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脑游戏》 第一章 子欲问何处归途 出事儿了,我所乘坐的飞机坠毁了。 脑子里回想起一部关于飞机坠毁荒岛后和七个空姐快乐生活的小说。 大概会死吧,但至少死的快乐些。 我的意识却并没有在快乐的回忆里消散。 重生?穿越?系统? 仔细想想,我距离成为起点爽文男主,中间好像还差了一个父母双亡。 陈岩睁开了双眼,周围一片漆黑,整个世界像一个关了灯的暗室。 唯有地上红色的花朵,闪烁着血红的荧光,告诉陈岩脚下是大地的承托。 陈岩摸了摸身上,除了衣服还在,手机、钱包全无。于是他只能竖起耳朵,努力的倾听不知何处传来的水声。 确定好方向,陈岩迈出了步子,也只是迈出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一条大河横在陈岩的面前,河上一座石桥,石桥前有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头,石头一人多高,与其说是石头,不如说是一面全身镜。 彼岸花、忘川河、三生石、奈何桥。 下地狱了。 果然是因为坏事做的太多吗? 终于接了一次法律援助,还是特意从东瀛赶回去开庭。打算做次好事的陈岩心中充满了遗憾。 陈岩咧嘴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到镜面石头面前。 石头中并没有映出陈岩的影子。一副宏伟的画卷却铺展开来。巍峨的城池,披甲的猛士,娇羞的古装少女,顽皮的稚子孩童。宛如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 沧桑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魔星出世,太岁当值。昏君临朝,宦官专权。锦衣卫权倾朝野,陷害忠良、铲除异己。正直朝臣与江湖义士无不深受其害。昏君又设豹房,供其奢靡享受,酒池肉林,让正道人士不齿。当真是暗无天日、民不聊生。世人说起,谈虎色变,腥风血雨,黑云压城笼罩着天下。” 这就是陈岩即将前往的世界,想明白这一点。一些信息也逐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类似于华夏明朝的朝代,可以说就是以明朝为原型加了一点点改编,基本相同又有很大的不同。 这个朝代江湖势力强大,朝廷对百姓的管理十分宽松,人员流通也不是十分严苛。俗话说侠以武犯禁,江湖势力逐步庞大后,与朝廷屡有摩擦,但江湖势力与官场势力早已变的交错复杂,难以根除。于是朝廷便令刑部六扇门制约江湖人士,而皇帝也令锦衣卫插手江湖诸事,六扇门和锦衣卫便成了江湖人口中的鹰犬。 陈岩就是鹰犬。 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陈岩。祖传的锦衣卫,等他老爹死了就能世袭百户的那种。 陈岩再次抬头看向天空,那已是湛蓝的澄清。他很快搞清了状况,自己身处天津卫的大街上。此时,陈岩一身大红色的罩袍,头上非常风骚的绑了一条翠绿色的发带以及……一支粉红的簪花,折扇插在脖颈后,一眼望去绝不是什么良家公子,倒像是无赖地痞一般的浪荡人物。 陈岩在街道上走马观花,感受着那身临其境的大明风华。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条街,陈岩行走的步态、说话的语言已经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真的就这样穿越了?网络小说里的情节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出现? 走累了的陈岩来到一处小酒馆,边想着心事,便思考出路。 酒馆是个夫妻店,老板娘颇有些姿色,本来像是颇能应酬的样子,但无异瞥见陈岩腰间的牌子,就变的有些小心翼翼。陈岩板着脸开了口:“老板娘,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语气,听在老板娘耳朵里只是阴冷的可怕。老板娘一哆嗦,刚想搭话,却听酒馆老板喊道:“几位客官请结下账。”老板娘心中一惊,想要出口制止老板,却已是来不及。 