再也不能寸进。” 这话有理有据,很多人都信了,连林经天都不禁看了叶云青一眼。 王掌柜心里暗暗得意,阴冷的目光盯着叶云青,语气越发狠厉:“众所周知,厉大师便是当年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为何开国龙将连厉大师这个嫡系传人都不传?那自然是因为这东西害处极大。大家伙说是不是?” 人群骚动起来,要是这东西真这么好,开国龙将怎么会不传给他的嫡系传人呢?王掌柜说的有道理啊。 难怪只卖一千两银子,那女子定是知道后果,所以才会贱卖。 叶云青瞥了王掌柜一眼,她脸上没什么变化,眼神也没什么变化,心情更是很平静,声音清晰:“王掌柜这么会看书,那看过《天下奇珍秘录》吗?” 众人面面相觑,那又是什么? 林经天笑着说:“在下看过,上面记载,两百年前鬼岛岛主鬼医所制的淬体丹,也是能将低阶者的功力提升一到三阶。那药供不应求,虽然后来失传了,可从出现在江湖开始,一直到消失,可没有听说有王掌柜所说的这种症状。” 王掌柜指叶云青:“当年的鬼岛岛主可以做到的,难道你们觉得一个小丫头也能吗?你们不会以为这小丫头是鬼岛岛主的传人吧,那真是笑死个人了!” “你是不是傻?又不是她炼制的,她不是说了吗?是一个老爷子感谢救命之恩赠给她的。” 叶云青对林经天说:“你放心,这药没什么副作用。那位老爷子说过,这药只是适当改变人的体质,让不能习武的人可以习武,让瓶颈的人可以破壁,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 当初,宋凌书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她帮他调好身体,发现他经脉不通,不能习武,就是遍寻百草,重塑他的根骨。又用这药改变了他的体质。 他却以为自己是习武天才,以初始就是先天境武者的身份考入了县城最有名的玄武书院,做起了将军梦。 更是凭着改造过的根骨,入了厉煦阳的眼,成为他的得意弟子。 第20章 这荣幸谁要给谁 林经天笑呵呵的:“有副作用我也不怕,我由一个不能练武的废人,现在成了先天境武者,虽然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于我来说,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拱手:“多谢多谢!” 王掌柜悻悻然,又很不甘心,却只余后悔。 林经天高高兴兴的走了,走的虎虎生风,他身上还粘着灰呢,可他却毫不在意。 不少双目光跟随他远去,又收回来。 明知道他手中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是没谁有胆子敢从他手里劫走。想要,就只有拍卖一途。 叶云青微微笑,五天后她还真要去一趟,只要药材齐全,这种药她想制多少有多少。药好炼,药材集齐却难。 她想炼一些寒髓赤阳丹,还缺一些药材,或许那里就有。 茗心苑二楼雅间,吴厦目光睁大,惊叹:“主子,竟然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药!老林真的成武者了,跨越后天,直接一步到达先天境啊,你看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有!” “我现在知道有了!” 夏凌骁喝茶:“有空多看书!” 吴厦挠头:“书上也不写这个吧?” 夏凌骁没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旁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白翊,如何了?” “结果甚好,”茗心苑的东家祁白翊笑着拱手,“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推波助澜,没什么难度。” 他顿了顿:“好像不止我的人,还有一批人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查出是谁了吗?” “好像跟睿王有些关系!” “怎么?太子不准备拉拢厉煦阳了?” “不太像!”祁白翊沉吟着:“按说,二皇子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和太子一向亲厚,不应该!也许是消息出现了差错,我再查查。” 吴厦纳闷:“主子,翊哥,你们说的是什么?” 祁白翊看他一脸疑惑,笑着给他解释说:“厉府大婚那天闹得难看,许是为了挽回颜面,何常年派人散布消息,说那位叶姑娘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见宋凌书出息了,故意来讹他的,想败坏他的名声拿好处。 有个说书先生觉得有利可图,就编成了话本子。在说书时被叶姑娘的弟弟知道了,他很生气,就自己写了几个话本子,散给了那些说书先生。 那小子毕竟是举人,编的话本子哪里是一个说书先生能比的?听说精彩的很,这几天说书先生琅琅上口,虽没有指名道姓,但那天大婚现场人很多,多少还是有人传了些出去。” “光是话本子,又没指名道姓,有这样的效果?”吴厦吃惊极了。 祁白翊看了夏凌骁一眼,才笑着说:“不仅是话本子,那小子双管齐下,还故意花钱找了些市井长舌妇和一些乞丐,让他们说的也是话本子里的内容,那可是指名道姓的。市井百姓虽对厉大师很敬仰,但宋凌书又不是厉大师,就小范围地传开了。” 吴厦一怔:“既然是事实,为什么只在小范围?” 祁白翊笑了:“宋言书那小子银子有限,人脉有限,渠道有限,能达到这个效果也是不错了。不过主子知道后,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再说那也是事实,就叫我推了一把。” 吴厦说:“厉府挺不要脸的,仗着厉大师的身份,一个管家在外面比人家勋贵还要气派,颐指气使,动不动拿厉大师身份压人。明明是他家姑爷有问题,还想给人姑娘泼脏水,该!” 他悄悄看一眼自家主子,该是该,但自家主子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竟然叫祁掌柜帮忙推一把? 看来,主子很欣赏宋言书! 拿了银子转身离开的叶云青刚走了几步,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宋凌书冲她伸出手:“云青,我知道你手里还有那药,你给我一颗!”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叶云青都给惊到了。 再想一想,五年前,他确实是这样的。 那时候两人已经定情,在村子里,她没有别的亲人,他把她山脚下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了他家,还说,早晚是一家人,不必计较。 她采药赚的钱,打猎赚的钱,他都会拿去。 “云青,玄武书院录取我了,束修还差二两银子,我知道你有,先借给我,我以后会还你!” “云青,我想买把剑,你给我一两银子吧,加上我手上的一两,刚好够!” “云青,我娘病了,快给我拿点钱!不需要太多,五两就行。” “云青,听说你挖到一株人参,卖了五十八两?给我四十两吧,我得添身衣裳,这要过年了,还得给师傅们送礼!” …… 她不在乎那些,他要,她就给了。 现在想来,她是太好说话了。 她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身为厉府的女婿,连一千两银子的东西,还需要向别人伸手?难道厉府和灵枢阁一样,都是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的主?还是你宋公子当惯了乞丐,觉得你伸手,别人都该给?” 章显程大怒:“你特么说什么呢?我师弟找你拿,那是看得起你!” 厉涵月也说:“你跟凌哥哥是来自一个村子,凌哥哥先前还想着周济你,冲着这一点,你也不能不知感恩。既然你手里还有,就拿给凌哥哥!”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傲然,那么居高临下。 叶云青冷然笑了一声:“原来你们向我伸手,还是我的荣幸?这荣幸谁要给谁,我受不起!” 说着,她要往前走。 宋凌书再次将她拦住:“叶云青,你毁我大婚,我都没跟你计较,只是一颗药,你都舍不得吗?” 叶云青都被震惊到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的无耻,能一再刷新下限呢? 她冷冷说:“宋凌书,知道你不要脸,但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找一个已经和离的人要药,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宋凌书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人指指点点。 他恼羞成怒:“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别人没有关系!” “你和已经和离,什么叫我们之间?你于我,难道不是别人吗?”叶云青可不容他混淆视听。 “好歹我们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你至于这么无情?” 【【非常重要的说明,一定要看】】: 1、请务必按格式要求进行章节标题和内容的替换,务必在章节序号和章节名上按格式加#,未按格式加#的,无法替换成功 2、替换时请将模板文件名改成作品id 3、批量替换时会检测禁词,若章节中存在禁词,则该章节无法替换,其他章节不受影响,禁词会通过企业微信进行提醒。 第21章 牺牲无辜在所难免 “所以,我不给,你想联合你的师兄妹们一起强抢吗?” 丁骥说:“叶姑娘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师弟只是想向你买一颗而已!” 叶云青冷笑一声,她虽处于劣势,但她不怕事:“你们是耳朵都不好吗?刚才你们不是都在场,我仅有的两颗已经卖给了林掌柜。你们明知道林掌柜手里有一颗不去他那里买,却来逼迫我。不过是仗着厉府在京城的地位,不过是知道我比林掌柜好拿捏。厉府的弟子,就是这样欺凌弱小的吗?” 有看不下去的人说:“厉府的小辈,人家姑娘手里既然没有了,你们准备银子去玄芝堂拍就是,这么拦住人家姑娘也没用啊!” “可不是,厉大师那是什么人,他的弟子肯定不能欺人啊!” 胡祯笑着说:“大家误会了,我师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厉府的弟子,个个秉承师父传承的侠义精神,怎么可能欺凌弱小呢?误会,都是误会!” 他笑呵呵地说着,又小声对宋凌书说:“那东西又不是大白菜,一个乡下人没见识,以为一千两银子一颗已经很多了,还能不卖光吗?师弟,咱们禀告师父,届时为你拍到玄芝堂的那颗就是!” 丁骥说:“京城出了这种神药,是得报与师父知道!” 几个人也无心逛街,赶紧回厉府去了。 叶云青拿着二千两银票,心情仍然很平静。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两天遇到的人好像没有那么极端了。 至少她买东西的时候,不会被驱逐,有人知道她就是那个在厉府千金成婚那天上门拿和离书的原配,不但没有骂她,还会和她多说几句话。 当然,这也仅限市井之中,那些书院,还是把宋言书拒之门外。 而那些客栈,还是不接收入住。 所以市井中的口碑因为那些传言改变,她不会再被所有的恶意裹胁。 但也仅此而已。 她对自己倒不担心,只是担心宋言书无书可读,甚至影响科举。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皇宫。 太子与二皇子一起从皇后宫中请安后离开。 太子笑着说:“二弟,冀州大旱,你觉得谁去赈灾合适?” 夏璟煜拱手:“皇兄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人选?” 太子笑了笑:“本宫觉得,安国公府的秦忠明可以去一趟,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怕父皇不会允许!” 夏璟煜心领神会:“秦忠明在户部任主事,官职是低了些,不过只要有人举荐,也不是问题,正好以后他有了赈灾的功劳,在户部还可以提一提。” 太子笑着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母后的娘家人,赈灾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母后有心提携一下母家,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安排。就辛苦二弟了!” 夏璟煜说:“为母后分忧,我也当仁不让,这些年,要不是母后的照拂,在后宫中我根本活不下去,这恩情我会永远铭记的。” “二弟说什么话?母后虽是怜你幼年丧母,才将你养在膝下的,但她说过,这也是你与她之间的缘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兄弟,莫这般生份了!” “皇兄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太子盛情相邀:“二弟要去东宫坐坐吗?” 夏璟煜笑着说:“今日就不去了,明日就是早朝,我得去安排一下,要确保秦忠明领赈灾差使不出意外!” “也好!东宫大门敞开,二弟想来随时可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笑着分别。 夏璟煜出宫,太子回东宫。 太子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在路上,他对随从说:“请周先生和储先生前来书房议事!还有,王长史回来了吗?叫他也来。” 不一会儿,这些人都到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直接说:“冀州桑泽郡大旱,父皇计划拨一百万两银子赈灾,本宫想让秦忠明去,这事有夏璟煜打头阵,你们安排一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周先生说:“派秦忠明是否不妥?他官职太低,若是梁王那边插手,会多生事端。我们不如直接请安国公去。” 秦忠明可不仅仅是官职低而已,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因着是安国公府的二爷,皇后的亲弟弟,竟然能成为五品的户部主事。要知道,状元初入仕途,也顶多是个六品官。 这个草包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又贪又坏,殿下这次派他去,这是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准备放出二十万两了。 以往都会放五成。 太子脸色微沉:“本宫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武卫军营会出事,老三不会来早朝。” “殿下英明。”已经安排好的,那他们就放心了。 又商量了一些事,王长史禀告:“殿下,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想买云墨轩。”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怔。 太子眼底出现一丝讽笑:“哪个不开眼的竟敢打云墨轩的主意?”那可是他的半个钱袋子。 只不过,这云墨轩在外人眼里也就是一个雅集所,别人能看到生意不错,却不知道真正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王长史脸色古怪:“梁王!” “你说是谁?”太子以为听错了。 “殿下,是梁王!”王长史说,“据打探的消息,是六皇子看中了云墨轩,淑妃就让梁王买下来送他!” “嗤!”太子轻嗤了一声,目光幽暗难明,突然地说:“卖给他!” 王长史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云墨轩有多赚钱。 他还知道,云墨轩的一些内情。 太子缓缓说:“破庙的事大理寺已经介入进去了,霍霄那个疯子有几分运气在。清理一下,尽快让梁王买下云墨轩,出手后,韩金皓立刻离京,所有尾巴清理干净。” 王长史明白他的意思了:“是!在下这就去安排!” 一直到上了睿王府的马车,身边的亲随封弈才压低声音问:“殿下,您真的要举荐秦忠明去赈灾吗?上次青州大灾,太子的人去,赈灾银直接拦腰减半,再经过一层层盘剥,到灾民手里不到三成。” 夏璟煜脸色也有些沉:“霍霄是吃干饭的吗?这都三天了,为何毫无动静?” 封弈说:“那对姐弟在破庙里住得好好的,并没有遭遇什么横祸。早前的案子,南城都司那边都是以结案处理。” “不是死了四个厉府下人?” “厉府那边递了消息,说是他们私自寻仇,有错在先,不予追究!” 夏璟煜沉着脸,呵地冷笑:“安排冯侍郎,明天举荐秦忠明。” “殿下,您要暴露冯侍郎吗?” 夏煜璟冷笑一声:“你以为太子还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 顿了顿,他眼底深处阴霾更重:“再过三天,要是破庙的事还是没有结果,考虑一下动手。趁着老三对那个女子有几分注意,尽量拉他入局。” 封弈目光变化了一下,继而眼神坚决:“是!” 不到万不得已,主子不会要无辜人的性命。但有些时候,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也难免有所牺牲。 第22章 不过是推动博弈的棋子 宋言书今天跑书院的事,又落了空,没人愿意接收他。 同时,他也试着把自己写的文章送向一些官员府邸或是书院山长、夫子们手里,但当他转头时,那些东西都被撕碎了扔掉,别人连看一眼都没有。 但连续落空几天之后,他好像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现在他的情绪很稳定,提着一个小包,脚步轻快。 破庙里,叶云青已经将火生好,还点亮了松油枝。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油纸包着的烧鸡,酱肘子,熏牛肉,白面馒头。 看见这些,宋言书眼睛睁得老大:“姐,你买了这么多,我也买了!” 说着,他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只肥嫩金黄流油的烧鸡。 他还从怀里拿出一袋钱来,递给叶云青:“姐,给你!” 叶云青接过一看,里面有碎银,也有铜钱,加起来二十八两多。 她有些诧异:“你抄书不是只有一两银子吗?” 宋言书拿了个大白馒头啃,笑着说:“我挣了些钱。” “怎么挣的?” 宋言书目光有些躲闪,但在叶云青清澈的眼神中,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他和那些说书先生约好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三天,回来的时候,他就去走了一圈。没想到那些说书先生看见他,个个都很高兴。 他写的那些话本子,内容精彩曲折,跌宕起伏,很受欢迎。说书先生不但招来了顾客,还得到了不少打赏。 他之前用来当押金的钱都还过来了,还有这三天赚的钱,之前和说书先生说好要分三成的。 说书先生赚了钱,还指望他能写出更多的话本子,也没有克扣。十几个人那边三天收入的三成加起来,收获竟然不少。 他心思活泛起来,拿了其中两本去找了一家书局,书局看过后准备印出来,到时按销量给他分成,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定金。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能用这个赚银子。 宋言书长长松了口气,之前他把银子败光了,一直很惭愧,终于见着回头钱了,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赚钱,以后他可以让姐日子好过些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市井中那些传言,已经有不少人联想到一起了。 如果加上印出的话本子,效果会更好。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去听说书先生说书的。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才不会让那些人颠倒是非,把所有脏水都泼在姐身上呢。 “你是说,你当时把钱花光,是用来做这些事了?”所以她感觉到的有人帮他们,不是错觉? 宋言书点点头,又挠挠头:“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按说我出的那一点钱,不至于引起这么好的效果,可能是我们运气比较好吧。” 叶云青目光眯了眯,运气是一回事,但是和今天的感觉看来,好像不仅是运气,应该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会是谁? 又是什么目的? 以厉煦阳在京城的地位,应该有不少想要拉拢他的人,那么反过来想,也会有人想要对付他。 自己这件事,只是恰到好处成了他们博弈的一环? 还有这个破庙,在这里住下后,每夜其实都是生死边缘,那恶犬每夜都来,不止恶犬,还有个地阶高手。 所以,破庙里以前留宿的人,除了特意被放走的几个,才会无一活路。 那将她和言书引来这里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没错,刚开始她只是猜测。后来她又去悄悄看了那个老婆婆,看到她高兴的置了很多东西,好像那些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很显然是发了笔横财。 尤其是当看到叶云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眼神的躲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结合案卷所看到的,叶云青推测,那人是知道破庙恶犬背后之人的秘密,想多用两条人命去填,引起……大理寺的重视? 这整个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可背后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和宋言书,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一叶孤舟。 如果她手无缚鸡之力,姐弟俩早就做了恶犬嘴下的亡魂! 所以,在那些博弈的人眼里,百姓的命是可以随便拿来推动博弈的棋子,有需要,随便牺牲? 算了,今夜就把那恶犬解决了吧! 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何况她答应了霍霄,抓住“鬼”,用来换一个可以租赁的院子。 宋言书完全不知道叶云青心里在想这么多。 连住了三夜都没有什么问题,宋言书觉得果然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真的没地方住,那在这破庙里一直住着也可以。 书院不收他,他就自己读,只要多努力几分,再勤奋一点,应该能拿个功名! 不过看见地面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他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姐弟俩刚吃完晚膳,叶云青拿出一封信,说:“言书,你帮我跑一趟吧。把这信送给霍霄!” “这,霍大人都下值了吧?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呀!”而且现在天快黑了,姐一个人在破庙里,他担心。 “霍大人住在晨风坊第三家!” “一定要今天送吗?” “是的,有些急,要是你不想去的话,那我自己跑一趟吧!” “我去,姐,我脚程快,现在天黑了,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安全。”大不了他跑快一点,赶紧回来,之前那乞丐老爷子不是说只要不到子时就是安全的吗? 他直接用跑的,一定能赶在亥时回来。 看着他匆匆拿着信离开,叶云青还是悄悄送了他一段才回来。 老乞丐又晃晃悠悠地来了。 他吸着鼻子,闻了闻,还冲叶云青打招呼:“怎么就你一个,那小子呢?” “我让他去给我办件事了。” “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 “他今夜不回来!” 老乞丐点点头:“哦!” “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要吗?” 老乞丐眉开眼笑地走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叶云青把油纸包打开,那是特意给他留的一只烧鸡。 老乞丐表情有些嫌弃:“女娃子你今夜偷懒了?为什么没自己烤?你是抓不到鸡吗?还是抓不到兔子?我可以帮你抓!” 叶云青诧异:“这是从酒楼买回来的,味道还不错。” “呵,都是一个味道,有什么好吃的?倒是女娃子你烤的味道独特,别具一格,老头子我喜欢!” 虽然嫌弃,他还是拿过去啃了两口,但那表情确实不像吃她烤的那样享受。 叶云青笑:“今夜可能不行,有空的话我再给你烤一只。” 老乞丐双眼发亮:“那明天我帮你抓山鸡来,抓多少?三只?五只?兔子也行,林子里老多兔子了!” 叶云青含笑:“都行!” 又提醒了一句:“老人家你今天在神像里就别出来了,晚上可能不太安稳!” 老乞丐眼珠滴溜溜的转,狐疑地看着叶云青:“不安稳?那你不怕?” 第23章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叶云青笑着说:“我会早点睡,睡着了就不怕了。” 老乞丐嘴角抽了抽,这是睡着了就不怕的事?不过他也没多说,几口把那只烧鸡啃完,油乎乎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便钻进了神像里,盖一下那个破洞时,他还探着头说:“小丫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叶云青笑着说:“好。” 说着她果然走出庙门。 老乞丐笑了笑,这才对嘛,听人劝,吃饱饭,好好一个女娃子,日子长着呢,可别把命丢在这里。 叶云青并没有走远,她绕着破庙转了几圈,亥时,她提着一只鸡回来了。加火,烤! 老乞丐听见动静,再次探出头来:“女娃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人家,我看你没吃饱,所以去抓了只山鸡来烤给你吃啊!”叶云青笑盈盈的。 老乞丐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娃子不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他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为啥就听不懂呢? 不一会儿,烤鸡香气四散,老乞丐也没有上前。 叶云青送到神像边:“老爷子,烤好了,尝尝。这鸡屁股也很肥!” 老乞丐目光复杂又古怪地接过了鸡,啪地关掉了那个小洞。 叶云青也不在意,确定老乞丐不会出来了,便着手布置绳套陷阱。 之前布置的陷阱很简单,但今夜的似乎很繁琐。而且,不止洞口,就连殿内,也是横七竖八地到处扔着绳套之类的陷阱。 得到主子的死命令,把自己全身包裹一团漆黑,隐在暗夜中的暗奴和同样一团漆黑的恶犬小黑,以及另两只恶犬一起,刚到子时,就幽灵一般的穿过了林子,直奔破庙而来。 远远的看见了破庙的那个破门和破洞。 里面有火光透出来。 今夜没有雾? 再走近些,远远的看见火堆边有一个年轻女子,青衣墨发,面容娇好。火堆边的身影看着那般岁月静好。 暗奴眼里闪过一抹幽光,悄悄地对着恶犬下令:“小黑,丞相,将军,上!” 另两只恶犬竟有这样显赫的名字。 这三支恶犬极为聪明,像是生了智慧一般,对视一眼。丞相和小黑从门冲过去,将军从破洞冲进去。 宋言书很愤怒,按叶云青说的地址,他把信送给霍霄。 霍霄看了信,对他说有东西放在大理寺,是准备给他姐的,让他随着去一趟带回去。 宋言书不疑有他,跟着一起到了大理寺。 可没想到霍霄一到地方,立刻变脸,让人将他抓起来,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他一个文弱书生,被几个差役按着动弹不得,直接就被扔在这个单间大牢里,四面漆黑,而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愤怒怒吼:“来人,来人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大理寺还有没有王法,为何无故抓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门口的狱卒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喝着小酒,聊着天,全然不理会他的怒吼。 他一遍遍地喊,嗓子都喊破音了。 远处的牢房中传来被吵了睡意的咒骂声。 宋言书很绝望。 姐一个人在破庙,她一个人!那里荒凉阴森恐怖,甚至还可能有不知名的危险。之前两人有个伴,那个“鬼”还有所忌惮,现在只有姐一个弱女子,长夜漫漫,她该怎么办? “放我出去,霍大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霍霄,你枉为官员,你放我出去啊,人命关天,你放我出去!” “霍霄,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姐很危险,求你了!” 许是他太吵,又或是为了让他有事做,一个狱卒拿了一盏油灯,又拿了一叠卷宗袋递过去:“霍大人说了,你若能在这些卷宗里找出破案关键,就能将你放出去。” 破庙。 冲进来的三只恶犬动作飞快。 然而,嗖一声,将军踩中某些东西,整个身子瞬间悬空,发出呜呜的怪叫声,一把短枪带着凌厉寒光,瞬间出手,将它捅了个对穿。 丞相飞驰的身子,在接触到地上的绳套时,竟然就地一滚,那绳套没有套住它的脚。 小黑更灵活,也更有智慧,它一个飞跃,直接避开了所有的绳套,两只恶犬都冲进了破庙。 暗奴隐在黑暗之中。 他亲眼看见了将军死亡的瞬间,幽暗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叶云青,她竟然敢杀将军,该死! 两只恶犬都不同于普通的犬种,它们身形高大壮硕,高如小牛,幽绿的眼神里杀气腾腾。 叶云青的脸色还是很平静,她缓缓地拔出了将军身上的短枪。 丞相动了,它训练有素,深谙搏击之术,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攻击有虚有实。一个先天境的武者都不一定有这样的身手和反应。 小黑也动了,它很懂得配合,丞相的攻击给叶云青的后边留下了空隙,所以,它悄没声息地封死了她的后路。 暗奴很满意,他用武者的标准训练出来的,三只犬都有黄阶四星以上的实力。哪怕遇上玄阶高手,它们都不会输。 这个臭丫头,死定了! 梁王府,青鸾阁。 看着长史苏砚之递到手中的八百里加急书信,夏凌骁骨节分明的手背冒起了青筋。 “沈离!” 沈离应声而来。 夏凌骁声音沉沉,隐隐有些怒气:“冀州桑泽郡的消息,朝廷都已经收到折子了。为何现在才来?” “主子,冀州大旱后,桑泽郡守一直在封锁消息,各地驿站,官道都被把守。真实消息被隐匿。桑泽郡守并不在意百姓死活。上报朝廷也只是想要朝廷拨款赈灾,直到有难民从山里逃出去,我们的人才知道真实情况。” “咱们的人还没有铺到冀州?” 苏砚之说:“已经铺过去了,但桑泽郡地方特殊,又比较偏远。那边确实没有我们的人!” 夏凌骁拧眉,那边怕不早已经尸横遍野,饿殍遍地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怕未必够。 他沉声说:“让揽月楼调配十万石粮食,先过去救救急。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生瘟疫,让他们多备药材,提前准备。配合朝廷的赈灾钦差行事!” 沈离应声:“是!”立刻出去吩咐了。 夏凌骁沉吟片刻,又说:“通知萧云策,明日早朝上,让他争取这次的赈灾!” 苏砚之有些迟疑:“监察御史虽是天子近臣,但他仅只七品,只怕压不下桑泽郡守!桑泽郡守在大灾之初就敢压下这个消息,胆大包天,只怕会不计后果!” 夏凌骁说:“从无风堂的霜刃阁调一个刃卫跟着他!” 无风堂从低往高分为冥蝶司、夜枭卫、晦月楼、霜刃阁。霜刃阁分为霜卫和刃卫,能跻身霜刃阁的,都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人。 苏砚之点点头:“这么一来,他的安全不用担心了。不过,赈灾的事最好捞油水,每次太子的人都会抢在前头,萧云策怕是不一定能争取到!” “明日本王也会上朝!” 苏砚之笑了,只要王爷上朝,这就不用担心了。 但在这时,吴厦急匆匆而来:“王爷,武卫营有急报!” “拿来!” 吴厦递过来一张纸,口中汇报:“武卫营左营暴乱,左营将军魏亭带着半个左营军队与右营和中军营对抗,一触即发!” 第24章 牛羊难产我也是这么治的 夏凌骁身为武卫营总统领,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得立刻回营。 此刻他面沉如水,眼里的厉色不加掩饰。 苏砚之吃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有说缘由?” “不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夏凌骁淡淡地说,“他们制造这样的混乱,是想让我明日无法早朝!” “那殿下去吗?” 夏凌骁冷笑:“武卫营发生内乱,我这个统领若是不在,哪怕事情平息,以后皇帝也会以此为由,随时夺我统领之位!” “那王爷若去了,明日的早朝可就赶不上了!” 夏凌骁略一思索,叫过他,小声吩咐几句,又叫过吴厦,一样小声吩咐几句,说:“按计划行事,我即刻赶往武卫大营!” 可事情似乎还没完,前一会儿出去的沈离又快步而来,说:“主子,霍霄那边传来了消息!” 抽出信纸,夏凌骁皱了皱眉。 还真是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 但武卫营的事,必须他亲自出面处理。 他说:“调一名霜卫,你也一起前去,务必暗中保证那位姑娘的安全!” “是!” 夜色中,梁王府府门大开,梁王轻甲长枪,身后跟着二十名府卫,出府向着西城门而去。 已是宵禁时候,路上没有行人,马行快速,很快到了城门口,城门早已关闭。 守城兵见到军令,赶紧将城门打开,看着梁王一众驰入夜色。 破庙。 地上淋漓地洒着狗血。 将军早已死透,它一直挂在梁上,血都滴尽了。 丞相很狡猾,很聪明,但它到底不是人。 连暗奴都没想到,墙壁上竟然会射出箭支。 丞相变成了刺猬,身上中了五支箭,连同眼睛上一支,它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黑凶残狡狯又诡诈,而且快如闪电,叶云青一直在躲闪,地上还有许多的绳套。 暗奴看着。 这个臭丫头,为何不会踩错? 丞相要不是误踩,也不会被那突如其来的箭支给射死。 臭丫头虽然脚步稳,动作快,但她几乎只出了一次手。 就是在将军被吊起来的时候,刺了那一枪。 暗奴完全看不出她的路数,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小黑嗷地叫了一声,身子离地而起,飞快向叶云青扑过去。 叶云青往旁边一让,顺手一挥短枪。 血雨洒下,一声凄厉的吠叫划破夜空,听得人毛骨悚然。 地面上,四条断了的腿散落在侧,血从它身下洇出。 它的四条腿都断了,无力对叶云青做出凶恶的嘶吼,只哀嚎不断。 暗奴看出来了,那只是普通的一次闪身和挥枪。这个女人,没什么本事。 他身形一起,猛地出现在破庙中。 强大的地阶强者的气息,将叶云青整个人锁住,杀气如有实质一般,连同他手中的刀,一起向她劈去! “嗖嗖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几支箭又向他射来。 看着深入胸口的箭支,暗奴难以相信。 他是一个地阶高手,一个普通村姑的箭怎么能够射伤他?直等他重重摔在地上,他也没有想明白。 这时,一队大理寺衙役冲了进来。 暗奴眼睛瞪大:“圈,圈套……” 他想自断经脉,但伤太重,根本动不了。 霍霄快步进来,他吃惊地看着地上的一切,四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到叶云青身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云青说:“我在乡下是打猎的,这些,都是猎人常用的陷阱!” 暗处,沈离和那名霜卫对视一眼:“看出什么没?” “陷阱很巧妙,几乎没有什么痕迹,是个高明的猎人!” 沈离:“……” 他难道回去要跟王爷这么说吗?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表情平静的女子,经历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受到惊吓,没有害怕,没有恐慌,平静到像是完成了一场打猎。 所以,这才是主子会分出精力,竟调动了霜卫来保护她的原因? 这时,他感觉叶云青的目光看过来,虽然很快收了回去。 “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霜卫先开了口。 沈离:“……” 不至于吧,他们藏在暗处,以他们的隐匿本事,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叶云青走到墙角,收起还有两个没有用过的陷阱。 那些差役们吓出一身冷汗,刚才他们冲进来,幸好没有误踩,不然,不是会和那人一样惨? 叶云青还有闲心安慰他们一句:“这些很隐蔽,轻易踩不到。” 众人:“……” 并没有被安慰到。 叶云青对霍霄说:“霍大人,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霍霄点点头,点了两人随行,沈离和霜卫也悄悄跟上。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足有两三亩的面积,荒废日久,才形成了林子。 叶云青把霍霄带到林子西侧方向,指着地面,对他说:“霍大人,挖下去,会有惊喜!” 霍霄看着那里植被茂盛的肥沃土地,嘴角抽了抽,不过,这位姑娘应该不会拿他开玩笑,敏锐的他瞬间感觉到这句话中的不同寻常。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向随行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拔出腰刀就开始往地上挖。 等他们再回来时,霍霄脸色沉得可怕,沈离和霜卫没有跟来,他们回去了。两个随从也没有跟来,他们留在原地。 一番折腾,天都已经亮了。叶云青看着大理寺的差役们处理现场,那些绳套都收起来,两只长毛死狗堆在一起,黑色的长毛断腿狗嘴被绳子缠住,一起带走。 暗奴奄奄一息,看那样子,只怕不用撑到大理寺。 霍霄指着他问仵作:“有没有办法保他不死,问出一些口供来?” 仵作为难地摇头:“这,他伤得太重了,小人只是仵作,没这个本事啊!” 霍霄看着暗奴那样,叹了口气,这种一看就是被豢养的死士,即使真的保他不死,他也未必会吐露什么。 叶云青拿出两根银针,在暗奴身上扎了几针,伤口处血止了,暗奴发出嘶叫,瞬间就有了力气,怒目瞪着她。看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村子里的牛羊难产时,我都是这么救它们的。”叶云青解释。 霍霄:“……” 真是个神奇的村子。 叶云青没看霍霄那古怪的眼神,说:“霍大人,我弟呢?” “按你信中要求,他在很安全的地方,稍后他会回来!”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闹鬼的南城破庙后的树林子里,埋着密密麻麻的尸骨。 仵作验过尸,都是十四到十九岁的女子尸骨。 南城闹鬼,又焉知不是这些惨死女子冤魂的悲号? 消息还是传了出去,“鬼”抓到了。 果真是长毛披发,绿眼獠牙,身长九尺。一黑一棕一灰,像狗,但又不是那种常见的狗。 大理寺以极快的速度锁定了树林西侧的几幢宅子。 现在虽没有确定具体是哪一家,但每一家都会严查。 第三天,叶云青被请去见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25章 废物,全都是废物 武卫营左营将军借口有人给食物下毒,抬着两具毒死的士兵尸体,带动半个左营暴乱,在总统领夏凌骁的出现后,事情得到迅速处理。 左营将军魏亭颜色苍白,被反剪双手扔在地上。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一个不知实情、为自己手底下的兵讨公道的将军。 一句同样是被蒙在鼓里就行了。 他明明已经找好了替罪羊,这件事他可以全身而退的。 却没想到夏凌骁查案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三两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和替罪羊,以及闹事的人一起被揪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凌骁已经冷声吩咐:“军法处置!” 这位五品左营将军,当即被带下去,军前斩首示众。 梁王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他接管武卫营半年时间,现在的武卫营已经不同于半年前了。 之前的武卫营只是京畿驻军,现在是京畿精兵。 魏亭的死迅速传到京城。 太子府里,太子气得砸碎了手中一个茶碗。 “废物!” 明明叫他小心行事,不可把自己搭进去。他竟然还是失手了。 更让太子生气的是,他搭上了一个左营将军,最后赈灾的事,竟然被一个七品监察御史给领了。 不是睿王没叫人举荐,也不是举荐的人不给力。 而是秦忠明。 明明事情都已经快办妥了,有冯侍郎的力荐,皇帝已经同意让秦忠明前去。圣旨都已经下发到国公府,然而秦忠明捅了篓子。 就在昨夜,他夜宿春香楼。 明面上,官员是不许流连青y楼狎妓的,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做。 喝了几杯酒的秦忠明不但狎妓了,还和人争风吃醋,一失手,打死了个人。 要是打死的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可他打死的人偏偏身份不一般。 那位是户部尚书的独生子,贤妃娘娘的亲弟弟谷攀。 户部尚书人还没回去呢,就听说自己的独子被人打死,贤妃娘娘哭诉到皇帝面前。 皇后的弟弟争风吃醋打死了贤妃的弟弟,本来就是一笔烂账。 但秦忠明是说什么也不能当赈灾钦差了,监察御史萧云策的及时出现,正好解了皇帝的难题。 贤妃当年生下的四皇子天资聪颖,皇帝有心立他为太子,他却早夭了,贤妃一直怀疑是皇后做的,新仇旧恨,此事自不会善了。 太子想着筹谋好的一切,被秦忠明就这么毁了,心里也是恨得不行。再加上又损失一个京畿武卫营的左营将军,怎么不气怒交加? 这时,南城的消息传来,昨夜暗奴和三只犬被大理寺诱杀了。 太子暴跳如雷。 都是一群废物! “老三不是要买云墨轩吗?赶紧卖掉,卖掉!” 处理完武卫营的事,回到京城,夏凌骁就接到云墨轩那边的消息,说是东家回来了,可以商谈转卖的事宜。 夏凌骁没有犹豫,直接云了商谈地点。 云墨轩的掌柜引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富态中年人走过来。 那中年人目光落到夏凌骁的身上,因为不愧是血煞命格,只是淡淡的一眼扫过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笑着拱手:“原来是梁王殿下,实没想到,梁王殿下会对在下的云墨轩有这样的兴趣。” “你是东家?” “是,在下韩金皓,云墨轩是家传的生意!” “卖不卖?” “若是别人,在下是肯定不会卖的,但梁王殿下既然开口,那必然卖!” 夏凌骁皱了皱眉,这话他不爱听,好像他在以权势压人似的。可是,母妃那里…… 他揉了揉眉心:“多少银子?” 韩金皓说:“云墨轩面积共有五亩,独立院落六个,房屋十二幢,四十间房,四成的园林景观,地段市价七万两,里面的家具等物折价一万两,三十二个清倌人,赎身价两万四千两,还有一些其他的,折价算下来,统共十八万两。” 这个价格着实不低,但太子是着实不想这样贱卖的。 可又怕报得高了,夏凌骁不要。 他一时还真难以找到这样好的买家。 夏凌骁说:“可以!” 韩金皓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是有些不舍的样子:“云墨轩是个雅集所,文人墨客都喜欢在这里吟诗作赋;官员们也喜欢在这里包下场所宴请宾客;便是作为赏景游玩之地,这里也是极好的。殿下买下这里,不出一年,必可回本!” 夏凌骁站起:“三日后来签契约!” 韩金皓心中一急,脱口而出:“三日后,不是现在吗?” 夏凌骁瞥他一眼:“你要的是十八万两,不是八千两。本王不需要筹钱的吗?” 韩金皓忙说:“殿下说的是,不过在下明日又要出京谈一笔生意。在下信得过殿下,不如先签了契约,后续殿下再将银子补齐即可。” 夏凌骁淡淡地说:“本王习惯钱货两讫!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再来!” 说完,他站起身就走。 韩金皓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夏凌骁出了门,就让吴厦去拿云墨轩的资料。 一个在京中日进斗金的雅集所,东家是一个商人,那他背靠的是谁? 普通商人绝对没有办法在京城经营这么大的生意,且不被为难,不被别人眼红。 如果他背靠的背景不够强硬,早就被别人吞灭;如果足够强硬,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答应脱手。 早在夏彦辰借淑妃之口向他讨要时,他就派人去查了。 吴厦动作很快地将查到的资料汇总呈现上,云墨轩背后的人查清了,是瑞昌王和礼部右侍郎。 一个礼部,正好管着教坊司。还加一个皇室宗亲! 官商勾结赚取暴利,这是很正常的手段。 就在夏凌骁准备买下时,霍霄那边的消息传来。 夏凌骁一看地图,云墨轩正好在那一片,原来,这就是他感觉到不对的地方,难怪韩金皓连三天都不想等,对方是急着出手! 他立刻便下了指令:“控制韩金皓,重查云墨轩!” 云墨轩是在一y夜之间被查封的。 就连夏凌骁都不禁庆幸。 如果不是南城破庙的事爆出来,即使查到云墨轩的幕后之人,他大概还是会为了让母妃高兴,把云墨轩买下来。 那样,等云墨轩的事爆了,他也会惹一身腥。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那位叫叶云青的姑娘,也算帮了他的忙。 所以,他派了吴厦,把人请到了茗心苑雅间。 第26章 请别再把我当棋子 茗心苑二楼,还是同样的雅间里。 叶云青缓步走进去,就看见宽敞的房间里,坐在主位上的男子。 他坐姿挺拔如岩上的松,气质冷冽如雪山的冰。 容貌俊美。 那俊美和宋凌书不同,宋凌书偏阴柔,他却偏硬朗,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厉,凌锐。 叶云青有些诧异,但很快平静:“殿下,是你!”他不会还想买她祖传的枪吧? 夏凌骁也在打量面前的女子。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态度变化,眼神里有意外,却很淡定。 脸上没有施脂粉,头像也没有带珠翠,仍是一身粗布青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他说:“叶云青,请坐!” 叶云青没有坐:“三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她态度略略有些冷。 她不想参与那些权威的博弈,不想成为棋子,也不想卷入其中。她只是个普通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夏凌骁有些诧异。 他把桌面上一个盒子推过去:“谢礼!” 叶云青仔细想了想,摇头:“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谢!” 夏凌骁说:“南城破庙的闹鬼案是你破的?” “不算!”叶云青言简意赅,“我住在那里,碰上了,为了自己的安全,设了几个陷阱,机缘巧合而已!” 这些话让夏凌骁颇为无语。 让南城都司衙门的前捕头都死于非命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身手呢?那样的人还真不是会打猎就能杀死或捕获的。 “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与林子西边的一个雅集所有关。而在这之前,我正准备买下它。你促进了那个案子,让我少受损失。光是这一点,你便受得!” 叶云青笑了一声,再看向夏凌骁时,目光凌锐了几分:“三殿下,如果这件事真的帮上了你的忙,我希望是还上了厉府时,你见证和离,以及帮我拿回祖传短枪的回礼,自此两清。我只是一个村姑,不太理解京城里那些权贵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理解你们之间的博弈权衡。还请你们在博弈的时候,不要再把我当棋子了。” 说着,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夏凌骁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隔壁的门开了,霍霄走出来,笑着说:“这姑娘还是个有气性的,不过,她这不是错怪好人吗?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人是睿王引过去的!”夏凌骁淡淡地说。 霍霄一怔:“她跟睿王有仇?睿王干嘛要引她去死?” “因为我!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确实有人将她当成了博弈的棋子。” 夏凌骁的眉心微锁,“在厉府,我帮她说了一句话。太子与睿王一天八百双眼睛盯着我,大概觉得我对她有所不同,所以故意把她指过去,想看我是何反应!” “这么说那姑娘知道是有心之人指引她过去,知道那里危险,她还去?” “一个没地方可以去的人,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夏凌骁语气很淡。 “现在好了,那破庙安全了。”霍霄笑着说,“对了,她帮我抓‘鬼’,条件是让我给她寻一处让她可以租赁的住处。厉府着实霸道,他们那么一吩咐,他们租不到地方,总不能真老住破庙。我还得想想,给他们介绍哪儿。” 夏凌骁将盒子推过去:“不租,卖给她!” 霍霄一边给自己倒杯茶,一边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份房契地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卖多少?” “二千两!” “噗……”一口茶喷出来。 还好他及时偏了头,没沾湿那纸张:“你认真的?梅溪巷的宅子,二进二出,带花园荷池亭子,我记得你买下时是一万两!” “放久了,折价了。” 霍霄:“……” 能不能不要侮辱他的智商? “你忘了,他们来自乡下,二千两她也未必有!” 夏凌骁很笃定:“她有!” 霍霄:“好吧!” 夏凌骁看他一眼:“记住,她不是傻子,想个合理的理由。” 霍霄:“……” 自己送不出去,就来折腾他是吧?凭什么要他想理由,他就不想! 夏凌骁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觉得这个宅子叶云青占了便宜。 毕竟,十八万两加卷进去后的破事加停业加母妃的责备加夏彦辰的拱火等于,花十八万两银子买无尽的麻烦。 这个账他算得过来。 霍霄转过头:“她那个弟弟,对破案有点天赋。厉府的事闹大后,书院也不接收他!你说我把他弄到大理寺来怎么样?” 那夜让人拿了些卷宗给那小子,原本是乱麻一样的东西,那小子竟然在中间一一抽丝剥茧,找到关键线索,很敏锐,思路也很清晰。 “年轻人多受点挫折,不是什么坏事。更能见人品!”夏凌骁淡淡地说,“不落井下石,也不必做滥好人!” 夏凌骁脸色微微有些沉,“京城的书院,该整顿整顿了。” “你还是别到处树敌了,一个掌兵权的王爷,插手文官的事,就算你不怕被参,连上面都会忌惮你!” 夏凌骁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在大管家何常年连续三天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后,被打怕的他不敢出门了。 厉府是最安全的,只要他待在这里,那个相好的夫君找的人总不可能还能揍上他。 而他的异样也引起了厉煦阳的注意。 厉煦阳把他叫过去询问。 何常年心里想哭。 但这么丢人的事,他又怎么跟老爷说? 最后,他只吱吱唔唔地说是私人恩怨。 好容易应付过去,他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大麻袋套在他的脑袋上,接着,如雨般的拳打脚踢又上演了。 他身为厉府的大管家,住处是单独的,所以,哪怕他在这里惨叫声声,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挣扎着喊:“为什么?为什么还打我,三天了,都三天了啊。我都没去找那个女人了!” 最让他绝望的是,他高低也算是个武者,得过老爷亲自指点的。 那人却从不正面动手,出其不意就套麻袋,套上麻袋就开始揍,拳拳到肉,脚脚不空,他是人,又不是人肉沙包,哪里经得起这么打? 他被揍的奄奄一息,那还在他耳边说:“明天再让我打一顿,这事就算了了。要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何常年在地上直哼哼。 这人胆太大了,这可是厉府,老爷不会放过他的。 他全身都疼,无法动弹,耳朵却变得灵敏。果然如他所料,那人离去时,他听见一声厉喝:“谁?” 他心中顿时充满希望,只要把那人抓住,他定要把这四顿打给讨回来。 不,他不会让那人活着的! 章显程追了一圈,一直追到府门前,也没有追到人,又回到了何常年这里。 看见他那样子,章显程吓了一大跳,急步过去把人从麻袋里放出来,得知那人明天还会来,章显程大怒。 那人当厉府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在他师父头上动土?明天他定要设下天罗地网,让他有来无回! 第27章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宋凌书在神锻阁订了一杆长枪,想来看看进度,厉涵月陪他一起,这次没有带上一众师兄们,就只他们。 两人心情很好,逛了胭脂铺,首饰铺。 现在宋凌书也有银子,给厉涵月买了礼物,他又是个会甜言蜜语的,两人情意绵绵,眼神拉丝,执手相看,又是好一番蜜里调油。 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些路过的人,以前见到他们,哪个不是用羡慕的眼神看他。 可是今天,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不仅异样,还有鄙夷。 这厉涵月哪里受得了? 她出身好,一向傲气,当即就拉住一个路过的女子,问:“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女子赶紧说:“没有,没有!” 厉涵月拉住人不放,脸色很冷:“你当我瞎啊,还不快说?” 宋凌书也说:“你们还是说实话吧,不然厉大小姐生气,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那女子被吓住,从袖子里拿出三本话本书塞过来:“你们自己看吧!” 宋凌书低头,话本子的名字是《攀高枝娶大小姐,乡下原配喜堂要和离》、《千金抢我夫?我让她跪着给我洗脚》、《和离后,负心男被雷劈了》。 这是什么鬼? 他随意一翻,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里面的人是什么名字?宋临?厉月? 还有这里面是什么内容? 千金当妾,原配喜堂要休书? 里面的内容,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了。 厉涵月了也看懂了,她将要跑的女子一把扯回来,直接抓住那女子脖子处的衣裳:“哪儿来的?” 那女子都快哭了:“买,买的。书局印了好多,卖得可好了。还有,还有说书先生说书的说的也是这个,很,很多人听!” 厉涵月猛地把话本扔到地上,气得脸都红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看里面的内容,那不正是在说他们大婚时候的事? 两人在市井中走了一圈,好多人都手拿话本子,有些认识他们的,眼神古怪诡异。 逛街顿时没有了心情,两人都受不了那样的目光,灰溜溜地回府了。 他们想找何常年来处理这件事,但何常年鼻青脸肿,压根不敢出门。 同时他也觉得不太可能,这事他可是出过手的,还让所有人不得收留这两人,他们连客栈都住不了,只能住到那闹鬼的破庙里去。 他还让人散播了是那农女过来讹人的。 怎么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他不敢出门,那人说还会来打他。 明天,他一定把这事处理好。 但让何常年没想到的是,随着话本子和说书先生、以及市井中的传说,有人把厉府大婚的细节传出去了,之前人人唾弃乡下女见同乡出息前来讹人,现在才知道事情原来另有真相。 宋凌书的口碑崩塌了。 同时,厉涵月也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好好的姑娘,干嘛要嫁一个有妇之夫? 有人说看中那等不孝不义之人,厉大师糊涂; 也有人说宋凌书为了攀高枝,吃相太难看; 还有人说孝期大婚,不孝无德! …… 厉煦阳虽然是东夏武道第一人,受人尊敬,但宋凌书可不是。 当日宾客众多,人多口杂,连是谁传出去的都不可知。 这事厉煦阳也知道了,把宋凌书叫到面前:“外间传闻多于你不利,这些日子你潜心练武,三年一度的进武堂武尊选拔快到了,届时你如果能夺魁,那些闲言碎语就会平歇,你也能名扬天下!” “是,徒儿都听师父的!” 宋凌书眼底闪过厉色。 叶云青,跟他来这套是吧? 表面上高调要和离书,实际还是放不下,妄想他会回头?呵! 他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跑到破庙去。 只不过,叶云青并不在。 他打量着破庙,又脏又破,四面漏风,门是破的,墙也是破的。 气无可出的他把地上的蒲团踢得乱七八糟。 那些黑血凝成的污渍怎么清扫也扫不干净,他心想,何管家这么大年纪了,做事一点都靠不住,还说她已经死了,可她活得好好的。 那边地上,还有个破书箱,他发泄一般冲过去,把书箱给踩烂了。 连书都没有几本,真是穷鬼。那个臭小子也不是个好的,分不清谁才是他亲哥,撕了它,看他还读什么! 他踩,踩,踩,带着内力的脚踩下去,书箱支离破碎。 那硬硬的东西是什么? 从脚底下扒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亡父宋公之灵位”,“亡母宋门林氏之灵位”。 他顿时脸色大变,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死去父母的灵位。刚才他还用脚踩了,而且踩成了几截。 他惊慌地左右看看,还好,这里连鬼影子都没一个。要是被人看见他踩踏自己父母的灵位,就完了。 他赶紧把这些收拢成一堆,将踩断的灵牌压在最底下,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捡出来,远远地扔出去。 宋言书那废物,竟然把灵牌随身带着,差点害死他。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叶云青也没回来。 宋凌书眉头越皱越紧,难道她不住在这儿了? 不可能,他没地方去,要是搬走,他们肯定会把书箱也拿走。毕竟里面还有父母的牌位!书也不便宜。 一个女子,成天不着家。是不是那五年时间里,她也这样到处乱跑? 又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终于见到悠悠回来的叶云青。 青布衣,穿在她身上竟也很好看。 宋凌书却越发心里不舒服了。 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他迎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叶云青早早就知道破庙里有人,她以为是宋言书回来了,也没在意。 被这么劈头一问,她秀眉扬了扬:“与你有关系?” 宋凌书更怒了:“我等了你一个半时辰!” “是我让你等的吗?”叶云青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上来就自说自话一通,还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口气,他还当是五年前? 现在两人可没有什么关系了。 宋凌书一滞,继而便是一阵指责:“叶云青,好歹我和你也是拜过堂的夫妻,夫为妻纲,你就这么对我说话?” 叶云青脸色一冷:“宋凌书,在你娶厉涵月的时候,你我已经签下和离书,如今和离书在官府已经备案存档,你说这话,是要恶心谁?” “呵,我知道,你气我娶了厉涵月。但你也不想想,厉涵月是厉大师的千金,厉大师在京城那都是有头有脸的。最重要的是,以他在武道上的身份地位,能助我当上大将军。我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抓住?你非要在我大婚当日闹,现在又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第28章 多收点利息 叶云青看着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宋凌书,有点懵。 不是同一个世界吗?怎么说人话他都听不懂? 他这是在狗叫什么? 叶云青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你娶厉涵月,我很高兴啊,你们很配!而且,我主动要了和离书了。你抓住你青云直上的机会就是了,我不是一直在成全你们吗?” “那你为什么要弄这些?”他把几个话本子往地上一扔。 叶云青低头看一眼。 那名字,挺辣眼睛的:《当年跪求我嫁的竹马负心当赘婿》、《不孝子弃原配另娶,爹娘掀翻棺材板》……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搞的鬼吗?” 叶云青嗤笑一声,“但你觉得你值得我费这个心思吗?” 宋凌书皱皱眉,确实,他以前认识的叶云青,做事的手法简单直接,不是她直爽不会拐弯,而是她对万事都不是很上心。如果不是他一直缠着,她对他,也不会上心!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以前她对他不够上心,那是因为他只是村子里的穷小子,体弱多病,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但现在他已经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以后是真的可以当大将军的人,她凭什么还是淡淡的不上心? 为了压制那种不舒服,他恨恨地说:“如果让我知道是你,我不会放过你。” 叶云青眼神一动,这不会就是宋言书说的什么话本子吧? 嘴角抽了抽,她想笑,自己养大的小屁孩用这种办法帮她出气,就还挺暖心的。 “这里面写了宋凌书吗?” “没有!”宋凌书却更是愤怒:“可里面每个人,不是叫宋临,就是叫宋书,还有厉寒,厉月,谁都不是傻子!” “那是你们自己心虚,对号入座了?”叶云青觉得有些可笑,“当了表子,立什么牌坊?这里不要说没有指名道姓,便是指名道姓了,那也是事实!难道你当初不是跪求我嫁你?” “你……”宋凌书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他真是一念之差,早知道有这么好的机缘,又何必想着娶她? “难道你不是家中娶妻,又在外攀高枝当赘婿?” “我不是赘婿!”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叶云青不和他争,整个过程,她都不愠不火,让宋凌书觉得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他想,若真不是她,也要防止她乱说话,还是先安抚安抚吧。 “叶云青,我知道我另娶你心里不高兴,为何另娶我也跟你说了。毕竟我们当初也曾两情相悦,我不会亏待你。等这一段时间过去,我拿到进武堂武尊选拔的魁首,我会想办法在外面为你置宅子,养着你,让你不用住这个破庙的!” “在外面置宅子养我?让我当外室?” 宋凌书软和着语气,一副安抚的模样:“云青,我们当年的情我都记着呢,只是形势不由人。你行事太过冲动了,如果我大婚的时候你不来闹这么一出,而是悄悄找到我,我还能不管你吗?” “你所谓的管,就是养着当外室吗?”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云青,我心里还是有你的。我相信你也心里有我,你我之间,难道在意这些外在的吗?” 宋凌书语气柔和,“以前在乡下,我们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有好的前程,有钱有名誉有地位,我能让你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你真无耻啊!”叶云青觉得自己耳朵都不能要了。 “你不愿意?”宋凌书睁大眼睛,“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我有好的前程,你不替我高兴吗?只是让你做出一点点牺牲,我们还是在一起,只是没有名份而已,名份比锦衣玉食更重要吗?” “啪!”回应他的,是一巴掌。 被打偏了头的宋凌书呆了呆,继而大怒:“叶云青,你敢打我?”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还没意识到他一个地阶二星的高手,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女子给打了。 叶云青冷冷说:“滚!” 宋凌书阴狠的眸子落在她的冷颜上,怒气叠加。 他都已经许她会养她了,她竟还不知好歹! 他冷声说:“叶云青,你别后悔!”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向要走。 “站住!” 宋凌书心里冷笑,表面装得跟什么似的,还不是心动了? 他转过头,姿态都拿捏好了:“想清楚了?” 叶云青一指那书箱,还有撕碎的书:“弄坏了东西,不赔就想走?” 宋凌书脸色一沉:“不可理喻!”甩袖转身要走。 叶云青将人衣袖扯住一拉,将他整个人甩在书箱上,一只脚踏过去,冷声说:“不赔钱,别想走!” 宋凌书用力挣扎,但叶云青踩的地方很巧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是他麻筋所在。他不仅是挣不动,而是挣着挣着就无力了。 他心里又恨又怒,眼底深处还生出一丝警惕:“叶云青,你,你哪学的这本事?” 叶云青表情淡淡:“那不是拜你所赐吗?你一走五年,你父母病体每月要五两银子吃药,言书还要读书,天剑山都被我踏平了,打猎、采药、种地,我什么活没干过?这力气,就练出来了!” 宋凌书眼睛转个不住,他刚才只是太过大意,而她踩的又不是地方。 被个女子踩在脚下,还是自己俯视的人,他觉得很丢脸,想到宋言书一会儿还会一来,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说:“我赔!” 叶云青把他放开。 宋凌书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起,拿出银票,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递过来。 叶云青冷笑一声:“宋凌书,你就算是个武夫,也该知道,书十两银子一本,你撕碎了四本书,还有书架,用这点钱打发谁?” 宋凌书牙咬了又咬,收回二十两,递出一张五十两的。 叶云青接过,表情冷冷:“和离书签下后,就已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不要再来打扰!” 宋凌书心里冷嗤,欲擒故纵这一套,她就不腻吗? 目光扫过破庙,他冷笑一声:“叶云青,宋言书已经十七岁,你们进京一路同行也算了,还一起住这破庙,毫无遮挡,你就没想过避嫌吗?” 叶云青脸色沉下来:“宋凌书,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的心这样脏?” “叶云青,你真觉得你斗得过我?你若不向我跪地求饶,这个京城,我让你们待不下去!”宋凌书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一个村姑,刚到京城,真以为他这五年是白待的? 他不仅是京城武院的第一名,是天之骄子,以后还会拿到进武会的武魁,扬名立万! 那时,就是叶云青跪在他面前求求他多看一眼,他也不会心软。在这之前,他也会多收点利息! 宋凌书的话虽然恶心,叶云青却不得不多想,言书以后要科举,官场诡谲,可不能让人用这个理由攻讦他。 她记得她和霍霄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第29章 鬼哪有穷可怕? 霍霄没有忘记这件事,急匆匆就来了。 他说:“叶姑娘,我知你为了住处的事而来。我既应过,就会办到。不过这阵有些事忙,手头一时没有好点的推荐。只有一处,但对方不肯租,只肯卖,叶姑娘手头若是有些银钱,不如买下来,肯定不亏!” 叶云青问:“何处?什么价格?” 霍霄说:“梅溪巷的宅子,二进二出,带花园荷池亭子。作价二千两银子!” 叶云青眯了眯眼睛,她到京城时间不长,也知道梅溪巷是在内城,那里的宅子哪有这么便宜的? “那宅子有什么问题?” 霍霄一笑,说道:“叶姑娘真是明白人。那地儿这价格,着实是贱卖,但没法子,那宅子呀,闹鬼!前主人怕了,急于脱手!叶姑娘若是胆子够大,不怕这些,不妨买下来。” “我能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 去看过宅子,叶云青很满意,地段闹中取静,宅子精致清幽,姐弟俩住着很宽敞,巧的是,她刚好有二千两。 至于闹鬼…… 要不是闹鬼,她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而且她相信,所谓的鬼,大概和南城破庙这边一样,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霍霄说:“这宅子的主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不在京城,托我卖掉,地契在我这边,你若想要,随时可以交易!” 叶云青说:“交易吧?” 霍霄意外:“你真不怕鬼吗?这里可是传说中的凶宅!” 叶云青说:“鬼哪有穷可怕?” 好有道理! 宅子交易十分顺利,还去官府记录在册。而后,霍霄说:“叶姑娘,帮我抓鬼的人情,可算还清了?” 叶云青说:“合作而已,哪来的人情?霍大人言重了!” 霍霄笑了笑,这位叶姑娘还真是位清醒的人。 霍霄离开后,叶云青回到宅子里,她看了一整圈,越看越满意。 这里哪哪都好,也许是大白天,没有什么“鬼”露头。但转着转着,她有些疑惑。 就算为了心理安慰,那屋主应该也会贴些黄符或是弄些桃木枝之类的。虽然未必有用,但闹鬼的宅子不都会这么处理吗? 但这宅子很干净,全没那些东西。 可霍霄和她没有交情,也没必要骗她。 不管了,先和言书安顿好。 有了住的地方,接下来解决生计问题就行。 宋言书有了住处,也可以安心读书。哪怕没有书院接收,也比在破庙里强。 得知这里是以后的新住处,宋言书也很高兴,但高兴之余,他又有些愧疚:“姐,花了不少钱吧?你租多久?以后我努力挣钱,租赁的钱我出!” 叶云青笑着说:“不是租的,是买的。”把采药遇老爷爷的话再说一遍。 听说只有二千两,宋言书也很惊讶。 “可是,这里闹鬼呢,你怕吗?” 宋言书胸膛一挺:“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怕的!姐你也别怕,晚上我在外面给你守夜!” “说什么呢?姐也不怕!你好好睡觉,好好读书!”叶云青笑着拿出那张五十两的银票。 宋言书赶紧摇手:“姐不用给我银子,我不需要!” “这是宋凌书把你的书撕了,书箱弄坏了赔给你的!”叶云青顿了顿,又说,“我找了一遍,爹娘的牌位不见了,许是被他……拿走了!” 宋言书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那人哪怕是赔偿的东西,他都不想接,脏了手。 叶云青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着说:“这是你应得的,你再去买书,别争这种闲气!” 宋言书这才接过。 手中剩余的银子,她添置了必备的东西,现在这里也像模像样了,宋言书住在前院,她住在后院。 看着宋言书抱走被褥,去了前院,叶云青也将床铺好。 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从破庙搬到了这么好的地方,她并没有特别欣喜,心情仍然很平静。住到哪里不重要,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过日子。 从这个巷子走出去,就是街道,街道那头是闹市,她明天看看可以做些什么营生。 说是闹鬼,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一y夜安宁。 厉府里,何常年直到四更,才悄悄松了口气。 为了不挨那一顿暴打,昨天一天,他死死赖脸地没离开过厉煦阳身边,就连睡觉时,他也主动揽过了守夜的活。 厉煦阳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看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在自己面前献殷勤,问又不说,也便不加理会。 看来那贼子还是怕老爷的。 何常年想,以后他都离老爷近些,如非必要,他都不出府。过段时间,那贼子也该消停了。 他却不知道,原本只挨一顿打就可以解决的事,他的自作聪明,让他以后多挨了无数顿打! 没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夜枭卫谢玄,伏在某个暗处,重重地一拳捶向空气。 差一天,就差一天,他就能完成考核,升入晦月楼。他再努力一些,早日进入霜刃阁。听说只要成为霜卫或是刃卫,就有机会得到无风堂最神秘的那位高手的亲自指点。 现在考核得重来,他离目标又远了好几步。 叶云青清早起来,做了些吃食,做到一半,便听见了宋言书的读书声。 用过朝食,姐弟俩都出了门。 叶云青顺着街道走了一圈。 看见卖吃食那边生意甚好。 她也动了这个念头。 现在手里钱不多,但可以支个小摊,不如卖馄饨,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些自信的。 她不拖泥带水,既然决定做了,她便花了几天时间观察,打听在这条街上支个摊子需要做些什么。 旁边卖炊饼的大娘热情地告诉她,只需要向市署交上一千钱,办一个市券,便可以摆摊了。 这几天,叶云青对京城的了解也逐渐多起来。 她手里还有一块能参加玄芝堂拍卖会的入场牌,明天就是拍卖的日子了。 数数自己手中的银子,自买了宅子,添置了东西后,还有七两多。 在村子里,就算宋父宋母每天要吃药,宋言书要读书,七两多也可以过一年,但这是在京城。 要是再有几颗淬练丹就好了,但淬练丹那东西以她的本事,炼起来不难,但药材难找齐。 而她现在没钱,即使去了玄芝堂,也没有钱拍买药材。 玄芝堂要拍卖一颗进阶药的事,原本知道的人就多。又经过林经天的一番宣传,到拍卖那天,简直门庭若市。 第30章 生意安稳 玄芝堂比起灵枢阁,少了些历史沉淀感,但更大气巍峨。除了主楼是三层外,还有三幢二层的楼。 拍卖场地设在右边那幢西侧的一个大堂里,地方极大,能容纳三百人,还有二楼的雅间,地方非常宽敞。 普通的入场牌十两银子一块,雅间共六间,也分两等,普通的一百两银子一间。天地人三间从三百到五百,却也是最早预订出去的。 但天字号并不是最好的,玄芝堂有个一号雅间,并不对外开放,平时一般是空置着的,今天也难得的有人。 拍卖会自然不会只有一件东西,玄茗阁的拍卖还不仅限于药类,包括古玩字画,金珠玉器。 一号雅间里,茶香袅袅,霍霄今天想拍的是一幅字画,得知夏凌骁在,便来蹭这个一号雅间。 “宅子已经帮你卖了,二千两银子在这里,一点不少。不过,我可是说了,你那宅子闹鬼,这话怎么圆,你自己解决啊!” 把银票放桌上,霍霄一屁y股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喝了一口茶。 好茶进口,感觉很不错,他又喝了一口,慢慢地品。 “嗯!”夏凌骁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闹鬼案解决了?” 说到这个,霍霄口中的茶水都不香了,他脸带愁容:“大理寺的监牢守卫森严,但那韩金皓却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勒死了,他死之前只认自己的罪,一个名字也没有吐露,这案子,难呐!” 夏凌骁喝着茶,没理会他的碎碎念,只提醒:“不是查到了幕后的东家?” 霍霄就更愁了:“你说瑞昌王和礼部右侍郎?查过呀,瑞昌王你知道的,那就是个草包,只不过会投胎罢了。他占了六成的份额,但他现在连那云墨轩朝哪开都不知道,平时只管收银子,四年里共收了一万七千二百多两,这个他的王府帐房里有记录。” 他嗤笑一声:“云墨轩日进斗金,一个月的收入都不只这么多钱。他一个占着六成份额的人,四年里只收到这么点,他竟还很高兴!是个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帮忙数钱的主。” “不是还有个礼部官员吗?” 霍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愁苦地说:“那礼部右侍郎自己都不知情,是他家夫人以他的名义入的股,之后又各种要他行方便,这事他是脱不了干系,也必将严重惩罚。但我总觉得,这两人都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那你觉得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 霍霄脸色凝重几分:“非富即贵,权倾朝野!”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那位姑娘的猜测是对的,那人地位极高,高到我撼不动!” “哪位?” “就是那位叶姑娘。” “她真这么说过?”夏凌骁眉梢微微一动,她似乎刚到京城不久,而且,她没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东西。 “可不吗?”霍霄把当初两人交谈所说的话描述了一遍,忽地凑近些,“我有猜测,怕是与这人脱不了干系!”说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笔。 夏凌骁的目光落到那个字上。 确保他看清楚了,霍霄又倒上茶水,将那字给糊掉。 夏凌骁眸光淡淡:“猜测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 霍霄泄气,他要是有证据,就不在这里愁断头发了。 “也许你的猜测没有错,但越是这样,你行事越要谨慎,如今线索阻断,又有这么完美的替罪羊,已经无法查下去了,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 霍霄磨了磨牙:“真不明白,他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这么做?那么多条人命,在他眼里,真的如同蝼蚁吗?这些年,他的行事,哪一点配在那个位置?” “慎言,”夏凌骁淡淡提醒,“既无确凿且有力的证据,任何不甘和愤怒都毫无意义,这些话,不该说出口!” 霍霄吸气,让自己平复下来:“借我三千两,那《溪山清远图》是我老师点名要的,我必须得拍到!” 夏凌骁对吴厦看一眼,吴厦立刻笑着说:“霍大人只管拍,三千两随后送到。” 外面的拍卖如火如荼进行着,拍卖师的介绍声,客人的叫价声传过来,气氛热烈。 霍霄用四千七百两拍下自己老师点名要的画,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几轮后,便到了压轴,正是能进阶的淬炼丹。底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一百两。 见霍霄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夏凌骁问他:“你不想要?” 霍霄叹气:“我可不像你,这么财大气粗的,你那三千两,我就得多久才能还得清。这么贵的东西,我敢要吗?” “确定,你挺穷的!”夏凌骁中肯评价。 吴厦在一边听得直笑。 很快,叫价竟然加到了八千两,还没有结束。 这时,林经天进了一号雅间:“殿下,这淬炼丹比我们想的还要受欢迎,可惜只此一颗。”他现在觉得,他吃掉的那颗竟是那般金贵。 “你可以问问那位,还有没有别的类似的东西!”夏凌骁语气淡淡地提议。 林经天说:“怕是没有了,我还特意送了她一块入场牌,她若有,应该会来!” “她没来吗?” 林经天摇头,嘴角抽动,语气古怪:“她把入场牌卖了!” 没错,思虑一番,叶云青将入场牌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掉了。 日子紧巴,在没有开源之前,能赚一个是一个。既然现在买不起,何必过来看呢! 叶云青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市券办了下来。 准备事宜连同向市署交的钱一起,共花了三千七百钱,做馄饨的面粉和肉,她也买了些。 第一天做,她没敢买太多,五斤肉,面粉倒是买了十斤,这个家里也是要备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推着小车出门了。 五斤肉的馅,还有一些素馅,起早熬好的肉骨头汤,肉汤煮得香气四溢,引来不少人。 皮薄馅多,味道好,连汤都是鲜美的,一碗肉馅馄饨十文钱,素馅五文。 刚开始买素馅的多,毕竟素馅也同样用的肉骨头汤。 但架不住那肉馅的更香,汤里还另加了什么,鲜香至极。更重要的是,咬到口中,肉馅货真价实,满满的肉香。 第一天,卖得极好,四十碗馄饨,半个时辰就卖光了。 虽然又忙又累,赚的也不是很多,但这营生若是能长久,倒是安身之本。 然而,第二天,就出问题了! 第31章 有人要整你 第二天一早,又如昨天一样,叶云青还是备了这些食材,去往市集。 还是昨天的地方,炊饼大娘因着有她这个摊子在,连炊饼都多卖了几张,对她也分外亲切热情。 昨日吃到鲜的人也围拢过来。 叶云青支起桌子,摆开盘碗,刚做出十来碗,就见一群人冲过来,一脚踢在一张桌子上,那些等着的人顿时鸟兽般散去。 炊饼大娘忧心忡忡,一把将叶云青拉到一边:“姑娘,你这是得罪谁了?” 叶云青侧过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炊饼大娘悄声说:“那群人叫市官,每月出来三次,今天也不是出来的日子,而且一来就冲着你这摊子,定是你得罪了谁,有人要整你!” 支起的小桌被踢翻,那些人凶神恶煞地围过来,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叶云青:“这摊子是你的?不许摆了!” 叶云青皱了皱眉,这些人恶意满满,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为何?我已经在市署交了钱拿了市券,有摆摊资格!” 为首那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眼睛眯了眯,长得倒是好看,要是平时,顺手也就放过了,但现在显然不行! 他脸色一沉:“说了你不能摆就不能摆,听不懂话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不要说你在市署拿了市券,就是拿了牙帖也没用!” 炊饼大娘陪着笑送上几个炊饼:“各位大爷,这小姑娘看着也是本份的,又是刚开始做生意,要不你们给指点指点?” 几个炊饼那些人当然看不上,但为首那人斜睨了叶云青一眼:“指点个什么?别人都能,就她不能,有人放了话,不许她摆摊!” 说完,他们就要过来掀了叶云青的摊子。 叶云青往前一站:“是谁放了话?” 为首那人看她态度平淡,不生气不悲愤,偏一张脸又是那般水灵。他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幽光变成了狠戾:“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赶紧离开,不然,我给你都砸干净!” 余下的人已经在驱赶路人,连旁边摊子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那人见叶云青还挡在面前,顿时觉得大失面子,一挥手就要打人。 叶云青将那人手腕抓住,那人用力一挣,没挣开,再一用力,叶云青也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他顿时脸色一变:“疼,疼,放手,放手!” “叫他们住手!” “你们,你们快停下!”他带来的那一帮人收回砸东西赶人的手,都看过来。 叶云青声音清晰而冷淡:“谁放的话?” 那人耐不过手腕的疼痛,呲牙咧嘴:“姑奶奶您就别问了,反正我们得到的话,就是不准您摆摊,要是你摆在哪儿,哪个地儿所有人都得受牵连,谁也别想赚一个子儿。我们也是听令行事,你就行行好吧!”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又小声说:“太府寺丞的公子,您得罪不起的!” 叶云青自然没有得罪什么太府寺丞的公子,但厉煦阳的二徒弟史方毅,他的父亲正是太府寺丞,刚好就是管着这些,只需要他一句话,这些人就能让自己在这片市场上无法立足。 看着旁边商贩们投过来的抱怨的眼神,叶云青默默地收起了摊位上的一切。 炊饼大娘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敢过来帮忙。 毕竟,这位姑娘得罪的是大人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得罪不起。 昨天赚了五百文,今天倒贴了十碗,还有被砸坏的桌椅,以及不能再用的这些器具,连准备带出摊十天时间,共亏了三两。 叶云青不怕这些人,但是,她到哪里摆摊,所有一起摆摊的都要受牵连,这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摆摊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另走别路了。 没想到晚上回去时,宋言书也一样垂头丧气,脸上还带了伤。 叶云青一怔,迎过去:“你跟人打架了?” 宋言书眼神躲闪:“没,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说实话!”叶云青眉头皱起,这段时间,她在忙着摆摊的事,宋言书有时候出门,有时候在家里伏案读书。 “是,被人打了!”宋言书不敢隐瞒,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他之前写的话本子,书局卖得极好,说书先生那里一样有分成,但随着看过的人把这些和厉家的徒弟与大小姐联想到一起后,厉煦阳生气了,何常年顶着打成猪头的一张脸,给仪制清吏司郎中打了招呼。 上面下了命令要清查书局,不得再售卖这类的话本,那些说书先生也被严令禁止,不仅如此,还打着胡编乱造,有伤风化的名头,将勒令书局整顿,还抓走了几个说书先生。 这么一来,这话本子的事就完全被禁止了。 这些事对宋言书的影响是少了一笔收入,他拿话本子去,都是把自己扮成一个黑脸乞丐,没人知道那就是他。 今天他只是在书局里抄书,在那里抄能管一顿饭。 来令书局彻查的人看见了他,立刻展开手中一个纸卷,上面竟然是他的画像,经过比对,那人指着宋言书,对书局的人说:“看到了吗?这个人,以后任何人不得收留,也不得给他活计。谁要阳奉私违,别怪我们关停了你的书局子!” 宋言书急了:“凭什么?” 这话引来一阵冷笑:“上头有令,谁给你们活计,或是收留你们,后果自负!” 宋言书捕捉到这话中的重点:“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个姓叶的女子。”那人说完,脸色一沉,“不该人打听的事别打!” 宋言书明白了,敢情就是针对他们姐弟呀? 他愤怒:“我们奉公守法,没犯半点过错,你们这样做,是滥用职权。” 那人呵地冷笑,伸手一推:“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奉命行事,识相的赶紧走开!” 宋言书被推得踉跄几步,袍角因动作扬起又重重落下,但他很快站稳,声音铿锵:“‘不许给活做、不许收留’这是哪门子禁令?依东夏律,滥用职权者,当杖责四十,流放一千里!” 这边的动静引来一众人围观,有不少人也都觉得那些人太过份,更是指指点点,围观议论。 那人恼羞成怒:“你很懂东夏律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上头有令,你这样胡搅蛮缠,扰乱公差办案,目无法纪,给我打!” 第32章 被当成瘟神 宋言书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的对手?更没想到他们说动手就动手。 还好他聪明,在挨了几下之后,赶紧高声喊:“我乃朝廷钦命举人,我若受伤,必告到学政衙门,尔等轻则枷号,重则充军!” 这话果然把那些人镇住了。 他们敢随意殴打百姓,但对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他们还真有所顾忌。 那人上下打量宋言书一眼,说:“行,你是举人,我们不打你,但上头的命令,我们还是要照样执行。你不过一个举人,总大不过仪制清吏司郎中去!” 他指着宋言书又对围观众人说:“各位记住了,就他,仪制清吏司郎中亲自放的话,谁若给活计,就等着破产;谁若收留,就等着流放!” 这后果很严重,围观众人不自觉地离宋言书远了几步。好像此刻他就是个瘟神,离他近点都会倒霉一般。 叶云青默然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打了一盆温水:“过来洗洗,给你伤口上药!” 宋言书还有些忿忿,这一路回来,他也恍过神来。 他们姐弟在京城没有得罪别人,唯一得罪的就是宋凌书:“是宋凌书干的,是吗?” 叶云青给他上药,药粉一洒上去,他就嘶一声,虽然药粉清清凉凉的,可是伤处是真疼啊! 等上完药,叶云青问:“就遇上几个普通人,你就被打成这样!你们书院不学君子六艺的吗?” 宋言书很惭愧,其实书院也教的,但是他家穷,礼仪什么的他都学了,骑射他没法学,因为那些要自己备马和弓箭,他不想增加家里额外的负担了。反正君子六艺科举时候又不考。 另外大概是父母都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也不适合练武。因此,他曾经特别羡慕宋凌书可以走武道。 叶云青突地认真地问:“会试需要连考九天,你这身子骨撑得住?” 宋言书赶紧挺胸抬头,却扯动被打的地方,疼得吸气:“撑得住!” 叶云青失笑,她伸出手,手心一颗黑药丸:“这是淬炼丹,吃下去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变成先天境的武者,你吃吗?” 宋言书眼睛都发直了:“就是那个在玄芝堂拍卖到一万三千两一颗的淬炼丹?是一位神秘老者赠给你的救命之恩礼物?”他天天在外面跑,也不是白跑的。 叶云青倒是没想到,那颗药能拍到这个价钱,她只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因为一千两卖出别人卖到一万三而有丝毫懊恼和不甘,笑着点点头:“对!” “姐,你自己为什么不用?” “你忘了,我在村子里经常上山打猎采药,身强体健的,我吃这个干什么?”叶云青微微笑着,好像他拿出来的东西只是很普通的糖果一般:“所以,你吃吗?” 宋言书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说:“吃!但是姐你等一等!” 他都顾不得脸上疼痛了。 叶云青把水倒去,地方收拾干净后,就见宋言书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双手递过来。 纸上白纸黑字:天剑村举人宋言书欠义姐叶云青白银一万三千两,立此为据,五年内归还! 下面有落款,还有他的签名画押,清晰的指印按上去。 叶云青挑眉:“嗯?” 宋言书问:“当年宋凌书是不是也不适合练武,你是不是也给他吃过这个?” 叶云青颇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言书脸色微冷:“在听到这药的奇效之后,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这样,果然!他因你才有现在,却……” 到这里他没往下说,而是换了话题,满脸正色:“这世上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宋凌书当初一定也曾对你信誓旦旦,但他转身却能攀高枝对你百般为难。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时移事异,人心易变。” 顿了顿,他说:“姐,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会怎么样,承诺或是约定,都无用!但有这个在,哪怕我也如宋凌书一般,你可以凭它去官府告我!” “你我姐弟之间,不需要这个。”叶云青看着少年湛亮的眸子,干净、清澈、纯粹,她笑着说,“没有这个,也没有人能赖我的东西。宋凌书欠我的,早晚会还!” 宋言书说:“这并非只是钱财的凭证,而是我立身于世的准则。姐信我,是因为我是你的义弟。但我更想用它来约束我自己,这样以后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我亦能记得今日这一份赤诚!” 叶云青见他坚决,也不再坚持:“好!” 收下这张欠条,将那颗药给了他:“吃之前,提醒你一下,这药吃下后,因为是改根骨,会很疼!如果你怕疼,可以选择不吃!” 宋言书二话没说,接过就放进了嘴里。 当药丸咽下,他亦如林经天一般,脸色剧变。 少年额头冒汗,脖颈间青筋虬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叶云青站在他的身侧,什么也没有做。 这些是需要他自己去承受的,别人帮不了他。 一刻钟后,宋言书大口喘着气,慢慢从那份疼痛中恍过神来。 那份疼痛,深入骨髓。 几乎让他承受不住时,他的目光盯着叶云青,瞬间就有了能撑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宋家于她的亏欠,由他来还! 那他就不该是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他要强大,不仅是学业上,还有力量上。 一股陌生又奇异的气慢慢地填充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种感觉,酥麻又新奇,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了力量,就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他走了几步,又跑了起来,很快绕着院子跑了一个圈,接着站定在叶云青面前,声音里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姐,我现在是先天境的武者了吗?” 叶云青含笑点头:“对,以后读书之余,你也可以练武,强身健体!这药只是让你拥有了武者的身份,至于以后你想达到武者的什么境界,要看你自己有多努力!” 宋言书用力点头。 他也想文武双全,也想以后出将入相,现在,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心中升起万丈豪情,连之前在书局被打的愤懑,也消散了不少。 叶云青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眸子动了动,她只是给了宋言书一颗药,他就如此高兴,还写下欠条。 而她给宋凌书的,又何止这些? 那么多的药,为他跑遍天剑山寻药调他根骨,那寒髓赤阳丹,更是为他量身打造。 不想这些了,虽然现在有了宅子,但显然是不够的。还是想想,不能摆摊了,要再做什么营生,在京城立足下来。 或者,她可以试试用她的医术? 第33章 惊变 夏凌骁处理完武卫营的事,进宫去见淑妃。 云墨轩没有买成,这事得对母妃交代一下。 浮岚宫里,仍是一派母慈子孝。 夏彦辰没领差使,有很多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进宫,而夏凌骁公务忙,军营里事多,一旬能进宫一次就不错了。 此刻,夏彦辰正在说他将头面送给了齐太傅的孙女齐亦萱,齐小姐很高兴,两人还约了三天之后一起参加踏青会。 淑妃高兴地说:“齐太傅是两朝老臣,你父皇极是器重,他门生故旧也多,以后定能成为你的助力。待你与齐小姐多接触几次后,本宫就去为你探你父皇口风,看是否能为你们赐婚!” 夏彦辰也很高兴,齐小姐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还是齐太傅最疼爱的孙女,若真得父皇赐婚,那他就等于拥有了齐太傅这个强大的助力。 母妃的意思他明白。 这也是他目标所向,哪个皇子不曾有过这样的志向? 但母妃说的对。 他现在还小,不宜表现得太过,那样只会引火烧身,反正一切有三哥冲在前面,母妃会为他筹谋的。 正说话间,夏凌骁进来了,淑妃马上停止这个话题,笑着说:“骁儿来了?可用过膳了?要是没有,母妃让人去为你备膳!” 夏凌骁行过礼,说:“母妃不必劳烦,我已经用过了。” 淑妃笑看他一眼:“刚才正和辰儿聊天,你那套头面很好,齐小姐很喜欢。你弟十七了,亲事也该定下了。” “母亲说的是!”夏凌骁看着一边眉开眼笑的夏彦辰,春风得意,少年得志,就是这样的吧。 淑妃立刻问:“云墨轩的事如何了?他这没个产业的,真成了婚,以后过日子总不能捉襟见肘的。你是他哥,这事还得你费费心!” “母妃,云墨轩被查了!” “什么意思?”淑妃一时没明白,她在深宫中,宫外的消息,没有那么快递过来。 而霍霄办事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哪怕夏彦辰在外开府,在整个事情没有定下来时,他也不会知道! “就是云墨轩犯了事,如今被查封了!” 夏彦辰一怔,眉梢扬了扬:“哥,其实不买也可以的。我知道要花不少银子,那么大一笔,你不想拿也正常!别为此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淑妃脸色微微变了变,也拿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夏凌骁瞥了夏彦辰一眼,声音淡淡:“在云墨轩的后边林子里,挖出几十具尸首,东家韩金皓被抓,听说连瑞昌王也陷在其中,过几天大理寺那边会有公文!” “当真?”淑妃听到这里就信了,她就说嘛,她的这个大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答应她的事,就没有不办成的。 她庆幸地说:“好在这个当口被查了,还是咱们辰儿福气大,不然,买到手里出事,可不就白惹了麻烦?” 夏彦辰目光一转,忧心忡忡地说:“福气是福气,但是我若不能有个能赚钱的产业,齐太傅定是不愿意把孙女嫁给我的。” 淑妃不以为意:“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你哥既然答应过给你云墨轩,云墨轩出事,他自会为你另置地方,你们兄弟手足,难道还会因为些钱财而计较不成?” 夏凌骁说:“母妃说的对!” 淑妃很高兴:“骁儿,母妃就知道不会看错你!当初母妃那般艰难,生了三天方才把你生下来,几乎去掉一条命。不过再苦再难,母妃都觉得值。母妃替你弟弟谢谢你!” 夏彦辰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吗?哥,那我要西城的漱梅居可以吗?那里也是个雅集所!” 淑妃满脸期待:“骁儿,你弟弟难得有这个心思,你会答应的吧?” 他这样的心思一点不难得,自从两年前回京后,这个弟弟就借母妃之口,每次都寻他要好东西,要商铺、要宅子、要银子、要各种,现在直接要京城数得上名号的赚钱产业。 可面对母妃期待的眼神,夏凌骁终究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出生时难产,还有血煞的传说,让母妃受尽父皇冷落,这些,是他欠母妃的! 他垂下眼帘:“我着人去商谈,会尽快办妥的。” 淑妃与夏彦辰对视一眼,眼里皆有喜意。 那种默契和亲密,像一把小刀,悄悄地割裂了他的心弦。 出了皇宫,夏凌骁准备直接回武卫大营。 他今日是骑马来的,吴厦跟在后面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主子一直都是不怒而威,没个笑脸,但每次从宫里出来,那种冷意就更明显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压抑。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劝。 马儿经过西街,那里人多,他下了马,吴厦立刻牵过马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喝声:“让开,快让开,快让开!” 远处有摊子被撞翻的声音,小贩的叫声,人们的惊呼声,乱成一团。 在散乱慌成一团的人群中,远处一辆马车飞快而来。那马车精致奢华,拉车的马高大健壮,毛光水滑。 但此刻,那马撩开蹄子横冲直撞。 车夫早就被甩开,车厢内似乎有女子的惊呼声。 这可是在闹市,这个速度,人哪里快得过马? 还好那些小贩们虽然猝然之间反应不及,但各个都逃开了,只是撞翻了一些摊子。 可当人群慌乱散开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留在了街心。他懵懂无知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当出现在眼中时危险已经临近。 夏凌骁赶紧说:“救人!” 他这里还离这十几丈,但他脚下已经动了。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眼里是小孩懵懂的眼神,人群中发出惊呼,还有哭声,可这是马车已经临近,奔跑的马扬起了前蹄,前蹄对准了小孩的头顶。 夏凌骁心中着急,手指发力,手上的扳指弹出,同时脚下发力,内力几乎运到极致。 然而还是晚了。 那马被扳指击中鼻子,受疼后身子侧开,扬起的马蹄也偏了几分,没有踏在小孩的头上,却将他重重地踢了出去。 小孩小小的身子呈抛物线一般摔在地上,嘴角洇出血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夏凌骁目眦欲裂,他已尽力,奈何太远,又事发突然,哪怕他已经第一时间反应,却没能救下那个孩子,而疯马去势不减,向他直直地冲了过来。 人群中又发出惊呼,这么当头迎去,那不是刚好迎着那马的铁蹄吗? 夏凌骁回过神,向侧面一闪,抓住了缰绳,马儿从他身侧掠过,他整个人被带得飞起,顺着劲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整个身子后仰,手已经死死地勒住了缰绳。 眼角余光,他看见一个青衣身影从人群中出来,奔向了那个生死不知的孩子。 第34章 出头 疯马一声长嘶,在重力之下,整个身子悬空,人立而起。 夏凌骁手底用力,疯马无法动弹,终于喷着白沫,乖乖地停下脚步。 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好声。 控制住了疯马,也消除了这个安全隐患。 夏凌骁把马交给随后而来的吴厦,去看那个被马踢飞的孩子。 那孩子脸色发青,口吐鲜血,胸口血肉模糊,应是被马蹄铁所伤,看那情形,显然不仅外伤,还伤到了内脏,整个人都不太好。 人群中冲出一对年轻夫妻,痛哭流涕。 夏凌骁的目光只盯着那个青衣的身影。 叶云青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刚从一个铺子里出来,就见远处一匹马踢飞了一个孩子。 看着孩子如断线风筝般落到地上,来不及细想,她先是奔向奔马,但看见夏凌骁也是扑向马匹,便转道去看小孩。 小孩子内伤外伤都很重,那么小的孩子,破布袋一般倒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她拿出一颗药放进孩子嘴里,双手极轻极快地揭开伤处,血肉模糊的地方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接着,她小心地在伤处上方轻轻按压着,减缓流血,冲着人群问:“有没有酒和干净的布?” 年轻夫妻六神无主,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对叶云青的话,失去反应,还好周围有人递来这两样东西。 叶云青用帕子沾了酒,极轻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快,加上之前的按压,血已止住大半,露出了张着嘴的狰狞伤口,血肉翻起,很是恐怖。 但她的手很稳,脸色也很沉静,在这样的沉静下,那对年轻父母的情绪也稳定了些。 伤口血污洗净后,就在众人以为这就完事了时,叶云青的动作并没有停,她从头上拔下银簪,尖利的簪尖划向左边那青紫一块。 众人大惊,这是救人还是伤人啊? 这孩子已经伤得不轻了,右边的胸腹处被马蹄伤了,左边虽有青紫,那不是完好的吗? 簪子那么尖利,这不得划个大口子? 年轻妇人急了:“你干什么?不要伤害我儿子!” 但她叫得慢了,簪尖将那一片划开一道半寸长的口子。 妇人尖叫一声,那年轻男子双眼充血,伸手就要去推人,口中怒喝:“你怎么这么狠毒?我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伤他!” 叶云青向侧一让,避开他的手,自己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那男子眼神凶狠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愤怒和恨意,紧攥着拳头,冲着她的脑门就砸过去! 夏凌骁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冷声警告:“她是在救人,不想你儿子死就别捣乱!” 他手如铁钳一般,让那愤怒的男子稍稍冷静了些。 但地上躺着的是他儿子,他充血的眸子瞪向夏凌骁,张口就要骂,但抬眼看见他冷冽的眼神,那些话没敢骂出口。 众人看着被划伤处,随着叶云青的动作,一股黑血涌流而出。 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影响她,她只是看了夏凌骁一眼,继续先前的步骤,动作又快又稳,把黑血擦去,直等黑血变成鲜红,她再次按压伤处四周,将血止住。 而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处。 周围很多声音,妇人的哭泣,别人的质疑,还有围观众人的七嘴八舌,但似乎都不曾入她之耳。 直等用剩下的干净布条将伤口裹好后,她才抬起眼,看着那对年轻夫妻:“孩子的命保住了,把他送去医馆就行!” 年轻男子一言不发地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就要走,那妇人还狠狠地瞪了叶云青一眼。 “站住!”夏凌骁突然出声。 吴厦把夫妻两人挡住。 两人回过头,叶云青衣着普通,他们并没有在意,但是夏凌骁衣着矜贵,那一身气度,他们可不敢造次。 “您还有什么事?” 夏凌骁眸色淡淡:“她救了你儿子,付医资!” 年轻男子一怔,妇人嘴里嘟哝:“她还划伤了我儿子呢,凭什么还要付钱?” 旁边有个懂行的说:“那是划伤吗?那是清淤血,你没看流出的血都是黑的?不清掉会死人!” 夏凌骁声音冷冽:“一颗护心药,加这上好金创药,你们得了好处,就想一走了之?” 旁边有人帮腔:“就是,人家可是救了你儿子,你连声谢都没有,凭什么别人的药就要白给?” “护心药啊,还有上好金创药,就算是去了医馆,也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药。” 年轻男子脱口而出:“是她自己主动救的!”看着众人那谴责的眼神,人人都在鄙夷他不知好歹,他顿时了顿:“多少钱?” “五两银子!”叶云青说。 其实,她也未必就一定要钱,刚才只是为了救这孩子一条命,但这对父母,和宋凌书何其像。 她也没有多要,光那颗护心药,要去医馆买就得十两银子,还未必有她这个药效好。 刚才这孩子的情况,如果不用护心药,他那口气一散,就救不回来了。 但那年轻夫妻一起瞪大眼睛:“什么药这么贵?我们又不是有钱人,你怎么能讹我们呢?” 吴厦忍不住了:“刚才你儿子被马踢飞,就只剩一口气了。人家把它从阎王殿拉回来,帮他处理伤口,给他正肋骨,还给他清淤血,不算那药,光是这一番急救,去医馆,没有十两银子人家都不能放你走。你们现在还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我们也没让她救!”那男子低声。 叶云青目光淡淡地看着那对年轻夫妻:“我救人,是觉得孩子无辜。自己的孩子,不能尽看护之责,让他重伤;为着医资,在这里斤斤计较,全不在意孩子的死活,你们也凭当父母?” “我们怎么就不配了?”那妇人竟有想吵架的架势,男子也是满脸不服。 夏凌骁冷笑一声:“东夏律第二百七十三条,凡父母失职致子女被遗被伤被拐者,杖六十;致死者,徒四年!你们该庆幸,刚才他伤重成这样,有这位姑娘出手,你们免了四年牢狱之灾!” 这话把夫妻两人吓住了,刚才的凶戾全都不见,男子忙说:“我们没有疏忽,是这孩儿乱跑,再说,平时这里也没有疯马突然出来伤人!” 妇人也赶紧说:“是呀,我们就在不远处,刚才疯马来得太急,我们也是慌了,没顾得上!” 夏凌骁冷声说:“还不付医资?” 这下,那两人再也不嫌贵,赶紧付了二两银子。 付完就要走,夏凌骁又把人叫住:“别人救你们免下大狱,你们连感谢也不懂?” 两人不情不愿地对叶云青道谢。 叶云青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凌骁一眼,看他面容冷峻,生人勿近,没想到他也会管这样的小事。 这时,马车那边传来了动静,一个声音娇软柔弱:“王爷,多谢救命之恩!” 第35章 想不想出一口恶气 众人刚才都被这边的事吸引,此时回过头去。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水蓝色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云锦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女子,步履袅袅婷婷,如风摆荷叶。 一头青丝上,一支镏金点翠钗斜插着,衬得一张玉容娇俏如画。 这女子长相出众,衣着又华贵,如同仙女下凡,让人不敢直视。就连她身后的丫鬟,穿着也极是精致。 大概因为在马车上受了磕碰,她的发丝稍乱了些,丫鬟额头更是有个大包,身上也沾了些灰尘。 但她们的些许狼狈却因为这一身贵气反倒多了几分凄美。 她似乎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夏凌骁的目光里,欣喜多于感激,对着他福身行了一礼:“表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文宣侯府的陈璃,今天真是多谢你!” 夏凌骁终于看向她:“璃郡主,虽说惊马非你所愿,但这些百姓因你的马所受的损失,都该你侯府来赔!” 陈璃轻声说:“应该的!” 她是大长公主的孙女,文宣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皇帝亲封的郡主,出身高贵,受尽娇宠。今天也是受了大的惊吓,但大家闺秀从小所受的教导,使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仍是稳重端庄。 她对着人群,声音温柔:“今日之事,实是对不住,凡因惊马受损的摊子与伤的人,都可以去文宣侯府领取五两银子。” 一听五两银子,很多人都高兴地道谢,只是被踢翻摊子,或是只有些皮外伤的,更是喜出望外。 众人纷纷说:“璃郡主真是菩萨心肠!” 夏凌骁转过身,目光扫过人群,那个青衣的身影,竟不知何时,便已经离开了。 他牵过吴厦递过来的马缰,转身就走。 陈璃上前一步:“表哥……” 夏凌骁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一如以往,生人勿近,冷淡疏离。 第二天,叶云青去药铺抓了不少药来,在家里鼓捣了一天,将那些药按不同的方子搭配,全都制成药丸。 第三天,便在闹市西侧的出口处,支了个摊子。 这个不是吃食摊,周围也没有别的摊贩,她从宋言书那儿拿了一张纸,写下:“治病行医,只收药钱!” 一张小桌,上面摆了十个不大的瓶瓶罐罐。 这里人流不少,但是人来来往往,虽有人目光看过来,但她年纪轻轻的,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 摆了半个时辰后,有昨天看过她救治小孩的人经过,一人一边咳嗽一边惊问:“姑娘,前天是你救了刘三家的孩子吗?咳咳咳咳,那个被马踢的!” 叶云青含笑点点头。 那人立刻说:“那你给我看看吧,咳咳咳,我这阵老是咳,咳起来胸闷又痛,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叶云青给他把脉,说:“肺气壅滞、久咳伤络、络脉瘀阻!”说着,从第三个小瓶里倒出一颗药,“吃下这颗,就能见好转,明天一早记得喝碗清水,可直接痊愈!承惠一百文。” 那人大概是咳得疼痛了,一百文也不贵,加上有昨天她救人的实例在,便爽快地付了一百文,将那药放进嘴里。 这番动静让旁边多了不少围观的人。 有认识那人的还开起玩笑:“李岁,你别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故意送钱吧?这世上哪有这样看病的?” “就是,有钱不去医馆,这路边支个摊子的你也信?” “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真本事?” “随便给的药你也敢吃?哪个看病不是开方子抓药的?” ……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打趣中,李岁说:“你们知道什么,这位姑娘是神医,刘三家小子昨天被马踢了你们知道吧?就是这位姑娘给救回一条命的。” “那也是那小子没伤得那么厉害,真要伤得重,一个小姑娘能救回来?” “伤得可重了,血肉模糊的!”旁边又有人说。 还有人把前天那惊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旁边人听。 这时,李岁抚了几下胸口,高兴地说:“姑娘,胸闷的感觉果然好了很多,你这药是真有效果!多谢,多谢!” 刚才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脸色也发白,这时,脸色好多了。 这种现身说法可比什么都有用,但也有质疑的,以为李岁是叶云青请的托。 叶云青并没有多解释,她目光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自然平和的气息,倒是让人多信几分。 又有人将信将疑地让她把脉看病。 她从不同的瓶罐里取药,有贵有便宜,有些五十文,有些三百文。 无一例外,竟然都是吃下去后就能感觉到明显效果的。 渐渐地,她这摊子前也围了一圈人。 在这街对面的某个酒楼三楼的雅间里,气氛正是热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 一人举起酒杯:“宋兄,武院的小测,你又是第一,在你面前,我们都被比到了土里,以后你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我们,苟富贵,莫相忘啊!” “对,宋兄以后肯定是要做大将军的,以后能成宋兄帐下一小将,我就心愿足矣!” “我们没有宋兄这么好的运气,宋兄的师父是谁?那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那也是宋兄根骨资质好,宋兄可是厉大师千里迢迢收的徒弟!” “对,厉大小姐什么人物?她可是女中豪杰,能被她看中且倾心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每次京城武院赛事,宋兄第一,厉大小姐第二,我们都是陪衬!” “那也没办法,一个是厉大师高徒,一个是厉大师爱女,咱们能成为陪衬,那也是咱们的荣幸!” …… 一众人把宋凌书围在中间,恭维的话如同不要钱一般往外撒。 宋凌书听得很是舒心。 师父收他为徒时说过,他的根骨,千中挑一,东夏文武并重,正是男儿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待他拿到进武堂出身后,必会进入军中,届时便可以以军功入仕。 这时,一人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指着外面说:“宋兄,这不是你,你那下堂妻?她这是在干嘛?” 当日他大婚,这些武院的同窗们也都在场,居高临下的一眼就看见了叶云青。 众人目光看过去,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了几分。 其中一个觑见宋凌书变得铁青的脸色,目光一转,笑着说:“宋兄,你想不想出一口恶气?兄弟帮你!” 第36章 治死人了 叶云青已经卖出去了七颗药。 找她看诊的不少,但有些身子没毛病,或是不用吃药的,她这里都不收钱。 那七人吃下药后,都说有效果。 这让围观的人也动心了。 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要去医馆,去一次看诊要钱,药也要钱,自己煎熬过后再喝下,费时费力不说,还不定有效果。 不像这位姑娘这里,直接吃下,又省事又便宜,看病还不要钱! 于是,这里很快围了一堆。 他们七嘴八舌,讨论的,说自己病情的,恳求叶云青先给自己看的,甚是热闹。 叶云青一点也不受影响,她安然坐在那里,给每个排到面前的人把脉。 突然,几人大声喊:“让开,让开!” 四个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一个一个衣衫褴褛,脸色蜡黄,喉间咯咯作响的男子,看不出年龄,但他气息奄奄,身上又脏又臭,还生着脓疮。 人群顿时散开,实在是太过恶臭了。 而且这模样,看着就是恶疾,搞不好还会传染。 那四人将门板往叶云青向边地上一放,说:“小娘子不是治病行医吗?快给他看看!” 叶云青目光抬起,这四人颐指气使,把人往地上一扔就再没看一眼,还都远远离开,而地上的人不知生死。 她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地上的人身前,准备给他探脉。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接触到那人腕脉时,明明濒死的人,眼里突然有了些光,眼前容貌殊丽的女子,让他口中流出涎水,一只手就向叶云青的脸上摸去,还含糊地发出恶心的笑声:“美,美人……” 叶云青退后一步,那人摸了个空,喉中咕咕作响,眼神明明涣散着,却又透着急切,那含糊不清的话,断断续续:“美,爷好好……宠你……” 但他伸出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涣散的眼瞳僵持不动,接着,喉中又是一阵咯响,便一动不动了。 整个过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从叶云青退后起身,到那人死,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四人中一人惊呼:“这小娘子治死人了!” “人家都已经病得这么重,小娘子还打人,把人给打死了!” “闹出人命了,庸医害人!” “随便摆摊,罔顾人命,这种人必须严惩!” …… 人群中竟也响起同样的声音。 有人说:“这姑娘不是都没碰着人吗?人死了也赖不上她呀!” 那四人立刻就把这人揪住:“你跟她是不是一伙的?” 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人吓住,那人赶紧说:“不,不是!” “不是一伙的你为什么帮她说话?都出人命了,这事没完!”等四人放开手,那人吓得赶紧离开。 一些想为叶云青说话的人,也闭了嘴。 谁也不想惹麻烦,而且那四人那么凶,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这时,一队官差忽匆匆而来:“哪里出了人命?是谁杀人?” 四人立刻指向叶云青:“官爷,就是她,她这个庸医,把人给治死了!” 叶云青眼尖地发现,这四人说话时,其中一人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 她飞快看过去,对面酒楼的窗口,她看见一双嫌恶的眼神。 那居高临下,如看蝼蚁般的眼神;那种玩弄别人命运,高高在上的眼神。 宋凌书,又是他! 一个只有一口气的男人,还有这恰到好处出现的官差,原来都是他的手笔? 她看到宋凌书的口型:“去死!”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官差已经围向了叶云青,她的摊子被掀翻了,那些药被打翻在地上。 叶云青说:“我没有碰到他,他是自己病发严重而死的!” 官差轻嗤一声:“这么多人证,你还想狡辩?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我们把你抓走?” 几个人去抬门板:“治死的人在这里,抵赖不得!” 剩下的几人去抓叶云青。 叶云青退后一步,指着地上的死人:“这人得的是花柳病,而且是重症膏肓,五尺之内皆会过病气!” 这话一出,人群跑得更散。 那四个抬门板的官差手一松,门板掉落地上。剩下的官差也急忙退开好几步,他们刚刚,好像都在五尺之内! 而之前四人,此时已经脸色大变。 他们知道臭,也知道味儿不好闻,但只说这人是重病,没说是这种恶疾呀! 叶云青淡淡地说:“早点去医馆,找大夫说明情况,还来得及救治!” 又提高声音:“离得远些的,不用担心,用艾草焚烟,多熏几次就行了。” 听说会过病气,没有人敢上前。 为首官差指着之前抬着的四人:“你们反正已经沾染了,抬上,等抬到地方了再去治。” 那四人推辞说:“差爷,我们只是见这人在路边病着可怜,这姑娘不是说能治病吗?就想着做回好事。现在他就在这里,这么多人证,也不需要我们吧?我们还要去医馆呢!” 叶云青语气淡淡:“人是他们带来的,带来时是什么情况,他们最清楚!” “既是人证,自然是要一起!”为首官差板着脸。 他虽然是收了银子,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做得太过。 其中一个官差颤抖着声音向叶云青说:“你,你是不是能治?” “死人治不了,活人可以!” 为首官差眼珠转了转:“少废话,先带走!” 他压低声音冲叶云青说了一句:“你以为谁都能摆摊?有太府寺丞的公子发话,我不抓你,巡检司的人来了,你照样被抓!” 他刚才离得也挺近,还闻到了那恶臭。 叶云青说:“我跟你们走,等我把这些药收起来!” 这次,没有人阻止她。 有两个罐子打翻了,里面的药也不多,每个里面不过几颗,她干脆收拢在一起,这才随着官差们离去。 酒楼二楼处,那帮武院宋凌书的同窗们,发出笑声。 之前出主意的那人说:“治死人,闹出人命,可轻可重,但牢狱之灾可免不了,怎么样,宋兄,解气不解气?” 宋凌书觉得很解气。 他都示好了,也愿意养着她,不知好歹就算了,还敢打他一巴掌,不让她走投无路来跪求他,难消心头之恨! 回去再跟二师兄说说。 何叔那里,一定也有动作,正好双管齐下。 他向众人拱手:“今日由我做东,大家尽管畅饮!” 谁都不缺这点银子,但是,宋凌书身份地位超然,又是京城武院每次的第一,进武会上,搞不好还能拿魁首,那就是武状元,从此入仕,他们现在自然要赶紧打好关系。 那人又说:“说实话,你这下堂妻着实一副好相貌,粗布衣裳也不比那些大家闺城秀逊色。宋兄若是怜香惜玉了,跟兄弟说一声,兄弟打点打点,也是可以让她出来的!” “多谢!”宋凌书笑着转过身,他没准备轻易让叶云青出来,至少也要让她在牢狱之中待上六七天,在她绝望之时,自己才是她的救命稻草! 第37章 怕你们等不了这么久 叶云青并没有如宋凌书所愿入牢狱。 半路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被传染,最先四人中一人突然倒地就抽搐起来,口中出现水疱,身上还起了红疹。 门板也因为倾斜摔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把人吓一跳,叶云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地说:“还以为要三天才发作,没想到传染上发作得这么快!果然不愧为脏病中的最脏!” 那几个抬过门板的都脸色煞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个个都觉得身上发痒,抓起一块块红斑。 为首官差也觉得自己身上不舒服,见叶云青好端端的,且神色如常,惊声问:“传,传染?” 叶云青说:“不然呢?” “我们会,会怎样?” “七天,必死!”叶云青目光落在那具尸身上,脓疮、水疱、恶臭,还有身上烂出来的那些皮肉,那样子十分吓人。 “你,你能治吗?” “我能治,但我为何要治呢?”叶云青目光平静。 官差脸色很精彩,狠狠地瞪向最先的四人:“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其中一个见同伴这个样子,他自己怕得不行:“就,就北城穷窟里随便找的一个!黄,黄公子说,病越重越好,最好是直接让他死在这姑娘面前,就可以说是,是这姑娘治死的,让她下狱!” 领头官差腆下脸:“姑娘,着实不是我们要与你为难,我们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事,有人报官就得出来,一视同仁。这件事我们会报备给大人,必然不让人冤枉了姑娘,你看行吗?” 那人也说:“我们愿意作证,与姑娘无关的。就是,就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叫我们找这样的人想害姑娘的。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叶云青淡淡地说:“那就快将这事了结了吧,我怕你们等不了这么久!” 这话一说,人人色变。 这事不复杂,很快解决。 那官差直接说:“人是得了脏病的只有一口气的死人,这位姑娘是无辜的,你们四人擅作主张带人求医,人死了该你们负责,罚你们一人出银二两,赔给这人家里,你们可心服?” 四人中,严重那个已经说话困难,只拼命点头,另三人也是忙不迭答应。 官差这才苦着脸:“姑娘,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是无辜的,不会有人抓你。你帮我们治治吧,你看我身上都起疹子了,这里还有水疱!” 他好好的人出来一趟,就成这样了,关键这种病,他就是死了,都没脸进祖坟。 叶云青看着他们急切的眼神,还有眼底的渴望和期待,指着地上的尸首:“他身上的病是各种原因形成的,想要治你们,也得知道他的病因。抬着他,去他原来的住处。” 众人不情愿,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为何要这样折腾?京城那么大,他们不信没有人能治! 叶云青只是一眼,就猜到他们的想法,轻轻一笑,“你们一定在想,可以去找别人治,不用这么麻烦。但你们没发现吗?这人身上虽然脏,可他的衣着料子却是极好的,显然家里并不缺钱。却被人扔在这个地方等死,必然是无药可医的结果!你们觉得就能比他幸运吗?” “可万一你也治不了呢?” “所以你们可以选择,像他一样等死,还是信我!”叶云青的淡定平和,使她的话有一定的信服力。 最后,官差们无奈只能选择信她。 一番忙碌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那些人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身上的红疹愈发痒得难受。 看着一双双眼巴巴的目光,叶云青用清水净了手,说:“我这里有药,一刻钟见效的五两银子一颗;三天见效的,二两银子一颗。” 众官差:“……” 他们总共就拿了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出来八个人,就算是二两银子一颗也亏了。 “我们忙活了大半天,还要自己掏钱?” 叶云青笑笑:“事情不是你们自己惹的吗?我也同样忙活大半天,而且是在为你们善后。我的药都是用银子买来的,总不可能白送给你们。不过,也许你们其实没那么倒霉,不用买呢?” 众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最后一咬牙:买! 自掏腰包虽然有些不爽,但为了小命,也不是省的时候。 有人买了五两银子的,有人买二两银子的。 一刻钟后,花了五两银子的人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还颇为神清气爽。花二两的,虽没有药到病除,但感觉好多了。 叶云青目光流转,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能拿钱办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现在危机解除,眼神又变化了。 叶云青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几位,如果今天你们没有染上这个脏病,不需要我的药,是不是就一定要把我抓到东城都司衙门。还有你们四人,也断不会说真话,一定会咬死是我治死了人,一定要让我下狱,是不是?” 四人眼神乱看,不敢直视。 官差目光闪烁,为首那人陪着笑说:“这,情况不明,多有误会嘛。”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们来吗?”叶云青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眼睑抬起,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依然是镇定从容,平静如水,“因为我不怕,大理寺少卿霍大人正好还欠我一份人情,他插手,应该没有冤狱了!” 那领头官差眼瞳一紧,震惊地看着叶云青。 不是一个街头摆摊,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吗?怎么还和大理寺少卿有交情? 叶云青又悠悠地说了下半句:“再说,我是一个医者,自古医毒不分家。我若想要你们在三个月内死得无声无息,都不需要那人的恶疾传染!”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青白交加,领头官差刚刚心里升起的那股恶念悄悄的消散,这时候他已经想通一个道理。阴私钱好挣,但也要有命花。 他赶紧笑着说:“姑娘,不是我们要为难,是姑娘得罪的人不会放过你。只要姑娘还想摆摊,今天的事,还会发生,不是我们,还会有别人!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可也架不住那些人有权势地位!” 叶云青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宋凌书是存心为难,他在京城有五年根基,还有厉府当后盾,多的是人为他卖命。 她不怕,但一件事若是麻烦太多,那就没有做的必要了。 解决了最大的难处——住的地方后,叶云青心情很是豁达,手中有银子,饿不死,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行。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图便宜买的宅子,真的会闹鬼! 第38章 你见过鬼吗? 南城破庙闹鬼案,最后查到瑞昌王后,就没法往下查了。 瑞昌王被皇帝斥责,罚俸一年。 至于那个礼部侍郎,直接斩首,满门流放。 这个结果,霍霄一点也不满意。 他觉得,这就像老鼠拖油瓶,后面还有大头,如果刚拖到脖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幕后之人狡兔三窟,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尽管不甘,这个案子也只能就此了结。 看着面前悠然喝茶的夏凌骁,霍霄没好气:“是你说背后有大鱼,要深挖的,也是你指着我去南城破庙接下这个案子的,现在你就这么看着?” 夏凌骁神色淡定,抬眸看了他一眼:“既然已经陷入僵局,就不要再钻牛角尖。对方都已经把所有的痕迹抹除,并且找了一个郡王做替罪羊,你再做也是无用功。” “那么多条人命,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我想起就觉得心中不舒服!” “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夏凌骁喝了一口茶,“隐藏这么深的势力,你想凭一个案子就将一切揪出来,原本就不可能。对手狡猾,以后还有交手的机会!” 霍霄转头问他:“今天你回武卫营吗?” “不回!” “帮我……” “不帮!” 霍霄:“我还没说帮什么!” “帮什么都没空。” “这天都要黑了,大晚上你有什么好忙?” 夏凌骁抬眼斜睨他,没有说话。 “行吧行吧,我自己想办法!”霍霄扯了扯嘴角,不帮就不帮,他翻着白眼走了。 夏凌骁继续喝茶,不一会儿,沈离过来:“主子,北城贫窟发生花柳恶病传染的事,不过已经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尸首焚烧,周围都用草药熏烧,那恶病者住的地方和周围,更是用石灰水喷洒。” 夏凌骁点点头,这处理方式可以。 “是谁发现的?又是谁主持此事?当赏!” 沈离汇报:“都是由一位姑娘提议并执行的。” “哪位姑娘?” “厉府要和离书那位!” 夏凌骁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脑中出现一张清绝又淡定的脸,他抬起眼:“她住那边?” 如果他记得不错,霍霄已经把梅溪巷的宅子卖给她了。 沈离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摆摊卖药被为难,跟官差去衙门时中途有人染病,她因能治反为主导,她又让官差带人去往患恶病的人住处,处理了尸首,消毒清扫,最后,让那些官差花银子买她的药! “对了,熏烧的药草,石灰,还有一应东西,都是她自己出钱!” 夏凌骁缓缓放下杯子,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快黑了。 他慢悠悠地说:“沈离,你见过鬼吗?” 沈离错愕,懵懂地摇了摇头,这世上真有这东西? “走,带你见见世面!” 梅溪巷的宅子到了夜晚,便安静下来。 住在前院的宋言书,和住在内院的叶云青,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此刻,宋言书在灯下抄书。 因着这一处已经不敢让他接抄书生意,所以他每天早早出门,把自己打扮成个落拓的老书生,跑到东大街的一家书局去,接上抄书的活计,再回头。 抄书能补贴点家用,而且,抄书也能温书,温故而知新。 内院里,叶云青已经关上了门,进了房间。 整个宅子显得极为安静。 斜对面的屋顶上,两个黑影站在檐影的暗处,安静地看着这边。 一件长衣兜头罩住自己,沈离把自己扒拉出来,嘴角抽抽:“我?” 说好的带他来见鬼是什么样子的,敢情鬼就是他自己啊? “嗯!”夏凌骁语气淡淡,“霍霄嘴没把门,说这里闹鬼,如果不闹,你觉得合适?” 沈离觉得很合适,但他不敢说。 行了,不就是扮鬼吗? 他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难。 他认命地适应了他的新身份,把那身宽大的白袍穿上。 西北角那里,很适合落地,从那里往侧面走,再往前,那儿有个窗子,从那里悄悄进屋,问题不大。 说动就动,沈离脚下轻点,身子轻如狸猫,刚刚从这边屋顶落到那边院墙,他就觉得有点不对,赶紧脚尖一点,落到旁边。 就在刚才落地的地方,嗖的一声,一个绳套套紧。 他眼瞳一紧,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股本能感觉的危险,让他一个空翻,抓住了三尺远处的一截树枝。 而他第二次落脚的地方,伸出了四五根尖刺。 噗的一声,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弹出来,身经百战的他身子在空中一侧,落到地上,一枝箭贴着他的鼻子射过去。 他额头冒出一丝冷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他竟然三次差点着道? 这想法刚冒出来,他又觉得脚底下一软。 明明是平地,这里不是实处? 这下,他心中发寒,脸色也变了,这个地方怎么陷阱重重?他的反应快得很,但好像这些陷阱早就算到了他的应对。 他急忙撤下腰带,将树身一缠,借力荡飞。 刚才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个陷坑,如果他没察,就会掉进陷坑里。 可没等他透口气,树身上突然弹出无数黏乎乎的东西,像天女散花一样喷射出来。 离得那么近,哪怕沈离反应快,急忙飞跃离开,可还是慢了一些,满天花雨到底没有躲过,白袍上粘上了三坨,好臭,什么鬼? 他顺着树滑下,刚庆幸幸好没有那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却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那臭东西,有毒! 刚意识到这点的他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软软地倒在了树下。 一直看着这边的夏凌骁:“……” 他几乎是在沈离倒地的同时,便也落在他的身边,除了沈离踩过的地方,其他都是安全的。 所以,这是算好了夜探这里的人可能的落脚点和所有的反应? 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巧思,才能做到算计好一切,陷阱套陷阱? 沈离的身手,竟然都栽了! 所以,南城破庙里的那人和狗,一点也不冤!他甚至怀疑,如果刚才的天女散花沈离没有中招,是不是还有后手? 夏凌骁看着夜色中的宅子,这是他的,他很熟悉里面的布局。 但那是曾经,此刻,星子高悬,夜风许许,这个平静的宅院,好像处处都透着危机! 第二天一早,叶云青醒来时,感觉有些不对,她飞快地赶去前院。 第39章 离魂之症 平时这时间,已经在院里打扫或是练拳的宋言书连影子也不见。 她喊:“言书?” 没人应声。 这时,她发现院子西北角被人动过了。 快步走到近前,看着地面上的痕迹,她脸色凝重。 来人身手不错,竟然走到了第五步,而且还有同伙,不然,人应该就留在这儿了。 不好,言书有事! 叶云青飞快来到宋言书的卧室外,敲了敲门:“言书?” 里面毫无动静。 将门推开,里面果然没人。 她眼底有些晦色,屋内没有什么痕迹,他昨晚没进房间?那就是在书房? 想到这里,她快步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一本书掉在地面,笔上沾了墨,落在桌上,晕染了纸面。 但没有挣扎的痕迹,似乎猝不及防之下,就直接被制服了。 她看着窗子,眉心拧起。 如果是从正门进来,宋言书必然第一时间就看见,他是先天武者了,不会毫无反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从窗口! 屋内没有药物残留的气味,他不是被药所迷。 窗户半开,叶云青推开,一个侧翻,就跳了出去。 外面是小花园,花草打理得不错,地上有极浅的被踩踏过的痕迹,像是踏着花树的枝行走,却只翻了几片叶。 带着一个人,还能这么轻松自如?甚至可能是带着两个人。 顺着痕迹往下追,一直追到花园的东北角,她停下脚步。 一片低矮灌木边,宋言书就在那里,身子俯伏在地上,只看到他的背。 叶云青脸色有些不好,在原地顿了顿,才慢慢走近,缓缓伸出手,将人给扳了过来。 一张被墨涂成的大花脸。 鼻翼翕张,呼吸均匀。 叶云青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言书,醒醒!” 宋言书懵懂的睁开眼睛,左右环顾,惊讶又诧异:“我,我怎么在这儿?” “也许是患了离魂之症吧!”叶云青笑了笑,她眉眼舒展,脸色淡定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宋言书挠挠头,突地觉得不对:“是吗?咦,不对,我在书房读书,然后,然后怎么到这儿了?姐,我不是患了离魂之症,是这宅子可能真的闹鬼!我看见……”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 他想起他看见什么了。 一个白影,一张血盆大口占了多半张脸,眼睛凶厉,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书房中。 但他不是被吓晕的,他是被打晕的。 叶云青看他目光转动,神色变幻,眼神中有惊有惧,那样子,显然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她微微一笑说,“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看见什么了?确定不是在做梦吗?” 宋言书张了张嘴,但目光动了动,又笑着说:“我真是睡糊涂了,姐说的对,我肯定是患了离魂之症。那些应该是做了噩梦!” 顶着一脸的墨,他笑着露出白牙。 叶云青轻轻点头:“那收拾收拾,洗把脸!” 等到洗脸的时候,看着满脸黑糊糊的墨,宋言书呆滞,他敢确定,昨晚的确是闹鬼了,但是,他怕姐会害怕,所以承认自己是患了离魂之症。 这让他眉心锁起来。 要是真的闹鬼,这里不安全,晚上他要守夜! 叶云青安静地用完早膳,把昨天的陷阱修补了一番之后,又添加了几个。 不管是人是鬼,今天都该出现了。 沈离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平静,如同沉睡。 一个年轻男子仔细地替他把过脉,转过头:“他中毒了,这毒很高明,环环相扣,相辅相成。刚才我已经想过不下十种解毒方法,但都有弊端。不过,给我十天半个月,我肯定能配得出解药!” 夏凌骁鄙夷:“你一个医谷少谷主,配个解药还要这么久?” “我是人,又不是神,”年轻男子目光有些兴奋,“知道是谁吗?我想见见!” 夏凌骁看他一眼:“你一个医者,看见奇毒就迈不开步,能正常点吗?” 年轻男子挑挑眉:“你不懂,你知道什么叫见猎心喜,惺惺相惜吗?” “行了,你可以走了!” 被驱赶紧出去的华七努力回头:“要是知道是谁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和他好好切磋一下,别忘了啊!” 下午,一张拜帖出现在叶云青的面前。 递帖子来的是吴厦,他满面堆着笑说:“叶姑娘,听说你会医术,我家王爷想请你救个人!” 叶云青认得他,点头说:“可以!”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吴厦将她请上去,亲自赶车。 并不是去梁王府,而是在一个雅致的别院中。 叶云青走进院中。 这院子显得沉肃古朴,院里的一棵榕树虬枝翠叶,根须都被修剪干净,只留一根主干。从垂花门进去,顺着回廊一直往里走,吴厦把人引起了东厅中。 厅内,夏凌骁坐在主位,周身气势清冽,眉眼冷峻,动作优雅矜贵,眉眼间却自有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仿佛那眉梢眼底,藏着刀锋。 这份冷冽不是对谁,而是与生俱来一般,又像是刻进了骨血里,不经意间就逸散了出来。 叶云青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夏凌骁的气场而生出拘束不安或是束手束脚。 她行了一礼:“王爷万福!” 夏凌骁打量着她。 他在战场上杀伐太多,身上自带一股煞气,很多人不敢和他多说话,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但面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什么特别的人,她神情恬静,语气平和,一派云淡风轻,没有因为他的打量而窘迫,她很自在。 “听说你医术不错?” 叶云青抬起眼,清凌凌的眼眸,如泉水般,干净清透,“以前学的糊口的本事!山野之术,登不了大雅之堂,略懂一二而已!” 配出的药能把沈离迷晕,让华七说出暂时配不了解药的人,只是略懂一二? “不知病人在哪里?” 夏凌骁站起身:“这边!” 把人领到沈离处。 此刻的沈离躺得十分安详,夏凌骁回过头,清冽的眼眸落在叶云青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半丝表情。 但叶云青脸上就没有别的表情,安静而平和,她走到床边去,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她站直身,直接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解药!” 夏凌骁眉梢微微挑起,没听错的话,她说的是解药,而不是药! 接过瓷瓶,里面只有一颗。 夏凌骁递给吴厦,吴厦将药塞进了沈离的口中。 叶云青并没理会他们的动作,目光安静地看向夏凌骁:“霍大人卖给我的宅子,是王爷的吗?” 第40章 买定离手 “为何这么问?” 叶云青秀长的眉似乎动了一下,声音清晰缓慢:“霍大人说,宅子闹鬼,所以,这位侍卫大人,是为了圆这个说法,特意去扮鬼的吗?” 夏凌骁:“……” “我说不是,你信吗?”夏凌骁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也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叶云青说:“信!” 夏凌骁:“……”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是闹哪样? 叶云青又说:“宅子既然不闹鬼,之后就不用劳烦侍卫大人再去了。还有,那宅子我知道不止那个价,少了的部分,还请王爷说个实价,以后我再补上!” 夏凌骁:“……” “你不是说你信吗?” “王爷说什么,我自然要相信!” 夏凌骁眸子里仍然看不出情绪:“宅子买定离手,姑娘是要出尔反尔吗?” 叶云青:“……” 出尔反尔是这样用的吗? “可王爷吃亏了!” “吃亏不吃亏,我要我觉得,而不是你觉得!”夏凌骁很直接地说,“那宅子,原本是你让我少损失十八万的谢礼,但你不要,要花银子买去,我也没有意见。买卖既成,这事无需再多言!” “王爷是在可怜我吗?”叶云青眸子深处,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轻嘲,但仔细看,又似乎没有。 夏凌骁脸色冷然:“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想白受人好处!”说着,他看向她,眸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还是你觉得,你需要人可怜!” 叶云青和他目光相对。 一个清冷如星,一个清澈如水。 一个如星般孤冷高远;一个如水般平静深邃。 之后,叶云青移开目光。 占便宜的是她,再多说,就是矫情了,这份人情记上就是。 沈离眼睛还没睁开,就嘟囔:“好臭,特么臭死我了!” 吴厦立刻伸手把他的嘴捂上。 夏凌骁和叶云青都转过头来看向床上。 夏凌骁语气清凉:“叶姑娘真是药到病除!” 叶云青笑了笑:“我也可以药到命除!所以,我那宅子,不会闹鬼了,对吗?” 沈离:“……” 他是不是差点成了药到命除的那条命? 夏凌骁神色平静:“你不想,那就不会再有不开眼的小鬼了!” 沈离:“……” 谁喂他花生啊? 叶云青说:“人醒了,那我告辞了!” 夏凌骁轻轻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云青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往外走,却见夏凌骁也走出来。 沈离眼睛睁大,王爷这是,亲自送客? 叶云青走出门,见夏凌骁跟着,拿眼看他,眼带疑问:“王爷还有事?” 因离得近,她需要微微仰视。从这个角度,夏凌骁冷峻的侧脸更显棱角分明。 “昨天北城贫窟发生的事,本王知道了。” 叶云青眉梢挑了挑:“所以呢?” “我替北城贫窟的人谢谢你!” “那倒不必!”那些人太闲,她正好把他们当人手而已。 “听说有人在为难你,你需要帮忙吗?” “不是王爷说,我不需要人可怜的吗?”叶云青似乎轻笑了一下,“我觉得王爷说的对!” 夏凌骁从她的眉眼和语气里,听出了刻意拉开距离的疏离。 她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这样的发现让他眉心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是因为上次,她感觉被当棋子的愤怒吗? 他斟酌着,还是出声提醒:“京城厉府,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从你出现在厉府嫁女的婚宴上那一天起,就注定你想在京城安稳,不会容易!” “我知道,但有些事,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不能不做!”叶云青对这一点很坦然地接受了,如果不在那天拿到和离书,她才是真的寝食难安! “所以你想好以后怎么在京城待下去吗?”夏凌骁语气低了两分,像在询问,又像在提醒。 叶云青笑了笑:“霍大人说,京城不是法外之地。厉府,总不能只手遮天!” 夏凌骁摇摇头,看着她干净的眸子,她以前所住的村子,就那般纯粹? 他似乎有些不忍,又似乎觉得那般的干净难以在京城立足,缓声说:“南城破庙,挖出几十具尸骨,那些尸骨在活着时,和你想的也是一样!” 叶云青眸子动了动,并没有多少动容,她突地一笑:“多谢王爷提醒,我会小心些的!” 她走了。 一身青色布衣,没有钗环,没有珠翠,但那份恬静安然,那份淡定自若,却自带气场。 夏凌骁微微眯起眼睛,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这样气度的人? 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养出这样的淡定气质? 她明明处于劣势,从居无定所,到现在事事不顺,可她的神色始终平静,不见愁苦,不见动容,不见难过,不见彷徨。 好像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京城不是法外之地时,嘴角微微翘起,这一刻回想,他觉得,里面好像有一丝淡淡的轻嘲? 看着那抹青色俏影一步步离去,走出大门,再不复见,他对着空气中说:“让秦州的人查查叶云青的一切经历,还有那个京城武院的第一名以前在村子里资料!” “是!”极低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沈离挠着头跑出来,吭吭哧哧:“主子,这个,治好我花了多少药钱?我,我自己付!”叫他扮个鬼,他竟然晕了,这事很丢人,但该认的错得认。 夏凌骁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好像忘了问药钱! 不过,叶云青也没有提。 他又占便宜了? 叶云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千两银子买这么大个宅子,就算多出诊几次,也是应该的。 再说,那毒是她制的,拿一颗解药出来而已。 她不再出去摆摊了,似乎日子也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这天她去药铺卖了些寻常药,换了些银子。还特意去买了一只卤水鸭子,今天加个餐。 宋言书还没有回来,叶云青把饭煮好,一边看书一边安静地等。 一直等到天快黑时,宋言书也没有回来。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叶云青将饭菜放进锅里温着,走出门去。 宋言书出门的时候,都会跟她说一下大致方向,今天他说过,会去东城的书局,那边也有一家书院,他要去碰碰运气。 梅溪巷处于城中,去东南西北城距离都不是太远。 她脚下加快,当出现在东城的某条街上时,夜色半笼未笼。街上人们来来去去,各自准备归家。 她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位置,那里有个乞丐正在全神贯注地捉虱子。 走过去蹲下,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把钱,叶云青看着乞丐的眼睛:“老人家,今天这东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乞丐浑浊的眸子却是先落在叶云青的脸上,立刻聚了光,像一只萤火突然落入水中。 第41章 你嘴巴很臭啊 老乞丐匍匐着起身,拱手作揖:“姑娘,上次多谢你救我一命!” 说着就磕起头来。 那是她们刚到京城的事,那时还没进城,在城外遇见几个身上长满了疮的乞丐,官兵要把他们烧死。 叶云青和宋言书刚好经过。 她把人拦下,用了药,又在那里停留了一天,乞丐们身上的疮都好了。确定不是疫病,他们的命也保住了。 叶云青拦住他没让磕下去:“老人家,快起来!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在意。我弟弟不见了,他来了东城,你可见着了?” 老乞丐急忙起身:“小哥不见了?我问问我那些老兄弟们!” 他坐在街角时,懒懒散散,但起身时,却是健步如飞。 不出一刻钟,消息就传来了。 宋言书被抓了。 今天,宋言书交了之前抄的书,赚了二两银子,正准备去东城郊的那家书院拜访,在路上,一群鲜衣怒马的锦衣少年们经过。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些锦衣少年中,有个宋凌书。 京城武院的贵公子们相约到阆风山里打猎,宋凌书既是京城武院的佼佼者,又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自然是被这些人拱卫在其中。 宋言书走在路边上,自被厉府断了话本子的财路,他也只接抄书的活了。 那些人如何意气风发,与他没有关系。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锦衣华服的人。 但马蹄声响在他身边停下。 宋言书纳闷地抬眼,正与马背上的宋凌书对上眼神。 宋凌书清傲且眼神冷漠,冷冷俯视,端的是目下无尘。 那位黄公子见宋凌书脸色,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立刻说:“宋兄,这就是你那个弟弟?” 宋凌书今天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以为叶云青被关进了牢里,想着都几天过去了,她孤立无援,在京城也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定然已经凄惶无助了。 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既可以看见她惨然狼狈的模样,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低头。 那时,她必然会认清她与他地位的差距,知道自己曾经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然而,当黄公子和他一起到东城都司衙门时,才知道当时人压根没抓来,因为那四人在路上就反口了,说是拿了别人的钱开的一个玩笑。 叶云青竟然这么轻易地被摘了出去? 黄公子也感觉脸上无光,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事儿没办好。 于是,他找补地邀请宋凌书今天出城打猎,还叫上了那天一起喝酒的同窗们。 那些人都是官二代,身后的父兄皆是朝中的大臣,宋凌书很清楚,他现在是以厉大师徒弟,京城武院第一名的身份,才能融进他们之中。 和这些人交好,他以后的路才会更顺。 此时被他们这么捧着,心里其实是很舒服的。 黄韶的话让他微微皱起眉:“我没有弟弟!” 真是他弟弟,那天怎么会和叶云青一个鼻孔出气? 黄韶眼珠一转,立刻笑着说:“宋兄说的是,不是谁都配当你的弟弟的!” 宋言书冷笑一声:“我也没有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猪狗不如的哥哥!” 宋凌书脸色一沉,眼底的阴鸷之色完全不加掩饰,看着宋言书的眼神,不仅嫌恶,还有恨意。 黄韶之前的事办砸了,正想着找补呢,立刻喝道:“小子,你嘴巴很臭啊!” 少年背脊挺直,眼神中带着倔强:“不过是说事实而已!” “宋言书,你真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长兄如父,你辱骂兄长,也是不孝!”宋凌书厉声喝。 “不孝?”宋言书冷笑一声,微微抬起头,直视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人,“一个五年不管家中病弱父母的,一个父母去世都不曾灵前出现的人,也配跟我谈孝字?” 众人悄悄拿眼看宋凌书,见他面沉如锅底,有心思活的,冲着宋言书就骂:“宋兄在外求学,家里消息不通,你父母去世不通知他,明明是你的不是,现在却把责任推到宋兄头上,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宋兄若是在家,自然比你做得更好,你自己行事不周全,却不知道找自己的原因,还想来毁宋兄的名声,真是恶毒。” …… 这些人一人一句,全都站在宋凌书这边。 宋言书冷眼看着他们,物以类聚果然是不错。 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黄韶冷喝,“骂了人就想走?我们让你走了吗?” “你们想如何?” “跪下,给宋兄磕头道歉,不然,你休想离开!” “你做梦!” 黄韶眼神阴冷,转过头,对着宋凌书却是笑得讨好:“宋兄,这小子不识抬举,我有个主意,带上他,你看怎么样?” 宋凌书转过头,看见黄韶的笑脸,这人鬼主意极多,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乐子。他见过这些人寻乐子的手段,心底生出隐秘的快感,说:“你们决定就好!” 黄韶立刻喊身后的仆从:“你们几个,拿下他。” 那几人下马,就朝宋言书冲去。 宋言书转身就跑。 但是这些人既是仆从,也是护卫,都是有些身手的,很快就把宋言书围住。 宋言书转过头,看见端坐马上,高高在上,神色轻蔑冷漠的宋凌书,冷冷说:“你们想干什么?” 黄韶笑嘻嘻地说:“你哥大发慈悲,愿意带上你一起打猎,你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几个仆从不容他多说,欺身过来抓人。 宋言书一拳打在其中一人鼻子上,脚下生风,出拳快速。 宋凌书脸色沉下去。 他离家的时候就知道,宋言书没有根骨,不可能成为武者,叶云青说,不能习武可以读书,他才走了读书的路。 宋言书刚成为先天境武者不久,凭的是一腔愤勇,那些仆从和他身手差不多,竟然一时无法将他拿下。 眼见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一阵围观,宋凌书皱眉:“别闹出乱子!” 他身边那人见仆从拿不下,脚尖在马背上一点,凌空就向宋言书扑去。 这些个武院学子,身手最差的也有黄阶实力,宋言书只是入了门,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被制住的宋言书怒叱:“你们当街抓人,眼里就没有律法吗?” 抓住他的贾奂轻嗤一声,低声冷笑,毫不掩饰他们的优越:“律法是来控制百姓的,你觉得对我们有用吗?” “我是举人,你们不能抓我!” “举人算个屁!”其中一人嗤笑,“我们以后,个个都是武举。你以为一个穷举人,在京城就有身份地位了?就算是进士,没人提携,没有家族和帮衬,也什么都不是!” 说完,他们把宋言书的双手绑上,绳子的另一头,就牵在那贾奂手中。 贾奂翻身上马,哈哈大笑:“宋兄,他既然骨头硬,不肯磕头,咱们就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第42章 共乘 无人为宋言书发声,那群武院学子都是贵公子,谁也不敢多事得罪。 这群人鲜衣怒马离去,马后还拖着一个宋言书。 也幸好宋言书已经突破武者,被马儿这样拖拽,虽被迫踉跄奔跑,还能跟得上,直到他被拖出城门。 听到这些的叶云青脸色冷了下去。 下午时分宋言书被拖走,现在已经是傍晚,城门都关了。 一个年轻乞丐说:“这些人在城外有庄子,今天肯定是不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应该不敢闹出人命,毕竟小哥还是举人呢!” 众乞丐有些担忧,但除了消息,他们帮不上忙。 叶云青拿出一袋钱来:“各位去吃顿饱饭,今天的事,多谢了!” 乞丐们推辞不受:“姑娘,你对我们有大恩情,我们不过是打听些消息,可不能要钱。” “收下吧,你们也得吃饱饭!以后我还有事要找你们帮忙!”叶云青留下钱袋,便离开了。 她想起夏凌骁说的一句话。 那些累累白骨,活着时候,也以为这京城有王法! 但王法,只用来约束百姓,却对那些权贵无用吗? 所以她想摆个摊,有太府寺的人来为难。 她想行个医,有巡检司的人来为难。 宋言书手拿推荐信,就因为曾经得罪过厉府,就被各家书院拒之门外; 他不过是走在路上,那些权贵子弟们,想为难就为难,想抓就抓? 就连现在,城门不可能为她打开,她想要出城,要么等天亮;要么,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令人将城门打开。 但显然这两个方法都不现实。 宋言书生死未卜,她等不得。 此刻,城门下除了守城的兵士,已经没有行人,她离城门远了些,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出城。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人马在傍晚空旷的街道上,快速而来。 领头的人轻甲在身,眉目冷峻,带着铁血肃杀之气,像一柄归于鞘中的利剑,带着慑人的气息,收敛却让人心生畏惧。 叶云青目光一转,快步跟上。 夏凌骁老远就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她在静寂的街道上站着,安静得好像与街道融为一体,但却又无法忽视,因为她眉眼间,似乎蕴藏着什么。 他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是从容淡定,平静如水的,好像天塌在面前,她也不会动容。 此刻她眉间的浅愠其实并不明显,两人离得也不近,可他就是感觉到了。 他收回目光,到了城门口,这时,听见那个清越的声音:“梁王殿下!” 停疆勒马,他回过头。 女子站在马下,微微仰着头,光线蒙昧,她身上像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使眉眼都柔和起来,他问:“有事?” “殿下请行个方便,带我出城!” 夏凌骁打量着她,看一眼天色:“这么晚了,出城做甚?” “有点急事!” 夏凌骁的目光淡淡的,语气中却有一股压迫:“何事?” 城外可不安全,又是夜里,她一个弱女子。 叶云青顿了顿:“我弟出城未归,我去寻他!” “如何寻?你知道在哪?” “能!” 夏凌骁收回目光,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对身侧看一眼。 吴厦去叫人开城门。 叶云青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 夏凌骁转过头,淡淡吩咐:“跟上!” 马蹄轻响,一行人轻快出城门。 叶云青说:“多谢!” 夏凌骁对她伸出手,清冷的眸子在夜色之中,沉静幽深。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还有些薄茧。 叶云青:“?” “上马,难道你找人准备凭双脚去?” “你不是有事?” 夏凌骁没说话,沉静的眸子看着她,手也没收回去。 叶云青伸出手,搭在他掌心,他一用力,就将人带上马背。转过头,他吩咐:“吴厦,带他们与右营汇合!” “是!”二十多人的轻骑拨转马头,向着右边的路口飞驰而去。 疾驰的马,连同吴厦的惊讶一起带走了。 主子竟然会与一个姑娘共乘一骑,虽然这也是事急从权,但好像他也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叶云青被拉到马鞍,坐在他的身前,身后像有一座山,男子温热的气息离得很近,凛冽的杀伐之气好像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但杀伐气之中,又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也许,那是因为他的杀伐是因守护而生。 夏凌骁问:“哪边?” 叶云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指向左边。 他轻提缰绳,顺着叶云青指的方向纵马驰去。 因一手提缰,娇俏的女子似乎被他圈在怀中,马蹄翻飞中,她坐姿很稳,与他隔着一些距离,红y唇微抿,眼神沉静地看着前方。 并没有因为她在一个男子的马上而生出拘束窘迫,这一刻,在她眼里,他是无关紧要的,只是提供了一匹马的工具吧? 夏凌骁挥去突然升起的这一丝奇怪想法,很快又到了一条岔道。他刚想放慢些问她,叶云青已经说:“右边!” “这是进山的路!”一个书生,夜里不回,进山干什么? 叶云青说:“是!一些武院的学子,在路上遇上他,把他带去打猎了!” 她语气平静,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带去打猎?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多。 夏凌骁扬了扬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马蹄声声,盖过了两人的呼吸,夜色笼罩,星月有辉,四下里却是一片寂静,只有骏马铁蹄踏碎的清辉。 静夜幽深,孤男寡女,共乘一骑,这本该是尴尬的,但马上的两人都没觉得。 夜风吹起发丝,女子发间的馨香钻进鼻中,清雅好闻,蒙昧的月色也遮掩不掉她雪白的脖颈,她像一朵青莲。 夏凌骁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身子尽力地往后仰。 军中粗犷,没有女子,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马前坐的是位姑娘,一位与他完全不一样的姑娘! 身后的动静叶云青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回过头。 回眸这一眼,如此近,近到他看得见她脸上白皙细嫩的、似乎吹弹可破的肌肤。 一尺之隔,呼吸可闻。 “你,是不是担心他的安危?”突然的四目相接,让夏凌骁心跳似乎顿了一下,不自觉地就找了一个话题。 叶云青轻轻摇头:“他们应该不会蠢到杀人!至于他可能受的伤……”顿了顿,她说,“他怎么伤的,就让人怎么还回来!” 很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她眼里的淡然之中似乎蕴着风暴,夏凌骁觉得,她也许真可以办到! 第43章 干得不错 进山之后,借着月色,能看见山间影影绰绰的庄院,那是有钱人在这里建的别庄。 叶云青说:“可以了,就在这里吧!” 夏凌骁:“?” “殿下还有事在身,能送我一程,很是感谢,就不多耽误你了!”把宋言书救出来,牵扯上梁王,未必是好事! 夏凌骁显然也想到这点。 他不过是多说两句话,就有人把她扯进了局中。 若是有人看见他与她夜色中一同出现,就会把她划归于对付他的棋子,或是武器。 他翻身下马,想将她接下来,她已经利落地下了马背。 那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干脆中带着爽利,轻盈中尽显英气。 叶云青说:“多谢!” 夏凌骁看一眼夜色,再看一眼夜色中几乎漆黑的山路,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微微颔首,翻身上马,离去。 叶云青没有丝毫犹豫地上山。 晚上他们不可能在打猎,从这里往山腰上,有三个庄院,间隔不远也不近,掩映在树木之间。 叶云青虽不知道宋言书被带在哪家,但她不着急,一路往前走,在经过第一二两个庄院时,她连犹豫都不曾,就继续往山上走。 直接到第三家庄院前停下,她清冷的眸子里带了一丝锐光,举手拍门。 庄院内,灯火通明。 檐下的灯笼,院中的篝火,还有热闹的人群。 武院的那些贵公子们,围着篝火坐着,喝酒谈笑。 旁边的火堆上架着肉块和肉串,家仆们正在烤,烤好后流水般送过去。 他们到得晚,打猎的事推到明天。 宋凌书在最中间的位置,照例是被众人恭维着。 右边一棵树上,宋言书身上都是擦伤,灰尘,有干有湿。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有人拿盐水拨他。 盐水激着伤口,疼痛像钝刀子一般磨人。 他们没有给他水和食物,奔跑了一路,他又累又伤,此刻却连坐下也不成。 黄韶喝了一口酒瞄向宋言书:“想好了吗?只要你肯给宋兄磕头道歉,我们就放了你!” 宋言书嘴唇干裂,容色憔悴,却仍是骂:“一个为攀高枝抛弃原配,忘恩负义人品低劣的人,他也配!” 黄韶冲过去就给他一巴掌:“小子嘴还这么贱是吧?”他之前还有所顾忌,后来看出宋凌书是真不在意,便没有顾忌了。 宋言书被打得头偏向一边,但转过来,就一口血水啐他脸上。 黄韶被啐了一脸,大怒,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宋言书疼得额头汗水直流,却因为被绑着,没法弯下腰去。 黄韶嗤笑一声,拿手拍他的脸:“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你跪下磕头赔罪那是看得起你,等着吧,明天有你好看!” 突然,宋言书猛地咬过去。 他急忙撤手,小指还是被咬到,宋言书也是个狠的,一用力,直接将他小指给咬断了。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十指连心,他疼得嗷嗷叫,一阵踢打。 宋言书呸地吐掉半截断指,眼睛死死盯着他,黄韶在少年狼崽子一样的眼神里,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但看着鲜血淋漓的断指,又恨从胆边生,跑过去抢了一个护卫的剑,向宋言书冲去。 这时,拍门声突然响起。 但没有人在意,他们都被这边的喧闹惊呆了。 宋凌书看见发疯般的黄韶手里锋利的长剑,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唇边一抹冷意。 就在黄韶的剑即将刺向宋言书时,门被重力踹开。 腕口粗的门闩断成两截,一块石头毫无预兆地砸过去,刚好砸在剑身上,黄韶虎口发麻,长剑脱手,只划破了宋言书的一片衣衫。 一个青衣女子在夜色中走进来,她眉眼多了几分凌厉,扫过在场的众人,径直走向宋言书。 她来得突兀,一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黄韶又遭受了二次疼痛,他这样的贵公子哪受得了,原本狂怒的心,在一抬眼看见叶云青时,也有些滞住,继而,眼瞳震动。 这是哪里?是他们东平伯府的私人别院! 她是怎么敢的? 破门而入,打飞他的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宋凌书也是一怔:“叶云青,私闯别人院落,你不要命了?” 叶云青没理会他们,脚尖一挑,黄韶被打飞的剑飞起来,落入她的手心,她三两下把宋言书身上的绳索割断。 宋言书抬起脸,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姐!” 他脸上有巴掌印,嘴角有血,头发也乱了,十分狼狈。 叶云青平静地问:“谁打的?” 宋言书指黄韶:“他!不过,我咬断他小指,没吃亏!” 叶云青笑着说:“干得不错!” 众人:“……” 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吗? 尤其是黄韶,咬牙切齿,两个贱民,在他的地盘上,敢无视他? 他大喊:“你们还怔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拿下!” 叶云青瞥他一眼,明明还有五步远,也不知道怎么的,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她就出现在他面前,手中的剑横在他颈间:“是吗?那就一起死!” 那些家仆才刚动起来,就见自家少爷脸色煞白,抖如筛糠:“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宋凌书飞快上前,冷厉地喝道:“叶云青,快把黄公子放下!” 叶云青的手很稳,声音也很稳:“那就一起坐下,心平气和好好说话!” 黄韶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坐,坐,退,退下!” 他原本是不信一个乡野村姑敢杀他一个贵公子的,但是,这乡野村姑的神色太过冷静,冷静到好像她什么都不怕,她说的什么都让人无法产生怀疑。 宋凌书连开了两次口,但叶云青却连眼角也没有给他,这让他气恼之极:“叶云青,你不要仗着我在这里就为所欲为,你得罪了黄公子,我是不会为你说话的!” 叶云青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你能别狗叫了吗?” 她转过头,语气却很温和:“言书,还能走吗?” “能!”尽管全身都疼,少年的声音仍响亮。之前他跑不过,被马拖行了一段距离。但是看见叶云青来救他时,他心里又热又烫。 他也明白,这是一群权贵子弟,他们姐弟却毫无根基,今天的事,只怕难以善了! 如果真到拼命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这条命,换姐可以平安逃走! 远处的树梢上,一个劲瘦的身影在树影的掩映之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随着他打了个手势,远处燃起一簇烟火,山脚下数里远处一队人马飞快地向这边奔驰而来。 第44章 你一个也惹不起 叶云青目光扫过篝火边的众人,这些人眼神不善,尤以宋凌书最为显眼,嫌弃、愤怒、厌恶、恼恨。看他的样子,似乎随时准备暴起伤她,只是她手中的剑离黄韶太近,他才没动。 她不在意宋凌书的态度,平静地说:“你们强掳有功名在身的举人,绑架羞辱,打骂凌虐,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这是准备讲道理? 黄韶举起自己血淋淋的右手,那里少了一根小指:“我们不过是看在他是宋凌书的弟弟,邀请他随我们一起来打猎,但他出言不逊,而且还伤了我,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东平伯府,还有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那断指伤处还在流血,黄韶疼得脸色扭曲,咬牙切齿。 “叶云青,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他们身后的家族,你一个也惹不起。”宋凌书冷冷看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慌乱和害怕,届时,只要她求他,他也不是不能帮她求情。 但叶云青看都没看他,只是扫了黄韶一眼:“你手指断了,难道不是互殴造成的吗?技不如人,就要搬出家族?勋贵世家子弟,都这么行事的吗?” “你……”黄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向这么行事的,但是被个乡野村姑鄙夷,他却是万万不肯承认的。 贾奂眼珠子一转,提高声音说:“我看姑娘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的冲突本不该起,全是他宋言书出口不逊。我们只是要他磕头认错,他抗拒不从,事情才闹到这个地步。这事我们也不是不能让步,还是之前的条件,只要他磕头认错,这事就此过去!” 黄韶怒:“他咬断我的指……” 贾奂目光看他一眼,使了个眼色,再回头时,却是一派大义凛然:“已经断了,也接不回去。既然是要解决问题,我们也不能得理不让人!” 叶云青想也不想地就说:“磕头道歉不可能,说说第二个方案!” 宋凌书冷笑一声:“叶云青,你当这里是村里?你以为各位公子是村子里的人,容得你讨价还价?” 他走上前来,冲着她就伸出手:“把剑给我,我还可以考虑帮你说说情!” 叶云青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目光落在贾奂身上,看得出,除了宋凌书,这人也是这群人中说得上话的,虽然他心里也同样憋着坏水。 贾奂笑着拉了宋凌书坐下:“宋兄,知道你是重情义的人,别人不领情,那就算了,你先坐着,这事交给我!” 宋凌书被他半拉半就地回到原位,同时心里也恼怒叶云青的不知好歹。 难道她看不出来吗?只要自己帮她说句话,宋言书道个歉,这事就可以过去。 既然她故意装模作样,那他倒要看看,今天她怎么自取其辱。 贾奂目光一转,笑着说:“你想要第二个方案,也行。我们今天是出来打猎的,既然你们适逢其会,那就一起参与我们的游戏吧!只要你赢了,你们就可以走!如果你觉得做不到,还是可以按第一个方法,磕头道歉,我们一样放你们走!但若是输了,你二人就得由我们处置!” 众人目光转动,游戏? 他们之前没有计划什么游戏,有好戏看了! 叶云青看到这些人的脸色,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问:“说说看!什么游戏?” 贾奂装模作样:“你们来自乡村,那对打猎不陌生吧?会射箭吗?” 叶云青说:“会一些!” “那就比箭术吧!三局两胜!”贾奂笑嘻嘻。他这一说,这些人也懂了。 “可以!” 见她应得爽快,几个人顿时开始挤眉弄眼,眼神鄙夷又兴奋。 只是一声吩咐,一切就准备妥当。 宋言书有些担心:“姐?” 叶云青笑着说:“没事,你忘了,我会打猎的!” 贾奂等人冷笑,打猎?和他们这个一样吗? 弓箭是现成的,这边推出的人是宋凌书,他的骑射武功,在京城武院的这群人中,的确是佼佼者。 宋凌书傲然走上前,睥睨着叶云青:“我是不会让着你的,你要识相,趁早让宋言书磕头道歉,省得一会儿难看!” 他,地阶二星。而叶云青,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不懂武功,凭着在村里打猎的那些微本事,想和他斗?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叶云青看他一眼:“你们比试就是靠嘴皮子吗?” 宋凌书气笑了,看吧,就说她不识好歹。 一个女子,怎么能无知蠢笨到这个地步?她完全看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很快,所谓的三局两胜,就划下道来。 十丈外,一只白兔,一只灰兔,两只兔子脖子上绑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桔子,桔子中间穿线,兔子在奔跑的时候,会引起松动,桔子会挪位。每人有三支箭,要求是射中桔子而不能射烂,同时,要射中对方的兔子,自己的兔子不要死。时间是半柱香。 夜色降临,能见度低。 选白兔的,桔子更容易看清,但是白兔成为对方的目标,也更容易被对方射中。 灰兔同理,桔子和兔子的颜色在夜里都会影响视力,同样,对方也不容易射中。 宋凌书故作大方:“这里的弓箭任你选,兔子也由你先选,输了不要说不趁手!” 叶云青拿起一张弓掂了掂:“就它了!至于兔子,随便!” 宋凌书冷笑,她以为故意做出大方的样子,就能让人对她高看一眼? “那行,你白我灰!” 灰兔脖子上的桔子几乎看不见,他这样的身手和眼力,才能勉强看清,叶云青连武者都不是,能看清融进夜色中的兔子才有鬼。 贾奂众人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黄韶手指的伤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小指的三截,还剩下一截,这让他看着宋言书的目光,恨不能将他抽筋剥皮。 折断的半支香燃起,比赛开始了。 宋凌书鄙夷地斜睨了叶云青一眼,见她低头看着弓箭,心中又是一阵冷笑,自己这边已经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红羽箭射了出去。 他眼里冷光闪烁,射桔子不着急,先把对方的兔子射死,就稳胜了一筹。 叶云青的箭也出手了。 第45章 运气也太好了 在红羽箭即将扎中白兔时,绿羽箭刚好到了,两只箭在空中交汇,正好挡开了红羽箭,被红羽箭的力道一推,巧而又巧地,正好扎在那个小桔子上。 看着落在地上的红羽箭,场中一片寂静。 他们完全没想到,宋凌书的第一支箭,落空了,而叶云青的那一支箭,却阴差阳错地在宋凌书箭支的帮助下射中了桔子。 被挡过去的箭支,力道不强,正好扎在桔身,绿色的尾羽,像是一张胜利的笑脸,对着众人绽开了无情的嘲笑。 运气真好! 远处树梢间,夏凌骁眉梢不自觉扬了扬。 这借力打力的箭术,考的是眼力,手劲,心性。箭上没有用什么内力,所以,这只是一个高明的猎人的高明箭术? 宋凌书的脸色有些难看,拿起第二支箭。 还是先射了自己这边的桔子吧,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得兔子开始乱跑了。 箭支带起风声。 叶云青手中的箭在他后面离弦。 灰兔好像感觉到什么,悄悄地向院墙边挪。它跑得并不规律,狗狗祟祟的。 宋凌书并不意外,他算到了,所以,他的箭支,应该能顺利地射中桔子。 和刚才那一箭不同,这箭他没用什么力,毕竟桔子不能破。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叶云青的箭,竟然也是对着灰兔而去的。 因为角度问题,她的箭后发而先至,只是,原本射兔子肚子的方向,却因为兔子的移动,变成了射向它脖子。 两支箭又是在空中相撞。叶云青的箭支斜向一边,无力地掉落在地,而宋凌书的箭支,不偏不倚,插中了兔子的肚子。 张扬的红羽,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宋言书高兴地笑:“漂亮!” 众人:“……” 他们齐齐把目光落到宋凌书身上。 不是怀疑他的箭术,也不是怀疑别的,毕竟刚才的一切,他们都亲眼看见了。只是,他似乎也太点背了。 第一次,被叶云青歪打正着,帮助她射中桔子。 第二次,又因为叶云青的箭不准,而害的他射中了自己的兔子。 虽然一人手中还有一支箭。 但现在,宋凌书既没有射中自己的桔子,也没有射中叶云青的兔子,他自己的兔子还死了。 叶云青处于领先中。 白兔已经撒欢地带着那支绿羽箭跑了,宋凌书眼底一片郁色,同时,他也觉得很丢脸。 就算叶云青是全凭运气,但输就是输。 即使他输了,也不能让叶云青赢。 第三支箭,他对准了白兔。 嗖,箭支带着劲气,去势如同流星。 叶云青的第三支箭也出手了,相比较他这气势,那支箭就显得弱了些,但速度仍然很快,甚至赶在了宋凌书的前面,宋凌书的箭头,还没有射中白兔时,先射中了那支箭尾端的位置,两箭相撞,宋凌书的箭落在白兔脚边,吓得白兔一个蹿身,跑得更远了。 而被他射飞的叶云青的箭,好像被赋予了力道,斜飞出去,撞到了之前掉落地上的箭的箭尾,然后扎在地上。 被撞到的箭尾向前激射,正插在灰色的死兔身上。 众人:“……” 瞎猫碰见死耗子能碰到这个程度,简直是逆天,可是这么逆天的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只有那边树叶间,夏凌骁的眼瞳一紧,他深深地看了叶云青一眼。 别人都觉得那是瞎猫碰上死瞎子,是运气逆天,但他知道不是。 这得是多么精准的计算? 计算了风速,时间,计算了兔子的奔跑,计算了宋凌书的力道,速度,甚至还计算了他的心理。 只有所有的计算不出错,才能达到这样一个结果。 他眼眸幽深,落在叶云青的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山野村姑? 这些人,怕不是瞎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叶云青看过来一眼。 他心中跳了一下。 她发现他了? 叶云青淡淡收回目光,放下弓:“这一局我赢了,第二局呢?” 宋凌书脸沉如水,他无法面对那些目光。 看着他脸色不好,贾奂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说了第二局的规则。 一个人头顶三个桔子,两箭射中三个桔子而不破为胜。 第二局看着比第一局简单,但人顶着桔子,而不是兔子,这涉及人命的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何况,桔子被叠在头顶,箭支却是平移,这如何能一箭射三个? 黄韶指着一个仆从:“你来顶桔子!” 他冷笑对叶云青:“我这里的仆从,可不会为你所用,你若找不到人,算你输!” 宋言书站起身:“姐,我来!” 黄韶冷笑,叶云青射箭根本不准,这小子自寻死路,正好。 宋凌书冷声说:“叶云青,人命关天,你若是射死了人,后果自负!”又对宋言书说,“你考个举人也不容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被她一箭射死,你到阎王殿前也没法喊冤!” 宋言书冷冷说:“不劳你操心!” 宋凌书怒了,不识抬举是吧? “叶云青,你敢吗?”宋凌书满眼的挑衅。 他却没想过,他一个京城武院的第一名,地阶二星武者,对一个他明知只是来自乡村,不会武功的女子提出挑战,有多没品。 他只知道,第二场,他不能输。 不管是输给运气,还是输给别的,他都不能成为笑话。 不等叶云青开口,他又说:“你若怕了,就乖乖认输!”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又响起脚步声。 很清晰,因为不止一个人。 刚才被叶云青弄断了门闩,门还没有关上。 这些人冲进门来,也毫无阻滞。 这下,黄韶一众人都吓得站起来。 这里是京郊的庄子,护卫只有二十人,要是真有什么事,这些人可不顶事。 众人的目光都带着些惊疑看过去,只见那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领头的人穿着盔甲,按着腰间的剑,大步而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声音洪亮:“我们是武卫营右营军前锋卫,我是校尉包峻,我们右营军在东城练兵,闻到血腥味,又见你们这里门户大开,这是出了人命?” 黄韶吓了一跳,武卫营有支队伍在这里练兵? 还有,血腥气能传那么远吗?这都什么鼻子啊? 他忙说:“没没没,没出人命,就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无碍,无碍!”说着,把自己包扎着的小指举起。 那校尉的目光落到宋言书身上。 相比较这里的光鲜,宋言书身上挂彩,一片狼狈,和这么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完全不同。 他指着宋言书:“这人怎么回事?” 第46章 哗众取宠 黄韶说:“我们出来打猎,他不小心摔的,摔的!”又说,“我是东平伯府的公子,这位是安远侯府的三公子,这位是厉大师的得意弟子宋公子……” 他一溜儿介绍下来,都是勋贵子弟或是出身不凡。 包峻目光落在叶云青身上。 这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女子,但谁也不会把她往不堪的方向想,她布衣布裙,没有珠翠,长相清绝明丽,眉间都是清气。 包峻问:“这位姑娘可有什么要帮忙?” 叶云青说:“这位将军若是有空,倒是可以留下做个见证。我们姐弟与他们之间有些矛盾,约定三局两胜,已经过去了一局,现在要进行第二局!” 包峻大方地说:“在下只是校尉,不敢称将军。要做见证,我这身份也是不够的,不过正好,我们总统领也在!” 他目光扫过全场:“不知各位公子是否欢迎!” 贾奂等人心中一喜。 武卫营,那是京郊驻军,拱卫京城的精锐。有大战时,兵部会从武卫营调兵出兵。 他们都是京城武院的学子,以后考中武进士,都是要去武卫大营,或是京畿卫的。 这不等于提前和顶头上司交好?只要得了他的青眼,以后还会少立战功的机会吗? 更何况,武卫营总统领,那是梁王殿下,东夏有名的战神,十二从军,十六凭军功升为主将,战无不胜!虽有血煞传说,但武将们,哪个不是心生向往敬佩? 贾奂立刻说:“我等求之不得,岂会不欢迎?不过见证的事,可不敢劳烦。” 同时,他们看向这包峻,也收起了心中的轻慢。 武卫大营分为左营,右营,中军。 每个营又有前锋,主力,后备。 一个右营的前锋校尉连梁王殿下都请得动,这校尉身份应该也不一般。 包峻说:“我这便去请!” 他按着剑走出院门。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这赌局还赌吗? 宋凌书悄悄靠近叶云青,低声警告:“你识相一些,不要乱说话!” 叶云青淡淡看他一眼:“我从来只说事实,不会无中生有!” 宋凌书脸色难看,他打量着叶云青,那天,梁王算是帮她说话吧? “你之前认识梁王?” 梁王一直是一张冷脸,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大婚那天,也是他提出孝期不能成婚,现在他和涵月还不能圆房。 叶云青语气淡淡:“这和你有关系?” 宋凌书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气恼于她竟是丝毫旧日情面也不顾,不过又悄悄地放下心来。 何管家查过了,她和宋言书到京城也就是他大婚的前五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梁王。 是他想多了。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来的是四个人。 包峻走在最后。 最前面的,是薄甲轻铠的夏凌骁。 他本身就是一柄凌锐的剑,此时大步走来,好像有剑气激荡。 这些武院的学子们眼瞳紧缩。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夏凌骁,但是,这样近距离地直面他凌锐锋芒,却是第一次,有人忍不住悄悄后退。 但也不敢退太远,一个个躬身行礼:“见过梁王殿下!” “不必多礼!”夏凌骁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问:“谁是主人?” 黄韶忙上前:“殿下,这别院是东平伯府的。” 夏凌骁说:“左营大军在这附近扎营,明日一早就走,可有惊扰?” 黄韶立刻说:“不惊扰,不惊扰!”东平伯只是伯,这位可是皇子,是王爷,是大将军。不论哪个身份,都是让东平伯府仰望的。 不要说只是在附近扎营,就是扎在这别院里,他连个屁也敢放一个。 宋凌书一直在打量,梁王并没有看叶云青,所以,之前真的是他多虑了! “既然贵院予了本王方便,那见证的事,本王应了!” 众人:“……” 他们怎么敢? 贾奂圆滑,立刻说:“王爷见笑了,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敢劳烦王爷?王爷且请上座,这边厨子做的烤肉味道还可以,还请王爷赏脸品尝!” “比吧,本王也看个乐子!”夏凌骁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 “是!” 贾奂看宋凌书,向他挤眼睛。 这多好的机会,让殿下看看他的箭术。以后若边疆有战事,殿下定然第一时间想到他。 宋凌书对自己的武功和箭术都很自信,何况是和叶云青比,他只是稍作迟疑就做了决定,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说:“殿下,今日之事是宋言书对我们出言不逊所引起,我们原本只是想让宋言书道歉了事,不过叶云青不服,非要与我们比试定输赢。我们约定,若她赢了,两人便可直接离开,若输了,便要他们道歉!” 至于之前说,叶云青若输,姐弟二人都得由他们处置,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众人也恍然,这件事的确得跟梁王说清楚,他们可不能背上一个欺负弱小的名声。 这事私底下可以做,但绝不能让梁王这么以为。 没看出来,宋公子真会说话,这么说来,那可不是他们挑事,是叶云青好胜! 夏凌骁淡淡扫过一眼,语气不辨喜怒:“是吗?本王对这些不感兴趣,既是见证,那便开始吧!磨蹭什么?” 宋凌书听这口气,很平静,也没有偏袒谁,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拱手:“是,这就开始!” 宋言书与之前被点名的仆从站到十丈远处,两人头顶各有三个桔子垒起。桔子若是落地、没全中、或是射到人都算输。 这时夜色更浓,这边灯火明亮,而十丈远处,就愈发显得暗了。 站在火堆边的人看暗处,连人脸都看不清,不要说那个桔子。 宋凌书张弓搭箭。 他在想,怎么两箭破三桔。 所以,这支箭就不那么好出手。 叶云青张弓,却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一弦搭两箭,一松手,两支箭都射了出去。 宋凌书看她出手了,计算了个角度,也松了弦。 他算好了,一支箭射中最底下那个,另两个就会掉落,等那时,他的第二支箭就能抓住这毫厘的机会,一箭双桔。 以他现在的武功,要做到这点也不难。 但他第二支箭还没有出手,就听见一阵吃惊的吸气声。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然后,他猛地睁大眼睛。 叶云青的两支箭,虽是一同从弓弦出来的,却是一快一慢,慢的那支追到前面的箭尾,让前箭偏离打旋,旋过来的箭头又追到第二支的箭尾,第二支再追尾第一支,形成一个闭环。 于是,两支箭竟然不可思议地形成一个圆圈,向着宋言书的方向旋转而去。 宋凌书只惊了一瞬,就在心中冷笑。 这个女人心计真深,用这种方法哗众取宠。 不,是用这种方法来引起梁王的注意吗? 但这有什么用?他们比的是输赢。 这旋转的箭支在空中就消耗掉了全部的劲力,根本不可能射中桔子。 他赢定了! 第47章 竟是用这种方法 夏凌骁眼眸又深了几许。 吴厦,包峻等几个进了院子的兵士震惊地睁大眼睛。 他们从没有看过两支箭可以这样追尾着不掉,还能一直前进的。 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箭技? 他们这时的想法,和宋凌书差不多,都认为这样大概没有什么用处。箭支在空中互相抵消了力道,真能一直到十丈远,而且还能射中桔子吗? 宋凌书的第一支箭已经射出,并准确地命中了最底下那个桔子。 如他所料,最底下的被箭支的力道带走,上面的两个便落了下来,他看准备时机,第二支箭出手。 这一刻,那个顶着桔子的下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双y腿发颤,一屁y股坐倒在地。 而另一边,宋言书站得很稳。 桔子落地算输,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他不能让姐输掉。 两只互相追尾的箭其实速度也不慢,形成一个奇怪的回旋,旋到了宋言书的头顶。 三个桔子都被箭羽扫倒。 贾奂低声:“赢了!” 宋凌书的第二支箭,已经顺利地一箭双桔了。 但就在这时,众人又发出咝的吸气声。 这是惊讶到极致,忍不住发出的声音。 宋凌书刚刚松口气,喜悦的感觉还没有逸散,等他看清这些人为何惊讶时,顿时脸色沉下去。 在旋的一支箭羽带动宋言书头顶三个桔子落下时,第二支箭正好旋转过来,轻易又顺利地的,层次分明的,将三个桔子穿透,而后,旋转着落地。 一箭三桔。 竟然是用这样的方法完成的。 宋凌书呆在那里。 他死死地盯着那边,看着那桔子落地,既难以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应该发生。 现场一片寂静。 包峻等那些右营先锋队的人双眼发亮,眼里一片敬佩,这箭技,得多高明?若是用在军中,打仗时岂不是能出奇制胜? 夏凌骁转目,看向灯光下,青衣卓然,俏丽无双的女子面容,她并没有欣喜若狂,神色还是很平静,好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宋凌书哼了一声:“奇技淫巧,哗众取宠!” 但这时,没有谁应和他的话。 连圆滑的贾奂,一向讨好他的黄韶,都闭紧了嘴巴。 夏凌骁神色漠然,语气也是冷淡的:“承认别人比你优秀,有这么难?” 宋凌书脸色大变,刚才的想法,他竟然说出声来了?说出来就落了下乘,看着夏凌骁冷淡的眼神,他忙拱手行礼:“殿下,这种方法不过是取巧而已,咱们学的都是战场上实用的东西,两军交战,杂技毫无用处!” 贾奂目光一转,说:“宋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京城武院,学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武技,为的是以后报效东夏,战场杀敌。这些奇技淫巧,看着确实神乎其技,但到了战场,还是咱们这些招式和手法实用!” 那些武院的人也赶紧附和。 不管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肯定要站在一条线上。 武院的第一名,要是输在了一个乡下村姑的手里,传出去,他们也跟着一起丢人。 夏凌骁突地轻笑了一声。 他看向叶云青:“他们觉得你这是奇技淫巧,你觉得如何?” 叶云青平静地说:“殿下才是见证!” 武院众人也看向夏凌骁,眼里有期待和热切。 他们这么多人,未来可都是军中的栋梁,还有他们身后的家族和父兄们,哪个不是在京城中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而叶云青不过一个乡下村姑,梁王殿下会怎么评判? 夏凌骁说:“拿过来!” 两个前锋队的兵卒分别将宋凌书和叶云青射中的桔子拿过来。 宋凌书在射中桔子时,桔子未破,但桔子掉落地上,却摔得汁水流出,尤其是一箭双桔那个,箭竿上只有一个桔子了。 在掉落地上时,就摔破了一个。 虽说是因掉落才摔掉,但此时拿过来,着实不太好看。 另一人拿着一支空箭和插着三个桔子的箭回来。 三个桔子都是从中间洞穿,虽也一样落到地上,竟毫发无损。 夏凌骁目光扫过众人:“还用评判吗?” 一个仅仅只是办到了,一个不但办到了,还办得漂漂亮亮。 宋凌书眼里都是不甘,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女子,凭着在村子里打猎,还练出这样花里胡哨的手法? 在这点上,他好像是落了下风,但是,奇技淫巧,怎么能和战场杀人的技巧相比? 夏凌骁看着贾奂,问:“赌注是什么?” 贾奂脸色涨红:“不用他们道歉,可以放他们离开!” 宋凌书突然上前一步:“王爷,在下不服!” “嗯?”夏凌骁看他,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宋凌书一派正气凛然地说:“我们所练的,不是取悦人的功夫!如果用奇技淫巧来定输赢,在下不服!” 贾奂急忙冲着夏凌骁急忙赔礼道歉:“殿下,宋兄不是这个意思,这位叶姑娘的箭法太过……特别,他只是一时没能适应。” 又拉宋凌书,压低声音:“宋兄,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可不能得罪了梁王殿下!” 宋凌书的理智回笼,他也想到了,今天为着这么一件事,把梁王得罪了,以后万一他中了武魁,分到梁王的手底下,梁王对他印象不好,不是影响了他的前程吗? 至于要给叶云青和宋言书一个教训的事,贾奂说的对,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他颓然:“我认输!” “不是你认输,而是你本来输了!”夏凌骁直截了当。 宋凌书只觉得面红如血,那几个桔子,像是张大了嘲笑的嘴,让他眼底一片阴郁。 夏凌骁问:“还有事?” 贾奂忙说:“没有,没有了!” 夏凌骁嗯了一声,对叶云青说:“你箭法不错!” “多谢!” “师从何人?”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几乎竖起耳朵。 这样的本事,他们谁不想要? 说是奇技淫巧,不过是为自己找一点遮羞布罢了。谁不知道,就算奇技淫巧,也不是谁都可以办到的。 叶云青表情淡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说:“以前家贫,靠打猎补贴家用!也就是比别人多一些准头!” “能骑射吗?”夏凌骁眸色突然加深几许,想起出城时两人共乘,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她是会骑马的! 第48章 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果然,叶云青说:“可以!” 夏凌骁说:“东夏缺武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若有心,进武会的选拔正在进行,可以报名一试!” 黄韶惊声:“那怎么可能,她是女子!” 东夏文武科举,要求良籍,家中无重徒者即可。 但文科举只允许男子参与,武举却是男女皆行。 不过武举和文举又有不同,虽然也是三年一次。文士们以举人身份参加会试殿试,都有严格的时间和流程。 但武科举,随时可以去报名武秀才和武举人试,通过后,便是三年一度的进武会。 进武会没有会试殿试。 得到进武会武魁的人,就是武状元。 夏凌骁淡淡看过来:“报效家国,不论男女!连朝廷都允许女子武举,莫不是你觉得,你还能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 他眼神冰寒,犹如冰山雪水,黄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冰寒覆盖,连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嘴唇苍白,说不出话来。 宋凌书却只是在心中冷笑一声,只凭箭术,就想成为武举?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武举人试,是要考兵法策论和谋略的,他们这些武院的学生,大多都已经有了武举人的身份,但叶云青若要考武科举,却得从武童生开始。 就算她识得几个字,走了狗y屎运,能凭着箭术成为一个武秀才,但也止步于此了。 武秀才在军中,也就当个百人长。毕竟武举人都只能当个千人长。 宋凌书目光一转,突地说:“殿下是想举荐她参加进武会吗?” 在场众人目光各异。 要是有人举荐成了武举人,参加进武会,凭她的箭术,那她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末位武进士。 有几个还没有武举人身份的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只要梁王开了这个先例,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走关系直接举荐成武举人? 兵法策论太难考了! 夏凌骁目光扫过去,眸色冷淡:“本朝科考和武举,皆有严格的选才制度,何来举荐一说?愿意报效家国者,各凭本事,谁也别想走捷径!” 宋凌书暗中笑了,他就是要堵死这个可能。 同时他也放下心来。 梁王对叶云青的箭术虽有欣赏,但也并没有另眼相待,所以他之前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负责烤肉的厨子送上烤好的肉串,夏凌骁摆手:“此间事了,本王回营。这些该多少银钱,直接和包校尉谈。” “不要钱的!”黄韶忙说,“值不了几个钱,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不必,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夏凌骁说完,便带着吴厦离开。 包峻上前:“黄公子,这些肉共多少银钱?”不等黄韶应声,他自顾自算起来,“猪肉十文一斤,獐肉三十文一斤,兔肉十七文一斤……” 他对这个价格竟似如数家珍一般,最后说:“烤肉的人工费,加上调料费,炭火费……一起,三两零七十五文?够吗?” 黄韶嘴角直抽,他哪里知道价格?刚才烤来是给梁王吃的,份量不是很多,他也不在意这些银子。 倒是厨子在一边说:“够,够的!” 包峻立刻数上三两和七十五个铜板,放到桌上,端上盘子,看着那些还没烤的肉,想了想,没开口。 他想说连这些一起买,开个价的,又觉得没必要。 山里多的是。 倒是走到叶云青面前,眼里都是崇拜的光:“这位姑娘,你收徒弟吗?” 叶云青:“?” 包峻赧然:“我们前锋队也练箭术,但是没有姑娘这样的神乎其技,要是姑娘肯指点一二,我们感激不尽!” 叶云青笑着说:“客气了,可以一起切磋!” 包峻立刻高兴地说:“姑娘,我们的营地就在外面,你现在方便吗?兄弟们定然都希望得到你的指点!” 叶云青笑着点头,留在这庄园里才是不方便。 她问宋言书:“还能走吗?” 宋言书用力点头。 眼见姐弟二人要随着包峻离开,宋凌书想也不想地挡在前面。 叶云青眸色微冷:“三局两胜结果已出,你这是想耍赖?” 宋凌书臭着一张脸:“叶云青,你到底守不守妇道?大晚上的,你要跟他们一群男人走?” 包峻冷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宋凌书一副捉奸丈夫的语气:“难道不对吗?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何况军营里都是一堆男人,又是夜里!” 包峻脸色涨红,他没想到宋言书想得这么龌龊。 叶云青也被恶心到了:“宋凌书,你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生着一颗龌龊的心?我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宋言书也冷冷说:“军营中都是铁骨铮铮的人,你拿你恶毒的心思揣度谁呢?” 宋凌书怒了:“叶云青,你要这么不听劝,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叶云青不再理他,他只觉得,再和他多说几句话,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见她头也不回地跟着包峻离开,宋凌书气得脸色铁青。 贾奂过来拉他:“宋兄,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今天的胜负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些花架子,跟咱们学的杀敌的本事不一样,她也就是夺人眼球些,论打仗,还得咱们的本事才行!” “就是,宋兄,以后你是要当大将军的人,跟个乡野村姑一般见识做什么?” 武院的几人都来劝,也有人小声说:“军营里咱们还没去过,早就听说梁王殿下治军严,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宋凌书冷笑:“要真是治军严,会让一个女子随便进军营?” 这话没人接,他们觉得,宋凌书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但是,不是他抛弃了别人吗?现在又一副自己被无视被辜负的生气样子做什么? 平时他们是恭维着他,那是因为他是武院的第一名。 可是梁王殿下,那还是东夏军营的神话呢! 就算是背后说坏话,他们也是不敢的! 之前的提议得到大部分的人的认同。 贾奂问:“宋兄你去吗?” 当然去。 他想看看,叶云青是怎么自甘下贱的,在他的面前装得清高,一个小小的校尉一句话,立刻就屁颠颠地去了,不就是以为那是个官吗? 她是不是不知道?等进武会选拔,他定能夺得魁首,那时,他以武状元的身份进入军营,怎么也会是一营主将,管几十个这样的校尉。 又或者,她是见梁王也在,想套近乎? 他得亲眼看着她怎么不守妇道,谄媚讨好别的男人的! 第49章 我纳她为妾,没事吧? 包峻的前锋队这次参与的只有一半,分散在好几个地方,最近的这个是个五十人的小队。 他们就地驻扎。 四人分列四边为岗哨,其余人分散在林间树下。 白天他们负重数十里,晚间半夜还有两场对战,明天与后营集合和主军对战,这些都将在山林中进行。 其实他们驻扎在这里,也是不用和别院的人打招呼的,军营行事,不要说一个伯府公子,就是伯爷本人来了,不但不敢有意见,还得主动避开。 包峻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到消息换营地,只是听命行事,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今天那别院里有个神射,总统领是看他们是不是能从对方的射技中有所得。 他现在直接把神射请到驻地现场指导,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包峻态度极好地请叶云青到营地。 看见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还有一个身上带血的年轻人,军营的士卒们都有些紧张。 包峻说:“拿起你们的弓箭,列队!” 那些兵卒立刻列好了队。 这时,宋凌书一众人也到了,但是被岗哨拦住。 包峻过去看了一眼,跑来问叶云青:“叶姑娘,之前山庄里的那些人,也想观摩,您看可以吗?” 叶云青说:“我这里没关系,你随意!” 包峻这才挥手,把人放过来。 宋凌书一到地方,目光就四下里看,只有包峻和那些兵卒。 梁王不在这里。 所以叶云青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她想讨好梁王,可梁王压根不在! 宋言书看他眼神闪烁,上前一步把他挡住,不让他看叶云青。 宋凌书狠狠瞪他一眼,和贾奂等人找地方坐下。 包峻请叶云青讲那双箭自动成环的诀窍。 叶云青笑着说:“这是我以前在山中无聊练的小玩意,在战场上用处不大,我给你们讲讲风速,气候,距离,力道的简单计算方法吧!这对准头很有帮助。” 宋凌书坐在那里,阴郁地看着叶云青跟包峻等人说话,她眉眼温和,镇定从容,说话声音清浅而温和,像潺潺溪水,清洌干净。 包峻等人听得很仔细,宋言书也是目光灼灼。 但宋凌书一众却有些不屑一顾,他们最低都是黄阶武者,这种兵卒们使用的技巧,靠着计算才能勉强达到的准头,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 凝注内力,力道够了,自然指哪打哪! 贾奂压低声音:“第一次发现,这个村姑还挺好看!” 黄韶目光转动,悄悄看了宋凌书一眼:“宋兄已经把她休了,如果我想把她纳为妾室,应该没事吧?” 贾奂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他更圆滑,心想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当然是悄悄进行,人进了自己家的后院,别人谁知道呢? 叶云青正在给一个前锋队的兵指点怎么拉弓更有力量且准头更好,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那些武院的人,竟然打起来了。 宋凌书挥拳打黄韶,有人给黄韶帮手,又有人帮宋凌书,还有人劝架,他们打得毫无技巧,全是发泄,像街头醉汉,竟是乱成一团。 包峻眉头一皱。 这些个人,出身好,锦衣华服,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是来一起观摩学习,现在叶姑娘在这里讲,前锋队的人听得认真,他们却在那里打架,这不是捣乱吗? 他冷喝:“住手!”眼神一动,几个兵卒扑过去,将人分开。 这时,宋凌书几人各挨了几拳,被分开后还各自怒目而视。 黄韶擦着嘴角的血,没好气:“好好的你动什么手?我惹你了吗?” 他手指还伤着呢,宋凌书竟然一言不合就是一拳。 宋凌书脸色阴沉,他们竟然想把叶云青纳为妾室! 虽然她不知好歹,但曾经也是和他拜过堂的,别人怎么能染指? 他打都是轻的! 包峻沉着脸:“诸位公子们还是回你们的院子去吧,这里是我们前锋队驻扎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多有不便!” 宋凌书指叶云青:“她在这为何就方便了?” 包峻都快翻白眼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叶姑娘在这里是教习箭术,他们在这里是捣乱,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吗? 他耐着性子说:“叶姑娘是我们的客人!” 言下之意,你们不请自来,该识趣一点。 “宋兄,我们走吧!”贾奂拉宋凌书,虽说梁王不在,这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也不宜得罪。 宋凌书沉着脸:“叶云青,跟我们回去!” 众人:“……??” 叶云青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眼神陌生又冷淡:“你是谁?” “你……”宋凌书气急败坏,虽说他是高手,但这种打架也不能用内力,他还是挨了好几下,他都是为了她,她竟然说他是谁? “我们拜过堂!” 叶云青惊呆了,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宋凌书一眼,好像要重新认识一般。 旁边宋言书更是怒声开口:“但你为了攀高枝另娶,瞒着我姐和厉家的女儿国成亲,成亲当天,就写下和离书两不相干,你现在有什么脸让我姐跟你走?有什么脸说跟我姐拜过堂?” 包峻等人:“!!” 他们看着宋凌书的眼神,一片鄙夷。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人长得人模狗样,为了攀高枝,抛弃叶姑娘这么好的人,真是瞎了狗眼。 宋凌书更生气了,一群小兵卒,那是什么眼神?他的事轮到他们来管? 心中憋气着一股气,他只冷冷盯着叶云青:“你不跟我们走,别后悔!” 呵,好心 叶云青说:“滚!” 包峻等人都笑了,叶姑娘这性子好,一个抛弃原配攀高枝的混蛋玩意儿,就该这么对他。 宋凌书转身拂袖就走。 贾奂等人跟上。 黄韶啐了一口,也跟上。这群武院的学生都走了个干净。 包峻还有些担心叶云青心情不好,他试探地说:“叶姑娘,这,还继续吗?” 叶云青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点头:“继续吧!”她把旋转双箭的原理也讲了,这中间就涉及到精准的计算。 包峻看着手底下的这支小队个个听得双眼发亮,心想这帮小子真有福,前锋队两千人,就他们五十人的这小队因为驻扎最近,得了这个好处。 转过头,他又有些担心,他们一帮糙老爷们,水里来泥里去,哪儿都能对付一夜,但这位可是位姑娘家。 “叶姑娘,我们这是露天驻扎的,也没个住处,你有去处吗?需要我们护送你们吗?” 话音刚落,一声尖厉的狼啸突然响起,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狼声应和。 第50章 目眩神迷 包峻皱起眉,阆风山中有狼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看这声音的方向,好像就是之前那个别院那里。 那群世家子,遇上狼群了? 包峻皱眉,虽说那都是一群武院的学子,个个都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但野狼凶恶,骤然遇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应对。 狼嗥声里,他伏地听了听,脸色有些凝重:“这是大型狼群,应是被其他兄弟小队们惊动,聚焦到一起的,听数量,恐怕有五六十只。” 一般的狼群也就十来只,超过三十只的都是大型狼群了,那帮武院学子应该回了别庄,有庄院拦着,应是无事,但是也不排除他们在路上逗留,遇上狼群的可能。 就算不是他们,兄弟小队们驻扎处各自为营,也担心他们遭遇狼群。 武峻看看天色,又看看这支前锋小队:“大家伙想不想去试试刚学的箭术?” 前锋小队众人斗志高昂:“想!” 武峻转过头:“叶姑娘,你和这位小兄弟是留在原处,还是和我们同去?不不不,要是狼群绕过来,留在原地更不安全!”可是要让他们跟着,夜间山里急行军,他们是习惯了,这姐弟二人未必习惯呀。 “我们就在原地,这里有火,不要紧!”叶云青看出他的为难,主动提出来。 “那你们小心!” 武峻看着夜空中的信号烟火,带着人往狼群发声处赶去。 山庄里,狼嗥声也惊动了宋凌书一众,黄韶忙吩咐:“狼来了,快,快把大门关好。” 又庆幸地说:“幸好我们回来了,林子里黢黑的,真要有狼,连个避的地方都没有。” 宋凌书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 贾奂说:“宋兄,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你已经有了厉大小姐,何必还在意一个乡野村姑呢?” 厉涵月娇俏的脸映入脑中,宋凌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他能娶到涵月,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更重要的是,涵月得了师父的悉心教导,虽有些大小姐的脾气和傲气,武功却不弱,以后他当大将军,涵月当将军夫人,可以和他并肩作战。 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该把叶云青放下了。 狼群嗥声阵阵,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如果她死于狼腹,那是她的命。 刚才他给过她机会了的! 临时驻地。 刚才还有几十人的地方,瞬间清空,连空气都变得安静。宋言书看着小火堆,忙说:“我再去捡些柴来!”火大些,即使狼群来了也会害怕些。 叶云青笑着摇头:“狼群已经来了,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落到旁边的草丛,夜色中,草色上像是沾染了灰。 宋言书猛地睁大眼睛。 狼群来了? 姐是开玩笑的吧? 真要来了狼群,她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姐定是给他练胆呢。 这么想着,就见叶云青折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树枝,将自己中衣下摆撕成长条,绑在树枝两端,又弄了些细长的枝条。 她的手底下一丝不停,却又有条不紊,看着不紧不慢。 没有利器,那些枝条还显得有些粗糙,她也不在意。 片刻后,枝条就堆了一小堆,而那根粗枝绑上布条后,形成一把简易的弓。 宋言书感觉到了不对。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 安静到诡异。 他有些惊惶地四处看着,月亮藏进了云后,山林里显得更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风吹草叶,簌簌响,又像处处都有危险。 狼真的来了吗? 狼来不是应该会叫的吗?之前的狼嗥声听着还很远,肯定不会来。 一定是自己吓自己的。 但如果是自己吓自己,姐又弄这弓箭干什么? 可这么简单的弓箭,又有什么用呢? 没等他想明白,叶云青转过头冲他说:“上树!” 宋言书一怔,叶云青指指右侧:“上那棵!”她抓起他的后衣领,将人一扔。 在一阵懵逼中,宋言书感觉自己飞起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正好抱着树身,忙紧紧抱住往上爬。 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这距离,他被姐直接扔到了树上? 叶云青张弓搭箭,那么简单的弓箭,却带出了风声。 卟的一声,草丛中,一双幽绿的眼睛刚准备扑向上树的宋言书,脖子处就插上一根树枝,它翻滚两下,倒地不动了。 此时,夜色掩映中,十几丈远处的一棵树上,也有人在张弓搭箭,弦上有五只箭,不过,他并没有出手。 叶云青不紧不慢地张弓搭箭,又射出两支。 卟卟的声音沉闷又低又短,但草丛中的幽绿目光,却一双双地闭上。 宋言书手忙脚乱地爬到一处分杈,刚稳住身形,就回头看叶云青。 她还在火堆边,树枝做成的箭矢像是小儿的玩笑,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一支支地射出去。 宋言书终于听见了低沉的呜咽声,可他在树上,树叶挡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喊:“姐,是不是有狼,你也赶紧上树!” 叶云青笑着说:“没有,你好好待在上面。” 真没有吗?可他怎么好像闻到了血腥气? 他虽看不见别处,却能看见火堆边笑盈盈,轻松随意的叶云青。 她手边那一堆树枝少了一半。 这时,草丛里有了响动,一只青灰色的狼带着一群狼冲了出来。 十几只,凶相外露,双眼绿幽幽,在安静的夜里,如地狱中冒出的幽灵。 叶云青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把树枝。 远处树上,那人微微皱眉,手指轻动,又在弦上加了两枝箭。 他身边另一棵树上,吴厦也紧张地张弓搭箭,他有些不明白。 那狼群明明往东去了,主子为何要让人把狼群往这边驱赶。 叶姑娘只和他弟弟在这里,两人手无寸铁。 而主子手里的弓弦就没有松开过,他显然并不是想让叶姑娘受伤。 可为何主子又要让他悄悄在这里洒上引狼的药粉,还故意把包峻这小队的人调走? 吴厦悄悄地看了主子一眼,紧紧盯着那边,主子的箭出手,他的箭肯定也会出手。 接着,他就看见了让他目眩神迷的一幕。 叶云青手里的那一张简单到多看一眼都辣眼睛的弓,在她纤白的指尖下,那一把树枝,就像衔接的雨滴,一支支地从弦上弹出去。 冲上来的狼群显然是发现这个人不太好惹,采取的是群攻之策。 它们从四个方向向叶云青扑过来。 狼行快速,十几只奔过来的声势惊人。 然而,那简单弓箭上弹出的木枝,却像长了眼睛,天女散花一般,向四面散开。 狼奔得快,迅捷又快速,而箭支更不慢,嗖嗖嗖嗖声不绝于耳。 冲在前面的狼,无一例外,都是脖颈处被射中。 吴厦眼瞳紧缩,他机械般地回过头,看着主子所在的方向。 主子的弦上搭着九支箭,一支也没有出手。 不需要他们出手,叶姑娘自己就给搞定了。 这世上,真有这么高明的箭术吗?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猎人的箭术吗? 这么简单的弓,随手折断的树枝,无箭镞无箭羽,无锋无棱,竟然能射进狼的身体里? 第51章 深不可测 青灰色的头狼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另两头看头狼跑了,也跟着夹起尾巴想溜。 叶云青手里已经只有三根树枝了,她一弦三箭,一松手,三根树枝,精准地扎中了三只狼的脖子。 三只狼只呜咽一声,就倒在地上。 夏凌骁眼瞳幽深,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 有人以为娶了武道大师的女儿,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看不起乡下村姑。 看来,那个宋凌书虽曾与她有婚约,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弓是简陋的弓,箭是随手拾取的树枝,比孩子的玩具还不如,但却能达到这样惊人的效果。 这不仅仅是通过计算能达到了,叶云青,深不可测! 她虽是女子,但情绪稳定,冷静淡定,不动声色,这样的人,是大将之材! 不枉他令人驱来狼群! 夏凌骁微微勾起唇角。 包峻带着人匆匆回来。 别院根本没事,狼群没有朝那边去,他心里很急,叶姑娘那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等他们匆匆赶到,顿时一个个呆在原地。 地上一堆狼尸,草丛中也有,到处都是狼血,像是经过了一场猎杀地狱。 他担心地问:“叶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叶云青这时已经把那简易的弓扔进了火堆,火烧得噼里啪啦的,痕迹清得干干净净。她笑盈盈地说:“没有,有人把这些狼都射杀了!” 包峻见她脸上真没有害怕的情绪,悄悄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姑娘真挺厉害的,就算有人出手,可这些狼尸狰狞,又是夜里,竟是不害怕的吗? 宋言书从树上下来,看见这场景,觉得手脚发软。 急步奔到叶云青面前,眼睛红红,却什么都没说。 没有别人,这里从头到尾只有姐姐。 为了怕他受伤,姐把他扔到树上,自己面对这些狼群。他成了武者,可他还是什么也帮不上。 叶云青冲他眨眼笑笑:“术业有专攻,打猎我在行,读书你在行!别想太多!” 包峻带人检查狼尸,每只狼脖子上都插着一根小指粗细的树枝。 下意识地拔出一枝来,用力大了点,树枝断为几截。 他瞪大眼睛,狼皮厚肉紧,这稍用力就能捏断的树枝,竟然能杀死狼?这是高手啊! 他突地想起,听说总统领武功高强,摘叶飞花都能伤人,是总统领出手了吧? 幸好,不然叶姑娘姐弟可就惨了。 他招呼着那些人清理狼尸。 一只只堆在一起,厚厚一摞。 足足四十二只。 远处的夏凌骁,眼瞳又深了。 在叶云青说时间来不及时,就着手做弓箭,弓扔进了火堆,箭一支也没有多。 她能从声音听出来有多少只狼? 原来,这片山林里,不止他一人能做到精准判断。 狼肉是好东西,他们就地烤肉吃。 夜风吹散了血腥,也吹散了草叶间的那些粉尘。 天色微亮,叶云青就带着宋凌书回了城。 宋言书很沮丧,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书院接收,想赚点钱补贴一下,却什么事都办砸了,抄个书换点银子,还被宋凌书带人羞辱,害得姐大半夜的奔波来救他。 “姐,对不起!” “嗯?”叶云青回头看他,“又胡思乱想了?回去准备一下,去书院后就安心读书,准备科举!” “书院?我能去吗?”厉府的人放了话,那些书院根本不要他。 “嗯,很快就有书院会有接收你了!”叶云青老神在在。 宋言书半信半疑。 又强打精神,他已经够废了,就别让姐再担心了。 三天后,叶宅来了不速之客。 听见敲门声,宋言书跑去开门,看见来人,不禁一怔。 “梁王殿下?” 夏凌骁从马车里下来,身上肃杀之气还是那么明显,仍然是生人勿近。 他淡淡地说:“叶云青可在?” 宋言书眼里顿时多了些警惕:“王爷寻我姐有何事?” 他这隐隐保护的姿态,夏凌骁瞥了一眼,说:“谈生意!” 宋言书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叶云青的声音:“言书,请王爷进来!” 宋言书哦了一声,这才侧身让开。 透过门,夏凌骁看见那抹俏丽又英姿飒爽的身影,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水蓝色布衣,仍是那么素净的颜色,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静,安然,干净,清爽,岁月静好! 吴厦把手里提的礼物带进去,冲着叶云青笑。 这笑容里,多少带了点敬意。 叶云青说:“王爷请!”转身往里走。 一众人到了东厅外。 夏凌骁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叶云青脸上:“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宋言书心警钟长鸣:“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夏凌骁没说话,吴厦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宋言书更觉得不对了,警觉地看着面前两人,虽然这位是个皇子,身份尊贵,但那又如何? 叶云青笑着说:“言书,你去读书吧,不用担心!” 他发话了,宋言书这才应了一声离开。 两人进厅,吴厦就站在外面。 厅内,简单明了。 夏凌骁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炭火燃烧,一壶水冒着热气,快开了。 边上茶具已经准备好。 他挑挑眉:“你知道我要来?” 叶云青笑着说:“那倒不是,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想喝家乡的茶了,便备了些茶水!殿下请坐!” 夏凌骁落座后,水正好烧开,她沏了两杯茶:“殿下尝尝。” 茶叶清浅回甘,余味绵长。 夏凌骁又看了叶云青一眼,他觉得这茶意跟她很像。 半杯茶后,叶云青说:“殿下光临,不知有什么见教?” 夏凌骁声音平缓:“见教谈不上,不过查到一些东西!”他从袖中拿出叠纸张,递过去。 叶云青接过,都是裁成巴掌大的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记录着一条条。 才翻看了三张,她眼眸就多了几许冷意。 这些都是与他们姐弟相关的。 前几天打猎事件,宋凌书丢脸了,这件事厉府也知道了。 厉府对他们姐弟,下了封门令。 所以之前她做任何事,都会被针对,宋言书也一样。 他们会让姐弟俩在京城无法立足,悄无声息地死去。光是这两天针对宋言书的事,便有七起。 但被夏凌骁的人暗中化解。 “为什么帮我们?”叶云青看见那些,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纸张,几乎捏出皱褶。 第52章 不想你们死得无声无息 “大概是觉得你箭术不错,你弟弟也是个举人,不想你们死得无声无息!” 夏凌骁轻描淡写,又轻呷了一口茶,抬起眼:“京城有两家书院,并驾齐驱,一家,是城内的松华书院,另一家,是城郊的云台书院,松华书院多少沾了些官署气,但云台书院却是做学问的地方。历代科举,以为两家书院上榜者为多。” 叶云青自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话题,其实这些日子,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消息打听了不少。他说的这些她也知道。 夏凌骁继续说:“我可以给宋言书一个云台书院入学试的名额!只要他入了云台书院,就算厉府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他还可以安心读书,安心准备年后的科举。” 叶云青抬起眼,清淩淩的目光透着如水的明澈和清醒:“条件是什么?” 夏凌骁似乎笑了一下,他那张生人勿近的俊脸上似乎有冰雪消融。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去进武堂武举选拔,拿到武魁!” 叶云青笑起来:“殿下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村姑,在村子里时为了谋生,也只学会了打猎的本事。难不成凭着打猎的本事,能拿到武魁吗?” 夏凌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武进士也行!” “为什么?”叶云青眉梢挑动,略有些好奇。 