老板是个木讷老实的汉子,只知道干活挣钱,哪里懂得应承客人的活计。 老板娘赶紧轻移莲步,赶到老板面前,对几个起身要走的江湖人福了一礼,又转头怒斥老板说道:“几位好汉吃些酒是瞧得起咱们,还说什么结账。”又转眼对江湖人轻笑道:“家夫有些痴傻,请几位见谅。” 这些好汉不由调笑道:“还是大娘子懂些事情。” 又说道:“你们不知,大娘子原是翠烟楼的头牌,不知怎就跟了这怂货。” “还不如跟了我等……” 说着话,那几个江湖人竟开始上手轻薄老板娘。那老板气愤地站在一边,老板娘却只能陪着笑,想来这种程度的调戏也是习惯了。陈岩摆弄了一下腰间挂的腰牌。将折扇拿在手中,敲了敲,叫道:“哪来的杂碎,饶了爷爷喝酒的雅兴?” 几个好汉立刻怒目相对,见他的打扮也知不是什么好人,便开口询问道:“未敢请教,阁下吃哪碗饭,敢管兄弟的闲事?” 陈岩又随手摆弄了一下腰牌。 “原来是锦衣卫的鹰犬。”几个江湖人却并不怕普通百姓畏惧的锦衣卫,竟然堂而皇之的围了上来。 “小爷今天就收拾了你们,为民除害。”陈岩掸了掸身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尘,抽出怀中防身用的短刀,进入战斗模式。 老板娘见势不好,干脆拉着自己木讷的男人钻到了柜台后边。 一个江湖人抢上前一步,拔刀向陈岩砍来。陈岩不避不躲,迎上去一刀就刺入了那位好汉的胸膛。 又有壮汉拔刀向陈岩砍来,陈岩轻蔑一笑,他自幼练武,虽然打过比赛,但终究没有真见过血。既然老天爷让他穿越,又是锦衣卫的身份,那他便不客气的施展所学了。 陈岩见人攻来,想着拔刀反击,那刀却插在之前江湖人的胸口怎么也拔不出来。竟是被卡在了那汉子的肋骨上。此时汉子已经没了声息,鲜血伸着短刀流了陈岩一手。陈岩再用力一拔,短刀竟然手滑脱手。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也正是现实与比赛的区别。 陈岩反应也是极快,将死者尸体一档,身姿一矮躲过了攻击。 但几个江湖人也都围了上来,避无可避,正准备施展风险极高的空手入白刃。第一个冲上来的江湖人喉咙上却多了一支箭羽。 腥臭的鲜血又喷了陈岩一脸。 大街上,一个身穿玄色直裰少年连珠射出几箭,几个江湖人士便被一一射倒。 大街上此时早没了人影。那少年一脸风轻云淡,长相颇为俊秀。走到陈岩跟前抱了个拳:“陈哥,吴三叔让我来寻你,海船已经靠岸了。” 陈岩在脑海里搜索一番,便知道这人叫钱宁,与自己同是锦衣卫,两人奉皇命,来天津卫押送东西回京城。 皇帝要建造豹房,护送的东西都是一些西洋玩意,是皇帝用来建豹房的。陈岩上学的时候对历史还算感兴趣,大体知道建豹房的正德皇帝是个昏君,建的豹房大概就是玩乐场所。 与他一起参加护送的锦衣卫有两个,一个是吴三叔,比陈岩老爹小五岁,世袭的百户,属于锦衣卫老人,对陈岩比较关照。还有一个与陈岩年岁相仿的就是钱宁,是新近来的新人,据说走的是大太监刘瑾的门路,为人很是机灵,说话也十分好听,长相还颇为俊秀,总之三人是相处融洽。 陈岩没有与钱宁过多的交流,两人回驿馆收拾了一番。仿佛当街杀人如同下馆子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直到在自己房间里换好了衣服,陈岩想着那腥臭的血味,以及被利器桶开翻出来的白肉,还是恶心的沉默了颇久。一向沉稳的陈岩竟然难以控制的筛糠起来,却不知是兴奋刺激的后遗症,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直到见了早已得到消息的吴三叔,吴三叔再提及此事道:“陈岩是第一次杀人吧?” 陈岩点了点头。 吴三叔笑着拍了拍陈岩肩膀:“总要有第一次嘛。” 随后又嘱咐道:“这外地不比京城,小心些是对的。几个江湖上的破落户,也敢为难咱们锦衣卫。今儿晚上天津卫的老赵就带人平了他们巨鲸帮。” 陈岩听了吴三叔的话心情才好些,点了点头。 吴三叔又道:“老赵办事咱们都放心,一会儿你去和你赵叔道个别,咱先办皇差。” 陈岩与老赵道了别,老赵笑眯眯的没提巨鲸帮的事情。只是说老陈大哥生了个好儿子。仿佛当街杀人这事儿在锦衣卫是件十分荣耀的事情一般。 吴三叔交接了货物,三人便带着一个车夫,马不停蹄的奔向京城。 出城约摸一个时辰,前面开路的吴三叔却摆了摆手,队伍便停了下来。吴三叔翻身下了马,笑呵呵高声问陈岩:“陈岩,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 陈岩赶紧跳下车,客气地说道:“三叔,没事。” 吴三叔却过来查看车里的货物。陈岩跟着吴三叔紧了紧捆货物的绳子,耳边却听到吴三叔轻声说道:“一会我一上马,咱们立马掉头往回走,前面有埋伏。” 陈岩听了这话,笑眯眯的拍了拍车夫肩膀大声说道:“老李,到了京城请你喝酒。” 吴三叔看了陈岩表现不由暗自点头,开始还怕陈岩反应过大,或者紧张的去拿武器,或者点头示意听到了,没想到这孩子用和车夫套近乎的方式提示车夫,同时表示确认收到命令。老陈这儿子培养的确实不赖,以前的传言未必可信。 …… 他是听到了吧? …… 吴三叔显然没有通知后面钱宁的打算,上了马就是一个掉头,同时把跨在马上的盾牌往身后一背。陈岩和车夫老李压低身子调转马车。几只箭就擦着两人飞了过去。 陈岩虽然有一种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但他并不害怕。观察一番,大概有七八个弓箭手的样子,都不是十分的精准。虽然占了先机,但显然锦衣卫的突然掉头,让他们倍感诧异,加之吴三叔提早发现埋伏,射程不足,以至于第一轮齐射并未取得成效。反而之前没有准备的钱宁,迅速的拉弓还击射中了一个敌人。 大路虽宽,但掉转车头还是要数息的时间,敌方显然也有骑兵埋伏,好在骑兵不敢埋伏太近。陈岩等人也得以在敌人冲过来之前开始策马狂奔。 钱宁表现出彩,虽然是骑在马上扭身射箭,但箭矢连珠而射,也是有所斩获。而吴三叔马上虽然也有弓箭却并未动用,显然是不善于骑射。陈岩的武备中自然也有弓箭,但陈岩知道自己射艺水平便也没有取用,反而是抽出放在车上的长枪。 陈岩现实世界中的父亲陈青山是名体育老师,年轻时也拿过全国武术冠军,对大枪和双手刀比较擅长,但为人比较佛系,所以陈岩小时候也没被逼着下苦功夫练武,这样一来陈岩反倒坚持的不错,把父亲传给他的武艺坚持了下来。留学日本期间也特意练了一些日本的柔道、剑道之类,算是武术爱好者中的佼佼者。陈岩也接触过射艺,父亲的好友中有不少长于射艺的,陈岩也做过一些训练,但是最远也就在弓箭馆里站着射过15米远的靶。在这种快速移动的环境下,能不能把箭射出去都难说。 大枪是陈岩家里最擅长的,所以陈岩持枪在手。 这个时候自然选择最可靠的操作。 这支锦衣卫的队伍,配置倒是颇有意思。 钱宁显然是弓箭手的角色,吴三叔看装备应该是刀盾手无疑,陈岩是大枪,倒是合适的搭配组合。可是吴三叔却好像并没有将陈岩算作是有效战力。敌人骑士虽然没有骑射的本领,但也逐步逼近,追赶过来有八骑,中途被射中三骑,转眼五骑已经杀到近前。 吴三叔咬咬牙,刀盾拿在手中调转马头高喊:“钱宁随我御敌,陈岩护送马车快撤。” 陈岩有心上去帮忙,但赶车的老李是真正的车夫,自然是一个劲的拼命逃命。敌方骑兵后面还跟着步兵,真被困在这里也是寡不敌众。陈岩饶有兴趣的边跑边看着战况。吴三叔和钱宁与敌人骑兵对冲。吴三叔稳扎稳打,左手盾牌接住了左侧敌人的攻击,右手刀斩向右侧敌人,右侧敌人不知是傻还是不要命,竟然与吴三叔换了一刀。那敌人落马再无声息,吴三叔也中了一刀,但好在身上穿着罩甲,没什么大碍。这也是锦衣卫对江湖人的最大优势,民间可以有兵器,但绝对不能私藏甲胄,所以江湖人士没有穿甲的能力和习惯。 钱宁这边更是精彩,他拔出腰刀气势汹汹的冲向敌人,临到近前却来了个战术后仰躲过敌人攻击,翻身从马匹上抽出弓弩,嗖嗖就是两箭,便又有两名敌人落马。转眼间五对二变成了二对二。仿佛再一波对冲就能摆平对方一样。而这个时候赶车的老李却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陈岩前方的道路上两个骑士策马而来,一个持弓的少年郎和一个戴着帷帽遮着脸的女子。 少年举着手中的弓像是炫耀似的笑道:“我就说应该让我打前锋,非要我和你在这儿断后。” 陈岩笑了笑,听这话,估计这二位也与他一样算是第一次出任务。陈岩见那少年马上也挂着长枪,便故意挥了挥手中的大枪,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那少年果然拿出长枪,喊了声:“我去会会他。”便策马前来。 那女子阻止不及,便赶忙策马跟上,手中拿的也是长枪。 