夏凌骁又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笃定:“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见得我就没有别的选择?” 夏凌骁看她一眼:“或许你有,但宋言书没有。厉府不会让京城的书院收下他,虽说不进书院也有中进士的可能,但是,书院的底蕴,夫子的学识,传道授业的引领,不是自己闭门读书可以窥见的。” 他再次呷茶,似乎在品味着茶的余韵,又缓缓说,“厉府虽不是官,但在京城的影响力不小。你们之前尚且处处被掣肘,如今他们对你们已经起了杀心,你信不信,就算你们姐弟二人死在京城,这件事也会如水滴入海,无声无息!权势有时候是极好的东西,没有权势,连自保都办不到,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叶云青没说话。 她从没想过去参加进武会。 但是夏凌骁说的对。 厉府不过是仗着在京城根深叶茂,才步步紧逼。 她没怀疑夏凌骁拿过来的那些消息是否真实。 夏凌骁没有必要骗她,而且,她这两天出门,也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在阴暗之处,总有眼睛在盯着。 那些人的暗杀令,她可以不在意,但宋言书虽说吃了粹炼丹,大大的改善了体质,却不一定能射过那些明枪暗箭。 她抬起眼,眼神中带了两分审视:“这不是我想看见的,但是,这些似乎于王爷来说,无关紧要!”天下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那么多,这位梁王殿下,好像也不是怜才惜才的人。 夏凌骁轻轻点头:“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不过,你的箭术如果用于武卫营的军中,应该可以提升战力,你可以理解为,本王和你是在做交换!一旦你成为武进士,可以进入武卫营,届时,你将你的箭法,传授到军中。这个条件,如何?” 叶云青看着他。 夏凌骁抬起双眸,与她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深邃,一个幽静。 两人没有说话,却又好像已经进行过好几轮无声的交锋。 片刻,叶云青收回目光:“成交!” 一个人做什么事不会没有目的,传授箭术,这个条件不算苛刻,毕竟也能为言书争取一个机会。 夏凌骁再次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不过……” 叶云青心中生出几分好笑来,这两个字用得妙,多少转折就在这两个字中。 “还有什么条件?” 夏凌骁一抬眼,就看见她弯了的眼眸,一向平静淡然,好像没有什么能牵动她情绪的女子,突然勾起了唇角,一张原本就清丽绝尘的容颜,更多了几分鲜活。 他心弦似乎颤了一下,低头看着茶杯,缓声说:“我武卫营不需要庸才,如果你连武进士也考不上,刚才的条件作废,宋言书即使进了云台书院,我也会再把他撵出来!还有,这个宅子,我会收回!” 她的箭术到底有没有用,用处有多大,实用性有多强。又或者,她是只会箭术,还是也会其他,在进武会的选拔上,就能见真章。 奇技淫巧在真正的厮杀面前,若能站稳脚跟,那也是真本事。 而一个能把箭术练到这个程度的人,他不信,她其它方面会没有涉猎。 叶云青也放下心来。 这才是正常的交易! “好!需要立据吗?” 夏凌骁收回目光,神色间自有一股矜傲:“不必,没人能赖本王的账!” 他又拿出一叠纸张来:“这些你看看!”那些是参加进武会的前期准备。如何报名入试,如何先取得武秀才武举人。 进武会将在一个月后开始,如果一个月内她没有搞定前面的事,便没有参与的资格了。 等夏凌骁从东厅出来,宋言书快步跑过去:“我姐呢?”他出来了,姐却没出来! 夏凌骁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这小子什么眼神?防狼一样? 夏凌骁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宋言书正要进东厅,他挡在他面前。 宋言书又是一脸戒备,少年的眼神中都是不屈不挠的倔强和戒备,怀疑! “你真是有个好姐姐!”夏凌骁说。 宋言书微微一怔,继而瞪大眼睛:“你把我姐怎么了?” “你宋家那么对不起她,她却愿意为你的前程操心。”语气里,嫌弃和鄙夷的味道满满。 这话意模糊不清,宋言书更担心了,他想奋力地冲过夏凌骁,看看叶云青有没有事。 门开着一条缝。 向里看去,叶云青安静地坐在桌前翻看着面前的纸张。 她神色专注,显然是在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 宋言书松口气之余,又看了夏凌骁一眼,好好的把话说得那么让人误会! 夏凌骁见他顿下脚步,语气轻蔑地说:“宋言书,如果你是个男人,就靠自己,别一味扒别人身上吸血!” “我不会!”宋言书想说,他不是宋凌书那样的人,但是,他现在又何尝不是还靠着姐? 把他的纠结和羞惭尽收眼底,夏凌骁突然问:“你这个举人,货真价实吗?” 宋言书一怔,继而脸色涨得通红:“自然货真价实,我是秦州上届乡试第九名!” 夏凌骁表情淡淡:“上届秦州乡试统共录取四十名,第九名很高吗?” 第53章 难道是因为远吗? 宋言书:“……” 他脸色更是涨红,眼里有些不服气。 第九名是不高,但也不低。 夏凌骁又淡淡地说:“秦州地处偏远,乡试的第九名,若放到整个东夏,连入选进士的可能性都很低。若真是名次高,你上届就会参加科举,而不会停一届!” 宋言书无言。 冯山长的确说过同样的话,叫他多加沉淀,也有过这个隐忧,才推荐他来京城的书院游学,让他学识更夯实些,以便能一举上榜。 “你到了京城,跑过那么多趟各家书院,但你却一次也没有去过云台书院,为什么?”夏凌骁轻嗤一声,“难道是因为远吗?” 宋言书没说话,他感觉到一丝难堪,也感觉到一丝愧疚和挫败。 夏凌骁继续语出如刀:“因为你知道,云台书院不认你那位山长的推荐信,他们只认真才实学,而且他们的入学试,只能考一次,一次考不过,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宋言书终于摇头:“不是,云台书院的入学试,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我,我没有名额!” “说的好像你如果有名额,就一定能考上一样!”夏凌骁轻呵一声,“如果我给你一个名额,你能考过吗?” “我能!”宋言书被激得脸颊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夏凌骁似乎笑了一声:“那好,十天后,云台书院会招收三名弟子入学,但是参试的学子,有四百三十八名。我给你一个名额,看看你能不能取得四百三十九人中的前三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宋言书站在原地,就在刚才,他从夏凌骁的眼里看到了嘲笑和轻视,他双手紧握成拳,这个机会,是姐给他争取的吗? 看着夏凌骁主仆离去,他站在外面良久,才敲了敲门。 叶云青从那些资料中抬起头。 宋言书走进去:“姐,你答应了梁王什么条件?” 叶云青把桌上的资料收了,给他也倒了一杯茶:“天剑山老茶树上的,尝尝。” 看她这老神在在的样子,宋言书有些急:“姐,你是不是答应梁王的条件了?” “你想多了吧?”叶云青笑起来,“你觉得梁王会跟咱们普通百姓谈条件吗?咱们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 “那他今天为何过来?还,还给你这些!”他没看见纸上的内容,但是这些,是梁王来后才有的。 叶云青说:“他对我的箭法感兴趣,觉得用到军中可能有用,但是又担心猎户用的那些东西,上了战场不实用,所以就聊了几句!好了,你读书去吧!” 宋言书无法从她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他的确要读书去。 十天后,四百三十九人选三。 那是他入书院的唯一机会!他不能再成为姐的拖累! 厉府。 宋凌书拿到了他打的枪。 长枪,枪身厚重,枪尖锋利。 握在手中,和叶云青的短枪重量是一样的,而且更长,他觉得,这个更合手,也更威风。正好下个月就是进武会了,他早就是武举,直接参加就是。 厉涵月脚步轻捷地走进来,看见他对长枪爱不释手的样子,轻轻一笑:“凌哥哥,你武功本来比我强,又多了趁手的武器,看来我是拿不到武魁了!” 宋凌书笑着把人拉进怀里,在她脸上香了一个,笑得温柔宠溺:“我拿武魁和你拿武魁有什么区别?阿月,等我拿了武状元,你拿武榜眼,就都能上战场,届时,我们并肩作战,必然会成为一时佳话!” 厉涵月脑中想像他描绘的美好笑出声来:“那些人都说我是靠着爹爹,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一定会一鸣惊人,打那些人的脸。凌哥哥,到时候,魁首之位,咱们公平竞争!” 这话自信又张扬,似乎武状元之位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宋凌书笑着说:“好!”那些话他也不爱听,他也要一鸣惊人,让那些背后说他攀高枝的人看看,他本身就能力出众,不靠任何人,他也能当大将军! 两人兴致来了,决定去演武场上切磋切磋。 走出门,迎面又遇上何常年。 厉涵月上前几步,挡在何常年面前:“何叔,你怎么又被打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何叔就是时不时鼻青脸肿的没好过,新伤叠旧伤的,一问就支支吾吾。 宋凌书说:“何叔,你也是我们厉府的脸面,你天天这么被人打,却解决不了,不如告诉师父吧!不然,别人会轻看厉府!” 何常年讪笑两声,他隔三岔五的挨揍,他也崩溃啊。 以前他知道是谁打他,现在他连打他的人都看不到。 好几次,他明明在屋子里睡觉,醒来全身疼痛,人在野外。 他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但宋凌书这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初大婚那天,还是他找了个替罪下人,那人被宋凌书一掌打死了,他怎么不念着自己一点好? 真当自己是主子呢? 叶云青报了武童生试,因着在京城有宅子有房契,她报名很顺利。 武童生的考试十分顺利,五十米外的靶子,她五箭全中靶心,骑射时,也是箭箭不落空后,又在文试中写了一篇武策,便通过了。 接着是武秀才试,以及武举试。 叶云青通过得都很轻松。 她的武策和武论,还被武举试的阅卷官单独拎出来欣赏。 在她武举试的前两天,宋言书去了云台书院,他的基本功还算扎实,平时也勤学,冯山长对他更是倾囊相授。 这次更是铆着一股劲,还真让他从几百多人中杀出重围,成为唯三中的一个。 录取后,他便住到书院中去。 临去时,他也有些担心叶云青一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直到叶云青展示了一下她的箭术。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去买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家仆。 虽说这些下人未必能保护安全,但至少能看家,不会让姐孤单一人守着一个宅子。 他进云台书院的消息传到宋凌书耳中,宋凌书震惊又暴怒:“两个乡下人,怎么拿得到名额?” 何常年也很纳闷,别的书院他是可以用厉府的关系去疏通并打招呼,但云台书院他们的手伸不进去,也不必伸进去。光考试的名额就难拿到,更不要说,拿到名额后,还得几百人争一两个录取可能。 宋凌书恶狠狠地说:“何叔,那个臭小子目无兄长,一定要绝他科举的可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云台书院把他除名!” 第54章 多的是傻子为他们冲锋陷阵 何常年脸上还青肿着,这颐指气使命令的语气,让他有些不舒服。 五年前宋凌书来到厉府时,见谁都下意识的带着一丝讨好,尤其是对他何大管家,跟在身边何叔长何叔短的恭恭敬敬。 现在就这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了。 他心里不禁撇撇嘴,脸上却是笑着的:“我会去看看的,但是那边我们插不上手去,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宋凌书微微颔首。 他已经很适应厉府女婿这个身份了,但何长年还不适应他从一个乡下来的厉府徒弟转变为厉府姑爷这个身份。 何常年笑着说:“其实宋公子也不用担心,山鸡终究变不成凤凰。你那个弟弟,现在就算进了云台书院,也不一定就会在科举中榜上有名。毕竟一个乡村来的寒门学子,所学有限。科举可是整个东夏士子们的盛宴。他能算一盘菜吗?” 宋凌书一想也是,但他还是皱着眉:“我们已经断绝关系,莫再说他是我弟弟。” 何常年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对,是我失言了。” 何常年果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在云台书院的学子们中间传播,说宋言书吃得又亏,在乡下时和自己的嫂嫂不清不楚。 如今到了京城,还和嫂嫂同住,一点也不知避讳。 这种涉及名声的事,不管对男子还是对女子都后果严重。 而宋言书自进了云台书院后就一心读书,十分刻苦,压根不知道外面这些传言,只是偶尔之间感觉有同窗们目光诡异又奇怪。 他还以为就是京城学子看不起外地学子的鄙夷,也更坚定了他更加努力的决心。 直到他被夫子叫去。 从夫子那里知道这些传言后,宋言书愤怒了,但他还是压住心中的怒火,跟夫子说了前因后果。 末了他说:“先生,这分明是有心之人故意中伤。之前在厉府的大堂,当着满堂宾客我已经滴血验证过了,如果先生不信我,现在可以再次验证。我与我姐虽没有血缘之亲,但她在我十二岁时来到我家,助我学业,照顾我父母和我,于我如嫂如母。我是男子,尚觉得这样的污名犹如五雷轰顶,难以承受,何况一个女子?我等读圣贤之书,知礼义廉耻,不欺暗室,不亏私心。请先生公断!” 秦夫子看着他隐忍着发红的眼眶,说:“滴血验身就不必了,我并没有不信你,只是如今书院中有这样的传言,希望你能轻正守心,不受影响。其他的事,书院自会处理!你且回去安心读书!” 他们书院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听风就是雨。虽说厉府的事当初他们不在场,但只要派人打听一下便可。 宋言书行礼退出。 走出门来,宋言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觉得心中烦闷至极。 这种传言为什么会传到书院?不用猜,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也更坚定了他一定要好好读书科举,出人头地的决心。 回去书堂,刚到门口,他就听见里面议论纷纷,正是当初市井流言,坏他跟叶云青名声的那些话。 怒气再难抑制,他推开了门。 追着他进门,里面的调笑议论顿时止住,但他们的眼神诡异又鄙夷。 宋言书目光扫过众人:“我初来乍到,本想着和同窗们共同切磋学问,明心向性,共求圣贤之道。可今日才知,原来这书院里读的不是圣贤书,而是市井流言!” 有人冷笑:“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能做出这样的事,还不让人说吗?” 宋言书目光冷冷:“圣人说,‘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就连那些乡野村夫都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读圣贤书,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无凭无据,只凭几句谣言,就凭空污人名声,人品何在?妄断他人清白?这就是你们的圣贤之道?” 一番话骂的那些学子们面红耳赤。 “如果,如果没有这事,为何会有这些传言?” 宋言书又冷笑:“原本我也在想,现在我明白了!就因为世上有你们这些不辨是非,人云亦云的人,所以才会有人用这种手段来污人清白。他们只需要凭空一句话,无中生有,多的是傻子为他们冲锋陷阵!” “你,宋言书,你怎么骂人呢?” “原来你们也清楚,你们是被人利用的傻子!”宋言书冷笑一声,“但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当初厉府大婚发生了什么事,但凡你们稍有仁义道德,也不会去干毁人名节的勾当!读书不能明理,你们配称读书人吗?若再有人坏我名声,我必将他揪至县衙!” 满堂寂静,宋言书的怒斥让他们涨红了脸,一个个低下头去。 宋言书却没有罢休,他又去求见了山长。 云台书院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很快就揪出了谣言最初传出的源头,有两个学子当即被书院除名。 云台书院的山长脸色沉静,声音沉肃:“……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就毁在''人言可畏''四个字上?云台书院所有学子该当潜心向学,明事理、辨是非!你们轻信谣言时,可曾想过:若被污蔑的是你自己,你们该当如何?今日将两个造谣者除名,是要救你们剩下所有人!你们读的是圣贤书,莫要辜负了这满屋书香!” 而这时,叶云青已经开始了进武会的初试考试。 进武会的武尊选拔简单粗暴,文试过后,便是初试,然后是上场一对一比武,十几个擂台同时进行,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直到剩下三十人,这三十人都名列武进士。至于名次,还需要进行一轮轮比武。 当然,为防止两个强者在前面就被淘汰的不公平之举,进武会还有一个规定,只要过了初试的,被淘汰者可以挑战武进士。若是挑战胜利,则成为武进士,失败者落选。 今年的进武会中的武举,通过文试的共有一千七百多人,而能成为武进士的只有三十人,竞争相当激烈。 第一场是大混战,借用了龙骧卫的大校场。 这一千多人都在同一个台上,掉下台就被淘汰,到剩下九百人后,初试就结束了。 大混战也是最凶险的,站位混乱,谁都是敌人。 尤其是上台后,那些男子们竟达成默契,准备将六十余名女子一起清空下台。 他们占着人数多的优势,上台就是二十几人对付一人。 叶云青很快就发一同了他们的算计。 第55章 让她自生自灭 但这时,已经有三名女子被打下了台。 还有七八人冲着叶云青而来。 叶云青声音沉静:“他们想先淘汰女子,大家抱团!” 其他女子也发现那些男子的算计,但人数太少,二十八比一。那么大的演武场上,女子在其中,像狂风卷着的落叶,就算想要抱团,都难以走到同伴身边去。 好在能成为武举的女子,本身也不是弱者。 她们身形灵巧,心思细腻,在夹缝中求生存。 男子们虽是对付女子,但是对于身边人的破绽与空门,也会攻击。 整个场面,就是一个字:乱!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宋凌书和厉涵月自成一个小团体,武院的那些学生们拱卫在他们身侧,别人看他们这么抱团,也不敢来打他们的主意。 这时,厉涵月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定神看过去,立刻轻扯宋凌书衣袖:“凌哥哥,那不是叶云青吗?” 宋凌书听到叶云青的名字,立刻表忠心:“阿月,我心里从没想过那个人,你不用试探我,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周围每个人都在防着别人,但因为武院的学子们在一起,他们也不担心。 厉涵月听他这么说,心里甜,唇角弯起,说:“我是说她在台上!” “那怎么可能?一个村姑,她会武吗?”宋凌书一边贬低,一边顺着厉涵月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几乎在角落,和几个女子在一起的,还真是叶云青。 宋凌书眼里闪过一抹狠戾,他悄声说:“阿月,看我给你出气,我去把她打下台!” 厉涵月一把拉住他:“别去,你不是说了,她都不会武,就当是给她一个机会吧!” “阿月,你真善良。那我就看你面子,让她自生自灭!” 厉涵月略有些鄙夷地瞥了叶云青那边一眼,让凌哥哥把她打下台,那是给她脸了,不用脏了凌哥哥的手,自然会有别人把她打下去。 就算她能侥幸站在台上,这不过只是初试呢,后面还有好几轮,哪里需要他们出手? 不过也真是可笑,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还想着参加进武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云青迅速和四五名女子汇合在一起,她很少动手,只借着轻巧的身法,在人群中穿梭,而后看准时机,将人给打下台。出手很准,那些混战中的人,被她打下台好几个。 考官是兵部的官员,他们看着台上的混战,那些人怎么打他们是不管的,只计算着被打下台的人。 其中一人眯着眼睛盯了半天,目光落在叶云青身上。 他注意到了。 这个女子好像不会武功的样子,但又很敏捷,她在人群中,总是能避开最正面的攻击,然后借助身边的人,把战火引开。 但她若出手,必然有人遭殃。 他跟身边人说:“你觉得那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她会不会武功?” 身边人笑:“若是不会武功,怎么能当武举?” “不管会不会武功,但眼光准,出手快,反应灵敏,审时度势,始终冷静,不知道她能走到哪一步。” 兵部员外郎聂铮说:“她的阵考很出色,排兵布阵虽是纸上谈兵,也甚是精妙。策论也很有针对性。在文考中,排名前三。” 但他看了两眼,就说:“咦,好像真不会武功的样子,她脚下是很轻,步伐也很奇怪,但好像没有内力。这样的实力,很难撑到第六轮,白瞎了文试那么好的成绩!” 随着几人的讨论,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时,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叶云青。 一千七百多人只取九百,几乎要淘汰一半,所以,这场大混战的时间也不短。 叶云青始终像是风中的落叶,看着就要飘摇着落下了,却又好像还有一条线把她扯着,她晃晃悠悠地又留在了台上。 最先注意他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能确定她会不会武功,只是觉得奇怪,她和身边几个女子比起来,看着似乎有些弱,可她能留下,又证明了她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们正在研究,有人说:“只有九百了!”他们也顾不得再多想,立刻起身喊停。 至于这个姑娘到底身手如何,后面自然会见分晓。 若是没有本事的人,能混过第一场大混战,在后面的一轮轮比试中也会被淘汰。 留下的人自然高兴,那些被淘汰的人,却只能黯然离开。他们连初试都没有过,也不可能有挑战武进士的机会。 两天后,正式比试第一轮开始,以抽签决定对手。 叶云青面对的是个肌肉健壮的三十多岁壮汉。 看见对手竟是个女子,而且看起来那般单薄,壮汉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没想到第一轮比试这么简单,这不是白送他进入下一轮吗? 然而,那壮汉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初试大混战弓箭无用,但这一轮可以带武器,弓箭也是可以用的。 他压根没能近得了叶云青的身,哪怕他用刀打开箭支,拼命向叶云青靠拢,可叶云青总能拉开距离。 规定只能带十支特制的箭,没有箭头,但里面有白灰。 但她那十支箭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也不知是计算好的还是巧合,箭支落在地上,她的每次拉开距离,都能恰到好处地捡起地上的箭支。 最后,壮汉身上衣裳上白灰点点像筛子一样。 他还要继续,被主管斥下台:“你看看你身上,要是有箭头,你都被射成刺猬了,还好意思继续?” 初试过去,六十多名女举只剩下二十多人。 京城武院有两百多人,全都留了下来。 京城还有好几个地方开设的赌局,一个武状元局;一个武进士局最是热闹,围了很多人。 二十余名女举的赔率都很高,但没人下注。 尤其是叶云青,她看着不像会武功,没什么人看好她。 那些赌垱不断提高赔率,状元局叶云青1:25,其她人最低也是1:5,也没有人下注在她们身上。 他们更看好的,是京城武院的学子。 宋凌书呼声最高,赔率1:0.3;厉涵月1:0.4。 这几乎不怎么赚钱的赔率,却有很多人下注。 第一轮,女举又被淘汰了三个。 在第二轮时,叶云青仍是用箭术赢了对手,全程都是和对手拉开距离,别人只看见她跑得很快,但跑得快也并不一定要用内力。 对手在叶云青的箭支上的白点落在他心脏位置,就认了输。 每轮比试中间隔两天。 逛街时看见有的门台前挂着长长的赔率表,厉涵月一抬眼,发现她和宋凌书那超低的赔率,眉眼间都是笑意。 看吧,她和凌哥哥的优秀有目共睹! 看到最后,叶云青的名字让她眯起眼睛,她转头:“凌哥哥,叶云青竟然过第二轮了!” 第56章 不,我想多输点。 宋凌书一惊,急忙往上面找,连看了三遍,才说:“哪儿呢?” 厉涵月指着最下面。 宋凌书看着最角落的名字,冷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连赔率都在最后面,说明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真是丢人现眼!” 厉涵月目光一转:“我们看看那边武进士的赔率!” 宋凌书笑着说:“好!只要阿月想去,不论哪里,我都陪着你!” 武进士的赔率,宋凌书1:0.1,厉涵月1:0.3。 这次,他们着眼找叶云青,果然又是在最下面的角落,1:15。 毕竟武状元只有一人,但武进士可是会有三十人。 这赔率一样很高了。 厉涵月问守着榜的小二:“有人买这个人吗?” 小二看了一眼,谄媚地笑:“只有一人买了!” “是谁要把银子丢水里呀?”厉涵月顺口问,“下了多少注?” “二百三十一两四百六十八文。” 这个数字真有意思,有零有整的,厉涵月听得噗哧一笑:“不会是叶云青自己吧?” 小二诋毁媚地说:“厉姑娘猜对了,还真是叶云青自己买的自己。” 他家老板也高兴坏了呢,正愁没有人下注,人人都赌宋凌书等几个呼声高的人赢,他还怎么赢钱?叶云青就给他送银子了,多几个这样的大冤种就好了! 宋凌书却皱着眉:“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二百多两对厉府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 “凌哥哥你在意这些干什么?反正她是要输光的!” “也是,不自量力,一看就是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给押上了,输了也是活该!” “凌哥哥,我们也给自己下些注!” “好,都听阿月的。”就算赔率低,便也是稳赚不赔的,两人各给自己下注一千两。武进士那边,必赢局,也各下注一千两。 武卫营的练兵分营进行。 右营先练,半个月后,便是左营,而后是中军营。 练完之后,还会挑精兵进行对战,三营大比武。 最后,还是以精兵着称的中军营赢了,右营第二。 左营的兵士们很不服气,要不是他们左营的统领犯了事下了狱,他们群龙无首,这一大比,他们也不会垫底。 练兵时间长,又很辛苦,夏凌骁全程跟进,明明也一样辛苦,但他身上始终有凛冽杀伐之气,始终如一柄剑,加上俊美无俦的五官,和清冷冰寒的气质,像是地狱的修罗王。 终于结束,他也回到京城。 回程的路上,他问吴厦:“云台书院那边怎样了?” 吴厦回:“名额给后,宋言书考进了云台书院!” 夏凌骁俊脸上没什么情绪,呵了一声:“那小子还不算太废物!” 吴厦也笑着说:“宋凌书未必能成武状元,但我看宋言书有成为文状元的潜质。”说着,把云台书院谣言,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一一说了。 夏凌骁眸子微微一冷:“厉府还没消停?” “上次宋言书丢了脸,箭术输给叶云青后,想必是心中不服!” “夜枭卫那小子测试过了吗?” “前天才过!”吴厦忍笑,“前前后后近两个月,那小子每连三四天就断一次,差点崩溃了。” 想到他好些次见到何常年,那躲躲闪闪,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夏凌骁说:“先不用理会厉府,进武会那边,不能出现任何舞弊和暗箱操作。”武举不能有皇室在场,但是,了解那边的消息,还是可以的。 “是!”吴厦应一声,又说,“聂铮在那里,有他这个兵部员外郎盯着,有问题会及时上报的!” 他好奇问了一句:“主子,您是要在这次武举中选将吗?” 夏凌骁淡淡应了一声:“左营统领闹事,左营的将领清了不少,总得补上!” 吴厦说:“京城武院不少人都参加了,宋凌书和厉涵月的呼声都很高。” 说话间已经进了城。 城里相比较似乎热闹了许多。 夏凌骁走在人群中,觉得这热闹有些不同寻常:“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热闹了许多?” 吴厦立刻解释:“这不进武会已经进行到第三轮了,如今只有二百二十五名举子,很多地方设了赌局,引得人下注,这不就热闹起来了吗?茶楼酒馆都在谈这件事。” 夏凌骁问:“都有哪些赌坊设了赌局。” “不止赌坊,民间也有,主子是要查那些赌坊吗?” “去打听一下,都有哪些人?设了什么赔率?” 吴厦一声“得嘞”,很快就蹿进了人群。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打听到的消息简明扼要地汇报一遍。 开设武状元赌局的有三家,开设武举赌局的,共七家。 夏凌骁顿了顿,招手:“帮本王办件事!” 拿着手中的一万五千两银票,吴厦不解:“主子,为何不选赔率最大的一家直接全部下注?” 夏凌骁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傻?羊毛逮着一家薅,薅秃也就那么些毛!” 吴厦嘴角抽抽:“全下呀?万一您下错了注……” “那也无妨,这点银子,坑得起!” 在所有人眼里,叶云青也就箭术过得去,那不算真实的本事,因为一种武器最多参加两轮,第三轮就不许用了。 她第三轮就得换武器,不能用箭术了,非被淘汰不可。 吴厦到1:25的武状元赔率那家,投注了八千两买叶云青赢。 庄家看他的眼神,既像看傻子,又像看摇钱树,他大大地享受了一把被当成人傻钱多地主家傻儿子的待遇。 剩下的几家,一家一千两,全买叶云青。 也有人提醒他:“这钱怕不是要打水漂,小哥换个人下注好了!” 吴厦摇头,一脸乐山大佛脸:“你们这么想就错了!人人都想赢钱,那庄家怎么办?所以,我想输,多输一点,免得庄家输太多了!” 众人:“……” 这怕不是个大傻子吧? 很快就到了第三轮,这一轮有三个轮空签,叶云青刚好抽到一支。 明明有三人轮空,但一个个看她眼神都透着几分古怪,好几个人还祈祷着抽中她,顺利晋级呢,结果人家轮空了。 她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可纵使心中不服也没办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四轮时,叶云青抽到的对手,壮得像牛犊,虽是拳头生风,跺地生响,但却一点也不灵活。 叶云青一直在台上跑,她跑得快,那人自己就把自己给绕晕了,在她从背后突然出现,将人一脚踹下台时,现场一片嘘声。 他们都觉得,这不是真本事,但是,对手掉下台是事实。主考认了这个成绩,那便表示这个成绩是有效的。 一个靠投机取巧晋级下一轮的在下一轮能通过才怪。 他们期待看叶云青被淘汰。 毕竟他们都觉得自己用的是真本事,而叶云青是在投机取巧。 宋凌书冷冷笑:“真是不知死活!越到后面越是凶险,遇到的对手也更强大。她要识相早点被淘汰,还能保一条命,非要断胳膊断腿。” 转过身,他对厉涵月说:“阿月,算她运气好,前面几轮都没有遇上你我,要是第五轮遇上了,我一定要叫她后悔来京城!” 他眼里的杀气取悦了厉涵月,她带着几分傲睨轻笑一声:“好,到时候我要看凌哥哥大展神威。” 第57章 轮空 第五轮又是三个轮空名额。 叶云青是排在中间上去抽的。 当她展开签纸,上面轮空两个字,让她都怔了一下。 她竟然又轮空了。 这可是第五轮,当公布轮空名单时,顿时一片哗然。 这岂不表示她直接成了武进士? 别人的武进士,从初试到五轮选拔,次次都得拼尽全力。 而她,抽到的对手弱而不说,竟然还有两次轮空。 她的武进士如此轻易,那对那些打死打活,头破血流,才终于获得晋级的人公平吗? 有些性子急躁的人已经开始抗议了。 兵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是这次的两名主考,还有两名御史,以及兵部各级官员,共十名考官。 这些人不服的声音传过去,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的脸色都不好看。 兵部尚书说:“她两次轮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要不重新抽签?” 都察院御史问:“尚大人,这抽签你动过手脚了?” 尚丰泽脸色沉下来:“袁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整个过程大人与督察院的御史都参与监督,有任何的小动作也不可能逃出你们的眼睛。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断无丝毫舞弊徇私之事。” “我只是信尚大人的,也知道此次的武考没有丝毫的暗箱操作!”袁纪行慢悠悠地说:“尚大人有没有想过?若真是重新抽签,如果这位姑娘又抽到了轮空签,是不是又要重来?那武考威严何在?一切岂不成了儿戏?” 尚丰泽自然也清楚,就是外面群情激愤,他想平息事端:“但她两次轮空对别人确实不太公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位姑娘能抽到两次轮空,或许是她祖上积德,或许是她个人运气逆天。这都是她的造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都认可的事,咱们顺势而为吧!” “群情激愤又该如何?” “既然并无徇私舞弊之事,也没有丝毫的暗箱操作,咱们重新抽签,你觉得他们会说我们是被裹挟,还是说我们内心有鬼?不论是哪一条,他们都只会觉得我等无能,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袁纪行顿了顿:“经过这一轮,留下来的三十人便都是武进士。这些人都是身手过人,你觉得若没有真本事,能在这个台上站多久?何况咱们的武试还有一个挑战进士环节。若她没有真本事,也一样会落败,跌出进士之列!” 尚丰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些闹事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此事我来处理,我会告诉他们,闹事者,剥夺资格。若有不服,大可以积蓄力量,在为时三天的挑战里打败对方!” 尚丰泽说:“就这么办吧!” 那些闹事的人原本以为可以重新抽签,袁纪行冷着脸面对他们:“第五轮尚未开始比试,你们的目光就盯着轮空的人,是你们觉得自己的本事只能拿捏那位女武举,因为接下来的比试必败,才对谁轮空紧盯不放吗?” “大人,凭什么她两次轮空,直接成为武进士,这不公平?” 袁纪行看着那人:“那你觉得什么叫公平?你抽到轮空签就公平了?她凭本事抽到的,为何不公平?你若不服,在挑战进士环节凭真本事说话!” 他目光扫过全场:“我等奉圣上之命监督武考,所有程序环节都合规合矩。若是你们发现有任何舞弊之事,只要证据确凿,必会给你们一个公道。谁若仅凭臆测便蓄意生事,不仅取消补考资格,而且永不许参试!你们自己掂量后果!” 说到底那些不服的人,也就是因为轮空名额没落在自己头上。别的可以弄虚作假,但武考确实要凭真本事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毕竟就算暂时名列进士,若是三天的挑战赛失败一场,也会灰溜溜地跌出去。 那些不满不服的声音终于消失,第五轮进士争夺赛正式开始。 第五轮结束得很快。 十个比武台,一天就结束了。 胜出的二十七人和轮空的三人一起,成为三十名准进士。 之所以还不是进士,是因为接下来是三天的挑战赛。那些淘汰者可以挑战这些准进士,若是赢了就取而代之。 挑战也不是无休止的车轮战,每人最多可以接受五次挑战。 到三天后,最终能留下来的,才是武进士。 准进士名单出来后,聂铮把名单抄录了一份,送去给夏凌骁。 夏凌骁翻看着名单,聂铮一边在介绍:“三十人中,京城武院的学子就占了一半,这次他们又该吹嘘了!” “三十人中,只有三名女子。厉涵月大家都说实至名归,有争取武状元的可能;齐雅秋中规中矩,功底扎实;但这位叶云青,争议颇大!” 夏凌骁瞥他一眼:“嗯?” 聂铮眉飞色舞地把这几天的事讲了一遍:“说起来,这叶姑娘的文试成绩,那是顶好的,排在第二名,但我觉得应该第一,可袁大人说了,裴风的也不遑多让,两人不相上下。武举试肯定是男子得武状元可能性更大,万一裴风得了武状元,这文试第一于他就是锦上添花,要是给了叶云青,万一叶云青中途被淘汰了,那不白瞎了吗?所以就给了她一个第二。” “你说这位叶姑娘吧,她也是运气好得很。看着身手也就一般,第三轮抽到轮空,第五轮又抽到轮空,直接就成了准进士。” “嗯!”夏凌骁淡淡地说,“听说了,京城为进武会设的赌局,她的赔率最高。”全都是在垫底那块,赔率高得惊人。 聂铮笑着说:“这大家伙都看着呢,那位叶姑娘的确不太像能中武进士的样子,在台上也没怎么出手,就是跑得快,很灵活,也就是第四轮遇到的对手笨重莽蠢,被她钻了空子,不然第四轮她就过不了!” 夏凌骁不置可否:“你没去下注?” 聂铮笑嘻嘻:“下了!” “赌了谁赢?” 聂铮眉飞色舞:“武院第一的宋凌书,那是要下一注的,他得状元的可能性很高。至于进士,我看好裴风,押了他。” “呵!” 聂铮瞪圆了眼睛:“裴风我可押对了,他经过了第五轮,接下来的挑战,他应该能顺利通过。我觉着,他武功虽不错,但要争武状元,大概还是打不过宋凌书!我这是稳赢的局!” 他挤眉弄眼:“我可是在现场,亲眼看着的,可惜你回来晚,没赶上吧?就只能看着我赚一笔了!” 第58章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你押了多少?” 聂铮伸出五根手指:“各五百两!” “白忙一场!” 聂铮不太服气:“怎么可能?裴风赔率一比一,我能赚五百,宋凌书赔率是低了点,那我也能赚个一百五十两呢!” 他多有眼光,好多人押的在前几场就淘汰了,血本无归,他押的都在! “我也押了!”夏凌骁慢悠悠。 五轮试之前就不能下注了,聂铮奇怪:“你押的谁?” “赔率最高的!” “叶云青?”聂铮笑了起来,“你竟然赶上了?押了多少?” 夏凌骁伸了一根手指,又摊开。 “一千五百两?”他嘴角直抽,“你说你把这银子赏给我们多好,现在扔水里,都不能听个响。” “是一万五千两!”夏凌骁慢条斯理,又翻看下一张名单。 聂铮:“……” 这下他连脸都抽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为什么?” “因为赔率高啊!”夏凌骁老神在在,“输了就输了,但万一赢了呢?” 聂铮:“……” “我觉着,你还是去睡一觉,梦里啥都有!”进士之位都保不住的人,还武状元。这不是做梦比较快吗? 夏凌骁呵了一声。 聂铮笑着说:“你就盼着她能撑住不被挑战者打下台吧,这样你还能回点本。” “原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渎职,职位空缺,你准备好顶上!” 听着说到正事,聂铮收起笑容,沉声说:“是!” 他是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若是到职方任郎中,算是升了一级。职方那边与边防息息相关,他更愿意去。 叶云青在成衣铺买了两套衣裳和一双鞋子,这成衣铺可以送货,她便让送去云台书院给宋言书。 自己也买了一身,还是普通棉布衣。 从成衣铺出来,她又去了药铺。 这药铺是她常来的地方,她想买些金创药的材料。 提着大包小包药材,刚走出门,就与宋凌书一行人遇上了。 黄韶一看见她,自己的小指就隐隐作痛。 小指影响了他的发挥,他在第五轮败给对手。 不过他不担心,他已经想好了,叶云青纯是靠着运气才混进准进士的,他要挑战她。届时既能夺得进士之位,又能出一口恶气,还能让叶云青灰头土脸! 目光落到她手中药材上,他顿时就嗤笑出声:“这是知道要受伤了,提前囤药呢?” 她轮空闯进前三十名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轻视,好像他们一轮轮打过来的,就比她这个靠轮空来的高贵许多一般。 叶云青没有理会他们,准备离开,但黄韶腿一迈,就挡在她前面:“走什么?还不好意思呢?你要识相,现在对我态度好点,明天的挑战赛,说不准备我还会手下留情!” “好狗不挡道!”叶云青微微皱眉。 宋凌书见她从头至尾,目光都没在自己身上停留,冷哼了一声:“粗鄙!” 厉涵月上下打量,她也是五轮全胜,呼声极高,此时看叶云青,带着从骨子里生出的优势,睥睨着,没说话。 她觉得跟叶云青说话,有些掉价。 叶云青嗤笑一声:“手下败将,怎么好意思狗叫的?” 宋凌书大怒,眼神狠厉:“你就祈祷挑战赛你早早淘汰吧,不然,我会让你血溅赛台!” 虽说武试讲究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真有损伤,只要表面看起来不是故意,也不会有丝毫责任! 他看过叶云青的比试,不过是脚下快一点,箭法准一点,她甚至不会别的武器。 这些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想好了,届时挑断她一根脚筋,让她成为瘸子,哪怕她成了武进士,也只会是个废物。 叶云青丝毫不惧:“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 说完,将黄韶一拨,黄韶看到她伸手,想要还手,她的手已经按在他肩头一扫,巧劲让他不由自主向侧退了两步,而她已经从他身侧扬长而去。 黄韶气怒之极,咬牙切齿:“宋兄,我不会放过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宋凌书说:“挑战赛上,你尽管放开手,不用给我面子!” 贾奂笑着说:“为一个乡野村姑生什么气?她肯定是被挑战最多的,五轮挑战赛她就过不了。就算她侥幸过了,进士中咱们武院的就有十四人,她打得过谁?”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她要不想死,就只能场场认输。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酒楼。 这些人在武举赌局上的赔率都不高,连黄韶这个淘汰的都是一比一,叶云青却达到惊人的一比十五。 这些,都是经过了详细的综合讨论后才定下来的。 开赌局的谁是傻子? 一个人的狗屎运,不可能一直走下去。 第三天是挑战赛的日子。 因挑战赛奠定的是进士身份,所以,允许使用自己擅长的武器,而且不限次数。 不过这些武器都是由考场提供。 到了争武状元的赛事,就可以使用自己的武器了。 叶云青还是选择了弓。 三天,每天两场,十个比武台同时进行,共计六十场。 每个人最多接受五次挑战,像宋凌书这种别人一看就实力强大的,自然无人挑战。 报名挑战叶云青的人不少,有四十多个。 最后选了前五人。 第一场比赛,就是黄韶和叶云青。 武院那些上榜的和落榜的全都来观战,给黄韶助威。 相比叶云青这边,就冷清了。 宋言书在书院,并不知道她参加了进武会。 负责这边监考的是聂铮,他心里又一次感慨,梁王殿下是真有钱。 一万五千两银子,就这么扔水里了。 这姑娘也太可怜了一些,这么孤零零的,几乎没有支持者。 但观战的人,却以这边最是热闹。 都想看看名不副实的准备进士在真正有实力的对手面前落败。 叶云青倒没觉得孤单,她上了台。 黄韶也在他那些同窗,宋凌书,厉涵月的目光注视下跳到台上。 “叶云青,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他信心满满。 叶云青轻嗤一声:“拭目以待!” 聂铮觉得这姑娘不聪明,东平伯把这个儿子送到武院,就是想让他争军功的,身手差不到哪里去,这么激怒他,于她没好处。 但身为监考,他只能尽量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不让她死在台上。 收起自己的情绪,他沉声说:“开始!” 第59章 谁都想看实至名归 随着聂铮话音一落,叶云青已经拉开了距离,她速度很快,好像一下子就蹿到了台边。 黄韶冷笑,到台边好啊,把她打下去就更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他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宋凌书转头对厉涵月说:“箭术花里胡哨,要真刀真枪打起来,一无是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黄韶身手虽不如你我,也能甩她八条街。咱们就等着看着他出丑吧!” 厉涵月抿唇轻笑,语气里带一些调侃和促狭:“凌哥哥,看她出丑,你不会怜香惜玉吧?” 宋凌书一脸晦气的表情:“就她,配吗?” 阿月是站在她身边,可以和她共同争武状元的那个人。热烈又自信,娇俏又美丽。就算没有身后强大的家世,也比叶云青胜出百倍! “嗖”,破风声响起,一支箭对着黄韶的胸口射来。 黄韶手里的刀一横,猛力一斩,箭支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他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斩普通的箭支一点不费力气。 他的得意才刚从眼底升起,“嗖嗖嗖嗖嗖”,声音不绝于耳。箭支从不同的方位朝他射过来。 黄韶惊了一下,他看过之前叶云青的几场比试,主打一个灵活取巧,箭也是一支一只射的,怎么她还能一弦五箭? 而且这五箭快慢不一,有的带着呼呼的风声,有的悄没声息。 黄韶把刀舞出了残影,连连后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箭好像有眼睛一般,随着他退避,箭也追着他。 叶云青手上还有四支箭。 在五支箭出手的同时,她又不紧不慢地开始弯弓搭箭。 在场外的人,很少有人看得透这中间的诀窍,只有直面这一切的黄韶才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震惊和不敢置信。 叶云青的箭射完了。 黄韶发出狞笑:“现在该轮到小爷出手了。” 叶云青站在原地没动,脸上带着一丝轻嘲。 台下鸦雀无声。 黄韶的心口,眉间,左右肋间,甚至背后,共有五处中箭,白点清清楚楚。 但他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 聂铮沉声说:“第七比试台,叶云青胜!” 黄韶一怔,继而不服:“大人,我并没有被打下台,而且她的箭已经用完了,接下来只有挨打的份,为什么判我输?” 聂铮说:“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身上吧!” 黄韶一低头,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心口上那个白点,圆圆的。像一张张开的大嘴正在无情地嘲笑他。 他的脸僵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算他脸皮再厚,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说不出不认这句话来。 他不满不甘又不服,悻悻地瞪了叶云青一眼,一言不发跳下台。 今天这脸丢大了,他的武进士的梦也碎了,他连个村姑都打不过,这将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那些观战的武院学子们都沉默了,厉涵月皱起眉,宋凌书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太废物! 仅有的一次挑战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浪费了不要紧,难以忍受的是,叶云青还好好的站在台上! 黄韶很委屈,只有直面那些的他才知道那些箭的厉害,可他没法解释。 这一局结束的太快,虽然规定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如果时间允许。五轮挑战一个上午打完也是可以的。 聂铮问叶云青:“是下台休息?还是继续接受第二个挑战者的挑战?” 叶云青说:“继续!” 她的五个挑战者都在台下。 聂铮喊:“七号台,第二名挑战者王德发!” 一个高个年轻男子跳上台,他选的武器,也是弓。 上台后,他笑着说:“很巧,在下也是以弓箭为武器的,正好和姑娘切磋切磋。” 叶云青笑笑点头。 两人抱拳行礼,随着聂铮的一声:“开始!” 他们迅速分开,各站在一边,几乎是同时张弓搭箭。 咻咻两声,箭离弦。 王德发拿起第二支箭,正搭箭上弦,就听见一阵惊呼,胸前一疼,他低下头,看见心口处,正向下跌落的箭支,还有心口那个白色的圆点。 他呆住了。 刚才两箭相对而去,难道不应该是空中相撞,然后掉到地上吗? 他中了箭,那叶云青是不是也中箭了? 带着期待的目光看过去,叶云青穿的是一身天水碧色布衣。上面干干净净,不要说白色圆点,连一点白色星子都没沾上。 而他的那支箭被叶云青避开后抓住箭羽捏在手中。 王德发瞪大眼睛,这个结果,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他看过叶云青的第一轮第二轮,心中稳操胜券,没想到,不是一箭之敌。 抱了抱拳,他垂头丧气地下了台。 宋凌书眉头皱紧,厉涵月轻嗤一声:“真卑鄙,仗着对方还没准备好先出手,这不是偷袭吗?” 有人附和,但是更多人都没说话。 他们有眼睛,看得清楚,两人几乎同时出箭。 再说,从主考说开始那一刻起,就是在比试,怎么还能叫偷袭? 聂铮也有些惊讶了。 这局结束得比上一局更快啊,一箭就定输赢了。 他问:“继续吗?” “继续!” 聂铮抬高声音:“七号台第三名挑战者:洪宝成上台。” 洪宝成看着就精明机灵的样子,他的武器是一杆长枪。 宋凌书小声跟厉涵月介绍:“这人身手不错。在外面进士赌局中,他的赔率是1:1,很多人看好他,只是上一轮时以半招落败了。” 厉涵月轻轻笑:“这下有好戏看了,你看那么多人都希望他能胜。” 宋凌书不屑地说:“那是当然。谁都想看实至名归,一个滥得虚名的人占据别人的位置,谁都看不过眼。” 叶云青出了三箭,一支射在他手背,一支在他右肋,一支在他右肩。 第四个挑战者,出了两箭。 第五个挑战者,两箭。 叶云青身上仍然干干净净,她的样子也很轻松。 如果一次两次,还可以说她运气好,投机取巧,但是除了第一场,连着四场,每个挑战者都在三箭内落败,就算他们再不服,也不得不承认,叶云青的箭术,的确很强。 “七号台守擂者,叶云青,五局连胜,挑战结束!” 聂铮嘴角抽了又抽,他还以为梁王殿下的银子全打了水漂,现在竟然保住了一些,也不算血本无归了。 殿下高明啊,这么高的赔率,是值得一赌。虽然进士局早不允许下注,但武状元局还可以下,他要不要也花点银子去买叶云青成武状元? 啊呸,算了,不拿银子打水漂了。 进士比试,三十个名额,武状元,只有一个,赔率再高也不能白扔钱。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宋凌书喃喃。 贾奂也说:“这不公平啊,她只是箭法好,但进士考的难道不是综合能力吗?仅凭箭法,胜之不武!” “我们不服,我们都是真刀真枪地打,怎么到了她这里,只要拿把弓,射几支箭就行了?” “对,我们不服,她的成绩不能算,她这是投机取巧!” “要是进士赛她也这么干,那岂不是还有可能得状元?” …… 第60章 取消成绩 宋凌书厉涵月仗着夺武状元的呼声最高,也拱手说:“大人,我们更希望看到实至名归和公平公正,还请大人裁夺。” 兵部尚书尚丰泽脸色沉了下来。 都御史袁纪行倒是平静得很,笑着说:“尚大人是主考,这事由尚大人来处置吧!” 尚丰泽也是看过全程的,他也想取消叶云青的成绩。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不会武功,只会箭术。 好像一路都是混过来的一般。 不过,看着一边笑呵呵的袁纪行一眼,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明天,皇上的御案上肯定出现弹劾他的折子。 他冷眼扫视那些激愤的举子,其中有准进士,也有被淘汰的。 当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去时,那些人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宋凌书厉涵月脸上,对于厉大师的高徒,他还是给了几分薄面:“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宋凌书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比武讲的是真才实学,在场很多人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以对结果是否公平尤其在意。” “并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也不是质疑武试制度,只是不想有人浑水摸鱼。只要是真才实学,我们都认!” 厉涵月也说:“只要是公平的,相信大家都能接受。他们是激动那些,不过也是为自己多年辛苦而发声,还请大人不要怪他们!” 群情鼎沸,纷纷涌到了主考台前: “大人,我等联名请求主考撤掉叶云青的成绩!” “对,要么真刀真枪再重新挑战,要么在进士里除名!不然,这对别人不公平!” …… 宋凌书假意劝阻那些人,心里却很快意。 如果叶云青都能成为武进士,那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拜名师,苦练五年又算什么? 还有,只有叶云青低到了尘埃里,被踩进了泥里,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好。 此刻,叶云青也在不远处。 她听见了那些声音,不过,她脸上没有心虚和忐忑。 哪怕别人都在骂她滥得虚名,骂她白占了一个名额。 但这些人没有骂到她跟前来,她也就不理。 宋凌书冷冷看着她的侧影,他没想到,在天剑村她是最美的女子,到了京城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竟然也丝毫不逊色。 如果,如果她有真本事,不是靠取巧占住这个名额的,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和她再重续前缘。 不过,这想法在看向厉涵月时,立刻收了起来。 他有世间最好的阿月了。 叶云青能给他的,阿月都能给他。 叶云青不能给他的,阿月也都能给他! 他悄悄握住厉涵月的手,像是想要证明什么! 看着那些闹事的人,尚丰泽淡淡地说:“本次进武会,允许十八般兵器。弓箭算十八般兵器之一吗?” 没人说话。 他冷哼一声:“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弓排前三!叶云青凭允许使用的武器,打败对手,这成绩为何不算?” “你们口口声声说,用弓箭对别的对手不公平,此次进武会第一轮九百人中,共有三十七人是使弓箭的。现在前三十名里,仅有叶云青一人留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弓箭也和别的武器一样,练得不精,一样会被淘汰,能留下来的,便是本事!” “她能留下,对你们谁不公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这么难?” “你们觉得她赢得轻松,便心生不服,怎么没想过,若是你们足够强,弓箭反倒是最没威胁的,只要离得近些就可破!” “你们连靠近她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说他投机取巧?” “我东夏进武会,是为朝廷选材,是为军队选将。一个心胸狭隘,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自负又嫉妒的人,朝廷敢选这样的士吗?军队敢选这样的将吗?” “学艺不精,回去后奋发图强,三年后再来便是。若是你们丢了自己的初心,舍本逐末,你们这一辈子,成就就止步于此,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一番话,把那些人训斥得低下头去,有人面红耳赤地离去。 袁纪行笑着冲他抱抱拳,笑着说:“尚大人公平公正,不被群情裹挟,坚守规矩,佩服佩服!” 尚丰泽:“……” 这老东西,不会是想抓自己把柄吧?还好,他只要按规矩办事,谁也别想揪他错处。 宋凌书有些傻眼。 他以为他和阿月都出面了,尚大人肯定会酌情从重处置。 可尚大人竟然认可了这个成绩? 叶云青竟然成了进士? 不是准进士,而是经过了五轮挑战后,板上钉钉的进士! 哪怕最后,她排在最末一名,那也和他同在一张榜。 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转过头,看着远远地站在一边,神色淡色,似乎对这结果丝毫也不在意的叶云青,只觉得心里想憋着一股火,却又吐不出来。 闷得他浑身不舒服。 因着叶云青这边结束的迅速,多了一个比试台,三天的挑战赛,六十个挑战者,两天就结束了。 第五轮轮空者有一个被对手打败,跌出进士名额。 也有一个是一路打上来的,被挑战者打败,也无奈出局。 但这三十人中,除了宋凌书厉涵月等五个人没被挑战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挑战了一两场。 最后结果,替换了八人,剩下的都守住了自己的名额。 至此,三十名武进士,便是定下来了,并且张贴了皇榜。 看完皇榜,虽然其中叶云青三个字影响心情,厉涵月还是高兴地去拉宋凌书:“凌哥哥,走,咱们去拿咱们押注的钱去!” 宋凌书一脸宠溺地笑:“好!” 贾奂笑着说:“我也押了,大家一起呀!” 他这一嗓子,武院的那些学子们出来大半。 这种谁都会下两注。 不过,他们的下注,也就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事,像宋凌书厉涵月那样买自己一千两的少。 庄家之所以明知道他们会中进士,还设他们的赌盘,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投注。 毕竟第二轮时还有四百五十人,那些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随着他们一轮轮被淘汰,名字一个个被除掉,押注的人血本无归,庄家笑得嘴都歪了。 现在名单确定下来,见叶云青竟然榜上有名,庄家顿时嘴角抽抽。 这是个必然会被淘汰的人,要不然,赔率也不会设到1:15去。 当时见有人投注,还高兴了一回。可现在,有点肉疼啊! 宋凌书厉涵月大张旗鼓而来,看着门前围了不少人。 那些押中了的,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些押注失败的,垂头丧气。 宋凌书这一群趾高气扬的人十分显眼,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宋凌书厉涵月分别拿到一千一百两,一千三百两。除去本金,赚了四百两。 但其他人都是几两几十两,本金押得少,赚得也少。 这时,门口又有人走进来。 宋凌书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眼睛顿时不舒服起来。 第61章 财神爷 厉涵月也皱了下眉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来了。 叶云青给自己投了二百多两,还有整有零。 他们赚了钱挺高兴,现在却大打折扣。 就连兑奖的庄家也是肉痛。 本金二百三十一两四百六十八文,赔率1:15,庄家得返她三千七百零三两四百八十八文,净赚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当时以为这个人不会中,也没有限制下注的数额。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赖账。 拿出银票的手都有些抖。 叶云青正眼也没有看武院那帮人,数了数银票,抬眼问:“还有四百八十八文呢?” 看着她的背影,宋凌书只觉得牙痒痒。 她竟然赚了那么多? 凭什么,她明明押的比自己少,本金比自己少,最后,却拿银子拿到手软! 果然是一个惯会投机取巧的人! 还有,她那是什么眼神? 她不会以为拿了个武进士,就很了不起了吧? 竟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叶云青,你过份了!” 宋凌书一副仗义执言的样子,“你怎么总是改不了斤斤计较的市侩样?” 叶云青冷眼看他:“谁家的狗没拴好?” 她看厉涵月:“一文也是钱,你不会因为只花了一文买他,觉得他太贱,就不当回事吧?请麻利地拴好牵走,谢谢!” 厉涵月变脸,那天宾客那么多,爹爹不想多生事端,就直接付了银子。 看着宋凌书铁青的脸,她生气了。 她已经嫁给了凌哥哥,凌哥哥受辱,她绝不能坐视:“叶云青,你怎么敢还拿那一文钱说事的?当时我爹明明说给你一万两,是你不要!” “当时我不是也说清楚了,他就值一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黑心钱,哪怕只多一文我也不要!” 庄家耳朵竖起,左看看右看看,输钱很伤心,但八卦很快乐! 宋凌书知道再掰扯这事,以这女子的无情,定要说出更多难听的话。 他不会让她转移了注意力:“你本金只有二百两,赚了那么多,就该见好就收。连几百文都要,你就那么缺钱吗?” “缺呀!”叶云青似乎笑了一下,“我又不吃软饭,又没有谁会花一文钱把我买回去养。” “你,你说谁吃软饭?” “谁心虚就是谁,这不明显吗?” “叶云青,在说你的事,你少扯别的!”宋凌书似乎耐着性子,又似乎咬牙切齿,“你不要无理取闹,几百文而已,别闹得难看!” 看着他几乎气成河豚,叶云青坦然自若:“不该我的,我不会要。该我得的,一文钱也不能少!” 她看庄家:“你这里下注,是要抹零头的吗?” 庄家:“……” 他也就是想着,她都拿到几千两了,一个净赚三千多两的人,还会在意这几百文吗?一般人也就笑着走了。 但这姑娘,竟然向他讨要。 这个名声他哪敢当?另数了欠的数,一把铜钱用一根细绳串了捧过来:“这是尾数,姑娘拿好了!” 好歹也是武进士,以后说不准会当官,他心里虽觉得叶云青小气,脸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服不满。 叶云青拿过:“多谢了!”转身离开。 被无视的宋凌书:“……” 厉涵月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凌哥哥,别追了!” “我,我不是想追她,我是气不过!” “我知道的,凌哥哥。”厉涵月脸色也不好看。 早知道,当初初试的时候,她就不拦着凌哥哥把人打下台了,竟然还让她得了功名,还让她赚了钱。 “咱们走吧,别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 宋凌书还想追去教训一顿出一口恶气,但看厉涵月脸色不好,终于停下脚步,换了一副笑脸:“阿月,我们赚的银子虽说不多,但也够吃一顿,走,咱们去望湖楼!” 这时,吴厦笑嘻嘻地从人群中出来说:“庄家,我押的叶云青叶姑娘中进士,她榜上有名,我来兑换银子了!” 他可观察了好一会儿了,那些押中的欢欢喜喜,但数量都不多,赢上百两银子的几乎没有。 但突然出了个最大一笔,是叶云青自己押的自己。 此刻他也笑歪了嘴。主子让他押注一千两,他觉得不可能,但主子什么时候决定错过?所以他当时也跟了一百三十两。 他的一句话,成功让准备走的宋凌书一众又停下了脚步。 围观众人也很惊讶! 除了叶云青,竟然还有人押她能成武进士? 是谁这么瞎……啊呸,谁这么未卜先知,竟然押中了? 当吴厦把票据拿给庄家时,庄家的脸都黑了。 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以为是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随便押了一点,可人家押的是一千一百三十两。 十五倍加本金,要返一万八千零八十两。 庄家眼前一眼,几乎栽倒。他总共也就收了全部下注银子二万零三百多两。 那些赢家都兑了,现在还剩一万八千零七十七两。 他设这个赌局,费时费力费心费脑的,最后不但没赚,还怒赔三两银子? 见他杵着如丧考妣的样子,吴厦笑嘻嘻,没办法,嘴角实在太难压了。 “当时也就是见这位叶姑娘赔率太高又没人下注,觉得有些孤单,就想着押一些,就当是对叶姑娘的鼓励吧!哪怕输了也心甘情愿。谁能想到呢,竟然赢了,哈哈哈,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众人:“……” 有人笑起来,更多的人是将羡慕的目光看向吴厦。 宋凌书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原本他和阿月也有机会赚三万两的。 如果那时候他们买的不是自己,而是叶云青的话。 但他们怎么可能去买叶云青呢? 吴厦催促:“快点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呢?他们赔率没你这高,我也都下注一千两呢!” 当时他手上银子也不多,就只跟了这一家。现在想想,应该借点银子也去别家跟跟风的。 宋凌书连声音都不稳了:“你在别的地方也买的叶云青会中武进士?” “不然呢?” 夏凌骁叫他低调些,所以他乔装过后才来的,在场没有人认出他。 吴厦翻了个白眼:“我这人认准一个是一个,可不会见异思迁。总不可能在这里买了,在别的地方见别人更有胜算,就去买别人吧!” 宋凌书:“……” 他感觉这句话在阴阳他,但他没有证据。 庄家一听,虽说心里洼凉洼凉的,竟有一种诡异的平衡。 也是,凭什么他开个赌局没赚到钱,别人就赚到? 只要是进士局有叶云青这个人的,他都要去看热闹。 吴厦一路过去,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多,宋凌书一行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一直跟着。 宋凌书不信。 他觉得吴厦就是吹牛,他要去看个究竟。 此刻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去戳穿吴厦的谎言,还是因为心中的一点不甘! 第62章 嘴角太难压了 于是,这些人跟着吴厦,一连去了六家。 真的是一家一千。 得益于叶云青之前太不显眼,而且又两轮轮空的缘故,她的赔率,最低的也是1:10。 武院那些人刚开始还会酸几句,到后来,都不说话了。 他们已经酸成柠檬了。 宋凌书脸色直接就是黑的。 厉涵月也皱着眉。 在他们眼里,吴厦是路人。 但是吴厦每取一家,就会故意对着宋凌书那个方向笑呵呵:“哎,真好,叶姑娘真是财神。有叶姑娘赐的这些银子,我以后就吃穿不愁喽!” 宋凌书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不仅他,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可他又自虐一般跟着吴厦走,他也不知道他想看到的是什么。 几乎被吴厦押过的庄家,个个都是苦着脸。就没几个不亏的,即使没亏也没赚到钱。 这一笔,太多了。 不是那些庄家不懂得规避风险,限制投注都不会。 而是他们太贪了。 他们以为那些银子以后都会进他们的口袋,因为叶云青看着就不会武功,绝不可能榜上有名。 而且,因着厉府大婚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叶云青就是个村姑,靠打猎种田为生。 他们怎么会不轻看? 当事情超出预料时,他们毫无应对之法。 不是没想过赖账。 但是吴厦随意地丢了个牌子在桌上,那是安庆王府的腰牌。 安庆王这个京城老纨绔,为人浑得很。 他府里的人,谁又敢赖他的账? 收银子收得手软,吴厦笑得嘴都合不拢,虽说这些银子不是他的,但看着也开心! 那些跟着他的默默计算:五万三了,七万七了,九万一千两? 这一趟下来,十万两银啊! 而本钱,不过七千多两。 这和一本万利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银票,这也是一大包。吴厦感觉到身后有尾巴,不过他不在乎。 叶姑娘真是财神,可惜,他本钱少,投的太少了。 好像关于叶姑娘还有一个高赔率的赌局,他没跟。 他现在有两千多两了,要不要跟一个? 不过想了想,他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状元,叶姑娘?怎么可能呢? 好不容易赚了点,还是稳当一些。 宋凌书一众到底是没有去成酒楼。 吴厦高调的骚操作把他们的心态全都给搞崩了。 这时候就算有龙肉,也吃不出味来。 谁都没有了兴致。 宋凌书和厉涵月上了马车,回府。 在马车上,厉涵月看了宋凌书好几眼,宋凌书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注意。 直到厉涵月娇哼了一声。 宋凌书回过神来:“阿月,怎么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宋凌书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厉涵月又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尖锐:“以前你觉得叶云青是村姑,所以娶了我。现在叶云青也是武进士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宋凌书一呆,继而失笑:“阿月,你想到哪儿去了?叶云青就算是武进士,但她和你比,也是云泥之别,你何必和一个压根不值得在意的人比?” 刚刚他是有些心不在焉,但绝不能让阿月误会,他握住厉涵月的手。 “再说了,就算她再好,但是在我心里你才是这世间顶顶好的,没有人能和你相比,天上的仙女都不能!何况叶云青那个村姑?” 厉涵月被他哄得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毕竟她长得也不丑。这有了功名,以后她可能也会当将军哦!” “嗤!”宋凌书讽笑出声,“阿月里真幽默,将军是谁都能当的吗?她连武进士都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当将军,可能吗?” 说到这里,宋凌书将厉涵月搂在怀中:“阿月,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们会并肩站在一起,成为东夏最有名的夫妻将军,这将是一段佳话。你别老提不相干的人,恶心!” 厉涵月看他一提起叶云青的名字一脸嫌恶,窝在他的怀里抿嘴笑:“好啦好啦,我不提了。” 凌哥哥说的对,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怎么会不相信凌哥哥呢? 宋凌书看着她的头顶,娇软在怀,他却突然想起:他和叶云青虽然也是拜过堂的,但除了曾执着她的手请她等他五年,好像从没亲近过。 他也想,但叶云青神色淡淡的,让他不敢造次。 那时他想,应该是她不好意思,等成了亲,她定然会热情如火的。 所以和她拜堂那天,他心情紧张又期待,忐忑又兴奋。 如果师父迟一天,迟一天到玄武书院收徒就好了。 可偏偏是那一天。 他当时也经过了天人交战,也经过了犹豫纠结,后来他想,叶云青就在这里,而且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拜了堂。 而师父那里的机会,却是能让他改变一生命运的。 他不想生在天剑村,老死的天剑村,他想当大将军。 而且他当了大将军,以后能给叶云青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匆匆离开赶回县城书院。 师父选中他时,他很高兴,很开心,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叶云青,告诉她他成功拜师了,他离大将军又近了一步。 他会跟着师父学本事,早点当上大将军,然后回来接她。 但是师父不想多停留,当天晚上就启程回京。 刚开始时,他也时常思念叶云青,也发誓出人头地之后要给她幸福。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他拜师半年后。 京城那么繁华,他看到了差距。 他也渐渐明白了,他虽是师父看好的徒弟,但是师父有五个徒弟。而其中四个都是京城的,他们身后还有家族。 师父对他不差,但也没有太好。 但是师妹对他很好。 他那时候心思就动了。 以师父的地位,如果他能娶到师妹,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不用担心师父不会倾囊相授,更不用担心以后师父不会把全部人脉用到他身上来托举他。 至于叶云青。 在村子里,她是最好最好的姑娘。 可这是在京城,他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只有更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厉涵月很优秀,又是从小被宠到大的。 他费了许多心力,才慢慢走进她的心里。 而后,他无比庆幸自己英明的决定。 师父果然对他更好了。 平时对他不冷不热的师兄们,也个个笑脸相对。 何管家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讨好。 这一切,都是阿月带给他的。 更何况,叶云青虽然成了武进士,也必然是最后一名。 而阿月和他,却是武状元和榜眼! 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并肩而立,互相托举! 看着怀中的厉涵月,他心中火热,低下头去,就亲在她的红唇上! 第63章 是谁教你说话只说一半的? 拿着一大叠银票回去,吴厦都酸了。 “主子,叶姑娘真是摇钱树啊,我要是手里本钱多一点,老婆本就有了。” 夏凌骁看到那些银票一眼,唇角似乎扬了扬,声音平静地说:“送到北疆当军费!” 吴厦嘶了一声:“全部吗?” 这可是十多万两。 “全部!”夏凌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吴厦嘟哝:“主子,你垫的军费够多了。这些年朝廷一直克扣,都是你给垫上的,光做好事也没人知道!” “边疆安稳,少打些战,就少死很多人。我不需要谁的知道,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别问那么多,照办!” “是!” 吴厦应了声,想到之前的趣事,乐呵呵地说:“主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叶姑娘,她也去兑银子了。你猜她下注多少?” 夏凌骁没有抬头。 吴厦猛地收声,虽说赢这些银子与叶姑娘有关,但是,主子和叶姑娘并不熟,未必愿意听她的事。 他赶紧说:“我这就去安排人送去北疆!”说着赶紧就要溜。 “站住!” 吴厦心里暗暗叫苦,他太得意忘形了,刚才怎么就没管住嘴? 正要说话,夏凌骁瞟他一眼:“是谁教你,说话只说一半的?” 吴厦:“……” 原来主子也愿意听。 他立刻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他是有些小机灵的,发现主子听到叶姑娘怼了宋凌书,竟然笑了一下,立刻就把当时的场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尤其讲到宋凌书被怼得面红耳赤,还有他那气怒难平又不得不忍下的样子。 夏凌骁的唇角似乎又扬了一下,淡淡地说:“嗯,把所有的赌场都记下来,查清楚,务必在状元榜出来之前,全部查清楚他们幕后的关系!” “是!” 几天后,万众瞩目的武状元争夺赛终于开始了。 三十名进士分为六组,每组五人,后两名淘汰。 而前三名中,第一名直接进入下一轮,第二三名和另一组的三二名交叉进行比武,胜的进入下一轮。 第二轮只剩下十二人。 十二人以每组第一名对第二名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决出前六。 前六抽签对决,决出前三。 前三循环赛决出状元,榜眼,探花。 第一轮每个人要打四场。 轮到叶云青时,观站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这也算是盛况空前了。 但他们不是对叶云青有信心,而是来看她怎么被人打败的。 宋凌书这些人,只要没轮到自己的赛事,也来看叶云青。 这些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 见她还是用弓箭,现场一片嘘声。 她不会觉得,弓箭在这样的比武场还有用吧? 留下来的除了她这个混子,哪个不是高手? 然而,第一场,当对手向叶云青靠近时,她迅速反蹿,一箭射到对方眉间。 虽然箭头包着布,沾着白石灰,但射在眉间也让对方蒙圈。 轻松胜。 聂铮看得目瞪口呆。 台下众人没反应过来,这一场已经结束了。 他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叶云青的对手,这人已经只隔两米,再近一点,就能让她的箭射不了,就差这么一点,可惜了。 第二场,叶云青故技重施,又是一箭射到对方眉间。 第三场,对方眉间。 第四场,眉间。 如果说一场是意外,两场是巧合,三场是走运,在连续市场同样的方式射中对手同样的位置,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观战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云青好像胜了,但是她的胜,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投机取巧。 那些异样的目光,叶云青毫不在意。 只要主考认为她的成绩没问题就行。 因为她的这一场,所有主考官聚在一起针对这件事发表看法。 尚丰泽叹气:“好好的一场武试,明明一切合规合矩,怎么就显得不公平了?” 袁纪行老神在在:“大概因为箭术太高,对手还没反应,就被她射中,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整场看起来就完全看不出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一人接话:“对,所有人都觉得她武功稀疏平常,才会觉得光凭箭术不公平。” “但人家的箭术也确实精妙,那些输了的人也无话可说!” 尚丰泽摇头:“并不是无话可说,是因为他们输了,所以他们更觉得憋屈,更觉得不公平。” 聂铮说:“他们能接受败在比他们强的人手里,但却不能接受败在一个看起来好像不会武功的人手里。” “那叶云青真的会武功吗?” “谁知道呢?” “现在怎么办?”一人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就算叶云青拿到了名次,别人也不会心服。虽说那也是她的真本事,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到底是影响不好。” 尚丰泽说:“袁大人,要不下一场咱们禁止她用弓箭,看看她别的武器是否精通,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袁纪行笑着说:“尚大人你是主考,由你说了算!” 尚丰泽对这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干脆豁出去了:“反正她也已经在进士之列,如果她只会弓箭,让她的名字太靠前,对别人是不太公平,也会引起别人不服。” 聂铮小声提醒:“其实她的文试成绩也很好,当列第一的。当将军更重要的是兵法权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她有这箭术,好像也够了。” 尚丰泽摇头:“但将军是不要注意这些,可是这是进武会,是武试!就这么说定了,下一轮让她改用别的武器!” 这个结果,聂铮传到夏凌骁耳中时,夏凌骁似乎勾了勾唇角。 聂铮说:“如果那位叶进士只会弓箭,不许他用空间,那也是对她的不公平,这事真不好安排。” 夏凌骁翻看着手里的卷宗:“她胜四场,现在已经是十八名之内!禁止她用弓箭,也不是不行。” 聂铮问:“你要去现场看看吗?” “会去的!”他眼里闪出几分兴趣。 她的弓箭,他看过了。 光凭那箭术,可以进前三。 如果不让她用弓箭了,那她的名次会在第几? 第64章 记得白虹贯日吗? 叶云青这小组的赛事,虽说她的没什么看头,一箭就结束了,但别的人的打斗还是很有看点的。 尤其是宋凌书历涵月那边。 宋凌书一杆长枪舞得呼呼生风,可圈可点,时而沉猛,时而轻巧。 厉涵月一支红缨枪樱穗飞舞,她长得又好看,衣着又精致,人人都知道他是厉大师的女儿,在看过去的时候觉得她自带光晕一般,带了些仰望和敬佩。 他们分开在两个组,也分别是两个组的第一名。 和叶云青比起来,那些看客都觉得他们实至名归。 宋凌书得知叶云青凭着弓箭竟然还得了个小组第一,只觉得一切荒谬又可笑。 一个村姑,一个医女,一个猎户,这都很符合她的身份。 但进士,她德不配位。 她凭什么跟他们并列在第一轮的第一? 小组第一直接晋级下一轮,他们接下来就闲了,直接回了厉府。 在厉府的花园里,宋凌书忍不住将厉涵月抱住。 他喟叹:“阿月,虽然天天见,我还是很想你!” 厉涵月抿嘴直笑,她就喜欢宋凌书眼里心里全是她的样子。 他的甜言蜜语,她听着就熨帖。 加上两个份属夫妻,那有些亲密的举动也是应该的。 厉涵月轻轻拉拉他的手,挠着他手心:“凌哥哥,你说第二轮我们会和叶云青遇上吗?” 宋凌书冷笑一声:“我巴不得遇上呢,要是遇上了,我手里的长枪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她还用弓箭怎么办?” 宋凌书笑起来,他牵着厉涵月的手,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她对别人用弓箭,别人可能拿她没办法。可咱俩面前,她用弓箭,那是找死。” 他凑近厉涵月:“阿月,有一招长虹贯日,你还记得吧?” 厉涵轻轻一笑,她当然记得,就是一手握枪杆,一手握枪柄,用内力将整支长枝往一个方向激射过去。 枪尖锋利,加上内力加注在上面,去势如流星,就是一头牛,也能直接钉在柱子上。 他们练的时候,用的是兔子。 兔子跑得快,而且中途会拐弯。 所以要先把兔子钉死在地上,就得眼疾手快,出手精准。 这一招两人都用的很顺手。 不说百发百中,也有八成准头。 但那是对兔子那么小的东西。 要对付人呢,尤其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呢? 厉涵月这时候是真相信宋凌书心里已经没有叶云青了。 因为那一招使出来,叶云青不死也会重伤。 她说:“比武场上,使这一招是不是不妥?毕竟会出人命!” 宋凌书冷冷地说:“比武虽然讲究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既然武状元赛是允许用自己的武器的,这说明也默认会有死伤。到时,说是一时失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凌哥哥,万一真的把她杀了,你就不会心疼吗?” 宋凌书故意沉下脸:“阿月,你又说些我不爱听的。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剖给你看,你竟然还怀疑我!” “好嘛,凌哥哥,你别生气,我就随口一问。”厉涵月咯咯笑,两人笑闹着,一派岁月静好。 进士赛开始前,状元赌局又疯狂了几天,叶云青的赔率还是1:25。 不过,进士赌局那些人的前车之鉴在,除了之前已经下注的,后来再下注,就被限制了数额。 赔率在1:10以上的,每人最高只能下十两银子的注。 而且,关于宋凌书和厉涵月的状元赌注,直接不让再下注了。 这些赌局的人也会派练家子去现场观战的。 今天,宋凌书和厉涵月赢得都相当漂亮,他们猜测状元应该是在这两人之中产生。 一个是武道宗师得意弟子,一个是他的亲闺女,肯定得了真传,能拿到状元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今天是下注的最后一天。 虽然第一轮已经打过一场,但除了宋厉二人,着实看不出谁还有能拿状元的潜质。 既然知道别人可能拿不到状元,自然也就没有去下注。 叶云青这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几率太小。 在第二轮赛事之前,叶云青被请了过去。 所有考官都在,叶云青走进厅里时,面对的就是一大圈十名主考和副主考。 叶云青青衣墨发,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礼:“叶云青见过各位大人。” 尚丰泽觉得这话不太好出口,向聂铮使了个眼色。 聂铮无奈,顶头上司要让他来出这个头。 他和气地问:“叶进士,除了弓箭,你可还会用别的武器?” 叶云青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 她说:“也会一些。” “你有自己的武器吗?” “有!”叶云青疑问,“不是也可以用考场提供的武器吗?” 聂铮说:“考场的武器都可以用。但你自己的武器可能用的更顺手一些,这样对于也更公平。” 他顿了顿,还是直接说了:“对叶进士你的箭术,我们是认同的。但是在场那么多考生颇有微词。为了免于你的名声受损,我们一致做了个决定。接下来的赛事,你可能不能再用弓箭了!” 叶云青神色很平静,既没有疑问,也没有不满,她只是应声:“好!” 聂铮摸着鼻子:“叶进士,接下来你准备使用什么武器?” 叶云青想了想,说:“都行!” 众考官:“……” 尚丰泽:“……” 他身为兵部尚书,也是会武功的。 忍不住皱皱眉:“你的意思是,十八般武器你都会?” 叶云青说:“除了弓箭,其他的都差不多!” 众人不再出声,有人看到她的目光里还有一些同情。 还以为她说都行,是所有武器都会。 原来她口中的都行,是只有弓箭精通,其它的都不精通,所以选什么都一样? 毕竟事关武状元,对她来说好像也不太公平。 可那些考生们已经强烈不满了,为了让这场赛事不再出别的幺蛾子,就这样吧! 考场当天贴出公告,叶云青之后的比赛中不会再用弓箭。 所有看过公告的都沸腾了,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 那些人并不是要和叶云青对局的人,他们只是看客。 可就一个个像过年一般欣喜。 就算是看客,他们也不想看那种一招过去,对手落败,没什么看头的比试。 他们要看真刀真枪,要看激烈对战!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混在其中太过扫兴,真刀真枪看她还怎么混! 他们开始期待第二轮,期待叶云青灰头土脸的落败! 大概没有哪一次的武试,如叶云青这样调动所有人的情绪! 宋凌书更是冷笑了,不管她用不用弓箭,那招白虹贯日,他都是为她准备的。 第65章 钱有望前六有望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七天后,第二轮开始了。 这时,前十二名已经出来了。 为了防止两强相遇,抽签的时候由六位第一名抽到六位第二名中一人为对手。 叶云青抽到的对手,是第三组的第二名,名叫钱有望。 这人打败了对手晋级第二轮。 抽到叶云青时,他着实松了口气。 前六名稳了,他有望可以去争一甲前三。 之前他对叶云青诸多不满,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是他的机缘。 一轮轮过去把叶云青留到现在,就是为了把他送到一甲的位置啊! 比试开始,钱有望压制住心里的兴奋,拿着自己的刀上了台。 叶云青在台下的兵器架前。 她久久没有选武器,好像不知道该选哪个的样子,引得别人看向钱有望的目光都带了羡慕。 运气真好,抽到了最弱的这个。 为什么不是自己抽到的呢? 夏凌骁坐在主考官后面的位置。 他递交了折子,是以武卫营统领的身份来观战的。 这些武进士以后大部分会进武卫营,他在这里也不算逾制。 似乎踌躇了一会儿,叶云青选了一把斧头。 众人:“……” 一个年轻女子,在那么多武器之中选了一把斧头。那么短又笨的斧头,握在她的手里,有些不伦不类。 叶云青却好像松了口气,提着斧头上了台。 钱有望差点笑出声来,早就听说了这是个砍柴打猎种地的村姑,还以为她要选一把打猎的叉呢,结果选了把砍柴的斧。 看着她选这个武器,夏凌骁再次勾起了嘴角。 钱有望装模作样抱了抱拳:“请多指教!” 叶云青也抱了抱拳。 随着聂铮一句:“开始!” 钱有望整个人如同豹子一样向叶云青冲,手里的刀猛地劈砍过去。 他研究过叶云青的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箭出手,对手还没反应就输了。 所以,这次他先趁叶云青不备,也要让她输得猝不及防。 钱有望身材魁梧,那一刀招重力猛,观战的人都知道叶云青不会武功,这么近距离的一刀,这个年轻女子岂不是要血溅三尺了? 聂铮皱起眉头。 只有宋凌书在心中冷笑,便宜她了! 自己没点自知之明,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云青必然会伤在钱有望刀下时,叶云青往旁边让开,手里的斧头劈了过去。 劈的是钱有望的刀背。 钱有望看到这一劈,心里的胜算更大了。 这哪里是正常的招式,就是毫无章法的乱劈。根本劈不中他的刀背好吗? 就算劈中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一刀落空他也不气馁,不过是多两刀的事儿。 他再次横刀猛扫。 叶云青退后一步,斧头还是劈向他的刀背。 钱有望差点笑出声来。 这么笨拙的劈法,而且只盯着他的刀背。 真是笑死个人了。 台下也传来笑声。 宋凌书觉得自己没眼睛看。 他是怎么想不开,来看叶云青的比试的? 厉涵月笑着说:“凌哥哥,看来我们是遇不到她了。” 宋凌书满脸鄙夷:“丢人现眼,这也能叫武功吗?就是乡下婆子的乱劈乱砍。” 厉涵月抿嘴轻轻笑:“这样也好,她在这里被淘汰,也免得以后别人拿我们和她说事!” 宋凌书点了点头:“原本想叫她尝尝白虹贯日,她根本就没这个福气!” 台上,叶云青与钱有望已经有来有往地对了十招。 不过,有众人眼里,钱有望那是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而叶云青,没有招式!她的斧头劈得随心所欲。 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斧头会劈向哪里。 这结果应该很明显了。 聂铮悄悄叹气:“她能走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擅长的弓箭不让用,这个结果也不让人意外。 夏凌骁勾了勾唇:“有意思!” 聂铮不解,打得这么混乱的,有什么意思? 殿下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 不止别人觉得钱有望稳了,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想速战速决,毕竟应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如果一直打下去,别人以后怀疑他的能力。 他再次挥刀猛劈。 就在这时,叶云青那慢半拍显得有些笨拙的斧头正好劈过来,斧头与刀背相接。 钱有望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背传来,他虎口一震,在难以置信中,手中一轻,那刀断为了两截。 直接被斧头给劈断了。 钱有望呆住了,他的刀是精钢锻打,叶云青的斧头是从兵器架上随手取的。 虽然斧头是重,但他的轻也不轻。 此时,虎口还是麻麻的。 这是被震的。 就在他一怔神的工夫,叶云青的斧头,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钱有望:“(0)” 众人:“(o)” 聂铮:“(_)?” 他们是眼花了吗?刚才发生了什么? 钱有望脸涨得通红。 这个结果他完全没想到,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以至于发生之后,他呆怔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聂铮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十二进六第一场,叶云青胜!” 没有人有异议。 毕竟,那斧头还在钱有望的脖子上压着呢。 如果不是比武点到为止,如果是生死对决,斧头往前送一送,人头就落地了。 钱有望失魂落魄,不知道怎么下台的。 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他怎么会输了呢? 明明,明明他一直在占上风,不是吗? 现场一阵沉默。 他们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个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显得那么诡异,那么难以置信。 宋凌书低骂:“瞎猫碰见死老鼠,那钱有望,真没用!” 厉涵月也这么觉得。 看到那个招是一板一眼的,还以为有些真本事,结果连个不会武功都打不过。 台下,钱有望抬起自己发麻的手,看着自己的虎口,那里震出了一条条裂口。 他眼瞳紧缩。 刚才突然的失败,让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他明白了。 现在他明白了,师父说不要轻看任一个对手,不要被任何表象所迷惑。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苦练武功,一身横练功夫,手握的大刀重三十八斤,两百斤的石锁他能轻松举起,也能轻松劈开。 可他的刀,被叶云青轻松地劈断,连虎口都震裂了。 谁说叶云青不会武功? 他很期待,接下来叶云青的每一场,他都要看。 他要看她的对手如自己一样,自信满满地来,满脸懵逼地走! 第66章 您这杀气收一收 叶云青没有使弓箭,可这一战的结果,还是让所有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群中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人家用弓箭赢了,说人家胜之不武,投机取巧,不许人家用弓箭了。现在人家用斧头又赢了,那是不是又不许人家用斧头了?” 很多人听到这话,都被臊得满脸通红。 虽然他们心中还是很不服气。 难道不是钱有望轻敌吗?不是他一时不小心吗? 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不是这个结果。 只能说,她运气是真好! 当然现在的话没有人会说出口。 只有当叶云青真正败了,这话说出来,才不会显得那么酸溜溜。 于是,期待她败的人又多了。 武状元试时间充足,也为了整个过程更加公平透明,这十二进六的比试,一次只举行一场,允许观战,上午两场,下午一场。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以武力定胜负。 叶云青守住了自己的名次,成了前六之一。 其他人还得继续。 夏凌骁站起身。 尚丰泽等人正要过来见礼,夏凌骁淡淡地说:“你们是主考,在这里,任何人都大不过你们去,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一场比完,就等三天后继续抽签六进三。 叶云青今天想去云台书院看看宋言书在那边适应得怎么样。 走出考场,一辆马车横在她面前。 吴厦冲着她笑。 她眉梢微微一动,还没说话,车帘掀开一道,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上车!” 叶云青停顿一瞬,还是上了马车。 收起上马车,吴厦一扬鞭子,马车离去。 从考场追出来的宋凌书,走到门口,只看见一辆马车远去。 他想追上去,又停下脚步。 叶云青的这场胜,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好像很生气,生气于叶云青怎么能一步步,竟然就走进前六了呢? 他应该高兴,他可以亲手把她打下台去,高高在上地站在她面前,拿枪尖指着丧家之犬的她,极尽风光。 但是,当她漠然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的时候,他却极度的不舒服。 他甚至都没有叫上厉涵月就追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追出来想干嘛? 这时没追到人,心中竟生起一种失落感。 “凌哥哥!” 女子娇软的呼声让他回过神来,他立刻收起思绪,换了个笑脸,转回头:“阿月,你怎么也出来了!” “凌哥哥你出来也不叫我,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两场比试不是还有间隙吗?怕你一会儿饿了,我想出来给你买些酥香记的点心!不过那边排着那么长的队,我又怕时间不够。” 厉涵月脸上露出温软的笑来:“别买了,下一场要开始了。看完这一场,咱们直接去望湖楼吃饭!” “好,都听阿月的!” 宋凌书笑着牵了她的手,又在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才放开。 这亲昵的举动,让厉涵月满含笑意的脸上添了一抹羞意,恰到好处的晕染,使它像一朵水莲花一般娇艳。 宋凌书的心又定了下来。 他刚才真是昏了头了,那人是死是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要说只是进前六,就算进了前三,他和阿月也不会手下留情! 马车里面很宽敞。 夏凌骁坐在靠里面的一角,他身子挺拔,哪怕是在马车里,也端坐如松。 叶云青在靠近车门的角落坐着。 “想去哪里?”夏凌骁问。 叶云青转过头看他:“我想出城,王爷在前面放我下来就行!” 夏凌骁没出声,只是定定看着她。 他目光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到他心中所想,叶云青干脆不想,淡然自若地与他对视。 “有个问题,还请叶姑娘给我解惑。” “你请说!” 夏凌骁缓声说:“那天墨山别苑的雅集,你事先得到了一张帖子,那张帖子是从何而来?方便告知吗?” 叶云青很直接:“不方便!” 那位乞丐老爷子住在那个破庙里,必然有他的原因。 他给她帖子,是想帮她的忙。 如果她轻易地泄露了他的事,不是恩将仇报吗? 夏凌骁:“……” 那天的雅集,文宣侯一共给出了三份帖子。 两份是他要的,还有一份,据说是那位老先生要的。 老先生三年前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多少人在找他,可是谁都找不到。 叶云青神色坦然。 夏凌骁收回目光,他也就随便问问,叶云青不答,他也没在意,又问:“你出城是想去云台书院吗?” “是!”叶云青说,“多谢你帮我弟进了云台书院!” “不过交换而已,不必言谢!”他目光投向窗外,“正好我也要去云台书院,顺路!” “顺路?”叶云青再次抬眼,眸光中有怀疑和打量。 夏凌骁与她目光相接,忽地勾了勾唇,似乎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我是措辞借口吧?” 叶云青收回目光,脸上神色平静:“没有!” 夏凌骁又看了她一眼,她的平静不是伪装,她是真的平静而放松。 他在京城有血煞之称,别人都说他身上有煞气,能止小儿夜啼,很多人远远看他一眼,就会不自觉地避开。 她离他这么近,没这种感觉吗? 叶云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到了一个铺子门口,她说:“停一下,我想买点东西。” 吴厦将马车停下,摆好下马凳。 叶云青走进了铺子里。 吴厦探头,小小声:“主子你是不是把人吓着了?她是借口买东西躲开了吧?咱们要不要继续走?” “等着!” 吴厦应声:“哎!” 他转了转眼珠,又小小声:“主子,人家是姑娘家,您这一身的杀气收一收。您想想人家刚又赢了一场,已经是前六名了,心里定然是高兴的,小心脏雀跃着呢!搁您这儿一句好听话都没有,还板着个脸,谁受得住啊?” 夏凌骁冷脸:“多嘴!” 吴厦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乖觉地坐回车辕了。 主子说等那就等呗,他猜测,叶姑娘多半不会来了。 主子这张冰块脸,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那是折磨,哪会有人这么想不开,春风得意的时候想泼冷水的? 两刻钟后,吴厦小心瞄一眼,夏凌骁闭目养神。 他想要不要问问,这都这么久了,叶姑娘要回来早回来了吧? 不过叶姑娘胆子真大,竟然敢放主子鸽子! “麻烦搭把手!” 他正思绪乱飞,一个清秋碧空般空灵的声音响起。 夏凌骁睁开眼睛。 第67章 这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吗 叶云青提着几大袋的东西站在马车前。 吴厦吃惊了一瞬,忙跳下去帮忙。 原来她真是去买东西,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笔墨纸砚,衣裳鞋袜,糕饼点心…… 东西齐全,种类繁多,难怪这么几大包。 夏凌骁看着一包包提到车里的东西,眉梢不觉挑了挑。 叶云青很坦然:“原本没想买这么多,不过现成有王爷的车顺路,我就多买一点,让王爷见笑了!” 夏凌骁嘴角抽动了一下,目光又复深幽:“你对这个小叔子,真好!” 会为让他进书院,答应自己的条件;会为他备上四时衣裳,甚至小吃零嘴;会为他承自己的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吗? 叶云青秀眉不由轻皱了一下,纠正:“不是小叔子,是弟弟!” “你很缺弟弟吗?” 这话意思莫名,叶云青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顺口答:“倒也不缺!” 空气又复冷凝下来。 夏凌骁不再说话。 他身上的煞气,不但没有收一收,好像还更浓了。 叶云青还是很自在,他身上那杀伐之气,她一点也不在意。 一个守家卫国的将军,因为战场上杀伐重而带些杀气,这是值得尊重的。 这杀气是为护佑家国百姓而沾染,如果身为被护佑的人反倒害怕,这才是对那些舍生忘死的人的最大的亵渎! 吴厦隔着一个车帘,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冷凝气息,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主子真是凭本事拒人于千里之外! 马车就这么一路气息冷凝地出城,车内再没有声响传出。 吴厦赶车赶得心里麻麻的。 主子生人勿近,叶姑娘一句话不说,两人大眼对小眼的,不尴尬吗? 他要不要把车赶得快一点? 早点到地方,也早点避免这种沉闷的气息继续? 马车内,其实没有吴厦想的这么尴尬。 夏凌骁在闭目养神。 叶云青看着窗外。 对于夏凌骁的冷然,她觉得很正常。 对面个皇子,是位王爷,还是位大将军呢。 而她,只是个村姑,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借用了他的马车,难道还想要人对她和颜悦色?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至于尴尬,那也不存在。 马车这么大,同路一程,她领情,为什么要尴尬呢? 不过,说到领情。 她好像无意中欠了这位梁王殿下几次人情了。 不说和离时候了,上次出城的事,还有这次,这些人情都得以后还! “接下来的武试,你有什么想法?” 沉浸的思绪被拉回,叶云青抬眼,就见闭目养神的夏凌骁又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里还是那样幽深不辨喜怒。 “没什么想法,打到哪里算哪里!” “本王听说,你给自己的武状元赌局,押注六百两银子?” 叶云青说:“嗯!” “因为自信?” 叶云青想了想,说:“因为赔率高!” “如果输了呢?” “输就输了!”叶云青语气很平静,“咱们的约定中,只要我成为武进士,你就不会收回宅子,也不会让宋言书被赶出书院!我已经做到了。” 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夏凌骁眼眸深了深:“你是更在意被收回宅子,还是更在意宋言书被赶出书院?” 叶云青看他:“王爷要收回宅子?” 夏凌骁面无表情:“那是你的宅子,我收回来做什么?” 叶云青:“……” 有点喜怒无常啊。 听说杀伐气影响性情,看来是真的! 马车到了云台书院门口。 这还是叶云青第一次来这里,清幽雅致,带着古朴厚重气息的大门,像是融入了山体本身。 书院里环境幽静,树木和亭台屋宇交相辉映。 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穿着一样直裰深衣,白色外袍,云头履,文士方巾的学子们偶有走动,若有遇见,互相拱手行礼,斯文儒雅。 马车只在门口略作停留,便驶了进去。 虽然马车低调,还是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到得西院,马车停下。 之前就派人打过招呼,所以,监院带着典宾一起,前来迎接。 夏凌骁下马车后,监院看见马车里还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不禁诧异了一下,仍是很客气地见礼。 夏凌骁说:“这位是贵院新学子宋言书的姐姐,还请监院派人叫他过来。” 监院自是满口答应。 叶云青向夏凌骁道了谢,夏凌骁微微颔首。 两人被让到一侧的水榭里等候。 典宾派人去叫宋言书。 监院去请副山长。 吴厦立刻表示,他要去喂马。 整个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夏凌骁说:“云台书院共有两位山长,一正一副,但一直是副山长在管事,正山长……已经失踪三年了!” 叶云青有些意外,一是意外于夏凌骁会主动和她说起这些,二是意外于书院山长失踪。 “可有寻找?怎么会失踪?” “这位山长,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是我父皇的太傅,文治武功,天下闻名!” 夏凌骁顿了顿,又说:“他也不是失踪,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没有说的是,在他出生之时,钦天监断命,力主血煞妖星,当火焚之。 是老太傅力排众议,三度向皇帝跪请,皇帝才勉强同意留他一命,将他送去佛寺,用佛法来度化血煞。 “所以,并不是失踪,只是他避开了所有人!” “是!” 那边,宋言书在学舍里,典宾过去叫人。 这时不是夫子讲学时间,一些学子在学舍外休息,宋言书还坐在桌前,认真看书。 云台书院的典籍很多,藏书楼里更是有很多他在外面看都看不到的孤本,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而且,那天夏凌骁的话,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底。 天下学子人才济济,他若不努力,凭什么以为会金榜题名?难道想靠虚无的运气吗? 典宾的到来,让学子们的目光聚焦过来。 大家都认识,这位是专门负责接待外客的。 有外客来,应该是在场谁的家里来人了。 典宾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喊:“宋言书!” 众人诧异。 宋言书入学也有一个多月了,虽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但这里谁又不是凭自己本事考来的? 他衣着普通,加上之前的流言,哪怕他已经澄清,还是很多人对他敬而远之。 宋言书自己也有些惊讶,从书本中抬起头,起身行礼:“夫子!” 典宾笑着说:“你姐过来看你,随我来吧!” 那些学子们正竖着耳朵听,姐这个字,顿时让他们讳莫如深。 之前的流言,说的就是他和他这个姐吧?流言是澄清了,可他们还是很好奇。 看见宋言书离去,他们挤眉弄眼地也悄悄跟上。 听说他这姐可厉害着,竟然还考了武进士。 女的武进士哎,三十名中的唯二! 现在他们相信,谣言绝对是谣言了!能考中武进士的,肯定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他们得看看一个女夜叉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第68章 四舍五入你是我亲姐 宋言书心中有小小的兴奋,还有些许的雀跃。 姐竟然来看他了。 跟着典宾一路往西走。 清雅的环境中,似乎还能看见学子在树木间读书的身影。 到了西厅,宋言书走进门。 一眼看见,叶云青和夏凌骁都在。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宋言书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还是过去见了礼:“见过梁王殿下!” 转过头,笑意顿时真诚:“姐,我在这里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在家也要好好的。” 叶云青笑着点头:“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在书院一切都还习惯吧?” 宋言书说:“书院挺好,环境很好,夫子很好,同窗们也很好!” 夏凌骁瞥他一眼,这小子还知道报喜不报忧。 看着姐弟俩在这里说话,他站起身往外去。 正好这时监院带着副山长过来了。 副山长四十余岁,面容清癯,夏凌骁拱手行礼:“徐山长安好!” “三殿下安好!” 两人寒暄几句,夏凌骁直入主题:“听说山长回来过?” 徐山长露出一抹苦笑:“确实回来过,而且是两次。但没有人看见呀!” 第一次是在他的办公署,桌上放着山长龙飞凤舞的字:“寻文宣侯要一张雅集邀请帖!” 这可是继五年前山长不辞而别后第一个消息。 徐山长亲自去找的文宣侯,亲自要的邀请帖,然后,亲自放到了山长的办公署中。 第二天去时,帖子不见了。 他们也不知道山长是什么时候来把帖子拿走的。 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放下的要帖子的信。 总之就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夏凌骁很是无语。 这位老太傅大人现在越发神秘了。 看来今天这一趟,也注定无功而返。 那边,姐弟二人说完话,便出门来,走到马车前,把为宋言书买的东西都拿下来。 一包又一包。 宋言书连连说:“太多了,姐,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东西,这些都够给我用一年了!” 搬完东西,叶云青又递给他一个钱袋。 宋言书摇手:“我这儿几乎不花什么钱,我手上还有十两,够用!” 叶云青塞他手上:“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远远的,夏凌骁看着姐弟二人的身影。 老太傅怎么会给他们帖子?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他甚至叫人排查过叶云青姐弟在破庙住时接触过什么人。 自然是一无所获。 想想他又释然,老太傅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派人查也查不到。 白跑就白跑吧。 既然老太傅还不想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做白用功了。 那边,悄悄跟着宋言书想看看五大三粗的夜叉到底长得啥样的学子们,此时惊收到在原地。 “那是宋言书的姐?” “也太漂亮了吧?穿着布衣就这么美,要是穿上绫罗绸缎,那得是什么样子?” “不说是武进士吗?这么漂亮的人去参加武进士选拔,对手不会是被她的美貌给打败的吧?” “还以为是个女夜叉,原来是个女罗刹!”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个女妲己。” “依我说,武举就不该让女子上场,你看这样一个女子上台,他的对手怎么会不怜香惜玉,那打出来的是真本事吗?一点都不公平。” “……” 话题渐渐跑偏,他们说话也越发没有顾忌起来。 叶云青眼睛眯了眯,对宋言书说:“你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你的住舍去。” 宋言书点头,他虽是书生,但也帮忙下过地,几包东西虽多,他提起来也不费力。 “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几个人还在偷笑议论,突然,一人收了声,表情古怪。 接着,谈得正欢的两人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惊恐地看到同伴们同样惊恐的目光。 呆滞地转过头,发现让自己双脚离地的,竟然是一个秀气温雅的女子。 后背的衣衫被抓住,任他们怎么挣,对方的手又牢又稳,他们百多斤的体重,这女子一手抓一个,丝毫也不吃力。 这不是刚才他们在谈论的,宋言书的姐吗? 叶云青似笑非笑:“你们很好奇我是怎么考上武进士的?我就是这么考上的呀。” 说话间,她手一扬。 手里提着的人惊恐万状地大叫:“啊啊啊……” 脚下腾云驾雾,整个身子腾空,就在他们以为会跌下去摔死时,他们掉了在树上。 树枝轻颤,离地一丈多高。 叶云青如法炮制,七个人都被她扔到树顶去了,不同的树枝,同样的高度。 站在树下,叶云青笑盈盈的:“你们不是很好奇吗?继续讨论啊。让我也听听。” “我们就是过过嘴瘾,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对呀,我们都是言书的同窗,四舍五入你也是我们的姐,哪有做姐姐的和弟弟们计较的,我们错了,你放我们下来吧!” “啊啊啊,我恐高啊,姐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姐,我们就是嘴贱,其实我们真没坏心的。” 一群人一边惨叫,一边求情。 叶云青摇头:“一个夜叉,听不懂你们人家的话,我觉得你们在上面吹风挺好!” “姐,你不是夜叉,也不是罗刹,你是天上的仙女呀!” “姐,我们和言书关系很好的,我们是好兄弟,你就当我们是不成器的弟弟,我们以后当你是亲姐!” 他们叫得像杀猪似的,嘴皮子倒是利索。 叶云青却老神在在地站在树下。 这边也没什么人,任他们怎么叫,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远处,副山长嘴角抽搐,他离得远,又是个文人,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听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叶云青把几个学子扔到树上去了。 他要阻止时,旁边的夏凌骁慢悠悠来一句:“别动!” 徐山长的脚步就生生地顿住了。 看见那几个学子在那鬼哭狼嚎,他有些担心:“殿下,你看这……要真伤到就不好了!” “放心,她有分寸。” 徐山长嘴角抽了抽,他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亲昵? 不不不,一定是他的错觉,这位殿下师从山长,多次来这里,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不会对任何人亲近。 连璃郡主那样仙女一样的人儿,他都不假以辞色。 他一定是听到那些小崽子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 果然,就听夏凌骁淡淡地说:“徐山长,云台书院是求学的地方,纵使才高八斗,要是失了德行,逞口舌之利,言语刻薄,也不过是个轻狂之徒!你说是吗?” 徐山长老脸一红,其实书院重人品,也一向注重学生的德行。要是有过份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劝退。 可有些调皮的学子,没什么坏心思,说话却不注意,这种总不好也劝退。 “殿下说的是,书院一向注重学子品行。老夫也会严加管教!” 夏凌骁勾起唇角,看着那边,似笑非笑。 第69章 不残之恩 徐山长虽有些担心,但夏凌骁脚下站住不动,他也只能相陪。 那边几个学子差点把嗓子嚎哑,风一吹,树枝一动,吓得他们哇哇叫。 直等远处出现了宋言书的身影,叶云青脚下一点,攀上树去。 她在树上轻捷如猿猴,来到一个学子面前,将他抓起,往树下扔。 然后,一个个往下扔。 她的动作很快,最后一个扔完,最前一个还没落地。 在树上摇摇晃晃的,已经让他们吓得脸色苍白,这次失重的感觉又让他们脑袋一片空白,只会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 这么高,要摔断胳膊腿了吧? 摔断了就不能科举了。 如果知道嘴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宁愿回到刚开始,狠甩自己两嘴巴子。 他们再也不嘴贱了,呜呜,谁来救救他们。 咦,脚沾地了? 没有摔到? 他们竟是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断胳膊断腿?也没有疼痛? 等叶云青从树上稳稳落下来,几人在呆滞震惊之余,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一个之前说是妲己的,泪眼朦胧:“呜呜呜,亲姐,多谢不残之恩!” 他们不傻,这么高扔下来,就算不摔残,也得屁y股摔八瓣。 可他们却毫发无伤,显然是面前这位只是小惩大戒,用了什么办法。 所以,她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们之前那样说着实不该! 少年慕强,他们现在对叶云青心中只有敬佩。 剩下几个也都凑过来喊亲姐,好像他们真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叶云青:“……” 一向平静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皲裂。 远处,夏凌骁勾起唇角。 徐山长大大松了口气,抹去额间不觉流下的一滴汗。 还好还好,那位姑娘果然是有分寸的。 宋言书走过来,就见他姐被他的几个性子最跳脱的同窗们围住。 他吓了一跳,忙冲过去:“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姐!” 几个同窗把他一挤:“什么你姐,那是我亲姐!” “对,我们亲姐!” 几个人冲宋言书挤眉弄眼地笑。 他们刚才受了大的惊吓,但这时候缓过来,性子还是一样跳脱。 对着叶云青,他们热情极了:“姐,我是光禄寺卿的小儿子,你是不是在京城,等我休假,我请你去我家吃饭!” “姐,你别听他的,他爹最不待见他,我爹娘疼我。下次休息日,你去我家,我娘肯定亲自下厨,她做的菜可好吃了!” “滚滚滚,我爹是御厨,你们做的能有我爹做的好吃?姐,你去我家!” “你们就光想着吃呢,我爹的成衣铺里可多漂亮衣裳了,姐,你住哪里,我叫人给你送一些!” …… 宋言书:“……”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跟这些同窗可不熟。 这几个家境都好,贪玩好胜,虽是考进了书院,但成绩一向是垫底。 用他们的话说,费心巴力已经考进了云台书院,完成了家里老爹的期望,考进士可比考云台书院难多了,他们未必考得上,费那力干嘛? 他们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可现在,他们围在姐身边的亲热劲儿,与他们平时那傲得像开屏孔雀的样子可一点不像。 叶云青把他们推开,问宋言书:“都收拾好了?” 宋言书说:“收好了!” “你安心在这求学,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宋言书抿唇点头:“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叶云青转向那群眼巴巴的学子:“这是我弟,大家多多关照!” 光禄寺卿小儿子立刻说:“我亲姐的弟,就是我弟,指定关照,姐你放心!” “对,姐你且放一个百个心,谁也别想欺负了弟弟去。” “姐,我们都是你弟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姐,说好了,休息日去我家做客!” “姐,你还没给我地址,我叫人给你送漂亮衣裳去!” …… 差点被热情淹没的叶云青:“……” 这帮崽子和她差不多年纪,一个个叫姐叫得亲亲热热,她刚做了什么? 好像没有做什么吧?就是教训了他们一通。 怎么还教训出一堆弟弟出来了? 夏凌骁缓步走过去:“云青,可以走了吗?” 叶云青微微一怔,他叫她不都是连名带姓?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立刻有人脱口而出:“姐,这是姐夫吗?长得真俊,和你真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哎呦,你掐我干嘛?” 光禄寺卿小儿子赶紧陪着笑:“梁王殿下,这小子嘴里没个把门的,他瞎胡说呢,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先前说话的也吓了一跳,光看着他长得俊朗非凡,又气质矜贵,和姐站在一起太般配,他就那么说了。 可他万没想到,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血煞之主,梁王殿下! 他也赶紧赔罪:“殿下,我乡下来的,不认识殿下,说话无状,你大人有大量!” 其他人也说:“对对对,就是齐宽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与我姐没有关系,你要怪怪齐宽,千万别牵连我姐!” “殿下天人之姿,我姐仙女之姿,实在是你们站在一起让人眼前一亮,确实,确实很般配的样子,齐宽才会下意识地以为,他没有恶意的。殿下您千万别生气!” 夏凌骁并没生气,声音反倒还有几分和煦:“无妨!” 他再看叶云青:“你还有事要忙吗?” “没有了!” “那走吧!” 这几个新弟弟也不管叶云青认不认他们,眼巴巴地跟着,嘴里还喊:“姐,你可要记得云台书院我们这些亲弟弟呀!” “姐,有空常常来看我们呀!” “姐,记得我们的约定呀!” …… 叶云青:“……” 她答应了吗?就弟弟? 还有,他们说的那些,她一个没应,怎么就成了约定? 嘴角抽搐中,她回头:“你们是学子,好好读书,别想些有的没的!” “是,姐让我们好好读书,我们指定好好读书,考个进士,当好你的娘家人!” “姐,你不只一个弟弟,你有我们一群弟弟,以后我们都是你娘家人。谁要欺负你你跟我们说,我们都是你的靠山!” 叶云青:“……” 算了,什么也不说了,她走到马车边,和夏凌骁上了马车。 于是,她就听见外面那群弟弟的议论纷纷:“姐和梁王同乘一辆马车来的,又同乘离开,你说梁王是不是有可能真是我们姐夫?” “你没看刚才梁王殿下都没生气?而且梁王和我姐的长相,真的太配了!” “说是金童玉女真一点不夸张,要是姐能嫁梁王,那也不错!” “兄弟们,那咱们真要努力了。梁王是王爷,身份尊贵,咱们身为姐的娘家人,要是没出息,以后怎么给姐撑腰?” “就是,等咱们也入朝为官了,万一梁王欺负了咱姐,咱们都能当姐的后盾!” 夏凌骁:“……” 叶云青:“……” 他们是不是以为他们声音很小? 第70章 资质不详,遇贱则强 吴厦先是呆了呆,继而偷笑。 宋言书板着脸:“你们太上头了吧?”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些人的热情也太过火了。 齐宽挠挠头:“咱们既然认了姐,那就是姐,上头吗?” 宋言书泼他们冷水:“你们认了,我姐认了吗?” 众人:“……” 好像刚才他们叫的时候,姐是没有答应。 不行,这个休息日,说什么也得让姐认下来。 宋言书继续泼他们冷水:“你们和我姐都不熟,只见一面就认姐,你们不觉得太草率吗?” 光禄寺卿小儿子姜远非立刻反驳:“不草率,姐于我们有不残之恩!” “你们难道不是见我姐长相明丽清绝,所以生了亲近之心?如果是这样,你们就太肤浅了!我姐要的是真心相待她的弟弟,不需要一些肤浅的亲近!” “宋言书,你过份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真心相待?大家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你再这样我们跟你翻脸了!” “就是,你不过早认识我姐几年,我们不过是迟认识几年,你有真心,我们就没有吗?” “是啊,我们都愿意为我姐考进士,准备做她的后盾了,你说我们没有真心?” 宋言书说:“那就等考上了再说!” 过个几天,他们就会忘得干净,现在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做什么? 一群人争执着远去。 马车内,夏凌骁似笑非笑地看着叶云青:“恭喜!” 收获了这么多亲弟弟! 叶云青:“……” 这话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揶揄?又或者只是普通的一句话? 她抬起眼,夏凌骁面无表情,眸色中更是一片不见底的深幽,完全看不出情绪。 叶云青也觉得挺无语的,随口应了一句:“同喜!” 应完觉得不对,又说:“给你添麻烦了!” “添了什么麻烦?”夏凌骁问。 叶云青再次抬起眼,夏凌骁表情认真,好像真的在询问。 她顿了顿:“搭了殿下的便车,让殿下风评被害!” “我是男子,只要你不在意,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瞎说呢!” “嗯!”夏凌骁应了一声。 片刻,他说:“下次要来书院,跟我说,我的人时常会到书院来,顺路!” “多谢!”叶云青婉拒,“以后应该不需要了。等过段时间我自己买辆马车,来往方便。” 夏凌骁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像晨起的雾,轻飘飘地看不分明,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看在远处。 他说:“打得过宋凌书吗?” 这话题跳跃性太大,叶云青清淩的眼里也带了几分疑问。 “武状元我共下注九千两银子!” “买我能中?” “嗯!” 叶云青笑了笑:“你就不怕那些银子打水漂吗?” “你自己不也不怕?”他再次轻飘飘看她一眼,“我不过是赌你不想输给宋凌书。如果赌错了,那也没什么,反正亏的不止我一个。” 叶云青:“……” 她有些无语:“现在才是十二进六,也许我和宋凌书会提前遇上。” 夏凌骁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提前和宋凌书相遇了,她就拿不到武状元? 这意思是提前遇上可能就输了。没办法去拿武状元? 还是说,打过了宋凌书,别人打不打的无所谓? 如果是后者,那还真的挺随意任性的。 回到城内,马车一直将她送到梅溪巷的宅子门口。 叶云青下了马车,道谢:“多谢殿下!” “谢倒不必!”夏凌骁慢吞吞地说,“本王饿了!” 叶云青有些意外,还是说:“如果殿下不嫌弃,不如进来坐坐,我做几个菜,殿下垫垫肚子。” 吴厦震惊。 主子不会被那一声姐夫给叫傻了吧? 哦,不是。 后面这句话主子应该是对自己说的,是叫自己快点去找个酒楼的意思。但是被叶云青误会了? 他正想开口,却听夏凌骁语气平静地说:“可以!就当车资!” 吴厦:“……” 殿下顺路带个人还收车资了? 他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还有,殿下这应该是自讨苦吃了。 叶云青是来自乡下的,乡下人缺吃少穿的。饭菜能做出什么口味?能有酒楼的好吃吗? 就算有好的食材,她应该也不会做吧? 自己要不要去酒楼买两个现成的菜过来备着? 说话间,夏凌骁长腿一迈,下了马车。 叶云青在前头,先进了院子。 院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 这时厨房里没有现成的菜,叶云青打发一个婆子去买菜,吴厦主动揽下这个活计,跟着一起去了。 叶云青给夏凌骁沏了茶。 夏凌骁喝了一口,还是上次那种。 他很满意,又喝了一口。 而后,他抬起眼:“禁了你用弓箭,对你有影响吗?” 叶云青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还会什么武器?”除了斧头。 叶云青想了想:“都不太精通,略会一些!” “十八般武器?” 叶云青回答得很坦然:“所有武器都差不多吧?就是用力不一样,到时候调整一下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学?” 叶云青似乎笑了一下:“都是一个用法,学什么?” 夏凌骁:“……” 所有武器怎么可能是一个用法呢? 但她这随意的样子,好像也压根没把这场武试当一回事。 她到底想不想成为武状元? 要是叶云青知道他所想,大概会回他一句,看运气! 那就看宋凌书到底和她相遇在哪一关了。 如果六进三遇上,她就是第三名探花。 她资质不祥,遇贱则强! 那么大的天剑山,豺狼虎豹都有,悬崖峭壁她都去过,跑得跟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对付一个宋凌书,她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吴厦和婆子回来了。 他买了两只鸡,两条鱼,一大块肉,还有不少别的东西。 幸好婆子跟去了,不然他可能就扛半头猪回来了事。 叶云青起身:“殿下稍坐,我去做几个菜。” “嗯!” 吴厦看着喝茶的夏凌骁,拿出一包糕点:“主子,你不是说你饿了吗?等现做肯定来不及,所以先给你买了这个垫垫。” 夏凌骁抬起眼,凉凉地看过去:“谁说本王饿了?” 吴厦:“……” 不是您亲口说的? 得,他又做了无用功。 不过,想到主子连宫中的糕点都吃过,这糕点确实没有饭菜值得期待。 可他确定,叶云青做出来的饭菜,就真值得期待吗? 第71章 既然舍了,就舍的更彻底一些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请着移到了东面的饭厅。 那里离厨房近。 一阵阵香气透过来,吴厦不饿的,竟也觉得好像他也能吃下三大碗。 怎么会这么香呢? 他翘首向厨房看。 夏凌骁的目光也不时往那边看去。 只能隐隐看见一个青衣的身影行云流水般在厨房,忙中有序,游刃有余。 那身影,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一向的淡定平静,安之若素,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她的情绪。 这份冷静,是夏凌骁颇为看好的。 此刻,他眸色有些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菜一盘盘上桌了。 六个菜,一个汤。 玛瑙鸡、炒鱼片、鱼跃龙门、凉拌鸡丝、金丝脍、红烧狮子头、芙蓉汤。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菜,而且每道菜都很香。 夏凌骁不禁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其实他也没抱多少期待。 不过他也不挑食,在战场上什么苦都吃过,生的都吃了,只要能煮熟就行。 可没想到,落到眼前的,竟是这么丰盛。 叶云青盛了饭过来:“殿下,我这里没有酒,你就凑合吃一点。” 碗筷摆上,吴厦过来布菜,被夏凌骁拒绝了。 他端起碗,见叶云青转身要走:“你不吃?” “我待会儿吃!” “呵,”夏凌骁语气不明,“让客人一个人吃?这是哪里的待客之道?” 叶云青抬起眼,看他一眼,又看吴厦一眼:“不是有两个人?” 吴厦立刻说:“那啥,叶姑娘,我是护卫,不能和主子一起吃饭,这是规矩,您别害我!” 他才不傻,这么多菜,看着就好吃,主子和叶姑娘是肯定吃不完的,等他们吃过了,他可以敞开肚皮吃。 那不比跟主子同桌吃自在? 听他都这么说了,叶云青无奈,那就一起吃吧! 她给自己拿了筷子装了饭,坐在对面:“殿下请!” 夏凌骁满意地点点头,矜贵地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鱼皮真薄,这么薄的皮片炒的时候是怎么不散不碎的?片片莹白,夹一片放进嘴里,鱼肉又鲜又香又嫩,他一连吃了好几片,才去夹下一道菜。 这些菜都不是久炖闷煮的菜,他记得从吴厦将食材拿回来,到她煮熟端上桌,总共也就是两刻钟左右。 还包括食材处理。 这手法真是麻利,难得的是,菜一点不敷衍,每道菜都挺美味。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吃完了一碗。 吴厦立刻又给他添了一碗。 好像有点撑。 夏凌骁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 如吴厦想的一样,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抱什么期待,熟的就行。 但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惊喜。 此刻,看着安静吃完饭,安静放下碗的女子,她恬静的眉眼如岁月静好的画卷。 用完饭后,夏凌骁便离开了。 吴厦觉得肚子也很撑,剩下的饭菜汤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也不想表现的像个饿死鬼一样的,但是那些菜真的很好吃,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等到发现肚子撑的时候。在已经吃完了。 看着空空的盘碗,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叶姑娘,我帮忙收拾了。” 叶云青摇头笑:“倒也不用。” 一边候着的婆子赶紧说:“我来,我来,这是我的活儿。” 已经用完饭,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夏凌骁起身:“若是有什么事为难,可以去寻我!” 叶云青说:“多谢!” 她没有拒绝,虽然知道她有事也未必会去找他,夏凌骁对这态度还是比较满意。 出门,看见吴厦拿下马凳时腆着肚子,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你也不怕把肚子撑破!” 吴厦嘿嘿笑着揉自己的肚子:“主子,我那不是没忍住吗?您说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叶姑娘做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吃?爽口得很,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我以前可没这么贪嘴的!” 夏凌骁再次嫌弃。 不过没说什么。 今天的菜的确爽口,他都不觉多吃了许多。 这时,叶云青追了出来。 夏凌骁回过头:“有事?” 叶云青把糕点提了提:“你们落下东西了!” 夏凌骁淡淡地说:“送你的!” 吴厦虽然想着让他先垫垫肚子,也没敷衍,那是从有京城第一糕之称的琼玉坊买的上等糕点。 叶云青说:“太贵了,殿下还是带走吧!” 夏凌骁面无表情:“吃了你的饭,还你一盒糕点,很公平!” 叶云青:“……” 她问过婆子,菜是一起买的,但吴厦出的钱,拿钱给他时,他又不要。 她只是做熟了,可不值这么贵的糕点为谢。 何况他来时就已经明说了,这顿饭是付车资。 顿了顿,她还是说:“那就多谢殿下了!” 夏凌骁很满意她没在这事上纠缠,车帘放下,马车离去。 叶云青提着糕点回去。 厉府。 演武场后的林子里。 宋凌书左手握着枪身,右手握着枪尾,右手内劲猛催发。 那枪身像离弦之箭,飞快地激射出去。 扑棱棱拍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五丈多远处,一只野鸡被钉在一棵树上。 身后传来拍掌的声音,厉涵月赞赏地说:“凌哥哥,你的这招白虹贯日瞬发瞬至,防不胜防,威力强大,连我都自愧不如了!” 宋凌书过去取了枪,看见枪尖果然是按他的意愿竖直地扎进野鸡脖子,而脖子没断,也很满意。 这林子里放了几只野鸡进去,就是给他练这招白虹贯日的。 他在为夺武状元做准备。 这招威力巨大,如果对手一般,他不会用。 但若是对手强大,或者,是叶云青,他会让他们见识一下这招的威力。 他跟随师父习武五年,深得师父真传,武院的比试,他从来都是第一。 虽说武状元试是来自整个东夏的对手,他不觉得他一个武道宗师的弟子,京城武院的佼佼者,会输给那些野路子。 厉涵月眼里带着笑,眼底深处却有一丝狡狯:“你这一招真是为叶云青准备的?” 宋凌书肯定地点头:“嗯,六进三里,若是抽签遇到,那就是她的死期!” “你舍得吗?” 脑中浮现叶云青青衣淡雅,俏丽独绝的脸,宋凌书心中涌起一丝犹豫。 不过,转头看见厉涵月的笑脸,他又坚定地说:“阿月,你还是不信我!不过不要紧,到了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他有了阿月,有了身份地位,有了以后的大好前程。 既然已经舍弃了叶云青,那就舍弃得更彻底一些。 若是让她死在他的枪下,从此就断绝以前的一切,也是好事! 第72章 祖传玉佩 五天后,六进三的赛事开始。 仍是抽签。 留下的六人中,除了叶云青,剩下的五个都是状元的热闹人选。 宋凌书、厉涵月、郭杰、裴风、阮志豪。 宋凌书和厉涵月都想抽到叶云青。 不过,宋凌书抽取了阮志豪,厉涵月抽到了裴风,郭杰抽到了叶云青。 郭杰脸上露出了笑意。 宋凌书心想,真是便宜她了。 她被郭杰打败后,根本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那招白虹贯日,看来是用不上了。 厉涵月也有些失望,还想抽到叶云青,堂堂正正地和她打上一场,在台上碾压她,让所有人看到她的风光和叶云青的狼狈。 可叶云青的运气竟然那么好。 竟然抽到郭杰。 郭杰和她没有过节,自然点到为止。 她败也不会败得那么难看。 第一场,阮志豪对宋凌书。 早在十二进六时,比武场就换了,换成一个长五丈,宽四丈的比武台。 台上宽敞,台下也很宽阔,能供众人观战。 台子正前方是主考官。 侧面坐着身份尊贵的观战者。 夏凌骁坐在一侧,挺拔如松。 他的身侧坐着二皇子睿王夏璟煜。 另一侧,坐着安庆王。 安庆王这个老纨绔极会享受,在别人安心看比试的时候,他一摆手,身边的护卫就将提着的食盒打开,摆上了果品和美酒,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他冲夏凌骁兄弟二人:“要不要来点?” 夏凌骁说:“多谢王叔,不用了!” 夏璟煜笑得温和:“还是王叔更惬意些,王叔您也对武试感兴趣?” 安庆王一指台上,又指台下:“打打闹闹的多热闹?哪里热闹哪里就有本王!” 夏璟煜笑起来,这倒是很符合这位王叔的性子。 他坐姿闲适,轻松地说:“老三,你能不能别坐那么板正?我看着都累!” 夏凌骁淡淡扫他一眼:“军中习惯,改不过来!” 夏璟煜一脸无奈和宽容:“你呀!这又不是在军中,干嘛不让自己松快些!” 夏凌骁没有理会。 台上,宋凌书和阮志豪已经走上去。 阮志豪自然知道这个京城武院第一,厉大师得意高徒。 不过他斗志也很强,和高手交战,就算输了,也是多有受益。 见过礼之后,随着尚丰泽一声:“开始!”两人就交上了手。 阮志豪用的是长刀,那也是他自己的武器,柄上有机括,装上柄是长刀,拆卸下来是一刀一棍,十分灵活。 宋凌书功底深厚,阮志豪也是下过苦功的,台上刀来枪往,打得十分激烈。 最后,阮志豪胳膊上被拉了一条伤口,落败。 宋凌书站在台上,睥睨着那边待战的几人。 他唇角微扬,整个春风得意! 在目光扫到叶云青时,春风得意中又带了些炫耀和嘲讽。 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人意外,毕竟,他的呼声原本就最高。 第二场,厉涵月对战裴风。 场中很是安静,和上一场不同。 上一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宋凌书会赢,他也确实赢了。 但是这一场,厉涵月一路过来,表现十分惊艳,但裴风也不遑多让。 两人的实力,没有人能猜测谁高谁下,只有战后才知道。 不过,更多人看好厉涵月。 她毕竟是厉大师的女儿,从小得厉大师亲自教导,是武院为数不多的女学生,而且,也同样名列前茅。 裴风却是冀州来的武举,论名气,当然不如厉涵月了。 夏璟煜凑近:“老三,你觉得这一战谁能赢?” 夏凌骁说:“打过就知道了!” 夏璟煜一脸无语:“老三,你着实太过无趣!” 他又转头问安庆王:“王叔,你说谁能赢?” 安庆王乐呵呵的:“我觉得小丫头能赢,她打得多好看呀,长得也俊,对面那个,丑了点!” 夏璟煜:“……” 得,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嘴,在这位王叔眼里,只有美人美酒美食,裴风虽也长相周正,但和一个女子比美,在他眼里不输才怪。 说话间,台上已经开始。 厉涵月从小习武,十分自信。一杆枪在手,挑刺抹扫绞崩圈缠,娴熟又灵活。 裴风招式沉稳,攻守兼备。他的武器是双刀,两把刀像是长在他的手腕上,同样娴熟又灵活。 这一场比上一场时间长多了,也更精彩些,两人似乎势均力敌。 几百招后,胜负结果出来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爆冷了。 厉涵月竟然败在了裴风手里。 只是败了半招。 而且,她这一败,很多人都觉得可惜。 因为裴风的枪眼见要刺破了她腰间挂着的玉佩,她吃惊之下为了闪避,动作过大,露出了空门,才输了半招。 如果她没有那么在意她那块玉佩,胜负之数还是很难说的。 就连裴风自己也知道,虽然他也未必会败,但要分出结果至少还要几百招。 厉涵月脸色有些差。 但众目睽睽之下,输了就是输了,她也不能不认。 这一场的结果让人唏嘘。 下台后,厉涵月眼睛都红了。 宋凌书拉着她好一顿安慰:“阿月,是我不好,我送你这个玉佩,是想着这是我家祖传下来的,有先祖庇佑,定能护你一切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没想到你会为了护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厉涵月幽幽地说:“这是凌哥哥祖传的,我肯定不能让它坏掉。没有关系,输了就输了吧,凌哥哥在,武状元也不会花落别家。只是说好,我会陪你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现在却不能了!” 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这原是他们志在必得的。 现在厉涵月进不了一甲了。 哪怕争到第四名,也是二甲。 宋凌书自然又是好一番安慰。 厉涵月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又有了一丝笑意。 她收起心中的失落,说:“不过凌哥哥,我虽然不能跟你同站在一甲,但我却能和叶云青打一场了。” 六进三的第三场是叶云青和郭杰。 虽然还没有开始打,但所有人都觉得叶云青肯定是会败的。 败下来后的三人要争四五六名,厉涵月是有机会和她对战的。 宋凌书立刻说:“阿月,让你受委屈了。等到对战叶云青的时候,你正好出了这口恶气,不用给我面子,你尽管出手,把她打得越惨越好。” “万一我把她打死了呢?” 宋凌书脸色冷漠:“比试场上刀剑无眼,如果她伤重死了,那是她命不好,也是她不自量力,没有本事,非要挤进这里来,那不是自找的吗?” 厉涵月笑了:“我知道,凌哥哥把祖传玉佩都给了我,心里肯定不再有她了!” “那是自然!”宋凌书听到祖传玉佩几个字,眼里掠过一丝不自在。 他宋家在天剑村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祖传玉佩,不过是他为了哄得厉涵月开心,就弄了这么一块来。 他忽地阴阴一笑:“也许不用脏了阿月的手,下一场她能不能从郭杰手里活下来还不一定呢。郭杰用的是双斧,力大无穷。碰她一下,她不死也残,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73章 反正是输,就不能爽利一点 第三场定在下午。 夏璟煜站起身:“老三,我们一起请王叔去醉仙居怎么样?” 夏凌骁冲着安庆王拱拱手,这才转头对他:“二皇兄一人去就好,我近来辟谷。” 看着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夏璟煜嘴角直抽,转头说:“王叔你看他,又不是方外之人,辟什么谷?这性子真的是又臭又硬。难道命犯血煞的人,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安庆王乐呵呵:“他不喜欢热闹,咱们正好相反。他不去不是更好?不然,看他冷着一张脸,身上满满的杀气,酒都不好下咽。” 夏璟煜也笑起来:“王叔说的是,王叔,我请你!” “那我可就沾沾光了。” 两人说笑着离去。 下午,众人都觉得胜负已定的一场,终于还是开始了。 郭杰名字还算秀气,人长得却高大魁梧,一双板斧,看着威风凛凛,光是往台上一站,就气势夺人。 他早早地就上了台,但叶云青还在台下。 由考场提供的十八般武器就在台下,她在放武器的架子边转了一圈,好像不知道用什么武器才好。 掂了掂棍,放了回去; 拿了分水刺,又放了回去; 试了试刀,还是放了回去; 手握到剑上,没有拔出来,松了手…… 众人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更是鄙夷。 虽然她面上表情平静,也没有尴尬和无所适从的感觉,可他们就是觉得她是不知所措。 有人忍不住喊:“反正是输,就不能爽利一点吗?磨磨唧唧干什么?” “输也要输得好看一点,当然要选一个趁手些的。” 在一众嘲笑和揶揄声中,叶云青选了一条长鞭。 有人喊:“听说她是乡下来的,这不是赶牛的鞭子吧?”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声。 叶云青上了台。 郭杰双斧一扬,鞭子是长的,他的斧头是短的,不过他不担心,他自己的武器,使得得心应手,而叶云青挑半天挑的这个,未必是会的。 两人互相抱了拳后,就开始了。 郭杰向着叶云青冲过去。 叶云青鞭子一轮,那鞭梢轻飘飘的,像是迎着风吹来的柳条。 郭杰一点也没有大意,他看过叶云青的好几场,她的对手大意,都输了。 他脚下闪避,人已经向叶云青扑近。 长鞭,仗着长的优势,不能让人近到三尺之内,他就偏要近三尺之内。看她还怎么打。 叶云青脚下移动,手中的鞭子始终轻飘飘,好像挠痒痒一般往对面抽。 台下看的众人都在小声议论:“她完全不会用鞭吧?哪有人这样用鞭子的?” “她擅用弓箭,但是不许她用了。” “说来也是可怜,她连个自己的武器都没有,一直就用考场提供的,输了也是应该。” “话可不是这么说,一个连自己武器都没有的人,竟然混到了六进三,不知道祖坟冒了多少青烟。” “她要是能用弓箭,说不准备还能再进一进。” “不许她用弓箭,好像也不太公平,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凭什么就不许她用擅长的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在一众议论声中,叶云青与郭杰有来有回,但台下却有几人眯起了眼睛。 安庆王好像被酒色泡得浑浊的眼睛顿时清明起来:“这个丫头长得真俏,比厉家的那个丫头还俏。” 夏璟煜早在叶云青上台时,就悄悄观察过夏凌骁好几次,见他还是那张冰块脸,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绪。 他转头向安庆王:“王叔,这位叶姑娘,你还记得吧?当初厉府女儿大婚……” 他这么一说,安庆王眯起眼睛:“怪道觉得这么面熟,原来她就是那个原配呀!” 夏璟煜笑起来:“对,就是她。当初老三还帮她说过话。” 安庆王瞥了夏凌骁一眼,笑呵呵:“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乡下闹婚的原配村姑,竟然还能走进进武会,还能一直打到六进三!” 夏凌骁没接腔,脸上仍然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夏璟煜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加上他一张冰块脸,问一句答一句的,夏璟煜转头问安庆王:“王叔觉得,这局谁能胜?” 安庆王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然是小姑娘胜,她的鞭子舞得多好看!人也长得好看,对面那个糙汉子,凭什么赢?” 夏璟煜:“……” 上午那一场,他也是这么说的。 在这位王叔眼里,小姑娘就是可可爱爱,男子就是糙汉丑陋! 小姑娘武功再弱也必胜,男子身手再好也必输是吧? 他嘴角一抽:“王叔上午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安庆王哈哈一笑,“哦,那是我说错了,这次肯定说对了!” 在西北角落,有个老乞丐,他也远远地看着这边。 因为他衣上有补丁,头发胡子老长,也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但他的目光落到台上时,一双眼睛却露出精光。 “传说中的柔鞭?顺风曳?借风扬?逆风韧?乱风舞?定风凝……一个人竟然能把这种鞭法学会?” 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郭杰刚开始的信心满满,打到后来,却有些奇怪了。 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明明那姑娘就在他身边不足三尺,明明他的双斧舞成了光圈,那姑娘就能轻飘飘地在他的斧尖险之又险地避过去。 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如临大敌,越打越心惊。 然而,当长鞭卷上他脖颈的那一刻,他还是心如死灰又心服口服地停了下来。 只有真正对战的时候,他才知道,面前那如柳絮一般,轻飘飘毫不着力的打法,有着怎么样的精准控制和计算。 可是台下还有很多人没有看明白。 直到郭杰垂下了双斧! 夏璟煜有些吃惊:“咦,怎么了这是?” 说话时,一双眼的余光却是一点也没放过夏凌骁的变化。 安庆王笑呵呵:“我就说这小姑娘能胜!”一双眼睛,盯着叶云青看了好几眼。 夏凌骁还是眉目不动,但夏璟煜还是感觉到他气息的不同,好像愉悦了不少。 夏璟煜眼眸顿时深了几许,唇角扬起。 老三,你还是在意的嘛! 这个结果,把考官都有些惊呆住,尚丰泽顿了顿才宣布:“本轮,叶云青胜!” “我不服!”刚刚宣布出来,一个声音却突兀地炸响。 第74章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众人看去,这个说不服的,是之前败给了宋凌书的阮志豪! 尚丰泽皱眉:“为何?” 阮志豪大步走近,冲着他行了一礼:“大人,六进三以抽签定对手,这中间,这中间有失公平。我如果不是遇见宋凌书宋公子,是很有可能能进前三的。而她……” 他一指叶云青:“她武功明明不如我,却能进前三,这太不公平了!” 尚丰泽脸色有些沉:“你是在质疑武试的公平性吗?运气难道不是实力的一部分,你没有抽到叶云青,而是抽到了宋凌书,这是你自己的运气!你要扰乱考场?” 阮志豪说:“大人,我没有扰乱考场的意思。左右现在时间还早,我请求,能由我挑战叶云青。如果我输了,我自是心服口服,如果我赢了,那正好让浪得虚名的人不空占位置!” 郭杰怒了:“阮志豪,你什么意思?” 说他自己是因为遇到强手才败,而自己的败,却被他说成赢他的人浪得虚名? 这打的不仅是叶云青的脸,也是他的脸。 阮志豪用鄙夷的目光看郭杰,好像在说:你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废物。 郭杰大怒:“阮志豪,你也不用跟叶姑娘比,你先跟我比比!” 阮志豪华不屑于理会他,对着正要下台的叶云青喊:“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你要不接受,就算你得了武探花,在场的众人也不会心服!” 就那鞭子,弱叽叽一点力气都没有,竟然能把郭杰的脖子给缠了,要不就是郭杰放水,要不就是郭杰太水,又或者瞎猫碰上死耗子。 反正他不服。 他这么一喊,还真有更多场下观众喊起来:“接受接受,不然我们也不服!” “不要浪得虚名,要实至名归!” “打一场,打一场不就一切大白?” 厉涵月冷声说:“要挑战也是我挑战,阮志豪你靠边!” “安静!”尚丰泽冷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阮志豪赶紧冲四周一拱手:“各位兄弟,莫吵,大人们会有公断。” 他又冲厉涵月拱手:“厉姑娘,我先提出的,总要先来后到不是?你就让让我,我记你的情,好不好?” 他这才转向尚丰泽:“大人,难道您不想要真正的武将为国效力?我要是以后上了战场,难道不比一个女子强吗?” 尚丰泽是兵部尚书,这话果然立刻打动了他。 就算叶云青是有真本事,但是在武将方面,他更倾向于男子,因为军中多男子,女将多麻烦? 但是,哪怕他心中倾向,却不能同意,只板着脸:“这算是你们的私人挑战,本官不会管。若叶云青自己答应,你们就可以切磋,不然,免谈!” 阮志豪连忙拱手道谢。 只要他能让叶云青同意,哪怕官方不承认,只要他打赢了叶云青,就算他是第四名,他也虽败犹荣。 以后别人就会说,叶云青得了武探花又怎么样?她不是被第四名给打败了吗? 再说,真要他胜了,叶云青好意思在武探花的位置上待着? 他转头,故意抬高了声音:“尚大人说了,私下切磋,他没意见。叶云青,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台上,我要挑战你!” 叶云青看着他志在必得的脸:“你要挑战我?” 阮志豪说:“对,我要挑战你,你不能用弓箭,也不能用这软叭叭的鞭子,也不能用斧头,你换一种武器!” 众人:“……”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叶云青用弓箭胜了,用斧头胜了,用鞭子胜了,这三种他便都不让她用。 这也叫公平切磋吗? 叶云青轻嗤一声:“你说我就听,你挑战我就接受,凭什么?凭你不要脸吗?” 阮志豪被怼得脸色涨红,他大声:“你是怕输吗?你今天不跟我打这一场,就算你进了前三,别人也不会服气,难道你不想证明你自己吗? 还是你也觉得,你进前三是侥幸,哪怕被人质疑,你也不在乎?” 叶云青笑了笑:“对呀,我不在乎虚名。你要挑战,来点实际的,或许我就答应了。” 众人:“……” 是不是傻? 什么是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能比保住前三的名次更实际? 女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眼前的小利,就把她诱惑了吗? 阮志豪却是目光一动:“你的意思是,要有彩头?” “不然呢?我花时间花力气哄小孩玩吗?” 这人之所以叫着要挑战她,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他都不要脸了,也不用给他脸。 原本准备走了的众人,看这一场还真有可能打起来,便又稳稳地站在原地。 安庆王眯着眼睛,喝了一口酒,挑了块果脯扔进嘴里,神色悠闲。 夏璟煜似笑非笑:“这又要打起来了,阮志豪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又输在宋凌书手下,这口恶气不得冲着叶云青出吗?” 他忽地笑了笑:“有了这阮志豪,下一个是厉涵月,这叶云青呀,虽进了前三,但争议太大,不服她的人太多了。” 安庆王奇怪:“为什么呢?” 夏璟煜再用余光瞥着夏凌骁的脸色,口中笑:“因为她呀,都是取巧胜的,没有真刀真枪打一场,所以,别人不服。” 安庆王说:“那还真可怜!” 那边,阮志豪说:“那我出十两银子彩头!” 有人哈哈笑:“十两银子算什么彩头?这么点,连看伤的钱都不够!” 阮志豪改口:“百两,我出百两银子当彩头!” 夏凌骁突然站起身,他沉声说:“朝廷选将不是儿戏,通融这一场,已是不该!千两银子当彩头,有则打这一场,没有则各自散了!” 阮志豪一怔。 虽说穷文富武,他不差钱,但一千两银子,他还真没有! 要是别人说这话,可能还会有人不服。 但是,看清说这话的人是谁后,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尚丰泽都有些老脸发烧,他刚才的私心,殿下是知道了,虽然他表明他们是私下切磋,但也是纵容。 好在殿下虽然斥责了他,却没有阻止。 只是,一千两,这一场确定打得出来? 厉涵月说:“我有一千两,让我挑战!” 夏凌骁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不行!” “凭什么?”厉涵月小声嘟囔,她不是不敢跟夏凌骁直接对着干。 夏凌骁淡淡地说:“凭你从她手中一文钱买了个她不要的夫君,你已经输了!” 众人:“……!!” 这是什么大瓜?是他们能听的吗? 什么叫一文钱买个夫君,听着就很有故事,有知道的吗?谁能来说说? 厉涵月脸色涨红,但她不敢恨夏凌骁,只恨恨地瞪了叶云青一眼。 阮志豪手里没这么多银子,但他迫切地想打这一场。 他对着围观众人团团作揖:“兄弟们,谁有银子借我五百两?” 厉涵月咬牙切齿:“我借给你!” 第75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阮志豪拿到银票,冲着叶云青:“既然是彩头,那你也应该拿出一千两。” 夏凌骁冷冷说:“你若输了,那彩头就该是她的;你若赢了,你成了前三,她一个前三的名额,还抵不了你一千两银票?” 阮志豪眼睛一亮。 之前尚大人说私人切磋,不管输赢,他们的名次是不变的。 但是现在梁王殿下开了金口,只要他赢了,他就是前三。 何况,赢了不但是前三,他这一千两还会回到自己手上。 值! 他当即也不再多说,交上银票。 夏凌骁让袁纪行和尚丰泽见证,自己却转身走了。 夏璟煜:“……” 他有点看不懂老三了。 说老三在意这叶云青吧,他又直接走了,连这一场都不看。 说他不在意吧,他又为这事出了头,并且主动提出了彩头的数量。 安庆王笑呵呵:“梁王果然是一板一眼,涉及损害朝廷威严之事,立刻就出头了。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命数不好。好好的命犯血煞,可惜了!” 夏璟煜:“……” 所以,老三是因为这个才出头的? 叶云青答应了挑战,彩头也已经定下了。 阮志豪也上台去了。 宋凌书拉住厉涵月的手:“阿月,莫生气,等以后我成了武状元,当了大将军,我们并肩作战,偙造夫妻佳话,那时,别人对我们只有尊敬。今天之辱,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厉涵月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肯主动借钱给阮志豪,就是冲着阮志豪狠狠教训叶云青去的。 她恨恨地压低声音说:“等我们成了统帅,今天的辱,也要向梁王讨回来。” 宋凌书赶紧捂她的嘴,又看看四周,还好没有人看见。 他低声说:“阿月,有些话放心里就好。你放心,以后我们一起讨回来!” 安抚地捏捏厉涵月手心,他说:“走,我们去看比试!阮志豪是有实力的,这一场,肯定精彩!” 两人手拉手地往前挤,寻了个好位置。 不许用弓箭,不许用斧,不许用鞭,这三条路都给叶云青堵死了,众人很好奇,叶云青这次会选什么武器? 她总不能什么武器都会一点吧? 这次没有像对仗郭杰时她选得慢,而是顺手拿了一柄剑。 阮志豪的长刀,能一分为二这种,灵活又沉重。 而叶云青手中的剑,就显得轻飘飘的。 这种考场提供的武器,完全谈不上顺手。 大家看着她就这么上了台,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备。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普通的剑她也能随便用? 宋凌书微微眯了下眼睛。 之前她用的武器,都与乡下有些关系。 打猎要用的弓箭,砍柴用的斧,放牧用的鞭。 但现在,她拿的是剑。 剑可是要正经练过的武器,她会吗? 如果她会,那她是会武功吗? 阮志豪出了一千两才买到这个机会,虽然他势在必得,但他也想赢得更漂亮。 按以往惯例行了一礼后,他长刀轮起来,刀身飞舞,向着叶云青重重劈去。 这是战场上的打法,敌人被劈中,能直接劈成两半。 阮志豪这一招,没有半点留手。 他要成为第三名,就不会给对方半点机会,哪怕伤了人,在比试场上,那也是允许的。 就在众人想看看叶云青怎么应对时,叶云青果然动了,她脚下往地上一顿,整个人就向阮声豪冲过去。 众人:“……” 这是什么打法?主动迎着刀口去吗? 这是想被砍得更均匀一些吗? 就在众人纳闷的时候,他们看见叶云青冲的速度好快,快成了一道影子,她一脚就踹在了阮志豪的胸口。 劈出大刀的阮志豪这时候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空门大开的时候。 只是,他这空门,别人也冲不进来。 然而,却就让叶云青冲了进来。 而且,这一脚踹实了。 阮志豪只觉得一股重力击中胸口,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而叶云青手里的长剑,也脱手而出,向着阮志豪如流星赶月般,也扎了过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阮志豪重重地砸在地上,而长剑恰于他落地时候赶到,贴着他的头皮,深深地扎进地下。 众人:“……” 震惊!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安庆王喃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到这个地步,就算拿根烧火棍子,也能对仗高手了!” 阮志豪还有些懵,头上一片清凉,冰冷的触感。 袁纪行不等尚丰泽宣布,已经高声说:“漂亮,叶云青胜!” 众人还处理震惊中。 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 一招啊! 不,半招。 阮志豪一招还没使完,就被踹飞,然后,剑插头顶。刚才眨过眼睛的,连过程都没看到。 没有眨过眼睛的,也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机械般地看看叶云青,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阮志豪,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叶云青没有理会,直接下台,来到了台前。 尚丰泽也处理震惊中。 袁纪行从他手里扯过银票,递到叶云青面前,笑呵呵:“叶进士胜了,这是你的彩头!” 叶云青接过银票,拱手道了谢,转身离开。 角落里的老乞丐在叶云青离开后,他也离开了。 叶云青走了一会儿,台上的阮志豪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坐起身。 “哈哈哈!” 台下一片笑声。 他头上一剑宽的位置,头皮被剃得干干净净,而且是贴着头皮那种,露出了白色,却没有伤到头皮半点。 这眼神,这手劲,这准度。 阮志豪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逆天,他喊:“我不服!” 但这次,没有一个人理他。 有人骂:“你不服个锤子,但凡叶云青手偏一些,就能把你脑袋扎个对穿。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你还有脸不服?” 宋凌书深深地皱起眉。 阮志豪明明还有几分实力,跟他交手的时候,他也是用了技巧,才胜过对方的。 怎么和叶云青打的时候,他这么不堪一击? 不过不要紧。 叶云青能打得过别人,占据前三名之一,那正好。 他亲自来打败她,打得她灰头土脸,也算出一口胸中的恶气,更能让阿月高兴! 阮志豪感觉头上清凉,头发散下来,后知后觉地一摸头皮,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鬼叫。 这一声,又引得众人哄笑。 虽然他们还是没有看出叶云青到底会不会武功,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但是阮志豪的狼狈,他们都看得乐呵。 夏璟煜也震惊了好一会儿:“叶云青速度这么快,她应该是会武功的吧?” 第76章 这般情深似海吗? 安庆王摇头晃脑:“目前为止,还真没有看出来。就是那鞭法有点意思。” 这时,尚丰泽几人也在讨论。 尚丰泽说:“真看不出来。弓箭只要力气大,眼力准,脚下跑得快,一个身手灵活的人也能办到。” 另一人说:“斧头也是,提得起斧头,力气大的能挥能砍,山里的樵夫都能做到轻松自如。她使出来真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她就是赢了!” “长鞭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她使起来软绵绵的,一点没有长鞭的凌厉,连风声都没有。” 聂铮说:“她打败阮志豪那一招呢?不能说明吗?” 尚丰泽叹了口气:“本官在老家的时候,遇见一个采药童子,他在山间行走如行平地,跑得过兔子,追得上猎豹,悬崖峭壁上攀得比猴子还快。可是他确实不会武功。都是采药练来的本事!今天叶云青使出的这一招,要是那个童子在,他也能使出来!” 几个人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他们把叶云青归于异类。 有可能不会武功,误入到武试前三的异类。 尚丰泽叹口气:“先莫讨论这个了,不管会不会武功,到武状元争夺赛,什么底都得掀出来!” 众人一想也是。 宋凌书,裴风,两人都功底深厚,叶云青对付别人的招式,对付这两人来,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除非她只想保住第三名,不然,不拿出真本事,要得武状元,可不容易。 夏璟煜眼珠一转,问安庆王:“王叔,进入前三的这三人的武功你都看过了,你觉得谁能得状元?” 安庆王笑呵呵:“你问我啊?那肯定是小姑娘了!两人糙爷们,长得这么丑,他们拿什么状元?” 夏璟煜:“……” 他就不该这么一问。 老王叔最爱美酒美人,来这里也就是看个热闹,能看到什么? 他还是比较看好宋凌书。 夏凌骁虽没有看到叶云青对战阮志豪是什么结果,但是,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悬念。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梁王府。 在梁王府书房,桌上面放着一个信笺。 夏凌骁打开来,抽出来,却是一大把裁成细条的纸,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不由眯了眯。 这是他早前派去查叶云青的。 每张纸条上都有些零碎的消息。 “原住天剑山中,与爷爷相依为命,采药打猎为生,十岁时于天剑山脚下盖一草庐,爷爷离世后独自生活!” “卖草药于镇上换钱。” “乡间无医,叶云青也为村中人治病。” “曾一箭射死一头野猪。” “十六岁时,里正为媒,天剑村所有人为证,叶云青嫁宋凌书。成婚当天,宋凌书离家拜师,大礼未成!” 接下来一堆是宋凌书的。 “出生时母弱,有先天弱症。” “常年多病,从小泡药罐之中。” “十三岁,被村中小孩追打,伤重误入草庐前,被叶云青所救。” “常往叶云青草庐,得细心医治,先天弱疾愈。” “父母体弱,向叶云青讨药。” “父母撺掇亲近叶云青。以‘必许真心,不会哄骗’拒之。” “十五岁,向叶云青表白被拒。” “半年后,向叶云青表白被再拒。” “再三个月后,向叶云青表白仍被拒。” “于叶云青父母灵前跪三日,诚心诚意,再次表白,叶云青允。” “以一家人为由,多次向叶云青借钱。” “十七岁,与叶云青成婚。成婚当日,为拜师抛下新婚妻,许他日凤冠霞帔,挣得诰命以报!将父母与幼弟托付。” “宋父母苛刻,叶云青在宋家吃住艰难。” “宋弟幼,叶云青供其读书。” “宋父母常年吃药,叶云青供之。” “……” 这些字条上的信息虽琐碎,却涵盖了天剑村关于叶云青和宋凌书的可以查到的一切。 孤儿?原本与爷爷在天剑山里住着,后来下到天剑村,成为天剑村的村民。 照这些信息,她之于宋凌书,岂止是曾经的未婚夫妻,说于他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他看到的是一个得了大恩后臭不要脸赖上人家小姑娘,准备一家子把人吃干抹净的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白眼狼。 他看得出,叶云青并不是傻子。 但是,她安安心心地为宋凌书守了五年,照顾他的父母,照顾他的弟弟。 如果不是心中有这个人,不是深爱,一个人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所以宋凌书一次次说她是欲擒故纵。 那是因为,宋凌书也知道她有多爱?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为何他还会觉得不舒服? 大概是那个白眼狼太过臭不要脸,太过理所当然,才让他看不下去吧。 把这些纸条全都扔进了火盆中,夏凌骁的脸色不太好看,原本就是生人勿近的一张冷脸,现在更似乎有实质性的冷气在往外冒一般。 她进了前三。 那么和宋凌书必有一战。 宋凌书不会放任别人夺走他武状元之位,必然会使出狠辣手段。 如果她真的情深似海,届时只怕要心碎肠断了。 七天后,武状元争夺,前三名排位战,终于开始。 第一场,宋凌书对裴风。 这两人的呼声都很高。 这一战也的确打得精彩,真刀真枪,各尽所能。 厉涵月的几个师兄都来观战,为宋凌书助威。 裴风一个外地学子,自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台上比试的是身手,而不是台下的助力。 两人打了一上午,没有分出胜负。 尚丰泽看的很是欣喜,不论他们谁赢,这朝中都多了两员虎将啊。 武职分属兵部,这表示以后他手下又多了两个能人。 宋凌书的文试成绩不低,裴风的更高,是第一,这说明,两人都是能文能武的人才。 四国并不和平,战事不少。 这些武将都有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若是由他主考的武试以后出了个大将军,他也脸上有光。 他叫停了这场打斗,让他们用过饭,稍作休息,下午再打。 比试终于在下午分出了胜负。 裴风落败。 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意外,毕竟宋凌书的呼声更高。 不过,虽然宋凌书这一战胜了,他也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武状元。接下来还有裴风对战叶云青,叶云青对战宋凌书。 如果裴风胜了叶云青,哪怕叶云青败给裴风,但又胜了宋凌书,那接下来宋凌书还要和裴风打第二场。 不过,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叶云青怎么打得过裴风呢? 她前面的确是仗着快速,灵敏,轻捷取胜,胜的都很容易,也很快。 快到让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战斗。 可一个人的速度再快,如果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支撑,在宋凌书裴风这样真正的高手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武状元,必然是宋凌书的。 第77章 不值得你用本来的武器吗? 为了公平,第二场叶云青对战裴风的比试,在三天后。 那些开设赌局的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三十位武进士,名字都在。 但随着三十进十二,十二进六,六进三,名字一个个少去。 现在榜上只有三个名字。 而之前押过别人的,押错了注,那些银子全都进了赌坊的口袋。 这三人中,押宋凌书的最多,不过他赔率低。 押裴风的也不少,他的赔率也不高,1:0.7。 押叶云青的最高,1:25。虽说后面限制了押注的银子总额,但没限制之前有两个大注,总额银子也不输前两人多少。 赌坊的老板们心情都不错。 状元将在宋凌书与裴风之中产生,不论他们谁拿到状元,按这个赔率,他们都是赚的。 后面的比赛一场比一场关键,观战的越发多了。 皇宫。 太子与二皇子一起从皇后宫中请安后离开。 太子笑着说:“二弟,冀州大旱,你觉得谁去赈灾合适?” 夏璟煜拱手:“皇兄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人选?” 太子笑了笑:“本宫觉得,安国公府的秦忠明可以去一趟,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怕父皇不会允许!” 夏璟煜心领神会:“秦忠明在户部任主事,官职是低了些,不过只要有人举荐,也不是问题,正好以后他有了赈灾的功劳,在户部还可以提一提。” 太子笑着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母后的娘家人,赈灾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母后有心提携一下母家,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安排。就辛苦二弟了!” 夏璟煜说:“为母后分忧,我也当仁不让,这些年,要不是母后的照拂,在后宫中我根本活不下去,这恩情我会永远铭记的。” “二弟说什么话?母后虽是怜你幼年丧母,才将你养在膝下的,但她说过,这也是你与她之间的缘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兄弟,莫这般生份了!” “皇兄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太子盛情相邀:“二弟要去东宫坐坐吗?” 夏璟煜笑着说:“今日就不去了,明日就是早朝,我得去安排一下,要确保秦忠明领赈灾差使不出意外!” 两人笑着分别。 太子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太子府幕僚已经在等着了。 太子直接说:“冀州桑泽郡大旱,父皇计划拨一百万两银子赈灾,本宫想让秦忠明去,这事有夏璟煜打头阵,你们安排一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周先生说:“派秦忠明是否不妥?他官职太低,若是梁王那边插手,会多生事端。我们不如直接请安国公去。” 秦忠明可不仅仅是官职低而已,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因着是安国公府的二爷,皇后的亲弟弟,竟然能成为五品的户部主事。要知道,状元初入仕途,也顶多是个六品官。 这个草包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又贪又坏,殿下这次派他去,这是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准备放出二十万两了。 以往都会放五成。 太子脸色微沉:“本宫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武卫军营会出事,老三不会来议事。” “殿下英明。”已经安排好的,那他们就放心了。 “武试那边怎么样了?” “睿王一直在那边,一切正常!” 太子有些不耐:“都是一群武夫,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睿王在那边盯着老三,也有必要!” 从六进三开始,安庆王和夏璟煜场场都到。 这次是裴风与叶云青的比试,夏凌骁看一眼身侧,夏凌骁没到。 他意味深长地笑,他的人也查到了叶云青的资料。 一个孤女,和老三毫无交集,这样的人,老三但凡聪明些,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心思。 不过,谁说男女之间的心思,就只能是娶为王妃呢? 以老三的身份,养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不过今天,老三是来不了的! 夏凌骁是准备来观战的,但是,一个时辰前,他的计划改变了。 梁王府,青鸾阁。 看着长史苏砚之递到手中的八百里加急书信,夏凌骁骨节分明的手背冒起了青筋。 他声音沉沉,隐隐有些怒气:“冀州桑泽郡的消息,朝廷都已经收到折子了。为何现在才来?” “主子,冀州大旱后,桑泽郡守一直在封锁消息,各地驿站,官道都被把守,真实消息被隐匿。桑泽郡守并不在意百姓死活。上报朝廷也只是想要朝廷拨款赈灾,直到有难民从山里逃出去,我们的人才知道真实情况。” “咱们的人还没有铺到冀州?” 苏砚之说:“已经铺过去了,但桑泽郡地方特殊,又比较偏远。那边确实没有我们的人!” 夏凌骁拧眉,那边怕不早已经尸横遍野,饿殍遍地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只怕未必够。 他沉声说:“让揽月楼调配十万石粮食,先过去救救急。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生瘟疫,让他们多备药材,提前准备。配合朝廷的赈灾钦差行事!” 夏凌骁沉吟片刻,又说:“通知萧云策,明日早朝上,让他争取这次的赈灾!” 苏砚之有些迟疑:“监察御史虽是天子近臣,但他仅只七品,只怕压不下桑泽郡守!桑泽郡守在大灾之初就敢压下这个消息,胆大包天,只怕会不计后果!” 夏凌骁说:“从无风堂的霜刃阁调一个刃卫跟着他!” 苏砚之点点头:“这么一来,他的安全不用担心了。不过,赈灾的事最好捞油水,每次太子的人都会抢在前头,萧云策怕是不一定能争取到!” “明日本王也会上朝!” 苏砚之笑了,只要王爷上朝,这就不用担心了。 但在这时,吴厦急匆匆而来:“王爷,武卫营有急报!武卫营左营暴乱,左营将军魏亭带着半个左营军队与右营和中军营对抗,一触即发!” 夏凌骁身为武卫营总统领,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得立刻回营。 此刻他面沉如水,眼里的厉色不加掩饰。 梁王府长史苏砚之很是吃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有说缘由?” “不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夏凌骁淡淡地说,“他们制造这样的混乱,是想让我被牵制在军营,这几天不能上朝!” “那殿下去吗?” 夏凌骁冷笑:“武卫营发生内乱,我这个统领若是不在,哪怕事情平息,以后皇帝也会以此为由,随时夺我统领之位!” 苏砚之叹息:“他们为了将殿下排挤在外,真是各种手段都用上了。” 那些人眼里只有利益,只有殿下从尸山血海中淌过,知道百姓过得多难,知道边军有多苦。 这些年多灾多难,百姓日子过得破破烂烂,殿下一直在缝缝补补,可谁又知道呢? 所以,在武试即将开始,很多人涌来观战时,梁王府府门大开,梁王轻甲长枪,身后跟着二十名府卫,出府向着西城门而去。 叶云青上台时,裴风很谨慎。 他们都看过对方的对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很多人都以为叶云青不会武功时,裴风觉得未必如此。 叶云青的优势在于速度,出其不意,还有瞬间的爆发力。 这点是他要注意的。 看到叶云青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大刀上台。 裴风的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无奈:“叶姑娘,都到了这一步。裴某还不值得你用自己本来的武器吗?” 第78章 工于心计 叶云青站在他的面前,整个人沉静安然,淡定从容,好像与这整个比试台融为一体。 她姿容清绝,却不显柔弱,整个人像一柄剑,一柄藏在鞘中的剑。 面对裴风的询问,叶云青说:“我们不是仇人!也没有过节!” 这话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裴风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仇人,所以她不需要用自己本来的武器,只是为了和他点到为止。 而她用上自己的武器,就是不死不休吗? 她用过弓箭,用过斧,用过剑,用过鞭。这些武器有长有短、有轻有重、有远有近。 这是不是说明你真的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他很好奇,那她最擅长的又是什么? 他们的对话,宋凌书厉涵月等人也听在耳中。 厉涵月轻轻嗤了一声,转头:“凌哥哥,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她真会装。” “哗众取宠罢了,别理她!” 胡祯冷笑:“她真是工于心计。一会儿她如果输了,她会说她是没有用自己的武器,别的武器不趁手才输的。” “师兄说的对!” 宋凌书冷笑:“她也就只会这点小聪明了。” 他转头拉住了厉涵月的手,温柔又深情地说:“不像我们阿月,光明磊落,行事正派,从不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小手段。” 厉涵月眼里的傲气遮掩不住:“承认自己不如人,也是要勇气的!” 这边的议论和贬低声,叶云青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交战开始。 这次叶云青打得踏踏实实,虽然她避多攻少,手中的刀也几乎不与裴风手中的武器接实,但确实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 看着她手中的刀挽出的刀花,厉涵月有些惊讶:“凌哥哥,你不是说她不会武功吗?” 宋凌书说:“她是真不会武功的,她就是个打猎采药的孤女,都是些农家的手艺。” “可她的刀看起来使得有模有样的!” 宋凌书皱起了眉,紧紧盯着,但很快又说:“她手里的刀就是花架子,你看她刀花虽然挽得好看,却没有什么力量,和大师兄使刀的样子完全不同。” 章显程一副权威样子般点了点头:“对,虚飘飘的,说不准备就是观战多了,临时学了些花架子!” 丁骥迟疑:“就算是花架子,但和裴风过了二十多招了!” 那些台下观战的人,此时也是抱着同样的疑问。 如果她没有真本事,那她怎么会和裴风过上二十多招? 难不成裴风还会放水? 对,也许就是裴风在放水。 但只有台上的裴风知道。 他不但没有放水,他还很用心。 他的武器是自己趁手的,杀伤力强,攻守兼备,但他攻出的招式,总是会落空,他防守的时候,总是会力不从心。 叶云青手中的刀,看起来轻飘飘软绵绵,却又似乎在身周围绕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和气流。 他内力激发的武器,在那股气流面前,在那面看不见的屏障面前,不是受阻,就是变道。 叶云青控制着整个主场,而他,却不得不跟随着叶云青的节奏。 在外人眼里,他攻势凌厉,招式精妙,但只有他知道,现在的他,有多被动。 五十招过去了。 七十招过去了。 台上的裴风越打越心惊,台下的人却越看越一头雾水。 这么儿戏般的招式,竟然能在台上撑这么久? 有人喊:“裴公子,就算你看在她只是个女子的面上让她这么多招也足够了,你快点把她打败吧!” “裴公子,你有君子之风,但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 裴风:“……” 他有个屁的君子之风,上台的第一步,他就想好了,要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比试,养精蓄锐,一扫之前败给宋凌书的郁气。 现在他明明处处受制,却被人说他在承让。 他看着叶云青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怪物。 别人有真本事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位姑娘深不可测,却从初试开始,就被人觉得浪得虚名。 扮猪吃老虎到这个份上了吗? 裴风和宋凌书的比试,从上午打到下午,快傍晚时才分出胜负。 但是,第一百招时,裴风的武器掉了。 叶云青的刀尖指着他的脖颈,神色还是淡淡的,没有因为胜而露出喜色。 一百招,不多一招,也不少一招。 裴风知道,这是她给他的体面! 他退后,拾起武器。 抱拳行礼:“多谢!”而后,他毫无遗憾地下台! 他知道,他的名次定了,第三名,武探花。 至于状元是谁,他心中有了答案! 台下却炸了。 裴风输了? 明明一直是裴风在占上风,他的招式凌厉,压制得叶云青手中轻飘飘的招工根本施展不开,几乎都在防守,为什么突然就败了? 难道裴风让她的? 台下的纨绔安庆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却是一片精光。 他深深地看着叶云青,眼里全是探究。 只不过,他此刻杯中有美酒,整个人的姿态都很闲适,哪怕坐在他身介的夏璟煜,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厉涵月的脸色不好看。 她输给了裴风,裴风却输给了叶云青,这岂不是要让人以为她不如叶云青? 宋凌书的脸色也不好看。 宋凌书和裴风打了整整一天才分的胜负,现在,一百招,就分出来了。 这不是要让别人觉得他不如叶云青? 裴风在搞什么鬼? 厉涵月轻声说:“凌哥哥,上一场,你是不是让裴风受了内伤?” 宋凌书一怔,点头:“裴风当时肯定是受了内伤的!” 两人打得都不留手,他招大力沉,内力沉厚,裴风受内伤很正常。 而内伤,只过三天,怎么可能休养得过来? “原来是这样!” 厉涵月咬着唇,眼里有不甘,又有不屑:“所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运气好?” 宋凌书歪嘴一笑:“阿月,这样不好吗?这样我可以在台上好好替你出口气。” 虽说这一战就算叶云青败了,和他也有一战。 但在叶云青志得意满,以为自己离状元一步之遥时,把她的破打破,那样不是更畅快吗? “凌哥哥,和裴风那一战,你不会也受了内伤吧?” 第79章 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宋凌书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背:“没有,而且回去后师父就给了我调养气血的药,又过去了这么久,我的内力还有增长!” 这一战尘埃落定后,围观众人久久不散。 叶云青将和宋凌书争状元榜眼名次。 这个结果,着实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聂铮看一眼尚丰泽,极小声地提议:“尚大人,文试只公布了通过人的名字,没有公布名次,下官觉得,这位叶姑娘,也算实至名归!” 尚丰泽看他一眼:“聂铮,你和叶云青相熟?” 聂铮摇头:“不熟,下官原本更看好的是裴风,但是现在裴风第三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反倒叶云青名次的比他更前,那文试按正常的名次公告,于叶云青也算是锦上添花。” “等状元出炉后再说吧!” 裴风的这一败,让很多人没想到,一些和他交好的,都来打探。 他们也都更倾向于裴风是因与宋凌书一战,内伤没好,才会败给叶云青。 裴风苦笑:“我要说我的内伤好了,我是真的败给了叶云青,你们信吗?” “裴兄,我们知道你是君子,但是你这一败,于你已经够不公平了,何必还为她正名?这样岂不是让你自己陷入更不好的境地?” 裴风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但是他们都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他想,等状元出炉,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有一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当时台上的那情形,如果他不是亲身经历,大概他也要觉得,叶云青的招式绵软无力,根本不可能打赢他。 可是,那看不见的气场,那看不见的屏障,让他知道,他再练十年,也不如。 所以,他要怎么告诉这些人,他是真的输得心服口服,而不是口是心非? 因着提前出了第三名,接下来,只要一场比试,前三名名次就定了。 宋凌书与叶云青的一战,定在十天后。 这时间,足够他们养精蓄锐,打出真正的本事。 对这即将到来的一战,叶云青并不是很在意。 宋凌书也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但他练那招白虹贯日,更勤了! 武卫营左营将军借口有人给食物下毒,抬着两具毒死的士兵尸体,带动半个左营暴乱,在总统领夏凌骁的出现后,事情得到迅速处理。 左营将军魏亭颜色苍白,被反剪双手扔在地上。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一个不知实情、为自己手底下的兵讨公道的将军。 一句同样是被蒙在鼓里就行了。 他明明已经找好了替罪羊,这件事他可以全身而退的。 却没想到夏凌骁查案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三两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和替罪羊,以及闹事的人一起被揪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凌骁已经冷声吩咐:“军法处置!” 这位五品左营将军,当即被带下去,军前斩首示众。 梁王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他接管武卫营一年时间,就让整个军营风纪为之一肃。 之前的武卫营只是京畿驻军,现在是京畿精兵。 魏亭的死迅速传到京城。 太子府里,太子气得砸碎了手中一个茶碗。 “废物!” 明明叫他小心行事,不可把自己搭进去。他竟然还是失手了。 更让太子生气的是,他搭上了一个左营将军,最后赈灾的事,竟然被一个七品监察御史给领了。 不是睿王没叫人举荐,也不是举荐的人不给力。 而是秦忠明。 明明事情都已经快办妥了,有冯侍郎的力荐,皇帝已经同意让秦忠明前去。圣旨都已经下发到国公府,然而秦忠明捅了篓子。 就在昨夜,他夜宿春香楼。 明面上,官员是不许流连青y楼狎妓的,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做。 喝了几杯酒的秦忠明不但狎妓了,还和人争风吃醋,一失手,打死了个人。 打死的还是户部尚书的独生子,贤妃娘娘的亲弟弟谷攀。 户部尚书人还没回去呢,就听说自己的独子被人打死,贤妃娘娘哭诉到皇帝面前。 皇后的弟弟争风吃醋打死了贤妃的弟弟,本来就是一笔烂账。 贤妃当年生下的四皇子天资聪颖,皇帝有心立他为太子,他却早夭了,贤妃一直怀疑是皇后做的,新仇旧恨,此事自不会善了。 这样秦忠明还怎么去当赈灾钦差? 监察御史萧云策的及时出现,正好解了皇帝的难题。 太子想着筹谋好的一切,被秦忠明就这么毁了,心里也是恨得不行。 再加上又损失一个京畿武卫营的左营将军,武卫营,彻底到了老三手里。 他怎能不气怒交加? 就在朝中暗流涌动时,叶云青却过得很是惬意。 叶宅,热闹非凡。 今天是云台书院一月一休的日子。 宋言书回来了。 但京城中听到的一切,却让他大是震惊。 他姐去参加进武会,而且,一路过关斩将,竟然到了争武状元的阶段,还是和宋凌书那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争? 他从不知道,他姐竟然会武功。 而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一辆辆马车停在了叶宅门前。 这情形,把守门的家仆都给惊着了。 他赶紧去汇报。 叶云青走出门来。 就看见挨着来了七辆马车。 那些马车看着虽不是顶奢豪华,却也是不是普通人家的。 随着第一辆马车上的人下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喊:“姐,你还记得你云台书院的亲弟弟吗?” 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左手提着一个礼物盒,右手提着一个礼物盒,张开双臂像只摇摇摆摆的鸭子。 那是光禄寺卿家的小儿子姜远非。 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还有我,还有我,我们也是你云台书院的亲弟弟!” 叶云青:“……” 这帮小子还追到家里来了。 他们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初她明明是教训他们来着,怎么还把他们教训成了这个德性? 七个少年青年每个不空手,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礼物,跑得欢快,争先恐后,看见叶云青的亲热劲儿,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弟久别重逢。 激动得吱哇乱叫! 叶云青嘴角抽搐:“你们这是干什么?” “姐,我们好不容易月休,自然要来看你,不然这么久了,你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对,宋言书那个小气鬼还不肯告诉我们你住在哪,我们要不是花了时间打听,能来得更早。” 叶云青无语:“一月才休一次,你们不寻思多陪陪父母,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姜远非理直气壮:“我父母不止我一个儿子,可我只有你一个亲姐!” 第80章 热情 接下来更多的理直气壮: “我之前的每次假都陪父母,这次的假陪亲姐,很公平!” “姐你放心,我爹娘才不在意我在哪里呢。只要我不在他们跟前晃,他们就高兴。我正好来看姐!” “我也是。姐,我还给你带礼物了!” …… 一群人七嘴八舌,那叫一个热情。 叶云青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提着礼物往家里挤,忙往门前一站:“站住,你们偷偷拿家里的东西过来,我是不会收的。” 姜远非急了:“姐,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家里怎么说也是小有家产,我身为家里的公子,怎么可能没有体己钱呢?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可不是偷拿家里的。” 另几人也说:“对呀,再说都是一些吃的东西,能花了几个银子去?姐,你真是看不起我们。” 叶云青:“……” 面对着一双双热情又期待的眼神,那眼神还挺干净的。 她有些无语:“说吧,你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是那天见了一面,而且她还把他们都教训了一顿,他们这热情似火的,有点诡异的过分了。 姜远非眼睛发亮:“姐,听说,你现在已经进了前二名?你是不是能拿武状元了?拿了武状元后,你是不是要当大将军了?” 叶云青:“还有最后一战,能不能拿我不知道,但是拿了也当不了大将军!” “为什么当不了大将军?你是凭真本事拿的武状元,当大将军不是正常的吗?” 叶云青失笑:“你们这话,好像武状元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大将军是要掌军权,要上战场打仗积累军功的。一个武状元,只不过是走出了第一步,离大将军还远着呢。” 她看着他们:“就像你们即使拿了状元,就能当宰辅了吗?那不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一点一点的积累吗?” 这话这些人听进去了:“也是哦,但也没关系。姐以后肯定能当大将军,我们也会好好努力。以后我们也要入朝堂的,互相帮衬!” “对,姐当大将军后可别忘了我们。” 姜远非眼珠一转,看着叶云青身后:“姐,宋言书这是怎么了?” 叶云青转头看去,他趁这机会,侧着身子飞快地溜进了院子。 他乐呵呵:“姐,你拿武状元的时候,我们肯定是没假的。那就当咱们是提前为你庆祝!” 这几个小子平时都是一起打掩护惯了,也一个个机灵地从她身侧钻过去。 看他们一溜烟地往里跑,叶云青失笑。 对旁边婆子说:“把言书叫过来招呼他的同窗。” 又说:“你们随意,我去厨房看看,中午咱们吃啥?” 众人一听很高兴,姐不但让他们进门了,还准备留饭了? 这是不是表示姐已经接受他们这群弟弟了? 倒是听见动静走出来的宋言书,看见这群人时脸色微变:“你们追到我家来干什么?” 齐宽笑呵呵地说:“小气鬼,我们自然是来看姐的。你不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就不知道地方了吗?” 姜远非说:“言书,以后咱们都是我姐的亲弟弟了,你平时也不要只顾着自己学习,要带着我们一起。你当状元,我们当进士就好了。咱都不能给咱姐丢脸,你说是吧?” 宋言书呵了一声,自从那天叶云青走后,这些人对他别提多热情,都是问他叶云青的事。 宋言书忍着脸不理他们,他们也不生气。 今天还追到家里来了。 宋言书还在为叶云青竟然参加武试,还有争武状元的资格而震惊,现在他们的到来反倒让他有些麻木。 他正色,语气冰冷:“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想找乐子。但你们想找乐子就去别处找!我姐不是你们的乐子!” “宋言书,你怎么说话的呢?我们是真心敬重姐,谁要拿姐找乐子了?” 宋言书压根不信:“你们只见了我姐一面,就要认姐,就这么狂热,谁信?” 齐宽不乐意了:“宋言书,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吗?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们之前是只见了姐一面,谁说只见一面就不能尊敬敬佩?” 姜远非也说:“我们是爱贪玩,是不像你是夫子眼中的好学子,但我们和姐有缘!” 宋言书冷冷扫视他们:“我不管你们说得多么真,谁若敢对我姐不利,我不会放过他!” “彼此彼此!”闻瀚目光锐利,“虽说我们在书院,也听过不少姐的消息。要说之前对姐最不利的,难道不是你们宋家吗?若是你以后和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兄长沆瀣一气,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宋言书冷冷看着他,他也冷冷看着宋言书。 片刻,宋言书说:“很好!如果我真的做出这种事,你也不必留手!还有,我没有兄长!” 叶云青决定中午吃烤肉。 架子搭起来,炭火备起来,肉串腌制,材料准备。 这群人很是自来熟,叶云青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自那次见面之后,姜远非闻瀚等几个,就派了自己的小厮在京城里打听她的消息。 还买了好几本宋言书亲自抄刀的话本子。 虽说这些已经被禁了,私下要弄还是能弄到的。 知道她在厉府要和离书的事,个个都恨不能当时身临现场振臂支持。 又听说她在武试上的表现,个个心生向往。 不管这其中有几个人真心,几个人是因为同伴的真心而起了从众心思,但至少他们此时的热血是真的。 中午的烤肉有牛羊獐兔鸡猪等不同的肉,叶云青亲自烤的,风味各不相同。 叶云青没说几句话,这群少年却都奉为圭臬,清澈的眼里是单纯的崇拜和亲近。 宋言书在和闻瀚对质过之后,和这些人也逐渐打成了一片。 这些人家世都不错,还有勋贵子弟,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但这顿烤肉于他们意义非凡。 当然,这中间也有叶云青的手艺的确出色的缘故,烤肉外焦里鲜,味道浸染得刚刚好,比京城最好的真灼馆的烤肉要好吃得多。 而这时,被这群少年骂着狼心狗肺之人的宋凌书,却悄悄地避开了他的师兄们,也避开了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厉涵月,他悄悄地去找叶云青了。 第81章 她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这段时间,宋凌书的白虹贯日练得得心应手,不要说一只山鸡,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在他的这招里逃出生天。 但是,眼见得明天就是他和叶云青的武状元之争,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把这些归结于之前,他对叶云青有情,而叶云青之所以拼命地挤进武试,又站在和他争夺武状元的高度,都是为了他。 她心里有他,所以想努力和他并肩而站。 如果他真的用白虹贯日,将叶云青杀了,似乎有些太过残忍。 他来寻她,就是想劝她识相点,上了台后主动认输,不要逼他使出那一招来。 他一路到了南城,独自走在愈发偏僻的小路。 虽然南城闹鬼案已破,这里有大胆的人已经开始行走,但还是行人稀少,冷清得很。 宋凌书抿抿唇,远远地看见那破庙,他心想:叶云青现在过得的确有些惨了。 只要她识相,明天能主动认输,他会为她租个宅子,以后有钱了,再买她买一幢也不是不可以。 随着越发走近,他的心情就越发复杂。 在村子里的相处经历不断地跳出脑海。 其实,叶云青是真的不错的。 尤其是,她竟然也能一举跻身于武试的前二。 她和他争夺武状元,也算是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 可惜她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如果她有阿月这样的身世,她的父亲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是东夏的第一武宗师,是能给他的前途带来一片光明的人,他又何必去娶阿月呢? 娶阿月可以让他少走许多弯路,可以让他以后飞黄腾达。 而这些,叶云青给不了他,那他选阿月不是很正常的吗? 所以,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 他只是做了于他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他没有错。 破庙里静悄悄。 宋凌书放慢了脚步,在斟酌着一会儿见到她时的措辞。 他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态度好一点,和她回忆一些以前的美好时光,跟她说说自己的难处,以及不得不选阿月的苦衷。 女子都是感情用事的,叶云青当初能在他的死缠烂打中同意嫁给他,现在也一定能在他的真情流露下理解他的难处,两人重归于好! 他一步踏进了破庙中。 脸上的笑意刚刚堆起,在看见破庙里空荡荡的一切后,便僵了下来。 地面上一片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 他四下里看着,一点痕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 叶云青与宋言书不是住在这里吗? 何管家说过,不会有人租赁宅子给他们,也不会有客栈收留他们。 宋言书运气好,进了云台书院,是有了住处,但叶云青除了这个破庙,应该无处可去。 可她人呢? 在他四下里寻找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凌书一喜。 他就说嘛,她无处可处,刚才没见到人,一定只是出去了。 现在不就回来了吗? 他回过头,面对着走进来的人,露出了笑容:“你回……” 说完两个字,就卡在喉中。 来人是一个拿着柴刀的庄稼汉子,武大三粗的。不是叶云青,也不是宋言书。 他皱眉:“你是谁?” 那庄稼汉子也怔了一下,说:“我是这附近住着的,来这里砍些柴烧!” 宋凌书眉头没有放下来,他走近一步:“原本住在这破庙里的人呢?” 那庄稼汉子挠挠头:“你说是的那对姐弟吧?他们呀,搬走了呀!” “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 “搬走好久了!” “搬到哪里去了?” 汉子看他一眼,见他衣着精致,心里纳闷着,还是回答:“这我们哪能知道?你是他们的朋友?” 人都搬走这么久,才来这儿,也不是什么真心的朋友,他还难得理呢! 宋凌书没理这人,他只被一个消息砸得头晕。 他一直以为她住在这里,可一旦她不在这里了,他竟连去哪里找她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她在掌握之中。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觉得随时能将他们踩在脚底。 可现在,他却生起了一丝恐慌。 她会什么,会做什么,会去哪里?他竟全都不知道。 他以为她只会打猎采药,只会种地治病,可她站在了武试台上,即将与他一战。 他以为她不会武功,但是,她却能打败裴风。 他以为她只是个乡野村姑,除了那些在村子里的本事,什么都不会,完全没法和阿月比,可现在,她却越来越出色了。 她还藏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 找不到她,他准备好的那些说辞,他心中想的那些话,全都无法对她说了。 他独自在这里思绪翻滚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他可以去问何叔。 别人不知道叶云青搬去了哪里,作为府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何叔,是一定知道的。 何常年还真知道。 所以,当宋凌书到了叶宅时,他又惊了一下。 这门口,怎么停着这么多辆马车? 叶宅今天在宴客吗? 还只是进了前二,就提前庆祝了? 真是不要脸! 宋凌书嘴角浮现一丝冷意,他去敲门。 有个下人来开门。 看着连下人都用上了,宋凌书的脸色更差了。 他冷着脸问:“叶云青是住这里吗?” 下人打量他一眼:“公子是?” 宋凌书把他一推:“我找叶云青有事!” 他一个会武功的人,下人不防,被推了一个屁y股墩,急忙爬起:“不管你是谁,也得通报!” 宋凌书冷笑一声,懒得跟下人多话,大步就往院里走。 下人赶紧追去:“你怎么能不讲理?你这是强闯民宅……” 一追一走间,宋凌书已经进了前院。 院里的烤肉还在进行时,一众少年们谈笑风生,兴致正好。 下人的喊声,还有前面宋凌书的气势汹汹,让他们怔了怔。 守门下人赶紧说:“姑娘,不是我没拦,是我拦不住,他直接闯进来了!” 叶云青冲下人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宋凌书看着坐在火架边,神色悠闲,淡定从容如一朵山林间独自盛放的芍药,清新雅致,遗世独立,不禁有些发怔。 天知道,他情窦初开时,以为叶云青是天上的仙子,那么美,美到他怎么也看不够。 但是后来,在厉涵月的锦衣华服下,他看到了另一种美,而且决定选择那种美。 可为何现在,他又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这般刺目。 因为这份美,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吗? 还有那些看着她笑的人,衣着华贵,神色欢畅。 他沉着脸:“叶云青,你搬出破庙,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第82章 她还有亲弟弟? 众少年面面相觑,这人是谁?这样没礼貌,强闯别人院子不说,还一来就是质问。 宋言书已经站起,厉声:“宋凌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话?我们搬不搬,与你有什么关系?” 哦嗬,这下众少年知道了。 原来就是这个臭不要脸的。 有宋言书出声了,叶云青就懒得再理会了。 宋凌书正想怒斥宋言书,闻瀚已经开口:“哪里来的这么大一坨?有没有点自知之明,我姐已经一文钱把你卖了,你不能去找你的新买主吗?还缠着我姐算怎么回事?” 姜远非嗤一声:“怎么,怕输给我姐,现在就想来磕头求饶了?你先磕一个,说不准我姐一心软,到时候手下留情,不把你打残!” 齐宽斜睨他一眼:“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做人事,还告诉你,你是向阳街头的乞丐吗?告诉你叫你好认门来乞讨啊?” 这些人在书院就是浑不吝,可不会给谁面子,那话本子他们都看过,好一个同仇敌忔,一人一句,噎得宋凌书脸色铁青。 他不跟他们做口舌之争,转头瞪叶云青:“难怪你会搬到这里来,梅溪巷,这么好的宅子,我还在奇怪呢,原来,这就是原因吗?叶云青,你竟然这么能勾三搭四?” 叶云青眼神一沉。 她还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少年们个个都怒了。 他们都承认的亲姐,竟然遭遇这样的羞辱? 齐宽第一个冲上去,挥拳就打:“哪里来的满嘴喷粪的东西,这是嘴上长了腚吗?” 姜远非也冲了过去:“小爷的亲姐,容得你这么欺辱?小爷打死你!” “连我姐也敢欺负,臭不要脸的老子揍死你!” 八个少年连同宋言书,怒气冲冲,嗷嗷叫着冲过去打人,场面煞是壮观。 这情形,把宋凌书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亲姐? 叶云青有亲弟弟? 他怎么不知道? 当然,这些人冲过来他是不怕的。 他一个高手,应对这群看着就没有什么章法,脚下虚浮的人,完全不看在眼里。 眼见这些人冲近,他直接伏地伸脚一个横扫。 地上倒了一片。 众少年一点不怵,摔在地上很疼也不在意,他们怒气冲天,爬起来又要上。齐宽还捞了把椅子,准备用工具砸。 叶云青几步到了面前把他们拦住:“你们打不过他的,送上去挨揍吗?” 她发话了,众少年脚下顿住,却还愤然:“姐,你听他说的什么话?什么狗东西也敢在这里乱叫!” 叶云青看他们还跃跃欲试,说:“行了!他是进武会一路打上去,呼声最高的武状元人选。习武多年,你们别用自己的短处去碰他的长处。你们读书明理,当知君子审时度势,权衡进退,别逞一时之勇!” 几人这才作罢,但一个个看着宋凌书的眼神,都像淬了毒。 他们记住了。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姐说的对,不逞一时之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宋凌书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想要羞辱骂叶云青,却给自己的未来多结了一群仇人。 叶云青训完这些少年,转过头看向宋凌书,她的目光冷得像是结了冰:“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吧!” 宋凌书大怒,他眼睛里似要喷火:“叶云青,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要赶我走?” 叶云青都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是我请你找我了?你付出了时间,我就得回应?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狗叫了,我脾气好,但不表示会一直忍你。怎么,明天的对战你都等不及,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宋凌书咬牙切齿,但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他没想到,叶云青说话也越来越刻薄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他冷着脸说:“我想和你私下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明天比试台见!” 宋凌书的火气差点忍不下去:“叶云青,你别后悔!” 呵,他还想着,两人原本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只要她识趣认输,他也会慢慢周旋,以后给她体面。 但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他的白虹贯日,希望她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宋凌书离开了,但是刚才的欢快气氛却已经没有了。 众少年们都很愤怒。 叶云青转头:“行了,别为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大家继续!” 她回到烤架前,还好火不大,这几串肉串没有烤焦。 她翻动着,举起来:“来,一人一串!” 众人吃着烤串,却谁都没有笑脸。 叶云青自己也在吃,她笑着说:“怎么,刚才还跟皮猴子似的,不过是来了个不速之人,就把你们的好心情都带走了?” 齐宽迟疑:“姐,你打得过他吗?” 叶云青不在意地说:“打不打得过,当然要打了才知道!” 齐宽有些担心:“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小人,如果,如果姐没有胜算,你别逞强,留得青山在,这个仇,以后我们替你报!” 众人也纷纷说:“对,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这群亲弟弟!” 叶云青:“……” 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暖暖的东西从心底升起,她笑着说:“行了,各位亲弟弟,我的事我会解决,你们吃好喝好,回去好好读书!” 到底是气氛不如之前了。 这些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 宋凌书就算考上了武状元,以后也是入朝为武将。 他们论打是打不过的,但是他们现在开始好好读书,考个进士,以后可以入朝为文官。 难道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一个姐姐? 叶云青从头至尾,都觉得这群少年起哄叫她姐,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意兴,过了,这股独热散去,所谓的亲姐亲弟这种话,也就过去了。 这群孩子眼里有光,虽然有些调皮,但是眼神干净,他们当她姐时,她愿意应; 他们不当她姐了,她会也洒脱面对。 人与人之间,聚散都随缘。 她却不知道,就在这烤架边,拿着烤肉的少年们,在心里做出来的决定。 少年们吃完烤肉就走了,宋言书也回去读书。 第二天,就是武状元的最后一场比试了,看台前集了许多人。 为了怕这场比试出什么岔子,兵部调了官兵过来维持秩序。 看客们热情高涨,议论纷纷。 评论都是一边倒,觉得武状元是宋凌书的囊中之物。 尚丰泽一众考官来到,众人瞩目的武状元试,拉开了帏幕! 第83章 刚杀了几个人 看台西侧,安庆王又早早地来了,今天他更离谱,他身边还坐着两位美人。 夏璟煜也来了,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唇边含笑,看似平易近人。 而他身侧的夏凌骁,还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 那么拥挤的看的地方,他的身边,硬生生地空出了一块。 实在是他身侧太冷了。 这位命犯血煞的皇子,身边的冷像是一把刀,切割着所有靠近的人。 夏璟煜笑着说:“三弟,你是来观战的,不是来杀人的,你这气势,要吓死别人了!” 夏凌骁冷眉冷眼:“刚杀了几个人,收不了!” 武卫营左营将领,那些被查出罪证的,全都军法处置,斩了七个,三人杖责后赶出军营。 虽说不是他亲自行刑,但也着实杀气腾腾。 夏璟煜目光晦暗几分,笑着说:“三弟,你可怜可怜坐你身侧的我,再这么下去,这天气我得披上大氅了。” 台上,宋凌书已经上去了。 他穿着一身墨绿衣衫,宽肩窄腰,原本就长相出众,此时更是衬得他身形修挺。 腰间束着银色腰带,再加上他手中的那杆长枪,枪身透着黑色的冷光,越发显得身姿如松,气势如虹。 在场观战的还有女子,看着这样英俊出众的宋凌书,更是双眼发光。 厉涵月紧紧盯着他,唇角都是笑意。 凌哥哥真发英俊了,他这长相,比那些贵公子也丝毫不差。今天是他出人头地的一天,是他最风光的一天,过了今天,他就可以一步步实现他的大将军梦了。 那时,她也会站在凌哥哥的身侧,当他的将军夫人。 有人喊:“叶云青呢?叶云青怎么没到?” “她不会害怕了,不来了吧?”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 侧边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女子一身雪青色衣衫,纤细却不柔弱,手里拿着一柄短枪,她眉目精致,长相清绝,唇角微抿,平静的眼眸,平静的表情,恬淡的气质。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那柄短枪上。 一直以来都是空手而来,在武器架上随手选一件武器的叶云青,这次,竟然自己带着短枪来了。 这就是她的武器吗? 有人认出那短枪,那是以前宋凌书用的。 自然也就有更多人知道,这短枪,是叶云青原本的陪嫁,是她家祖传的。 原来,叶云青是用枪的啊! 裴风在人群中,看着拿着短枪,明明平静如水的女子,却从她的每一步中,感觉到她骨子里散发的英气。 他有些兴奋。 虽然他不配叶云青用出本来武器,但他能看见她用,也算不虚此行了。 宋凌书的目光也落在短枪上,他脸色难看。 “你会用吗?你就把它拿出来?” 叶云青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是自许枪法精妙吗?我不过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宋凌书差点笑出声。 她的嘴皮子还是一样的厉害。 难道她不知道她说出这话有多可笑吗? 台下的厉煦阳的一众徒弟们都笑了。 胡祯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咱们师父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 “开国龙将的枪法,那是天底下最精妙绝伦的枪法。五师弟是得师父真传的,她不知哪里学了点三脚猫,竟然好意思在这里放大话!” “还没开始,当然她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她一会儿还说得出来不!” 不止他们这边嘲笑声一片,就是其他观战众人,也觉得叶云青大言不惭。 厉大师的弟子枪法肯定是最好的,没看之前他都悠着没有使出全力吗?是不是叶云青一路进到前二,有些飘了? 夏凌骁看着台上神色平静的女子,眼底深处似乎隐有笑意。 用对方擅长的枪法,打败他? 不错,这个想法很好! 宋凌书意气风发地朝着台下一指:“你听听,你这话让多少人都笑了?比试场上,不是凭两句大话就可以赢的。武器无眼,磕了碰了是常事,你自求多福!” 叶云青不说话。 她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 但没有放过宋凌书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毕竟这样的赛事,尚丰泽拿起了铜锤,在那面挂起的铜锣上一敲。 “锵!” 一声悠长的锣鸣声,比试开始了。 宋凌书手中的长枪挽起了枪花,枪头如龙,向叶云青而去。 厉涵月亲手系上的枪樱赤红翻飞,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叶云青抬眼,眸色平静,侧行半点,短枪迎了过去。 宋凌书大喜,他招大力沉,叶云青竟然敢跟他硬碰硬,找死! 台下夏璟煜摇头:“男女力量天生悬殊,如果一开始就硬碰硬,结果显而易见!” 安庆王享受着美人给他喂的果脯,摇头晃脑地笑:“管她谁赢谁输,左右都是热闹!” 夏凌骁没有出声,他的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台上,叶云青的短枪正点在长枪的三分之二处,别人看起来轻飘飘的一点,但宋凌书却是感觉自己差点拿不稳枪。 那一枪点的位置太刁钻了,正好是他力量不到的最薄弱处。 这是巧合,还是她的眼光真的有这么毒辣? 要知道,最薄弱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用力的不同,角度的不同,那个点不断在变化,就算有人能看到那个点,也未必能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宋凌书气势凌厉的一击,被轻易地破解了。 同时,叶云青短枪去势微变,绕了个弯,直接向宋凌书的面门而去。 那似乎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一点银光,在宋凌书的眼里无限放大。 他眼瞳剧震,急忙退步撤身,长枪横扫。 叶云青面色始终平静,既守也攻,枪法竟然不输宋凌书。 台下无声,那些说叶云青没有真本事,只知道取巧的人,现在都闭上了嘴。 两人攻守之间,在台上打的难解难分。 这次不是避其锋芒,而是真刀真枪,互不相让。 那些懂行的代入自己,更加能感觉到这一战的凶险。 如果叶云青没有真本事,又怎么可能和宋凌书打得有来有回? 但是,和宋凌书看起来凌厉无匹,挥动间姿势优美,气势凌然的打法不同,叶云青她,没有招式。 她的枪法每一挥动,都好像随心所欲,又浑然天成。 没有花架子,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夏凌骁轻轻勾起唇,看着台上英姿飒爽的身影,看着那始终面容平静,眼神沉静的女子,他想起那一y夜,树枝为箭,那精准的控制和把握。 所以,叶云青,这才是你的真本事吗? 第84章 你会武功,之前为何隐瞒? 在台上打得难解难分时,台下的观战者们表情各异。 看着叶云青的眼神复杂的很。 从武举第一轮比试开始,她就一直备受争议。 别人骂她取巧,骂她浪得虚名,骂她凭着运气占着名额。 叫嚷着要求取消她的成绩。 用群情激奋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些话她全都听在耳里,那些指指点点和谩骂,她不知道听了多少,却始终不为所动,每一场比试,仍然用最简单最轻巧的方法。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平淡应对每一场谩骂的? 有这样的本事在身,换一个人,怕是早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真正实力展露出来,就为了为自己正名! 这个女子,她是真沉得住气! 但这份沉得住气,又何尝不是有强大的底气?有万事万物都平静待之的淡然? “叶云青,你会武功,你之前为何隐瞒?”宋凌书咬牙切齿。 她如果早说了她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他就不会强行要求贬妻为妾,他会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听着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叶云青懒得回答。 会武功,谁说就一定要使出来?她家训严格,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武功。 如果不是宋凌书和厉府步步紧逼,一再断她的生路,她也不会来争什么武状元。 宋凌书由刚开始的势在必得,意气风发,到现在的越打越心惊。 眼中的轻视早已不见,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也不复存在。他曾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曾用俯视的眼神看着她,曾觉得自己已经脱出了原本的阶层,与她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已不配站在他身边。 但现在,他发现他好像错了。 他已经说不出心中的感受。 在玄武武院两年,在厉煦阳身边五年,他一直潜心习武,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他很明白,即使他做了厉煦阳的女婿,那也只是个虚名。 他只有成为大将军,才能光宗耀祖,才能让人们真正记得他,才会让那满街的呼声里,只听到他的名字,而不是厉煦阳的阴影。 可他那么努力,为了变得更强,他苦心钻营,辛苦努力,勤练武功。 还有费尽心机娶厉煦阳的女儿,不都是为了一鸣惊人,为了以后做大将军铺垫吗? 可现在,他发现被他弃如敝屣的叶云青,竟然和他势均力敌。 一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村姑,一个他尽力划清关系为谋高枝的农女,竟然给他这么沉重的压力。 他不能输,他绝不能输,要不然,他就成了一个笑话。 叶云青走到这一步,不过是不忿于他的抛弃。 他眼神变幻,瞅准了两人短兵相接的瞬间,压低声音:“云青,我已经知道你很好,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补偿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做到这一步就够了,不要再继续了,不然你我都无法收场!” 接着,两人错身开来。 宋凌书松了口气。 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一会儿叶云青就会见好就收,找个机会败给他。 以她进武会第二名的身份,也是能有个一官半职的,届时,他再好好地哄哄厉涵月,阿月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再说,正妻之位肯定是阿月的,阿月大方洒脱,不会在意他身边再多一个女人。 他心中甚至已经在憧憬以后妻妾同住,相亲相爱的场景。 刚刚这番话声音极小,可是台下的夏凌骁却眼带寒芒,冷冷盯着台上他的身影。 那安庆王喝下美酒,拉着美人的小手,呵呵地笑起来。 远处的老乞丐,深深地皱起了眉。 宋凌书在等待,等待叶云青用一个合理的,让台下所有看客们挑不出毛病的方式来输给他。 可是,十招过去,叶云青的打法一如之前。 二十招过去,叶云青并没有要败给他的意思。 反倒是他,在叶云青短枪几乎织起一片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的网时,他心里生起了恐慌。 当他再次找到机会时,说话已经气息不稳:“叶云青,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说过会补偿你,你还非要继续吗?” 叶云青冷冷扫他一眼:“这是武状元试,你以为谁在和你过家家?” “你什么意思?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叶云青眼神平静,看他的目光里无波无澜,只回了他四个字:“但凭本事!” 宋凌书眼里凶光毕露,敬酒不吃吃罚酒?行!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既然她不想要,那就别怪他无情。 原本他还想着,念在过去的情谊份上,他不想做的太绝。 现在,是叶云青逼他的! 他不能输,也不会输,更不能输在叶云青手上。 宋凌书不敢再等下去。 他感觉到叶云青给他的压力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他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那时有什么计划和打算都根本施展不出。 瞅准机会,拉开距离,左手握住枪杆,右手握住底端,全身的劲力集聚在右手,内力振动,手中的长枪脱手而出,带出凌厉的风声和凛然的杀气。 台下一片惊呼。 不管懂行的不懂行的,都能看出来这一枪的凶险。 杀气腾腾,气势凌厉,劲风呼啸。 厉涵月眉眼间露出一丝笑意。 白虹贯日,凌哥哥终于用出了这一招。 他能对叶云青用出这一招,她是彻底放心了,凌哥哥心里果然没有叶云青了。 而且,这一招的威力大到惊人,叶云青必死无疑。 安庆王就着美人手喝酒的动作都顿住了。 夏凌骁眼神一厉,这种必杀招在比试台上一般不会用,但宋凌书用了,他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角落某处,一个头发胡子遮住了整张脸的老乞丐眼睛眯起来,眼底深处有震惊和担忧。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刚刚叶云青是占了上风的。 但是这一招,就像气机锁住了一个人,根本无法躲避。 丁骥眼里都是羡慕:“五师弟真把师父的这一招使得出神入化、青出于蓝了!” 章显程冷笑:“活该!” 这一招威力这样惊人,是可以直接把人扎个对穿的力道。 叶云青身形俏丽,长相清绝,很多人都不想这样出色的女子死在这一枪之下,他们眼神凝住,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裴风甚至下意识的走前一步。 宋凌书冷笑着,这一招,师父说过,是反败为胜的一招,是出其不意的一招,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一招。 他学到了精髓,出手必伤。 连麻雀都逃不过,何况一个人? 叶云青眼睛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盯着那一枪,好像已经被那一招所惊住。 有人忍不住叫:“快躲开呀!” 第85章 是不是傻,怎么能用这种打法? 在众人高呼要叶云青闪避或躲开时,叶云青不避不闪,手中的短枪迎着飞射而来的长枪猛地刺出。 众人:“……” 就是想以硬碰硬? 是不是傻,怎么能用这种打法? 首先不说男女体力的悬殊,宋凌书这一枪,是凝全身内劲带着冲击之势,比平时一枪刺去的力道还要重上一倍。 叶云青能挡得住吗? 她枪尖的方向,好像是对方的长枪枪尖。 枪尖是多么小的地方?那么小的一点,如果刺不中,只要错开一毫,长枪就会借着短枪枪头的顺滑,将叶云青对穿,就是有人有心想要施救,都会来不及! 现场气息为之一凝。 所有人都提起了一口气。 “叮!”短枪枪尖精准地和长枪的枪尖对上了,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来势凌厉的长枪,并没有因为这一个碰撞就掉落地上。 而是,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飞速后退。 击中已经不容易,怎么还会把长枪逼得原路倒退? 这,这一击的力量,至少得十倍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如果真的是十倍的力量,那叶云青的力量有多大? 整个过程说起来漫长,其实就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 宋凌书眼里的杀气还没有消失,眼底的疯狂还在燃烧,嘴角的狞笑所以被他压制,仍然明显。 而这时,一个黑点飞快的向他奔来,在他猝不及防中,正撞击在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量撞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他整个人向后蹬蹬蹬蹬连退,退了十几步,几乎到高台的边缘才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尚丰泽呆愣住。 这个结果,他万没想到。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因为这个结果,他们也没有想到。 叶云青竟然胜了? 竟然是叶云青胜了? 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但是,这么多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叶云青是怎么胜的。 谁也无法昧心地说出一句胜之不武,或是投机取巧! 别的不说,光是那最后的一枪,看似简单,却是精准地将眼力与力量集于一身。 有人小声提醒:“尚大人?” 尚丰泽这才回过神来,他再次敲击一下铜锣,将所有的目光聚集过来,而后,高声宣布:“本轮比试:叶云青胜!” “进武会武试结果,将于明日张榜公布,公告天下!” 叶云青下台离开。 厉涵月几人急忙冲上台去扶宋凌书。 章显程在与叶云青擦肩而过时,一双眼睛像要冒火,狠戾地瞪着她。 