陈岩憨厚的堆砌笑容,此时没有车夫的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陈岩摆好架势迎接敌人的来袭。 大枪动作简单,但练好却难。讲的是八母六合,但说穿了基本动作无非就是“拦拿扎”三个,陈岩自幼接受父亲指导,从单练到对扎再到对抗,算下来也有二十年的功力了。现在手中的大枪大约有三米,比起自己原来常用的四米多长的功力大枪,用起来也是游刃有余。而冲过来的少年郎拿的却是轻骑枪。 轻骑枪也就两米多长。对两人而言,这一米的距离差就是生死。 少年从马车右侧而来,陈岩守株待兔,距离一近,便只做了一个拿的动作,那少年的枪便被格开,少年自然也会枪术,想要变招,但马的冲速太快,眨眼间陈岩的枪头便刺入了少年的身体,马儿继续前跑,少年高高飞起。 落后少年不远的女子,愤怒的长枪也从马车左前方刺向陈岩。然而陈岩在少年坐骑跑过马车后,并未想着回枪御敌,而是毫不犹豫松手弃枪跳下马车。 女子抢头正刺到陈岩原来站的地方身后的车厢上。只见女子的骑枪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后终于碎裂,女子从马背上被振飞出去。车厢上木屑横飞,折断后的枪杆竟然余势不减,刺向陈岩。 锦衣卫出来办差都有个好习惯,那就是会穿上罩甲。但为了便于行动往往只会穿保护躯干位置的布面甲。 于是当没有枪头的枪杆划过陈岩左臂的时候,陈岩几乎疼的昏死过去。 尽管只是挨到一点点,但是陈岩觉得有至少有百十根木刺扎到自己的肉里。 这样的感觉绝对不像是游戏体验,陈岩咬牙闭上眼睛,想要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耳边却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呼唤:“先生,您还好吧?” 再睁开眼睛,陈岩已经坐在飞机的客舱里。漂亮的空姐正俯身在自己跟前,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 陈岩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空姐,又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空姐的胸牌。 李梓瑜,一个不错的名字。 空姐见陈岩一直盯着自己胸部,有些尴尬,便不失礼貌挪动了一下身体,同时再次问道:“先生,您还好吧?”这次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多了一丝职业化的冷淡。 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应该记得的事情。 这只是一个游戏。 在从东瀛回程的飞机上,身为资深宅男的陈岩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戴上了全感官沉浸头盔。 2042年最新推出的全部感官沉浸式的游戏。通过佩戴全感头盔可以在睡梦中身临其境的体验游戏。 然后飞机就坠毁了。 一切那么的真实。 所以飞机坠毁的记忆是游戏的进入场景? 飞机坠毁后主人公穿越到古代武侠世界,这情节略微老套啊。 而且这样的情节放在飞机上玩,过于刺激了吧? 因为感官刺击造成的损害赔偿纠纷,游戏公司的安全保障义务……尽管陈岩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赔偿问题,但是事实上身为律师的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打过一场官司,生活中完全是一个无害的老好人的模样。 总的来说,我们的陈大律师多少算是有点社恐。 社恐当律师,就和娶潘金莲当媳妇一样。简直就是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不过想想,还有点小刺激呢。 尽管空姐语气变的冷淡,但陈岩的心情却变得好了起来。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美貌不能治愈的,如果有的话,那再配上一双穿着丝袜的长腿就好了。 空姐李梓瑜看到这位乘客逐渐下移的目光,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厌恶,同样也明白了这位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的乘客没什么大碍。于是冷淡地说道:“先生,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望着空姐窈窕远去的背影,陈岩自嘲的笑了笑,想要取下头上的全感官沉浸头盔,可是举起的手却只摸到了自己的头发。 哪有什么头盔? 陈岩一惊,查看原本摆在自己右手边的游戏主机,那里也只有一排影音系统的操作按钮。 那个游戏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 第二章 入江湖仙子被缚 做梦睡迷糊了,还是自己中二病又严重了吗?终于出现了实际的幻觉了吗? 可是刚刚的一切太过真实,陈岩被刺伤的左臂甚至隐隐作痛。 陈岩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左臂,那里自然是完好无损,可是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巨大的割裂感让陈岩觉得头痛。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命题:你怎么确定你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是真实的? 他想再次叫来漂亮的空姐,妄图用良好的视觉体验,压制自己的头痛,可是眼前却越来越黑,巨大的失重感传来,飞机又开始坠落了。 陈岩挣扎着摸索,左臂已经鲜血淋漓,陈岩又回到了大明的世界。 袭击陈岩的两个菜鸟,少年被穿了对穿,现在还在痛苦的喘息。但估计是活不成了。而女子被振飞后摔在路上,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她的战马竟然颇通人性,走回了她的身边守护。 两个菜鸟初出江湖就折戟沉沙,江湖梦碎。 现实就是如此,无论你多么努力苦练技艺,上了沙场,可能打个喷嚏的功夫头就被砍飞了。 陈岩忍着疼痛,拔出腰刀,谨慎的靠近女子。那女子的帷帽在刚才的飞翔和着陆过程中已经被甩掉。陈岩转到能看清她表情的一面。 呦呵,还真是个美女。身材高挑匀称。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端正。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 妹子,有些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要不要扫个微信看是不是好友? 呃,不对,是真的见过。 这不就是自己乘坐的飞机上的那位名叫李梓瑜的漂亮空姐吗? 确认过女孩儿真的昏了过去。陈岩便上前先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然后强忍着左臂的疼痛将她简单捆上双手,扔到她自己的马上。 陈岩便也骑上了她的马。走到自己原来的马车旁,看看马车,又看了看远处吴三叔和钱宁苦战的方向,策马而去。 毕竟,陈岩不会赶马车。 他并未向吴三叔他们的方向去。而是打马继续向来路狂奔。 是的,陈岩就这么抛弃了队友和需要押送的货物。 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这绝对不是一群普通的剪径强盗,不说京畿之地,这样的强盗是没有的。即便是其他地方的蟊贼也不敢抢劫锦衣卫。而且小规模的蟊贼哪有这么多的骑士? 当然,一般的蟊贼也不会这么蠢。 摆开阵仗来死磕的,必然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江湖豪杰。 陈岩策马向天津卫方向最近的驻军狂奔。 以跑死马的决心终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赶到了军营,陈岩亮明身份只说路上遇到一伙蟊贼,已经被锦衣卫杀退,但溃散之际,锦衣卫追击人手不够,要卫所兵前去帮忙抓人。 此处驻守的是个千户,听了陈岩所说不由觉得天上掉馅饼。真有蟊贼傻到去劫锦衣卫,劫锦衣卫就是钦犯。