叶云青只是平静地瞥他一眼,那淡漠的眼神,好像面对的不是这些怒火腾腾的眼睛,也不是他们那要吃人的眼神,而不过是路边的草木。 宋凌书昏迷不醒。 厉涵月急声呼唤:“凌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呀!” 史方毅将一颗伤药塞进他的嘴里。 丁骥背起他。 师兄弟几人带着宋凌书一阵风似的去了。 台下的众人们也逐渐散去。 这一场原以为毫无悬念的比试,最后的结果却惊天大反转,真是精彩之极。 裴风看着空空的比试台,脸上露出了然。 他就说嘛,他的感觉不会错! 第二天,红榜高帖,叶云青的名字在最上方。 武状元! 这是在二十年的历届武举中,出现的第一个女子武状元!而且,她还那么年轻。二十一岁。 皇帝召见了武试的前三甲,一番勉励之后,叶云青被分到武卫营,具体职司由总统领任命。 宋凌书被分到五城兵马司任七品把总。 裴风被分到五军都督府任把总。 第四名厉涵月,也被分到五城兵马司,这倒是如她所愿。 五军都督府是在京城当值,而武卫营,却是在京郊的军营。两处地方的待遇,明显不同。 宋凌书还在养伤中,听到这个消息,因败于叶云青而恨极的心中,也升起一丝畅快。 状元的待遇,还不如他一个榜眼! 这就是身后有家世和没有家世的区别! 叶云青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分到那样的地方,休想好过! 京城的赌坊,又一次愁云惨雾。 叶云青自己投注的六百两,庄家返还一万五千六百两。 他们庆幸的是,后面虽然限制下注了,但是没有人看好叶云青,仍然没有人押注在她身上。 但,还有一个八千两的大注。 赔率1:25,得赔出二十万两银子。 赌场不干了。 刚拿出一万五千两,已经够他们心疼,二十万两,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们赌场忙活这么久,连同之前的,一起为别人做嫁衣,这叫他们怎么忍受? 不想解决这个问题的赌场,选择解决下注的那个人。 于是,京城的赌场,迎来了一次清扫。 贪心的长胜赌坊,在发现事情不对之后,赶紧赔出了二十万两银子,但已经迟了。 他们设局拉人入赌坊,设局坑钱,出千让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卖妻还债等等劣迹被一一查出。 长胜赌坊不仅被查抄关停,相关人等下狱,之前所有犯的事都要秋后算账。 既然官府开始大力查办这一件事,不止一个长胜赌坊,所有有问题的赌坊一个也没放过。 京城风纪为之一清。 而太子府里,却是乌云覆盖。 太子脸色铁青:“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搂钱的云墨轩,因为那些尸骨被发现而关停了。 另一个钱袋子长胜赌坊,因为一场状元押注而被查抄了。 这两个地方,一年能为他挣来百多万两。 可现在,都毁了。 他扔掉一个茶盏,冷眼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做这件事?” 那人抖抖索索:“长,长胜赌坊在坊间设状元押注,有人押了八,八千两赌叶云青能中状元,赔,赔率太高,要赔二十万两,曹掌柜舍不得拿,就,就套用以前的手段,想,想昧了这笔钱。” 他偷眼看一眼太子,才接下去后面的话:“可,可没想到,下这注的,竟然是梁王!” 太子脸色阴沉,二十万两,的确不少。 “就算这样,也不应该被他把赌场掀了,还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缩着脖子,声音更小:“之前赌坊里做局让一个绸缎庄小老板倾家荡产,签下了卖妻女契书,没想到他的女儿是个烈性的,竟然找到机会跑了出去,还正好撞上了梁王的马车……” 太子怒:“曹有庆连个人都看不好,死有余辜!” 那人脸色惨白,几个月前,长胜堵坊的掌柜叫戚林,他亲眼看见因为赌场盈利连续三个月不足万两,殿下放尸犬把戚林身上的肉一块块撕下来,活活咬死。 殿下对办事不力的人,惩罚都是极为严厉的。 太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曹有庆的家人呢?将他们都发卖为奴!还有,找人去叫他闭嘴!” “老三拿了钱,还要毁我赌场,本宫不会放过他!”说着,他招手叫过稍远些的人,跟他耳语了几句。 那人领命离去。 叶云青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去武卫营报到了。 而武卫营第一天迎接她的,却是地狱模式! 第86章 这次进武会的男人都没卵吗? 武卫营在京郊。 被分到武卫营的武进士,共有六人。 当他们到了武卫营后,统领夏凌骁不在,副统领周世成见了他们,几人行礼:“见过副总统领!” 周世成四十六七,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看着就带有凶相。他一双鹰眼扫过众人:“谁是武状元?” 叶云青抱拳:“在下叶云青,是此次进武会的武状元!” 周世成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和不足自己肩膀的身高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这次进武会的男人都没卵吗?竟然让个女子夺了魁首!” 身后五名进士脸色涨红,头垂得低低,无法应对。 叶云青感觉到了浓浓的轻视和羞辱,她眼心微锁,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大人要只以男女论英雄,那这‘第一’的含金量,倒是被您一句话拉低了不少。” 她直视着周世成:“朝廷选将,不分男女,比试场上,实力论输赢,而不是脱了裤子比大小有无!” 周世成:“……” 众人:“……!!” 这是真敢说啊。 看着周世成黑如锅底的脸,场上寂静无声。 周世成锐利的眼神盯了叶云青片刻,叶云青与他对视,目光平静,丝毫不为他的气势所慑。 他沉着脸,扔过去一张任命文书:“叶云青,左卫营,代理统领。” 听到这个任命,另五名武进士都很惊讶。 左卫营的统领,那是四品武官。 武状元虽是难得,但也没有一开始就任四品官的。 就像文状元,也只是以六品的身份入翰林院。 叶云青伸手将那文书接住,自己也有些诧异。 周世成目光扫过他们:“听清楚,是代理统领。军营一切凭本事说话,能胜任,以后代字去掉;要是不能胜任,我武卫营不要废物!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其实不止这五名武进士觉得这个代左营统领职位也太过高了,周世成也是一样的感觉。 左营统领聚众闹事,这职位刚空缺下来时,他就举荐了一个人。 但是,梁王给拒了,还说这次的武状元将暂代这一职。 他以为武状元是个惊才绝艳的人,之前也听说过历大师的得意弟子有可能就是武状元人选。 因此他耐心等待。 可谁想到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一个女子。 军营里全都是大老爷们,她一个女人方便吗? 届时需要摸爬滚打,要风里来雨里去,需要血雨刀光的时候,一个女人在那里哭唧唧,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可是梁王有令,他不能不听。 因此,他对叶云青着实没有什么好脸色,更是忍不住一开始就出言讥讽,没想到被她反刺回来,倒也是个刺头。 叶云青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领命后,便去左营。 周世成又给另五人也各安排了去处。 人都离开后,副手在一边小声说:“将军,梁王殿下亲自交代的,您是不是要去打个招呼?左营原本就是一些刺头,十分混乱。左营统领犯事被砍后,群龙无首,两个副统领都在争那个统领之位,现在突然从上面下来一个。她肯定要受刁难,梁王殿下问起来也不好说。” 周世成冷冷扫他一眼:“这里是军营,能待待,不能待滚!老子又不是老妈子,还要管着她吃奶不成?” 副手不敢说话了,心里暗想,这怕是一个连一天都待不下去的左营统领。 这里确实不适合她。 军营里什么地方?他们最是欺生,何况两个左营副统领希望落空,不暗中使绊子才怪! 周世成眼睛眯了眯,吩咐:“不许透露她是武状元的身份,让那帮小子可劲折腾!” 他冷冷一笑:“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吗?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要是她自己受不住,那可与别人没有关系!” 副手嘴角直抽。 就算告诉是武状元的身份,那帮小子该怎么闹还是会怎么闹。 每个新来的都要经历这一遭,何况她又是个女子。 现在还不说是武状元的身份。 看来,周大人是铁心想让她自己走。 但被分到了武卫营,再灰溜溜地离开,别的地方哪里还能接收? 这位武状元以后难呐! 梁王府,青鸾阁。 与此同时,吴厦看着低头处理文书的夏凌骁,欲言又止几回,终于忍不住说:“定价,今日武状元去武卫营左营履新。” 夏凌骁说:“嗯!” “主子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夏凌骁从文书堆里抬起头来,扫他一眼。 吴厦斟酌:“主子您是知道的,左营统领是四品,就算前面有个代字,也足够让人绿了眼睛。” “那又怎样?” “这帽子一下戴的太大,只怕她承受不住。您不在旁边,不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 夏凌骁目光淡淡:“你的意思是,本王要在旁边守着,她才能在左营站稳脚跟?那本王要的是左营统领,还是个废物?” 吴厦咧嘴:“周世成性子暴烈,左营的两个副统领争那个位置都争得急赤白脸了。叶姑娘此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那没办法,武卫营只缺一个左营统领。”夏凌骁不为所动。 吴厦客观评价:“女子在军营原本就艰难许多。主子您要是一开始给叶姑娘一个正常职位,她一步步稳打稳扎,应该不成问题。您这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了?” 夏凌骁面无表情:“你不懂!正是要让她看到艰难,这样她自己知道是知难而退,还是努力适应。” 吴厦睁大眼睛,所以主子的意思其实想让叶姑娘离开? 不对呀,既然是这样,他当时又何必让叶姑娘去参加武考? 主子的心思,他是一点都摸不透了。 原本还以为主子对叶姑娘另眼相看,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今天于叶姑娘来说,是艰难险阻也不为过。 主子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连武卫营都不去。 叶姑娘在那面对的,不仅是觉得她夺了位置的两个左营副统领,还有一堆左营的刺头,加上性子暴烈,最爱骂人的周世成。 这还不算,她是一个女子,她面对的是整个军营的男子。 地狱般的开端啊! 一个旗兵飞快地跑去左营校场。 左营众人正在两个副统领的指挥下操练,不过操练得松松散散,整个气氛都很散漫。 旗兵过去,大声说:“王副将,郑副将,左营新来一位叶将军暂代统领之职,令小的来知会你们一声!” 他这话声音可不低,一下子把校场那么多人的目光都拉了过来。 王副将和郑副将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郑副将一把将旗兵拉到一边,低声喝:“什么情况?什么统领?什么来头?” 旗兵是得了周世成吩咐的,他为难地说:“这位新的左营统领,是个女子。郑副将您就别问了,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好好配合她就是。” 王副将冷声:“她是什么身份?” 一个女人,一来就当四品统领,凭什么? 旗兵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两位,你们还是谨言慎行吧。小人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她姓叶!” “姓叶怎么了?”郑副将不耐烦。 旗兵低声说:“兵部尚大人的夫人,不是姓叶吗?指不定是什么亲戚!这个,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这么一说,两位大人莫放在心上。刚才这位叶将军,可是跟周将军都敢呛声的,你们只要配合她,想必日子不会难过!” 第87章 以上犯上 王石林和郑禄却差点将鼻子气破。 原来是靠裙带关系来的,啊呸,这里是军营,不要说兵部尚书的亲戚,就是皇上的亲戚来了,也得盘着! 旁边就有不少人听得明白,他们顿时议论开了。 “女人?开什么玩笑?女人当我们的统领?这是嫌我们上次三营比武输得不够惨吗?现在还弄个女人来,以后咱们比武直接弃权得了!” “王副将和郑副将争了那么久的位置,竟然让个女人捡了便宜。” “听说了吗?是靠关系来的,兵部尚书的亲戚。” “什么亲戚?你没看她长得那个样儿,搞不好是养在外面的那啥!” “我看也像。这风吹就倒的,来当我们的统领,也不看她配不配!” “盘她!” 旗兵听着左营群情激愤,一溜烟地跑了回去,向周世成汇报。 副手丁震都不禁同情起这个新的代左营统领来。 那帮兵油子最恨的就是裙带关系,原本闹三分事,这得闹成十分。 这下,新来的武状元有的受了。 周世成哈哈一笑:“盯着,待会儿看热闹去!” 武卫营分为左营、右营、前锋营、中军营、后卫营。 每个营地的驻扎地都不同。 除了大点兵时,各营都是独自训练的。 每个营又有各自的前锋卫队,中军卫队,后卫队。 叶云青牵着马,随着引路兵来到左营驻地门口。 一些树木栅栏圈出营地,中间的门可供四骑并列通过。一边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叶将军,这里就是了!” 引路兵话音刚落,嗖地一声,一支箭突然从营内飞出,钉在她身后的旗杆上。 军营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叫好声。 叶云青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随手拔出那支箭,双指一夹,那支箭杆应声而断。 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中军卫破甲军专用的箭,箭杆是精铁打造。 叶云青表情淡淡,声音却清晰地传远:“箭法不错,不过,精铁打造的破甲箭,却连旗杆都射不断。怎么?军营的伙食这么差,都不让你们吃饱吗?” 这不是在变相说箭上无力,一个个没吃饭吗? 从营账里大步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引路兵低声说:“叶将军,这是左营前锋卫中的破甲军校尉秦冲,箭法准,臂力强,脾气爆。” 秦冲最得意的就是箭法,却被骂没力气,他气冲牛斗,故意拉开裤子就对着营角撒尿,嘴里骂骂咧咧,眼神斜睨,极尽羞辱:“老子箭法天下第一,不但会射箭,还会射别的,小娘皮,要不要试试?” 这么粗俗且暗示意味明显的话,又引来一阵哄笑。 叶云青目光转动,不远处的营后露出了甲胄的一角,听气息像是两个人,看来,本该早早出现的两个左营副统领的冷眼旁观,是想给她个下马威! 叶云青似乎笑了一声:“秦校尉,军中侮辱上官,该当何罪?” “哟,小娘子要跟老子讲军规?”秦冲系好裤子,冲着叶云青走过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向她的胸y前:“咱们左营的规矩就是,拳头大的说话!” 叶云青平静的眼中寒芒闪过,整个人顿时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 \"咔嚓!\" 秦冲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又挨了一记重踢,两米高的身躯轰然跪地。 叶云青一脚踏在他肩膀上,刚刚折断的半截锋利的箭镞就抵在他喉间。 \"现在听好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军营瞬间安静。 \"对上官出言不逊,鞭三十;营中随地便溺,鞭二十;对本统领不敬,鞭二十。\" 她抬头环视四周,\"谁来行刑?\" 无人应答。 王石林从阴影处走出来,打着哈哈:“是叶统领到了,叶统领初来乍到,秦冲就是开个玩笑。军中糙汉吗,想必您是能理解的!要不……” “王副统领要替他受罚?”叶云青不为所动,声音淡漠清冷。 “副统领管教下属不力,也该领二十鞭。那便一起行刑?” 郑禄大步走出来,冷笑一声:“叶统领好大的官威,你这是视我们整个左营为敌吗?” 叶云青举起手中的任命文书:“之前有校兵前来通告,我又亲自前来。怎么?武卫营的军令都是摆设,两位副统领是觉得,这些军规禁令,都是可以轻视践踏的吗?” 两人脸色一变,他们可不敢应这话。 自梁王统管武卫营,军令如山,军规禁令谁都不敢轻易触碰。 这不是看叶云青一个仗着裙带关系来的,又是个女人,又是初到,他们要给个下马威吗? 没想到,这女人直接拿军规说事。 两人只得说:“这,这不是无人行刑吗?” 叶云青冷笑着扫过全场,抓住秦冲的脖领子,将他提起来一扔,秦冲整个人就被扔到了空旷的场中。 尘土飞扬。 秦冲感觉手脚能动,就要跳起来。 但叶云青顺手从马鞍前一探,一条鞭子擎在手中。她冷笑一声:“既然无人行刑,我自己来!” 说着快步上前,长鞭一扬,带着呼啸的风声,抽在了秦冲的后背。 破空声尖锐。 秦冲闷哼一声,后背的皮甲破成两半,一条血痕出现,血珠飞溅到最近几个士兵脸上。 离得近的士兵们目光惊惧。 这鞭子的力道有多大? 第二鞭又抽破了皮甲,再次带出一条血痕。秦冲咬着牙,死死地瞪着叶云青,他绝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示弱。 第三鞭又抽了过来。 咬紧牙关的秦冲再也承受不住,惨叫一声。 叶云青冷笑一声:“连我三鞭都受不住,废物!” 秦冲目眦欲裂,眼睛充血,背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三十鞭后,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昏死过去。 叶云青把软鞭一收,声音清冷,传遍全场:“剩下的记着,等他伤好了补上。” 她踩着满地鲜血走向中军大帐,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退避,\"明日卯时,校场点兵。谁若不到,军法处置!” 这边的消息急速地传去了周世成耳中。 想看热闹的他眉头皱起。 这个女子一到场就立威?把一个校尉抽到半死? 王石林和郑禄是死的吗? 同时,这消息也传到了夏凌骁的耳中。 第一天到军营,就遇这么多阻力,这在意料之中。 吴厦有些担心:“主子,您真的不管吗?周世成有心在针对呀,只怕叶姑娘在那里日子不好过。” 夏凌骁说:“不用管!” “万一叶姑娘受不了呢?” “受不了就离开,这么明显的问题,还需要问?” 吴厦叹气:“她要是被从武卫营赶出来,京畿卫、五城兵马司、戍卫营、巡城卫……所有地方都不可能再接收她了。她可是武状元,难道一个武状元要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夏凌骁抬起眼,目光有些危险:“你也知道她是武状元?如果连军营都融入不了,朝廷要这样的武状元有何用?供起来当摆设吗?” 第88章 色胆 吴厦:“……” 他试探:“主子,您真不准备去吗?” 主子要去了,叶姑娘要经历的,是正常的模式,虽然也会艰难,但她肯定是能就会的。 主子要是不去,她要经历的,可就是地狱模式了,那帮家伙有多凶残,有多刺头,有多排外,有多欺生,他可清楚得很。 “这十天,我都不会去!” 夏凌骁淡淡的一句话,让吴厦再不敢多说。 十天,叶姑娘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正要离开,夏凌骁在后面又加了一句:“留意军营动向,朝廷命官不能殒命军营,懂?” “是!” 这就是说,那帮小子只要不是想要叶姑娘的命,他们有什么手段,主子都不会管,要靠叶姑娘自己来化解了。 “还有,军营里要是出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全部军法处置!” “是!” 吴厦这才松口气。 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子,在男人窝里,被轻视被言语羞辱都是小事,最怕的是,那些素了许久又胆大包天的兵油子,色壮人胆,做出难以收场的事来。 吴厦临出门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夏凌骁自然看得明白。 看着面前的文书,片刻也没有看进去半个字。 他揉了揉眉心。 叶云青,如果你不能胜任左营统领,以后还是不要待在军营。 因为女子要入军营,本就比男子更加不易,你要没有雷霆手段,光有武力是没用的。 叶云青的营账,单独在一边。 因为她是女子,也没有亲兵,营帐与左营别的营帐还隔着一些距离。 晚饭是两个窝头,一碗炙肉,一碗汤。 外面响起呼喝的声音,那是左营的士兵们在用饭。 这是他们的放松时候,一个个毫无顾忌。 在哄闹欢笑声中,其中几人看着叶云青的营帐,悄悄递了个眼色。 伙头军过来收拾,拿着空了的盘碗离开。 晚上,整个左营驻地都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火堆还有微弱的光,夜幕之下,一个营帐悄悄动了,出来两个人,接着,又是另一个营帐露出一个头来。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碰了头。 “你那药,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现在她肯定睡得跟死猪一样。” “臭娘们,冲哥现在还昏迷不醒,老子今夜非叫她在老子身下求饶不可!” “她毕竟是刚任的左营统领,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惹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一个小娘皮,被老子们睡了,她还好意思声张不成?” “嘿嘿嘿,以前都只能等休沐了去春香楼里快活,没想到这回,竟然有女人送到军营里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就是,不知道多少兄弟虎视眈眈,咱们先拔头筹……” “看她那身段,那皮子,嫩得很呢……” 接下来的话,虽然尽力压低着声音,却越发不堪入耳。 接着,他们悄悄地向叶云青的营帐靠拢。 这时,单独的营帐里安静极了,三人凑近听了听,这是睡着了? 这女子不会以为她是代左营统领,就很安全吧?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更容易得手。 三人心中都蠢蠢欲动,尤其是想到白天叶云青的样子。这个娘们,真是够劲,又辣又飒。 三人打了个手势,一人拿出一把短匕首,在右侧处划开一条半人多高的口子,轻轻一扒,猫腰就可以钻进去了。 一人在外面望风,另两人迫不及待地就钻进帐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外等待的人感觉已经过了很久,靠近了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小娘皮晚上的饭菜里是放了药的,应该已经睡死了,他二人一定是怕弄出什么动静引来别人,才没弄出声响? 这么快活的事,也亏他们忍得住。 这人想着,脸上现出淫笑,更觉得心痒难耐,他悄声问:“好了没?该轮到我了吧?” 没有人理他。 他有些不高兴。 这两人怎么吃独食呢? 说好他先在外面望风,等他们二人快活过后,出来一人替他,也让他尝尝滋味的。 “喂,你们差不多就行了,换我进去!不然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人理他。 得,反正这里鬼都不会来,凭什么只让他们快活? 他也加入。 这么想着,他又把头探进去。 然而,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他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压在他的脖颈,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低着头就向里面冲去。 他以为是同伴在跟他开玩笑,“狗日的,跟老子开这种玩……”一句笑骂还没完,脖子上一凉,一把刀压在上面。 冰凉的触感和死亡的恐惧让他眼瞳剧震,借着微弱的光线,眼前的人影由模糊到清晰。 那个他们以为必然已经睡死了的女子,此时衣着整齐,冷眼睨着他。 他一怔,呆在原地,机械地转动眼珠,看见已经被绑起来的两个同伴。 他们之前急色地一边脱衣,一边冲进帐中向榻上摸去,此时样子十分狼狈,衣裳褪得只剩一点布遮羞。 他们嘴里塞着布,同样眼神惊恐。 她竟然没有中招? 两个同伴衣裳都脱了,却搞不定一个女人? 叶云青将他也绑了,冷冷扫视他们一眼,走出营帐。 接着,寂静的夜里,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鼓声三响,全军集结! 左营从上到下被这鼓声惊醒,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急忙寻衣,各营乱成一团。 但是,他们还是集结到了一起。 王石林和郑禄匆匆而来,看见站在校场上,提着鼓锤的叶云青,心里都有些不耐。 女人就是事多。 夜里睡觉睡得好好的,这女人竟然把他们都闹起来,是要显她这个代统领的威风吗? 说好了明天一早才点卯,现在还是大半夜。 校场上也是一片怨声载道。 在一大片火把的光亮之中,他们看见白天狠抽秦冲鞭子的女子俏脸生寒,整个身上都裹着寒霜,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势。 王石林大步过去:“叶代统领,军营不是女子胡闹的地方,你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云青冷喝一声:“王石林!郑禄!” 两人下意识地回:“末将在!” “你们带几个人,随我去营帐,将我抓住的几个小贼提来!” 小贼? 王石林郑禄都是一怔。 军营里哪来的小贼? 难不成是因为闹了贼,她就大半夜的把人都叫到了这里? 他们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敢扰整个军营睡觉。 第89章 打你,不需要兵器 郑禄性子急躁,这么想着便大步去叶云青的营帐,虽说叶云青是女子,但这是她的意思,何况她也跟着,不用顾忌什么。 王石林紧随其后,他二人的亲兵跟随着,一行六七个人,举着火把跨进帐中。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一愣。 赢在右侧破了一个口子,一看就是被人用刀划开。 帐子里,两个男人衣衫不整,还有一人虽然衣衫完好,也被绑住。 这两人能做到一营的副统领,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情况多少有些知道了,顿时脸色黑沉。 郑禄更是冲过去一人给了一脚,怒声骂:“狗日的东西,这种事也敢干,老子打死你们。” 骂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是真的生气,想女人了不知道等休沐后去窑子里泄火吗? 特么的上面给派来个代统领,他们他娘的给当成了营妓不成? 整个左营的脸都让这几个狗日的给丢光了。 “住手!”叶云青语气冷淡。 郑禄忙住了手,冲着叶云青说:“代统领,末将是气不过,让末将好好的教训他们!” 叶云青瞥他一眼,目光冷然:“他们做的可不止这些。军营里自有军规,不需要私刑。” 她走到角落,从那里端出今天的晚饭:“他们先是在我的食物中下了蒙汗药,接着在夜半潜进我的营帐,想干什么?不需要我再多说吧?” 郑禄王石林对视一眼,心里又一次把这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石林说:“代统领的意思是,怎么处置?” “带上他们,还有这些,去校场。” 冷冰冰的几个字,让郑禄王石林的话应该在喉咙。 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这事大了! 几个亲兵提起地上三人,一个亲兵端起了那些饭菜,一众人快步前往校场,一路寂静无声。 校场上,那些等待的人早就心生不满了,正在小声抱怨和辱骂。 但随着三人被扔在台前,叶云青与两个副统领一起出现,声音顿时静止,一双双目光看过来。 叶云青目光看郑禄王石林:“他们三人在你们谁辖下?” 郑禄上前一步:“在,在末将治下。” “那就由你向全军公布他们的罪行!” 郑禄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办法,他转向校场众人:“马忠群,钱强,赵大宝三人,在叶代统领的食水中下了蒙汗药,又于半夜潜进她的营帐,欲行不轨。被叶代统领抓获。” 这话一出,全军哗然。 他们的目光落在叶云青身上,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三个衣衫不整的人,心里觉得有些理解。 军营里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动色心也是正常的,但是没想到,他们不止有色心,还有色胆! 叶云青清冷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郑禄,军规中,犯淫罪者,该当何罪?” 郑禄咬牙:“奸淫妇女者,鞭刑至死!” “以下犯上,又当何罪?” “斩!” 那被绑住的三人原本还心存侥幸,此刻如梦初醒,急忙跪地:“代统领,我们一时猪油蒙了心,看在我们并没有得逞的份上,饶我们一命!” 叶云青冷笑一声:“你们先是食物之中下药,而后三人同行。有组织有预谋,之所以没有得逞,不是你们悔改,而是我足够警觉!” 满场无声。 如果叶云青吃了那些食物,睡死过去,这三人根本不可能悬崖勒马。 但是,毕竟是同袍兄弟,有人求情:“代统领,他们的确犯了军规,但看在大错并未铸成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吧!” 叶云青冷笑一声:“他们是二罪并罚,必死无疑。你们很讲义气,既然如此,我允许你们替罪,谁愿意替他们领罪替死,站出来!” 众人到时不说话了,求情归求情,但是用自己来替死,那可不干。 叶云青清冷的眸子扫过全场:“将他们绑在柱子上,当众行刑!” 王石林问:“是鞭刑还是斩首?” 叶云青冷冷说:“鞭刑。” 之后,她眸光扫向郑禄:“御下不力,郑副统领该领什么责罚?” 郑禄咬着牙:“末将愿领十鞭!” 叶云青淡淡地说:“你先!” “是!” 郑禄脱下盔甲,行刑兵十鞭子下去,饶是他皮糙肉厚,也被打得血迹斑斑。 满军震悚。 那三人面色惨白,嘴里还在哆嗦着求饶,已经被绑到柱子上。 和郑禄不同,他们要鞭刑至死。 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害怕。 叶云青目光扫过全场,那清冷的眸子像刀一般,好像与每个人对视。 “除了郑禄,这三人的直属上司全部出列!” 什长,队正,千总,校尉……十几人出列。 叶云青冷冷下令:“他们犯事,你们理当连坐,但本代统领今日网开一面,决定免你们连坐,但由你们亲自行刑,每人十鞭!我先来!” 她一鞭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溅出。 有一滴血溅在她玉白的脸上,像暗夜开起的妖娆花朵。 这些人早就见识过她鞭抽秦冲时候的力道,此时,看着各受了一鞭子的三人,身上都是一条清晰的血痕。 叶云青冷冷的声音响在他们耳边:“你们,也就配受我一鞭!” 在那三人的惨号求饶中,如冰雪般的声音响在他们每人耳中。 “看好了,犯了军规,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身后有谁,更不管你们有多重要,都得军规处置,绝无容情!郑禄,你来!” 把鞭子扔在郑禄手上。 郑禄受了十鞭,身上带血,他倒也是个硬汉,接过鞭子,就抽过去。 抽完,看见叶云青唇角的冷笑,好像在说:软脚虾! 想到今夜的事,都是这三个狗杂种惹起来,顿时怒向胆边生,第二鞭,就用了全力。 虽没叶云青抽得深,但也一样带了血。 一声声惨叫,一鞭子下去带起的血肉,让这些军中糙汉们心里都不禁发寒。 如果是斩首,一刀下去,的确能起到震慑效果。 但这三人犯下的事令人发指,不能让全军恐惧,以后免不得还有胆大包天的人。 尤其是这种由直属上司亲自行刑的,更是让他们心寒胆战。 都没有轮到队正,这三人就已经气绝身亡,身上早被抽得血肉模糊。 血淋淋的尸身就那么在柱子上挂着,满场鸦雀无声。 这一刻,他们的困意早就消了。 叶云青走上前几步:“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无非是见我一个女子,竟然成了你们的代统领,你们心中不满,不服!你们觉得自己是男人,看不起女子。好啊,我现在给你们机会,不服者,上台来战,赢了我,这代统领由你来做!” 这话一出,一人立刻就喊:“我来!” 一个高壮汉子一翻身,上了台,他手拿一把刀,满脸倨傲和轻蔑:“我是前锋卫的邵武,你用什么兵器?” “打你,不需要兵器!” 邵武大怒,他是前锋卫里最勇猛的战士,在左营军中也是赫赫有名。 可是一个娘们,竟然这么轻视他? 他刚才还想着,自己的刀不要伤人,现在,他决定好好给她个教训。 第90章 要是受不了,滚回去绣花去 刀光闪过,向着叶云青直劈。 叶云青不慌不忙地侧身一让。 邵武第二刀又到。 叶云青仍然让开。 直到第八刀时,叶云青闪身,手掌一个斜切,斩向邵武的手腕。 邵武看见,心中冷笑,刀锋一斜,这一刀斩中,非叫她见血不可。 但是叶云青的动作极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掌刀正切在邵武手腕上。 邵武只觉得整个手腕都麻了,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刀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叶云青嗤笑一声:“听说上一轮武卫营大比,左营垫底,现在看来,原来都是连刀都拿不住的废物,输得真不冤!” 这话无差别攻击,把左营这些人气得嗷嗷叫。 虽说那三人的尸身已经起到了震慑作用,但是他们是犯了军规。 这娘们准他们挑战,他们要是不能拿回身为男人的尊严,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在邵武输后,又接二连三,有人上来挑战。 叶云青一样不用武器,一招制敌。 连王石林和郑禄也上了。 毕竟,胜了他,就是代统领。 然而,他们同样败北。 叶云青拾起了地上的鞭子,再次挥鞭,一鞭抽在旁边的木柱上。 直径一尺的粗大干硬木柱,像被刀削般直接断裂。 火把的明亮光线里,那被鞭子抽断的木茬震住了每个人。 难怪她不用武器,如果她用了武器,血肉之躯谁能承受这样一鞭? 所以不论是抽秦冲,还是抽那三个人,她都是留了余力的? 叶云青冷笑一声:“军纪涣散,个个都是软脚虾!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女人?你们连女人也不如!怎么,你们就光长了一张嘴?上了战场,你们是准备用口水喷死敌人吗?” “左营、右营、前锋营、中军营、后卫营。五大军营大比,左营垫底,连后卫营都没干过。原本的一万兵制,因此生生拔出两千归于右营。你们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们配称男人吗?配称为兵吗?你们的血性呢?你们叫什么左营?直接叫软蛋营好了!” 这番话,臊得这些兵油子们满脸通红,眼睛瞪得牛眼大,不满不服忿不甘。 左营输了后,按规矩两千兵要归于第一的右营,现在右营一万二千人,他们只有八千人。 可这个女子怎么能这么羞辱他们? “你们觉得受到了羞辱?你们输掉两千人不觉得是羞辱,你们败在我一个女子手中不觉得是羞辱?你们身边有人生出淫心,想在军营中欺凌弱女,你们不觉得是羞辱!现在,我说几句话,你们就觉得是羞辱?” 一声声质问,让他们低下头去。 叶云青目光一厉,声音冷寒:“三月后,是第二次全军大比,告诉我,你们是想继续当废物,还是跟我杀出个威风来?!” 众兵骚动,有人低喊:“杀!” “没吃饭吗?” 全军大吼:“杀!杀!杀!” “很好!今日之后,左营都按我的规矩来。只要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看见阆风山的第二峰了吗?现在,全体都有,午时前爬上第二峰。若没能达到者,鞭十下。我亲自行刑!我这里不要废物,要是你们觉得受不了,现在就滚回家绣花去!” 众人:“!!!” 虽说第二峰离得最近,但是望山跑死马,午时前,他们得把吃奶的劲都使上来才行。 说好的卯时点兵,可他们子时就被战鼓声叫醒,看了一场血腥的惩罚,接着就是越野?现在才丑时,鸡都没叫啊! 这个女人疯了? 都是那三个浑蛋王八羔子害人,这女人定然以为他们全营都是这么没脸没皮的货。这是在报复吧?肯定是的。 但他们怎么能让这个女人轻看? 有人已经飞快地动身。 后面的人一犹豫,也赶紧跟上。 虽然他们没睡一会儿,虽然他们一直跑到午时肯定会饿,但是,这个女人有点可怕。 十鞭子,她亲自行刑,还有命吗? 什么也别说了,跑! 叶云青也和他们一起。 郑禄跑动时牵到伤口,不禁咧咧嘴,但是,他也必须跑。 一群人像后面有狗在撵一般,个个奔向第二峰的峰头,夜色里,甚是壮观。 这边的动静,被人报到周世成那里。 周世成从榻上坐起:“什么?左营在夜练兵?” “是,现在他们在越野!” 周世成倒是有些意外。 白天时候,小旗兵带着叶云青去左营时是个什么情形,可是详细汇报给他了的。 没有一个人心服,而且当时,叶云青不是说卯时校场点兵吗?现在直接越野? 这些人怎么会听她的? “继续打探,随时禀告!” “是!” 有一鞭断木柱的震慑在,一个个铆足了劲,谁也不敢松懈。 第二峰的山峰陡峭,还有一段近二十丈高的崖壁,先上山的也不知道要到峰的哪儿算是完成任务,正要想尽办法想攀上去。 爬到这儿,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但眼看午时已近,他们要是爬不上去,万一这个女人以此为由,罚他们十鞭呢? 叶云青到的时候,就正看见这五十余人正在往崖上爬,有人爬了一丈多,有人爬了半丈。 太陡峭,行动艰难。 叶云青说:“行了,到此处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是他们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了,顿时大大松口气,从崖壁上滑下来,就四仰八叉地躺下。 “累死老子了!” “又累又饿,老子都不敢想,竟然能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 他们看着仍然俏然站立的叶云青,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她竟然只比她们晚一会儿! 她竟然没有累的感觉,连粗气都没喘! 陆续有人上山,看见叶云青时,都有些错愕,他们竟然输给这个女人了。 王石林先上来,目光深深地看了叶云青一眼。 挑战时,他输了。 爬山,他也输了。 所以,这个女子,并不是把那小旗兵所说的,是凭着裙带关系成为代统领的。 他有真本事,而且也有真魄力。 表面看起来娇娇柔柔,可自从她来到了左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杀伐果断,威慑十足。 之前,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副统领,他鄙薄不屑,一心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但现在他发现,被给了下马威的,是他!是整个左营! 心中的轻视再也不复存在。 他终于正眼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上峰。 郑禄受过鞭伤,来的稍晚一些,脸色有些难看。 大概是叶云青那句她亲自行刑的威力,哪怕那些兵士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脚下虚浮,但还是拼命赶在午时之前上了山峰。 爬上来之后,他们一个个撑着双膝,喘气如牛。 叶云青目光扫过去,他们下意识的就连呼吸都轻慢了几分。 女子清晰的声音和着风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中:“都到了吧,现在开始点卯!” 众人:“……” 有这种点卯法吗? 他们刚刚经过这么剧烈的攀爬,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连休息都没休息半分,就要点卯? 第91章 这女人是魔鬼吧 不过有了昨天晚上的那一遭,谁也没敢提出异议。 山顶并不是平坦的。 但是所有人都列队站立。 像是山峰上的树,参差不齐,高高低低。 叶云青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点卯过后,叶云青语气淡淡:“好了,现在回营!酉时初刻,没能回到营地的,就不用回来了。本统领要的是精兵,而不是废物!” 众人心中的怨念几乎都到达顶峰。 这女人是魔鬼吧? 他们子时被吵醒,丑时出发,现在已经午时,肚子里没有一粒米,没有喝过一口水。 现在又要原路返回? 而且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没错,下山是比上山更快。但是他们肚里空空,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呀。 如果他们全都不能按时到达,难道她能把他们全都赶走不成? 就在众人不知是呆怔,还是沉默对抗的一瞬间,郑禄咬牙:“老子拼了。” 当先就朝山下狂奔。 有他带头,陆陆续续有人朝山下跑去。 有些心中不满的此刻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跟上。 叶云青慢悠悠地踏出了一步,下山! 这一场奔跑,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一次极限的挑战。 上山的时候肚子没这么饿,现在,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郑禄刷的拔出了他的刀,身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刀已经脱手飞出。 树上一条游过的蛇被他的刀定住。 他飞身而起,把刀一抽,带起了那条蛇。但他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一手捏住蛇头,刀一划,手指飞快的剥皮去骨去内脏,然后将那白白的蛇肉一口咬在嘴里。 饿死老子了。 嚼着蛇肉,他脚下窜的飞快。 这也给众人提供了一个思路,饿成那样,总得补充点吃食。 于是他们所过之处,蛇虫野味,野果,都被他们顺手变成了食物。 实在弄不到这些的,就抓一把青草或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 味道不怎么好,但饱肚子啊。 其实叶云青是给他们留了余地的,她要的是立威,要的是这些人听从军令,要的是他们令行禁止。 所以,酉时初,所有人都回到了驻地。 到了驻地后,他们又惊呆了。 地上一堆堆篝火,架子上烤着大块的肉。 那一排排的烤肉,还有架子旁边一排大锅,煮着一大锅的肉汤,香气扑鼻。 他们饿到吃到青草都觉得是香的,此刻被这种味道冲击,简直双眼放光,原本又困又累又饿,此刻,不争气的泪水从口角流下来。 “今天辛苦了,这顿晚餐,是犒劳大家的。”叶云青一摆手,五个伙头兵搬来五坛酒。 看见酒,这帮人眼睛都绿了。 叶云青一笑:“这些酒不是人人有份。今日在我之前上山的,共五十一人,在我之前下山的,共二十三人,每人奖励一碗酒!其他人没份。” 众人所以呢,心有不甘,但是,有之前的震慑在,谁也不敢造次。 而那拼命跑在前面的,没想到好有这样的待遇,顿时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军中禁酒,但大功可破例!只要我还是左营的代统领,以后,每天操练,每五天,各队进行一次比试,胜者吃肉喝肉汤,败者粗粮窝头加白水。” 她一指那一锅锅肉汤,露出一丝冷诮:“今天的肉汤管够,你们敞开肚子喝吧,也许,以后你们都只能喝白水了!” 众人:“……” 怎么可能? 他们绝不可能垫底,他们要吃肉喝肉汤,才不要吃粗粮窝头就白水。 叶云青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宣布了另一个决定: “每一个月,前锋,后卫,左锋,右锋,中军,进行一次大比试,垫底者,主将领十军棍,当众行刑!” “两个月后,我将挑最精锐的三百人组成一支鹰队,成为咱们左营最厉害的刀刃!” “另外,考核垫底的三百人,准备打包滚蛋!” “是天上的鹰,还是地上的怂包废物,你们自己选!” “鹰,鹰,鹰!”众人大声高喊。 “那好,做给我看!”女子声音清洌,“咱们左营失去二千兵的耻辱,在下一次大比,要靠你们自己去洗刷!” “杀,杀,杀!” 王石林站在阴影处,看着几乎熠熠生辉的女子,他垂下了眼眸。 原本还以为能争一争,现在,他死心了。 争什么? 论武力,论心计,论谋略,论拿捏人心,别人都胜他良多。 副统领就副统领吧。 这位代统领有心机有手段,身手还这么高,说不准左营在她的带领下,真的能强大起来,届时,要能打垮右营和中军营的那帮孙子,也算值得了。 梁王府,青鸾阁。 消息递回。 夏凌骁看着关于叶云青在左营的表现,唇角不自觉的勾了一下。 吴厦赞叹:“原本以为他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收服那帮人,没想到只用了一天一夜。” 先是立威,后是施恩。 有强大的武力震慑,又有激励人心的前景诱y惑。 收服,很容易! 早朝结束得很早。 因为今天,梁王一言没发。 以往他提出的政论或是建言,必然引起朝堂讨论,没有一两个时辰散不了场。 皇帝看见他就头大,可他提出来的那些确实是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 再说有他在前冲锋陷阵,和朝臣们针锋相对,他这个皇帝就显得能仁慈多了。 从上次西境大战后回来,皇帝也想收他兵权的,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好在他多半时间都待在武卫大营,倒也不是太碍眼。 下朝后,夏凌骁没回府中,而是直接出城去军营。 路上,一队五城兵马师的队伍经过,宋凌书穿着七品把总的衣裳,站于队头。 看着夏凌骁骑马而去的身影,宋凌书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武卫营,京郊的驻军营。 叶云青被分在那儿。 这都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叶云青在那里想必很不好过吧? 不像阿月,阿月也在五城兵马司,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阿月是厉大师的女儿,也知道他是厉大师的女婿,对他们都很客气。 他们在五城兵马司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叶云青不同,她只是个无根无基的女子,武卫营那边,她应该过得很苦吧? 那天输在她的手里,他回去和厉涵月复盘了好久,也是难以置信。 他突然想起,叶云青手里能有淬炼丹那样的药,说不准,也是因为有什么可以让她力气提升的药。 要不然,怎么可能接下他的那招白虹贯日? 所以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和她好好的打一场,解开这个谜团! 届时,他要叶云青身败名裂! 第92章 惊马散 武卫营,旗兵传令,令各营统领和左右副统领前去主帅营集合。 主帅营离左营的营地有一里多远,王石林牵来了三匹马。 郑禄大大咧咧:“叶统领,你会不会骑马?” 这半个多月来,叶云青把整个左营操练得够呛,但是那帮狼崽子们反倒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嗷嗷叫的要争前列。 军中十人一旗,百人一队,每五天就会进行队与队之间的较量。已经进行过三轮了。 赢的笑呵呵,满队吃肉。 输的啃着干硬窝头就白水,鲜明的对比里有着无声的嘲笑,技不如人的自卑里夹杂着被激发出来的血性。 这次输了,下次要赢! 这次赢了,下次要再赢! 不为吃的,也为争口气,练起来个个不要命,压根不用主将督着。 虽然只这么短的时间,但整个营的战力都提升不少。 还有一个半月,就到哪三百人为鹰,哪三百人滚蛋的时候。 谁都不想滚蛋。 他们能不死命操练吗? 王石林瞪了郑禄一眼,换了笑脸,对叶云青说:“军中的马有些烈,叶纵论订是以前没有骑过马,就慢点。这路有点远,只能骑马过去!” 叶云青接过缰绳,看一眼马,就眯了下眼睛。 虽说现在左营看起来已经被她了,但到底还是有些人想从她的弱点着手,比如,他们从没看见她骑马。 竟然还不死心吗? 她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郑禄看她提缰就走,忙也上马跟上。 王石林笑着也上了马。 马儿往前不过几丈,突然高高扬起了蹄子,开始高蹿低伏地想把身上的人甩下来。 郑禄一惊,回头看一眼王石林。 却见王石林露出一个笑意。 郑禄瞬间明白了什么,震惊地问:“这马被下了惊马散,你干的?” 王石林瞪他一眼:“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管喂马!”他只是刚好看见有人给马下惊马散,没有阻止而已。 一个会骑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够呛,要是这个女人不会骑马,那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尤其是这次是总统领召集聚合,要是这个女人在总统领面前闹了大笑话,那就是把脸丢到了整个武卫营,那时,可就不是他们赶她走,是她自己没脸留下。 郑禄很不赞同:“老王,凭良心说,叶统领除了是个女人,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让人心服?这才半个月,咱们左营都不一样了,服气她的人越来越多。你这么做,是想让左营又混乱起来吗?” 王石林脸色微冷:“老郑,我说了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看戏而已。还有,就凭她只是个女人,叫咱们整个左营都听女人之命,你甘心吗?反正我不甘心!” “你真是疯了!”郑禄无语极了,“咱们之前的统领倒是男人,结果呢?五营垫底,连后卫营都没打过。你管她女人男人,只要能带咱们赢了那帮兔崽子不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她就能带咱们赢那帮兔崽子?再说,魏亭是个废物,不代表我是个废物!” 郑禄不说话了。 王石林这是还不甘于自己没能升为左营统领。 他不管,反正他服。 如果叶统领真的在马上丢了大人,那不止她一个人丢人,是整个左营丢人。 真不知道老王怎么想的,说他有脑子,他一点不顾整个左营的大局,说他没脑子,他平时又精明得很。 他要去帮叶统领。 这时,服了惊马散的马,双眼通红,在那里上蹿下跳,动作幅度很大,想把马背上的人颠下来。 叶云青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就着惊马的上蹿下跳,提缰继续往前走。 马儿蹿跳发癫,她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这种小麻烦,倒也不用太在意。 郑禄赶上时,看着那匹屁y股颠到天上去,头低到地上去,或是头突然高高仰着人立而起,屁y股又贴到地上去,突然往前蹿出,又突然骤停的马,心里捏一把汗。 这么颠起来,就是他也得被摔下马。 马背上叶云青很稳。 她一手提缰,另一只手,从腰下的皮套里,摸出了两根针。 在惊马乱窜中,一边稳稳掌着方向,一边把针扎进马背上,动作快到让人根本看不清。 满心看笑话的王石林,跟在后面看着,他以为马会把那个女人甩下来。 但是,那马激烈蹿跳一会儿后,竟然慢慢地平静下来。 再之后,它竟很正常地奔驰。 怎么中了惊马散的马会这么快就恢复正常? 王石林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眼见得主帅的营帐已经可以远远看见,他也只能把这份疑惑放在心里。 其他五营的主副统领到得差不多了,他们在帐外等待。 远远地看见三骑过来,而最前面那个,竟然是个女子。 这让他们惊讶之极。 军营里怎么有个女人? 周世成是知道缘由的,却没有说话。 这些人议论起来:“那是左营的人的吧?王石林和郑禄跟着,难不成,左营的统领竟然是个女的?” “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哈哈哈,左营这是被咱们给打得没心气了,竟然甘心在一个女人之下?” “半年一次的大比,咱们不用担心了,左营又是垫底!” …… 一群嘻嘻哈哈的声音。 这时,吴厦走出营帐:“主帅有令,列队!” 这些人赶紧收起松快的心情,立刻列队。 叶云青翻身下马,也和郑王二人进了队列。 只是,相比男子,她这身量还是显得娇y小了。 看着她站在自己身侧,右营统领嗤笑一声:“你,左营统领?” 叶云青没有理他。 右营统嗤笑:“哟,还挺高傲。你知不知道,左营就是一群孬种怂蛋。你过去了,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这下以后输了,就更有理由了。” 叶云青淡淡看着他:“冯统领,右营只是胜了一场,怎么听你这口气,倒好像是常胜将军一样?下一场,咱们再见便是,在这里逞什么口舌之快?” 右营统领和身前身后的人都嗤嗤直笑。 这时,夏凌骁从营帐中走出。 叶云青看过去,这位还是一身肃杀冷意,整个人身上都是凌锐气息,眼神如刀锋一样,扫过来一眼,右营统领收起唇角的嘲笑,立刻站得笔直。 整个队列,都是身形绷紧,面色沉肃,好像刚才的松快和嘲笑只是幻觉。 这种不怒而威的军中威仪,真是难得。 她也会做到的! 夏凌骁目光扫过他们:“今天弄到三头獐,两只羊,还有十几只兔子。老规矩,五营谁胜谁得!” 叶云青有些意外,集合他们,就为了这件事? 郑禄小声给她解释:“咱们所有营的补给,都是按大比的名次分的,那是固定的。但中间也会有些小型补给,不够全营分,就用比试的办法,当彩头。” 说到这里,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以前魏亭在的时候,他们左营就从没赢得过这种补给。 比试的骑射、马战、步战、排兵布阵,他们一场都没赢过,何况得全赢呢? 叶云青看着被兵士抬上来的那两头獐,真肥啊! 她转头笑:“今天,咱们左营可以打牙祭了!” 第93章 叫一声哥哥 郑禄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王石林也是冷笑了一下,这女人不会以为在左营里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就膨胀了吧? 这次的比试,可是在整个武卫大营。 高手如云。 说句不好听的,里面的人若是走武试,必然能进武进士,说不准,还能进前三甲。 不过,也叫这女人知道天高地厚,大话放出口,看她怎么圆。 主帅大营就有校场,这种比试时常会有,因此,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 除了叶云青这个生面孔,其他人都算互相知根知底。 不过,他们没有人把叶云青放在眼里。 一个女子,而且年纪还不大,左营的那群怂蛋们愿意听命于她,正好也叫她知道,军营里不是女人来的地方。 更别说在这里领军职了。 右营统领大声喊:“喂,那娘们,咱们玩把大的怎么样?” 军中是不禁挑战的,尤其是现在要比试的时候。 叶云青淡淡看过去一眼:“怎么玩?” 哟嗬,几个营的统领都笑起来,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还一口应下来,一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右营统领语气调笑:“上次大比试,左营垫底,输给我们右营两千兵。这次,你要再输了,叫我一声哥哥;你要赢了,我还你一千兵,如何?” 叶云青清淩的眸子扫过,都是看好戏的人。 主台上的夏凌骁淡淡地看着这边,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是允许的。 军中要有铁律,也要有竞争。 所以有惩罚,有奖励。 她笑了一下:“叫哥哥有什么好?这样吧,你赢了,我叫你爷爷;我赢了,你还我一千兵,叫我姑奶奶!以后见面自动矮两辈儿,不是更好玩?” 右营统领冯劲眯起了眼睛,叶云青的轻描淡写,让人看不透她的底细。 不过看王石林郑禄臊眉搭眼地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想必这女人有几分来头。 但军营里,可不管她背后有什么人。 当初的魏亭故意引军暴乱,左营已经拔了好多人,实力不济,凭什么还和他们平起平坐? 让整个左营自动矮两辈儿,这才正当嘛。 他当即说:“行!那比什么?” 叶云青笑了一声:“免得别人说我占你便宜,你选!” 冯劲:“……” 这话该他来说,竟然被这个女子抢了先。 不过,一会儿比的时候,自然见真章。 他冷笑一声:“我也不占你便宜,和以往一样,步射、骑射、马战、步战、排兵布阵,五局三胜!赢得的彩头,让对方矮两辈儿!” 叶云青还没说话,郑禄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叶统领,你且莫冲动。冯劲那厮身手了得,排兵布阵也很擅长,他身后两个人,我们也干不过!” 王石林也压低声音:“你要矮两辈就矮两辈,可不能带着左营。左营丢不起这个人!” 叶云青嗤笑一声:“左营连两千兵都输了,人丢的还少吗?不在乎多这一个。” “你……” 王石林气结。 叶云青冷冷扫他一眼:“诽谤主将决策者,何罪?” 王石林顿时哑口,初犯杖五十,再犯斩! 他刚才一时情节,差点忘了,这女子最喜欢拿军中律令说事! 冯劲笑起来:“怎么,不敢?” “有何不敢!” 冯劲眼底深处露出一丝笑意,一个女人,想在男人堆里生存。左营能容她,武卫营可容不得。 他冲着前锋后卫中军的统领拱手:“各位,这次的彩头就当给我个面子,你们莫争,大不了下一次,我不参与,可好?” 另三个统领都笑起来。 他们都不是垫底,论起补给,还算是足的。有这些不多,没有也不少。 难得的是,可以看一场热闹。 台上,吴厦拿眼看了夏凌骁几次,见夏凌骁一丝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他暗暗叹口气,冯劲也是武状元出身,六年前的进武会魁首。 虽说两人已说定,还是要征得夏凌骁的同意。 夏凌骁淡淡地说:“准!” 冯劲笑了。 那边,周世成笑呵呵地拍拍冯劲的肩头:“都说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冯劲,这叶代统领,可是本届的武状元,不知道和你这位六年前的武状元,谁强谁弱!” 冯劲的脸色顿时变了。 武状元? 女人? 呵! 难怪敢跟他叫板,是以为自己是武状元。 这一届的武进士都是什么脓包废物? 那就让她看看真正的武状元的实力。 冯劲那突然阴鸷冷寒的眼神,落在叶云青眼里。 很明显,是周世成说了什么。 不过,叶云青并没有在意。 从她参加进武会,走上比试台那一刻起,她就不用再隐藏了。 第一轮步射。 随着一声开始,十丈,每人三支箭,都是射中靶心。 不分胜负,挪到二十丈,还是都中靶心。 五十丈,全中。 一百丈:全中。 这比试,让那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人能办到的吗? 难怪冯劲的右营,能夺得比试第一。 但是,他是六年前的进武会魁首。 可叶云青呢?她跟冯劲站在一起,小两圈儿,矮一个头,冯劲的胳膊怕不是有她的腿粗了。 她又是怎么办到的? 一百二十丈。 这个距离已经很远了,几乎在很多弓箭的射程之外。百步穿杨已很难得,百米呢?这是四百米了。 这中间,能影响准头的东西太多了。 而且,他们手头的弓都不能用了,得用更硬的弓。 冯劲眯起了眼睛,他也没想到,叶云青竟然能跟他比到这个程度。 他之前的最大限度就是一百丈。 现在一百二十丈,他第一次。 他眼角余光打量叶云青。 叶云青脸色平静,好像从第一箭开始,她的脸色就没有变化过。 军中最硬的弓被搬来了。 那弓需要两三百斤巨力,有且仅有这一把。 叶云青看着冯劲:“冯统领先请!” 冯劲瞬间明白了,这么重的弓,这女人压根拉不开,她不敢先试,让自己试。 呵呵,冯劲心里稳了。 他提起弓,将所有的力气都集在双臂,一吸气,一挺胸,弓被拉开。一支箭射了出去。 他连射两支后,就显得有些后继无力,不得不歇了一下,才射出第三支。 但是,这已经迎来了一大波赞赏钦佩的目光。 等守靶兵来报。 三支箭都在靶上,不过,都在边缘,而且摇摇欲坠。 但这一样很难得,这么重的弓,能拉开已经难,他还能射出箭支,还能中靶。 冯劲松口气:“叶统领,请!” 这么沉的弓,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拉开。 不止他,几乎除夏凌骁外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后卫营统领打圆场般说:“叶统领,你能百丈全中靶心,已经很强了。这弓不拉也没关系!” 叶云青说:“多谢,不过我想试试!” 第94章 他怎么叫得出口 这是想试就能试的吗? 不试的话,要是她拉不开,还能有一层遮羞布。 但要是试了拉不开,那不但输了,还输得很丢人。 到底是女子,只记得赌一时之气,却不想后果。 这时,叶云青的手已经握上了那张硬弓。 左手一抬,弓举起,右手顺手往箭壶里一捞,将三支箭都抓在手里。 台上,夏凌骁唇线微抿,似乎在笑,但又似乎没有。 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叶云青的手中。 箭搭上去,也得弓能拉开。 一支箭能射出去就不错了,她拿三支箭做什么? 冯劲冷笑,他三支箭虽没中靶心,可全在靶上,就算后继无力,但没有掉下来。 但这个女人,细胳膊细腿的,拉得开吗? 叶云青右手扣弦,三支箭都放了上去。然后,右肘向后。 嗖嗖嗖。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轻松地拉开了弓,而后一松手,三支箭顿时如流星般射出去。 冯劲不自觉咽了一下口中的唾液,发出咕咚一声。 他太过惊讶。 她竟然拉开了? 不仅拉开了,竟然还显得很轻松? 但拉开了又怎么样?这么远,不一定能在靶上。 不止他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 但是,唱靶那边的兵卒发出惊呼,抬着靶过来,人还在老远,已经大声喊:“三箭全中靶心,三箭全中靶心!” 随着喊声,靶抬过来,三支箭,果然整齐地出现在红色的靶心上。成一个三角形,挨挨挤挤。 这么远的距离,三箭全中靶心,这还是人吗? 叶云青放下了弓。 吴厦高喊:“第一局,叶代统领胜!” 第二局是骑射。 他们现在虽驻在京郊,但以后都是要行军打仗的将军,骑射和骑战自然也是必须的。 冯劲输了一局,虽然有些不爽,但并不觉得有什么。 站着射靶而已,是最简单的事。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练一些花拳绣腿,怎么样他这样真正上过战场的人相比? 六年多,他大大小小打过七八场仗,是有实战经验的。 他的骑射比步射更强。 然而,自信这种事,有时候也会让自己怀疑人生。 他更是从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马上功夫,竟然不比他弱。 不过,夏凌骁却看出来了。 叶云青只是会骑马而已。 但她这样的身手,会骑马就够了,她不缺准头,不缺眼力,不缺平衡度,不缺力量,还更多几分洞悉和算计。 冯劲输了时,他都快要呆住了。 他以为这届的武进士都是废物,现在才知道,他才是那个废物? 不,骑射算什么? 骑战才是真的本事! 他不服。 第三场,骑战。 两人各自上马对战。 冯劲的是一柄长把大刀。 叶云青还是那支短枪。 冯劲以长刀的绝对优势,狂风暴雨般的打法,原本是想一鼓作气,一雪前耻。 毕竟对方的枪那么短,他的马退开一些,她就够不着了。 而他的长刀,却可以横扫一片。 叶云青和他交战二十余回复,一枪没出。好像压根近不了他的身一般。 吴厦在那边看得焦急:“太短了,太短了,就算是祖传的,也得实用才行,真打仗还是得自己趁手的武器呀,这下,叶姑娘可真被压制了!” “闭嘴!”夏凌骁淡淡一声。 吴厦讪讪地不再碎碎念,但眼睛却紧紧盯着。 夏凌骁目光也落在比试场上。 在冯劲大刀当头劈下时,一直在闪避的叶云青突然举起短枪,向上招架。 众人:“……” 一看就是没有实战经验。 用力劈砍的力道,加上武器本身的重量,大得惊人。 向上招架则是完全被动,如果不是力量胜过对手,对这种都是卸力或是避让。 这女子要受伤了。 “当”的一声清脆的声响,震人耳膜,叶云青的手向上一撩一横,短枪在她腕间挽了个枪花,整个盘旋一圈,枪柄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在两马相错时,撞上了冯劲的后心。 后心的疼痛让他吓了一跳,这时两马已经错开,他拨转马头,还想再战。 台上,夏凌骁的声音冷漠地响起:“行了,你已经输了!” 冯劲不服:“总统领,末将还能打!” 不过是后心被砸了一下而已,这在战场上都不算什么伤。 夏凌骁语气淡淡:“你当她的枪为什么要旋转半圈?战场上,耍花枪吗?” 冯劲一怔。 他反应过来。 如果叶云青的枪不旋转,他后心受的那一下就不是枪柄,而是枪尖。 这一刻,众目睽睽,他还能不认吗? 颓然下马,将长刀扔给亲兵。 他的脸色垮下来。 五局三胜,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 三场,他竟然一场都没赢过。 这让他生起挫败,又升起不甘。 他真蠢啊,步射输了,就不用局于骑射。 骑战输了,步战他可能也会输,但是,行兵布阵却是他的强项。 当年武状元试,他的文试也是名列前茅的! 但这时候,他只能愿赌服输了。 他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一千兵,回营后我立刻点出来,让他们去你们左营!” “冯统领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叶云青表情平静。 好像她赢了冯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这时的王石林和郑禄,早就惊呆了。 左营从没争到过这种补给,现在,竟然得到了? 左营的兵将们,每次这种小试,都是垫底,今天,竟然胜了一向嚣张的右营? 左营魏亭输掉的两千兵,这么轻易就被叶云青给赢回来一千? 他们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冯劲的脸涨红。 他怎么可能忘? 赢了就当爷爷,输了就认姑奶奶。 原本以为是要占便宜,现在才知道,凭空低两辈儿。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姑奶奶三个字,他怎么叫得出口? 他脸一红,咬着牙,说:“要不,还剩一千兵,也给你。这条就作废!” 叶云青自然没有意见,她刚要点头,中军营统领高常青却哈哈一笑:“老冯,咱们大男人,一口唾沫一颗钉,愿赌服输。难不成你想出尔反尔吗?” 冯劲咬牙:“只要我和叶统领达成共识,你多什么事?” 高常青笑得声音更大了:“要是这是你和叶统领的私下比试,我们不知道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咱们这么多双眼睛呢,赌注是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能换来换去的?大家说是不是?” 这都是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货,纷纷说:“是!” 高常青更是说:“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认,要不然,你老冯以后在咱们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冯劲咬牙切齿,这帮货以后说话只会更难听。谁叫他们右营上次大比拿了第一呢? 他们逮住机会,当然可着劲地叫他好看。 叫姑奶奶肯定是叫不出口的。 但若他不履行赌约,叶云青什么态度不清楚,但光是高常青这些人都不会依。 他想到什么,转过头,对叶云青抱拳:“叶统领,要不这样,咱们再赌一场,如果你赢了,不但刚才的赌局照旧,剩下的一千兵我也还给你。要是你输了,前面说好的一千兵我也不少你的,但姑奶奶三个字,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第95章 后生可畏 叶云青笑了笑。 冯劲也是个妙人儿。 他看准她不会对这么诱人的条件无动于衷。 事实上,叶云青也真的动心。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左右她输了没有什么损失,就少个侄孙子。 但赢了那可是一千兵。 哪个当将军的不想手底下的兵更多一些? “可以!” 叶云青应下后,又说:“赌什么?” 冯劲说:“步射骑射和骑战咱们都打过了,只剩下步战和排兵布阵。咱们比排兵布阵。” 高常青觉得有些可惜,上次他们中军营就差一点点,输给了右营,屈居第二。 难得见到趾高气扬的冯劲也有吃瘪的时候。 还想看他叫一个小姑娘姑奶奶呢。 这小姑娘身手是不错的,但也太没心机了,一千兵是那么好赢的吗? 冯劲的排兵布阵特别厉害,上次比试,五营将领他第一。 高常青笑着说:“我觉得步战也不错呀,老冯,谁不知道你排兵布阵厉害?你是在战场上经过实战的,这是想胜之不武?” 他这话一边是挤兑冯劲,一边也是在给叶云青提个醒。 叶云青若是聪明,就会提议步战,虽然不一定能胜,但比排兵布阵的胜算要大。 冯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在叶云青说:“随便吧,反正我输了也没什么损失,赢了能赢一千兵,总得要叫冯统领心服口服!” 虽然两人商议了,但还是得请夏凌骁许可。 夏凌骁幽暗的眸子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问:“实战还是沙盘?” 冯劲说:“先沙盘,再实战!” 他这话出口,不止高常青,连其他几营的统领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狡猾啊。 如果实战和沙盘一胜一负,那是不是平手? 他一个上过战场的人,六年前的武状元,和一个刚出茅庐的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比实战?这结果不明显吗?他是首先让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 毕竟,实战不止看的是将领的能力,还得看他手底下的兵的配合能力。 叶云青一个女子,届时分到她手下的兵,能配合她才怪呢。 夏凌骁看叶云青:“你意如何?” 叶云青无可无不可的说:“我没意见!” 于是比试开始。 夏凌骁也是绝,直接让人弄来沙子,就地弄出个沙盘。 地形直接选用了阆风山。 阆风山绵延三百里,选的是中段的一片地形。 沙盘之前,两人相对而战。 夏凌骁连同几营将领,都在旁边观战。 这时,推演的是攻防战。 阆风山中段隘口,一攻一守。 冯劲守,叶云青攻。 路上设了山脉,河流,隘口,城池。 冯劲将代表步兵的四张队旗呈“凹”形布下埋伏,代表弓箭手的旗埋伏在后面。还有两队旗兵藏在侧翼。 这随手一布置,整个隘口守得跟铁桶一样。 高常青看着叶云青的眼神里,带了些可惜,还是太嫩了。这样的城池,攻起来哪有那样容易? 她但凡选守呢,也不至于这样艰难。 叶云青选择将六队步兵分三路,中路一队伴攻隘口,左右各一队迂回山地。骑兵一队与辎重同行,伪装成后勤部队。 两队步兵在山隘口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冯劲冷笑,小姑娘没有实战经验,还想跟他纸上谈兵,笑话? 但这时,叶云青手下代表弓箭手的中路兵齐射隘口,冯劲盾阵防御。 冯劲调骑兵方队包围叶云青辎重队,被隐藏的骑兵反制。 这时,冯劲突然发现,叶云青有一支步兵队不见了,他震惊:“你的右路步兵哪里去了?” 叶云青指指沙盘。 冯劲脸色一变,那支队竟然从隘口后方绕行过来,他无奈,只得咬牙调兵回防。 隘口原本占着上风的防守松动,叶云青中路军发动攻击,强攻突破,占领城池。 明明是沙盘推演,可是在场看到的人却像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 冯劲有些怀疑人生,他竟然输了? 高常青哈哈一笑,拍拍冯劲的肩:“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呀!” 冯劲一抖肩,把他的手甩开,高常青也不在意,眼神促狭。 冯劲强行挽尊:“纸上谈兵有很多不确定性,实战时,很多问题会影响战局,到实战时咱们再一战见分晓吧!” 叶云青脸色平静地颔首,她脸色一直平淡,胜了也没有失态。 这种心性,已经让在场的将领们都高看她几分。 对于实战,叶云青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实战,我与冯统领各自从自己营调兵吧。” 夏凌骁抬眼:“怎么说?” 叶云青语气平静:“那两千兵是左营输掉的,我想让他们自己赢回来。” 冯劲冷笑,这正合他意。 虽说要从中军帐里调兵和叶云青对决,他觉得比叶云青胜算大。但是中军帐的那些兵,就算再精锐,可不熟悉,又怎么和他熟悉了的右营兵相比? 还有,真正实战时,左营的那帮怂蛋们,平时就稀稀拉拉,和他右营的精兵相比,那就是渣渣! 夏凌骁见冯劲没意见,当即宣布:“实战之地定在第四峰半山的羊角坳,那地形和这沙盘差不多。时间定在明日,届时,左营右营各出三百兵。明日辰时中,守者,兵至城池;攻者,兵聚山脚下!巳时末,正式攻城。” “谁攻谁守?你们自己商定还是抽签?” 冯劲说:“也不用抽签了。既然沙盘是我守,那实战,我攻吧!这样也比较公平。” 高常青一众:“……” 呵忒! 公平个鸟!这是欺负人小姑娘不懂地形呗。 不过,那可是一千兵的赌注,他们也不说破。 叶云青说:“可以!” 冯劲转身要走。 叶云青却跟在他身后。 冯劲不悦:“不是明天才比吗?你不回自己营?” 叶云青笑盈盈:“一下赢了这么战利品,正好缺人手,我那一千兵,顺手带回去。” 冯劲:“……” 他嘴角抽了抽,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一脸晦气地说:“带带带,给你!” 叶云青转过头:“郑禄,原地待命,王石林,随我去领兵!” “是!”两声坚定的应声,响亮干脆。 让冯劲回头看了好几眼。 这两人连当初的魏亭也是不服气的,怎么现在在个女子面前,这么狗腿? 郑禄应得是敬畏且诚意,这半个月来,他早已经对叶云青心服口服,今天的事,更是让他没有最服气,只有更服气。 而王石林,心眼子多,在来的路上还在使妖娥子。 但就在叶云青五局三连胜之后,他终于也意识到什么。 魏亭输掉的两千兵,她轻易就赢回了一千,剩下的这一千,也已经赢了一半。 只要明天的实战赢了,就回来了。 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他扪心自问,换了他,他也做不到。 军中强者为尊,他们畏强敬强。 之前的那些小心思,到这一刻,终于消散。 一股不知不觉从心底升出的敬畏之心,悄悄把他萦绕。 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是真的强,又有什么丢人的? 周世成看着几人走远,各营也都散去,对夏凌骁抱拳:“殿下,这两千兵,是当时大比时右营的战利品,就这么儿戏地让冯劲一口气给说没了?” 夏凌骁淡淡扫他一眼:“你也说了,这是战利品,这两千兵本是右营的机动。他赢来的,再输出去,不也正常吗?” 第96章 缩头乌龟 周世成脱口而出:“可她一个女人……” 夏凌骁冷锐的眸子冷冷扫过去,像是千年寒霜的突然袭击,让周世成后面的话噎在喉中。 夏凌骁冷冷说:“朝廷武举,都是不拘一格择人才,怎么在你眼里,还要先分男女?你有卵,很了不起吗?” 周世成心中一惊,他瞬间明白,那天他说的那句话,夏凌骁是知道了。 他忙笑着说:“殿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这,末将一时口误,您别介意!” “这是军营,叫我总统领!” “是,总统领,末将失言,以后断不会再犯!” 夏凌骁冷冷扫他一眼。 周世成觉得心中一寒,急忙退下,额头却有汗水滚落下来。 叶云青带回一千右营兵,又带回一大堆的战利品,虽说这些战利品是能让整个营吃上一顿肉,但这也足够让他们震惊的了。 这种待遇,他们以前都没有过。 郑禄已经把中军营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众军眼神都变了。 这叶代统领,有点东西啊! 叶云青随即讲了明天的实战。 左营现在九千人,要挑三百人很容易。 但是,要能赢右营的三百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叶云青目光扫过全营将士:“明天,将是你们一雪前耻的时候,赢了,还剩的一千兵能要回来,而且,咱们也能扬眉吐气了!要是输了,那一千兄弟,只能让他们继续待在右营!” “咱们,能赢吗?”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叶云青沉默了一下,才说:“只有八成把握!” 众人:“……” 八成,这么高,为何她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石林目光一转,大致明白了,他扬声说:“那叶统领担心的那二成是什么?” 叶云青缓缓说:“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无勇不冲锋,临阵怯战。任何一样,都能左右战局!” 她再看一眼全场:“你们曾被右营打败,必会心生惧意,若是到时见到右营的精兵,害怕了,逃避了,不战而怯,咱们这一试,也不必比了!” “不可能,我们不怕死!” “我们怎么可能怯战?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 “右营那帮人老子早就想揍他们了!” “我们不会怯战的,叶统领,你尽管用我们,我们愿意当敢死队!” “用我,我就是用我这两百斤,也得把他们砸出个坑!” …… 左营的这些兵将们骨子里的血性都被激发,之前一败,他们在全营都抬不起头来,现在有机会一雪前耻,都嗷嗷叫着想马上冲出去。 叶云青眼睛眯了眯:“我只需要三百人,但这三百人,必须依令而行,哪怕前面是粪坑,我让他跳,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和怀疑,哪怕在里面淹死熏死,也不会质疑我的决定。能做到的,现在来报名!” 她语气陡然凌厉:“事关我们的一千兄弟,我要的是绝对服从的兵。只要服从,听令,哪怕是一条虫,我也能让他变成龙。做不到的就起开!” “我们行!” “我们都能行!” 几千将士个个喊声震天。 叶云青挑了三百人:“这半个月的训练,我看在眼里,明日之战胜了,你们就是鹰队一员!” 三百人大喜过望,个个斗志昂扬。 中军帐中,吴厦送来晚膳:“主子,左营因着魏亭的缘故,实力远远不如右营,单兵作战能力也比右营差,明天的实战,结果难料呀!” 夏凌骁目光从兵书上移过来:“她可以!” 而后,又继续看兵书。 吴厦叹气,主子真淡定。 论个人能力,叶姑娘肯定是行的,但是,那是带兵,带一群羊的狼,能打得过带一群狼的狼吗? 第二天,虽然参战的只有六百人,但几乎整个武卫大营都在关注,高常青等一众各营将领,更是和夏凌骁一直在中军帐中。 每一步,都会有信兵前来传递消息。 听着两人各自不同的布阵方式,高常青都怔住了:“这叶统领,很老到啊!” “老冯怕不是要吃亏了!” “右营的那帮刺头,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 冯劲此刻正在怀疑人生。 这一片的地形他很熟,他信心满满。 然而,一路上,他遭遇了十次伏击。 十次啊。 对方明明只有三百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出其不意在路上一路设伏的? 他以为必会埋伏的地方静悄悄,他觉得根本不可能的地方,却会突然遇出一队兵,弓箭雨点般,骑兵冲步兵,把他的人打得七零八落。 等到他们穿过那个山坳,到得被划为城池的地方时,三百人只剩下一百人。 好在这时,“城池”只剩下几个人在那里张望。 冯劲打起精神:“兄弟们,他们的人手都散在各处,此时城中空虚,正是我们反败为胜之时。冲呀!” 一直被伏击,灰头土脸的右营兵也憋了一肚子气,得了令,个个提起精神,奋勇直冲。 “城头”突然升起旗帜,两边虚虚的掩体(城墙)后,两排弓箭手轮射,坳地左右两边,又冒出两队伏兵。 这时,一个右营兵气喘吁吁而来:“报,咱们的辎重队被袭,粮草全失了!” 冯劲:“……” 他脸色发青,怒吼:“他们哪来的兵马袭击咱们的辎重?” “城墙”处,叶云青缓步而出:“当然是那十次埋伏!” 那些伏兵有多有少,或散或聚,让他根本摸不清路数。所以,虽然他一直在计算对方的兵马,却还是漏算了。 此时,弓箭手对准备了他们,左右方都有伏兵,后方马蹄声声,骑兵队从后而来,形成了四面包围之势。 他不但破不了“城”,还毫无逃生之路。 冯劲灰青着脸扔了手里的刀,冲着叶云青,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姑奶奶!” 叫完,他整个人像一只虾,全身都红透了。 三军静! 叶云青:“……” 对这声姑奶奶她倒不执着,她想要的是一千兵。 但是冯劲能履行赌约,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说:“一时笑言,冯统领倒也不必在意,以后不用再提了!不过那一千兵,我可要带回了!” “自然!” 实战结束,左营众人欢呼。 这种驱去耻辱,扬眉吐气的感觉,真好! 自此,左营全体,对叶云青再没有丝毫不服。 真正达到令行禁止,无人质疑主将权威,每个人,对叶云青有各从心底生出的钦敬,哪怕叶云青将他们往死里练,他们不但没有怨气,反倒人人争先。 接下来的时间,夏凌骁反倒很少在武卫营。 太子与二皇子沆瀣一气,一心想拿走他手中的兵权,暗中使绊子就没有停过。 毕竟,现在整个武卫营都在夏凌骁手中,他掌握着军权也就算了,朝堂上,他的存在感也太强。 他们担心他权势过盛,自然要想尽办法把他除掉。 夏凌骁不担心武卫营出乱子,面对太子二皇子的陷害和算计,他自有应对。 叶云青在连续在军营中待了七个月后,积累了半个月的假期,终于回了城。 现在的左营,有明确的军规训令,有严格的制约守则。 即使她一两个月不在,也不要紧。 她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和初入军营时不同,她已经有了亲兵队。 这次回来,两个亲兵随她一起。 七个月的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再次回到城中,竟恍然有些不真实感。 她穿着轻甲,一路招来不少目光。 实在是她太过打眼,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一张脸清丽绝俗,甲胄在身,英姿飒爽,手里的短枪,使她更多了几分凌锐的英气。 牵着的马也是神骏高大。 身后两个兵卒挺胸抬头,精神抖擞,看着就气势逼人。 女将少,漂亮的女将军更少,何况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将军。 有人悄声说:“我认得她,这是武状元!” “难怪有这气势,原来是今科武状元。” “真厉害啊,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 在一众赞赏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很突兀,气势汹汹:“叶云青,终于等到你了。原来你还会回城,还以为你会一直在武卫营当缩头乌龟!” 第97章 命令你打一场 这话攻击性很强,带着满满的恶意。 两个亲兵手按刀柄,刷地就拔出一半。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气势凌人。 敢这么说他们统领,活得不耐烦了? 叶云青摆摆手,他们才按下去,但看着来人,眼神不善。 她抬眼,就看到面前的人。 那是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巡城步兵。 一个校尉,一个把总,一队五十人的卫队。 还真都是熟人,校尉是宋凌书,把总是厉涵月。 刚才叫住她的,就是厉涵月。 宋凌书盯着叶云青看着,眼神打量,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优越感十足。 七个月不见,宋凌书升成了校尉,厉涵月也升了。 虽然都是一级,但仅只七个月。 这升的速度也是快的。 叶云青身上的轻甲只能看出她也是个将领,却看不出品阶。 厉涵月刷地拔出腰间剑,一指叶云青:“上次的武试,没有机会与你对战一场,这一直是我的憾事,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吧!” 叶云青瞥了她一眼,七个月过去,她的气息很沉稳,武功有所提高。 宋凌书也是。 看来,两人在武试上只拿了第二第四,厉煦阳大概觉得丢面子,亲自指点过他们,并且为他们做过什么了。 叶云青才不接这种无聊的挑战:“你闲是你的事,我很忙,没空!” 看着她转身要走,厉涵月一步上前将她挡住:“叶云青,你也知道你这个武状元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你也知道你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应战吗?” 叶云青清冷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厉涵月一脸傲气,居高临下的眼神和宋凌书一样。 都是那么讨厌,那么自以为是。 “我的身份是否名正言顺,自有当初的主考定夺,你若不服气,可以去告御状,你现在身穿巡守官服,正在当值中,却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难道五城兵马司没有军令,不许私斗吗?” 厉涵月眉心微皱,看向宋凌书,眼神里带着些撒娇,叫他想办法。 宋凌书走前几步:“叶云青,你七个月才能回京城一次,想必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只要你应下和阿月比试一场,我可以找人说情,把你调来五城兵马师当把总,以后和阿月平起平坐。”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显然,平起平坐这四个字不仅仅是五城兵马司把总的职位,还包括他身边的位置。 厉涵月没有听出来,她有些不悦:“除非她打赢我,不然,五城兵马司的七品把总,她也配?” 两个亲兵麻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现在京城的武将都这么狂吗? 在叶将军收服整个左营,并且在一个月前的大比中,碾压另外几营成为第一后,便已经是正式统领,前面的那个代字已经去掉了。 左营统领,四品军职好吗? 看一个七品,把他们给宝贝的。 不过,叶将军没让他们多嘴,他们也不敢多嘴。 “我没想过来五城兵马师,你们也不用白费力气,让开!” 厉涵月不让,手中的剑还指向了叶云青:“今天这比试,你不比也得比!你当初侥幸胜了凌哥哥,我一直不曾服气。不比这一场,下一回逮到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万一你一直躲着我们怎么办?” 叶云青脸色一沉:“厉涵月,身为把总,你就这样任性妄为吗?穿这样一身和我打,你有没想过会造成什么影响?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百姓们会有什么想法?” 厉涵月被她的气势一震,也不禁瑟缩了一下,但瞬间又怒了,轻轻碰了碰宋凌书。 宋凌书会意,也沉下脸:“叶云青,只是比武切磋而已,你何必拿身份说事?还是你怕输?你在京郊驻军里本来就没什么前途,我都答应会找机会把你调到五城兵马司了,你还在顾忌什么?” 他现在很确定,他和阿月武功提升之后,强得可怕。 叶云青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想丢脸,所以才百般推辞。 但当初他大意败了,怎么想都一直不甘心。 坊间还有声音在笑话他,说他丢了个武状元妻子,娶了个第四名。 要不能把叶云青踩在脚下,那些声音也不能消除。 阿月先试试她的底细,届时自己再出手一雪前耻。 也不枉他这七个月来每天下值后,就和阿月一起接受岳父大人的细心指教,和勤学苦练。 他并不后悔和叶云青和离娶了厉涵月。 看吧,叶云青只能在京郊的武卫营里做个普通小军头,七个月了都没空回京城一次。 可他和阿月天天可以回府,而且,两人都升职了。 当初留在五城兵马司,是岳父大人动用了人脉。 能升职这么快,也是因为岳父大人。 看吧,这就是身后有人的差距。 这就是他娶厉涵月和娶叶云青的差距。 如果他娶的是叶云青,现在应该也一样在武卫营里,和叶云青一样,做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小军头,而不是六品校尉。 现在他的妻子是七品把总,两人几乎是并驾齐驱。 可叶云青呢? 这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叶云青轻嗤一声:“宋凌书,你是不是觉得五城兵马司就比京郊的驻军更有出息?是不是一个六品校尉你已经很满足?当初是谁在我面前说要当大将军,要护境安民?” 宋凌书眉心紧皱。 五城兵马司护卫的是京城安定,边疆有战事,再怎么调也调不到五城兵马司头上。 但武卫营属于京营,是野战军。 一旦边疆战事吃紧,边军和驻军兵力吃紧,武卫营是能去边疆的。 不打仗哪来的军功?没有军功,就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升。 但兵马司的指挥使也不过五品。 厉煦阳为他和厉涵月铺的路是慢慢升到兵部去,但那要找机会,还得熬资历。 并且不可能去边疆。 在此之前,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他从天剑村那个穷乡僻壤里出来,一个农家穷小子,现在能官居从六品,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叶云青的一问,却让他有些怔神。 从六品小官和他所要当的大将军相差实在太远了。 如果他不能上战场,他就永远当不了大将军。 而叶云青却有这个机会。 这么一想,他的眼神顿时变了。 不行,他当不了大将军,叶云青也不行! 不然他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所以,让阿月挫她锐气,打败她,届时武状元被第四名打败,不但能让阿月名声大振,也能让叶云青名声扫地。 他板着脸:“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是说我们都是军职,不能任性妄为吗?那你当知道,上峰有命,下属便得服从!我以六品校尉的身份,命令你和阿月好好比试一场。” 第98章 哪来的脸? “噗……” 宋凌书这话出口,叶云青还没什么反应,两个亲兵却已经笑喷了。 一个六品校尉,来命令一个四品明威将军? 哪来的脸啊? 宋凌书并不知道他这话闹了多大的笑话,也不觉得他这话错了。 毕竟,叶云青一个武状元,进的又是京营,他因为岳父用了关系,才能当七品把总,叶云青顶多也就是个七品。 他冷冷盯着那两个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亲兵,厉声喝:“你们身为无品阶兵卒,面对上官,竟然毫无敬意?” 那两亲兵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说:“你不过一个六品校尉,我们统领是四品将军,你命令她?岂不是笑死个人?” 这话像一阵惊雷,重重的敲打在宋凌书和厉涵月的耳中,也敲打在他们的心上。 宋凌书瞪大眼睛,脱口而出:“这绝不可能!” 厉涵月也说:“就算她是武状元,就算她升得再快,也不可能在七个月内从白身升为四品。就是七年也升不到!” 宋凌书笑了,笑得鄙夷又嘲讽:“叶云青,知道你不甘心,知道你想要压阿月一头。但你大可不必找这两个人来说这种无稽的话来撑面子。假冒军职,也是重罪!” 两亲兵辩驳:“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咱们统领是天生的将才。七个月里,你们不过是在五城兵马司里巡巡街道,防火救火,拿拿小贼。” 他与有荣焉地说:“可我们统领做的事,你们拍马也赶不上。光是出京剿匪就有四次,缉盗十一次,并且督练精兵,获得过兵部嘉奖。升为四品明威将军,是凭着功劳升迁上来的。是实至名归,兵部亲自任命!” 宋凌书有些呆滞,这两人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也不像说假话,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说假话。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叶云青,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 他升得这么快,只是从六品,可叶云青竟然是正四品。 他看不起的人,以为踩在脚底下的人,竟然比他高了五阶。 阿月有厉煦阳这个爹,自己也很出色,现在也只是七品。 原本的俯视,竟然要变成仰望吗? 叶云青声线清冷:“他没有骗你的必要?” “所以他二人,是你的亲兵?”四品以上将军,才会有亲兵队。他之前只当这两人是叶云青的同僚。 两个亲兵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 他们将军在武卫营中的威望除了总统领,连周世成都没法比,当初要成立她的清兵队,多少人挤破了脑袋? 但将军只挑了七十人,另外三十人,是另募的女兵。 他们七十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着呢! “行了,让开!” 宋凌书好像站在原地发呆,被叶云青的这句话惊醒,他咬了咬牙,突地更加固执地说:“不管你是升了将军,还是仍然是小卒,今天都非比不可。” 他必须要证明一件事。 哪怕叶云青身为将军,那也是她运气好,但她却比不过阿月的。 厉涵月这时候也同样这样想。 她还记得他大婚那天,一介布衣的叶云青穿的那么寒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揭破了她与宋凌书的关系,也让自己颜面扫地。 她只有狠狠的把叶云青踩在脚底,用绝对的优势碾压她,站在高处,像俯视蚂蚁一般俯视她,当初丢失的颜面才能捡起来。 现在的迫切的需要一场战斗,需要打败叶云青。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看着固执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宋凌书和厉涵月,叶云青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两人像狗皮膏药似的。与其让他们在她的假期里前蹿后跳,不得安宁,不如一次性解决。 “既然你非要比,那就比吧!” 厉涵月心中一喜。 宋凌书也是脸现喜色,他拉住厉涵月的手:“就算你当了将军,在我心里还是阿月最好。阿月那么优秀,她只是缺少像你这样的机会,如果他处在你的位置,她会比你做的更好,会比你升的更快。” 厉涵月转头,两人对视,情意绵绵。 叶云青心如止水,一股荒诞又可笑的感觉升上心头。 这是哪来的两个颠公颠婆? 他不会以为在她面前和厉涵月表现恩爱,她就会失落沮丧难过悲哀痛苦绝望吧? 一坨狗屎,难道还值得人多看一眼? 见叶云青不出声,宋凌书又宣誓一般继续说:“和阿月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我从不后悔。” 厉涵月也回以情意绵绵的眼神:“凌哥哥,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后悔,我觉得很幸福!” 这番话连路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是这两人冲出来拦住人家,也是这俩人一再挑衅。 是这两人刚开始优越感十足,到后来知道对方是一位四品将军,就又变得神经兮兮的。 现在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干什么? 有知道当初内情的悄声说:“你们不知道吧?那个男的,叫宋凌书,在乡下和这位将军是夫妻!” “我也听说了,他为了有个锦绣前程,在成亲当天,抛下新婚妻子到京城来拜了厉大师为师。把家里的父母和弟弟都丢给刚成礼的妻子,五年不闻不问。” “之后,他隐瞒自己成亲的消息,和厉大师的女儿好上了,在和厉大师女儿成亲的当天,那位女将军从乡下找来了,他竟经贬妻为妾。” “那女将军是个有骨气的,当时就要了和离书,还把这个背信弃义的夫君一文钱卖给了厉大小姐。” “这事儿在当时闹得可大了,全京城都知道。” “可谁能想到呢?他看不起的乡下妻子,竟然在武科举上打败所有人,成了武状元,现在又成了四品将军。可厉大小姐现在还只是个七品。” “那宋凌书是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 这些人议论的肆无忌惮。 宋凌书和厉涵月的脸色都很难看。 宋凌书转头怒喝,刷的拔出刀来,刀头指向那些人:“住口,随意议论朝廷命官,你们不要命了吗?” 叶云青翻了个白眼:“比不比?我赶时间,没空听你们废话!” 他不会以为当初的事就凭他几句凶言厉语,就能阻止别人谈论了吧? 好在这里也不是必经之路,很是宽敞,也不用另外选别的地方。 宋凌书吩咐那队巡卫:“守住四周,隔出场地。” 巡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是在巡城,是在执行公务,现在,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但宋凌书是他们的上峰,他们也只能听从。 于是三十多人迅速散开,把百姓挡在外围。 两亲兵看叶云青,征询她的意见。 叶云青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两亲兵便也退到外围。 二人双眼发光,一脸兴奋。 整个军营好像除了总统领,但凡有点身手的都挑战过他们将军了。 然后,个个锉羽而归。 还没人敢挑战,他们已经好两个月没看过将军显露身手了,今天真是幸运。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甚至还有人闻讯而来。 街边的一个阁楼中,正与部属议事的夏凌骁脸色微沉:“五城兵马司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值的巡卫竟然私斗,知不知道他身为巡卫的职责?” 有人说:“那位是今科武试榜眼,那个挑战的女子是第四名,被挑战的那位是武状元,想是不满于当初的落败?” 夏凌骁自然认出了宋凌书:“私人恩怨,在公事时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点,不怕是否引起百姓不安,也不管是否引起人员聚集,毫无大局观。即刻令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滚过来?” 第99章 真是情比金坚 叶云青与厉涵月已经交上手了。 厉涵用的是长枪,毕竟她爹厉煦阳厉大师最擅长的就是长枪。 两人快速的过了几招。 围观百姓们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看他们枪来枪往打得好看,便纷纷叫起好来。 这里人也聚集的越发多了。 宋凌书眼里闪过一抹算计,人越多越好。那就更多人会看到阿月是怎么把叶云青击败的。 今天阿月必然会胜利,且不说岳父大人给阿月单独指点了那么久,传给她核心的枪法。 阿月手中还有底牌,必胜的底牌。 他们早就计划好,要当众打这一场,赢回的不仅仅是面子,尊严,还有所有的口碑。 厉涵月眯起了眼睛,她很自信,相比较七个月前。她的身手强了一倍不止。 这七个月,她每天都在精进,每天都在努力,每天都在爹爹的亲自指导下进步。 而叶云青沦落到武卫营,那里就她一个女子,要应对的事情多了去了。肯定没有时间练功,没时间精进自己。 此消彼长,她胜券在握。 但是,和叶云青交手几招后,她没有探出底细来。 难道叶云青这么深不可测吗?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柴松急匆匆地赶上小阁楼,抱拳行军礼:“末将柴松,见过梁王殿下!” 他声音的尾端都带着颤意。 一个从五品的指挥使,在面对一个军中神话,一个皇子,一个有血煞之命的王爷,他心里又兴奋又紧张。 夏凌骁淡淡扫他一眼:“五城兵马司现在出息了啊!” 这句话没头没尾,柴松完全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求助地左右看着。 一个和他认识的人提点:“你的人在巡城的时候向人挑战,喏,正打着呢。” 柴松从窗口往下一看,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 一个六品校尉,一个七品把总,怎么在一个队巡城? 就算在一个队,可看看他们做了什么? 那些巡城卫被他们充当了维持秩序的工具,将百姓隔开。 他的好属下,宋凌书,正在给厉涵月打气:“阿月,你武功远胜于她,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打搅你们的,你尽管放心的和她打一场。” 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单膝跪地,抱拳:“殿下,这是厉大师的女儿女婿,又是榜眼和第四名,平时是有些傲气在的。属下……也得给厉大师几分面子。” 他说的有些苦涩,哪里是他在给厉大师面子,而是他根本不敢得罪好吗? “本官怎么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成了人情之所?”夏凌骁声音微冷,“整个京城的安定都落在五层兵马司肩头,如果你们这样行事,天子脚下的安定何在?百姓如何安心?” 柴松垂头,满脸羞惭。 “柴松,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现有的章程你都无法维持?要是你干不好,趁早让位!” 柴松额头汗水滚落,他心里已经把宋凌书和厉涵月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这两人私自在一起巡城,本来就不合规矩。现在还和人挑斗生事,还被梁王殿下抓个正着,简直是祸害,他们要祸害就祸害自己,干嘛要把他拖下水啊? 他咬紧牙关,压下心里的恨意,用力抱拳:“殿下属下这就去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带回去处置!” 夏凌骁扫他一眼:“等着,等他们打出结果再去。” 柴松:“是!” 这时,叶云青和厉涵月已经过了几十招。 叶云青神色始终平静,好像根本没有把这比试当一回事。 但厉涵月额间却有细汗,她打得有些惊心。 难道她七个月的努力,还是打不过叶云青吗?那叶云青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 这时连不懂武功的围观百姓都看出来了。 “厉大小姐要输了。” “我也觉得是,你看她打的,先前还挺好看,现在都乱了。” “技不如人还要挑战别人,这不是丢脸吗?” “不是听说是厉大师的亲女儿吗?怎么这么不堪?” “老子强又不代表女儿强!” “所以状元还是状元,不是谁都能挑战的。” …… 这些话一句句落在厉涵月的耳中,她脸色难看极了,心里升起一股恨意,今天是她的雪耻之战,她绝不能输。 她的手伸向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从小小的瓶子里倒出了一颗药丸,一仰头服下。 一股药香弥漫开来,虽然转瞬即逝,叶云青却眯了眯眼睛。 五年前她辛辛苦苦炼成的寒髓赤阳丹,在宋凌书离开天剑村的时候送给他,是想让他彻底的调理根骨,让武学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他竟给了厉涵月。 还真是情比金坚啊! 吃下了寒髓赤阳丹的厉涵月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同。 当初宋凌书送给她时,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她一直没吃,是觉得乡下村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呢? 但后来找了一个神医验过,那神医一看之后,就惊为神药,说虽不知道具体效果,但吃了能激发内力。 此刻感觉到自己内力暴涨,一股力量从经脉中升起。 厉涵月知道是药效发挥的作用。 长枪一震,向叶云青横扫而去。 这一击不比先前,里面蕴含着无比强劲的劲力。 喜悦之情从厉涵月心中升起,这药是真的有效果,她觉得自己身上拥有无尽的力量。 叶云青短枪抬起与长枪相接,而后连退两步。 这场打斗已经吸引了很多围观的人,其中不乏有一些内行。 “咦,她吃下的是什么?好像突然变强了。” “吃什么灵丹妙药吧,厉大师是一代宗师,手里好东西肯定不少。身为他的女儿,这些东西应该是不缺的。” “她这是提升了内力吗?用药提升内力打败别人。能算吗?” “自然是算的,财富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谁叫那位武状元没有一个好爹呢?” 突然成了爹的叶云青嘴角翘了翘,差点没压下去。 厉涵月冷笑一声:“再来。” 长枪刷刷刷刷连续攻击,刺点挑扫,风声呼呼。 果然迅猛。 叶云青在连续招架好几招之后,才稳住阵脚。 她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几招过后,厉涵月清楚地感觉到,刚刚压制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 叶云青已经缓过神来,又和她打得有来有回了。 厉涵月心中有些着急,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够吗? 叶云青真的有这么强大吗? 不,她一定要赢! 她还有两颗。 既然吃一颗药效果有限,那就把那两颗都吃掉吧。 想到这里,她干脆将瓶口倾向嘴里,那两颗药被当糖豆一样吃下去。 药效立竿见影,内力爆炸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几乎要飘起来。 对!要的就是这种源源不绝鼓胀的内力。 厉涵月冷冷说道:“叶云青,你去死吧!” 长枪携着无与伦比的力道,向叶云青当头砸去,枪头颤动,每一颤似乎都要夺人一条性命。 叶云青神色慎重起来,短枪硬接,再次噔噔噔连退三步,而后,唇角出现了一抹血丝。 第101章 怀孕了?不可能 叶云青轻擦了一下,递到眼前看一眼。 还真有些猛! 厉涵月心中大喜。 叶云清被她打的吐血了? 之前一直被压着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她眉梢挑起,整个人都是一股扬眉吐气的姿态。 观战的宋凌书也是脸现喜色:“阿月,你真强,最多十招你就能打败她了!” 厉涵月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人都忽略了叶云青唇角掠过的一丝冷意和嘲讽。 厉涵月乘胜追击。 长枪舞动,风声呼呼,周围围观的百姓都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 在她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叶云青的脸色仍然平静。 手中的短枪每每险之又险地或挡或避或扫或挑,像狂风中的一叶孤舟,看着凶险,却一直在水面之上。 厉涵月眼里杀气一闪,凝聚了全身的内力,风从四面八方来,钻进她的衣衫中,她衣袂飘飘,仿佛要乘风而去。 此刻她好像已经人枪合为一体。 不管是内行还是外行都看出来了,接下来的一击必然是致命一击。 小阁楼上,夏凌骁猛地站起来,眼神凌厉,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厉涵月的长枪动了,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好像锁住了整个战场,也锁住了叶云青。 人群中发出惊呼。 反倒近在咫尺,被枪尖包围的叶云青眉眼平静,脚下没有移动半分,手上也没有什么动作。 她好像已经站在那里等死了一般,这是知道自己不敌,所以放弃抵抗了吗? 厉涵月并不担心如果她在这里夺人性命,会引起什么后果。 她爹会帮她收拾烂摊子的。 所以这一枪她无所顾忌,用的是全力。 五尺,四尺,三尺,两尺…… 枪尖越发临近,叶云青不但没有反应,反倒冲她一笑。 这一笑是什么意思?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噗”地一声,厉涵月原本鼓胀的内力却突然逆流,在她的经脉之中乱转。 一口血从喉间喷出。 她整个人也后继无力,软软地倒了下去。 宋凌书急忙上前把人抱在怀里,转头冲着叶云青厉喝:“你做了什么?” 叶云青瞥他一眼:“你只要没瞎,就能看出来她是咎由自取。” 宋凌书目眦欲裂,满眼都是恨意:“她怎么咎由自取?她是和你对战的时候吐血的,不是你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吐血?” 旁边有人说:“你这人好生不讲理,说好的挑战,结果她吃药,那小将军也没计较。刚才我们可都看的小将军站在这里手指动都没动一下,你怎么怪人呢?” “谁知道是不是她吃药后身体受不了吐血,你还怪到别人身上,要不要脸?说不准就是那药有毒呢?” 宋凌书顿时像是找到了破绽:“那药就是她给的。” 而后,他咬牙切齿:“叶云青,你好恶毒。五年前我与你无冤无仇,刚刚成礼结为夫妻。你送我药时情意绵绵,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好心,原来你已经包藏祸心,给我毒药。” 围观众人给搞懵了,怎么这药又是小将军给的?他们怎么听不懂了呢? 叶云青冷笑问他:“你说寒髓赤阳丹是毒药?” 宋凌书还没说话,旁边突然蹿出一个人:“什么?寒髓赤阳丹?哪儿买的?什么地方买的?还有吗?还有多少?我全都要?” “这不是灵枢阁的王掌柜吗?” “王掌柜,寒髓赤阳丹是个啥东西啊?” 王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叶云青,他陪着笑脸:“叶姑娘啊,你手里还有寒髓赤阳丹这么好的东西,之前为啥不卖给我呢?我愿意出二千两银子一颗,不三……五千两,五千两银子一颗,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的吗? 叶云青表情无奈:“六年前我是有三颗,不过有眼无珠,喂了狗了!现在我手中可没有!” 宋凌书冷笑:“王掌柜,你别被骗了,那什么丹,真有这么好?” 王掌柜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轻蔑,毫不客气:“你不是厉大师的弟子吗?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可是比淬炼丹更珍贵的药。” 宋凌书惊疑不定:“什,什么?” 王掌柜冷冷地说:“这种药不但对药材的要求高,对炼药的人要求也高,药材需要顶级的,炼药的人不但要懂药理,还得是天阶以上的高手,用内力辅助,细细淬取. 一颗吃下去,身体里有什么暗伤沉疴,都会消除,还能提升内力; 两颗吃下去,能拓宽经脉,调整根骨。 吃下三颗,以后只要勤勉一点,成为巅峰高手不在话下!” 他瞥一眼虚弱的厉涵月,眼里又是可惜,又是羡慕嫉妒恨:“这么说吧,有的人不适合练武,有的人终其一生只能练到玄阶,有的人只能到地阶。 因为他们的天赋有限,可这药说能提升天赋也一点不夸张。” 宋凌书笑起来:“王掌柜,你说的可能是有这种效果,但她怎么可能有?她给的就是毒药,你看,阿月就是因为吃了她的那个药,就吐血了!” 王掌柜看他的眼神就更鄙夷了:“傻子都知道,越是珍贵的药越不能乱吃。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资质,寒髓赤阳丹,天阶以下,一年才能吃一颗,这一口气吃三颗,这不是自己找事呢吗?” 转过头,他又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叶姑娘,你手里是真一颗都没有了吗?价钱好商量的!” “真没了,”叶云青脸色诚恳,“这原本是我的嫁妆,和离时我向他讨要,他骗我说早就吃了。若是那时他肯还给我,也不至于今天累及妻儿。” 众人看着宋凌书的目光又鄙夷了几分, 他们算是听出来了,宋凌书隐瞒成亲,拿原配妻子的嫁妆讨好新欢,现在,新欢吃着旧爱的药来打旧爱,末了身体受不住,还怪旧爱的东西有问题。 这是什么奇葩? 宋凌书听出这话不对:“什么叫累及妻儿?” 叶云青淡淡开口:“还是去请个大夫吧,她这不仅是吃药的问题,还有身体的原因。” “叶云青,你胡说什么?阿月身体好着呢?” 叶云青轻描淡写:“是呀,她身体好着呢,她怀孕了!” 宋凌书眼瞳一紧,猛地抬起头,继而大声说:“不可能!” 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过孝期,不能圆房,可他又怎么忍得住?在和阿月情难自禁之后,每次阿月都喝过避子汤的。 此刻他脸上青白交加,守孝期亲近女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可不可能,大夫一看便知。”叶云青脸色平静,“寒髓赤阳丹药力迅猛,她又连吃了三颗。也幸亏她怀孕了,要不然她命都保不住!” 宋凌书怒:“你明知道她不能连吃三颗,为什么不阻止她?” 斜对面不远就有医馆,有好事的已经飞跑过去找大夫了。 叶云青瞥他一眼:“普天之下皆你y妈?你们的事我为何要管?”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那厉小姐拿药就吃,也没给人阻止的时间呀!” “就是,她一心想服下药后打败叶将军,谁能阻止?” “就算阻止她会听吗?说不准备还以为叶将军是怕输在她手上呢!” 宋凌书目光凶恶地扫过众人,可那些人在人群中说话,也不怕他。 一个老大夫被两个人架着跑过来。 一看那两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宋凌书皱眉:“阿月不需要看大夫,她只是受伤了,我把她带回去就行了!” 叶云青冷冷说:“如果你不想一尸两命,最好叫大夫看看!” 第102章 岳父大人会解决的 宋凌书很不情愿,但没有办法。 老大夫枯瘦的手指搭上厉涵月的手腕,震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为何还这般不小心?” 这话一出,周围一静。 宋凌书脸色难看。 老大夫又眯起眼睛:“这是吃了什么东西?脉相这么不稳?她身体里有一股很猛的药力。年轻人啊,补药不要随便吃,并不是越补就越好的!还好有孕,不然,经脉血管都非得撑破不可!” 宋凌书也顾不得其他,焦急地问:“那该怎么办?” 老大夫脸色凝重:“开一些舒缓的药给她吃,以后需要静养,不可有大的动作,还有,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不然她体内的药力会冲破她的经脉,她会死!” 竟然和叶云青说的一样。 宋凌书脸色发白,要做父亲了,他应该很高兴,可是这时候,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了这个消息,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看着厉涵月苍白的脸,他心里生起一股怜惜,他紧紧握住厉涵月的手。 