溃散逃跑的钦犯,那就是长了腿的军功啊。 于是陈岩好心的给千户指了路,便安心的去找军医治伤了。 大夫的年龄很大了,坐诊的话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但他努力的眯着眼睛用颤颤巍巍的手给陈岩挑木刺还是让陈岩不是很放心。好在木刺不是很多,那大夫处理完陈岩的伤口。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女孩儿也悠然醒来。 陈岩进了军营就没敢让女孩儿离开过自己的眼睛。这里可是狼窝,自己抓的小绵羊怎么能随便扔到狼窝里呢? 看着悠然醒来的小绵羊,陈岩走到她跟前,柔声细语说道:“妹子,你家里人来接你了。你是姓王对吧?” “不是,我姓李,叫梓瑜。你弄……”李梓瑜从迷糊中逐渐醒来,看清楚这个温柔说话的人,便愣住了,估计如同陈岩初来这个世界一样,要进行哲学三问“错了吧……” “狗贼,还我小豆子的命来!”陈岩所在的房间里传出了响彻军营的怒吼女声。随后便是“呜呜”的反抗声,好像是那女子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不多时,陈岩咧着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看护他的卫兵说道:“大哥,咱们留守的兄弟里谁比较明白江湖上的事,叫过来聊会?” 大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知是鄙视他欺负女孩子,还是鄙夷他这么快。 但大哥也挺快,不多时,几个官兵到了陈岩面前,陈岩和几人客道了几句,便有意无意的说道:“我就是闲的没事,几位也知道,我们锦衣卫也是在江湖上混的。我是没来过天津卫,对这边江湖人头不熟。这边儿有啥好玩的地没,给兄弟指个路?” 聊到这个话题上,大家便都放开了,一个军官说:“兄弟,要说这天津卫,那聚烟楼可是数第一。嘛?怡红院?那不行。要说这聚烟楼的头牌……” 陈岩一拍脑袋:“对,聚烟楼,咱知道,头牌叫……叫李梓瑜,对吧?” “嘛?嘛李梓瑜?那头牌叫杨柳儿,那长得诶……” “对对对,杨柳儿。”陈岩晃着脑袋,“咱咋给记成李梓瑜了?这李梓瑜谁来着?” 又有另一个军士笑道:“那不是太行响马李阎王的掌上明珠吗?” “对对对,怎么给记差了。” “您记差了也不奇怪。她不也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吗?九霄仙子李梓瑜,李阎王的独女。据说仙子一样的容貌,很少下山。” “据说凡是见过真容的老爷们儿都给杀了。” “要我说,李阎王的女儿能好看到哪里去,阎王的闺女比鬼俊就不错了。” 众人开怀大笑起来,陈岩满意的点了点头,众人又开心的聊了一会,陈岩便与众人约定了几乎永远不可能再聚的改日再聚,之后就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一名军士奇怪的挠了挠头:“不是问哪好玩吗?为嘛聊了半天李阎王?” “你个傻货。人家锦衣卫大人找你逛窑子?做啥梦呢?”另一个军士说道,“人家就是想问李阎王的事儿。” “那直说不完了?绕个大圈子。” “要不说你脑子笨,人家直接问,你说不说。” “说啊。” “说了,你一官兵,咋这么熟悉江湖上的事儿。有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挑明了不行。朝里的大臣,谁在江湖上没个影子。但你挑白了,说破了,就得有人掉脑袋。” “那咱还跟他说?” “不说?就刚才这位陈大人,你别看他笑眯眯的,你要不顺着他。把你吊起来打的时候绝对比咱们军法狠。” …… 李梓瑜在陈岩离开后,先是愤怒,又是伤心。这次是第一次出山,竟然就折了。可怜小豆子,昨天还吵着去天津卫吃麻花,怎么就…… 想起被大枪对穿的小豆子,李梓瑜就忍不住想起那场战斗。二打一,自己和小豆子自幼苦练技艺,就等今日出山一战成名。可是那人……太卑鄙了…… 现在想来那人一定早就想好了战术,枪刺在车上把自己弹飞,想想就丢人。早知道下马步站也行啊。但小豆子枪法不弱啊,当时自己在斜后方,没看清两人怎么交的枪,难道是那人另有暗算的手法? 小豆子可是李梓瑜父亲李阎王的亲传弟子。 李阎王号称红袄军嫡系,正宗杨家梨花枪传人。