不怕,不怕的,有岳父大人在,不管什么问题,岳父大人都会帮他解决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扶着厉涵月,他声音沙哑:“阿月,走,我送你回去!” 厉涵月情绪低落,她还想漂亮的赢过叶云青,一雪前耻。 但没想到现在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宋凌书不开心,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想起和他两情相悦缠y绵的夜晚,她并不后悔。 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是她和凌哥哥的。 虽然输了让她不甘心,可是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却让她很开心。 她轻轻点头:“嗯!” 宋凌书扶着她,两人正要走出人群,只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 宋凌书一怔,抬起头来,脸色更是一僵,声音都嗫嚅了几分:“指,指挥使!” 柴松的脸如锅底一般黑:“宋校尉,厉把总,你们理应一个在此地,一个在南城,分开巡城,为何集在一起?” 宋凌书嘴唇动了动,自然是他和厉涵月两个月前刚踏出了一步,享受了男欢女爱的滋味。 现在正是情浓,蜜里调油,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所以和同僚换了班。 厉涵月虚弱地说:“柴大人,凌哥哥他是担心我,我们是夫妻……” “我知道你们是夫妻!”柴松冷着脸,“我还听说你有孕了,既然这样,你就不用再来当值了!” 他看宋凌书:“你也是!” 宋凌书脸色一白:“指挥使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柴松厉声说,“尔身为朝廷武职,不思尽忠职守,反倒将当值之事当成儿戏。不仅私自调岗,夫妻同行。还借职务之便向人挑衅,公器私用,围聚百姓,扰乱安定,你还问我何意?” 宋凌书知道,这些都不该做,但是,看见叶云青,他就忍不住。 他垂头丧气地应声:“是!” 现在阿月身子不好,他得赶紧带她回去。 就算指挥使不满,对他重罚,但他有岳父大人,只是缓一段时间,他还是能在这里当值的。 这个小插曲叶云青并没放在心上。 当初炼制寒髓赤阳丹时,是自己强行为他调好的根骨还有不足,她特别添加了一味针对宋凌书身体的。 如果他按照自己叮嘱,一年一颗,分三年吃了,补齐了那些不足,他的根骨就能达到天阶以上。 但他没有吃,哪怕是现在吃下效果都已经大打折扣。 何况他把那些都给了厉涵月! 他以后最高也就只能堪堪够到天阶了,想再进一层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也不必要告诉他。 叶云青回去她阔别了七个月的叶宅。 如果不是科举临近,接到宋言书的消息,可能她还会待在军营。 没有什么人牵挂,在哪里都是家。 门房看见她,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回来了,小的这就去通知管家去!” 叶云青诧异:“管家,咱们宅子什么时候有管家了?” 她去往武卫营时,就当时宋言书买的一群下人。 为了宋言书月假的时候回来不至于冷清,她走进也没遣散他们,还留了银子和月钱。 门房立刻说:“是五个月前有的。那时宅子里总是有人敲门捣乱,还老是遭贼。后来韩管家来了后,一切才好起来。” 叶云青轻嗯了一声,大概是言书请的。 她远在武卫营,不知道这些事,但言书一个月回来一次,发现问题自会想办法解决。 不过发生这种事不是应该请护院吗?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你带他们把马安顿好。” 门房忙带两个亲兵去往侧门。 叶云青走进宅子里。 到了外院,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快步而来,肩背笔直如松,下颌蓄着短须,修剪得很齐整。 他抱拳微微躬身:“姑娘回来了!在下韩聿早,见过姑娘!” 叶云青打量他一眼:“你认识我?” 韩聿早说:“姑娘参加武试时,在下曾见过姑娘英姿!” “言书还没回来?” “已经派了马车去接言少爷了,现在应该正在路上!” 韩聿早回答后,主动把在这里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禀告,妥贴细致,是个很出色的管家。 叶云青很好奇:“你的月钱是多少?” 她当时给下人们一年的月钱,余外的钱是一些日常所需,这么优秀的管家,言书花多少雇的? “在下的月钱,五两银子!” 叶云青挑眉,言书这是在哪里捡的宝,月钱还这么便宜? 说话间,宋言书大步走进来。 一见叶云青,他就笑得明朗欢悦。 几个月过去,他身量又拔高了一些,比叶云青还高了半个头,穿的是书院统一的月白色的衣袍,颀长的身形,温润的气质,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姿态了。 “姐,你刚回来吧?你穿着这一身真好看。” 叶云青还没换去轻甲,她笑着说:“几个月不见,长高了,也长壮了。过完年就是春闱了,做好准备了吗?” 宋言书用力点头。 在书院七个月,他受益匪浅,也深深的明白了书院与书院之间的差距,冯山长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但是书院的夫子,个个都不比冯山长差,不同的学说碰撞,还能产生新的火花。 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叶云青另外的点头拿了一叠银票给他:“手里的钱花光了吧?这些拿去用,还有,韩管家的月钱我会和宅子里下人一起给,以后不用你给了。” 宋言书惊讶:“韩管家不是姐请的吗?他的月钱不是姐给的吗?” “你没给月钱?人也不是你请的?” “不是呀,我以为是姐请的!” 姐弟俩面面相觑,他们家凭空多个管家,既不是姐姐请的,也不是弟弟请的,那谁请的? 第103章 我不是来讨钱的 姐弟两人直接把韩聿早叫过来问。 韩聿早笑容温和,神色坦然:“是梁王殿下说姑娘去军营了,宅子里可能缺人打点,所以令在下过来帮忙。殿下已经给了在下月钱,宅子里的事在下也会好生打理,姑娘不用担心。” 姐弟俩都不知道的是,宋凌书去了五城兵马司之后,心中自觉已经比叶云青高出一头了,所以数次来炫耀。 但都吃了闭门羹。 他并不知道叶云青是没有回城,还以为是避而不见,还来找过几次事。 另外,厉涵月也令何管家“关照”,叶宅里被人扔石头,下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事被夏凌骁知道了,夏凌骁就让韩聿早来了。 韩聿早之前是在北境军中的,后来受了伤脱了军籍,这些因伤退下来的人,夏凌骁都有安排。 他在打理别的事,夏凌骁把他调过来当这个管家。 刚来的那个月里,他抓了几个小混混,送了四个人进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了不下十次交道。 终于把这些事情一一解决,而这些,姐弟俩都不知道。 既然是夏凌骁的好意,叶云青也不纠结。 她按照当时和夏凌霄的决定专门组建了一支千人弓箭队,现在,那些人个个都是神射手。 右卫营前锋卫队的鲍峻,在知道她是左营统领后,就一直在找机会调到她的手下,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成为弓箭队的一员,那阵他走路都是飘的。 冯劲都快酸死了。 不过,叶云青已经用自己的武力和智慧征服了所有,他酸归酸,心里也是服气的。 叶云青换了一身常服,姐弟俩聊了些别后种种。 关于书院的事,宋言书聊得不多,不过提到了她的那些“亲弟弟”们。他们以前纨绔膏梁,醉生梦死,现在一个个好像都变了,夫子讲学时也不做小动作了,还会认真听,积极讨论。 叶云青失笑。 那帮活力满满的小子,还挺有趣的。 “我备些礼物,你去书院时带给他们。” 上次他们都带着礼物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还礼。 过阵就要过年,宅子里也开始准备。 不过有韩聿早在,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 韩聿早办事妥帖周全,是个非常好的管家。 一大早,有人来送年货,韩聿早正指挥着下人把货搬进去,就见街尾走过来一个老乞丐。 那老乞丐穿着补丁搭补丁的衣裳,灰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顶。胡子老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韩聿早以为是路过的乞丐,也没在意。 但那老乞丐缓步走到了叶宅门前,盯着叶宅的门楣,停下不动了。 韩聿早说:“你离远一点,他们搬货动作大,别伤到了你。” 老乞丐看一眼韩聿早:“这家的丫头回来了吗?” 韩聿早一怔,这家的丫头?说的是他家姑娘? 他问:“你是谁?要找的是谁?有帖子吗?我派人进去通报!” 老乞丐说:“你看我全身上下啥都没有,穷的叮当响,还哪来的帖子?” “那不知姓甚名何?” 老乞丐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你就去问她,当初破庙里的乞丐来向她打秋风。她见是不见。” 韩聿早嘴角抽了抽,这人好大的口气,都知道自己是乞丐了,还一副将打秋风当成理所当然的样子。 自家姑娘是四品明威将军,自从她回来之后,不少人过来送礼,宅子里也热闹了许多。 那些人规规矩矩地递帖子,有些姑娘会见,有些不会见。 但这种没有帖子,而且还是个乞丐身份,就还大言不惭要见姑娘的,还真没见过。 如果他真的把这人放进去,那就是他这个管家的失职了。 他再次打量老乞丐,拿出一串钱送过去,语气还是温和:“老人家,这些钱拿过去过个好年。” 既然他是来打秋风,那现在秋风直接送到他手里了。 老乞丐摇头:“我不是来讨钱的,我是来见小姑娘的。” 韩聿早心想莫不是嫌这些钱太少了? 他又加了一串,将两串钱递到他手边:“老人家,天气也冷了,外面风大,你早些回去吧!这些钱,可以多添一件衣裳。” 老乞丐看着那两串钱,没有伸手去接,神色有些莫名。 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又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身上满身补丁的衣服,突然笑了起来。 这时下人已经把货都搬进宅子里去了。 韩聿早也无心与他在外面多说,其实他也挺忙的,以前姑娘没回家时,言少爷一个月也只回来一次,宅子里冷冷清清,只需要做好安全防护。 但姑娘回来后,送礼的人多了,还要琢磨着还礼。要准备过年,要提前备好年礼,事情多。 他也没空和一个老乞丐一直耗着。 正想叫人把他送走,一辆马车回来,马车上,宋言书走下来。 韩聿早笑着说:“言少爷回来了。” 宋言书从马车上跳下来,自从成为先天境武者后,他的身体素质得到很大的提升,下马车根本就不需要下马凳。 少年英气满满,神采飞扬。 韩聿早和他说话。 他笑着回应。 目光无意间回转,看见老乞丐,先是一怔,继而笑着走过来:“老人家,好久不见!” 老乞丐抬眼:“你还记得我?” “记得呀!”宋言书笑着,“您是那位破庙的老人家!” 老乞丐打量着他,目光不明:“那时你们姐弟俩挺落魄,现在看起来很光鲜呐!” “老人家说笑了。不过,相比那时候,我和姐姐境遇是好了许多。我已经成了书院的学子,姐姐也有了她的前程!” 宋言书说着,过来扶老乞丐的手臂:“老人家,走,进屋去。姐看到你肯定很高兴!” 韩聿早一怔,还真是姑娘和言少爷认识的人?他刚才没有说什么恶言吧? 老乞丐退后一步,打量宋言书,语气里也没有什么喜悦和高兴:“你邀请我进屋,你邀请一个乞丐进屋?” 宋言书怔了下,笑着说:“老人家莫这么说,当初我和姐人生地不熟,虽然同在破庙,但是老爷子您在也给我们壮了胆,说起来咱们也是共过患难的。” “你愿意邀请我,你姐也愿意?毕竟现在你们身份不同了!” 宋言书挠挠头:“当然,我姐是最真挚善良的人!姐说过,当初咱们搬家的时候,曾邀请你和我们同住,但你没同意。见到你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老乞丐说:“我老呐,不想讨人嫌,除非你姐亲自来请我进去,不然,我还是不进去了。” 韩聿早:“……”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老乞丐。 这人怎么还拿乔起来了?他也知道自家姑娘和言少爷现在身份不一般了,还要姑娘亲自出门来请他? 但凡有点自知之明,或是心中有数一些,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宋言书就没有生气,还对他说:“韩管家,我姐在家吗?” 韩聿早说:“在的!” “那你去告诉一下我姐,就说有故人来访!” 老乞丐接话:“我可不是来访,我只是路过。” 宋言书笑着说:“老人家难得路过,哪有到家门口了还不进去的道理?” 韩聿早觉得言少爷的脾气太好了点,不过他还是听令去禀告。 但他感觉这一趟应该是白跑,因为姑娘这阵也很忙,而且,那些来访的人那么多,姑娘也只是挑了两三位见了,很多人都拒之门外的。 第104章 情难自禁 叶云青正在忙,虽然她在假期,但她不是普通兵卒,而是一营统领。 有些军务会有亲兵送过来。 韩聿早不能进内院,叫了个丫鬟传信。 叶云青正在写一份组建神鹰队的计划书,被打断,她不悦地抬起头:“什么事?” 丫鬟有些小心翼翼。 姑娘自进了军营之后,身上好像也带了肃杀之气,不怒自威。 听说外面有个老乞丐,要她亲自邀请,言少爷也在外面。 叶云清放下笔,站起身来往外走。 姑娘没有生气,丫鬟赶紧退下去了。 其实姑娘的脾气一直很好,平时也不对他们下人生气,只是她身上的威严感太重,她们从心底里生出敬畏心。 宅门口,老乞丐老神在在。 宋言书和他说着话,气氛还挺融洽。 叶云青走过去,也是一眼就认出,笑着说:“老人家,前天派人去破庙接你,你不在。今天来的正好,就在这里住下。韩管家,你派人把东院主屋收拾出来!” 韩聿早赶紧应:“是!” 老乞丐看着姐弟二人:“我要是住下就不走了,你们确定?” 叶云青笑着说:“宅子这么大,你想住多久都行。我年后要去军营,言书也要去书院,这里你随便住。” 宋言书也说:“您只管住下!” 老乞丐目光深深地看了这姐弟二人一眼。 两人脸上的笑意都很真诚,并不是装的。 叶云青是因为拿了他的帖子,虽然那一次的雅集,似乎对姐弟二人没有什么作用,但知道那帖子的难得,叶云青还是很感谢他。 宋言书是因为,搬到这边宅子后,他发现他买的书里多了不少批注。 当时在破庙,书箱就放在角落,除了老乞丐没有别人会给那些批注。 也是因为那些批注让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他一直想找机会感谢,现在看见人,他是真的欢喜。 老乞丐弹弹身上的灰尘:“行吧,既然你们这么盛情,我就去住两天。” 姐弟二人会客,访友,或是就在宅子里看书,做事,年前的时光,特别的安逸。 但厉府就显得有一层阴霾笼罩。 宋凌书和厉涵月都被暂停值守,勒令回家反省。 说的好听,只是暂时。 但很可能这个暂时遥遥无期。 尤其是这时候,厉涵月还怀孕了。 大婚当天,梁王殿下当众指出他在热孝之中,不宜成亲。 是太子殿下担保,让他们先有名份,让他们暂时不圆房便是。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 但这也告诉了所有人。 他们暂时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 现在过去还不到一年,离宋凌书热孝期满还有十二个月。 厉涵月却怀孕了。 这几乎是告诉了所有人。 宋凌书不孝。 不仅不孝,而且还将太子的担保抛之脑后,把太子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如果发现得早,直接让这个孩子不知不觉的滑胎就是。 这样大家脸色都好看,这样谁也能糊弄过去。 可偏偏厉涵月有孕的消息,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揭出来的。 不仅当着很多人的面揭出来了,而且这个孩子还不能滑胎。 如果滑胎,厉涵月体力药力爆棚,她身体经脉根本承受不住,只有死路一条。 寒髓赤阳丹原本是这世间排得上号的好东西,多少人求而不得。 可实力低下时过量服用,却成了能随时夺人性命的一把悬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头顶掉下来。 厉煦阳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堂前的宋凌书,这是他的得意弟子,是他想用来传承衣钵的人,是他疼爱的女婿。 他动用人脉把人放到五城兵马司,只要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升为兵马司的指挥使,再入兵部,假以时日,做到兵部尚书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五城兵马司都不要他了,如果不能解决这个危机,他的仕途算是毁了。 厉涵月哭哭啼啼的跪到宋凌书身侧:“爹,不怪凌哥哥,他都是为了陪我,才和别人调岗。而且当时也是我去挑衅叶云青的,凌哥哥宠我,才会对我百依百顺。” 宋凌书垂着头,嘴唇微抿。 他是为了厉涵月没错,但当时,看见那样意气风发的叶云青,看着那种万事不在心头,平淡自若镇定自如的叶云青,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深深的不甘,还有浓烈的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的想法。 与其说他是在替厉寒月出头,不如说他迫切的希望用厉涵月的胜利来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厉涵月一双泪眼看着她的老爹,求情:“是我任性,才害了凌哥哥。这件事凌哥哥一直都很无辜,他只是为了帮我。” 厉煦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是,他让你怀孕了!” 如果只是私自调岗,只是挑衅行人,只是聚众影响了治安,这些都可以操作。 这点人脉他还是有的。 但厉涵月的怀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厉涵月更委屈了,她抬起头,满脸的不服:“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凭什么不是我们圆房?一时情难自禁,我们也不想的。我们朝夕相处了五年,又拜过天地,我们圆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早就想为凌哥哥生个孩子,现在我有了孩子,爹你也要做外公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厉煦阳:“……” 他开心,他敢开心吗? 没错,他声名在外,是东夏的武道宗师。 但这天下,忠孝节义,天地君亲师,这是纲常,哪怕他是宗师,他也不能轻易触碰违背。 不孝两个字重如山岳,宋凌书扛不起,他也扛不起! “爹,设身处地,如果是你,你忍得住吗?”厉涵月更觉得委屈了,想到成婚后,她和凌哥哥明明天天相见,却两地相思,咫尺天涯。 两人拥抱,亲吻,都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却又因为那个不得圆房而一次次强行忍住。 他们忍了多久了?忍得身体都快爆炸了。 直到那一y夜,那一y夜的月色那么美,她和凌哥哥喝了点酒,两人越靠越近。 凌哥哥亲了她。 他们不止一次亲近,只是没有突破最后一步罢了。 但那一天,两人都再也控制不住了,极力的压制到最后是极端的反弹。 刻骨的相思,入骨的爱意,蚀骨的情欲,焚身的炽热,如淬毒之刃一寸寸剖开肺腑,似野火掠原般重重蚀尽理智。 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发生。 有了第一次,就有更多次。 刚开始他们只是在厉涵月的闺房中,或者是在他的住处。 后来,就像几个月克制的堤坝突然被冲垮,完全失去了控制。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能避开人的地方,他们都会缠绵在一起。 他们也担心会有身孕,所以,厉涵月喝了好多次避子汤。 没想到还是有了。 厉涵月又哭哭啼啼:“爹,你如果要舍去外孙,就会连女儿一起舍去,难道你想看女儿一尸两命吗?爹你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肯定能帮我们的!” 宋凌书也求情:“岳父大人,我对阿月情深似海,与她日日相处,实在情难自禁,我们圆房是不对,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阿月也已经有了身孕,我会对她更好,我要保住阿月,保住阿月的孩子,绝不能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我从此穷困潦倒,我也愿意!” 厉涵月感动极了,她就知道,凌哥哥的心里只有她。 她深深地看着宋凌书,眼里情意绵绵,转过头,语气决绝:“爹爹,女儿本来就是凌哥哥的妻子,女儿和他圆房是心甘情愿的,如果爹爹要责罚凌哥哥,就从女儿和您外孙的尸体上跨过去!” 第105章 永不录用 一看这架势,厉煦阳还能说什么? 他长叹一声:“起来吧,退下!这事容我再想想,看看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人大喜,磕了个头就站起。 宋凌书扶着厉涵月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像是扶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厉煦阳看着他二人情意绵绵,蜜里调油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大。 女儿女婿感情好,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样子了呢? 他转头吩咐何常年:“待会我给你一个单子,你按单子上的礼物采卖,三日之内必须办齐,然后送到太子府去。” “是,老爷!” 第二天早朝,太子被人参奏。 东夏以仁孝治国,宋凌书在孝期不能成婚,但太子力排众议,许他们拜堂。 现在人在热孝之中,妻子却怀了身孕。 这有违反人子之道,有违反孝道。 宋凌书有罪,但担保此事的太子一样难辞其咎。 皇帝目光淡淡地扫过群臣,当初厉府的事自然有暗探报给他知道,几个月过去,他几乎都要把这事忘了,这一封参奏的折子又把当初的事提了出来。 “就是那个在成亲当天要把原配贬为妾室,停妻再娶的厉大师女婿?” 安庆王笑呵呵:“对,就是他,厉煦阳的女婿,今科武试的榜眼,名叫宋凌书。皇兄你有所不知,当初闹上喜堂,和他和离的那个原配,是今科的武状元,如今已经是四品明威将军。” 他和厉煦阳不和,找着机会就给皇上上眼药。 皇帝有了些兴趣:“哦,不是说是个乡村农女?原来这一届的武状元就是她呀。” 他知道厉煦阳嫁女当天的事,也知道武状元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这两者之间,竟然还会有联系,竟然是同一个人。 安庆王既然和厉煦阳不对付,那能给厉煦阳添堵的,就被他划为了自己人:“说起这位小姑娘,也是有真本事的,厉煦阳身为一代宗师,亲自教导的女儿女婿,都被小姑娘打败了。而且这小姑娘还能吃苦,又有本事。” 皇帝想了想:“朕记得,她叫叶,叶云青?” 安庆王笑呵呵:“皇兄真是好记性,就是这个名字。” 皇帝说:“嗯,自强又有真本事,为国效力,甚好!” 他瞥了太子一眼:“至于那个太子担保的,停妻另妻的宋凌书,诸卿有什么想法?” 夏凌骁目光扫过,一个御史出列,语气铿锵:“明知太子担保,不思感恩,仍然逾越,陷太子于不利,是为不忠; 父母过世不曾扶灵,热孝成亲,孝期宣淫,是为不孝; 身为五城兵马司巡城校尉,私自调岗,视军纪为无物,只为与女人厮守一起,玩忽职守,是为不恪; 家中原配奉养父母,却要停妻另娶,在原配找上门时,又要贬妻为妾,全不念五年夫妻之情,以及原本奉养父母之辛劳,是为不义! 与原配鸳盟已结,移情别恋,是为不信……” 他洋洋洒洒,直接列出等一大串,而后说:“微臣认为,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信不恪之辈,人品低劣,哪怕曾为武试榜眼,也不可重用。这样的人,若为将,必为祸!若为官,必为患!” 不少人附议。 皇帝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过去:“太子怎么看?” 太子此时在心里中早已经把宋凌书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大骂了一百遍。 他当初是为了卖厉煦阳一个人情,而且他说过,先成婚,不圆房。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敢轻易违背。 可宋凌书竟然还是和厉涵月圆房了。 这打的是他的脸,伤的是他的威望。 他现在还能为宋凌书说话就有鬼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父皇,儿臣识人不清,竟为这种卑劣的人担保,实在是汗颜。儿臣觉得,尤御史说的对,此人不可重用,不,此人不仅不能为官,还当追究其不孝的重罪!” 皇帝缓缓说:“众卿之言,甚有道理。既如此,也不用什么丁忧夺情了,直接褫夺宋凌书官身,以后永不录用!” 一人问:“那厉氏女又该如何处置?” 皇帝扫他一眼。 旁边有个乖觉的大臣说:“虽说宋凌书与厉氏女圆房两人都有错,但是首错在宋凌书。厉氏女一介女子,又怀有身孕,皇上仁德,不如网开一面?” 皇帝目光沉沉。 厉煦阳是个武道宗师,要是把他的女儿女婿一起给办了,厉煦阳必然心生不满。 虽然皇帝不怕,但也不必要惹这种麻烦。 他淡淡地说:“念在厉氏女也算是被宋凌书连累,不予追究,着她好生养胎便是,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就算了。” 早朝散后,太子的脸黑得像锅底。 如果宋凌书在这里,他大概能直接放狗把他咬死。 跟在他身后的夏璟煜说:“皇兄,这事过不在你,是宋凌书那厮不识抬举,现在他绝了仕途,也是咎由自取,不必为这种人生气!” 太子黑着脸说:“这种小蝼蚁,自然不值得本宫生气,本宫气的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 差使不顺不说,之前做下的一些事也被翻出来。 早前赈灾款的事也被翻出来,虽然有人顶了罪,但他的人手,一个个的少了。 父皇已经对他不满了。 他目光中突然就带了些打量:“二弟,本宫被父皇斥责,你倒是得了父皇夸赞,父皇近来,很是器重你呀!” 夏璟煜眼底深处暗色翻腾了一下又消失,他谦恭地笑着:“父皇知道我不成器,所以我有一点好,父皇就会夸奖,因为他对我没期望。而皇兄,是父皇寄予厚望的,父皇对皇兄要求严格,这样才正常。毕竟以后皇兄肩上扛的,是整个东夏的江山!” 太子哼了一声,不忘警告一句:“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凡对本宫忠心的,以后本宫也不会亏待。但若谁敢在暗地里使些小手段,本宫绝不轻饶!” 他拂袖而去。 离开的步子里都透着烦躁和怒意。 这一年多来,他的人在不断减少,朝中的人手失去好几个,其中两个还是臂膀般重要。 就连手底下赚钱的那些赌坊,青y楼,各种只要涉及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剿除。 现在连东宫的开支,都不得不缩减一些了。 安国公劝他近来好生收敛,不要去想什么赚钱的营生,缺银子了,国公府会给他想办法。 好像是从秦忠明打死人开始,他就一直不太顺。 背后那只手,他觉得是老三,但安国公说,梁王更关注军营之中的事,他们对老三各种使计,老三应该自顾不暇才对,所以,这些事应该不是老三干的。 那又是谁?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夏璟煜,但是,夏璟煜一直跟在他身边,像条狗一样随叫随到,而且,他也没有母族势力,他生母位份低,且早就死了。 是母后把他带到身边养,他也勉强算是有了个嫡出身份。 给夏璟煜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算计自己才是。 太子走了,夏璟煜眼底深处的暗色又翻腾起来。 这个草包,身后有皇后母家全族的势力,还又贪又蠢又坏。 那么多人给他擦屁y股,他的屁y股还漏成筛子,擦都擦不赢。 现在还在他面前耍威风,也不想想,若不是他是从皇后的肚子里爬上出来的,他能安稳当太子当到现在吗? 太子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的困境和为难,就是他觉得不可能的两个人做的。 或者说,是夏凌骁做的,但是夏璟煜身为最了解他的人,在发现有人在对付太子后,推波助澜一下,很容易。 夏璟煜不知道谁在对付太子,但谁对付都行,他只想要太子身败名裂,从那个位置上滚下去。 太子滚下去了,与他相关的人,也会滚下去。 也不枉这些年,他跟在太子身边当狗,一点点的得到他们的信任,一点点的撺掇着太子越来越贪。 当年他的母嫔,风姿绰约,独得圣宠,从一个进宫的秀女,一年时间就升为嫔位,与父皇两情相悦。 但母嫔死了,死在即将封妃的前几天,母嫔突然触怒了父皇,说是行巫蛊之术。 父皇将她打入冷宫,而她当晚就在冷宫中。 一个正当盛宠的人为何要行巫蛊之术? 一个马上就要封为妃位的后宫女子,对皇帝行巫蛊之术? 她又不是傻子。 打入冷宫的当晚就上吊自缢,那更是不可能。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她的死被认为是畏罪自杀。 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之后,不到三岁的夏璟煜被养到皇后膝下,一切用度比照皇后所出的大皇子。 朝野上下都说皇后仁善,也没有人再提起那个死在冷宫的苦命女子。 就连父皇,当时对母嫔盛宠,蜜里调油的父皇,也没有再提起过半句,甚至没有多看他哪怕一眼。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几个嬷嬷冲进来将母妃勒死并吊上横梁时,夏璟煜就在帐帏后,被一个宫女死死的捂住嘴。 他的记忆力极好。 他还记得那几个嬷嬷走了之后,那个宫女对他说:“小殿下,今晚发生的一切,你要烂在肚子里,你要赶紧忘记。明天醒来之后,你要当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命。” “可怜的小殿下,仙嫔娘娘升天,从此你在这吃人的后宫,再也没有人护着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小殿下,你很聪明,但以后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聪明。你要笨一些知道吗?” …… 他好好的活着了。 在父皇一锤定音,母嫔是畏罪自杀之后,好像平息了什么,又好像安抚了什么。 仙嫔身边所有服侍的下人,都被吃死,包括那个宫女。 他努力过的,他跑出来,牵着那个宫女的衣袖,睁着天真又明亮的双目,似乎一无所知,甜甜的叫父皇。 可父皇还是令人把那宫女拖走了,哪怕他哭喊,死死抓着那宫女的衣袖不肯放。 可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又怎么抓得住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 看着这个孩子,皇帝为难。 他不知道怎么安顿这个孩子。 是皇后主动提出把他养在自己膝前。 皇帝松了口气,当即应允。 皇后因此得了个仁善的名声。 之后的夏璟煜一直表现平平,开蒙入学后,连教他们的上书房先生都说:“太子聪慧,所学一两遍也就都会了;二皇子略显淳拙,十遍后方能略有领会。却学后而忘前,宜更勤勉些!” 淳拙的意思就是愚钝,而且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也就比傻子好一点点。 皇后彻底放了心。 以后他就成了太子的跟班,太子的狗腿子。 所有人都说太子和二皇子兄弟情深,到底都是皇后膝前长大的。 只有他知道,从三岁起他心中就埋着的刻骨仇恨。 他不傻,长大后他就明白了。 当初的盛宠,是父皇故意的,三分真情演出十分,整个后宫都针对母嫔,如果父皇真的是疼她爱她,对她好,宠爱她,就不会相信她会行巫蛊之术,更不会在事发之后立刻将她打入冷宫,也不会在母嫔死后,一句畏惧自杀草草定案。 更不会在母嫔死后,把母嫔身边所有的宫人全部处死。 不过是因为母嫔没有强大的母家; 不过是因为后戚施压; 不过是因为一切都是他的棋子,都是他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棋子罢了。 还是母嫔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父皇。 所以他恨所有人。 他可以不当太子,但他要让夏擎安当不了太子,要让皇后和皇后母族所有人,为他的母嫔陪葬! 不论是谁要对付太子,对付皇后,他都会暗中帮忙。 他都乐见其成! 他布局了二十年。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不起眼的狗腿子,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就行了。 回府后,在睿王府的凉亭中,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低声吩咐:“交给冯侍郎,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他的暗卫答应着离开。 夏璟煜眯起了眼睛,喝了一口茶。夏擎安,你一直想对付老三,想拿到兵权。 你也不想想,你斗得过他吗? 他的反击,你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我,只需要推波助澜,乐观其成即可。 当你做下的所有事都爆出来,我不信,你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安稳! 届时,就是我大仇得报之时! 第106章 谢同舟 刚从浮岚宫出来,夏凌骁又一如既往沉着脸。 吴厦沈离对视一眼。 主子这次进宫,想必淑妃娘娘和那位六殿下又绞尽脑汁从他手里要东西了。 六殿下真是贪心,上次还要了一个雅集所,几十万两银子,在他嘴里,红口白牙的就让主子直接给。 夏凌骁收敛气息,抿了抿唇,淡淡吩咐:“去茗心苑。” 主子这是想要静静心。 马车转了个弯,往茗心苑去。 夏凌骁也不是纯为了静心,夏彦辰和齐太傅的孙女私底下见过几次,这次只是向了讨一套前阵在珍宝阁拍的头面,想送给齐小姐。 几十万两银子的雅集所都送了,几千两银子的头面,他自然没有什么舍不得。 母妃在为夏彦辰争取,在为其铺路,想让他去争取那个位置,他也明白。 但是,不是他轻看,夏彦辰真不是那块料。 他会是个比太子还贪婪,残暴,吝啬,自私的人。 他纵容着母妃与夏彦辰,因为他们要的只是钱和物。 那些无妨,他不在意。 但是今天,母妃竟然提出来,要让夏彦辰去军中,做他的副统领。 他当即就拒绝了。 这话母妃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就算周世成,也是凭着军功。 她一张口就是一军副统领,就差明说要让夏彦辰在军中熟悉一些后,把整个武卫营的兵权给夏彦辰了。 母妃为了夏彦辰做任何事,他没有意见,也不会干涉,但是,把手插到军中,这触犯了他的底线。 军队是护境安民的利器,不是蠢才手里的玩具。 所以今天,是欢而散。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淑妃的意思。 心情极差的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气,吴厦沈离都没敢多话。 马车静悄悄。 刚走过一条街,路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拦在马车门口。 吴厦抬眼一看,是个衣着破烂,乱糟糟堆着满头灰白色的发,胡子围住了口鼻,除了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乞丐。 他出现得突兀,吴厦急忙勒住缰绳。 好在勒马及时,没有直接撞上去。 但是马车里的夏凌骁,却一把撩开了车帘。 吴厦赶紧回头:“主子,是位老人家,我这就把他请走!” 夏凌骁摆手制止他,一撩袍下了马车,对着老乞丐拱手:“老人家,请上马车。” 吴厦沈离:“……!!” 不是,马车没撞上人呀。 怎么主子还请人上马车? 不是他们势利眼,是这位老人家身上,着实太埋汰了些,这一身,和主子这马车,一点也不搭呀。 不过,主子态度看起来还有些恭敬,这是怎么回事? 老乞丐看着夏凌骁:“好好的请我上马车做什么?” 夏凌骁温和地说:“老人家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老乞丐呵了一声:“送一程?哪里都送吗?” “都送!” “那你送我去城郊吧!” 夏凌骁说:“请!” 老乞丐当即不再多说,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吴厦沈离再次对视,不过他们对主子的决定从来不会置疑,立刻就收好上马凳,又恭声问:“请问去哪个城郊?” 夏凌骁直接在马车里吩咐:“云台书院!” 吴厦应声,马车转弯。 马车里,老乞丐斜了夏凌骁一眼:“一声不吭就说去书院,你怎么知道我老头子要去哪里?” 夏凌骁笑着说:“老师既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自然是想回书院了。” “你认出老夫了?” 夏凌骁说:“要是弟子认不出老师,岂不是欺师灭祖吗?” 老乞丐哼了一声。 表情很不屑,嘴角却扬了起来。 “老师,我已经找了你两年多了。你为何突然就离开云台书院,杳无音讯?我们都很担心你。” 这位老乞丐,原来正是云台书院的老山长,也是前太傅谢同舟。 但是几年前,他突然失去了太傅之位,说要游历天下,寻一个答案。就从云台书院失踪,从此整个京城的无人能找到他。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跟皇帝说了什么,为何皇帝就同意了他的致仕。 但现在他再次回来,想必他要寻找的那个答案已经有了。 他伸出手:“刀!” 夏凌骁不知道他要拿刀干什么,但还是递过去一把小刀。 谢同舟接在手中,指尖轻动,那短刀在他指间转了一圈,他将刀刃对向自己,刷刷刷刷,一脸的胡子顿时被剃得干干净净。 一张清癯略显削瘦的脸,眼神明亮,看人时带着温和又睿智的光,两颊有些凹陷,但气色红润。 这还是当初在朝堂上侃侃而谈,指点江山,胸有沟壑的太傅。 夏凌骁先让吴厦把马车停在成衣铺,给他买了两身衣裳。 换上了新衣的谢同舟,腰背挺直,一身从容又豁达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带着沉淀多年的儒雅。 再次上了马车后,谢同舟深沉睿智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夏凌骁。 “这段时间,朝中发生很多事,有你的手笔吧?” “朝堂的事,老师也知晓?” 夏凌骁笑着问了一句,才说,“我当初入军中,是为了活着,入朝中,掌兵权,也是为了活着。 但有些人明明活得很好了,却不想让别人活着。在他们眼里,百姓是蝼蚁,所有人都是蝼蚁。 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势翻云覆雨,不把人命当命。 让他们所做的恶行大白于天下,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公道,就是我想做的。老师,我做错了吗?” 谢同舟看着他摇摇头,眼里更多的是悲悯:“你没有做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血煞之命,一直遭皇上忌惮。你做的任何事都会被无限放大,一旦皇上忌惮你的命格,想要除掉你,那时你将如何自处?” “走一步看一步吧。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夏凌骁唇角掠过一丝自嘲,“因为这命格,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该受到的忌惮也一样不少。我原本只想在军中好好的,守土护境安民。他们不让,一定要使尽手段逼我回来。” 他笑了一声:“如果我在边疆,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做了再多的恶,大概也一样的高枕无忧。可现在我在京城,我不在意他们对我做什么,但他们做下的这些恶事夺了那么多百姓的命,我无法坐视不理。” “然后呢?”谢同舟目光灼灼,“夏擎安和皇后一党就算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还会有下一个夏擎安,你就一直这么被动地去修补?” 夏凌骁抬起眼,深邃的眸色中有一丝询问:“老师的意思是?” 第107章 与其缝补,不如断根 谢同舟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说:“殿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千万百姓的天下。” 夏凌骁点头,这点他一直是认同的。 “''天家血脉''四字的分量。不是锦衣玉食,不是三跪九叩,是苍生有难时,必须有人站出来扛起这万里山河!夏擎安当了十年太子,秦家把持了十年朝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边境的军饷一再被克扣,你就这么看着?” 夏凌骁垂下眉眼,朝中这些事他自然都明了,他也在悄然控制,毕竟从他出生起就一直背负在身上的血煞之命,随意一动,就引起一片忌惮。 “我没有看着!” 谢同舟缓缓说:“你所谓有的没有看着,是指你用自己的钱来贴补军饷,用自己的力量在那些人作恶之后把他们的手脚慢慢掰断?甚至,你都动不到那个最该动的人身上?” 夏凌骁无言。 他会动的,但是,太子在没当太子之前,已经有十年根基,当了十年太子后,朝中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而且他是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要把他拔除,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同舟淡淡地说:“与其为别人查缺补漏,一直缝缝补补,一直亡羊补牢,为什么你不做那个人,那可以决策的,不让那些人为所欲为的人?” 夏凌骁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老师,慎言。我血煞之命,如今事事都只能谨言慎行,就恐怕我的命格会引来血腥杀伐,让更多人死于非命。” 谢同舟叹了口气:“你出生时钦天监的批命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就算真是血煞之命,就一定是凶兆吗?” 当年,钦天监监正斩钉截铁的话犹在耳边: “赤月悬天,如血染苍穹,主兵戈四起;星陨如泪,乃天泣之兆,此子降世,恐引山河破碎,苍生泣血!” \"赤月主凶,星陨主丧,此子命格孤煞,或克父母,或损国运,若不早除,必成大患!宜火焚之!\" 这些话,是不是凌骁也知道了? 所以,他怕自己真的是凶星,是血煞,会损国运,会让苍生泣血。 夏凌骁确实一直有这样的担心,他可以控制自己,可以谨言慎行,可以谨守底线,可是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 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让战事频繁而起,百姓遭殃,生灵涂炭,那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不是个仁慈的人,所谓慈不掌兵,他能成为一代战神,杀伐手段他全都有。 但是,他的手段只会针对对手,针对那些该死的人,而不是无辜的百姓。 谢同舟看着他的脸色,还有他眼底深处隐藏着的晦色,就大致猜到他所顾虑的是什么。 他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去查钦天监监正?” 夏凌骁查过。 当初钦天监监正在说出这个天相预兆之后,就口吐鲜血,昏迷了三天才醒,醒来后又跪求皇帝把小皇子烧死。 后来夏凌骁被送到国寺,也不是因为皇帝心软,或是钦天监监正改口,更不是淑妃的求情。 而是当时的太傅谢同舟说了一句:“赤月凌空,就一定是灾吗?五百年前,彗星撞日,天象比今日更凶,可当时出生的那个孩子,后来成了镇守边关的‘苍雪将军’,护佑一方太平。” “若这孩子不是灾星而是吉星,今天烧死了他,天降灾祸的时候谁来承担?” “不如把他送到国寺,三年内,要是他真是带来灾祸,再烧不迟。要是天下太平,也许是天相另有预兆!” 谢同舟当时在朝中举足轻重,也是他这句话,才救下了夏凌骁一命。 但是血煞之命这个预言,还是一直横亘在皇帝的心中。 当年的钦天监监正,夏凌骁也查出来了,他暗中投靠了皇后一族。 所以当时的天相真相怎么样,很难评。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要夏凌骁死的心,才没有那么坚定。 当然,也许是忌惮,不敢轻易把这种心思露出来。 谢同舟看着他,语气又低沉几分:“皇上有七子,太子贪财而蠢坏,无能而逞强;二皇子阴私奸险,表里不一;四皇子天生眼疾,性子暴躁;五皇子平庸无才,却自视甚高;六皇子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七皇子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你觉得,他们谁能当大任?” 夏凌骁:“……” 他这挨个评一遍,把他们的缺点评得中肯又犀利,还叫他怎么说? 这些还犹不足,谢同舟又加了一句:“每个人都会有缺点弱点,但凡他们心中十成的位置,百姓能占一成,老夫也不多说。但你觉得,他们会在意百姓死活吗?” “你好好想想,到那个位置,你不是为你自己,是为天下百姓!我知道你的顾虑和隐忍,但有些时候,不妨更大胆一些,破而后立,有何不可?” 夏凌骁突地笑起来:“老师,不管血煞之命是真是假,父皇只会相信是真的,父子猜忌,兄弟阋墙,这亦是人伦惨剧。而一旦这事传出去,西临南昭北秦,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同舟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确实,现在不仅是东夏内部的问题。 另外三国一直都不太友好,时常就会找点机会来犯边。 因为有夏凌骁在,夏凌骁当年驻守边疆时,把他们打得忌惮了,才只是试探性地接战几回,并不曾大规模地来犯。 一旦皇帝开始忌惮夏凌骁,并且夺走他的兵权后,另三国肯定如同苍蝇叮上鲜肉。 如果来犯的只是一国还好。 怕的是三国联军。 届时哪怕他这个战神在,东夏也会元气大伤。 因为有这样的顾虑,夏凌骁紧握手中的兵权,与皇帝,与太子一党周旋。 谢同舟缓缓说:“这件事交给我。”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书院门口。 门房看见来人,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甚至都差点忘记行礼,呆怔好一阵,行过礼之后,立刻快步去禀告。 “山长回来了,山长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徐山长立刻带着众人出来迎接。 他们远远地看见那个清癯的身影,眼中都有湿润的感觉。真的是老山长回来了。 这位前太傅大人,没当太傅的时候,就是云台书院的山长,后来当了太傅,他要卸任,书院所有人都恳求他可以不管事,但山长的名头必须在他头上。 于是,徐山长虽然管着书院的所有事,但书院真正的山长还是谢同舟。 徐山长声音发颤地喊:“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谢同舟看一群人眼睛红红的样子,问:“书院要倒闭了?” 徐山长:“……” 众人:“……” “没有,书院好好的呢。” “那你们干嘛一个个哭丧着脸?” 徐山长心想,还不是你老人家一下子几年无音无讯,我们都像失去了庇护的小鸡,现在看见他能不激动,能不高兴吗? 不过老山长不想看他们这样子,他立刻就露出笑脸:“老师,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书院多了好多孩子,还有几个好苗子,您要不要见见?” 其他夫子也说:“春闱就要到了,山长现在回来,可真是那些孩子们的福气!” 一众人拥着谢同舟,眼里是真实的崇拜和敬佩。 夏凌骁却在想之前谢同舟说的话。 之前在军中的时候,军饷粮草不是短缺就是延迟,好几次几乎影响战局。 后来他把那些因伤退下来的老兵分派出去从商,在他的谋划和扶持下,生意越做越大,也终于不用再担心军饷粮草延迟和克扣。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因为他要尽力确保边疆的所有粮草都不会短缺。 他也要保证在天灾的时候,他有能力为那些百姓做一些事。 这些他都是在默默的做,但是有一次被老太傅知道了。 之后,老太傅就辞官失踪了。 虽然他知道老太傅文武双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仍然很担心,一直派人在找他。 直到今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突然说了这番话。 与其缝缝补补,不如从根源上断绝。 如果可以,他想他愿意! 这些年实在太累了。 既然是缝补,那就是破坏已经造成。 从根源上断绝,绝对会更轻松,也更圆满! 第108章 天塌了 因着女儿女婿都被勒令在家反省,厉煦阳无法,只得再次动用自己的人脉,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早点过去。 不然,影响的就是女儿女婿的仕途了。 然而,他这边关系刚托出去,厉府就接到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科武试榜眼宋凌书……玩忽职守,又闻居家不孝,弃养父母……更于孝期宣淫,禽兽其行,不配为子,似此败德辱行之辈,若仍容留仕籍,何以儆效尤而正纲常?着即革去官身,削籍为民,永不叙用。钦此。” 当太监宣完圣旨,宋凌书呆怔在原地,永不叙用,也就是说他永远也当不成大将军了? 他震惊,难以置信,绝望痛苦,再然后是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天塌了! 厉煦阳也是一怔,他已经着人在周旋此事,怎么圣旨来得这么快,而且惩罚这么重? 一个六品武官的事,这在吏部处理就好了,为什么会惊动御前,惊动皇上? 他是东夏有名的武道宗师,皇帝明明知道,也知道宋凌书是他的女婿,竟然毫不留情? 宣旨太监见宋凌书傻了,提醒了一句:“宋凌书,接旨!” 宋凌书勉强回过神来,他自然不想接。 但是他也知道,不管接不接,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定局。 他完了,他不但当不了大将军,他连将军都当不了了!不,他连现在的校尉都没保住。 从此绝了仕途,他就只能是个老百姓了。 他辛辛苦苦从天剑村出来,为的是远大的前程,为的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的是成为大将军威震一方。 可现在这一切都破碎了。 呆呆地接过圣旨,他还跪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一片迷茫,心里一片茫然,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一黑,他便晕倒在地。 宣旨太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厉煦阳说:“厉大师,皇上说了,令婿行为,既触犯律法,也触犯人伦,实在是难以姑息。不过令爱无辜,待令爱生子后,还是回原职,以后前途不会受到令婿影响!” 他顿了顿又说:“皇上赐厉小姐锦缎十匹,珍珠五斛,并叮嘱厉小姐好生养胎,一年后再为国效力。” 厉煦阳拱手:“多谢圣上。” 他心里清楚,他的女儿没有受影响,是皇上看他的面子。 但这个女婿的仕途是真的废了。 给了宣旨太监一袋银子,把人送走。 厉煦阳叫人来把宋凌书扶下去。 厉涵月看着脸色苍白的宋凌书,嘴唇颤动,哀声喊:“爹!” 厉煦阳知道她想说什么,摆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月儿,圣旨已下,这件事无力回天。除非他日立下大功,才有可能再向圣上求情,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 厉涵月心里明白这件事对宋凌书的影响有多大。 另外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愧疚。 和宋凌书成亲那么久了,又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名正言顺的夫君,他们天天拥抱亲吻牵手,肌肤相贴,却不能走到最后一步。 她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心里想,便敢做。 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凌哥哥。 可宋凌书每次都有顾忌,最后都悬崖勒马,吊得她不上不下的。 所以那次月色下,她在酒里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宋凌书竟然还有定力,她便在他耳边哄着:“凌哥哥,这是你我之间的私密事,只要我没有身孕,谁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圆房,我会喝下避子汤。凌哥哥,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做真正的夫妻,难道凌哥哥不想要我吗?” 这些话打消了宋凌书的顾虑,那一晚干柴烈火,水乳交融,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和极致的欢愉。 宋凌书也是。 而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 两人都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的确喝过避子汤,可能避子汤也没办法避掉那么频繁的次数和他们随时随地的情难自禁。 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呀。 要是她知道,哪怕明知道对她身体有损,她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孩子去掉。 她更不会当街去挑战叶云青。 其实挑战她,也不会为了胜她吃下三颗寒髓赤阳丹。 现在她与孩子共存亡,她不想死,所以这个孩子必须保住。 凌哥哥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咬着唇,恨恨地说:“都是她,都是那个叶云青,是她害的。她故意接受我的挑战,还不阻止我吃寒髓赤阳丹。又当众叫来大夫揭穿我有身孕的事实,她就是因爱生恨,要毁了凌哥哥。爹,你不要放过她!” 厉煦阳眼里也闪过一抹厉色:“敢算计我的女儿女婿,我自然不会放她。月儿,你现在好好养胎,不管怎样,这也是我厉家的第一个孙儿。” 厉涵月轻嗯了一声:“我去看看凌哥哥。” 厉煦阳挥手让她快去,这件事的结果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凌书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眼珠已经很久没有转动一下了。 怎么会这样? 还没走出天剑村,他的目标就是大将军。 他一步步努力,放弃求了三年才求得的新婚妻子,拜厉煦阳为师。 他努力学武功,又努力讨好厉涵月,不惜贬妻为妾,与曾心心念念的人和离。 每一步都是为了离大将军的目标更近。 成为武试榜眼,成为武将,他有光明的前程,他本该按部就班,一路顺畅的走下去。从五城兵马司到兵部,从七品到一品。 可是现在都毁了。 因为一个孩子,全部都毁了。 厉涵月走进来,看着这样的他,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扑到床边:“凌哥哥,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吧。你别这样,你这样吓着我了。” 宋凌书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看着厉涵月。 面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凄。 他沙哑着声音问:“岳父大人也没有办法吗?” 厉涵月摇摇头:“爹说了,这是皇上亲自下旨,无力回天。除非有一天立下大功,才能向皇上求情,免去这个惩罚。” 宋凌书看着她,一瞬不瞬,目光定定的。 厉涵月刚开始还与他深情对视,但后来觉得这目光不对。 “凌哥哥,你,你怎么了?”她拉他的手抚上自己小腹,“这里是咱们的孩子,凌哥哥,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开心吗?” “开心!”宋凌书句话,像哭。 他该开心吗? 就是因为这个孽障的到来,他被免去官身,永不录用,只能成为老百姓了。 他明明应该有大好的前程,以后做大将军的。就因为这个孽障,这一切都成了空想,成了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此时看着厉涵月的脸,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另一张脸来,那个始终平静温和,始终从容淡定,美貌清绝的女子,那原本是他的妻。 现在,她是四品明威将军,而自己,成了个庶民。 明明该他俯视她,居高临下的看她,现在,他得仰望着她步步高升。 四品不是她的极限,庶民却已经是他的冲不破的线了。 如果,如果知道她也会武功。 她甚至舍得给他三颗寒髓赤阳丹,那是何等的掏心掏肺? 如果当初他没有来拜厉煦阳为师,而是和她做了真正的夫妻,她定会也教他武功,而且,她还不会和他在武举试上一争高下。 那武状元也将是他。 而他吃下寒髓赤阳丹,以后的潜力可以到达绝顶高手境。 她会全力托举她,就算是进武卫营,他也一样可以像她一样,立功,升官,短短七个月,升为四品明威将军。 那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呀。 他哑着声音问厉涵月:“阿月,你是想我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故意怀孕了吗?” 厉涵月一怔,继而仓惶摇头:“凌哥哥,我真的喝了避子汤的,真的!可是,可是你要我的次数太多,有时候在外面,不及时,可能哪一次漏了……” 宋凌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喑哑:“阿月,虽然你嫁给我,但在你们所有人心里,是不是都觉得我是入赘的?从来没有看得起我?” “不,凌哥哥,你不是入赘的。我是嫁给你,我是宋家的媳妇。”厉涵月赶紧拉着他的手表心意,“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是真心爱你的。” 宋凌书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也许阿月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师父和所有的师兄们都是这么想的。 师父还说过,以后他和阿月生的孩子,第一个要姓厉。 他想,他和阿月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第一个姓厉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他才想透这其中的关键。 也许,阿月怀孕是故意的。 是师父的意思。 只有他成了庶民,才能一辈子仰望巴结,才会一直只能听厉家的,成为厉家的狗。 不然,当时他明明一再说他在孝期,厉涵月为什么还要勾y引他? 如果不是她一再诱y惑,他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如果不是她那么任性,非要去当众招惹叶云青,她怀孕的事根本不会揭穿,过个一两个月,有了反应,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可现在,这个孽障成了承载和分担寒髓赤阳丹药力的载体,不能除掉。 他就要一直背负孝期淫y乱的罪名,以后都成为他身上的污点。 他好后悔,那么好的药,为什么他不自己吃? 都是因为厉涵月。 是厉涵月说:“一个乡下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定是夸大其词,故意要你感激呢!” 如果他不是听信了这样的话,他好歹也会给自己留一颗。 厉涵月见他不说话,又安慰他:“凌哥哥,爹爹会想办法立个大功,向皇上求情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你以后会恢复官身,还是能当大将军的。” 宋凌书只在心中冷笑,什么样的大功能够和皇上讨这样的恩典? 不过是一句安慰他的空话罢了。 垂下眼,遮去心底的巨大不甘心,宋凌书的手温柔地抚上厉涵月的腹部,声音温柔:“我自然是信师父会为我们筹谋的,虽然现在被打成庶民,但咱们有儿子了,阿月,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厉家这么算计他,可他不能发作,他还要倚仗厉家。 他还要继续哄着厉涵月。 他后悔了,但他不能说,他会把这份后悔压在心里,早晚讨回来! 第109章 往后余生互相指教吧 叶宅的这个年,过得热闹而舒心。 谢同舟执意要到叶宅来过年,于是,夏凌骁也来。 当看见谢同舟刮掉胡子,脱掉补丁衣裳,穿上正常衣服时的样子,姐弟俩还怔了好一会儿。 这通身气质,这儒雅气度,以前被胡子遮掩,被乱发遮盖,被一身破丁的旧衣所掩藏。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啊。 夏凌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于自己来蹭饭,他说:“我来陪老师。”而后,让吴厦沈离送上他们的伙食费。 五百两银子,以及两扇猪肉,两只羊,一大块牛肉,一笼鸡,鱼等,还有各种山珍,时蔬等。 叶云青收下了鱼肉等物,但没要银子。 那么多肉和菜,够他们这么多人吃上两个月了。 夏凌骁也不勉强。 叶宅够大,他们都住在前院。 叶云青一个人住在内院。 前院里有书声,有练剑声,有欢声笑语。 叶云青很好奇,夏凌骁不是什么性子热络的人,他也会参与吗? 走出院门,正好能看见前院。 是宋言书和吴厦沈离在讨论拳脚发力。 谢同舟抚着短须,笑看着。 夏凌骁站在树下,身形颀长挺拔,哪怕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清俊的眉眼间似乎带着某种幽深的沉静,整个人像是收敛锋芒的剑。 感觉到叶云青走出来,他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好像不带什么情绪,又好像带着什么深意。 叶云青没有过去行礼。 是他说的,过年,不讲军中那些。 他是来陪老师的,不是来摆王爷架子的! 如果因为他的到来,让姐弟二人在自己家里倒要拘谨起来,那岂不是有违轻松过年的初衷? 于是这几天里,虽说夏凌骁并没有太多参与,但他没有成为扫兴的人。 整个气氛还是不错的。 吴厦沈离都是高手,宋言书和他们相比,就差了许多。 不过,他现在也到了黄阶,算是很努力了,何况他还要准备科举。 谢同舟住进来,宋言书是最得利的,他可以就近向谢同舟请教学问。 叶云青每天下厨一次,虽然只做一两个菜,但也是别具特色,最高兴的就是谢同舟了。 丫头厨艺好,要不然,在事情有眉目之后,他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非要住在这里。 年饭是叶云青亲自下厨做的。 她在做年饭时,所有人也都动起来。 设天地桌,敬拜天地,燃爆竹,封门挂桃符。 宋言书身为主人,这些他都要做。 但没想到,夏凌骁竟然也会参与。 他将福字贴在每一处门上,贴的还很认真。 桃木板上,“神荼、郁垒”二字,是他亲自写的。 谢同舟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你守土护疆,身上带着正气,由你写的这桃符,驱邪除秽的效果更好。” 他还问:“你今天不用回你的王府?” 夏凌骁说:“府里的下人会按正常的流程来做,不需要我在场。老师不肯去我那里,那我只能在这里陪老师。” 谢同舟目光转动,嗤之以鼻:“你真是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吗?就没点别的想法?” 夏凌骁在他的揶揄里抿了抿唇:“什么别的想法?” 他一脸正常,语气平静,眼神沉和,谢同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摆摆手:“行吧行吧,有没有闻到香气?丫头今天亲自下厨,太香了!” 夏凌骁:“……” 闻到了,那么浓郁直击胃肠的香气,想忽略也难。他一早就闻到了。 谢同舟翘首以盼。 看着满桌丰盛饭菜,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天又是可以大饱口福的一天。 他感叹:“云青丫头是真能干,能文能武,能医能膳,丫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叶云青抿唇笑:“我可没有老爷子说的这么好。” “老头子我觉得你最厉害的还没被挖出来呢,多好的小姑娘呀,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把你娶过门。” 叶云青平和地笑了笑,对于谢同舟的这个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夏凌骁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一桌菜分量不少,但每道都各有特色。 酒是夏凌骁从梁王府送来的极品雪松露。 谢同舟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摇头晃脑,还感慨:“凌骁啊,你从府里带过来的厨子不是御厨吗?老头子我觉得还是丫头做的更好吃!” 夏凌骁也觉得。 今天他也吃了不少。 他不是个贪口腹之欲的人,但是在叶宅住的这几天,比平时都吃得多了。叶云青确实有些……无所不能! 这个想法让他失笑,但不可否认,他因此关注叶云青的目光更多了些。 越是多关注,他就越是发现,叶云青是真的宠辱不惊,气定神和。 那种渊渟岳峙般的感觉,像是一代宗师,即使是在厉煦阳身上,他也不曾这么明显感受过。 不过,当几杯酒喝下去后,她的脸上现出两片霞色,清绝的脸上,之前的感觉消失,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他借着酒杯遮挡,目光一时移不开。 正在这时,叶云青看了过来。 她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哪怕微醺,还是一样敏锐。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夏凌骁来不及移开,猝不及防之间,似乎有什么光影掠过心间,在他心上重重撞击了一下。 叶云青笑着举杯,眉眼弯弯,红y唇如樱:“殿下,这一杯敬你。以后请多指教!” 夏凌骁看一眼她染着霞光的清绝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酒喝的太多,还是心神游离,也举了举杯:“以后请多指教!” “哈哈哈,”看着喝的东倒西歪,已经倒在桌边的宋言书几人,谢同舟大笑:“好好好,你们往后余生,都互相指教吧!” 他是无心之言,说完后,也因为酒喝得太多,晕乎乎地伏桌睡去。 夏凌骁咀嚼着往后余生四个字,突然就觉得颇有余味。 不由又打量了叶云青一眼,目光有些移不开。 这个年,平静安然详和,不同于他以往的每一个。 在军营里,要防止敌军偷袭,每次都是枕戈待旦,哪怕过年也如此。 在京城,偶尔会被叫进宫过年,那不叫过年,连吃每一口菜,都要防着有人不怀好意。 也在梁王府过过年,乏善可陈。 但今天,他亲手写了桃符,亲手挂上;放了鞭炮,感受着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意境;他毫无防备,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年饭…… 像普通百姓一样。 他突然就感受到那些百姓过年的心情,平凡普通却幸福! 似乎没什么特别,但却又似乎回味无穷。 而这一切,是因为他在这里,在叶宅。 是因为老师,还是因为……叶云青? 女子的侧脸精致而温和,柔和的线条像画师精工细描,这一切也美得像画一般。 一定是酒喝多了,有些醉! 天黑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守岁。 梁王府的厨子做了很多饺子,这个年味很浓。 可是这么温馨平和欢快又惬意的气氛,在年初一就被打破了。 正在守岁时,沈离脸色凝重地送来了线报。 夏凌骁看到里面的内容,眉头顿时锁起。 他将那线报递给谢同舟。 谢同舟也皱了皱眉。 西临国犯边。 早在一个月前,西临国就开始集结军队,趁着东夏的将士准备过年时,突然发动了攻击。 西境的将领中混进了奸细,刺杀了西境的守将,虽然副将顶上了,但西境措手不及下连败几场。 而西临的军队还在推进,城池快守不住了。 这也意味着,如果不增兵支援,西境会失守。 情况一下子严峻起来。 谢同舟叹了口气:“东夏积弱,在四国之中确实一直被他们虎视眈眈。早前你在北境打出了威势,让他们略有忌惮。但这几年,东夏天灾不断,朝中的局势又极为紧张,太子做的那些事的后果全都出来了,也难怪他们又蠢蠢欲动。” 夏凌骁站起身:“我得回去准备准备,去西境。” “你觉得皇上会派你去吗?” 夏凌骁有些颓然,又有些忧心忡忡:“父皇忌惮我,不愿让我掌兵。但现在京中的那几个将军,还真没有谁有掌兵的能力。这军报在路上耽搁时日,现在西境还不知道已经是怎样兵败如山倒了。” 谢同舟叹息着说:“你也不能私自调兵,且先做好安排,这么重大的消息,肯定是八百里加急。应该很快就会到宫中了,先等军报到京才能应对!” 武将动兵,无论哪个皇帝都会忌惮。 毕竟在皇帝的心中,边境的百姓远没有他的皇位稳定重要。 身为武将,又是被皇帝忌惮的人,夏凌骁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哪怕他再急,现在也只能耐心等着。 八百里急报于大年初一报于京城。 皇帝紧急召了重臣进宫中。 宫中气氛沉郁,增兵是必须要增兵的,但现在就看派谁为主将。 夏凌骁请战:“父皇,儿臣愿往!” 皇帝只是瞥了他一眼:“东夏除了你,再没武将了吗?” 把他安排在武卫营,好歹是在眼皮底下,若是让他去了边境,手握重兵,电视又不知道生出什么变数,皇帝是不想让他掌兵的。 另外,要是东夏的武将后继无人,光他一个人厉害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要掣肘于这个儿子不成? 连续几人被举荐,但这些人都在各地带兵,并不在京城。 齐太傅首先提出了反对。 大家意见不一,争论得不可开交。 几个大臣都觉得只有夏凌骁去最合适。 但是连续两个提出来都被皇帝否决后,他们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想让梁王掌兵去边境,那就只能另找人选了。 兵部尚书尚丰泽脑中一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出列:“皇上,臣举荐一个人。” “谁?” “今科武状元,四品明威将军,叶云青!” 第110章 挑拨离间 有人当即提出反对:“那不是个女子吗?边疆战事,何等凶险残酷,一个女子去那里干什么?” 尚丰泽皱了皱眉,对满眼鄙夷不屑的人说:“安国公,叶将军是很有能力的。她武功高强兵法娴熟,武科文武试皆是第一。在武卫营时,表现出色,数次带兵剿匪,都胜得很漂亮。如今她是武卫营左营统领,四品将军,本来就有独自带兵的资格。” 安国公还是反对:“不管她多能干,但她到底是个女子。军中有女子,本就动摇军心。由她领兵前去,岂不是叫西临以为我东夏无人?” 尚丰泽不乐意了,他身为主考,叶云青算是他的门生。 叶云青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他还是比较看好的。 “安国公,皇上英明,不拘一格用人才。东夏自建国起,历代武考准许女子参与,便是连高祖皇帝也认为,有些女子也有这样的能力。既然叶将军凭自己的本事站到了那个位置,你这么说就太偏颇了。” 齐太傅缓声说:“尚大人说的有道理,朝中武将不少,但真正兵法娴熟,能打胜仗的武将却不多。这个叶将军能以女子之身站到这个位置,必有过人之处。朝中也需要培养年轻的武将,何不让她一试?” “皇上,臣觉得不妥。”安国公继续阻止,“就算他真有这个能力,可她之前只不过是剿匪练兵,并没有真正带兵打仗过。边境战事不是儿戏,哪能随意指派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 太子自然是站在安国公这边的:“儿臣觉得,可以让信武将军秦将军一试。” 秦将军,是安国公秦骅的另一个弟弟,秦忠明的哥哥秦鹏程。 虽是八百里加急,但是安国公和太子都不以为然。 边境有十万大军,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攻破? 现在的守将就是太子的人,他已经飞鸽送回消息了。主将死了,他现在就是边疆主将。 西临虽来势汹汹,但不足为惧。 军报严峻,是为了让朝廷多拨些军饷和粮米。 西临国力和东夏差不多,他哪有胆子真的和东夏硬来? 不过是彼此试探,到时候见打不下就会退兵。不论谁去当这个领兵将领,都是军功一件。 这样的好事,自然不能便宜一个没有根基,从武科选拔的野将军。 尚丰泽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信武将军,他们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那个混着军饷俸禄,连剿匪都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敌人打近一点就立刻要逃的混子,由他去领兵才是笑话呢。 皇帝目光在一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问夏凌骁:“你觉得派谁合适?” 夏凌骁想也不想:“儿臣觉得信武将军合适!信武将军是太子的亲舅舅,是母后的亲弟弟,是安国公的手足。他一定能胜任的。” 齐太傅也说:“确实,信武将军是男的,他身后又有太子和皇后,更适合。” 定国公说:“太子举荐的人绝对没错,老臣也支持信武将军。” 户部尚书谷文觉立刻说:“臣会立刻备好粮草,让信武将军可以无后顾之忧直奔战场。” 安国公和太子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安国公眉头皱起,平时在朝堂上,这些人个个都鸡蛋里挑骨头。逮着他们的一点疏漏往死里参,今天一个个都这么捧太子的场,一看就不怀好意。 太子却很高兴。 这最讨厌嫌的老三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 皇帝脸色一沉,目光在一众大臣脸上扫过,突然转了话题:“将军人选朕自有考量!你等都退下吧。” 众人行礼离去。 但是,一些离去的大臣又被小太监给叫了回来。 看着仍然端坐在御案后的皇帝,几个被叫回的重臣不知皇帝有何用意。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目光扫过堂前:“诸卿,太子监国,这段时间表现如何?” 前阵他龙体微恙,便让太子监国了。 安国公立刻说:“太子谦逊聪敏,稳重机变,不减陛下当年!” 定国公说:“太子殿下礼贤下士,虚怀若谷,天资聪颖,勤学垂询,真乃明君之相!” 袁纪行缓声开口:“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圣德日新,实乃我朝之瑞,百姓之幸!” “殿下英明神武,果决明断,群臣敬服!” …… 一片夸赞声。 皇帝眼睛微眯,声音里透了些冷意:“你们莫不是在说违心之言?之前在朝堂上参奏太子的也有你们,怎么现在到异口同声全都是夸奖了?” 安国公等人的夸赞那是正常的,但定国公等人,连同从不站队的齐太傅,都参与进来了? 定国公说:“太子年轻,之前偶有犯错,那也是人之常情,臣觉得太子是难得的贤明储君,臣等深感欣慰。” 明明都是夸奖,但皇帝只是挥挥手说:“行了,都退下吧。” 定国公回到府上,把自己儿子叫过来:“你个臭小子,叫我在皇上面前夸太子,老子忍着恶心去夸。皇上若是信以为真,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届时老子打断你的腿。” 霍霄笑着说:“父亲你请放心,这是梁王殿下的意思。” 定国公更气了:“夸太子也就算了,你还要我顺着太子的意去同意举荐信武将军,秦鹏程那厮哪里是打仗的料?” 霍霄说:“父亲,这也是梁王殿下的意思。” “梁王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父亲你就别问了,殿下自然有殿下的打算。” 当天下午,圣旨下到叶宅。 明威将军叶云青,统领武卫营左营、右营共两万人,前往西境支援,即刻动身。 叶云青身为武将,接到圣旨,立刻便回武卫营点兵出发。 这个消息传到太子一党耳中,太子鼻子都差点气缺了。 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明明那么多重臣都在举荐信武将军,可他竟然选了一个女子领兵。 这么大好的混军功的机会,就让一个女子给捡了便宜。 他原本想借这个机会让信武将军得到军功,回京之后,便能介入武卫营,再慢慢蚕食武卫营,把京营的军权抓在手中,将夏凌骁踢出局。 现在都落了空。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丫头,竟然成了这次的主将。 幕僚劝他:“殿下也莫生气,虽然皇上没有用信武将军,但也没有用梁王殿下,更没有用昭勇将军。那叶云青在潮中没人脉没根基,还是个女子。以后殿下只要招招手,还愁她不为殿下所用吗?” 太子一想也是,但凡与梁王或是别的皇子有一点接触的,父皇都没有用。 叶云青一个女子,好像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但他有些不放心:“叶云青也在武卫营,不是夏凌骁的人?” 长史说:“殿下有所不知,武卫营那边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叶云青自进军营后,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与梁王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太子深吸一口气:“那就好,你们给本宫盯着点。等这次叶云青回来,尽力拉拢她,若是不识抬举,本宫也能轻易的废了她。” 几乎在圣旨刚刚盖下玉玺,准备送完叶宅时,夏凌骁便得到了消息。 和他预想的一样。 昨晚他得到消息时,心里已经迅速地把朝中的将军过了一遍,当时就属意由叶云青带兵。 但他明白,不能由他来提。 父皇那边,对他忌惮越发深了,他夸奖并举茬的人,父皇是绝不可能用的。 所以他想要达到目的,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不枉他昨晚紧急的一番安排。 而今天所有人都在夸赞太子,以他的猜忌程度,大概开始怀疑太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惦记他屁y股下的位置了。 叶云青去往西境,应该能守住的。 飞鸽将西境的消息不断的传回,他也会密切关注。 大军开拔已经七天了。 这几天每天都有飞鸽带来西境的消息。 梁王府的书房中,他铺开西境的舆图,结合那些消息,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眉心突然皱起,他走到沙盘边,一番推演过后,他的脸色变了。 西临国犯边是一个阴谋。 来犯的不仅是西临,还有南昭。 这两国是要打东夏一个措手不及。 战场的确是在西境,但是却不是在现在的地方,而是在稍显薄弱的松平郡。 松平郡对面是西临的望安郡,离南昭近。 如果南昭在望安郡借兵入境,悄悄进入松平郡与西临合兵,大军压境,毫无防备的松平郡城池必然不堪一击。 东夏不仅会被两面夹击,而且会兵败如山倒。 那一战若败,西境情况堪忧,保守估计,至少要丢三十座城池。 而边境军,连同援兵,很可能全军覆灭! 这么严峻的问题,西境的守将毫无察觉,军报里是一点也没提一以。 如果不是他的人在松平郡发现了异常,传回消息,谁又能想到,这两国已经联手了呢? 第二天早朝,夏凌骁再次请战。 皇帝瞥他一眼:“西境那边已经派了叶将军前去,你又要请什么战?” “父皇,军报的情况甚是紧急,西境兵又败退了,儿臣怀疑,西临并没有这个能力,极有可能是有别的兵力参与,才能让我边境节节败退!” 他不能说他在西境有人手在传递消息,只能就之前传回的军报说事。 别的兵力几个字,让有些敏锐的人皱起了眉头。 尚丰泽脸色微变:“别的兵力?殿下是指南昭?难道南昭国也参与进来了吗?” 夏凌骁说:“西临的望安郡,与我国松平郡隔着边境,而望安郡向东一百里,就是南昭的荔石郡。南昭要是借兵望安郡,突然兵临松平郡,松平郡完全无法应对!” 太子轻嗤一声:“西境三郡,主力战场一向在隆宁郡,松平郡不会是战场。” “三弟,西境军之所以暂时落败,是因为西临不讲武德,暗中偷袭,而且派奸细杀了我军主将。现在副将已经接手,并有城池以拒敌军,哪来的节节败退?又哪来的别的兵力参与?你真是杞人忧天。” 安国公也说:“梁王殿下身在京城,还这么关心西境的战局,北境和南境你都曾带兵,地形熟悉,提出疑议情有可原,但西境你可从没去过。现在你请战,是想也将西境的军队带一带吗?” 夏凌骁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森冷,这样的时候太子却在担心他是为了西境的兵权。 话里挑拨意味这么明显,以父皇的猜忌之心,是不可能答应了。 这话一出,皇帝的眼神果然就变了。 安国公又说:“殿下血煞之命,喜欢杀伐,我等都能理解。不过,殿下也不能为打仗而打仗,毕竟大军一动,粮草便得跟上,损的都是国库的银子。” 皇帝瞥向夏凌骁的目光带了些冷意:“那一切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根本不可能发生。此事不要再提了。” 安国公心里快意,这血煞之命,就是梁王的软肋,尤其是他还要去战场,皇上不可能答应他。 安国公又说:“皇上,不如派信武将军带着两万人去松平郡,与明威将军互为倚助。即使真有梁王所说的情况,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不会同意夏凌骁去,也不会同意信武将军去,不论是夏凌骁还是太子的势力增长,他都不愿意。 他淡淡地说:“不必,西境三郡原本就是一体的,边境守将不会连这也不懂。” 增什么兵?国库已经不丰了,就为一个猜测就再调一支军队过去,不用花银子的吗? 再说,安国公说的有道理,焉知这不是夏凌骁想在西境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故意这么说的? 西临南昭联手?以前从没先例。 也亏他能想到这样一个借口! 第111章 叶云青,你死在战场上吧 厉府。 在宋凌书和厉涵月的小院。 宋凌书面前放着好几个酒坛,他喝得脸色潮红,眼睛迷蒙,可心里却还是很清醒。 因为清醒,也越发痛苦。 失去官身,成为庶名,永不叙用! 似乎太监尖细的声音不时在脑中回响,轰炸,来回盘旋,像一把把刀,刺得他痛不欲生。 越痛他就越想麻痹自己,可是喝了那么多酒,他却醉不了。 他完了,他宋凌书机关算尽,这一生,还是只能当庶民。 以前他以为岳父大人是无所不能的,可以帮他解决所有难事。 可现在,岳父大人也解决不了。 事情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他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不该是这样子的。他怎么会比不过叶云青? 厉涵月进来时,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凌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别伤害自己。” 宋凌书笑起来,声音苍凉:“阿月,我这么努力这么爱你,是想为你争个诰命,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让叶云青永远只能羡慕你。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到了。” 厉涵月抱住他:“凌哥哥,爹说了会想办法的。再说就算是庶民又怎么样?我爹不也一样无官无职,可在东夏,谁不敬仰他?只要你武功练好,成为一代宗师,就算是没有官身,一样也很风光。” “成为一代宗师谈何容易?” “你这么聪明,一定是可以的,我爹也会把衣钵都传给你。你成了宗师,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就像我爹一样,皇帝也要给他面子。” 宋凌书眼底深处又闪过晦色,这次的事,明明是厉涵月惹的,可他被夺了官身,阿月却没有事,甚至还得了赏赐。 岳父大人保住了他的女儿,却没有保自己这个女婿。 果然是亲疏有别。 不过他还是在历涵月的搀扶下起来了。 “哼!”外面一声重重的冷哼。 两人看过去,只见厉煦阳就站在门外,脸色黑沉,一脸不满的扫一眼那些酒坛,又扫一眼宋凌书。 宋凌书清醒了些,尽管他心中怨气冲天,但他也知道他现在只是个庶民,唯有紧紧的抱住厉家这大y腿。 虽说阿月已经怀孕了,他们也已经是夫妻了,但要是有一天,厉家嫌弃他了,和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时,他什么都没有了,会被扫地出门。 可厉涵月却能仗着是厉煦阳女儿的身份再嫁,而且还可以嫁得不差。 他垂下头,喊:“师父!” 厉煦阳走进来,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冷冷地说:“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 宋凌书嗫嚅:“我错了,我,我只是心中烦闷,以后不会了。” 厉煦阳于他,是绝对的权威,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也是他极力讨好的人。 厉煦阳冷冷地说:“之前那个和你和离的女子,已经带兵出征了。” 宋凌书猛地抬起头,带兵出征?这意味着他会上战场,会立军功,以后还有高升的机会。 而自己…… 而他原本也有机会的。 如果他没有被夺取官宣,以他榜眼的身份,加上厉煦阳的周旋,他也可以带一支军队出征。 看得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厉煦阳挺不满意。 他声音沉又寒:“借酒浇愁有用吗?你以为你这样颓废,就能换来不同的结果?我的女儿不可能跟个窝囊废一起过日子,如果你不能振作起来,休怪我不客气!” 宋凌书一惊,他之前也想过。 但是没想到厉煦阳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能说出来,就说明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过。 一股冷汗冒上背脊,被酒水侵蚀的脑子此刻无比清明。 他猛地抬起头:“师父,我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勤练武功。我爱阿月胜过我自己的性命,我是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也不愿意让她跟着我被人耻笑。我一定要为他争出一份荣光来。” 厉煦阳听他这么说,脸色稍缓:“你能这样想就好。阿月说的没错,就算你是庶民,只要你努力上进,勤练武功,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像我一样。” 这次厉煦阳对他很失望。 如果不是阿月心里只有他,还怀着他的孩子,而且在几个徒弟之中,他也的确悟性最高,厉煦阳不想管他。 “是,师父,之前是我想差了,以后都不会了。”宋凌书急忙表态。 厉煦阳看他两眼,又落到旁边女儿的脸上,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说:“虽说是圣旨,但是这是未必没有周旋的余地,你也不用太过悲观。你是我的女婿,即使是为了阿月,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好自为之吧!” 他拂袖离去。 厉涵月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凌哥哥,我说的话你不信,爹说的话你该信了吧?这只是暂时的,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宋凌书将她抱住,这一刻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必须哄好厉涵月。 可是怀中抱着她,他又不自由自主地想起叶云青。 叶云青不会拖他的后腿,不会把他拉到泥里,只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她明明那么有本事,却从来不曾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 现在,叶云青越走越高,而他,却要过得这么憋屈。 不过他又想,带兵出征,那是要上战场的,战场凶险,九死一生,她未必会活着回来。 他虽然憋屈,但他还是厉府的女婿,还是能锦衣玉食地活着。 叶云青,你死在战场吧! 此刻,叶云青带着左营右营两万将士,即将到达隆宁郡。 大军已经连续急行军半个月了。 如果换成之前的左营军,不要说半个月,三五天都能累趴下。 但叶云青掌管左营后,对他们的训练极其严苛。右营统领冯劲输给他不服气,别把右营往死里操练。 整个武卫营,都被他们带动起来,战力早就提升了一大截。 对于这一点夏凌骁是乐见其成的。 武卫营中有太子和皇帝的人,他除了严肃军纪,在练兵时会不会皇帝找各种理由给召进宫中。 但叶云青那练法,只要他不在营中,皇帝就不会管。 不过今天大军还是需要休整一下。 叶云青铺开了舆图,在路上但凡休息的时间,她都会研究舆图。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她就算能马上接手战场,但也必须对地形烂熟于胸,不然两军接战,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落败。 主力战场一向在隆宁郡,隆宁,松平,固兴三郡的地形像一道波浪线。 隆宁是平原,松平靠山,固兴边上有河。 在她认真研究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包峻飞身下马,飞快地来到叶云青面前。 大军开拔之前,飞鹰队的五百人就早已经骑上快马,日夜不停急奔西境。 换装后散开在各处,打探军情,现在,包峻就是来汇报的。 这些人是叶云青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每个人的探查本事都很强。 包峻是这支飞鹰队的队正。 他将所有消息汇总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将军,末将包峻,有要情禀告。” 叶云青站在铺开的舆图前,颔首示意他过来,指着松平郡的地方:“飞鹰队去过现场,这儿是悬崖吗?” 包峻摇头:“不是,不过地形险峻。有一支人马在这里驻守。” 叶云青又问:“地形险峻,你们可以攀援过去吗?如果让你带着五百飞鹰队,能占领这个地方吗?” 包峻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坚定的说:“我们飞鹰队能做到。” 叶云青轻轻叹气:“这里的守兵不过一千人,他们太相信地形,这里,这里,这里,竟然都没有增设驻点。是认为这里有驻军,就万无一失。却没想过,普通人办不到,精兵可以办到。 一旦这里被占,这个缺口就被直接打开,对方可以长驱直入。而我们的人将会反应不及,而战场也会被拉到这里。” 她皱着眉,指着一处,问包峻:“咱们的人在这里有什么发现?” 包峻吞了口口水,都不用他先说,叶将军就已经知道这里有问题了。 “相比较之前,这里确实有些不寻常。咱们的人扮成货商,乔装进了望安郡,发现里面多了很多商队,这里的人很活跃,年轻青壮居多。” “有没有万安郡之外的口音?” “有不少,我打探过,他们说是外地的商队,来收购皮毛和棉布的。” “望安郡城中,老弱妇孺占了几成。” “一些老弱妇孺不知道是在家里没出门,还是不在此处,走在街头,不见孩童奔跑,这也是属下觉得不寻常的地方。” 叶云青的脸色沉重了几许,又说:“主力在隆宁郡,那西境的十万驻军,目前兵力是怎样分配的?” 包峻说:“据我们的观察,隆宁大概有八万人,松平和固兴各有一万人!” 叶云青的脸色不太好看,西临军据说是十五万。 隆宁离松平有二百余里。一旦对方以迅雷手段将松平郡山间的那道驻地占领,整个松平郡就陷落了一半。 这时,即使隆宁郡得到消息赶紧去支援,但路程这么远,赶到后也已经无力回天。 更要防止在路上会被敌军伏击。 从包峻带回的消息,她有一点猜测,如果那个猜测是事实,西境面临的,将是极为严峻的局面。 她叫过亲兵吩咐:“叫冯劲过来!” 冯劲到之前,她又说:“包峻,你带着飞鹰队去做一件事。” 随着她的吩咐,包峻应道:“是!”如来时一样,他又急火火的离去了。 冯劲的营帐相隔不远,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大步踏入营帐,双手抱拳:“叶将军,是有什么军情吗?” 之前他对叶云青也是百般不服气,但是后来,叶云青几次剿匪,练兵,单挑,已经把他打得没脾气了。 这次叶云青是主将,他是副将。 叶云青缓缓点头:“对!行军路线要改一改,你我兵分两路。” 冯劲问:“怎么分?” “你带着左营和右营的人马,即刻开拔,用最快速度赶往松平郡。” 叶云青指着舆图,“松平郡只有一万兵马,你到后,立刻接手他们的城防布局,这里,这里,这里,一定要安排驻守。” 冯劲有些纳闷:“主力战场不是在隆宁?” 叶云青摇头:“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咱们没有多少时间。” 她又划过几个地方:“派斥侯密切关注这些地方,不可有任何疏忽!” “是!” 叶云青脸色郑重了几分:“如果西临人攻来,三天,你能守住吗?” “必须能!”冯劲是上过战场的,知道这不是询问,应该是军令,所以他也回得斩钉截铁。 “连同驻军,也只有三万人,万一西临军超过十万呢?能守吗?” 冯劲眨巴了下眼睛,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可能,脸色微变:“超,超过十万?” 叶云青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近乎残酷:“极有可能,所以,三天,你能守吗?” 冯劲眉头锁了锁,又扬开,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老子还有城池可用,三天,既然用尸骨,老子也会守住!” 应下后,冯劲又问:“叶将军你有什么打算?” “我带着神鹰队,神风队前往隆宁,接手驻军,然后带兵来支援。不过,希望西临兵动手没有这么快。” 冯劲睁大眼睛:“神鹰神风两队加起来才一千人,边境驻军将领未必会听你的,这点人手够吗?” “放心吧,我有圣旨在手!”叶云青平淡地笑了笑。 这点人手好像是不够。 她的圣旨,也不是以她为主,而是让她带着武卫营的两万人充入援军,一起归西境原副将现守将薛智指挥。 也就是说,她只有协助权,而没有指挥权。 现在她只带着一千人前去,薛智还能定他一个擅自将兵调往别处,违抗圣旨的罪。 一千人在数万大军面前,像几滴浪花入海水。 但是,出征之前,夏凌骁特意见了她一面。 那时夏凌骁还不知道西境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只跟她说了两句话:“百姓的命大过皇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说这两句话时,他眼神深邃,里面似乎透着无尽的信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冯劲目光复杂,虽然他没有看到圣旨是怎样的,虽然整个武卫营都知道她的能力。 但朝堂博弈,看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他身后的势力。 何况叶将军还是个女子。 此去必然艰难,如果是左营右营全部人马过去,或许还有分庭抗礼的机会。 但若真的有大军逼近松平郡,松平郡的形势也很严峻。 希望一切没有想的那么糟。 第112章 违抗圣旨,斩 “叶将军,你保重!” 看着冯劲复杂有担忧的眼神,叶云青轻轻笑了一下,即将面对的一切比他们想象的也许更糟。 如果西临和南昭真的联手,他们要面对的应该不止是十五万西临军,南昭的兵马不会少于十万人。 二十五万对十万分散防线的西境军,这一战已经不仅是艰难两个字。 叶云青的目光落在晋州西北和冀州东北方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个州各有五万驻军,就在那两个地方,离梁州这片战场,各有四百里。 但是,没有兵符,即使明知道这是十万兵马,但不可能调动。 只能靠自己。 但愿,一切都是她过于忧思,其实没有她想的那样糟! 大军即刻开拔,连夜赶路。 叶云青带着神鹰神风两队一千人,也快马加鞭赶往隆宁郡西境兵驻地。 哪怕修整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但左营右营兵听到即刻开拔的命令,便立刻起身行军,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不满。 叶云青带着一千人,在第二天傍晚到达隆宁。 在军营外他们被拦住了。 叶云青把圣旨拿出来,驻军将领薛智走出营帐。 他的目光落在叶云青身后,眉头锁起。 军报传递到京城,他的消息也飞鸽传递到了太子殿下手中,不是应该信武将军前来吗?为何是个女子? 难道这个女子是殿下看中的女人? 他侧过身问身边亲兵:“殿下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亲兵摇头。 他们的消息传到精神之后,一直没有收到殿下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连飞鸽都没见着一只。 京城某个院子,霜刃堂的几个霜卫看到地上的一堆鸽子,嘴角直抽。 这些鸽子真肥呀。 他们奉命守在太子府和安国公府四周,但凡有信鸽飞出去就打落下来,这十几只鸽子每只腿上都绑着竹筒,他们把竹筒汇总,拿回去呈交主子。 可怜这么肥的鸽子,只能浪费了。 薛智没有收到京城的书信,一时也不确定叶云青到底是谁的人。 叶云青展开圣旨。 薛智眯起了眼睛:“不是有两万大军吗?为何只有这些人?” 叶云青说:“步兵行军慢,还在后头,我们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薛智一双露骨的眸子在叶云青身上刷子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眼里一片轻蔑之色。 “叶将军辛苦了,先回营帐休息吧。你们几个,带叶将军去。” “薛将军,去营帐休息不急,还是先讨论军情吧。” 薛智轻嗤了一声,一个初来乍到的,还是个女子,讨论什么军情? 不确定他是不是太子看中的女人,薛智才保持着基本的客气,但保持客气不代表尊重。 “边境安宁,也没什么军情讨论,叶将军不要太较真,先去休息吧。”薛智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靠着裙底那片地方爬上这个位置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装模作样干什么? 叶云青皱了皱眉,圣旨上的“协助,并入边军”几个字,让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命于薛智。 他们被带到了最边角的地方。 那亲兵说:“叶将军,你们在这里扎营就好。这是薛将军专门为你们划的地方,这里很安全,敌军打过来,有兄弟们在前面顶着。” 这里是安全,远离中军帐。 薛智是个什么态度,一目了然。 那亲兵又笑嘻嘻地说:“薛将军说了,战场上辛苦,叶将军若是受不了,可以先回城。城里有高床软被,待住上一阵子,叶将军再回京城便是,他肯定不会在太子殿下跟前为叶将军美言的!” 叶云青淡淡地说:“知道了!” 亲兵走后,神风神鹰二队的队正过来,他们脸上都有些憋闷之色:“将军,这姓薛的摆明不让你插手所有军务,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结果叶云青并不意外。她说:“周策,你带着神风队……” 周策眼里闪过一丝光来,刚才的憋闷一扫而空:“是!” 叶云青又叫了神鹰队的队正:“商岩,你带着一半神鹰队……” 商岩也领命。 他们就在那片边角地上搭起营帐。 整个下午,薛智都没有派人来叫她讨论军情。 虽然圣旨说她是协助,主动权在薛智手里。但是同为四品武将,薛智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当天夜里,神风神鹰队的人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只有伙头营送来吃食,叶云青去见薛智,亲兵将她拦在帐外,说薛智不在帐中,去巡营了。 叶云青准备离开时,风吹起了营帐一角。 一声女子的娇笑声突兀地传进耳中。 叶云青脸色微沉,薛智竟然还在军营中藏着女子? 抬眼远望,在二十里外,就是西临兵驻扎的地方。 强敌在侧,他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在营帐里与女子寻欢作乐的? 他就这么笃定西临不会攻来? 叶云青只觉得荒谬。 一个守边将领行事这样荒唐吗? 她转身要进帐。 亲兵拦住:“叶将军你干什么?这是主帅营帐,不得擅闯!” 叶云青伸手一推,那亲兵顿时站立不住退开,她大步走进营帐。 这营帐有叶云青的三个大,中间的桌上摆着好酒好菜。 薛智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衣着清凉,坐在他的腿上笑靥如花。 薛智也是半敞着怀,看那样子,是可以随时随地和那女人激战三百回合。 女人白皙的手翘起了兰花指,端着一杯酒,喂到薛智的嘴里。 薛智笑得很开怀,伸手捏着女人的下巴,就要将那口酒渡过去。 但眼角余光看见有人进了帐,一抬眼,就看见大步进来的叶云青。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叶将军不经通报,擅闯主帅营帐,该当何罪?” 叶云青问:“薛将军军帐中暗藏女子,你又该当何罪?” 两人品阶相当,但军中有主次之分。现在他是主将,叶云青只能算是副将! 薛智冷嗤一声:“本将军可没有暗藏女子,有女子在军营不是很正常吗?比如你!” “我是皇上任命的将军!”叶云青冷冷地说。 “啊呸,谁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再说了,圣旨上也说得明白,你的作用就是带着两万援兵交到我手中,由我统一指挥。你协助?你能协助个屁!不过是顺便来挣个军功,别不知好歹!” 叶云青再沉静的性子都几乎要按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大敌当前,西临军在侧,薛将军应以大局为重!” “放心吧,西临不敢打过来。这对峙的局面已经有好几天了。你看那边动过没有?” 薛智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在那女子腰间掐了一把,用自己那满是毛的胸蹭了蹭女人,惹得女人一阵娇嗔。 两人不仅旁若无人,还笑得荡漾。 叶云青冷冷看着他。 薛智脸皮再厚,也觉得很扫兴,不悦地说:“叶将军你是要加入吗?” 他眯起眼睛,继而笑了:“我看你胸大屁股翘的,应该也挺够劲,来来来,本将军也赏你一口酒喝。” 虽然他不确定叶云青的身份,担心她是太子的人。 但是他又想,如果真的是太子的女人,太子怎么舍得把她送到军营来,谁都知道军营里全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就算以前是太子的女人,进了一趟军营,以后太子也不会要她了,正好便宜了自己。 叶云青眼神一冷,一脚踹过去,桌椅被踢翻,上面的酒菜哗啦啦掉在地上。 那个美人儿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薛智身后。 薛智大怒,刷的拔出刀来,指向叶云青:“贱婢你大胆,竟然敢在这里撒野,以下犯上,本将军砍了你!” 说着就向叶云青劈来。 叶云青往旁边一让,出手如电,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一个肘击,打在他的脖子处。 薛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晕倒在地。 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竟然敢对一个将军动手。 叶云青指挥自己的亲兵:“去敲鼓!” 她的亲兵立刻就拿起鼓槌敲响大鼓。 军营中除了薛智这个代主将,还有两个从四品的副将,以及五品六品的各营统领。 大鼓声一响,这些人都被惊动了。 大早的,他们都在自己的营帐用早饭,被这突然的鼓声给惊得扔下吃食就跑过来。 结果,发现竟然是昨天来的那位女将军。 带着千人左右,在这大营中,竟然敢敲响战鼓? 这是不要命了? 一个个目光不善。 副将赵子山直接质问:“叶将军,战场不是你随意玩耍的地方,擅自击鼓,按军法,最少也要杖十下!” 另一个副将孙文涛也说:“如果谁都能胡乱击鼓,这战场上还有规矩吗?军令不是摆设,必须严惩。” 一时群情汹汹。 叶云青站在原地,目光冷冷扫过全场,而后,她手中的短枪一枪划开了军帐。 军帐分明很坚固,可在她的短枪下却脆弱如豆腐。 哗啦啦的声音里,整个军战内部的一切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薛智的丑态,还有那个女人惊惶失措的脸,以及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摔在地上的酒菜。 无一不说明了之前在军帐之中发生着什么? 叶云青拿出圣旨,高举起来:我叶云青,四品明威将军,奉皇上之命,前来接管西境所有兵马,一应指挥权尽数归我,如有不服,站出来!” 本来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毕竟,要是西境军将滴水不漏,或是尽忠职守,哪怕意见不合,她也只会协助建议。 但这薛智,上赶着给她开路。 那她就不客气了! 自然有人不服。 赵子山正要站出来,突然觉得脖间一凉。 一把刀压在他的颈上。 他震惊地发现,他的身侧,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叶云青的人,离得那么近,他竟毫无察觉。 余外想动的几个人,无一例外,脖子上都压着一把刀。 原来不知何时,神鹰队的人已经悄然潜在他们每个人身边。 叶云青目光冷冽,如弦上的利箭:“圣旨之下,如有违抗,斩!” 众将:“……” 他们刚开始,谁都没把一个女子放在眼里。 昨天晚上,薛智还把他们集到一起讨论军务,虽说这只是走步形式,讨论的内容,是极尽鄙夷一个女子领兵,也不知道是攀上了哪个大人物,才把这军功给了她。 那些污言秽语,那些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让他们聊得很欢乐。 但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这么强,刚刚那一枪横扫的威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而且,他们谁也没想到,薛智竟然敢在军中藏女人啊。 这在军中可是大忌。 但是,薛智自从接任上任主将之后,军营里的事,都是他一手遮天。 谁都没想到,他竟敢这样大胆! 不,更大胆的是这个女子。 她竟然让她的人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叶云青冷寒的目光扫过,再次举起圣旨:“你们,是想抗旨吗?” 明明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这语气却有些阴恻恻的。 孙文涛立刻单膝跪地:“末将孙文涛,谨遵圣命。听从叶将军号令!” 陆续又单膝跪下去好几个将领,以示听从圣命,听命于叶云青。 不论谁当主将,他们都是打仗的将军。 薛智做出这种事来,这样的主将他们维护有什么意义? 虽然叶云青也未必是个好的,这也许只是为了夺权的一场过渡,至少叶云青暂时还没有像薛智这样严重违反军纪。 但还有一半人站着。 赵子山冷冷说:“就算有圣旨在此,但一直以来,援军都是听驻军主将的。没有一来就夺主将之权的事。圣上英明,怎么可能叫一个女人领兵,来指挥我们这么多男人。你们别怕她,她一定是假传圣命。” 他这一说,立刻有他的人附和。 那几个犹豫的人就更犹豫了。 叶云青一指地上的薛智:“这样的人也配当主将?” 她再指两里外方向,“那里驻的是西临的大军,他就在帐中喝酒玩女人,不理军务,排除异己。这就是你们守土护疆的将士做的事吗?” 赵子山目光之中的算计一闪而过:“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军中自然有章程。就算薛将军有错,也轮不到你来领兵!” 该轮到他才是! 叶云青呵笑一声:“当众抗旨,斩!” 随着她这一声,那个神鹰队员手中的刀飞快地划过他的脖颈,一颗人头掉到地上。 赵子山:“……” 这女人好胆!竟然敢当众杀他? 早知道她会真的动手,他必然不会这样硬碰硬,而是先假意答应,再暗中对付她。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飞起的头颅,脸上还带着深深的震惊和不甘,却已经失去了生息。 众人:“……!!” 这样杀伐果断?她身后到底站着谁? 赵子山此人,包峻那边早有汇报:他和薛智沆瀣一气,一个好y色,一个贪财,两人狼狈为奸,在这西境军中几乎是只手遮天。 还有那所谓的军中奸细,将前主将暗杀的人,也是他二人的手段! 即使今天赵子山不跳出来,她也是要除掉的! 剩下的人见她会来真的,再说,跪圣旨也不丢人,赶紧跪下表态:“我等谨遵圣旨,一切听从于将军调遣。” 地上赵子山的尸首倒在地上,叶云青跨过去,凌厉的目光再次扫向众人:“我领兵只有一个要求,令行禁止。否则,杀无赦,都听清楚了吗?” 二百人的神鹰队员个个眼神锐利,目光如鹰。 众将齐声说:“听清楚了!” 叶云青指着地上的薛智:“此人严重触犯军规,将军营当成青y楼,喝酒狎妓,罪不容赦,斩!” 几个神鹰队员揪人的揪人,上绑的上绑,拿刀的拿刀。 不过,为了让薛智死个明白,还用一盆冷水泼醒了他。 醒来还不知道自己处境的薛智大骂:“臭娘们,敢对老子动手,整个西境军都归老子管,老子就玩个女人怎么了?你还敢绑老子,快放开,不然老子砍了你!” 自从把前主将秘密除掉,并借口是军中奸细所为后,他几乎成了军中的土皇帝,虽然时间只是一个多月,他却已经醉生梦死,俨然已经把整个西境当成他的地盘。 最多的时候,叫过十几个女人来供他淫y乐,还把赵子山等亲信叫来一起。 今天不过是玩了一个女人,竟然被叶云青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子给打晕,他杀心满满,全没看到自己的处境。 因为他笃定,就算借叶云青几个胆子,她也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 毕竟都是四品,同阶朝廷武官,自己还是主将,叶云青不敢以下犯上。 众将:“……” 地上滚着一个人头他是全没看见啊! 不过也不用他看见了。 叶云青清冷的声音响彻全场:“薛智,身为西境守边主将,不思报国,不念自己身上的职责,竟然在军营中公然狎妓,败坏军纪,视国法军规如无物!我,四品明威将军叶云青,奉皇命接管西境兵马,圣旨之前,将此无视军纪,无视法纪之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行刑!” 要是行刑者是军营的人,或许会犹豫几分。 但叶云青吩咐的是神鹰队。 神鹰队神风队和飞鹰队,是叶云青一手创建,亲自教导的,那些人只听命于她。 她命令一下,负责行刑的神鹰队员连眼神都没动一下,立刻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 在场的虽然也是战场杀伐之人,但这一片血腥之中,他们心底生起一股寒意。 这位新来的明威将军,是真不好惹啊! 但她有圣旨在手,也算是钦差。处理败坏军纪之人,接管军营,好像也是名正言顺的。 他们谁也没想过去验看圣旨内容,毕竟谁也不敢拿圣旨开玩笑,更不敢假传。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高声喊:“报!” 将士们分开两边,一个斥侯快步跑来:“报,急报!” 第113章 她是死在权力倾轧中 那斥侯跑过来单膝跪地,正要禀告,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禁呆滞。 叶云青沉声喝:“说!” 那斥候见主将方位站着的是位穿着盔甲的女子,其他众将都呈拱卫的样子,也明白现在这位是主将,忙说:“将军不好了,西临军军营中异动,向这边打过来了!” 众将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一惊,西临大军动了? 孙文涛赶紧说:“将军,末将请命出战!” 余下将领脸色凝重,个个都已经做好准备战斗的准备。 叶云青说:“去看看!” 她翻身上马,这些将领也跟随。 很快到了两军阵前。 远远的,一队人马向这边飞快而来。 众将们脸色很难看,西临军和东夏军的接触战其实只有几战。 那几战里,西临军如狼似虎,一个个悍不畏死,他们的接触战都是东夏败退。 原本他们的驻地还要在前面五十里的。 就是因为一路败退,退到了这里。 但说也奇怪,在发出八百里加急之后,西临大军就一直驻扎在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发动攻击。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斥侯能看见他们营帐里人头走动,听见马儿嘶鸣,到了饭点,炊烟袅袅,声势浩大。 可他们不挑战不偷袭不生事。 东夏军在经历了一阵警惕、防备、战战兢兢、枕戈待旦后,渐渐放松下来。 此刻,相安无事许久的西临军异动,怎么不叫他们色变? 孙文涛声急得赶紧叫道:“准备……迎战!” 高亢的声音叫出前两个字,他瞬间反应过来,如今军中有主将,轮不到他,所以后面两个字就细如蚊鸣。 叶云青摆摆手:“先看看!” 众将有些着急,对方都过来了,还不赶紧列阵迎敌,还看什么看? 再看下去,等对方杀过来,那不是要措手不及了? 可之前叶云青说过,她的要求是,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 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在那里,此刻纵使心急,谁也不敢造次。 那支人马渐近,他们很快发现不对劲。 既然是大军打过来,人数怎么会这么少呢? 看着不到一千人。 西监的营帐也不对劲。 那是烟吧? 西临军的营帐怎么冒烟了? 随着那队人马近前,他们这才发现,这数百人好像穿的是东夏的战袍。 而他们后面,一群垂头丧气的人穿着西临军服的兵将。 在他们后面,还有数百人押解着。 众将看着气定神闲的叶云青,眼中惊疑不定。 这时,最前面的快马已到跟前,有昨天在场的众将认出来了:这不是叶将军来时,带来的那些人吗? 两个小校飞身下马,对着叶云青单膝跪地:“神风队队正周策、神鹰队队正商岩前来复命,昨夜夜袭西临军营,大获全胜!” “一切如将军所料,西临守兵仅六千人。我等歼敌四千七,俘兵一千三!请将军过目!” 众人咕咚咽了口口水。 昨天刚到,夜里就派人偷袭敌营? 何况她统共就带了一千人,还留了几百。 她是怎么敢的啊? 不对不对,西临大军营帐连绵,埋锅造饭的时候烟雾腾腾,马蹄行动灰尘滚滚,怎么会只有六千人呢? 之前接触战,西临军可是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都是,那是十几万人。 人呢? 叶云青说:“报上伤亡!” 周策报:“神风队五百人,重伤一人,轻伤五十七人!无人死亡!” 商岩报:“神鹰队三百人,重伤三人,轻伤三十九人!无人死亡!” “甚好,辛苦了!” 他们这一问一答间,孙文涛一众却已经惊掉了下巴。 就算西临军不知道怎么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六千人,可叶云青的人加起来才八百。 以八百对六千,即使是夜袭,也不应该这么轻松吧,无人死亡。就连重伤的都只有四个。 这是怎样的战斗力? 他们的目光落到神鹰神风队员身上,一个个精神焕发,人人都像一把出鞘的刀,凌锐,锋利,杀气腾腾。 这精气神,比起他们这些边军来,还要更胜一筹。 孙文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叶,叶将军,有,有诈!” 叶云青看他一眼:“详细说说。” 孙文涛眼神变得敬畏:“叶将军是知道西临军营几乎是空营,人数不多,所以才派人偷袭的吗?” 叶云青说:“对!” “西临军十几万人,突然不见了,这必然有诈。” “你们和西临多久没有接触战了?” “二十九天。” 叶云青冷笑一声:“对方连胜数场,突然驻军不前,你们竟然毫无警觉?” 孙文涛说不出话来。 主将是薛智,副将赵子山与他一个鼻孔出气。 军令如山,军规森严。 主将不下令,他们只能警戒。 也有人提出疑议,但薛智骂那人多事,不安好心,是不是要挑起两国大战? 还说西临军定是不想与东夏交恶,之前的突然侵犯,不过是试探东夏的态度。 现在知道东夏虽败而不退,知道不好惹,所以才会停战。 现在相安无事不好吗? 自此也没有人敢再多嘴了。 叶云青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将士,声音冰寒:“西临军把东夏守将的主力用一片空营都牵制在隆宁郡,打的是什么主意,一目了然。薛智这个蠢货竟然一无所知,他若没死,本将要将他凌迟!” 有了之前杀薛智和赵子山之威,又有派奇兵突袭西临军营的果敢利落。那些将领虽然之前表示听众,到底不是真心心服。 到此时,敬畏之心才真正生起。 叶云青沉声吩咐:“孙文涛!” “末将在!” “你的右军三队一万人驻守在此处,一有军情立刻派人通报。”叶云青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左军右军中军后军所有将领听令!” “末将在!” “带着你们手底下所有人马,兵分三路,立刻随我赶赴松平郡!补给营,粮草军资跟上,不得有误!” 有人有所怀疑,他们在这里驻守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松平郡。 但有略懂兵法的,脸色已经大变。 不过军规森严,叶云青已经立威,身边的神鹰队神风队又神出鬼没的,叶云青又是主将,有圣旨在手,即使那些还不明白到底是何缘故的人,也不敢提出异议。 于是,八万守在隆宁县的驻军,分出了七万,向着松平郡急行军。 这时,松平郡已经与西临军交战了。 冯劲在和叶云青分开后,带着左营右营两万人,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松平郡。 松平郡原本有个副将负责领兵。 突然来了两万兵马,他也是吓了一跳。 冯劲表明来意,那副将孟绍比起薛智来,可识时务多了。 得知冯劲是五品,他立刻就把一万兵马的指挥权交给冯劲,自己甘当副手。 别以为他傻,对方两万人,他这里才一万人;对方是五品,他才六品;对方虽然是急行军而来,但他们士气如虹,个个眼神如鹰。 他傻了才会硬碰硬。 再说,把指挥权交出去,松平郡的一应事务,也都由冯劲来处理。他乐得轻松不是吗? 冯劲按之前和叶云青商议好的,立刻调兵遣将,增设了好些重点防线,准备防城物资。 金汁、火球、火油,滚木礌石…… 箭支、长矛、陷马坑、铁蒺藜、叉竿…… 看着三万人忙碌,孟绍虽然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但也不多嘴。 京城来的嘛,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他折腾去,反正折腾的不是自己。 没想到防线刚刚安排妥当,第二天的夜里,就有号鼓声响起。 那是有敌偷袭的信号。 孟绍从床上一跃而起,虽然松平郡几乎没什么战事,他还是枕戈待旦的。 此刻急忙披上甲就往外走。 上了城墙,见冯劲早已上了城头,他带来的武卫营的兵,安静地立在城墙上,静穆如山。 孟绍急问:“什么情况?” 冯劲看他一眼:“西临军夜袭鹰喙崖防线。” 孟绍有些急了。 那里只有一道……哦不对,这位冯将军来后,那里新增了五道防线。 应该能守住……吧? 那里地势险要,每道防线都是地形刁钻的地方。敌方要攻过来,只能用人命来填。 但是,西临军突袭,选择这个地方,肯定也是做好了用人命来填的打算。 孟绍看着天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他有些心里不安:“西临兵会,会来多少?”他们可只有三万人。 冯劲眯着眼睛:“西临主力,也许还加上南昭主力!” 孟绍呆住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是他想的那样吗? 孟绍下意识地说:“鹰喙崖守不住!” 冯劲说:“所以咱们做好守城的准备!” 孟绍快哭了:“可我们只有三万人!” 幸好,幸好这位冯将军带着两万人来了。 如果他没有来,这里只有一万人。 因为这里从来不是战场,不论哪方面都薄弱。 前几天他还觉得冯劲准备那些是多此一举,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先见之明! “现在怎么办?” 冯劲看他一眼,眼里有些鄙夷:“你说怎么办?咱们是军人,敌军打来咱们就打回去,打不赢就守住,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难道你怕死?” 孟绍被他这么一说,身为武将的血性顿时被激了出来:“老子怕个球。老子是担心把老子们这些命填上去,这城守不住。” “莫担心,此刻朝廷派来的主将叶将军已经去了隆宁郡,她很快会带着隆宁郡的大军来支援的!”冯劲信心满满。 守三天而已,他准备的这些,肯定没问题。 飞鹰队承担了斥候的任务,松平郡的情况,已经飞报给了叶云青。 叶云青正带着人急行军。 而同样听到了汇报的将领们,看向叶云青的眼神,又多了几丝敬佩。 竟然和她预料的分毫不差。 如果等松平郡那边的求援消息过来再行军过去援助,一来他们不确定西临大营的情况,不敢派出这么多兵马。二来临时动身,也会晚上两天。 现在他们已经在半路上了。 松平郡这边已经激战两天了。 先是那些防线一步步退后,现在他们靠着城池据守。 西临与南昭大军黑压压的,有从鹰喙崖那边过来的,也有从正面过来的。 整个松平郡城都被围困了。 西临军发协了四次攻城。 好在之前冯劲的准备派上了用场。 但随着西临军的不断攻城,一次比一次密集,而且,他们的攻城器械很齐全,准备的那些东西也不断地消耗着。 好在,叶云青带着大军来了。 接下来攻城守城的日子,很是艰难。 若不是叶云青兵法娴熟,两万武卫营将士骁勇,西境军中她又有了威望,数次决策都解决了困境,令行禁止省了很多麻烦,只怕在西临与南昭的重兵出击下,早就因兵力不足而落败了。 但这也不是个头。 军营中的气氛十分紧张,几乎每天都要探讨军情,商议对策。 补给营将领来报,粮草不多了。 朝廷的后续补给原本该在半个月前来的,却压根没到。 将领再有本事,兵士们再骁勇,但饿着肚子打仗,这仗也没法打。 飞鹰不时传来消息,朝廷原本派发的粮草本就不足,但在麟州境内,经运河往下游时,就失踪了。 传到朝中的消息是船沉了,但飞鹰队的消息是,船没有沉,只是在中游,就悄悄靠了岸。 那些补给和粮草,全都被人私吞了。 冯劲骂了一通,脸色难看地问叶云青:“叶将军,联军攻击这样密集,没有粮草,咱们连七天都撑不住了。” 这还是叶云青在发现补给晚了一天还没到时,派人去别处收集了一些。又出其不意地劫了联军的两波粮,才能撑到现在,不然,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断粮了。 现在联军已经对粮草严防死守,重兵守护,而且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已经不好截了。 四面都被联军包围,即使派出去的筹粮队,也没法把粮草运进来。 军报往朝中连送了九封,至今没有什么回信。 他们这边折损不少,粮草耗尽,物资匮乏,军械越来越少,很快就将面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境地。 而西临南昭联军还在不断增兵,即使是人海战术,也能将他们活活拖死。 那时,西境还是守不住。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十万人对联军三十万,本就是艰难一战,还补给不足,粮草断绝,这简直就是绝境。 再高的士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被磨灭。 军中的气氛开始低迷。 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又打退了联军的几次攻城。 现在的城墙也已经岌岌可危。 它承受了太多。 第五天,他们已经完全断粮了。 而这时,联军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对于西临南昭来说,一座城攻了一个月,他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没想过再把战场拉到隆宁郡或是固兴郡去,但那两处的要道,一边被山石阻断了,一边,他们的人马在半路遭遇了埋伏。 战场被强行控制在松平郡。 西南两国联军的主帅知道,这次的东夏的主将有点东西。 但他们的耐心已经耗尽。 今天这一战,必须拿下来。 只有拿下了松平郡,长驱直入,如把尖刀一般插向东夏的心脏,才不枉这么多天的苦战。 要是今天一战还攻不下这座城,再围困也失去了意义。 他们会强行破关转道固兴郡,从那里入手。 他们就不信了,现在东夏城中的人马已经不足五万人,他们的三十万损耗不少,但也还有二十万。 在攻城过程中,西临南昭还不住派人朝城头招降。 “松平郡的人听了,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只要你们扔掉武器,打开城门,就能领到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就能吃饱饭。” “听说你们的朝廷连粮草都不拨付给你们,你们早就粮草断绝了吧?你们守什么城?拼什么命?” “朝廷不仁,你们何必死守?为那样的朝廷拼命值得吗?想一想你们的父母家小,你们若死了,谁会为你们伤心?” …… 一声声魔音入耳一般。 原本的西境军饿着肚子,全身没有力气,这时候都已经绝望,甚至都有人动心了。 但是,看着城墙上,那个身姿纤薄,却稳如山岳的身影,她站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情宁定的力量。 武卫营的人也饿着肚子,没有力气叫骂,只一矛一个,把冲上城头的敌军给攘下去。 但这不是个头,因为他们连攘人都没力气了。 他们嘟囔:“老子们守的又不是朝廷,老子们守的是百姓!” 叶云青看着东方的天幕,那里似是一片金红,是灯红酒绿的红,而不是碧血丹心的红。 那里有歌舞升平,有欢声笑语,有纸醉金迷。 没有人在意边疆的这些将士在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什么?热血倾洒下护卫的是什么? 他们身在京城,高床软枕,灯红酒绿,边疆的血雨腥风离他们太遥远。 他们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粮草克扣,军需短缺,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心里升起一股苍凉的感觉,将士在边关浴血,朝臣在后头捅刀。 今天,她与众将士,不是死在西临南昭的联军之手,而是死在朝堂的倾轧,权力的贪婪,君王的昏瞆之下。 这就是先祖当年为何一定要辞官归隐,从此再不出仕的原因吗? 第113章 待罪之身 即使知道守不住了,但也没有人放弃。 不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都不会放弃。 既已以身许国,那就与城池共存亡,西临南昭联军想要侵犯东夏,那就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满城都是低迷又惨烈的气息。 突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援兵,有援兵到了!” 有人飞快跑到守住西门的叶云青处汇报:“将军,东方出现援兵。” 叶云青怔住。 飞鹰队的消息没有断过,朝廷根本没有派援兵。 这援兵哪来的? 但她还是去了东城门,原本是铺天盖地的西南两国联军,但在他们的后方,一支军队冲破他们的防线,向这边杀来。 旗帜飘扬,主旗上,一个大大的梁字随风招展。 不知谁叫了一声:“是梁王,是梁王带着援兵来了!” 原本士气低落,腹中饥饿,浑身几乎无力的守兵们,顿时像被注入了鸡血,嗷嗷叫着扑向联军。 叶云青看着远方帅旗下那个端坐马上,如山岳般的身影,眉目动了动。 就算她是武将,朝中的形式,她也略知一二。 朝廷没有派援兵,即使派了,也不会派他来。 但他来了,他还带来了军队。 压下心里的疑惑,叶云青飞身上了女墙,短枪一划,三四架云梯顿时断裂,那些联军掉下城去。 她沉声喊:“左营将士何在?可敢随我杀出城去,与梁王军队汇合?” 这时守着东城门的武卫营左营一万人,已经只剩下四千多人。 但叶云青的话音一落,四千多人气势如虹:“杀!杀!杀!” “开城门,杀出去!” 同样在这里守着的孟绍被这一枪惊住,回过神来想劝。 杀出城去虽然也是一种攻敌手段,但是,他们饿了三天了,前胸贴后背的,不论体力还是士气都是最差的状态。 这时候杀出城,是不是不妥? 那和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援兵来了,他们只要等着就是,等援兵杀到城下,再把城门打开。 但是,四千左营军早已跟随叶云青飞快到了城墙。 孟绍无法,只得赶紧召集剩下的人员填上女墙的空处。 城门打开,左营众人杀出。 叶云青一人一骑,一马当先,手中的短枪出手必伤。 她所过之处,碰着者死,挡着者亡,很快就把身边杀出一片真空。 四千左营兵身上衣裳破烂,伤痕累累,却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扑向联军,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使他们战力大增。 孟绍在城头看见,眼睛发直。 这位叶将军,真勇! 她带来的人,真勇! 不,不仅是勇,她身上好像有一股力量,她在,这些人就像有主心骨一样。 连孟绍自己也觉得,只要叶将军还在,这城就守得住! 此刻,叶将军带着四千人杀出去,原本像是一条小溪流冲进大河中,但是,小溪流所经之处,却始终不散不减少。 那四千人连同叶云青,像神龙摆甩一般,反倒把那河流冲出一条道来。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厮杀,叶云青和夏凌骁汇合了。 而西临南昭联军,已经打懵了,打怕了。 刚开始,他们还试图阻拦叶云青和左营的将士,可是这群人真的勇啊,那种不要命的砍杀方式,谁不害怕?狭路相逢勇者胜。 最后联军都开始被他们锋芒。 他们杀过去,联军们象征性的抵抗一下就败退了。 夏凌骁又有战神之称,有他的帅旗在,普通的驻军都能打出精兵的感觉。 夏凌骁墨袍玄甲,端坐在马上,和同样端坐马上,白马银枪素甲的叶云青相对而视。 三个多月前,她出征之前,两人见过一面。 因为他的两句话,叶云青迅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现在,她是做到了,但是,她好像也闯了大祸。 毕竟,薛智的罪,不该由她来定,军法她可以处置,国法她不能处置。对方是四品武将,理应由朝廷定夺。 何况她杀的不只薛智,还有五品的赵子山。 空气似乎静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一个沉静如水,一个深幽如海。 叶云青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激动。 夏凌骁来得太及时了,如果他晚来一天,也许,城已破,她与所有守兵都殉国了。 夏凌骁脸色平静,但其实,他心里也有几分庆幸和后怕。 这里的情况和他想的一样,哪怕他已经尽力缩短所有的时间,也差点来不及。 看见那个轻甲沾着血,连马背都染红了的身影,他一颗提起的心,才缓缓地落了下去! 他没有看错叶云青。 她真的察觉到了西临与南昭的阴谋,并且阻止了。 当初在朝堂上,他向皇上陈述事态严峻时,皇帝不信,对他只有忌惮和斥责。 他不放心,当天晚上,便带着人星夜离开京城,赶往西境。 沿路收到的消息,让他愤怒担心焦急。 叶云青的两万大军,除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再没有补给。户部的粮草,竟然没有跟上。 这种事,户部不止做过一次,谷文觉每次都说得好听,但是到后来,那些粮草总是备不齐。 但凡皇帝发觉,他就会哭穷,说国库不丰,他已经在很努力地筹银,只要再给他一些时日,一定筹齐。 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过份。 之前只是克扣,这次是直接不给。 叶云青连同西境大军浴血奋战,苦守城池三个多月,靠的是自己筹粮和从敌方劫粮。 而谷文觉,是淑妃的远房表兄。 表面上,他站队太子,其实早早地暗中站队了夏彦辰,那些抠下来的银子,都进了夏彦辰的口袋。 现在的夏彦辰,虽然势力没法和太子比,但已经暗撮撮地集起了一小股。 夏凌骁知道,现在即使把谷文觉绑来也没有用。 边疆面临的问题有三个:西临南昭的空城计和声东击西;粮草不足;兵力不足。 他倒没有担心叶云青到了边疆,无法掌握兵权。 一个能在一天里就收服左营的人,在历练七个月后,更有想法和手段,在西境军里也不会束手待缚。 所以,他立刻传令下去让人筹备粮草运往西境。 另外,他转道冀州的驻军所在地。 他自己都是悄悄出京,自然没有兵符。 好在他也有手段,所以,将两州十万驻军中挑出八万能打仗的,就带着他们火速施援松平郡来了。 还好,他来得不晚! 叶云青抱拳:“末将叶云青,见过梁王殿下,谢殿下及时支援!” 夏凌骁微微颔首:“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入城!” 大军裹着辎重粮草入城。 不仅解了战场之危,也解了缺粮之困。 当天,西境军在历经一个多月的苦战坚守,在勒紧裤腰又连饿三天之后,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在两军汇合时,西临南昭联军就意识到今天这仗先机已失,再没有攻下城池的可能,退兵了。 一举退到了离城十里处,才就地驻扎。 城中疲累不堪的西境军,得以休整。 因体力不支,因器械不足,这一战后清点折损时,已不足四万,其中还有不少伤员,损耗极大。 但是,西临与南昭联军的损失更大。 一直忙到夜间,叶云青才空下来。 在城墙上,叶云青与夏凌骁遇见。 抱拳行了个军礼,叶云青很恳切:“今日若不是梁王殿下,西境军只怕要全军覆没。多谢殿下对西境军的救命之恩!” 夏凌骁凝视着她,说:“没事就好!” 几个月不见,她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但一双眼睛更清澈明亮,眉眼间少了孤绝的疏离,多了飒爽的英气。 叶云青说:“殿下当日说,让我记得百姓性命大过皇权,所以我做了一件事急从权的事。此战结束,回朝的时候,我便是待罪之身,有负殿下之前的提携!” 夏凌骁目光从她的侧脸移开:“你一路走过来,靠的都是自己,我不曾提携过你。” 顿了顿,他又说:“真巧,我也做了事急从权的事,回京也是待罪之身!” 叶云青说:“我犯的可能是杀头之罪!” 夏凌骁说:“我犯的也可能是杀头之罪!” 叶云青说:“西境守将薛智大敌当前,军营狎妓,我杀了他;副将赵子山与其沆瀣一气,还想趁乱夺取西境兵权,我把他也杀了,把西境军权归拢到我的手中。” 夏凌骁说:“我请命到西境,父皇不允,我便私自出京,怕西境兵力不足,绕道冀州晋州,假传圣命,将两州驻军调来松平郡增援!” 叶云青转过头,正与他深幽的眸子撞上,两人相视,不禁都笑了起来。 他们犯下的都是大罪,可他们为的都不是自己。 百姓的命大过皇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西境,他们到底是守住了! 因为夏凌骁带着冀晋两州驻军,人手得到补充,还有后面无风堂源源不绝送来的粮草,西境军不用饿着肚子打仗。 再加上之前的惨胜,每个人都是把后背交托给同袍的,而带着他们能一直坚持下来的,是叶云青。 叶云青在西境军的威望,不亚于当初在南境北境的夏凌骁。 没有饱饭吃的西境军都能在挨饿三天,内无粮草外无援,几乎已经到了绝境之中,还能死守城池,现在不但吃得饱饭了,外援还来了,而且那援军是东夏的战神,梁王殿下,他们自然斗志昂扬,士气如虹。 后来又打了几场接触战。 虽然东夏的兵力增补之后还是不如两国联军的数量,但却越战越勇。 叶云青与夏凌骁都是出色的将领,两人配合,遥相呼应。 两国联军被定死在这个战场上,顾首难顾尾。 粮草被劫,大队被冲散,将领被杀…… 西临的主帅被叶云青带着的一支人马逼得陷入凤陵山中,最后在山间被活捉。 南昭与西陵的合作模式也瞬间被打破。 看到东夏军这么厉害,他们打退堂鼓了。 他们想悄悄的撤离,假装没来过。 那当然不可能。 在撤离的路上,他们被夏凌骁的队伍埋伏,狭窄的山谷,两面森寒弓箭,山上滚落下的巨石,将他们的队伍冲乱不说,还砸死了不少人。 箭支如雨。 混乱引起踩踏,石头砸死的,箭射死的,踩踏而死的,损伤极重。 他们现在一群困兽,在山谷里绝望的转圈。 接着,山上又扔下干柴,山腰的弓箭手将箭头浸了火油,点燃,正准备朝着山谷射来。 如果火箭引燃干柴,浓烟加上烈火,山谷里谁也逃不掉。 南昭主帅在亲兵的护卫下,脸色苍白而绝望。 看着右侧山腰上那个玄衣玄甲,有如天神降临般的男子,他眼底闪过死寂。 人人都说东夏的梁王带血煞之命而生,战无不胜,嗜血如狂,从无败绩。 他们安排的人在东夏的京城散布消息,引得他被东夏皇帝忌惮。 可惜这种手段太高,哪怕他们的人背地里做了许多小动作,他手中还是稳稳握着军权,也没有被东夏皇帝给弄死。 但他们的奸细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大敌当前,皇帝应该不可能派他为主将,只要主将不是他,东夏别的将领不足为惧。 何况现在是两国联军,只要撕开了东夏的口子,就能逐步吞食他们的土地。届时两国平分,四国变成三国,也不是不可能。 谁能想到,东夏派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将军,还是个女人,竟然那般难缠? 这意味着东夏的将领除了夏凌骁,即将又出现一个战神。 他们绝不允许。 他们的奸细在东夏的京城全部出动,粮草补给都没有,血肉之躯又怎么抵得过腹中空空? 原本可以把这个人扼杀在战场上。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夏凌骁竟然来了。 奸细传回的消息,明明是朝堂上,皇帝已经拒绝,还将梁王申斥,令他安份点。 当在战场上看见夏凌骁,看见两军汇合,看见那些悍不畏死的将士,他们就知道,之前的计划落空了。 可他都要回国了呀,为什么还会被堵在这里? 南昭主帅南宫延眼见沾着火油,正熊熊燃烧的箭即将射过来,他再也顾不得他身为主帅的尊严,大声喊:“东夏梁王,在下南昭南宫延,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凌骁没说话,但是,他身侧的清兵大声喊:“缴械投降,可免一死。” 一声声震得山谷之中飞鸟尽去,震得那些仓惶的兵士们更加抱头鼠蹿。 南宫延隔着距离与夏凌骁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夏凌骁沉晦如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长叹一声,扔下手里的长刀。 亲兵惊呼:“将军!” 南宫延说:“你们也都扔下武器!” 山谷两头都被堵住了,那么多的干柴,上面还洒了火油,只要那些火箭射下来,不会有一个活人。 东夏梁王用兵如神,他已经见识过了。 负隅顽抗,唯死而已,放下武器还能谋一条生路。 他是主将,是南宫家的儿子,两国只要休战,可以交换战俘或赎回战俘。 被绑着双手灰头土脸的行走的南宫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也曾雄心壮志,也曾觉得,所谓的战神不过是夸大其词。 但现在他成了阶下囚,他知道,夏凌骁的确有本事。 他们想和西临一起侵吞东夏疆域的计划失败,即将付出代价。经过这一战,十年里,南昭都不可能再对东夏出兵。 不仅如此,和谈的时候,还不知道东夏会提出什么条件。 但这些他都管不上了。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啊。 夏凌骁前几天才到,他们明明可以在夏凌骁来之前,把战果巩固的。 西临人真是没用! 不是说已经派了奸细分化瓦解西临的边境主领,甚至还派人实施美人计,空城计迷惑了东夏主将! 可那主将哪有被迷惑的样子,他们的空城计显然也没有成功。 难道是因为他们使错了美人计,不知道东夏的主将是个女人,派去实施美人计的是女人的缘故? 连对方主将是男是女都打听不清楚的废物! 与此同时,西临的主帅冉仕杰也在心里暗骂南昭。 说好的两国联军,可南昭军队却比预计的时间晚来了三天。 如果不是为了等南昭人,他们早早动手,早就把松平郡拿下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两国商定联军之后一举拿下东夏大半国土,他们何必把战场拉到松平郡来?直接就在隆宁郡,也不是攻不下那个郡城。 如果南昭人不是迟来,不是出工不出力,不是和他们意见相左多耽误了时日,怎么会贻误战机? 当叶云青押着冉仕杰回城时,正好夏凌骁押着南宫延,在路上遇见。 马背上的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这一战至此尘埃落定。 而被绑着双手的南宫延,与对面队伍中五花大绑的冉仕杰对望,两人目光复杂,眼神苍凉、无奈、自嘲。 之前两人都有些小心思,想着保存自己的兵力,让对方去拼死。 所以,南昭军没来,西临军就按兵不动,放着好时机白白错过。 而南昭军故意放缓行军速度,想着让西临军先拼杀几场再说。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觉得胜券在握。 可谁曾想,东夏军中,又会出一个妖孽般杀伐决断,剑走偏锋的主将? 如今都成了阶下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西临南昭大败,连主帅都被擒了,十几万大军打得七零八落,两国皇帝暴怒慌了。 一场战打半年,出人出钱出粮,结果败了。 不是简单的败了这么简单,要防止东夏乘胜追击。 现在他们可没有能马上调过去相抗的兵马。 为今之计,当然是递国书和谈。 而夏凌骁叶云青打扫战场后,也要回京复命了。 西临的和谈使者团们和他们一起赶往东夏京城。 南昭也派出了和谈使者,但是人们使者团不与东夏大军一起。 这是他们的自由,东夏自然不会勉强。 只是谁也没想到,南昭和谈使臣可不光是来和谈,这次开了个大! 第114章 必要时,就地格杀 武卫营的左营兵只剩下四千多人,右营兵还剩三千多人,两万人去,八千人归,虽然惨烈,但打了胜仗。 这一战,也算是可以名垂青史的一战了。 那些阵亡的将士,都会有优厚的抚恤。 回程的路上,夏凌骁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谢同舟当初的提议。 这次回京,该要算账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饱私囊,贪欲成风,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家国大局,不顾百姓死活。 甚至,私通敌国。 没错,西境军中,薛智假借内奸之明将前主将刺杀,但他只是想夺权。 他是太子的人,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卖国。 但是,真的有人卖国。 暗中勾结,提供消息,使绊子,泄露军情…… 大军还在半路上。 但西境军大胜,西临南昭败后提出和谈,和谈使者即将进京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京城。 在夏凌骁偷偷出京的第三天,皇帝就知道了。 皇帝脸色铁青,让他的暗卫们沿路追踪,甚至下了密令,将夏凌骁带回京城,若是夏凌骁抗旨不回京,可以便宜行事,必要时候,就地格杀。 就在这时,宫中收到了一个密帖。 看着密帖上的署名,皇帝脸色微微变化,第二天,皇帝去了国寺。 在国寺中,皇帝上完香,见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几乎被人遗忘的、逐渐淡出了京城的、却让他时时想起的人。 看到那个清癯的身影,皇帝缓步过去。 谢同舟行礼:“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皇帝的目光跟刷子一样,从他脸上扫过,声音中不辨喜怒:“太傅,这些年你倒是逍遥啊!” 谢同舟拱手说:“皇上,臣奉命踏遍东夏国土,总算不辱使命!” 这句话让没什么表情的皇帝脸色微变:“当真?” “当真!”谢同舟神色严肃认真,“臣不敢欺君。” 皇帝摆手,让身边的侍卫们退得远些,这才压低声音说:“那开国龙将的后人如今在何处?你可告诉了他们朕欲招揽他们的意思?他们同意出仕了吗?如今他们身在何处?有多少人?” 他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显然心情是颇为激动的。 谢同舟理解。 自高祖皇帝创立东夏以来,当初和高祖皇帝并肩作战的开国龙将,那是一代传奇。他连同他手下的一支三千人的龙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少胜多的战役不知道打了多少。 那时天下提起龙骧军,无不色变。 连高祖皇帝都说,若没有开国龙将的不世之功,没有龙骧军的骁勇善战,也没有他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可是,在高祖皇帝立国,东夏太平后,这个本可以封为一次并肩王的开国龙将,却举家归隐,消失的干干净净,任高祖皇帝如何寻找,都再也没有丝毫痕迹。 高祖皇帝立下遗诏:他的后世子孙,若遇龙将后人,厚待之。 这是明面上的。 其实东夏皇室还有祖训:若遇龙将后人,不管出仕的是男是女,都要许以国士之礼,是男子,就让公主嫁给他;是女子,让皇子正妃之位娶之。 因为,当年高祖皇帝起事之初,曾遇一个道法高深的相面之人,那时高祖皇帝还没有起事之心,只空对满目疮痍的国土痛惜不已。 那位道长一见高祖,脸色震惊,稽首行了个道家最高礼,接着取了一片枯叶放在他的掌心,赠他一句话:“龙睛凤颈,紫气缠身!阁下命格,遇贵人则乘风云,化真龙;若不遇,则与万植同腐。”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 很多人猜测是否是东夏开国皇帝为了起事故意编出来的。 但只有历代皇帝知道,贵人是真的,那个道人也是真的。 贵人便是开国龙将和他的龙骧军,道人是据说有半仙之称的云崖观玄微道长。 云崖一派袖藏天机,以通天文,晓地理,测星象,相人面,断吉凶着称。 后来,高祖皇帝将玄微道长封为国师,虚位以待。只不过,玄微道长虽有国师之名,却是天下去游。 几年前谢同舟便是领了皇帝的圣旨,去寻找云崖观传人和开国龙将后人。 现在听说有了消息,皇帝怎么能不激动? 谢同舟嘴角抽了抽,表情有些无奈。 “皇上,开国龙将后人臣没有找到,那位厉煦阳不就是吗?臣找到的,是云崖观的现任观主云笈道长!” 皇帝一听,更高兴了:“你找到国师了?” 没错,东夏一直都有国师,虽然历代的国师谁也没有见过。 因为高祖皇帝立国之初,以玄微道人为国师,并留下遗命,东夏以云崖观观主玄微道长识人之术而立国,与东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以后东夏的国师,是世袭制。 这世袭的,就是云崖派的历代观主,后世子孙不得更改。 他考虑的很周到,云崖一派是有真本事的,星相占卜,扣问天机,观里每一个道人都会,那观主肯定是更厉害了。 东夏国祚要是没有事,这个国师之位空位以待也没什么关系。 一旦东夏面临灾劫,云崖派的人占着国师之名,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不得不说,他很狗。 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但玄微道长一言断其命贵不可言,他才走向起事之路。 所以他的成就是玄微子成就的,东夏是因为玄微子这份断言而建国的,那云崖一派就与东夏的国运绑定了。 出家人不是讲究因果吗?这就是因果! 谢同舟点头:“具体的说,不是臣找到了国师,是国师主动见了臣。”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 虽说历代皇帝都知道东夏的国师是云崖一派的观主,但云崖一派也和开国龙将一样,隐居世外,找都找不到。 不过云崖一派又比开国龙将好一点,开国龙将后人压根不出世。 但天下却时时有云崖观道长们的传说,只是朝廷派人去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已。 他的皇考,皇祖考,皇曾祖考都没能见着的云崖观的高人,他很快就要见着了。 但是,他心里又升出一丝不太好的感觉。 云崖派的观主与国运相关,现在观主主动找上谢同舟,是不是国运出了问题? “国师说了什么?” 谢同舟摇头:“国师说,不日将来亲自面见皇上,应是有什么话要当面跟皇上说!” 皇帝心中不好的感觉更浓了些。 亲自见他,看来是大事。 皇帝一直在等待,但是那位说会亲自见他的云崖派观主,却还没有出现。 皇帝经常召谢同舟进宫,皇帝心里方啊。 就像头上悬着一柄剑。 不过,他是皇帝,要处理的国事多,虽然他处理起来有些敷衍。 谢同舟既然回来了,肯定不能闲着。 正好,科举的事就交给他了。 于是,会试的主考是前太傅,现在的大学士谢同舟。 听说前太傅是主考,这届的举子都很高兴。 只要考上了进士,以后就可以说是谢太傅门生。 云台书院的学子们更是个个像打了鸡血。 这可是他们书院的山长,如果他们不好好考,不是给山长丢脸吗? 按理说,谢同舟既然与云台书院有这样的关系,那就应该避嫌,不能当主考。 但朝中没有一个人质疑。 谁都知道,谢同舟不会徇私。 不要说是云台书院的学子,就是他亲儿子参与,都不用担心。 松华书院的山长将几个有望能争一争状元的学子们集到一起,亲自给他们讲学。 他说:“上一届科举,咱们松华书院中了三十三名进士,云台书院中了二十七名进士。但是云台书院出了一个一甲第二的榜眼,咱们只出了一个二甲第一的传胪。 这次,咱们不但要在人数上胜过云台书院,最好是能拿一个状元回来。咱们松华书院,已经连续三届没有出过状元了!” 虽然云台书院也是一样。 毕竟状元也不是那么好考的,那些大儒有亲传弟子。 但今年他们可是打听清楚了,那名闻全国的几个大儒,这一届都没有弟子参与。 那松华书院不就有机会了吗? 会试过后,松华书院的山长非常高兴。 会试放榜,会元就在松华书院,还有不少名次靠前的考生。 当然,云台书院也有。 松华书院的山长颇为志得意满,会元都有了,状元还远吗? 谢同舟果然是公平公正的。 一个月后就是殿试了,他要给这些学子们再集中讲学,让出院里最好的夫子尽心辅导。 状元,松华书院拿定了。 一个月后,就到殿试时间了。 松华书院的学子们得了山长带着书院最博学的夫子开的小灶,各个意气风发。 山长颇为得意。 这边的学子他尽心培养教学,还临阵磨枪了;可云台书院的学子,却无法享受谢同舟的小灶。 因为这段时间,谢同舟被皇帝分派了差使,忙的脚不沾地,连云台书院都没时间去,更不要说给书院的学子们讲学了。 此消彼长,这次他们一定能狠狠地把云台书院踩在脚下,免得让那些不睁眼的人说什么松华书院身为官学,还不如云台书院一介私学。 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 这次的阅卷官,是当今太傅齐禹行,另一名大学士,六部尚书。 谢同舟因为忙,没有参与。 而齐禹行等人,拿到的试卷都是经由糊名,重新抄写后的试卷。 防的是有人认出笔迹或沾亲带故或同乡等从而徇私。 他们用“甲乙丙丁”为标记,得“甲”最多的则进入前二十名。 之后,便是由阅卷官讨论这前二十名的排名,之后呈送皇帝御览。 皇帝不可能亲自阅完所有贡士的试卷,但东夏科举,皇帝最少要看完前二十名的答卷。 已经排名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皇帝会进行微调。 但调动并不会很大,把十名以后调为前三甲的几乎不可能。 皇帝御笔朱批之后,第三日是传胪大典。 由皇帝宣布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之后便是金榜悬挂,公告所有。 金榜挂出时,松华书院山长亲自去看了榜。 他太期待这次状元花落他家了。 高高的榜单,一甲前三名:状元宋言书,榜眼窦珩,探花上官玉。 这个叫窦珩的,就是会元。 松华书院山长任鸿潍看见窦珩的名字落于人后,不禁皱了皱眉,问身边人:“那宋言书是何人?” 不少举子在会试之前,会在京城的茶楼酒馆留下诗作和文章,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京城中几乎没有这个名字。 他身边人斟酌:“在下这就派人去查!” “速度快些!”只要不是云台书院的就行,这样他们还是压云台书院一头。 那人刚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见旁边一名执事脸色有些纠结地说:“山长,这名字很熟,好像,好像是我一位故友的学生!之前他拿着我故友的推荐信来书院……” 任鸿潍先是一怔,继而一喜:“他是我书院学子?太好了,哈哈哈哈,状元榜眼,都在我松华书院,这次,真真是扬眉吐气,看看徐闻道那个老匹夫还敢在本山的面前阴阳怪气不!哈哈哈!” 那姓钟的执事脸色发白,嘴唇轻颤了几下,终于还是不敢不报:“但当时,他得罪了厉大师,厉大师府上的管家来书院打过招呼,我等不敢接收,就,就赶走了……” “什么?”任鸿潍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就僵在那里。 他一把抓住钟执事的胸口,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说,状元都已经到了书院门口,手里还拿着推荐信,你竟然将他赶走了?” 钟执事这时候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他从来没看见过山长这样失态。 小心翼翼地说:“当时,当时厉大师……我怕给书院惹麻烦!” 任鸿潍快要气死了,这么好的苗子,原本该属于松华书院的状元,拱手让给了别人。 原本可以扬眉吐气,狠狠地打脸云台书院的好机会,就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 他尽力忍着心里想把钟执事打一顿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他后来进了哪个书院?” 钟执事脸色发白:“不,不知!” 一个蝼蚁,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他怎么会去打听呢? “好好好,你真是好样的。你让书院错失人手,回头再跟你算账。”任鸿潍身为山长,养气功夫很到位,一般不发脾气,但今天他是真生气。 以云台书院那题目刁钻,惯会为难人的入学考试,一个乡下来的学子应该是通不过的。 只要,只要不是出自云台书院,都没关系。 然而,他心中的那丝希望落了空。 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在他阴郁的眼神里,低声禀告:“钟执事把人赶走后,他去了不少书院,都一样被拒之门外。后来他不知怎么得到了云台书院的入学考试名额,通过了考试,成为云台书院的学子。” 任鸿潍脸上毫无表情:“他入云台书院是什么时候?” “去,去年八月。” 他再问一句:“这位宋言书是何年纪?” “十九岁!” 任鸿潍盯了钟执事一眼,心痛到无以复加。 去年八月进的云台书院,只有五个多月,五个多月啊,现在中了状元。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本来就是状元之才,短短的五个多月,是无法把一个庸才教化成一个状元的。 最主要是,他还那般年少。 要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 即使五十岁中进士都算是年少。 那十九岁的状元,简直是凤毛麟角,用前途无量来形容都不为过。只要他不是个蠢货,以后必然能位极人臣。 云台书院的运气竟那么好,就白白捡了个状元。 他咬着牙,都等不到回书院了,直接对钟执事说:“书院不需要你这样有眼无珠,捧高踩低的人,你被开除了!” 钟执事脸色惨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友明明送了他一场富贵,可他没有把握住。 恩荣宴后是状元游街。 銮仪卫举\"状元及第\"朱漆牌走在最前,礼乐班吹号鼓笙,还有禁卫军随护左右。 鸿胪寺官员捧着黄绫裱糊的殿试名次诏书跟随。 九曲黄罗伞下,宋言书穿着绯色罗织过肩云蟒纹,腰系素金带,白马金鞍,和探花郎比起来,容貌上也不输。 而榜眼窦珩,已经三十多岁,长得又没有两人好,被他们一衬托,倒显得平凡普通了。 状元游街,许多人都来看热闹。 斜面茶楼的二楼上,宋凌书瞪大了眼睛。 宋言书? 文状元是宋言书?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连宋言书自己都觉得犹如做梦。 让任鸿潍完全没想到的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谢同舟,就住在叶宅。云台书院的学子得不到谢同舟的小灶,但宋言书却是小灶喂到饱。 所以,那几个月,宋言书的学问突飞猛进。 而他到京城来后,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增长了见识,提升了心性,与一些学问上有更深刻的领悟,何况又有谢同舟这样的名师,考上状元也是情理之中。 宋凌书猛地站起身来。 他的身侧,厉涵月吓了一跳:“凌哥哥,你想干什么?” 宋凌书一怔,状元游街,不可被打扰,不然要被治罪,他不能去。 但是,他可以去叶宅,对,他要去叶宅。 宋言书既然中了状元,那是他们老宋家的荣耀。 他是他弟弟,以后,兄弟俩可以互相扶持! 第115章 玩点脏的 再次回到叶宅,宋言书看着那牌匾,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也有些失落。 姐姐出征已经几个月了,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他在书院,也打听不到消息。 他问谢老爷子,可谢老爷子也说不知。 状元及第,是他人生大喜,他心中多希望这大喜能和姐姐同享喜悦,但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姐姐无恙! 他有能力了,他以后可以回报姐姐了。 等他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他要让姐姐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像刚来京城那样,受尽冷眼和颠沛流离,只能破庙栖身。 自从叶宅出了个武状元后,曾有一段时间门庭若市。 随着叶云青出征,宋言书去了书院,叶宅就安静下来。 但是这次竟然又出了个文状元。 帖子雪片般递过来,过来交好的,邀请的,送礼的,攀交情的,各种都有。 宋言书让韩聿早酌情处理。 韩聿早行事周全缜密,是姐姐认同的管家,他也一样认同。 确实,韩聿早把这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直到,韩聿早递过来一份帖子:“言少爷,有位叫宋凌书的,说是你的兄长,等在外面,你是否要见一面?” “不需要,我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姐,把他打发走吧!” 韩聿早其实是知道宋凌书与宋言书的关系的,也知道当初的割袍断亲。 但是,那人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 韩聿早能处理别的事,这件事就不能不来问他的意见了。 这下知道他的态度了,应了一声,出去对宋凌书说:“我家少爷说了,他没有哥,只有姐。宋少爷还是请回吧!” 宋凌书大怒:“你叫他出来,他连自己亲哥都不认了?” 韩聿早皱了下眉:“宋少爷,这种话不能乱说。那么多人见证下的割袍断亲,怎么到今日,这割断的袍子还能当没有发生呢?您还是请回吧。这里是状元府邸,出了双状元的,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宋凌书,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宋凌书狠狠攥紧拳头,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个下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宋言书那混小子,还在跟他赌气。 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他是状元,耍耍脾气也是应该的,他这个当哥的还能计较不成? 他盯着那扇大门。 他就不信了,宋言书还能一直不出门不成?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饿得肚子咕咕叫。 好几次都想一走了之。 他有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即使是为了阿月,也会为他的前程考虑的。 但是要走的时候他又想,岳父大人毕竟不是官身,他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在官场上未必能使上力。 而宋言书是他的亲弟弟,现在又是状元,状元一入官场就是六品官,以后前途无量。 只要他在观察周旋一二,说不定比岳父大人那边更好使。 一时的委屈算什么呢?只要能摆脱庶民的身份,重新调回官身,让他磕一个都行。 终于紧闭许久的叶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言书走了出来,走向马车。 他急忙冲过去:“言书,言书!” 宋言书离马车还有四五步远,听见叫声,脚步没顿,只是嫌弃地问:“他怎么还在这儿?” 门房立刻说:“小人这就把他赶走。” 宋言书说:“不要理会!” 这是门外的街道,要是门房真的驱赶,也不占理。 宋凌书却以为宋言书这是在念旧情呢,他快跑两步,直接挡在宋言书面前:“言书,是我,大哥。我找你有事!” 宋言书脸色一沉:“宋公子还是不要胡乱攀亲的好!” 宋凌书一滞,心里暗骂,小兔崽子,一考上状元,就目中无人了。 不过两人之间以前都没有联系,他还派了何管家打压过叶云青和宋言书,宋言书是知道的,现在对他态度冷淡一点也是正常的。 毕竟是有求于人,而且他是来修复关系的。 所以,他压下心里的不悦,露出一个笑脸:“言书,你现在出息了,中了状元,准备什么时候回乡祭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大哥。就算你不认我,咱们也是同一个爹娘。大胆骨头连着筋,手足同胞,这是割舍不了的关系。” 宋言书转头就走。 宋凌书急忙又挡在他前面:“言书你先别走,你不想回乡就不回乡,我只是提议又不是逼你,我还能不为你着想吗? 是,我们之前是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当时大哥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可你也要理解我,我一个穷小子,没权没势没什么倚靠,想要有好的日子,不就得为自己筹谋吗? 我并没有想抛弃叶云青,只是委屈她先做妾。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好好的在一起的。 是叶云青气性太大,非要闹得那么难看,闹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当时那样的情形,那么多人看着,我也是身不由己。 可你想一想,我除了那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谁叫我们穷,谁叫我们来自乡村?我只是选了与我有利的。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两害相衡取其轻。我做错了什么?” 宋言书淡淡地说:“你做没做错,都不用对我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宋凌书不赞同地看着他,像以前在家里那样,以兄长看小弟的目光,带着责备和不满:“宋言书,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就算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那也是我跟叶云青之间的事。你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不顾我们兄弟之情?” 宋言书似乎被他说动:“你想怎么样?” 宋凌书听他语气缓和,心里也略略松了口气:“言书,我想过了,以前我是没有能力,只能依附于厉府。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曾经是武科榜眼,你也是状元,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何愁不能在京城闯出一片天?” “嗯,所以你想怎么做?” 宋凌书理所当然地说:“我自然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住在厉家,别人以为我是入赘。但我们兄弟住在一起就不一样了,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你有没有想过你搬过来,以什么身份?这宅子里可不只住着我一个人!” 宋凌书眼珠子转着,换了一副深情的表情:“言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叶云青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心里其实从来没有忘记她。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娶了别人,但我心里还是有她的。” 见宋言书仍然面无表情,宋凌书目光闪烁地说:“言书,你不想我跟叶云青再续前缘吗?你不想我们一家人像在村子里一样开开心心的吗?” “所以呢?” “所以你帮我劝劝叶云青,我还是愿意娶她的,我心里一直有她的!” 宋言书冷笑:“你不是已经娶过亲了吗?还是说你想休妻,再娶姐姐?” 宋凌书吓了一跳,四下看了一眼,好像害怕他这句话被别人听了去。 这个提议他其实是很愿意的。 以前他以为叶云青只是一个村姑,而历涵月是能和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作战,以后能达到同样高度的人。 但是现在叶云青已经是四品,虽然她这一战不知是死是活,但只要她活着回来,说不定还能升一升。 厉涵月根本不能和她比。 可他不敢啊。 厉涵月是没办法和叶云青比,可她有个好爹啊。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休了厉涵月的话。 他怕厉煦阳一掌把他拍死。 宋凌书看着他脸上纠结的神情,冷笑着说:“又或者,你想将厉涵月贬妻为妾,再娶我姐当正妻?” 宋凌书面红耳赤。 这样厉煦阳还是会一掌把他拍死。 他略有些尴尬地说:“你姐无父无母,应该不在意那些名分,我可以娶她当贵妾。” 见宋言书脸色一变,他赶紧改口:“平妻,平妻,我娶她当平妻!” 他苦口婆心地说:“言书,我知道我不在家的五年,是叶云青照顾你长大,你对她感恩,跟她亲近。 那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一家人呢?她再次成了你嫂子了,我们又恢复六年前的生活。 以后你有嫂子疼爱,也有哥疼爱,那不是更好吗? 最重要的是,爹娘一定也不希望你我兄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但只要叶云青重新嫁给我,这一切都解决了,爹娘泉下也能安心,你说是不是?” 宋言书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宋言书突兀地问:“你识字吗?” 宋凌书脸色顿时黑了,他怎么可能不识字? “你刚才说你不想住在厉府,想搬过来住,”宋言书脸上有一丝戏谑,指指“叶宅”两个字:“看见没有,叶宅。如果你搬过来,你也一样是入赘。” 宋凌书目光闪了几闪,宋言书的脸色很平静,说明他已经被刚刚自己的一场话说动了。 他试探地问:“言书,读书明理,你当知道亲疏有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叶云青上了战场,这宅子你就是主人。如今你又中了状元,你应该把这宅子名字改过来,改成宋宅,或者状元府邸,这样才更符合你的身份。” “然后你再住进来,就名正言顺?以后这宅子就是你的宅子,对吗?” 宋凌书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能说出来:“言书,看你说的,你我兄弟,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宋言书突然猛地捂住脸,发出哎呀一声。 宋凌书一怔:“你怎么了?” 站得这么近,他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袭击人啊。 宋言书放下手来,面无表情:“没什么,被你的算盘珠子崩在脸上了。” 宋凌书这才明白,他是在讥讽自己。 他脸色微变:“言书,我已经分开揉碎跟你讲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吗?我是你哥,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难不成你真以为叶云青会真的对你好?因为我,她会平等地恨着宋家所有人,表面对你好,不过是暂时稳住你,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致命一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不懂?” 宋言书冷冷看他:“卑鄙无耻的小人,忘恩负义的畜生,见异思迁的混蛋,狼心狗肺的禽y兽,过河拆桥的败类,趋炎附势的蛀虫,也配称我哥?” 宋凌书大怒,他万万没想到,宋言书竟然当着他的面,骂得这么脏。 怒火从胸臆间升起,他恶向胆边生,一把就抓住了宋言书胸y前衣襟。 宋言书任由他把自己提起,转过头吩咐随从:“报官,有人当街谋杀本朝新科状元。” 他的长随也是有意思,不奔过来救人,一声:“是!”撒丫子就跑去报官了。 宋凌书气得脸色青黑:“宋言书,你连你哥都算计?你有没有想过,战场瞬息万变,叶如青一个女人,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她可能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最亲,你竟然要害我?” 宋言书手突然动了动,袖中滑出一柄匕首,那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到了宋凌书的手心,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匕首正刺在了宋言书的左手臂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宋凌书眼瞳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而这时,满地的血也惊动了别人。 宋凌书吓得赶紧扔掉匕首就想跑,被宋言书一把揪住。 宋言书笑起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你不是心脏得很吗?那我跟你玩点脏的!” 第116章 咒他可以,咒姐不行 宋言书原本并没有想怎么计较,那个无耻小人不理会就是了。 但是,他咒了叶云青。 咒他可以,咒姐不行! 宋言书怒了,不想放过他。 新科状元遇刺受伤,这事可不小。 虽然他伤的只是左手臂,并没有性命之忧。 不但惊动了京兆尹,还惊动了皇帝。 皇帝脸色很沉,他钦点的状元,还没去吏部选官,竟然遇刺了。 查清楚,刺杀他的,又是厉煦阳的那个女婿。 因与新科状元以前曾是同胞兄弟,但嫌贫爱富忘恩负义,不孝不悌,还是落魄举人的新科状元不齿他的行为,当着很多人的面与他割袍断交。 宋凌书还曾借厉府的势,对新科状元与状元的义姐,去年的武状元多次迫害。 这次见新科状元金榜题名,厚着脸皮想搬进他的宅子,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宋凌书大声喊冤,说他只是念着曾是兄弟,得知宋言书高中,想来祝贺一番并修复兄弟关系。 他根本没有动手,是宋言书自己捅自己,嫁祸给他的。 这么离谱的话谁也不会相信。 一个新科状元,前程似锦,他傻了才会自己捅自己。 何况当时,那些下人和路人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能看见确实是宋凌书一直在纠缠。 这件事传到厉府,厉涵月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肚子刚刚凸起,已经能感觉到孩儿的胎动,这个时候宋凌书可不能有事。 但是,行刺新科状元,这个罪名可不轻。 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厉涵月赶紧跑到厉煦阳面前,扑通跪下,泪流满面:“爹,你一定要救救凌哥哥,他不能有事!” 厉煦阳脸色阴沉的可怕。 那个蠢货,都已经跟他说过了,只要他安心练武,现在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他早晚会帮他拿回曾经的一切。 可他竟然又去惹事。 以前觉得他聪明,悟性高,行事也灵活,还颇为看好。 可看他这一阵做的蠢事,一件比一件蠢。 可那又怎么样呢?看着女儿哀哀哭泣的样子,他压下心底无尽的无奈,伸手扶她起来:“月儿,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样跪来跪去,你放心,爹会想办法的。” 厉涵月抬起泪眼,满眼期待:“真的吗?爹真的会把凌哥哥救回来吗?” 厉煦阳点头:“爹一定尽全力把你的凌哥哥救回来。” 儿女都是债。 叫人说他厉府的女婿被流放,他丢不起这个人。 女儿也不能守活寡。 无论出于哪一方面,他都只能出手救人。 但是这种和被迫吞了只苍蝇有什么区别? 这件事宋言书是苦主,只要宋言书追究下去,事情便不好了结。 厉府派了何管家带了厚礼来叶宅。 那个之前对姐弟二人高高在上的何管家,点头哈腰,极尽讨好之能事。 宋言书喝着茶,笑眯眯地说:“何管家,时间过得真快呀,还记得我们刚到京城不久,你们厉府的高门大户,是我和我姐连进都进不了的地方,为了见到宋凌书,我们只好乔装下人,混进府里问一个答案。那时候,何管家的威风,我们姐弟都记忆犹新!” 何管家陪着笑脸,心里忐忑不已,谁能想到从乡下来的一个村姑,一个落魄书生,短短一年多时间一个成了武状元,一个成了文状元? 本来武状元和文状元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要在厉府,自有他的富贵日子。 可那个姑爷得罪了这个文状元,老爷令他来送礼。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只得低声下气地笑着说:“宋公子,当初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宋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宋言书笑得风轻云淡:“何管家,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这样的贱种,根本就不配踏足京城这样的贵地,识相的就赶紧滚蛋,不然要叫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管家面色大变,这话当初他的确说过。 甚至他也确实使了很多手段。 阻截他有重新进入书院的可能,让他们只能流落街头。 派了人暗中动手想除掉他们。 如果不是那段时间,他一直被人暴揍,他会派出更多的人去劫杀这姐弟二人。 他也懊悔,如果他当时多派了人,把这二人劫杀了,又哪有今天这种事?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 想起出门时老爷的叮嘱,何管家扑通跪在地上,开始抽自己耳光:“宋少爷,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觉得你们姐弟的存在,让老爷和小姐没脸,所以自作主张做了一些过分的事,还请宋少爷责罚!” 宋言书长眉一挑,慢条斯理地说:“何管家可别这么说,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该怎么处置自有你家主人,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何管家还是请回吧!” 何管家见他油盐不进,说话还带刺,毫无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离开。 出门后,韩聿早还把他带来的礼送出来让他带走。 眼见得宋言书这里走不通,厉煦阳亲自递了帖子去皇宫。 身为整个东夏最有名的宗师,他这点便利还是有的。 皇帝一看帖子,就知道厉煦阳因何而来。 不知道他跟皇帝说了些什么,最后,皇帝赐了很多金银珠宝给宋言书。 宋言书一看就懂了,皇帝这是不准备处置宋凌书的意思。 他立刻递上折子,在朝堂上,表示虽然宋凌书不仁,但是为了死去的爹娘不伤心,他不追究了。 皇帝很高兴,原本状元入翰林,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他破格授正六品。 别小看这一个品阶,有些人得花上五年十年才能升上去。 宋凌书被放了回来。 虽然他没有被治罪,但在牢狱之中待了几天,也觉得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一进中堂,看见厉煦阳沉如乌云的脸,他走过去跪下:“师父,凌书错了,凌书太过天真,一时着了别人的道,让师父为我费心,这份恩情,凌书绝不敢忘。以后,也绝不会更犯错!” 厉煦阳原本很生气,可是都在厉府里住着,府里发生的事,他又哪里会不知道? 月儿之所以会有孕,是月儿耐不住明明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春闺寂寞,给他下了药,打破了他的坚守。 而这件事之所以被闹出来,让宋凌书失去官身,也是月儿要当众向叶云青挑战,又因为争一时之气,一连吃下三颗寒髓赤阳丹,才爆出她有孕的事。 再说,月儿对宋凌书情意深重,就算他对宋凌书不满意,也只能接受。 何况,宋凌书对月儿也着实是好,在几个徒弟之中,也确实最有天份。 他也就勉强原谅了。 想到这里,厉煦阳声音缓和了些:“行了,这次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为师损失了一半家产,如果再有下次,为师也帮不了你!” “师父放心,凌书一定谨言慎行,凡事三思,再不会冲动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厉煦阳到底没有说什么。 宋凌书去找宋言书,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所以,他还安慰了一句:“你弟弟如今出息了,你想修复关系,我能理解。但是,当初闹得难看,你即使想,也得徐徐图之。再不可鲁莽。” “是!” 厉煦阳还想说些什么,一抬眼,见到在门口向里张望的厉涵月,顿时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再把你留下来,月儿又该不放心了。” 现在厉煦阳觉得有些愁。 他的女儿太黏着宋凌书了,年轻夫妻,密里调油,他懂。 可这么下去,宋凌书的武学进境就又慢下来。 什么时候,他才能到天阶? 不过又想,到底还是年轻,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步入地阶,宋凌书已经地阶三星,不该太过苛刻。 宋凌书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祸,对厉涵月愈发好了。 他很清楚,只要他牢牢的把厉涵月的心抓住,不管他做了什么,厉煦阳都会为他兜底。 皇帝的暗卫传回消息,几次伏击夏凌骁,都没能得手。 他已经去了边疆,而且,边疆大捷了。 皇帝几乎忘了这回事,夏凌骁的命硬,他也不是第一次体会了,从他第一次上朝封赏,父子相认后,他就不断地派了人想除掉他,从没成功过。 边境大捷是喜事,但夏凌骁的存在,却让皇帝有些寝食难安。 他突然想起,谢同舟说云崖一派的现任观主已经进京,这夏凌骁这般命硬,得让云笈道长算一算,到底是个什么凶煞,在什么时辰用什么办法才能除掉? 第五天,他盼着的云笈道长终于进京了。 皇帝得到消息,立刻召见。 宫中琼霄台上,白玉栏杆边,一个四十余岁,一身素袍,混元髻,乌木簪,眉目疏朗,宽袖垂落,双眸如古井,仿佛能一眼看透他人前世因果,风吹来,道袍翩飞,好像要羽化飞升而去。 谢同舟说:“皇上,这位就是云笈道长!” 云笈道长的目光落到皇帝的脸上,他脸容沉静,二指并起,行了个道家礼:“云笈见过皇上!”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那里系着一块紫玉牌,紫玉牌上,刻画着繁复的图案。 那图案他很熟悉。 他在皇家秘籍里看过,这是国师印。 皇帝确认了他的身份,笑着上前:“国师啊,你可终于露面了。” 云笈道长叹气:“皇上病重,危在旦夕,云崖观与国运相连,贫道不得不来!” 皇帝:“……” 他好着呢,怎么就病重,还危在旦夕了? 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起来。 身为一国之君,他对云笈道人以礼相待,主动热情,可这道人,见面没好话,竟然还咒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帝的怒火还没有发出来,云笈道长目光遥望着太庙方向,缓缓说:“皇上近来是否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多梦,口燥舌干,写字时手指发僵,但片刻后又恢复?” 皇帝怔了怔,他是有这症状,太医诊治过,说是肾经有虚,疲劳所致,也开了药。 吃下药后,会好些,但过几天又发。 云笈道人缓缓说:“皇上可以看看你右手小臂至手肘处,是不是有一道银色印记。这印记平时难以发现,但对着日光一照,便无所遁形!” 皇帝吓了一跳。 小臂,银纹? 说得这么玄乎? 他撩起衣袍,露出保养极好,细皮嫩肉的右小臂,上面光滑,只见汗毛,对着阳光一照,什么也没有。 但这口气还没松,就听云笈道人:“翻过来!” 皇帝依言翻过来,以手背上向,刚对上阳光,一条筷子粗细的银纹显现,像小蛇一般,只不过笔直,亮光刺眼,触目惊心。 皇帝脸色微变,失声问:“这是什么?” “蚀心隐!”云笈道人脸色平静。 谢同舟问:“蚀心隐是什么?” 云笈道人说:“一种毒,无色无味,下进饮食之中,难以察觉。” 谢同舟看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干脆帮他问出来:“道长,你怎么知道皇上中了毒?” 云笈道人淡淡地说:“三个月前,我夜观星相,有流星冲帝星,而后,紫微星晦,周围黑气如蛇。星相所示,‘阴蚀阳,主君危’,所以我立刻赶往京城,来见皇上。” 皇帝眼瞳幽深,星相真的有这样的变化吗? 为何钦天监没有发现? 他怀疑的目光落在云笈道人身上,仿佛想看出他是否说谎。 谢同舟果然是他的最佳嘴替,又问出来:“钦天监也有观星台,每日都有人观星,为何没有听到国师所说的异象?” 云笈道人定定地看他,移向皇帝,淡淡一笑:“从二十五年前起,紫微泛灰雾,似有轻纱笼罩,天市垣偶尔有极细的暗流持续几息便消失,这些变化极是细微且缓慢,但不是无迹可寻。钦天监,是皇上的钦天监吗?” 这句话就差明说钦天监在蒙蔽皇帝了。 皇帝听得心中大惊,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不会因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国师的几句话,就怀疑身边的臣子。 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二十五年前这个日期,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思忖片刻,他才缓缓开口:“你既也夜观星相,二十四年前,突然赤月凌空,星陨如雨,主吉主凶?” 云笈道人说:“二十四年前?臣记得那一日,敢问皇上,那一天可有皇子或公主出生?是何时辰?” 皇帝缓缓说:“皇子,子时初刻。” 云笈道人手指掐算,恍然:“赤月为阳之极,主圣主降世;星陨非灾,实为天星入命,群星拱月之相,大吉!贫道原本还奇怪,二十多年轻纱笼罩,三个月的紫微星被青白二气缠绕,帝星始终有光亮不减,原来是这个原因!” 皇帝心中一震:“大吉?难道不是赤月主杀伐,星陨主灾劫吗?” 云笈道人瞥了他一眼,才说:“是哪个庸人如此曲解?既是子时出生,又不是亥时,为何会是灾劫?若非如此,皇上你怕是早已让位了!” “放肆!”皇帝再也听不下去,冷喝一声。 第117章 母子同气,共噬君父 云笈道人却轻嗤一声:“从启泰十三年起,皇上经历三次大凶之劫。皇上仔细想想,启泰十三年,是否有血光之灾?启泰十七年,皇上是否一病不起,卧床一月有余??启泰二十一年,也就是去年,皇上的銮驾是否遭遇过意外?而这三次,又是如何化解的?” 皇帝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云笈道人:“你如何得知?难道你一直在京城?” “云崖一派自第七代观主被封为国师后,历代观主,因是国师身份,要游历天下,也要闭观清修,但若无关国运的大事,不许来京城!贫道十天前,是第一次入京。” 这个皇帝知道,在皇室秘辛中有记载。 只不过,每个看过皇室秘辛的皇帝,都忽略有大事方可入京,反倒对云崖一派玄之又玄的本事好奇不已。 “那你怎么知道京城的事?”皇帝继续追问。 那三件事,他都记得。 十三年,秋猎,一支箭矢突然向他飞来,那箭支像是强弩所发,又快又急。近卫和暗卫发现时,已经救援不及。 幸好这时候,另一支箭飞过来,与箭矢相撞,那支原本奔着他胸口去的,最后只擦过他的皇袍,让他手臂受了擦伤。 救他一命的那支箭,是夏凌骁射出的。 十七年,他好好的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心口发悸,吐出一口血来,便不能动弹,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他意识是清醒的,他记得,当时太医们来来去去,个个愁眉不展,他们在龙榻前商讨病情,个个言下之意,是凶多吉少。 直到一个太医翻出一本古籍,在中间找到类似病例,然而,药方里有一味重要的药材玄灵花,需要新鲜采摘,不超过十日,方能保持药性。那药稀少,且一般长在悬崖峭壁之上。 是夏凌骁当即带人出京,不知寻了多少悬崖,才采到一株。 去年,春猎,有八年前的事,整个猎场都是重重守卫。但皇帝的銮驾在路上的时候,山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巨石。 那石头恰好就奔着銮驾而来。 如果砸中,銮驾里的皇帝要被砸成肉泥。 在所有人来不及施救的时候,是夏凌骁发现不对,飞快纵马而来,用长鞭卷起皇帝的腰,将他带出銮驾。 几乎在被带离的那一刻,石头便将銮驾砸了个粉碎。 皇帝还因此受了惊吓,回宫后病了一场。 这些事,皇帝都下令封口,一般人不可能知道内情。 “皇上是天子,你的面相,虽然云山雾罩,别人看不出来,但贫道勉强能窥得一二。”云笈道人神色淡淡,皇帝原本有些怀疑,但现在,他已经相信了。 “那依你之见,那个……孩子,不会带来灾劫?” 云笈道人很肯定地吐出一句话:“此子生,东夏兴;此子死,东夏灭!” 皇帝:“……” 他心中一片愤怒。 钦天监,当初说是血煞入命,大凶。 这些年他都不待见夏凌骁,甚至数次派人暗杀欲让他死。 可现在才知道,如果夏凌骁真被他杀了,也许,会惹来灾祸。 不过,皇帝现在更关心的是:“朕手臂上的银线,这毒,是何人所下?” 云笈道人看了他一眼,又掐算了一回,才说:“紫微星被青白二气缠绕,母子同气,共噬君父!” 谢同舟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等皇帝回头时,发现他已经退得很远了。 皇帝问他:“你退什么?” 谢同舟拱手弯腰:“臣近来耳聋眼花,腿脚高低站不平,不知怎么的,就退了。” 皇帝:“……” 他招手:“你过来!” 谢同舟走近:“皇上,臣总是耳鸣,很多声音听不分明!” 皇帝把谢同舟扯过来,压了声音冷声问:“你与国师,是不是早就相识?” 这也不对,春猎的事,谢同舟在外,不可能知道。 另外宫中的事,他也不知道。 谢同舟说:“是,三个月前,臣在青州的雁鸣山上,见到国师时,就相识了。” 皇帝又问:“钦天监的事,你怎么看?” 谢同舟思索:“钦天监若不是皇上的钦天监,那还叫钦天监吗?” 皇帝转头对云笈道人说:“国师能解朕身上的毒吗?” 玄笈道人轻轻颔首:“贫道之所以三个月后方到京城,正是为了制这解百毒的药。”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递到皇帝面前:“连服三天,一日一颗,可解!” “国师,此刻既然到了京城,不如多住些时日。朕正有事要请教国师!” 玄笈道人摇头:“贫道因皇上龙体欠安而来,现在药送到,自也该离去!” “国师,朕一直好奇,云崖一派修炼之地到底在何处?” 玄笈道人似乎笑了一下,说:“云崖一派观主当年蒙高祖赐为国师,肩负重任,一直测算天机,受到极重的反噬,如今已经仅我一人。所以我在何处,云崖一派便在何处。” 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想说,国师若是没有空在京城坐镇,也可派一个门下弟子前来。 但这话到底说不出口了。 皇帝打开葫芦,倒出一颗药丸,就要放进嘴里。 谢同舟赶紧说:“皇上,还没有试药!” 皇帝有些犹豫,他入口的东西,都有太监先试,可这葫芦里总共就三颗。再说这时候也找不到太监。 谢同舟一脸为君分忧:“臣愿试药!” 说着,他转向玄笈道人:“若是去掉一些药粉,这药的药效会改变吗?” 云笈道人望天,好像翻了个白眼:“贫道如果想要行刺皇上,不需要用药!”他说着伸手,那汉白玉的栏柱,被他轻轻一捏,顿时成了粉末。 皇帝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刚才,他离云笈道人这么近,如果云笈道人捏的不是栏柱,而是他的脖子,或者是他的脑袋…… 他的暗卫根本救援不及。 还好,这位是国师! 皇帝再无疑虑,将那颗药放进嘴里。 但是吃下药后,皇帝又有疑问了:“赤月之夜生下的那个孩子,国师既然说他生,东夏兴,他死,东夏灭。国师一定有算到,朕数次想要他性命,为何国师没有出现?” 玄笈不以为意:“天星入命,大吉命格,哪能这么容易死?” 皇帝:“……” 玄笈再次行了个道家礼:“皇上灾厄已除,危机解去,贫道告辞……噗……”话没说完,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谢同舟赶紧挡在皇帝面前。 玄笈伸手沾了些血在眼前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无奈:“师父说京城来不得,果真!谁叫贫道是国师呢?为了这个责任,二十年白修了!” 见皇帝要走过来,他脚下一起,踏着白玉栏杆,直接就跳了下去。 等皇帝赶到栏杆边,只见那个鹤羽般的身影,落到台下,几个起落,远远地离开了。 看那样子,简直避皇帝如蛇蝎。 皇帝这下明白了,为何历代的皇帝都没见过他们的国师,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谢同舟也赶紧告退。 等他走后,皇帝身边现出两个人影,那是他的暗卫。 皇帝沉声吩咐:“截杀梁王的人撤回来。” “是!” “来人,严查钦天监,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查起!” “是!” “另外,查姚妃和五皇子,淑妃和六皇子,顺嫔和七皇子!”母子同气,共噬君父,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对母子,竟然敢暗中给他下药。 这个皇帝当真不知,他一向讲究雨露均沾,尤其是有皇子的妃嫔,每个月都会至少抽一天去歇宿。 这也导致,他们都有机会动手。 但这也不对,因为入他口的,都是有太监先试,为何他还会中毒? 皇帝压下心头的这些想法,此刻,他心情也很复杂。 一直以为,夏凌骁血煞之命,只会带来灾劫,原来,竟一直是错的。 现在想来,的确如此,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独身入军营,能立下无人能及的军功,一步步升到将军,本身就是有气运的人! 他错了,他之前都错了啊! 西境大捷,还好他快回朝了,届时,再想想怎么补偿他吧! 第118章 要有战败者的觉悟 只有真正参加过西境战事的人才知道那几个月的辛苦艰难和九死一生。 也只有真正面临的西境军的西临南昭将士,才知道他们的对手有多悍不畏死,还有那些诡谲的兵法,出其不意的战术,难以预测的策略,神出鬼没的东夏神风神鹰队有多可怕。 西临的使臣团跟随着东夏将士一路走,他们乘坐马车,虽然人数不多,但一路行动自由,被东夏军待之以礼。 而被俘的西临主帅冉仕杰,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所有俘虏集中押送,冉仕杰地位特殊,待遇也很特殊,和南宫延都是单独的一辆囚车,手脚还都被铁链锁住。 他们不是犯人,但战俘,怎么押送由不得他们做主。 西临的使臣们不是没有和夏凌骁叶云青沟通过,想让冉仕杰有尊严一点,最好是不用囚车。 哪怕是让他像普通战俘一样捆着锁链步行呢? 夏凌骁只淡淡扫他们一眼:“现在他们只是我们东夏的战俘,与你们西临无关。我们怎么做,不需要你们指教。” 西临使臣脸色难看:“两国和谈在即,梁王殿下不能网开一面吗?” 夏凌骁毫不客气:“和谈在即而已,和谈是成还是不成还在两说。如果和谈成了,你们西临愿意把他们赎回去,只要条件达成一致,那时你们再表达你们的尊敬也不迟!” 他目光漠地扫过西临使臣团和那些战俘,声音更冷了几分:“既然败了,就要有战败者的觉悟!这一战,我东夏失去了五万好儿郎,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先挑起战争,他们现在还会活得好好的。只是用囚车押送,已经是我们的仁慈。” 西临使臣们无言以对。 不过,他们得到获准,能偶尔给冉仕杰送些吃食。 当然,这些吃食也先检查过才准送过去。 而南宫延,因为南昭的使臣团没有同行,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押着战俘,还有伤员,路上行程并不快,但消息早已经传进京城了。 厉府。 演武场上,宋凌书正在练功。 厉涵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无法和他对练,就坐在场外,有丫鬟服侍着。 经历过宋言书事件,宋凌书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也更清楚,顺着厉煦阳为他谋划的前路,好好的哄着厉涵月,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他能第一次做官做到六品,等到下次做官时,他会更加谨慎,必然可以位极人臣。 但人的心绪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想要想起,却会忘记。 有时想要忘记,却偏偏会想起。 他不愿去想叶云青如何,可脑海里,却一次次浮现她的身影。 天剑村山下的茅草屋里,少女像一朵幽谷的兰,安静清透,清新雅致,笑起来让人心安。 他被那群同龄的孩子打了,鼻青脸肿,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 眯缝着的眼线里,看见娇俏的身影为他上药,手很稳,也很轻,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天上的仙女。 红盖头下,虽然是粗布衣裳,可当他要离开,盖头掀开时,她的脸,像这世间最美的花。 哪怕是他和厉涵月大婚,她突然出现,满堂的宾客,她仍像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破庙里,身上是残垣断壁枯木茅草,可她却那般鲜活明丽。 武试台上,她身上像在发着光。 城门口,她素甲青衣,英姿飒爽…… 每一帧画面,想甩都甩不掉,总是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剑刺出。 自从拜了厉煦阳为师后,他就有了更好的前程。这一切原本都不该发生的,都是因为叶云青。 如果叶云青没有出现在他和厉涵月的大婚现场,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不孝,不会有人知道他父母死了而他不知情,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停妻另娶。 如果叶云青没有参加武举,那武状元就该是他的。那进入武卫营成为左营统领的也该是他。 这次西境战场应该是他去。 以他这些年所学,必然能够立功。 但这一切都被叶云青毁了。 他对她只有恨。 他甚至恶毒的想:虽然她是四品将军,但她只是个女人,而且这次,很可能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虽然现在他一时落魄,但只要他还是厉煦阳的女婿,他就不担心。 毕竟,这位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是东夏有名的武道宗师。 不仅在东夏,便是在整个天下,也地位超然,声望超然。 哪怕他被免了官身,但说一声是厉大师的弟子,女婿,仍然被人高看一眼。 所以,娶妻也是男人的另一次投胎。 如果宋言书的事发生时,他的妻子是叶云青,他可能已经被流放了。叶云青绝对没有本事把他救出来。 如果他娶的是叶云青,纵使叶云青能官居四品,但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 别人只会说,他连自己妻子都不如。 叶云青只能拿命去拼前程,因为她没有根基。 但娶了阿月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厉煦阳在,他就有坚强的后盾。 想到这里,他一个收手式,转过头,冲着在演武场边陪着他的厉涵月,情深款款地一笑。 厉涵月轻轻拍手,笑得娇声:“凌哥哥的武功又精进了,爹说,等你到了天阶,会带你去见皇上!” 宋凌书一笑,他现在是地阶三星,虽说离天阶还有些距离,而且还隔着一个大境界,但他相信以他的资质和根骨,应该能很快的。 毕竟,他从先天境高级到地阶二星,只花五年时间,进步神速。 就算越往后越难,但五年能升十二阶,两年升三阶应该可以的吧? 因此,他信心满满。 厉涵月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凌哥哥,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我们好久没出门了!” 宋凌书宠溺地笑着:“好!” 刚开始被禠夺官身,他两三个月不敢出门。 厉煦阳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说一个武者应该是无畏的,如果连出门都不敢,他心态跟不上,怎么再进一步? 他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是不甘于武功不能进步,二是不敢不听厉煦阳的。 第一次去街头,他恨不得把脸埋在脖子里。 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没有什么人关注他,也就慢慢地不再觉得如芒在背了。 终于,他已经能很自然地陪着厉涵月逛各个铺子,或者是去茶吃点心,去酒楼宴客。 但是,又遇到宋言书的事,他又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了一个月没出门,现在,他也快憋坏了。 从马车上下来,他扶着厉涵月逛了一圈后,便像以前一样去茶楼小憩。 轻松舒和的环境里,有茶客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一件事。 “咱们西境军这次大胜,真是大大的长了脸。叶将军真是好样的!”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叶将军是武状元,又是这次大胜的大功臣,以后前途无量。” “不知道谁有福能娶到叶将军,那真是祖上积大德,坟头冒青烟了。” “赶明儿我也让我那小子从军去。” “冯老七,你做什么清秋大梦呢?就算你那小子从军,也配不上叶将军好吗?” “去去去,我让我家小子从军,可不敢做这样的清秋大梦,是让他去叶将军帐前当个小兵。万一以后打仗,他还能给叶将军挡挡刀挡挡箭什么的,要他真这么有出息能挡上半刀一箭的,以后咱们家的族谱能单独给他开一页。” “这话说的在理,我也让我家二小子从军去。只要他能到叶将军帐下,我直接就给他族谱单开一页。” …… 那些讨论声里夹杂着崇拜之情,语气里的敬仰丝毫不掩饰。 宋凌书脸上的笑容僵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西境胜了?叶云青没死? 她还打了胜仗? 岳父大人因为他的关系,也在关心着西境战场,一个月前岳父大人说过,西境这一战,凶多吉少,赢的可能性极低。 半个月前,岳父讳莫如深,说西境必败。因为有人不想他们胜。 还说到时西境若是大败失守,朝廷必然需要将军,那就是立大功的机会。 也是宋凌书的机会。 宋凌书吃下定心丸,练功勤奋,还升了一小阶。 他也在等,等西境战败,等城池失守,等有机会再入军营,那时他一定不去五城兵马司,他要去边疆,去战场,去立功,做真正的大将军! 可叶云青竟然胜了! 不但胜了,还逼得西临南昭一起求和。 两国都派了使臣团进京,就是来和谈的。 和谈之后,至少十年安定,十年没有仗打,他还怎么当将军? 不是,西境没有大败,城池没有破,这个大功又从哪里来?他怎么摆脱庶民的身份? 宋凌书有些失魂落魄。 厉涵月同样听到了那些话,脸色也同样不好,但她还在心中抱着一些侥幸,她站起身走过去问那些人:“你们口中的叶将军是谁?” 绝不可能是叶云青! 那高谈阔论的几人说的正高兴,被人打断,转头一看,是个肚腹凸起的妇人,顿了顿说:“你连叶将军是谁都不知道?去年的武状元,叶云青叶将军!”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厉涵月声音尖利了几分,“你们被骗了,她只是一个村姑,乡下来的贱婢,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要么是同名同姓,要么是她冒领了别人的功劳!” 那几人顿时脸色不好了:“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我们都不计较你孤陋寡闻了,好心告诉你,你竟然敢诋毁叶将军?” “就是,为肚里的孩子积点德吧。只怕你的孩子都会为你的没有见识而羞耻。” “哪里来的妇人?嘴巴这么臭。敢骂叶将军,你才是贱婢!” “你有病吧,人家叶将军惹你了吗?你张口就骂,也不怕折寿!” “看她嫉妒的面目全非的样子,以为天下女子都像她那样小肚鸡肠毫无用处,就只能在家生孩子。” …… 这些人都是男子,而且也不乏外地人。 他们不认识厉涵月。 其实就连京城中那些人,猛然看见现在的历涵月,大概也不能马上把她认出来。 宋凌书原本应居丧不婚,太子大度,准其婚而不圆房。 但他居丧同房,妻子怀孕,既不孝,更是无视太子之命。虽然皇帝只追究了宋凌书一人的责任,对本应夫妻同罪的厉涵月没有惩罚,甚至还赏赐了东西以示安抚。 但这不表示别人就真觉得厉涵月没有过错。 尤其是京城中那些大户人家,他们给厉煦阳面子,平时有些什么聚会之类的,也给厉涵月下帖子。 但这事发生后,就没能给她下帖子了。 她自己也自觉没脸,和宋凌书一样两三个月没有出门。 直到这事淡了才敢走出来,但也远没有以前勤了。 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以前不一样。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寒髓赤阳丹的药力还存留在她的身体里,就算孩子的存在为她分担了一半,也让她形容略有些憔悴,不像少女时那样明媚俏丽,连肤质都粗糙了些。 听着那些人气愤的声音,宋凌书急忙过去把厉涵月拉走,对那几人说:“我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对不住!” 说完拉着厉涵月就走。 厉涵月的确因为嫉妒而面目全非。 她还不肯走:“凌哥哥,他们骂我……” 这些人真的是嘴贱,她就是说了句实话,而且又不是说他们,他们凭什么骂她?看这些人虽然穿着不差,但也不像那些豪富人家。 她厉府的女儿,难道谁都可以骂上两句不成,这口气非出不可。 挺着大胆子,宋凌书也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半扶半搂,又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阿月,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就算真的要让他们好看,也不能是现在!听我的,咱们先走。” 厉涵月很生气,明明是她受了委屈,是她挨了骂,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宠爱呵护的凌哥哥不马上为她出头,反倒对那些人赔笑脸,还要她息事宁人,凭什么? 眼见得厉涵月还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眼神微沉:“你是想犯众怒吗?先跟我上了马车再说。” 说完,手底下的力量不容她抗拒,直接把她带下楼去。 厉涵月又难过又委屈。 他不是不知道不该冲出来,但是现在她孕期,性情暴躁易怒又易冲动。平时能想得通的事,现在却不愿意去分享,只凭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此刻她委屈的眼泪汪汪,直到被宋凌书塞上马车。 宋凌书一上马车,厉涵月就扑过去,小拳拳一拳拳砸在他的身上:“凌哥哥,你竟然护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说呀,你是不是后悔了?” 宋凌书将她搂在怀里:“阿月,阿月你信我,娶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前是,现在也是。咱们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你怎么还吃这种飞醋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阿月,也不知道叶云青走了什么狗y屎运,竟然打赢了这一仗,现在她在京城百姓中的声望很高,如果我们说她坏话,不但不会有人听,那些人还觉得我们别有用心,对我们恶言相向,这种时候,咱们和他们越争执,他们越上头,说不定还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 “你害怕吗?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厉涵月眼神冷冷的,有点无理取闹。 宋凌书耐下性子:“阿月,之前我被罚没官身,你也被勒令在家养胎,就是因为我们太不沉稳了,犯了众怒。我是能打过他们,但我要是对他们动手,别人肯定会问缘由,得知我们是因为这件事对他们动手。那对我们不满的人就会更多,事情只会更糟。” 他再次搂住她:“阿月,你如今怀着身子,一旦动手,场面混乱。万一你被他们挤着了怎么办?你受伤了怎么办?我宁可我受委屈,也绝不舍得让你受伤。我都是为了你呀!” 厉涵月在他的安抚下心气顺了:“我就知道,凌哥哥对我最好。” 宋凌书情意绵绵:“你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厉涵月满意了,靠在他的怀里露出笑脸。 她却没看见头顶上宋凌书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脾气大,刁蛮任性。以前觉得是娇俏可爱,现在却觉得是无尽的麻烦。 不过就算是麻烦,他也会好好哄着爱着的。 以厉家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想要这样的麻烦而不得呢? 但今天逛街是不可能了。 完全没了心情。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厉府去。 马车上的宋凌书,眼底深处有一抹迷茫。 西境胜了,叶云青胜了。 那他怎么办? 岳父大人说的大功不会有了,他也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那他的庶民之身又怎么解除? 得回去好好和岳父大人商量商量。 西临南昭的和谈使臣团们即将到达京城,夏凌骁和叶云青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虽然杀死主将把西境军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事急从权,也一样是大罪。 如夏凌骁,这次私自出京,是自己把一个大大的把柄给太子和其他皇子党,甚至是皇帝的手中。 那些想要他死的人,这回该上蹿下跳了。 但不管如何,他不后悔! 如果他去得晚了哪怕是一天,西境军就无力回天了,叶云青……必然已经死了,西境,也被攻破,成为大开的门户。 舍他一人之身,得到如今的结果,他很满意。 至于惩罚,他会和叶云青一起来面对。 第119章 请罪折 夏凌骁的目光穿过长长的人群,落在走在队伍中段的叶云青身上。 女子素甲银枪,端坐马上,整个人如她手中的短枪一样,让人一眼就移不开。 他勒住马缰,让马儿放慢了脚步。 叶云青近了,抬眼,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中。 她移开目光,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目光太过灼热,好像要燃烧什么东西,让她有些不敢长久直视。 夏凌骁说:“叶云青,还有四天就进京了,你有什么打算?” 叶云青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问的是两人回京后必然会面临的问题。 叶云青说:“递上请罪折子,等待皇上圣裁!” 夏凌骁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猜到了,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叶云青有些诧异,接过后翻开,然后,她怔了怔。 当初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并不在西境,可是折子里很多事情他都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夏凌骁声音和着风,轻轻传进她的耳中:“你看可否?是否有需要增减的地方?” 叶云青勒马停下,马鞍挂着的包裹里将笔取出,在后面添加了一些,才说:“请殿下过目!” 夏凌骁翻开看了看,似乎笑了:“既然定下来了,请加盖将军印。” 叶云青从另一边拿出将军印,盖上去,吹了吹,再递回来。 夏凌骁探身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吴厦!” “在!” “即可将这份折子黄绫封套,派人加急呈送京城,走定国公这边,呈给皇上。” “是!” 于是,第二天傍晚,皇帝便已经收到了这份快马加鞭呈送的叶云青的请罪折子。 “臣明威将军叶云青谨奏: 罪臣万死,伏乞天听。 臣本乡野村姑,蒙陛下天恩,武试夺魁,遣往西境为援,然身在半途,发现敌情严重,臣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往西境,原西境守将薛智拥兵自重,酒肉军营,狎妓淫乐,无视军规战情,致使三军愤懑,士气低迷。 臣虽微末,不敢忘陛下托付之重,屡规劝之,并告知以臣之推测,恳请其以军务为重,不然西临大军压境,后果不堪设想。 然薛智欺我新到,且为女子之身,又不曾予他孝敬,收拢不成,排斥异己,将臣贬于偏僻角落设营帐,不许臣过问军情。 臣观西临军营有异,派所带精锐五百余人,夜袭之,发现敌军空营。急切去往薛智处禀告,却被薛智以打扰他与营妓狎乐,欲行军法。 臣观军情紧急,而薛智却要拖着西境军所有人去死。西境乃我东夏国土,西境将士乃我东夏守家卫国的儿郎,西境若破,东夏城池失守,敌军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臣深知若不除奸佞,必致全军覆没,无奈,只能当机立断,将公然与妓于军营寻y欢作乐的薛智处以军法,接手西境军务,即刻布防。 西临与南昭密谋联军,集大军三十万,是我军三倍。情况危殆,西境军兵力不足,本应速战速决,然战事迁延数月,将士死伤惨重,皆因军中粮草,迟迟未至! 自出师以来,户部所拨粮饷,每月应有一次,然刚开始十不足三,一次之后,便再无踪迹。将士们空腹行军,却仍列阵死守。臣麾下副将郑万全,腹中空空如也,仍率亲兵冲入敌阵,连斩七人,最终血染黄沙! 此战虽胜,实乃惨胜!我军折损过半,多数将士非不勇也,实腹空而无力,战力减半矣。 若非梁王殿下带兵马粮草施援,西境已失。 现下虽胜,却非臣之功,乃梁王殿下施援及时也。 臣自知罪孽深重:擅杀营中狎妓主将,乃以下犯上,罪一也;派人购粮救急不及时,致将士空腹迎敌,罪二也;虽令西临南昭遣使和谈,然我东夏英勇将士,损失过半,埋骨黄沙,罪三也。 …… 臣叶云青顿首再拜!” 皇帝捏着那份折子,脸上乌云翻滚。 他派出的暗卫虽没能杀得了夏凌骁,但带回来不少消息。 粮草不足,西境军的惨状,以及最后的背水一战,昨日,他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要是在见到云笈道人之前,他眼里大概只会盯着夏凌骁,擅自离京,擅自调去晋州冀州驻军,不论哪一条,都是踩在他的底线上。 但现在,他将折子重重拍在桌上:“来人!” 总管太监快步跑来。 他刚想说要传谷文觉,又顿了顿,问:“明威将军大军何日进京?” 总管太监汇报:“大军已到京郊五十里外,后日便能进京。” “令太子率礼部,兵部官员出城相迎!” 总管太监吃了一惊,一个四品明威将军,要太子相迎?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而且,这是皇上临时起意?要知道,大军行到哪里,一直都有奏报,皇帝对大军的行程和何日入京清楚得很。 让太子携兵部礼部官员相迎,仅一天空时,是不是有些匆促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在心中过了一遍,他就立刻躬身行礼:“奴才这就去传旨!” 东宫,太子夏擎安放下手中的笔,吹干折子上最后一个字的墨迹。 夏凌骁胆大包天,身为一个皇子,原本就握着武卫营的兵权,竟然还敢私自离京。 之前他与夏凌骁交锋好几回,每次都没能讨到好处。 但这次,夏凌骁是自己把这么大的把柄送过来。 不参死他,对不起送到面前的机会。 幕僚劝道:“殿下,虽说梁王私自出京,但到底是胜了,或许可以观望一二?” 太子冷冷扫了他一眼,数次被夏凌骁反制后,他觉得他养的都是一群饭桶,对幕僚也不如以前那么好的态度了。 “从夏凌骁离京之日起,你就说观望,观望观望,如今他都快回京了,还要观望?观望过后,再让别人来参奏本宫吗?” 幕僚说:“殿下上次的差使被皇上斥责,现下行事不宜激进!” “本宫身为太子,若不能早早做出决断,父皇会怎么想?” 若是别人先参奏了,他这个太子岂不显得人云亦云? 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为夏凌骁开脱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没把握,又怎么把夏凌骁给狠狠踩下去? 幕僚被他一斥,只得无奈退下。 太子亲自去见皇帝。 龙驭殿中,皇帝在批阅奏折。 自从见过云笈道人后,皇帝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 他派出的暗卫查到了二十余年前的事。 钦天监监正也许是学艺不精,但是,凭着他与皇后的那层关系,就不容皇帝不多想了。 现在,他还没有查出姚妃和五皇子,淑妃和六皇子,顺嫔和七皇子这几对母子中,到底是谁对他下手。 太监小跑过来通报:“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突然心中一动,他好像忘了,太子和皇后,不也是亲母子吗? 只是皇后是他的发妻,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他一向寄予厚望,他让人去查时,竟自动把这一对给忽略了。 会是他们吗? 他怎么忽略了,如果自己毒发,太子才是最得利的那个。 他敛下了眼底的晦暗,说:“宣!” 太子走进殿中:“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 皇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太子收到旨意了?” 太子一怔,他没收到啊。 他忙说:“父皇有旨意给儿臣吗?儿臣刚从东宫过来。” “不急,你有何事,先说!” 太子双手递上折子,义正言辞:“父皇,儿臣想参三弟夏凌骁。他私自出京,按东夏律:皇子无诏出京,罪同谋逆,请父皇严惩!” 皇帝看他一眼:“老三不是昨日出京,你现在参奏?” 自从夏凌骁出京,他这里收到的参奏折子多了去了。 一个月后,众臣见他将那些折子留中不发,以为他不想追究,才渐稀少。他们都知,皇帝派出了十名暗卫想截杀来着。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也幸好没有成功。 现在他已经令一半暗卫撤离,一半暗卫仍然留在边疆随时汇报那边的消息。 太子露出无奈的表情:“父皇,儿臣与三弟到底是兄弟手足,儿臣一直在参与不参间纠结。儿臣想,许是老三出京游山玩水,他一直在军营之中,若生了放松之心,虽有过错,但也不是什么大罪,身为他的兄长,儿臣断不能行那落井下石之事。” “那为何现在又来参奏?”皇帝面无表情。 太子脸色一派沉重:“儿臣前会儿才知,原来三弟不是出京游山玩水,而是去了西境,与武将明威将军叶云青私相接触。皇子不得交结外官,尤其是武将。三弟却犯了,这是大罪,即使儿臣身为他的兄长,也不能再包庇下去!” “依你之见,该如何判罪?” 太子顿了顿,说:“一切自有父皇圣裁!” 皇帝似乎笑了下,语气温和了许多:“你是太子,从十七岁起便学习辅理朝政,这事,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 太子垂下的眼眸深处有狠戾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却满脸诚恳:“父皇,三弟所犯之过虽是大罪,还请父皇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留他一命!” 留他一命,这句话就用得很妙。 皇帝似乎又笑了:“朕会酌情考虑,你先退下吧。” 太子非常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行礼后便退出来了。 私自出京,与武将私相接触,无论在哪个朝代,于皇子来说,都是大罪。 他且等着。 只要除掉了夏凌骁,余下的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丝毫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又处理了一会儿奏折,小太监在外面说:“娘娘,您怎么来了?” “本宫给皇上炖了冰糖雪梨膏,小德子,给本宫通报。” 语气里带着些骄矜。 小太监赶紧进来通报:“皇上,淑妃娘娘来了,您见吗?” 皇帝本想说不见,现在他对那些拿着吃食来讨好他的妃嫔们本能的抗拒。 但是目光一转,他又说:“宣!” 淑妃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仍是风韵俱佳。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 “谢皇上,皇上,天气热,臣妾亲自炖了冰糖雪梨莲子羹,给皇上润润嗓子。” 皇帝看着她不说话。 淑妃目光一转:“皇上这是这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臣妾?” 皇帝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句话不辨喜怒,完全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淑妃舒心的笑了:“辰儿的确好,他聪敏好学,孝顺懂事,文武兼修,上次皇上交给他办的差使,他也办得极好!齐太妃说,他有皇上当年的英姿。都是天家血脉庇佑,皇上圣明烛照、垂范在前,不然这孩子哪能有这般造化。” 皇帝没什么表情的眸子落在她的脸色:“老六进步挺大,朕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说:“朕说的是老三!” 淑妃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沉沉的,好像还带着几分愠怒。 她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感觉。 夏凌骁血煞之命,皇帝不喜,这在朝中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之前皇帝对她忽冷忽热的,就是因为夏凌骁的缘故。 刚才舒心的笑容顿时不复存在,淑妃垂下眼眸,袖中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就知道,他见不得自己好。 可她脸上却有一抹忧愁和担心:“皇上,是凌骁又做了什么事吗?臣妾也劝过他,压一压身上的血煞之气,不要多生事端。可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儿子,他和臣妾并不太亲近,很多事也不会说与臣妾听。臣妾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唯愿他能安分些。皇上切莫生他的气!” 皇帝瞥她一眼。 血煞之气,多生事端,与她并不亲近。 所以,他是个惹事精,但是她这个母妃毫无办法,是这个意思吧? 他看她一眼:“朕记得,当年北秦来战,朝中战将折损,朝廷连派六次援兵,次次都打了败战,主将全都死在北疆。是你向朕建议,让老三去,而且说,老三命硬,只需要两万兵马就行了,是吧?” 淑妃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为皇上分忧,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他也确实做到了。” 皇帝似乎也回想起旧事,笑起来,声音温和:“那你当时可想过,他很可能会死?那是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心疼吗?” 淑妃脸色悲悯,一片大义凛然:“自然是心疼的,但是他身为皇子,享受了皇子的好处,也该做皇子该做的事。要是辰儿那时候年纪大些,也上过战场,臣妾也一样舍得的。” 皇帝脸色忽又沉了:“夏凌骁私自出京,去了西境边疆,和边疆的武将私自接触,这事你可知道?” 淑妃吓了一大跳,虽说后宫不干政,但皇子与武将私相授受的严重后果,所有人都知道。 她脸色顿时变了,扑通跪了下去:“皇上,这件事臣妾一无所知。” 皇帝看着她不说话。 她说的皇帝是相信的。 因为这段时间,老五老六老七联合起来,和太子斗得很热闹。 她在帮老六呢。 大概她都没有想起过她还有一个儿子。 淑妃瞬间觉得背心沁出了冷汗,心里暗骂,夏凌骁是脑子被门夹了吗?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这件事做出来,影响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辰儿。 要是辰儿因此受到连累,她不会放过他的! 她伏跪在地上:“皇上,夏凌骁与臣妾并不亲近,他做什么事一向也不跟臣妾说。臣妾教过劝过,却效果甚微,难道血煞之命,真的无可更改吗?” 皇帝目光幽深:“爱妃再一次提到血煞之命,是希望朕杀了他吗?” 淑妃伏地的背脊一僵,虽然她一直是一副慈母样子,也绝不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但从夏凌骁出生起,就为她带来灾患,害她被打入冷宫,他的生死,她是真不在意。 她有辰儿。 那才是她在意的儿子。 可她不说话,皇帝又问:“爱妃还没回答朕呢!” 淑妃无奈,只得说:“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爱妃不为他求情吗?” 淑妃顿了顿,语气悲凉:“他明知不可做的事,却偏做了。他这么做时没想过后果,那承担后果的时候,臣妾也没脸为他求情。” 皇帝走过来,笑着把她拉起,拍拍她的手背:“爱妃一向大义,朕心甚慰!” 淑妃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了下去。 夏凌骁不管受到什么惩罚,应该都不会连累辰儿了。 皇帝又和淑妃说了会儿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至于冰糖雪梨莲子羹,皇帝没吃,原本想叫太医来验验是否有毒,但云笈道长说过,那毒无色无味,很可能根本就查不出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继淑妃之后,姚妃,丽妃,舒妃,颖妃,忠嫔等后妃又找机会过来送温暖。 以前皇帝很享受美人环绕,但现在,他一个个都打发了。 那些她们“亲手”炖煮的汤羹,自是一口也不敢喝。 太子回到东宫,就接到小太监传来的皇帝口谕。 得知要他亲自带礼部兵部官员迎接叶云青,太子脸色很不好看。 一个四品将军,也值得他一个东宫太子去迎接? 旁边幕僚小声提醒:“殿下,梁王殿下也随军一起。” 太子心中一动。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去迎的,到底是明威将军,还是老三? 如果是明威将军也就算了,但要是迎老三…… 他心里顿时升起警惕:“你的意思是,父皇对老三重视起来了?” 幕僚摇头:“梁王殿下因为血煞之命,不可能被皇上重视。但听说这是西境的战事胜得艰难,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西临会和南昭联手。许是皇上不想冷了功臣之心!” 说到这里,王长史提醒了一句:“殿下,谷文觉此人有异。” “嗯?” “按惯例,户部每个月会运一次粮草前往西境边疆,明威将军去往西境半年多时间里,户部只运了一回,原本的十船,只有松垮的四船,后续也有粮草运出,却并没有到西境,应是他中途抹了痕迹处理了。而他孝敬给殿下的银子,却不足这些粮草的三分之一。” 太子脸色阴沉:“好啊,谷文觉这是想让本宫背锅不成?他到底想干什么?查,给本宫一查到底!” “那后天的出城相迎……” 太子咬牙切齿:“迎!” 父皇都开口了,他能不去迎吗? 且看看,父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阴沉着脸:“胡先生呢?” 王长史说:“属下这就派人去请。” 两刻钟后,一个两撇鼠须,四十多岁,干瘦矮小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他眯缝着眼,看一眼屋内,又看一眼太子:“殿下叫我?” 语气大大咧咧的,也没多少尊敬。 太子却露出笑脸:“胡先生,三日后真的会见效果吗?” 鼠须男子自负地说:“当然!” “有没有可能被别人治好?”太子回想一下,今天见父皇,他的精神似乎还不错。 鼠须男子呵了一声:“若是这么容易,我毒王的名声岂不是白叫了?” 太子放下心来。 他也不想把事做这么绝。 但是之前和夏凌骁斗了几番,次次落在下风,本以为夏凌骁离开京城,他能控住局面,但老五,老六,老七竟然联手了。 他连着被皇帝斥责几次,产生了危机感。 和母后舅舅那边商议过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虽说心中已经有这样的计划,但是表面上他们得若无其事,该干什么还是得继续干什么,差事也得办得漂亮。 当晚,他在密室中和舅舅安国公秦骅探讨了一回皇上的真正用意。 但圣心难测,着实难猜。 秦骅倒是心情不错:“西临南昭遣使臣过来和谈,届时至少有十年安定。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于殿下大大有利!” 太子也笑了。 当初动手的时候,西境那边传过来的战报并不乐观。 