所谓“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的江湖绿林好手。太行山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 怎么会败了呢? 李梓瑜正想着,陈岩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岩哭丧着脸,见到被捆成粽子的李梓瑜更是一脸歉意,赶忙上前解开堵着李梓瑜嘴的布条,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刚才审你被抓的兄弟,才知道是李大侠的人马。真是悔之晚矣。” 解开李梓瑜口鼻后,又退出一段距离,拱手作揖、一揖到底,腰弯的几乎让作揖的手碰到地。极度谦恭的说道:“小人韦虎头,家父韦小宝,人送绰号小白龙,真定府人士,与总瓢把子多有交往。” 说完,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铠甲,解释道:“家中做些生意,奈何官府处处难为百姓,所以花钱将我送进锦衣卫,也是为了朝中有人好做事。” 他这样一说,李梓瑜倒有些放下心来。这样的人,李梓瑜是知道的。不过是小有财力的小商人,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都要黑白两道应酬着。他家在真定府,正是李梓瑜父亲的势力范围,估计每年都要给李阎王上供,自然算是有些交情,但李阎王未必就真认识什么小白龙。 江湖上哪有“小白龙”这号人物。只不过是个土财主而已。 李梓瑜想到这小子家在真定府,心里暗想回去怎么炮制他家,但面上却不显露,只是说道:“这是哪里?刘二叔怎么样了?” 陈岩哪知道刘二叔是谁,但嘴上却说:“这是天津卫的一处卫所,刘爷他们都是江湖好手,这些朝廷鹰犬怎么留得住他们?” 陈岩说完见李梓瑜还要开口再问,便赶忙说:“小人这就给大小姐松绑,唐突之处还望大小姐见谅。”说着就动手替李梓瑜松绑。 陈岩不说还不要紧,他这一说,李梓瑜倒有些脸红了。 按理说江湖儿女应该比一般人家的女子大方一些。但李梓瑜出生的时候,李阎王已经过了最开始打天下的原始积累期,李梓瑜的娘亲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所以李梓瑜接受的还是正统的教育。但李梓瑜终究是江湖儿女,李阎王又只有她一个孩子,难免培养她学些武艺、做些事情,但李梓瑜长得越发漂亮,就有心存不轨之人刻意靠近,李阎王女儿控属性发作,杀了几个后,李梓瑜的美貌与危险的名声便不胫而走,搞得江湖皆知。有好事者品评江湖儿女,这第一美人的名头便到了年仅十七岁的女孩儿身上。 说话间,陈岩便为李梓瑜松了绑。李梓瑜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岩,开始评估现在手刃仇人的可能。 自己:赤手空拳,屋子里能举起来当武器的除了床上的枕头就只有一个圆凳了。 对方:左臂有伤,身上穿着罩甲,腰里别着腰刀。 李梓瑜不是傻瓜,所以没有暴起伤人。 陈岩看着打量自己的李梓瑜继续憨憨地说道:“大小姐请放心,入夜我就带你出去,把你送回太行山。” 李梓瑜心中一喜。但又想起出门时父亲嘱咐过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和母亲嘱咐过的“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于是故作关心的说道:“不会连累你吧?” 没想到这憨憨的男人竟然脸红道:“能为大小姐效力。小生三生有幸。” 呵,男人。果然什么品种的癞蛤蟆都想吃天鹅肉。 李梓瑜心中暗自瞧不起这人,又计划着回家后怎么挖了这癞蛤蟆的双眼。 那癞蛤蟆又顺口问道:“这次咱们山寨出动这么多好手,是干什么?就为劫了我们护送的那些玩意儿?” 李梓瑜随口答道:“我们要那些玩具干什么?我们是来截杀那花花太岁的。” “花花太岁?” “对呀,和你一起出公差的锦衣卫,花花太岁陈岩。他在京城依仗锦衣卫权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们这次来就是替天行道,除了这祸害。怎么?你不知道这人?” “小人初来乍到,与那些锦衣卫还都不太熟。