但谁想还真的胜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天命所归? 两国和谈成功,届时也是他的功劳,史书上也会记上一笔。 与此同时,淑妃却是紧急地召了夏彦辰进宫,告诫他这两天小心行事。 在这些人的各怀心思中,叶云青和夏凌骁回京了。 第120章 宋家生了个耀祖 西城门外,太子带着兵部和礼部的官员等在那里。 一直等到太阳高照,路上还没有来人。 太子的脸色更差了。 终于,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 太子问:“人呢?” 那人单膝跪地回话:“叶将军和梁王殿下回了武卫营!” “什么?”太子心里怒火升腾,但朝中不少官员在,他努力压抑着:“他们难道不知道大家在这里相迎?” 那人说:“大军不能进城,梁王殿下说,武卫营这次伤亡甚大,先送伤者回去,片刻就回!应是并不知道殿下在此相迎!另,西临使臣团正往这边而来,还有四里。” 太子很生气,他总觉得夏凌骁是故意的。 但是这样相迎也确实是极少的事,父皇为何突然这样下令,连他都不清楚,远路回来的大军又怎么知道呢? 既然说了片刻就回,自然只能继续等着。 但太子的心情极差。 兵部礼部众官员也面面相觑。 西临战败求和,要是让西临使臣团赶在夏凌骁叶云青之前到了城门口,那西临人还以为东夏的太子迎的是他们呢! 半个时辰后,已经能隐隐望见远处西临使臣团旗帜和马车,就在这时,路上有尘土飞扬,另一条道上,马蹄声声,几十骑快马加鞭,飞快而来。 他们赶紧在了西临使臣团的前面。 兵部礼部众官员们都松了口气,赶来了就好。 夏凌骁在前,叶云青在他后面一个马头的位置,三十骑将士风y尘仆仆。 到了城门前百米处,看见太子与一众官员,夏凌骁放缓了马速,叶云青微微抬了一下手,后面的三十骑也整齐划一的停下。 到得近前,翻身下马。 这时,西临的马车也相隔不远了。 西临使者团的后面,还有一队兵马。 太子压下心中的火气,露出一个笑脸:“三弟,叶将军,一路辛苦!” 夏凌骁说:“见过太子殿下。” 叶云青与身后三十骑:“见过太子殿下!” 这时,众官员才看见,西临使团后面的那队人马,竟然全是俘虏。 叶云青介绍之后,两部官员都惊呆了。 西临南昭的主将,可不是无名之辈,冉仕杰,南宫延,都被列为大将军级。 现在,两人被一锅端了。 太子心里悻悻,他前日的弹劾,希望父皇会重视。 太子的车驾在前,众人回城。 百姓们早就听说了,路两边挤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夏凌骁玄甲黑袍,脸容清冷。 叶云青素甲白袍,英姿飒爽。 身后的三十骑个个身姿挺拔,身上带着凌锐之气,威风凛凛。 他们身后,一支队伍押着战俘,押解进京的战俘都是有官身的,那些普通的战俘,留在军营里做苦役。 百姓们对着战俘痛骂。 南宫延冉仕杰坐在囚车里,脸色麻木,那些有官身的战俘们要自己走路,一个个低垂着头,好像行尸走肉。 西临的使臣团们只觉得也一样灰头土脸。 这一路简直像是煎熬一般。 但这一路于夏凌骁叶云青来说,却是百姓的膜拜时刻。 他们叫着:“梁王殿下威武,叶将军威武!” 眼神里狂热又敬仰。 太子的车驾在前,听到百姓们的声音,他几乎要咬碎牙。 夏凌骁明明是私自出京,犯了大罪,那些愚民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欢呼,希望到夏凌骁被降罪的时候,他们还能欢呼出声。 战俘交由刑部,使臣团去往驿馆,夏凌骁叶云青得去皇宫。 这次大捷,虽然叶云青的请罪折子说是险胜,惨胜,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漂亮的一战。 虽然如果粮草及时,兵力及时,还能更漂亮。 一应流程走完,太子跟了全程,然后他懵逼了。 父皇竟然没有降罪夏凌骁? 西临的使臣团又不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不正是问罪的时候吗? 当然,这个头他是不会出的。 他目光动了动,自有礼部一个官员出列:“皇上,梁王殿下与叶将军这次立下大功,但也不能忽略他们犯下的大罪。” 皇帝抬眼:“嗯?” 那官员说:“梁王殿下私自出京,这是无视祖宗规矩,无视兵权,极为恶劣!若不严惩,恐有效尤!” 太子垂下了眼。 不论立功有多大,这私自出京的罪,再大的功也抵不了。 纵使不能让他狠狠地吃一次亏,但只要功过相抵,也是好的。 皇帝轻呵一声:“老三,你私自出京?” 众人:“……” 皇上这态度代表了什么意思? 难道连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不准备追究了吗? 夏凌骁拱手行礼:“儿臣并未私自出京。” 七皇子说:“三皇兄,父皇面前若有欺瞒,可是欺君之罪!” 五皇子一脸忠厚老实相:“三皇兄,父皇最是英明,你又立了大功,早点请罪,父皇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夏彦辰叹了口气:“三皇兄,你就是太过鲁莽,还是赶紧向父皇请罪吧!” 太子心里暗笑。 虽然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但在夏凌骁有了错处后,他们也同样不遗余力地疯咬。 夏凌骁从怀中掏出一份绢布,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展开,绢布上,写着几个字:“赴西境,便宜行事”七个字,盖的是皇帝的私印,便是那绢布,也是专门用来写圣旨的布料。 众人呆住。 这是……皇上的密旨? 皇帝淡淡地说:“梁王于殿前陈述西境可能面临的困境,朕觉有异,或有人包藏祸心,暗传消息,故斥责不予采用。但西境胜败,关系重大,因此,朕令梁王秘密前行,便宜行事。所以,何来私自离京?” 夏凌骁说:“父皇英明,方有这次西境之胜。西临南昭求和,皆是父皇德威所在!” 密旨? 原本是没有的。 两天前的他和叶云青,都已经做好回来就被下狱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种事,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没少做过。 尤其是夏凌骁,他甚至觉得也许这一次,皇帝再也容不下他了。 但在昨天晚上,父皇的一个暗卫潜到他的身边,在他的帐里扔下这个东西。 打开看后,他立刻就知道皇帝的用意。 但即便知道用意,他到现在也不明白皇帝为何会态度大变。 那天皇帝见了云笈道人和谢同舟的事,也仅只他三人知道。这件事,皇帝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晓的。 太子:“……” 父皇竟然暗中安排他这样的差使,就不怕他拥兵自重,掀起大祸吗? 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但心里有再多的想法,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知道,有这密旨在,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治不了老三的罪了。 但是除老三之外,他今天还要对付一个人。 那人杀了他安放在边疆多年的将军。 那礼部官员接收到眼睛指示,立刻又说:“原来殿下有秘旨,臣不知,多有冒犯。臣要参另一个人。” 他转向叶云青:“皇上令明威将军施援西境,带着武卫营的大军与西境将军会合,听从原主将之令。可明威将军为了谋夺军权,竟将原西境主将薛智斩杀于军前。以下犯上,先斩后奏,罪不容赦!” 皇帝说:“叶卿,是否如朱卿所言?” 叶云青行礼:“回皇上,臣忧心军情紧急,让大军随后,自己带着六百骑快马加鞭,赶去西境。 薛智对臣数番言语折辱,臣汇报紧急军情他也不加理会。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于军中养营妓以供自己狎玩。 军粮不丰,他在帐中与营妓饮酒作乐,全无视军替军纪。不仅如此,他还怠慢军情。臣不愿西境八万将士成为他无能荒诞的牺牲品,以军规处置了他。 此次前来述职的有原西境副将彭斐,原西境先锋营主将耿于锐,他们当时皆在现场,可以为陈佐证。” 那礼部官员说:“皇上,明威将军亲口承认,她以下犯上了。请皇上严惩!” 皇帝冷眼看他:“朱纪明,你名叫纪明,心里可知,军纪严明,不可轻触。叶将军的话你是只能听到一半,那你另一边耳朵就不需要了。来人,将他多余的耳朵割掉。还有,从此你就叫朱不明吧!” 朱纪明大惊失色,禁卫军已经飞快冲进殿中,拖着他下去,不一会儿,血淋淋的一只耳朵就呈送过来。 那朱纪明自然是没有资格再来这里了。 太子心中大震,很显然,皇帝也没想处置叶云青。 也是,这么大的功…… 薛智终究是白死了。 皇帝收敛起刚才的冷厉,语气又复温和下来:“叶卿,你呈上的请罪折子,朕已经核实过,其中提到之事,朕定会严厉查处。” 叶云青谢恩。 这些事,不是她需要关心的。 今日面圣过后,叶云青回到叶宅,只等皇帝下次金殿接见,再论功行赏。 到了叶宅门口,她脚步顿住。 在叶宅的上方,竟然又立了一个大大的匾额,上书“文武双魁”,落的是皇帝的朱印。 这时,叶宅门大开,宋言书喜气洋洋地带人迎出来:“姐,恭喜你凯旋!” 叶云青看着已经拔高许多,竟比她还高了的宋言书。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身形颀长,气宇轩昂。 叶云青笑着指指双魁匾:“恭喜你夺魁!” “同喜同喜!” 姐弟俩相视一笑。 宋言书说:“姐,皇上说了,虽然你我官职都未过三品,但一门双状元,也算是佳话,让工部建文武状元坊。另外,咱们可以称府,不用称宅了。叶府的匾额我已派人做好,只等姐姐回来择吉时挂上!” 叶云青笑着说:“也可以是宋府!” 宋言书摇头:“不,必须是叶府!我能求学,历年束修都是姐姐所出,这么多年,姐姐的供养,我没有一刻敢忘。没有姐姐,就没有我的今天。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姐姐的宅子!” 皇帝知道他与叶云青的关系,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韩聿早原本就是军中出身,此刻见了叶云青,原本的恭敬中更多了几分敬佩。 回到阔别半年多的家,宅子里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韩聿早过来请示:“姑娘,言少爷高中状元,又得皇上亲赐匾额,原本应该宴客,但言少爷执意要等您回来之后再说,如今姑娘也是携大功归来,正好双喜临门,宴客之事,是否要提上日程?” “韩叔你安排吧,但不要太招摇。” “是!” 在院里走了一圈,叶云青问:“谢老爷子呢?” 韩聿早说:“言少爷科举的前三天,谢老爷子就搬走了。” “他搬哪儿去了?” “谢老爷子没说,在下不知!” 叶云青点点头,这位老人家是个洒脱的人,他想要离开必然也是有别的打算。 太子这些天一直派人盯着夏凌骁,他想看看皇帝到底有多看重老三。 夏凌骁却在梁王府里闭门不出。 皇帝也没有召见。 太子只觉得更烦躁了。 更烦躁的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都已经过去两天了,父皇的身子骨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再次请来胡先生,胡先生老神在在:“不必担心。确实有些人误打误撞服一些补药会中和一些药性,延缓发作而已。晚个几天,没区别吧?” 太子:“……” 怎么会没有区别? 再晚个几天,和谈都谈完了! 但现在,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西临使臣团入住驿馆后,数次给皇帝递消息,想商量和谈的事。 但皇帝以南昭使臣如今还在路上为由拖延了。 两国一起对东夏用兵,一起败的,和谈当然也一起。 皇帝已经在和齐太傅等人商议和谈的条件,以及和谈的人选。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在大早朝时,对西境众人论功行赏。 夏凌骁赏赐了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珍珠玉器等。 叶云青被晋为三品怀远将军,特令工部在叶宅附近建将军府,届时会将叶宅纳入其中。 还赐祭田二十顷,庄子一个,白银千两,绸缎百匹,珍珠十斛。 这赏赐可算是丰厚,不过,以她立下的军功来说,到也是应得的。 那些西境的将领们也各有封赏。 既然有赏,自然也有罚。 只不过,这段时间,皇帝令暗卫暗查,暂时还没有结果。所以对于户部的粮草问题,以及薛智的怠军等问题,皇帝隐而不发。 这几天大街上几乎都在谈西境这一战,个个说得眉飞色舞。 宋凌书和厉涵月再没出门。 他们怕听见那些声音。 到了这一刻,宋凌书知道,叶云青已经到了他仰望的高度。 在官场上,他暂时是比不过叶云青了。 不过他心中又还隐隐有所安慰。 他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的嫡传弟子,以后,也是开国龙将一脉,将会和他的师父厉煦阳一般,成一代宗师,带着开国龙将的荣耀,风光下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军。 哪怕叶云青如今军功在身,似乎风光,东夏以后的所有将军,谁又能和开国龙将相比呢? 厉涵月显然没有他这么擅于自我安慰。 她很生气。 一个被她踩在脚下的村姑,现在被百姓称颂。 而她,却要偏其锋芒,凭什么? 在生气中,她早产了,生下一个儿子。 明明是不足月的孩子,却很健壮,手脚有劲,大夫说,是在娘胎里吸收了药力,塑了根骨,所以比别的孩子成长快一些。 厉煦阳很高兴,如果娘胎里就重塑了根骨,那以后岂不是前途不可限量,甚至会超越他的祖上? 得了重赏的大夫连夜就搬离了京城。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本来是分担母亲体内多余的药力而保全的命,药多成毒,要是这些多余的毒散发不出来,就会焚煮内脏,活不过十五岁。 也不是不能治,就是从小要泡药浴,把那些毒引出来,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银子。毕竟,药浴的药材贵。 宋凌书和厉涵月将大夫的话信以为真,很是高兴,宋凌书更是喜极,他宋家,终于有个光宗耀祖的儿子了。 直到一个月后,那孩子竟然口吐鲜血。 世间哪见婴儿吐血的? 厉煦阳大惊,再去请那大夫,那医馆却已经人去楼空。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请了太医。 但太医们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宋凌书突然说:“找叶云青。” 当初,所有人都不知道阿月有身孕了,连阿月自己都不知道,但叶云青却说了出来。 还有,也是叶云青说,这个孩子的存在,能保阿月的命,所以,叶云青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一定能治。 可是叶云青不是当初的村姑叶云青了,她是朝廷的三品怀远将军。 如果她不愿意来,谁又能强行逼迫她? 厉煦阳咬了咬牙:“备厚礼!宋凌书,你亲自去请!” 宋凌书不愿。 他如今这么落魄,而叶云青正是风光的时候。 他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厉涵月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哭得眼睛都红了:“凌哥哥,你一定要救我们的宝宝,他还那么小,他以后会成一代宗师的,你要救他呀!” 厉煦阳冷声说:“你的面子比你儿子的命更重要吗?” 宋凌书看着哭泣的厉涵月,脸色冷厉的厉煦阳,终是垂下头:“我去!” 第121章 小崽子害她 宋凌书脚下似有千斤重。 马车驶向叶宅门口时,他才知道是他天真了。 他的马车压根停不上前。 叶宅门前,马车连绵。 拜访的,送礼的,送帖子的…… 有些是为宋言书而来,有些是为叶云青而来,还有些,是为皇上亲赐的文武双魁匾额而来。 皇上都亲自赐字了,他们不得来瞻仰一番? 这一门出了双状元,肯定是门第福气连连,来沾沾福气也好啊。 宋凌书等了很久,马车一点一点往前挪,近一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 他递上帖子。 门房还认得他。 挑剔的目光打量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让他觉得很受屈辱。 而后,门房把他的帖子退回来:“言少爷今日去会友,不在府中。厉府姑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宋凌书急了:“我不是来找宋言书,我是来求见叶云青的。” 门房不乐意了:“你刺杀我们言少爷不成,现在难道还想刺杀我家姑娘?” 宋凌书几乎喷出一口老血,他低声下气地说:“不是,当时都是误会。今日求见叶姑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门房听他从叶云青改为叶姑娘,脸色好看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就是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以前姑娘和言少爷没有考上状元的时候,他暗中使了不少绊子。 姑娘成了武状元,回城时候他还纵容他那个后娶的妻子挑衅姑娘,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言少爷成了状元,他又跑到宅门前闹事,还让言少爷受了伤,那血流的哟,满胳膊都是。 他是下人,可也是叶府的下人,肯定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对这种有前科的人,他压根就不会放进去。 所以,他一把将帖子塞回给宋凌书:“我家姑娘忙得很,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宋凌书急了,想到那个吐血的婴儿,那是他的儿子啊,他急着抓住门房的手臂:“兄弟帮帮忙,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想叶云青救命。” 门房挣开:“少在这里跟我称兄道弟,你是厉大师的女婿,面子大的很,我家姑娘和少爷以前都被你‘特别关照’过,我又不是活腻了,你也敢和你攀关系。” 后面有等的人不耐烦起来:“门房小哥都说了不见,你就赶紧走吧,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浪费别人的时间。” 宋凌书来不及理会那些人,他面带恳求:“兄弟,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请一定帮我通报一下。” “别,”门房轻蔑地说,“原来厉大师的女婿也知道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那当初你死命‘照顾’我家姑娘和少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留一线呢?” 宋凌书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有知道当初旧事的人也帮腔:“别人落魄的时候死命欺负,现在人家发达了又舔着脸凑上来,怎么好意思的?快走吧!” “就是,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叶大人怎么可能再见你,你当你面子有多大呀?” 一句句难听的话涌进耳中,宋凌书脑子里嗡嗡的。 他想生气,可他不敢,他儿子的命还在别人手上呢。 可现在他连叶云青的面都见不上。 当初,叶云青和宋言书初到京城,厉府高门大户,他们想见他一面,压根进不了府,只能扮成下人混进去。 现在,叶府成了高门,他想见叶云青,也是毫无门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连扮成下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被门房驱赶到一边,门房开始接待下一个。 宋凌书没有走,但他停在这里,马车就停在这里,后面的马车过不来,引了一片怨言。 宋凌书无奈,让车夫先回府,他在外面等着。 门房也不理他,接过那些人的帖子,有些会进去通报,有些也直接拒绝。 有人进去了,有人也是无功而返。 看着人群来来去去,宋凌书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他也确实有些后悔。 其实当初他可以不做那么绝的。 如果,如果当初叶云青出现在他的成亲现场,他不是嫌弃的要贬妻为妾,而是坦然地表示自己移情别恋,愿意和他好聚好散。 也许叶云青不会闹得那么厉害。 她一直是个冷静的人,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如果和离,她应该也是不在意的。 她当时也确实只想要和离书,甚至都没有说父母已死的消息。 可偏偏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居高临下,觉得给她一个妾室之位,已经是自己重情重义,不抛弃糟糠了。 他的咄咄逼人惹来她的反弹,他一下子就成了不孝不义的人。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不孝不义的名声,都是因为叶云青和宋言书带来的,他也不会让何叔不遗余力的去对付他们。 何叔也是个没用的,既然对付,甚至派了人暗杀,为何去次次失手让他们活了下来? 如果自己没有纵容厉涵月在城门口对叶云青挑战,如果不是那时他想把叶云青踩在脚下,他不会失去官身,阿月也不会吃下三颗寒髓赤阳丹。 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求医和闭门羹。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呀! 时间悄然过去,日头偏西,门口拜访的人都离开了。 宋凌书还等在那里。 门房不肯通报,他只能在外面等待。就像当初守宋言书一样,等待叶云青出门。 他一向高傲,现在却只能这样等着,这于他来说,简直犹如酷刑。 他想转身就走,但想到儿子,他又停下来。 叶云青不肯见他,不就是想要折辱他吗? 那他忍着,把自己的态度放在这里,也许叶云青就见他了呢。 可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叶云青出门,不过,等到了宋言书回来。 宋凌书赶紧起身,向宋言书走去。脚下一软,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蹲在那里太久了,腿麻了。 宋言书眼尖,已经看清了,急忙后退一大步,指指自己左手臂:“怎么,你还要再行刺一回吗?” 宋凌书看出他眼神里的恶意。 他知道这是警告。 他苦笑着说:“言书,你嫂子生了,生了个儿子!” “关我什么事?再说,我哥都没有,哪来的嫂子。”宋言书毫不客气。 宋凌书眼睛里都是红丝,他哑着声音:“言书,以前是我混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不求你们的原谅,但是我这次真的是来找叶云青救命的,你侄子他性命垂危,你帮我说说好话,让叶云青救救他吧。” 宋言书一百个不信:“宋凌书,你无耻啊。为了骗人,竟然拿你自己的儿子说事,那么小的孩子你就要利用,你还是人吗?” “言书,我没有骗你,那孩子吐血了。叶云青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只要问问她,她肯定知道怎么治,你帮我问问她好不好?”宋凌书忙指指身边,“我是求医的,我不白求,我带了礼物的,你看!” 但可惜他在宋言书这里的信用已经没有了。 宋言书呵了一声:“以厉府的富有,能请到大把的大夫;以厉府的身份地位,能请到太医。你现在跟我说要我姐去救人?是京城的大夫都治不好,还是太医医术不精?你自己信吗?” 宋凌书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他扑通跪了下去。 宋言书吓了一跳,退后好大一步:“干什么?换方法讹人呢?” 是看这时候天色已黑,路上没什么行人,不怕丢脸,所以就不要脸了是吧? 宋凌书抬起头,满眼的恳求:“言书,叫叶云青救救你侄子吧。不管怎样,那也是老宋家的根,你就算和我割袍断交,可血脉亲缘斩不断,他也是你侄子啊!” 宋言书又后退好几步,宋凌书求得越可怜,他就越觉得这是有阴谋。 一则姐是会些医术,在村子里能治牛啊羊啊的,但这里是京城,有医馆,有大夫,有太医。 要救人大把的人可以找,非要找姐去治,指不定有什么阴谋等着呢。 还想用什么血脉亲情来绑架他,当他还是刚从村子里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痴吗? 宋言书如避瘟神一样,撒腿就跑,跑进屋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宋凌书一身武功,原本不该让他跑掉,但是之前蹲久了腿麻,现在又是跪着的姿势,好像又触到了麻筋。 只是耽误了一会儿,就让宋言书给跑了。 看着紧闭的叶府大门,他的目光在旁边的围墙上溜了溜,终于开始叹了口气。 他是来求人的,如果用了非常手段,只怕会引起叶云青的逆反心理,万一她彻底不管了呢? 垂头丧气的回去,第二天他又来了。 自然又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宋凌书和厉涵月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既然叶云青和宋言书都不相信,那就把儿子抱过来让她看看,看到吐血的儿子,他们该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了吧,只要叶云青肯出手救下儿子的命,叫他们跪下磕头也愿意。 其实这孩子也不是天天吐血,时时吐血。 他那么小,要真的吐血这么频繁,早就没命了。 那些送礼的或拜访的人,看见这夫妻俩抱着个孩子守在门外,旁边还有丫鬟乳娘,自不免多看几眼。 厉涵月愁眉苦脸。 孩子是满月之后才开始吐血的,她倒是坐了个好月子。再加上从小习武,底子好。 但是,这几天,小小的婴儿动不动就吐一口血,然后脸色通红,全身通红,哭得闭过气去,可把她心疼坏了。 门房认识他们一家,也不放人进,该干嘛干嘛。 突然,原本睡得好好的小婴儿身子突然抽搐起来,又吐了一口血。 那个样子,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孩子都这样了,还不赶紧带去看大夫,还在这里等着巴结叶大人宋大人,这是什么父母啊?利欲熏心。” “这小孩子不对劲啊,这么小就吐血,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两人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多的人了,照顾个孩子还照顾不好,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有这样的父母。” …… 宋凌书耳中充斥着各种声音,但这时候他全都听不到了。 他拉着厉涵月在叶府门前跪下,高声喊:“叶云青,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他是药力在体内积的太多,别人治不好,只有你能治。” 厉涵月也苦苦哀求:“当初是你说留下这个孩子才能保我的命,但这个孩子他的命保不住了,求求你救救他。” 说完两人就磕起头来。 这时叶府大门打开。 看着从门里走出的叶云青,宋凌书厉涵月连恳求都忘了。 叶云青穿的是一身青色常服,普通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好像踱了一层光。因为在外面征战,她黑了些许,眉眼间仍是平静淡定,但眼神却更深邃,更锐利。 这个人站在他们面前,还是以前那个容貌清绝,从容安静,好像不论什么事都无法让她情绪波动的模样。 然而,又有一些不同,她站在他们面前,可却好像很遥远,远到即使他死命奔跑,也追不上的感觉。 远到需要他用力地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的感觉。 叶云青走到了孩子面前。 一个多月的小婴儿,还很小,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殷红血迹。他身上很红,像是在发着高热,细嫩的皮肤下,血管清晰。 叶云青转头看厉涵月:“有孕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毫无节制?” 厉涵月一怔,宋凌书也呆了一呆。 那段时间,他们心中最是苦闷的时候,两人在一起,有时候就免不了会借那种方式忘记。 反正大夫说了,三个月后,可以适当。 他们觉得自己很适当! 叶云青脸色发冷:“你们还点催情香?” 众人看他们的表情顿时变了。 年轻人玩的这么花的吗? 在妻子有身孕的时候还用那东西,有那东西辅助,人都会忘形,还适当个屁! 宋凌书和厉涵月有些无地自容。 这是二师兄无意中弄到的好东西,他们试过一次,觉得飘飘欲仙,感觉非常好,后面就时常用一些。 他们觉得自己是习武之人,本身就带着一定的定义,哪怕用一些这个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叶云青冷冷说:“催情香和你身体里的药性融合,反渡到你儿子身上。你身体里的药原本可以让他好好吸收,让他在娘胎里拓宽经脉,调整根骨,成为先天习武圣体。可你们做的这些事,却让这些好处全都变成了毒。他先天带毒,性命垂危!” 这时的宋凌书和厉涵月几乎要把肠子悔青了。 谁能想到他们一晌贪欢,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尤其是宋凌书,更知道先天习武圣体代表着什么? 这原本该成为他宋家耀祖的孩子,就这么毁了? 宋凌书深色悲哀,语气凄惶地恳求:“你能救他是不是?你既然能看出他的问题,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求求你出手救他一命!” 厉涵月也说:“求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我儿子……” 两人的模样看着着实可怜,虽然那些旁观者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可孩子无辜。 叶云青说:“我可没有这个本事,你在这里跪着也没用,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宋凌书厉涵月眼里顿时迸发出希望的光,两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叶云青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们的耳中:“麟州无相寺的慧海大师处有一颗化毒丹,或者可以解这种变异的天生胎毒。只不过,即使这个孩子毒解了,他原本会有的习武圣体也不复存在,以后只能当个普通人。” 看着宋凌书和厉涵月离去,众人唏嘘,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些。看吧,好好的武道宗师胚子,以后只能碌碌一生了。 这个消息传到厉煦阳的耳中,他脸色难看极了。 宋凌书的习武天赋算是上等,原本这个孩子可以是上上等,却因为他们的胡闹,变成这样的结果。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立刻去无相寺求药了。 宋凌书和厉家人去求药,叶云青没有关注。 她有十天假期,已经过了三天了。 不得好好的享受一下轻闲时光? 宋言书的状元宴和叶云青的立功宴韩聿早安排在三日后。 帖子早就发出去了。 只请了军中一些人和宋言书的同窗和熟人。 韩聿早记得姑娘说过,不要张扬。 让叶云青没想到的是,她云台书院那七个“亲弟弟”,只有两人落第,另五人都考中了进士。 虽不如宋言书,也都将有官身。 没考上的两人也表示,定会在下一届科举高中。 说好的一起入朝为姐姐的后盾,他们要是不努力,以后怎么配称姐姐的弟弟? 对这几个赖上门的弟弟,叶云青能怎么办?自然是接受了。 毕竟,他们认姐之时,她还是个白身。 这些孩子们虽性子跳脱,做事都有底线,而且眼神清澈,她不讨厌。 姜远非感觉到叶云青的接纳后,心花怒放之下,又见这小花园里只有他们姐弟几个,开始没大没小起来:“姐,今天姐夫会来吗?” “哪来的姐夫?” 几个人挤眉弄眼,齐宽说:“就是梁王殿下呀,他那日和姐并骑进城,一个玄甲黑衣,一个素甲白袍,简直配一脸。姐你不知道,现在京城百姓都说,你和梁王殿下是天生一对!” “胡闹!”叶云青赶紧喝止,“这也是能开玩笑的?” 他们是纯洁的同袍关系。 这几位都是家里宠大的孩子,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反正客人还没到,还不能让他们姐弟谈谈心吗? “姐,你别不好意思。依我看,梁王殿下很好,京城那些皇子勋贵,哪个不是身边莺莺燕燕的,但梁王殿下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姐你别信什么血煞之命,梁王殿下保家卫国,是战神,哪个血煞之命的人会护百姓?” “姐,你们也算志同道合……” 叶云青:“……” “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她无奈地白眼望天,“他是皇子之身,身份尊贵,自有好的姻缘。而我是和离之身,哪个皇子会娶和离的女子?” 不是,她解释这个干什么?都被这帮孩子给带到沟里去了。 她正色:“在军中,他是统领,我是他帐下将军;在朝中,他是皇子,我是臣子。你们这样乱说话,惹恼了他,我可保不住你们,不,我自身也难保!” 几人想起梁王那生人勿近的样子,顿时缩了缩脖子。 那边宋言书喊:“姜远非,齐宽,你们几个来帮我招呼客人!” 这活他们愿意呀。 几人赶紧说:“姐,我们的提议你好好想想,梁王殿下虽说看起来有些冷冷的,但那天,我见到他对你笑了!” “你们一个个的,找打是不是?”叶云青佯怒,几人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叶云青笑着摇头,多几个性子这么跳脱的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突然,她眉心微皱,猛地侧过头去。 花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清俊峭拔,一身玄衣,透着层层的压迫感。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神色难明。 叶云青:“……” 这帮小崽子害她! 第122章 我们之间,也不是非谈军务不可 叶云青一向平静的脸色有些皲裂。 客人不是没有到吗?梁王怎么来了,而且还出现在花园里。 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她硬着头皮打招呼:“殿下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那个,刚才,他们在说他们姐姐呢,殿下知道的,我只有宋言书一个义弟!”说完这句,叶云青呆滞,恨不得穿回去收回这句话。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夏凌骁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知道!” 只有一个义弟,还有七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嘛,他懂。 明明夏凌骁很配合,但气氛好像还是尴尬了。 “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 夏凌骁笑了一声:“迎就不必了,我也没走正门!” 叶云青:“……??” 夏凌骁苦笑:“我还是待罪之身,私自出京的事,父皇虽然没有治我的罪,但却令太监传话,要我在府中禁足。” 叶云青错愕:“你不是奉密旨出京吗?” “并没有,这事我知,父皇知。只是禁足,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自嘲地笑了下。 父皇的意思难猜,他递上的折子,全都被留中不发。 户部尚书谷文觉在粮草上犯了那么大的过错,却好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他提供的那些信息,如果细查,就能查出谷文觉身后的人,可一样泥牛入海。 证据都喂到了口边,但又有什么用? 如果一个皇帝诚心想要隐瞒什么?着实很容易。 虽然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却不免还是有些心寒。 赏罚不是看谁做了什么,而是看谁最得宠吗? 他说:“我今天来,只是来看看你!” 叶云青抬眼,目光撞进他幽暗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似乎蕴含着无尽话语,让她一时有些琢磨不透这句话的深意。 她问:“殿下是有什么军务要交代吗?” 夏凌骁:“……” 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之间,也不是非谈军务不可。” 叶云青顿时想到一件事:“确实,我正好有事找你!”她笑着说,“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过来?” “和你一起吧!” 于是,叶云青带着他从花园后面的小路走进内院。 她解释:“待会儿有来客也是在前院,言书和韩管家会招待。这里不会有人来。” 夏凌骁唇角悄无声息地向上扬了扬,她有没有发现,她这句话,很有偷感? 那种隐秘的,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般的感觉。 尽管夏凌骁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内院,是叶云青的住处。 这里他很熟,叶云青几乎没有做什么改变。 她是那种爽利又超然的性子,不好奢华,这里大气不失雅致。 进了院子,叶云青把他引到东面厅堂:“殿下你先随便坐,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她手拿着一个匣子,快步过来。 将匣子放在桌面,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 叶云青笑着说:“殿下,这宅子市价二万两,这里是一万四千两,你收下吧!” 夏凌骁看着那些银票,目光复杂。 他抬眼:“当时就已经钱货两讫,现在这是做什么?” 叶云青认真脸:“西境的粮草几乎都是殿下筹措,要花不少银子,殿下手中应该也不宽裕了。” 夏凌骁看她一眼:“据我所知,你押状元注赢的银子,也全用来买粮草了,你手中似乎也不宽裕。你这银子哪来的?” 叶云青目光闪了一下:“自有来处。” “你是将宫中的赏赐都换成银子了吗?” 叶云青轻咳一声:“也没有全换,毕竟我也还有一些生意。” 她押注的银子先是置了些产业,给宋言书留了充足的银子后剩下的就全换成了粮草。 夏凌骁把匣子推过去:“行了,收起来吧,我不缺这点银子。这宅子,我说它只值六千两,它当时就只值六千两,谁买都是这个价。” 说着他站起来:“我不能久待,就先走了!” 叶云青:“……” 她刚才说错话了吗?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夏凌骁即将出门,突然又回过头,说:“我不介意!” 叶云青:“……??” 不介意什么?既然不介意,为什么还生气呢?有点难猜。 夏凌骁出了内院,身形起伏纵落,很快就离开了叶府。 他只觉得心中好像憋着一股气,烦闷的,吞不下,吐不出,让他难受。 一直到回到梁王府,他恍然有些回过神,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又不禁失笑。 算了,现在想这些的确有些为时过早。 朝中的形势又复杂了几分,父皇那边不作为,有些事,他也要推动一下了。 只是小范围的宴请,来的客人却远超想像。 幸好韩聿早办事得力,应对及时,才没有因为这临时多来许多人而使酒席缺少。 叶云青打听了一下,梁王的确一直被禁足,连早朝都没有去。 假期结束后,叶云青便去了武卫营。 这次,武卫营左营右营都损失极重,朝廷的抚恤会由兵部下发,而这些损失的将士名额,都是要补充的。 夏凌骁虽被禁足,还是武卫营的总统领,他令吴厦传令,把这件事交给了她,冯劲为副手。 新来的兵卒,要每日操练。 叶云青制订训练计划,还要跟进训练情况,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周世成很酸。 这个女子刚来的时候,就跟他顶撞,短短一年多时间,竟然爬得比他还高了。 三品怀远将军。 他现在的品阶也才四品。 再这么下去,武卫营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难道以后,要让这个女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不成? 不行,他不允许。 于是他暗戳戳的联系和他交好的朋友,想给叶云青使点绊子。 可惜,刚到军营的叶云青都没有被他的绊子给阻挠到,何况现在,叶云青在武卫营中的威望,已经仅次于夏凌骁了。 武卫营的那些将士们,训练之余,有半点空隙,都要让左营右营那些西境回来的幸存者们讲讲那场战事。 尤其是神风队和神鹰队,那是近距离的,清楚地知道叶云青的每一个决策和判断。 她的料敌先机,她的赏罚分明,她的运筹帷幄,她的百里奔袭,她的背水一战,她的慷慨赴死…… 听得越多,他们对叶云青的敬仰之情就越无法遏制。 中军营和后卫前锋营羡慕极了。 为什么去的没有他们呢? 哪怕战死在战场上,那也不虚此行啊! 下次有机会他们一定要调到叶将军麾下,成为她的直属兵,那叶将军上战场,就有他们的份了。 这时,周世成的小动作,几乎是犯众怒。 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设计的一个小阴谋,想让叶云青上一个大当的,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五天时间。 当叶云青似笑非笑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知道他联系的人,一个个站在叶云青身后,他才恍然明白:“你们出卖我?” 那几人脸色冷然:“副统领,叶大人自入武卫营以来,她的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为什么想把她赶走?赶走了她于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 “叶大人是凭真本事让我们对她心服口服,你要是个男人就明刀明枪。暗地里使坏算什么本事?” …… 周世成万没有想到,他的计划竟然遭遇这样的反弹,尤其是那些人当着叶云青的面指责他,简直像是公开处刑。 吴厦说:“周副统领,这边的事我都会如实汇报给殿下知晓。你好自为之!” 周世成脸色大变,到这一步,他很清楚,不但他谋划的不能成,还将受到惩罚。 他忙对叶云青拱手行礼,低头赔罪:“叶大人,是我猪油蒙了心,生了小人之心,我已经知错了,从今往后,我会克己复礼,谨言慎行。还请你见谅,莫跟我一般见识!” 叶云青目光扫过,他的态度很诚恳,诚恳的好像这番话发自肺腑。 这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必然心软? 他大概没有听说过慈不掌兵这四个字。 叶云青淡淡地说:“周副统领严重了,无论你做了什么,自有军法军规,轮不到我来原谅不原谅。咱们这里是军营,可不兴一家之言。” 周世成:“……” 他的姿态都已经放得这么低了,行礼的时候腰都弯得几乎触了地。难道她不该见好就收吗? 她这番话滑不了手,直接把自己摘出去了,那他怎么办? 真要让梁王殿下来处置,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他急得赶紧道:“叶大人,毕竟同袍一场。你真的丝毫也不容情吗?” 叶云青脸色微沉:“你犯的是军法。而不是私情,我如何容情?周大人该庆幸,你不是我帐下的兵将,要不然你早已经人头落地。” 周世成脸色灰败下去,他错了,他不该一开始就看不起女人。 更不该在她立了大功回来之后,就急切的想要把她扳倒。 他又对着吴厦行礼:“吴兄弟,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吴厦眼里有些笑意,要是叶云青愿意网开一面,不予计较,他倒真不好说什么。 好在叶云青拎得清,不愧是主子欣赏的人。 他笑了一下:“周副统领,我可不是你的同袍,我不属于武卫营,我是殿下的亲随。你说为你的事,要我欺瞒殿下,可能吗?” 周世成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凌骁对这件事的处置是:周世成身为武卫营副统领,心思不正,包藏祸心。意图结党营私,构陷同僚。贬官三级,调去五城兵马司。 原左营统领叶云青,西境大胜,已升为怀远将军,正好接任其职。 这个折子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折子,久久不动。 老三在禁足,还牢牢控制着武卫营。 虽说有云笈道长的话,让他知道那不是血煞凶星,而是吉兆,可这么多年的态度一时之间改变不了。 最后他还是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字:“准!” 而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叶云青这个名字上。 去年的武状元,虽说起点不低。 但是一年时间就升到三品,这个速度太快了些。 虽然她有能力,确实是因为军功而晋升,还是太快了啊。 皇帝的目光转了转,这不是个女子吗? 一个被和离的女子。 嗯,暗卫查清了她的身份,一个孤女,在成婚当天丈夫离开拜师赴京城,再见时丈夫另娶要贬妻为妾,她要了和离书。 名声不大好。 不过还是清白之身。 要不,纳进后宫吧? 这样她的命运与皇室绑在一起,必然能更好地为皇室效命。 想了想,他问旁边的太监总管:“大锤啊,朕若是要纳一个和离女子进宫,你说会有什么麻烦吗?” 太监总管汪大锤忙说:“皇上富有四海,一切圣心独断即可。只要那位和离女子没有婚约……不,就算有婚约在身也没关系,皇上是天下至尊至贵的人,看上谁都是她的福气!” 这句话皇帝很满意。 他吩咐:“来人!” 一个侍卫进来。 皇帝说:“传朕口谕,着武卫营副统领叶云青进宫谢恩!” 上次都是一身戎装,离得又远,也没有看清是个什么长相,正好这次看一下。 汪大锤目光微动,那个和离女子,说的是武状元啊? 而后,皇帝说:“大锤,去政事堂,叫他们拟旨,嗯,给个什么位份呢?本就是三品,那就给个嫔吧,封为云嫔!去吧!” 成为云嫔后,就不在武卫营了,就不在夏凌骁的手底下了。 而且,也不会掌兵权了。 以后却要她打仗,再予她兵权,这样很好! 汪大锤说:“是!” 叶云青并不知道,她已经被皇帝盯上了。 这个消息,在傍晚的时候,已经传进了太子,二皇子,夏凌骁,五皇子的耳中。 毕竟政事堂已经拟好了旨,只等下发了。 太子皱起了眉,从皇帝想把叶云青纳进后宫来看,这个老东西是一点没想放权啊! 不过也好,叶云青出身武卫营,以后掌兵权,也只会和老三沆瀣一气。现在成了父皇的嫔,也算是斩了老三一只手。 二皇子却只是冷笑,那个人,当年说对母妃如何情深意重,却放任母妃被人害死。他左一个妃右一个妃,周围一堆美人,只怕,早就忘了母妃了。 这种狠心薄情的人,真是恶心! 但是,他目光一转,去见太子了。 五皇子没什么感觉,他的母妃在宫中圣宠不冷也不热,有好处也轮不到他,多来几个年轻妃嫔充盈父皇后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得到消息的夏凌骁,整个人向外散发着冷气。 果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啊,有些人骨子里的那种自私凉薄算计权衡,根本不会改变。 二皇子说:“皇兄,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太子似笑非笑:“父皇几年没选秀了,难得有他看上的女子,那也是叶云青的造化。” 夏璟煜轻叹了一声:“如果换成别的女子还好一些,可惜这个人是叶云青,就怕她会对皇兄不利。” 太子听得有些好笑:“你是怕她进了后宫后,生个儿子出来跟孤争太子之位吗?” 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幽默,不由又笑了。 二皇子却是忧心忡忡:“自然不是,我的担心有两方面。当初云墨轩的事就是这个叶云青给惹出来的,害得皇兄损失惨重。虽说后来有瑞昌王糊弄了过去,可这女子有几分诡异在身上,万一再把这事给翻出来……” 太子冷了眼神,淡淡地说:“二弟说的是什么话,云墨轩是瑞昌王的,与孤可没有什么关系!即使再翻出来,也与孤无关。” 他已经壮士断腕,把所有线索都切得干干净净,即使重新再查,也查不到他身上来。 二皇子也听懂了,他又说:“既然这样,这件事我就放心了。那还有一件事,我也有些担心。 皇兄可想过,叶云青一个孤女,又被厉府打压。厉府虽不是官家,可是有名的武道宗师,要对付一个人,还能对付不了? 可叶云青怎么不但没有消失得悄无声息,反倒还越发风光,不到两年时间就从一个要被贬妻为妾的乡野村姑,成为朝中的三品将军。 皇兄觉得,凭她一个人能办到吗?就没想过,她身后的人是谁吗?” 这话倒让太子眯起了眼睛:“她身后的人是谁?” “是夏凌骁!”二皇子很肯定地说,“皇兄没注意吗?老三是个对谁都不在意,冷清无情的人,在厉府时,他对叶云青的态度就不对劲。我感觉到了异常,一直在观察。 武试时候,夏凌骁就去看了几次,以往的武试,他可没去过。” 太子瞥他一眼:“上次武试,他在军中,自然去不了。” 二皇子说:“单独看这件事确实好像正常,可是后来叶云青分到了武卫营啊。她是武状元,又是个女子,完全可以分到五城兵马司,或者到兵部任个六七品的职位,却直接到了武卫营,还成为一营的代统领。 还有,武卫营那么多将领,为何剿匪的事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这不是送功劳给她吗?” 太子仔细想想,他的人也盯着武卫营,叶云青进武卫营时,夏凌骁都在京中,直到半个多月后,他才去武卫营一趟,和叶云青也几乎没什么交集。 二皇子的话让他将信将疑。 “西境支援,虽说是父皇定的。但是,夏凌骁发现西境有问题,向父皇请兵不成,竟然私自出京前往西境。难道皇兄还看不出他对叶云青的看重?他担心叶云青会战死在西境,宁愿背负皇子私自出京的重大罪名,也要去救人。” 太子脸色冷了冷:“二弟,他是奉了父皇密旨,不是私自出京。” 提起这件事,太子就恼火,他还失了个朱纪明。 二皇子说:“反正我觉得,他们之间必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现在父皇把人纳进宫里,因着这层关系,她必然在父皇面前吹枕头风。那时皇兄和老三对上,皇兄还有多少胜算?” 第123章 拦截 太子淡淡地说:“二弟,不要私自揣测,无根无惧,揣测皇子与后妃,是大罪!” 二皇子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种刺成功,也不再添火,说:“皇兄心里有数就好,也许臣弟是杞人忧天了。” 二皇子走了,太子的脸色却阴沉了。 不行,这事他也得和母后商量一下。 凤仪宫中,太子求见。 皇后把所有宫人都赶了下去。 太子将自己的担忧说了。 皇后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失望:“太子,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那个老东西都没几天可活了,不要说纳一个人,就算纳十个百个,他也无福消受。还枕边风?去陵墓里吹枕边风吗?” 太子一怔,也瞬间反应过来。 虽然过去了胡先生说的时间,但是胡先生也说了,可能只是刚好有别的药中和了一点点药性,左右不过推迟一段时间的事。 只要父皇驾崩,他这个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那时,他还怕什么后宫里多一个老三的助力? 父皇要折腾,就去折腾吧! 其实皇帝做这个决定也不是没人反对。 齐太傅当即求见了皇帝:“皇上,这个入宫圣旨,还请您三思。叶云青刚从西境携胜归来,京城百姓夹道欢呼,这突然下发这份圣旨,会不会有失妥当?” 皇帝脸色不好:“齐卿的意思是,朕纳她为妃,是朕高攀了?” 齐太傅吃了一惊,这么阴阳怪气的语气,显然皇帝已经在压抑怒气了,可身为太傅,他不能因为皇帝变脸而不说。 “皇上,后宫与前朝是不同体系。天下美女很多,皆可为妃。但能成为武状元的少,能成为大将的更少。皇恩浩荡,何不让她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皇帝表情淡淡:“成为朕的妃嫔,朕也不会剥夺她的兵权,以后有战事,她一样可以领兵打仗。世间至尊至贵,贵不过皇家!朕将她纳进后宫,是施恩,爱卿在担心些什么?” 齐太傅:“……” 他在担心什么? 就算您贵为皇上,也不能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吧? 人家一年纪轻轻小姑娘,你好几个儿子都比人家大,你以为人人都愿意入宫侍候老头子啊? 眼见得皇上心意已决,齐太傅只得退下。 但之后又有几个大臣来劝。 把皇帝给搞烦了:“怎么?朕纳一个女子进后宫,还亏待了她不成?朕还非纳不可了!” 他都多久没选秀了?偶尔动一些心思,这个来劝,那个来谏,一个个就不能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吗? 这时,得到召见口谕的叶云青进宫谢恩。 虽然她接替周世成的位置是夏凌骁提请的,但皇上批的,就得来谢恩。 皇帝在勤政殿里见了叶云青。 这次没有别人,离的又近,皇帝看到叶云青的长相,不觉有些惊艳。 他的后宫里环肥燕瘦,什么风格的都有,像叶云青这种风格的还真没有。 询问了一番,皇帝觉得很满意。 他想,圣旨可以下了。 不过,他眯了眯眼睛,问话:“叶卿,听说这次朕的赏赐你都换了银子?” 叶云青:“……” 早就听说皇帝的眼线遍布京城,连这么点小事他都知道啊。 “回皇上,臣带着西境军与西临南昭作战,发现军中粮草不足。只好派人去就近的州府收购粮草,欠了许多钱。而且臣没有全卖光,只将绸缎珍珠等物卖掉了,金饰玉器等都留着。” 那些是不能买卖的,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皇帝略显浑浊的眼睛凌锐了几分:“叶卿是在提醒朕,户部渎职,叶卿受委屈了?要朕尽快处理户部吗?” 叶云青说:“臣没有这个意思。皇上自有思量,臣是武将,不懂政务,也不敢置喙。” 皇帝脸色缓了些:“户部的事,朕以后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皇上言重了,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打仗是臣的本分,臣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别人的本分与臣没有关系。所以,皇上不需要对臣交代!” 皇帝很满意,于是对叶云青说:“叶卿,既然回京了,朕许你一个月假期,暂时不用去军营了。正好南昭国使臣团快要到了,你是西境之战的大功臣,留在京中更合适一些。” 在京中,也方便他接圣旨。 这不是商量,这是旨意。 “是!”叶云青也没有多话,谢恩退出。 第二天,汪大锤的徒弟王翠花,携着圣旨,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起去往叶府传旨。 马车从宫里出来,王翠花叹气,师父说这不是个好差使,叫他机灵着些。 他就是个太监呀,再机灵也不能把圣旨扔沟里吧? 希望一切顺利。 等云嫔娘娘接了旨,他这趟差使也就顺利完成了。 马车到了叶府门口。 一个小太监走过去敲门。 听说是圣旨到来,门房赶紧去通报。 叶云青并不知道这回事。 虽然朝中有几个重臣知道,几个皇子也知道了,但毕竟是极少数。 她还有些纳闷,昨天进宫,皇帝许她一个月假期,难道许假这回事,还要用圣旨吗? 那是不可能的。 西境的军功,已经升了品阶,也给了赏赐,不可能有第二次封赏。 不管是什么旨意,接了就知道了。 她令韩聿早在前院摆好香案,带着人等着接圣旨。 一刻钟过去,门口没有人进来。 两刻钟过去,还是没有人过来。 叶云青看向门房。 门房一个激灵:“姑娘,真是宫里的公公,就在外面等着呢,小人这就去看看。” 他刚才就开了门请人进去,可这公公说要摆好香案,他们自己进去。 谁想架子这么大呢。 他噔噔噔快跑几步,到门外一看,眼睛睁的老大,呆在那里。 叶云青发现不对,走过来,只能看见一辆马车从街尾离开。 她纳闷:“怎么回事?” 门房结结巴巴:“就,抢,抢圣旨,把人赶走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圣旨怎么可能有人抢呢? 难道并不是宫里的公公来传旨? 又或者这圣旨其实不是给她的,那公公发现不对,追回来把圣旨拿回去了? 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既然是这样,那就与她无关了。 “撤掉香案,该干嘛干嘛吧。”叶云青交代一声,继续回屋写兵书去了。 这时候王翠花也很懵逼。 他也就是迟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把他手里的圣旨给抢走了。 他想喝斥来着,抢圣旨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可一看那人,他的话又吞到了肚子里。 血,血煞命格的梁王殿下? 平时看见,他就觉得这位殿下身上好像带着杀气。 现在被他冷冷盯着,王翠花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冷在血管里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还好,头还在。 他刚想挤出丝笑脸说句话,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十息之内,再不走,取你脑袋!” 王翠花快哭了:“殿下,奴才回宫怎么交代呀!” “不需你交代,本王和你一起进宫!” 于是,王翠花赶紧让出地方。 刚才门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过没听到说了什么。 到了宫里,夏凌骁求见皇帝。 看着行礼的儿子,皇帝语气有些冷:“老三,朕没记错,你在禁足吧?” 夏凌骁跪下,双手呈上圣旨,说:“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他一眼,又看在后头缩头缩脑的王翠花,都气笑了,眼睛眯起,眼底幽暗一片,好像山雨欲来的天空。 “好大的胆子,连朕的圣旨也敢截留?” 夏凌骁说:“父皇,叶云青是个很好的武将,不能做您的嫔妃。虽然西临南昭暂时求和,但还有北秦,那才是我们最应该忌惮的敌人。父皇可以有很多嫔妃,但东夏需要这样的将军。” 皇帝冷笑了,一个两个都来跟他说武将难得。 他知道武将难得,也知道,北秦比西临南昭的军队更难打。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少一个叶云青,还会有更多的叶云青。 他就不信,东夏除了叶云青,别人就不能做将军了。 他脸色沉了下去:“夏凌骁,你口中说得这般好听,其实是你想结党营私吧?叶云青是武卫营的武将,现在是副统领,你是统领。你这是想把武卫营变成你的私兵吗?” 这么重的罪名,谁都担不起。 夏凌骁说:“儿臣没有,儿臣从没起过这样的心思。” “你既没有,朕要纳个妃,你在这里多说什么?” 皇帝是真生气。 劝说也还罢了,竟然敢连圣旨都拦截。 他沉下脸,眼里一片愠色:“莫非这是叶云青的意思?她敢抗旨不遵?是觉得立了功,朕不会治她的罪吗?” 夏凌骁看他震怒的样子,说:“叶将军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在她的门前拦截了。” “你倒是护着她,怎么?想在朕面前玩收买人心这套?”皇帝脸色又复队冷,“夏凌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握兵权,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儿臣没有!” “如果朕非要下这道圣旨呢?” 夏凌骁咬咬牙,磕下头去:“父皇,儿臣与叶云青两情相悦,请父皇勿夺儿臣之妻。” 安静! 王翠花先是瞪大眼睛,接着与师父对视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悄没声息地往门口出溜。 皇帝也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夏凌骁硬邦邦地说:“儿臣心悦叶云青,请父皇念在儿臣已经二十四岁,尚还没有正妃的份上,勿夺儿臣之妻!” 皇帝的脸色黑了,抓起御案上的镇纸就扔在地上:“你是在责怪你母后和母妃不张罗你的亲事,还是在说朕不够关心你?” 确实,一个皇子,二十四岁既没正妃,也没侧妃,着实有些不正常。 但是,这不是他常年在军营,又一天到晚是个黑脸,还有血煞命格之说,哪个朝臣敢把女儿嫁给他? 当然,忽略确实是忽略的。 不在意也是真的。 但这能说吗? 夏凌骁说:“儿臣命格不好,婚事艰难。是我自身之过,与父皇母后母妃无关。所以难得有一个儿臣能娶的姑娘,请父皇允准!” 皇帝未必对叶云青成为后妃有什么执念,虽然她的确长相出众,且气质特别。 可皇帝见到的美女多了,而且这把年纪后,他更在意自己的皇权。 可他可以不要,却不能被别人夺走,何况是用这种方法? 他沉声喝:“来人!” 两个带刀护卫走进来。 皇帝指着夏凌骁冷着脸:“梁王言辞无状,行事狂悖,将他押入天牢!” 夏凌骁直起身,目光定定地看着皇帝:“儿臣可以去天牢,还请父皇收回这道圣旨。” 皇帝气极,冷眼看他,目光像带了刀。 夏凌骁直直与他对视,眼眸中似乎带了两份恳求。 皇帝眸子敛了敛,这个儿子脾气又冷又硬,他要惩罚也好,要下狱也好,他从不会说句软话,难得他竟也会求人? 他骂道:“哪来的圣旨,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赶紧滚到天牢里去?” 夏凌骁这才起身,往外走。 两个带刀护卫没敢押着他,只要梁王殿下好生去天牢,他们不会给自己找事。 东宫,听到这个消息,太子冷笑了一声。 老二说的没错,夏凌骁果然很上心。 他若不是派人盯着叶府,又怎么会知道父皇的圣旨什么时候到? 连圣旨都敢拦截,这次够他喝一壶的。 嗯,拦截圣旨,死罪吧? 就算他是皇子,这次贬为庶民是跑不了了。 武卫营的兵权,他就可以安排自己人顶上。 这京营的兵,落在别人手里,就算知道父皇活不了几天,他还是不太安心。 叶云青没想到,叶府里竟然会来一位特殊的不速之客。 太子殿下,竟然造访她这里? 叶云青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无法将人拒之门外。 把人迎进前厅,奉上茶,太子终于说明了来意:“叶将军好福气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叶云青完全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便只敷衍着说:“多谢殿下夸奖。” 太子看着她,在厉府时虽然也看出她长相出色,但太子目下无尘,又怎么会把一个乡下村姑放在眼里?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时再看,气质清澈干净,容貌清绝,像秋日的晴空。 确实是个美人,一个很特别的美人。 他又叹气:“看来叶将军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云青纳闷:“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吗?” 太子失笑,继而说:“这件事你确实应该知道,姑来这里也是心疼三弟。” 叶云青心生警惕。 皇子夺嫡,斗得乌眼鸡似的。 他这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太假了。 太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碗盖:“叶将军差点成了我父亲的云嫔。” 叶云青皱眉。 太子笑一笑:“不过现在不会了,就在昨天父皇的旨意已经送到了叶府门前,三弟得知后,跑过来拦截了圣旨。但他也因此触怒了父皇,被父皇关进天牢中了。” 叶云青:“……!!!” 所以昨天,是真的有一份圣旨,只是被拦截了? 而且这圣旨是纳她入后宫的圣旨? 叶云青笑了一声:“殿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太子摇头失笑:“叶将军不信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也都没想到父皇会动起这个心思。但你不用怀疑圣旨事件的真实性,孤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何况三弟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你若不信,去探探监,一问便知!” “殿下为何告诉臣这些?” 太子说:“孤一向好心,三弟付出这么多,总该让人知道他到底为谁做过了什么!” 他突地笑了一声,说:“另外,孤也甚是欣赏叶将军,不想叶将军被蒙在鼓里。这次的事父皇做得的确欠妥,一个立下大功的将军,不该在后宫蹉跎一生。孤惜才!” 叶云青拱手:“多谢殿下告知。” 太子笑了:“既然叶将军已经知道,孤便告辞了。孤提醒叶将军一句,虽然甚至被劫回去了,但难保不会再发出来,可没有第二个三弟再去截圣旨了。叶将军还是早做打算。” 太子走后,叶云青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后宫,嫔妃?这两个词陌生的很。原本不应该与他有任何关系,但是太子竟然专程而来,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她懂,太子告诉她这些,是在向她示好,表达自己是个惜才的人,不会让她这个将军英雄没有用武之地蹉跎在后宫。 另外也是告诉他,夏凌骁不成了,犯下这样的大罪,即使不赐毒酒,也会被贬为庶人,她宜早做打算,而他,愿意接收她的投诚。 昨天,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天了,那夏凌骁岂不是已经在天牢中待了一天一y夜? “韩管家!” 韩聿早快步而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备一些探监的物品,我要去天牢一趟。” 天牢门口,戒备森严。 看见叶云青,守卫们立刻就来驱赶:“天牢重地,闲杂人等退避!” 叶云青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裳,又是个女子,虽然他提着食盒,守卫们却没有想放她进去的意思。 叶云青走近,塞了张银票过去。 守卫态度立刻变了。 “姑娘要探谁?” “听说昨日有一位贵人关了进来?” “姑娘说的是梁王殿下吗?” 竟然是真的! 叶云青说:“对,我可以去看看梁王殿下吗?” 那守卫迟疑了一下,大概觉得叶云青一个女子,没有什么威胁,又是大白天的,何况他刚才还得了一张数字可观的银票。 再说,梁王殿下昨天虽然被关进来,但既没有褫夺王爷的封号,也没有说犯了什么罪,该当怎么惩罚。 贵人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昨天关进来,过两天就出去了。 他们也犯不着得罪人,于是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云青道了谢,被人领进去。 一直走到天牢的最里面,一间囚室门口,守卫才停下脚步:“梁王殿下就关在这里,不要聊得太久!” 外面的声音让囚室里的夏凌骁看过来,看见那个娇俏的身影,他不禁有些错愕。 她怎么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进了天牢? 叶云青在见到夏凌骁时,目光微凝,他坐在角落的简易榻上,上面铺着稻草。可哪怕是这样的环境,夏凌骁坐在那里,却仍然有龙盘虎踞的感觉。 那一身沉静凌锐的气度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他是尊贵的王爷,是皇子,原本不该在这里的。 守卫将牢门打开,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叶云青走了进去:“殿下!” 夏凌骁似乎笑了下,说:“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我没事,我忤逆父皇,父皇一气之下把我关这里,等他气消了,我就出去了。” “殿下因何事忤逆皇上?” 夏凌骁不在意地说:“一件小事。你在京城这么久,想必也听说了,我是血煞命格,性子急躁,脾气冷硬,父皇不喜我这性子,这天牢我待的次数多了,已经习惯了。还劳你跑一趟!” 叶云青静静地看着他:“赐婚圣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第124章 是赐死,还是贬为庶民 夏凌骁怔了一下,继而皱眉:“哪有什么赐婚圣旨?你莫听人乱说!” “是太子说的!” 夏凌骁眼神里有一些恼意:“夏擎安,他想干什么?” 叶云青一边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酒菜摆出来,一边说:“不管他是什么用意,但他说的是真的。” 夏凌骁说:“不管是真是假,现在都已经是假的了。父皇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有让你入宫的圣旨。” 叶云青心中微颤:“殿下付出了什么代价?” 打入天牢,是他拦截圣旨的惩罚,但要让皇帝打消纳她入宫,必然是另外的代价! 夏凌骁眼里有几分歉意:“我请父皇收回旨意,父皇却怀疑我是要结党营私,说我是不是想把武卫营变成自己的私兵。无奈之下,我只好说我与你两情相悦。” 叶云青:“……” 见她不说话,夏凌骁忙说:“这只是权宜之计,累及你的名声,等这件事风头过去,我会解释的。” 叶云青说:“那就好!” 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她又补充:“没有付出别的代价,那就好,至于名声,殿下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我,该我谢殿下!” 夏凌骁见她不介意,神色仍然平静,他声音低了几分:“不是什么牺牲,我愿意。” 叶云青递过来一双筷子:“其实殿下不必如此的。” 夏凌骁再次怔住:“你是说,拦截圣旨这件事?” 叶云青点头。 “可是圣旨落到你手里,你不入宫就是抗旨。现在圣旨没到你手里,那就不算抗旨!” 叶云青说:“我不会抗旨!” 夏凌骁心中微微一沉,他几乎机械般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声音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干涩:“你愿意进宫?” 如果她愿意进宫,那他……是帮了倒忙? 叶云青将筷子放到他面前,斟了一杯酒,也送到他面前,才说:“殿下先用饭,一会儿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夏凌骁哪里还吃得下? 他心里百爪挠心般。 第一次,他失去了冷静自持,也失去了平时的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愿意进宫还是不愿意进宫? 如果她是愿意的,自己拦截了圣旨,她应该生气吧?若是她生气,怎么可能来探监? 如果她是不愿意的,但她又说不用拦截圣旨,还说她不会抗旨。 夏凌骁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 他神思不属地拿起筷子,神思不属地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 本来应该如同嚼蜡的,可他却吃出了不同的味道。 他抬起头:“这是,你做的?” 叶云青笑着点头:“不方便多带,只有这些,殿下想吃什么,告诉我,明天我再给你做好送来。” 在她的笑容里,夏凌骁找回了自己的味觉,心情奇迹般的慢慢平静下来。 每一口下去,好像都是不同的感觉。连同他们此刻的心绪,竟让他觉得,味道独特。 叶云青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殿下请看!” 那是一个卷轴。 夏凌骁看着那熟悉的锦布纹路和织画,刚放进口中的一筷子菜顿时泛出苦味,他神情呆滞,声音也变得干涩无比:“你……已经接旨了?” 那是圣旨特用的卷轴材质,即使没有打开,也知道,就是圣旨。 一份三寸长的玉轴圣旨,卷在一起,非常便捷易携带。 不对,那是玉轴,玉轴是用来发给一品以上官员的。 按叶云青的品级,只是三品,就算皇帝想将她纳进皇宫,也只是给予嫔位,也是三品,是没有资格用玉轴的。 他狐疑地看着。 叶云青却很洒脱,笑着说:“打开看看!” 夏凌骁放下筷子,小心地打开卷轴。 看到上面的字,他震惊地抬起头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于乱世,赖文武同心,将士效死,方有今日之太平……今朕特以此诏赐婚,以酬功臣,以结两家之好: 朕之第代孙,当聘叶氏第代孙女为正妃; 或叶氏第代孙聘夏氏第代孙女为正妻…… 叶氏后人持此诏出现,便为夏氏履约之时。 朕愿: 两姓联姻,如股肱之相须,若朱陈之永好。后世子孙当体朕意,恪守此约,有违此约,非朕子孙! 钦此 东夏桑启元年腊月初二。” 这竟是东夏开国高祖皇帝还在位时亲笔写下的赐婚旨意,而且,这是一份很灵活的赐婚圣旨,姓名处留白不说,不仅可以是皇子娶叶氏女为正妃,也可以是叶氏子娶公主为正妻。 给足了方便和尊重。 从这份圣旨,可以看见叶氏之殊荣,以及皇帝之看重。 夏凌骁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明白了,叶云青说,她不会抗旨,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说:“所以,如果父皇的入宫旨意到了,你就准备拿出这份圣旨?” 叶云青点头:“是!所以,白白连累你一番牢狱之灾。” 他艰涩地说:“你有这份圣旨,如果早拿出来,你刚入京时也不用这样艰难!” 叶云青笑了笑:“其实这份圣旨我从来没想过拿出来,荣华富贵或锦衣玉食我并不在意。高处不胜寒,高处自有高处的艰难。所以我曾经是真心想和宋凌书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过平静平淡的日子。” 夏凌骁心中升起一丝酸溜溜的感觉。 “你很爱他?” 叶云青扬了扬眉,笑了,这话题怎么就扯到这个上面去了呢?不过反正是闲聊,她也没在意:“倒也谈不上,不过那时他很诚恳,让我误以为大概可以凑合过一辈子。” 她当成笑话讲,夏凌骁也笑了下。 有些人的有眼无珠,真好! “殿下,皇上会怎么处置你?”叶云青把话题扯回来,这才是目前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夏凌骁苦笑。 他血煞命格,父皇怕是早就想对他除之而后快,只是他出现在父皇面前之时,就是以战功入了所有人的眼,又一直没有犯什么错处,父皇想除又除不掉。 上次私自出京,如果西境有失,父皇一定已经下令将他重惩,只是西境胜了,西临南昭又遣使入京和谈,父皇之所以给他那份所谓的密旨,应该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不想这时候处置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拦截圣旨,触及了他的底线,父皇这次的惩罚,想必不会轻。 “是赐死,还是贬为庶民?”叶云青认真地问。 夏凌骁缓了缓,说:“两种都有可能!”更可能是赐死,血煞命格是朝中所有人不愿意谈及的禁y忌,也是父皇心中一根一直拔不去的刺。 现在有拔出这根刺的机会,他想父皇不会放过的。 就算父皇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他那几个兄弟,也会不遗余力促成。 整个京营的兵权,武卫营的五万人马,太过诱人。 但他满不在乎地说:“无事,不过是关几天罢了。” 叶云青看着他的眼睛,一直定定看着。 夏凌骁不自觉地避开。 “你说谎!”叶云青笃定的下了结论。 夏凌骁说:“并没有,我有军功在身,而且我是皇子。” “太子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他觉得你已经不可翻身,甚至已经不再是他的威胁了。而你因为血煞命格,本来就不是他的威胁。他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他知道,你这次的惩罚很重。所以他提前向我示好,想让我以后带着武卫营向他投诚。” 叶云青说着她的分析,淡定从容,沉着冷静,笃定自信。 夏凌骁看着这样的她,眼底深处似乎划过一抹什么,又飞快地散了开去。 他转开目光,看着墙角的斑驳:“确实可能有些重,但是只要北秦还在,不还不会杀我。所以我的处境你不必担心,更不用觉得是你连累。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谁也连累不到我。” 若说连累,也是他自愿的。 叶云青看到他眼里的坚持,她斟了一杯酒递过去:“你不是说你与我两情相悦吗?这是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那么你愿意在这份圣旨上填上你的名字吗?” 夏凌骁:“……!!!” 叶云青看着他震惊的样子,以为他不愿意,解释说:“也是权宜之计,我想用这份圣旨把你换出去。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什么,等你出去之后,可以当它不存在。” 夏凌骁抿了抿唇,说:“既然是赐婚圣旨,而且还是这样一份遗诏,是不能当不存在的,必须要成婚。” 叶云青怔了一下:“这样啊?那我们也可以假成婚。以后你有了心爱的女子,我会把正妃的位置让出来,成全你们。就是有些委屈,我和宋凌书和离的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只怕会惹你被人嘲笑。” 夏凌骁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喑哑:“我愿意!我从出生起,就是别人眼中的另类,从未被人用正常的目光看待过,所以没有什么嘲笑,没有什么委屈,也没有什么连累!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意愿,我愿意在这上面加上我的名字!” 他几乎立誓般说完这番话,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叶云青。 叶云青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交给我。我会尽快把你救出来的!” 说着,她又从包袱里拿出笔墨,递给夏凌骁。 夏凌骁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名字填进去。 吹干墨迹,将卷轴收好,叶云青离开。 夏凌骁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囚室,转过弯,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也没有收回目光。 他的唇角向上扬起,被他压下去,片刻又扬了起来。 夏凌骁拦截圣旨的事已经过去一天了,但皇帝还是觉得很憋气。 要是换在之前,确实如夏凌骁所猜测的那样,这是难得的把柄和机会,他不直接赐毒酒,也会贬为庶民赶出京城。 但现在不是情况不同了吗? 虽然这个秘密只有他和谢同舟,云笈道人知道。 云笈道人去云游了,避京城如蛇蝎,更不会把这事传出去。 谢同舟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憋气。 他扔下奏折,去了皇宫。 逛到凤仪殿附近,想到皇后的古板无趣,他又转了个身,往西去了。 浮岚宫就在不远处,皇帝又停下脚步。 淑妃虽是夏凌骁的生母,但她满嘴的大义他不想听。 再继续转,被一片花香吸引。 他问:“大锤啊,这里是哪个嫔妃住处?” 汪大锤回话:“皇上,这儿是顺嫔娘娘的梨棠宫。” 皇帝觉得这花香甚是舒服,抬步走了进去。 顺嫔很意外,惊喜来的那么突然,自然是含笑把人迎进去。 皇帝很享受这种感觉。 顺嫔其实也已经三十多岁了,不过后宫的女子,容貌都保养得好,比起娇俏少女来,更多一些风韵。 顺嫔也是个乖觉的,如花解语,又呈上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让皇帝感觉甚是放松。 皇帝刚拿起一块糕点,准备尝一口,突然就想到手臂上的那条银纹,原本惬意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这祥和的后宫,藏着不知道几条毒蛇呢,他可不会再以身犯险。 他放下糕点站起身:“朕乏了!”说完扬长而去。 顺嫔:“……” 皇上以前来时,她只要做好解语花的姿态,陪着皇上吃吃喝喝就行了,让皇上感受到温馨,所以在皇上那里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但今天,皇上什么都没吃,甚至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皇上是厌弃她了吗?还是说对老七有意见? 顺嫔心中没底,自然是赶紧把这情形告诉自己的儿子。 她的儿子已经参与夺嫡,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得告诉他。 皇帝又转了一圈后,心情反倒更差了。 他把安庆王召进宫来。 安庆王不涉朝政,是个闲散王爷。 在安庆王眉飞色舞地说了一些宫外好玩的吃喝玩乐事件后,皇帝心情好了许多,笑着把他打发走。 这个堂弟,向往的是那种纸醉金迷,富贵闲人。 但他不同,他坐拥整个东夏,拥有至高的权力,至贵的身份。 考虑事情自然不能像安庆王那个纨绔一样。 这时,他看到了叶云青递进宫的帖子。 叶云青想求见? 皇帝想了想,说:“宣!” 她是知道了圣旨的事还是怎么着? 他倒想看看叶云青是什么态度。 叶云青走进了龙驭殿,皇帝坐在御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说,“叶卿,你求见朕有何事?” 叶云青双手捧上一个小小的卷轴:“从这里有一份圣旨,请皇上过目。” 皇帝一怔,她有圣旨? 他也看到了玉轴,眼睛不觉眯起,向汪大锤看了一眼。 汪大锤小步走过去,接过,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轻轻展开,才看了几个字,他脸色顿时变了,猛地一合,对随侍的太监宫人说:“都退下!” 汪大锤急忙带着所有人退下去。 皇帝再次展开,当看到上面的字时,他先是不信,又合上,翻来翻去地看,而后,再次展开。 不觉念出声来:“……朕之第五代孙夏凌骁,当聘叶氏第五代孙女叶云青为正妃……”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眼锋如刀,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皇权帝威,如泰山压顶一般,向叶云青裹胁而去:“你怎么会有这,这物?” 叶云青说:“回皇上,这是祖上传下来的!” 皇帝心情复杂,激荡,震惊……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完全控制不住脸部的表情。 汪大锤手执拂尘,守在殿门外,等了近两刻钟,方才看见叶云青走出了大殿。 汪大锤小心地走进殿里,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皇上坐在御案前,手撑着脑袋,像是头疼,又像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没敢打扰,只站在远处候着。 皇帝喊他:“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汪大锤赶紧小跑过去。 “去,派人传令,叫梁王回府去,筹备大婚事宜!” 汪大锤一怔,大婚事宜? 皇上要纳叶姑娘为嫔妃,为什么是梁王准备大婚事宜?是皇上对新的云嫔娘娘十分看重,所以不是一道旨意进宫,还准备举办一个仪式? 而这仪式交给梁王殿下负责? 虽然他不解,还是应声派人去把梁王从天牢里请出来。 梁王出了天牢的消息,也很快被太子等人知道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太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拦截圣旨,是大不敬,列为十恶之一的大罪,罪同谋反,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地就放出来? 还有,夏凌骁拦截圣旨,这消息竟然没有传出去,如果不是他有眼线在皇帝身边当差,都不能得知。 难道父皇是想包庇? 父皇的性子,这种触及底线的事,贬为庶民都是轻的。 怎么可能包庇? 不弄清楚缘由,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派人去查。 第二天早朝,看着站在右侧的夏凌骁,太子似笑非笑:“三弟虽去天牢里一遭,看着精神倒不错!” 夏凌骁眸色淡淡:“难道皇兄只觉得臣弟精神不错,没看见臣弟精神抖擞?” 太子:“……” 去天牢他还得瑟上了? 但等到一会儿早朝开始,皇帝来后,太子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是什么! 第125章 想要承担我血煞命格的反噬吗? “梁王何在!” “臣在!” “怀远将军叶云青!” “臣在!”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阶下的夏凌骁与叶云青。 两人站在一声,一个挺拔沉静,一个英气内敛,容貌都很出色,竟分外的赏心悦目。 他说:“梁王长年在军中,以致亲事延误,至今不曾婚配;怀远将军之事朕亦听说了,早前被人误了佳期。朕看你们甚是般配,且挑个吉日,你们成婚吧!” 众臣:“……” 皇上这是……赐婚? 这也太儿戏了吧? 几个知道皇帝原本想纳叶云青入后宫的人也呆了下。 皇上这就改变主意了? 就在众臣面面相觑时,一个御史出列:“皇上,不可啊!” 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人,夏凌骁回过头,那御史被夏凌骁的目光盯着,只觉寒气盖顶,差点忘了要说的话。 不过身为御史,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他梗着脖子说:“据臣所知,叶将军曾经嫁人,是和离之妇,和离之妇怎么能嫁入皇家呢?” 皇帝眸光冷冷地,也不说话。 呵,你能,你有本事!你连高祖皇帝的御赐遗诏赐婚圣旨都敢反对! 夏凌骁轻咳了一声:“靳御史,东夏律法,哪条规定和离之人不得婚嫁?” 靳御史说:“律法上倒也没有这条。” “据本王所知,靳御史之母,便曾和离后另嫁,方才生下靳御史,怎么,靳御史是觉得自己的母亲低人一等吗?靳老夫人知道你如此不孝吗?” 靳御史一怔,额头的汗顿时滚落。 他,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臣,臣是觉得,皇家威仪,不可,不可亵渎!臣没觉得,没觉得和离之人,低,低人一等!” “皇家威仪,从来不是靠这些无用的虚相来维持。”夏凌骁冷眼看他,“靳御史,本王血煞之命,成婚艰难。如今父皇赐婚,你要反对,你是准备用你靳氏一族所有人生死,来承担我血煞命格的反噬了吗?” 靳御史吓了一跳,他之所以跳出来反对,不过是为了表示他没有尸位素餐,是个正义的御史,连皇家之事也敢直谏。 但夏凌骁的这番话,把他吓得脸色苍白。 他刚才一定是脑子抽了,光想着出个风头,让皇上高看他一眼,却忘记了,这位可是血煞命格的主。 擦了擦额头突然冒出来的冷汗,他赶紧又说:“臣臣臣觉得,叶将军虽然曾经和离,但,但但凭一己之力考上武状元,这次西境大捷又立首功,与别的和离之妇不同,也,也也是可以入皇家的!” 众臣:“……” 这么自圆其说自打其脸,真是见识了。 有这靳御史打头阵,然后灰头土脸,再也没有人敢指手画脚了。 这赐婚之事便算是成了。 对于皇帝没有说出是高祖遗诏之事,夏凌骁和叶云青都没有提。 叶云青拿出这份东西,只是想把夏凌骁捞出来。 毕竟,若是夏凌骁不拦截圣旨,她最后也是需要用这份遗诏来让皇帝收回成命的。 遗诏属于叶云青的,叶云青没有提,夏凌骁自然也不会提。 皇帝还让钦天监测算吉日,定于下下月的初八为大婚之日。 第三天,南昭的使臣团终于也进京了,比西临这边足足迟了二十天。 不过,南昭的使臣团十分神秘,其中一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好像里面坐着什么大人物。 鸿胪寺卿率众官员接待了他们,将他们送去皇家驿馆。 他们休整了三天,才递了帖子进宫。 皇帝定下十八日召见西临南昭使臣,商定和谈事宜。 十八日很快就到了,皇帝在宣威殿接见了他们。 宣威殿离龙驭殿和勤政殿都有一段距离,但地方大,同样富丽堂皇,不失威仪。 西临南昭身为战败国,皇帝没有在正殿接见也很正常。 文武大臣们分列两侧,皇帝身穿明黄龙袍,一步步踏上御阶。 接着,便是太监唱报:“宣西临南昭使臣觐见!” 两国使臣依次进入殿中。 西临使臣递上国书,他们来得早,又经历了城门献俘,在驿馆里住着,皇帝又不召见,他们心中没底。 毕竟这次的战事是西临主动挑起,与南昭联合。 若是东夏不愿意和谈,或是狮子大开口,他们都得小心周旋。 南昭国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原本南昭来的使臣是位二品官员。 但他们身侧还有一人,那人四十余岁,整个人气息内敛,好像与整个大殿融为一体一般。 那南昭的主使,对他恭敬有加,像个家仆。 南昭使臣也递上国书。 但是他们的国书和西临的不同。 看到国书上的内容,皇帝眼神有些变化。 他抬起头:“南昭使臣,这是何意?” 南昭使臣南宫崎行了一礼,说:“皇上,南昭对求和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东夏人才济济,想必不会不答应吧!” 这位对他同和地者恭恭敬敬,几乎像是家仆的使臣,对东夏的皇帝,却倨傲得很。 皇帝脸色不好看。 南昭的使臣提了个条件。 和东夏签订十年互不侵犯约定,并每年进贡十万两白银。但前提是,他们想要来一场比武。 东夏胜了,这条件才会履行。而且,他们会出二十万两银子赎回被东夏俘虏的南宫廷及那几个将领。 东夏若败了,这进贡者易位,该东夏向南昭进贡十万两白银。那些战俘,直接送回。赎银自然也别想要一文。 每年十万两白银对于一个国来说,这数目不算大,但进贡便是低头。 你一个来和谈的,却提出这样的条件,皇帝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这时,他旁边那人开口了:“东夏皇上,本座裴天笑。这个条件,是本座提的!” 众人:“……!!” 敢自称本座的,要么是狂妄无边,要么是有真本事。 看南临使臣那尊敬样子,应该不仅因为他姓着南昭的国姓裴,他的身份应该很特殊。 南宫崎介绍说:“这位裴先生,是我南昭宗室,但不在朝堂,是我南昭的武道宗师。” 武道宗师啊,难怪。 至少要到天阶的强者,才能称为武道宗师。 比如东夏的厉煦阳。 想必这位也是! 这时,裴天笑又开口了,语气淡漠,他的目光看在坐所有人,都像看着什么物件,漠然得好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感觉。 他说:“本座祖上尊讳裴向霆。” 裴向霆三个字一出,许多老臣都安静了一瞬。 皇帝也是脸色微变。 东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劲敌。 他手下有龙将。但那劲敌有个弟弟,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兵法出众。 两方势力打了十几场,每次都各有伤亡。 当时天下群雄逐鹿,各方势力并起。 若是他们再继续缠斗下去,只会让渔翁得利。 于是,他们约定,由东夏开国龙将与那位裴向霆比试一场,若是裴向霆胜,东夏让出三城之地;若是开国龙将胜,便与对方分江而治。 两方兵力不再互相消耗。 这是个互利的条件,两方都答应了。 一场比武,惊心动魄,打了两天方才分出胜负。 裴向霆输了。 两方都信守承诺,裴氏军队退到江那边。 后来,天下四分,裴氏建立南昭国,高祖建立东夏国。 而那惊天动地的一战,现在还有些说书先生津津乐道。 这件事还记在东夏皇室密札里,历代的皇帝更是不陌生。 裴天笑说:“当年,先祖输了,曾与贵国龙将约好,后代子孙,必来挑战。本座,先祖的第四代孙,奉先祖之遗命前来!” 皇帝知道这件事。 坊间不少百姓也知道这件事。 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地渲染过: 裴向霆输后,对开国龙将说:“原来你武功竟已经到了这般境界,是我自愧不如,但我不如是我根骨不好,年轻时不够勤奋。今日我与你约定,他日,我后世子孙或徒弟如有超过我者,必要为今日之我正名。” 当时裴向霆是否有说过这番话,还是说书先生加的油盐酱醋,已不可考。 但现在,他的后世子孙真的来了。 皇帝说:“裴先生,不是朕不答应你这个请求,当初,天下定后,我国龙将便辞官归隐,闲云野鹤。这个约定无法履行!” 裴天笑明明只是平常的目光一扫,却似乎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气:“本座既然已经来了,这约定由谁履行都可。但本座把话放在这里,本座设擂十天,若东夏无人能胜本座,则东夏向我南诏年年进贡。” 袁纪行说:“你怎能如此不讲理?一国之事,哪能凭一人的武力来决定?” 裴天笑冷冷扫他一眼:“当初一国之事,凭的就是个人的武力!若不是你国龙将与我先祖一战,两国现在是否存在,还是两说!” 这个可能性还真不能排除,毕竟当时那情形,如果没有那场比武,也许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被别人得了利。 那还真没有东夏和南昭了。 安庆王说:“今时不同往日。你家先祖约战的是我国龙将,但现在朝堂上并没有龙将的后人在,你即使约战,也是胜之不武!” 裴天笑傲然:“本座已挑战,若东夏无人,那东夏向我南昭进贡,不是理所应当吗?至于胜之不武,并非本座想胜之不武,而是东夏无人,与本座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狂妄且不讲理。 一个武将忍不住了,暴喝一声:“这里是东夏,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话音还没落,裴天笑突然一伸手,离他还有三丈远的武将,就被他掌中的内力给吸了过去。 那武将脸色大变,拼命挣扎,可在裴天笑的面前,却显得那么无力且可笑。 裴天笑左手将人胸y前衣襟抓住,右手缓缓扬起,周围无风自动,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漩涡? 他的动作很明显,那手掌,对着方向,是那武将的头顶。 即使他的样子像是轻飘飘的,好像一个长辈想去抚摸一个晚辈的额头一般。但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一掌会这么友好。 如果他的手掌落到那武将的额头,只怕一颗头骨也要碎了。 “住手!” “不许杀人!” “放肆!” …… 各种声音里,裴天笑却岿然不为所动。 他的手,抚上了武将的头顶,之后,轻轻一抛,那武将被扔在正中间。 满堂寂静。 武将怔怔地坐起身。 他以为必死无疑,但除了头顶发凉,再没有别的感觉。 伸手一摸,他脸色变了。 满头的头发,全都不见了,他成了个光头。 而地上,落了一层半寸长的头发茬子,整整齐齐的长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却被一手内力给剃光,那武将脸色白哇哇的。 裴天笑露了这一手,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皇帝眼底晦暗。 还好他只是来挑战的,如果他是来刺杀皇帝的,在场谁是他的对手? 南昭竟然打着这个主意,真是……卑鄙! 裴天笑淡淡地说:“本座不是不会杀人,只是不想杀人。若有不服,挑战场见!” 说完,他扬长而去。 南宫崎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带着几分傲然说:“东夏皇上,我国的条件已经摆在这里。当年一战,划江而治。这次一战,决定由谁进贡,公平的很,是吧?” 说完,他带着南昭的使臣团,竟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西临使臣:“……!!!” 还能这样? 都是战败国,但是南昭来这么一手,嚣张,狂放,底气十足。 这是因为,他们有个武道宗师。 可西临没有。 西临的祖上,也没有谁与东夏有过旧约。 可惜了,他们只能按正常程序和谈。 突然好羡慕南昭。 现在这气氛,这氛围,他们留下也不合适,东夏肯定要商量对策。 于是,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告退。 御座上的皇帝脸色很难看。 南昭使臣连同裴天笑,简直完全没把东西放在眼里。 此时没有外人在,皇帝沉声说:“诸卿有何建议?” 南昭来者不善,但武道宗师又不是大白菜。 袁纪行拧着眉:“南昭划下了道,我们不能不接。但是找谁来战呢?若是弱了,堕我国威。可去哪里找强的?” 有人提议:“南昭欺人太甚,我东夏也有武道宗师。厉大师不就是武道宗师吗?还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呢!” 齐太傅说:“可厉煦阳未必肯出手。” 到了武道宗师这个境界,跟谁动手都会谨慎。 毕竟他已经有了名声声望,胜了,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败了,那就是名声扫地。 尤其是这种,关系重大的比试。 定国公霍正说:“臣以为,裴天笑就是冲着厉煦阳来的。厉煦阳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而且是一代宗师。他不主动向厉煦阳挑战,却是将这个当成和谈条件,就是知道厉煦阳未必会应下挑战,但由东夏出面,这个麻烦就转移了!” 尚丰泽弱弱地问:“厉煦阳能胜吗?” 安国公说:“应该能胜,当初开国龙将能打赢裴向霆,现在他的传人,肯定也能打赢裴向霆的传人。再说,厉煦阳成为宗师已经十多年了,武功定然更是炉火纯青。只不过他们那样的高人,不会轻易出手。” 身为宗师,厉煦阳与皇帝之间,便不再是君臣关系,是能平等对话的存在。 所以,不能下圣旨。 皇帝想了想,目光扫了一圈,说:“齐太傅留下,诸卿都退下吧!” 齐太傅说:“皇上是想请厉煦阳出山吗?” 皇帝说:“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齐爱卿,就由你跑一趟吧!” 厉府。 快马加鞭去麟州求药的宋凌书昨天方才回来。 他在无相寺跪求,慧海大师还真给了他解毒丹。 昨晚,喂给了孩子。 孩子吃下后,确实不吐血了,但是精神头也不像刚出生时那样,变得恹恹的。 一把脉,原本的体力充沛,前途无量的习武圣体,变成了气血淤滞,经脉不通的普通人。 厉煦阳的希望落了空,对宋凌书厉涵月都冷了脸。 他们真是太没有分寸了。 罢了罢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这个情况,年轻人不知节制,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厉煦阳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这时,一向没有什么交情的齐太傅突然递了帖子求见厉煦阳。 厉煦阳拈着帖子,颇有些奇怪,还是在书房见了他。 “齐大人,不知你光临寒舍,有什么指教?” “不敢,不敢。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齐太傅开门见山,“我是奉皇命而来!” 厉煦阳目光动了动。 上次,宋凌书当街刺杀新科状元,按律例,本来是要处死。他去见了皇上,皇上卖了他这个人情,现在皇上来找他,必然是要还人情的时候了。 齐太傅说:“皇上说,大师的爱女想必已经养好身子,兵部有个主事之职空缺,不知她是否有兴趣。” 主事是五品。 厉涵月被令在家养胎时,才不过是个七品。 突然能连升几阶? 齐太傅又说:“令婿的事,皇上说,他也是个年轻才俊,又是武试榜眼,虽然犯了过错,但年轻人行事冲动,哪能不走些弯路呢?这么好的人才,一直在野,也是朝廷的损失。若是令婿愿意,也可以去军营当个将军!武德将军就挺好!” 武德将军是五品。 厉煦阳这下知道,他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直接地问:“皇上许以这么多的好处,他需要我做什么?” 第126章 说不准还能再升升 齐太傅暗暗松了口气,说:“是这样,这次东夏的西境一战,大败西临与南昭军队,两国派人和谈。但没想到,南昭出了妖娥子,竟然提了个苛刻的条件!” 看一眼厉煦阳的脸色,他才说:“南昭皇室中有个武痴,一身武功了得。已经达到了宗师境。他们不想好好和谈,所以定下比武,若东夏胜了,就按东夏的条件和谈,向东夏纳贡。若是东夏输了,就得向南昭纳贡!” 厉煦阳:“皇上想让本座去比武?” 齐太傅说:“是!还请厉大师出手!” 厉煦阳说:“容本座想想!” 齐太傅说:“还请大师为东夏一战!我先告辞了!” 齐太傅走后,厉煦阳还在书房中坐着。 过了片刻,他无奈地说:“一直在外面蹲着干什么?进来吧!” 厉涵月笑着走进来:“爹!” 虽然她儿子以后也不能习武了,不过厉涵月也就昨天哭过一场就想开了。 她和凌哥哥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以后定然能生个习武天才出来。 这个儿子,健康长大就好。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厉涵月满不在乎地说:“听说来了个大官见爹爹,我不是好奇吗,就来看看!” 看着女儿目光闪动,厉煦阳问:“你都听见了?” 厉涵月点头:“听见啦,爹,你会答应吗?” 厉煦阳说:“你觉得爹应该答应吗?” “当然答应呀!爹,你上次说,寻一个大功的机会,求皇上赦免凌哥哥的罪,让凌哥哥可以摆脱庶民之身,现在皇上都主动说了,只要爹去了,凌哥哥不但没罪了,还升官了呢,连女儿也一起升了。” 厉煦阳目光有些沉重:“但对手是南临的宗师。” “那怕什么?爹也是宗师!” “高手相争,也许事关生死!” 厉涵月更不在乎了:“那爹爹拿下了南临宗师的人头,皇上一高兴,是不是还会升凌哥哥的官呀?” 厉煦阳:“……” 算了,阿月一直这么天真,都是因为他从小宠到大。而且这孩子对他有着无比的自信。 但他自己没自信啊。 敢称宗师的人,都是天阶以上,但天阶五星之外,还有超凡境,还有绝顶境。 虽然那只是传说,这世上能到超凡境的都极少。 可万一出现一个呢? 厉涵月不知道他心中的担忧,高高兴兴地说:“我要去告诉凌哥哥这个好消息。” “回来!”厉煦阳叫住她,“要不要答应,爹还要考虑。先不要说。” 厉涵月眼珠转了几转:“好,我都听爹爹的。” 大不了她悄悄的说,让凌哥哥先高兴一下。 等厉涵月走后厉煦阳叫来何管家,叫他去打听打听消息。 皇帝也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厉煦阳身上,南昭使者要和东夏比武的事,便传了出去。 他相信,也许东夏不止厉煦阳一个宗师。 厉煦阳万一不肯出手,有别人愿意出手也行。 不过,宗师没给召来,但百姓们的怒气都给招满值了。 什么?南昭想侵犯我东夏,被我们的叶将军给打败后,竟然不要脸的派一个武宗来挑战。 赢了他才能得到和谈和他们战败的赔偿,要是输了,不但赔偿没有,还要东夏倒给?而且,那些侵犯东夏的战俘,还要直接被带回去? 凭什么? 这些南昭人要不要脸? 南昭使臣团也知道,这种行为好像是有些不要脸。 但是没办法。 他们的宗师这次就是来为祖上一雪前耻的。 当年他家先祖败在开国龙将手下,后代子孙铆足了劲练武,直到这一辈,才出了一个根骨极佳,天赋极好的后代,也于四十岁时成为了宗师。 现在来挑战,若是赢了,南昭败战丢的脸,就全都找回来了。 至于这么做招骂? 骂呗,被人骂又不会少块肉。 拳头硬才是大道理,东夏有本事就派宗师出战,赢了他们宗师,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关嘴里骂骂咧咧有什么用? 南昭使臣团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越想越觉得腰板挺直。现在走出去看人,也带着斜视,完全不像一个战败国使臣,倒好像是他们打了胜仗般。 不少百姓去厉大师府门前恳求厉大师一定要给南昭那宗师一点颜色看看。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厉煦阳身上。 何管家也打探了一些消息。 南昭的这个裴天笑,是宗室,先祖和开国龙将一战战败,失了三座城池,一直当成是自己的耻辱。 如果他当时赢了,原本可以为南昭多争一片天下的。 所以南昭立国后,他令自己的后世子孙不得为官,专心习武,达到宗师境后,来东夏挑战开国龙将后人。 但想要成为宗师,谈何容易? 根骨、天赋、心性、勤奋,缺一不可。 直到这一代,才出了个宗师。 便趁着战败,提出这种苛刻的条件。 若是赢了,战败带来的损失一下就减少了。 若是输了,也不过是履行战败国应该履行的那些罢了。 怎么算他们都不吃亏。 厉煦阳听到这些消息后,心里稍定,但是,他还是没有马上给出回复。 宗师该有宗师的身价。 诚然,皇帝是拿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疼女儿,就给他女儿女婿前程。 条件优厚得让他心动,可他还想再等等看。 最好是有别人动手,让他可以看一看对方的身手。 可惜百姓们群情激愤,其中也不乏武者,但他们也清楚,不是谁都能去挑战的,没有赢的把握,去挑战不是自取其辱,让南昭觉得东夏弱吗? 请求厉大师出手的呼声更高了。 厉大师那里还是很稳。 朝廷这边有些着急。 南昭使臣现在态度越来越傲,嘴角总是带着讥笑。这不能忍啊! 于是,齐太傅又去了一趟厉煦阳府,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宋凌书可以成为宣威将军,厉涵月也可以任兵部郎中。 原先的五品,直接成了四品。 这不仅是破格,简直是破了个大窗。 厉煦阳仍然没有马上回复。 于是,当天吃饭时,他就感觉到厉涵月和宋凌书老是拿眼小心翼翼的看他。 厉煦阳哼了声:“有话就说!” 厉涵月立刻兴奋地说:“爹,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会真的不愿意出手吧?只要你出手,我和凌哥哥就都是四品了。按正常的轨迹,即使我们没有被停职。也得过上好几年才能升到这个品阶呢!” 宋凌书说:“阿月,岳父大人自有考量,你莫催!” 他装着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内心也很激动。 四品啊。 叶云青从三品,只差一阶。 他只要成为四品宣威将军,一定很快赶上叶云青的军功,阿月也是四品,夫妻俩并肩。 岂不是比叶云青更显得风光? 叶云青拼死拼活也不会打出一个三品,而他,就因为娶了阿月,就能直升四品。 看吧,他的选择没有错! 厉煦阳说:“为父还没考虑好!” 厉涵月眼睛眨了眨,脑中灵光一闪:“爹再等等也好,说不准皇上一心急,还能再给我和凌哥哥升升!” 厉煦阳有些无语地看了女儿一眼。 她是真当官阶是大白菜? 四品是皇帝能给的极限了,还是两个。 要知道,有人即使科举出身,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升到四品。 如果不是这次情况特殊,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皇帝已经张榜了,如果有一些隐姓埋名的宗师出手,把南昭国那个宗师打败了,这些好处,便也落不到他的女儿女婿头上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他想再等等。 有人来挑战了。 这是第四天。 这位挑战者来自麟州,是麟州向氏的宗主向宗望。 麟州向氏,是个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 向氏的宗主,也是宗师境。 但他没有厉煦阳有名。 一来他成为宗师境好像只有一两年。 二来,厉煦阳是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一手开国龙将枪法据说出神入化。 向宗望来到京城后,也放了话:“南临欺人太甚,身为东夏人,就算知道可能不敌,也必须一战!” 百姓们深感认同。 对! 南临明明战败,还出这样的幺蛾子,把不要脸进行到极致。 不就是因为他们出了一个宗师吗? 搞得好像就他们南临有宗师似的。 在众百姓们纷纷为向宗望叫好时,也不禁对厉煦阳心有微词。 厉大师身为宗师,身在京城,这么久了,竟然就听任南临的那个宗师耀武扬威。 他难道没有身为一个东夏人的热血吗?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连麟州的宗师都来了,他一个身在京城的宗师,竟然就坐得住! 厉大师好像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值得令人敬仰。 在向宗望来到京城并发了那番话后,厉煦阳心里也是极不舒服。 京城有他,向宗望来凑什么热闹? 一个刚到宗师境一两年的人,顶多就是天阶一星,他也真是不怕死。 关键是他这么一来,把自己置于何地? 厉涵月和宋凌书也是大急。 要是向宗望胜了,那之前皇帝承诺的给他们夫妻的四品肯定就没有了。 而且,以后皇帝也不会用他们。 厉涵月说:“爹呀,我都说了,您还是赶紧答应,您看给别人横插一杆,这么好的机会就没了。” 厉煦阳瞥她一眼,又看一眼跟着她来的,故作不在意的宋凌书,淡淡地说:“横插一杆就一定能赢吗?” 宋凌书眼睛一亮,拉拉厉涵月:“阿月,师父想得周全,深谋远虑。 你想想,要是皇上一说,师父就去了,师父赢了,皇上也会觉得一切太过轻松,看不到师父的重要性。 但是,等别人动手输了之后,师父再出手,虽然是同样的结果,但效果却不一样。” 厉煦阳看了宋凌书一眼。 正因为他聪明,悟性好,才准备将他当成衣钵传人,现在看来,他果然是聪明。 厉涵月恍然大悟,顿时星星眼:“爹,还是你考虑周到。要是你之前就出手了,别人还以为皇上给我和凌哥哥四品官我们占多大便宜了呢!” 厉煦阳捋须笑了笑。 这件事,当然要从几方面看。 他这个宗师,没有那么不值钱。 向宗望站出来,皇帝很高兴。 他亲自见了向宗望,还许了他,若是向宗望胜了,便是东夏的功臣,会御笔亲赐匾额,会有大量赏赐。 向宗望表示,他不是为了那样。只是身为东夏人,他看不惯南临人欺人太甚。 皇帝感慨,看吧,东夏的民间义士,个个都热血。他甚是欣慰! 既然有向宗望来挑战,裴天笑当即接战。 皇帝特许比武地点选在宣化门外。 皇帝在城头上,就可以观战比试结果。 巳时,向宗望已经出现在宣化门外。 这是宗师之战,自然有人观战。 但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战场,不能离得太近,怕被误伤。 比如厉煦阳,他在某个建筑的屋顶处。 还有一些人,选的是一些能看到宣化门外的高楼。 毕竟不是谁都有皇帝这么便利,可以站在城楼上观看的。 不一会儿,南昭使臣团全部都来了。 裴天笑坐马车来的,还有人在旁边给他打扇,气派十足。 夏凌骁和叶云青在西面的望乡楼三楼处。 在外人眼里,他们现在已经是准未婚夫妻,一起出现很正常。 夏凌骁看了一眼渊渟岳峙的向宗望:“你觉得这一战,结果如何?” 叶云青说:“天阶之上的称呼很是模糊,都以宗师称呼,但宗师与宗师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 夏凌骁轻叹着说:“我的人传回的消息,裴天笑成为宗师,已经十年了。向宗望才一年多,除非他习武天赋极佳,不然,根本没有胜望。” “向宗望自己应该也知道,他还是站出来了!” 叶云青想了想说:“他固然是为了东夏,但应该也是想接触一下真正的宗师,看看差距。到了宗师境,再上升既易也难。若是一战之后激发了明悟,好处还是挺多的。” 夏凌骁不太认同:“南昭这次来势汹汹,抱的是立威的心思。虽然接触宗师或许可以提升自己,但若是不敌,后果也很严重!” 叶云青认可他的这个说法:“你看向宗望的眼神!他应该也想到了这点。” 夏凌骁轻轻摇头:“厉煦阳应该也是担心这个局面,所以不愿出战。” 听到厉煦阳三个字,叶云青眉眼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这个人,虽是宗师,但是叶云青觉得他远没有向宗望敞亮。 不过,两人之间是有私人恩怨,这种比较,她也不会说出来。 两人说话间,那边已经开始了。 向宗望抱拳行礼:“向宗望,请赐教!” 裴天笑摇了摇头,语气带了几分倨傲:“本座此次来东夏,主要是想挑战你们开国龙将的传人,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很明显的轻视语气,向宗望没有生气,笑着说:“裴大师,向某自知可能不是对手。但是见贤思齐,遇强心喜,这本来就是武道精神。 何况,向某不过初入宗师境,身手有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向某也不过是抛砖引玉,我东夏泱泱之国,必有裴大师的对手!” 叶云青笑着说:“向宗望倒是有宗师的气度!” 夏凌骁微微颔首:“到了宗师这个境界,心态心境都已不同,只要这一战他不伤根基,以后定能更进一步。” 裴天笑轻嗤了一声,抛砖引玉? 那就先碎了这块砖吧! 两人转瞬间动起手来。 宗师境的高手过招,果然不同一般。 他们就在宣化门外,但这宣化门这块地方,却好像已经远离了京城,独立于世界之外。 谁也插不进去,这成了他们独立的小世界一般。 里面风卷云涌,刀兵炫目,有些功底的武者,能勉强看到他们招式痕迹。 那些纯为看热闹的,刚开始还觉得很好看,看到后来突然就咕咚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夏凌骁和叶云青这时也顾不上说话,两双目光都盯着战场。 向宗望的功底很深厚,招式之间攻守俱备,内力翻涌,劲气逼人。 裴天笑却像生在一个漩涡之中,不论向宗望的招式以什么方式而来,都被那个漩涡给消弥,卷走。 两人以快打快,不少人看得目眩神迷,原来这就是宗师之间的战场吗? 皇帝不会武功,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晕,汪大锤小声地提醒:“皇上,莫一直盯着看,伤身。” 皇帝从善如流地移开目光,问身边一个灰衣老者:“谁能赢?” 灰衣老者说:“裴天笑!” 皇帝看他一眼:“当真?裴天笑这么强吗?” 灰衣老者说:“向宗望刚到宗师境不久,在宗师境中不算强者,输也正常。” 皇帝拧起眉。 他是皇帝,可不是只为了看个热闹。 他要考虑的事情多了。 必须要有人赢过裴天笑,不然,东夏虽战胜,也会成为天下的笑话。 他想了想,对另一边的齐太傅说:“厉煦阳那里还没有回信?” 齐太傅也很无奈:“回皇上,厉大师还在考虑中。” 皇帝都想爆粗口了,但是,想到厉煦阳肯定也在附近,终究只是在心里骂。 最后把这口气闷下去,闷闷地说:“依你看,厉煦阳会出手吗?” 齐太傅摇头:“难说,到了宗师境,怕输也是很正常的!” “唉,枉朕对厉煦阳寄予厚望,原来他竟是不如裴天笑吗?” 某处阴影里,几乎与屋顶融为一体的厉煦阳:“……” 他不过是先观望一下,谁说他不如裴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