陈岩我知道,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恶名,平日里看他就不像好人。” “原本以为取他狗命易如反掌,寨子里……便派我出来历练。谁成想……” 两人说着话,便有人在门外通报说千户大人带兵回来了。陈岩赶忙起来出了门。 陈岩刚走,李梓瑜心中不由一动:“现在自己是自由身了。这个韦虎头也未必可信,不如自己悄悄地跑了……” 她正想着,陈岩却又推门进来,嘱咐道:“大小姐,此处虽是军营。但朝廷军纪如何想必你也清楚。万不可随意走动。你若出了这房间被那些当兵的看见,以大小姐的美貌……呃,大小姐懂我意思吧?” 李梓瑜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连忙自己缩到了床的一角。 第三章 好阴谋通关任务 截杀花花太岁? 这个借口倒是不错。 堂堂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想要区区一个锦衣卫的命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还特意选在办差的时候出手? 我信了你个鬼。 元芳,你怎么看? 大人,此中必另有隐情。 心中盘算着事情,陈岩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千户大人的门前,一身血污的钱宁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吴大人怕是不行了。”钱宁悲切的对陈岩说。 陈岩立马摆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会?” 钱宁便讲述了陈岩走后发生的事情。 一场冲杀后对方骑兵仅剩两人,而这两人剩下也是在钱宁意料之中。钱宁看两人骑马的动作便知两人都是好手。 果然,两人也颇有些计较。故意拖延时间等待后面的步兵。 钱宁知道一旦被步兵围困便再难脱身,于是先去保护货物,怎奈何敌人来的很快,尤其是发现地上小豆子尸体后更是发了狂,钱宁只好打马速走。 路上正好遇上千户带着增援而来的官兵,于是杀了个回马枪。 吴三叔也是锦衣卫好手,一个人左突右冲,竟然拖延了不少时间。官兵到时也刚刚被匪盗拉下马。 官兵依仗人数优势把匪盗杀退,货物倒是丝毫无损,吴三叔却是不行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想要救援吴大人,却怎么也杀不过去。”钱宁这样说着,更是伤心了。 陈岩知道他表明自己不是抛弃老吴逃跑的话才是他表达的重点。于是宽慰说道:“大伙为皇上办差,自然都是效了死力的。” 钱宁达成了向陈岩解释自己行为的目的,估计最先逃跑的陈岩也不会太过难为自己,才与陈岩一起进了屋子。 陈岩这才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吴三叔。 陈岩一脸悲戚的表情,拉着吴三叔的手听他说话。 “都说老陈家有个败家儿子。果然不可听信传言。有你在,老陈家的家业败不了。”吴三叔先是对陈岩的表现予以了肯定。接着才说道:“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老婆死的早,剩下我带着一儿一女。原本想着,我稳扎稳打,干到告老,保着儿子承了我的百户职司。看来是不成了。” 吴三叔说着,用力握紧了陈岩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前几日听说你托人打听我那闺女,我就将闺女托付给你了。” 说完,便断了气息。 陈岩被吴三叔握的龇牙咧嘴,都说撒手人寰,这吴三叔可不是撒手,握的倒是紧。 世间总有放不下的东西。 锦衣卫虽说有世袭职位,但世袭职位毕竟要办手续,办手续就要上下打点的。吴三叔的儿子年龄不大,估计吴三叔属于技术官僚的类型,没有什么强力的后台,所以能够料定儿子可能世袭不了自己的职位。而通过吴三叔和钱宁对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花花太岁这偌大的名号,能够判断出陈岩的老爹虽然只是百户,但能量估计是不小。 陈岩又看了看吴三叔的遗体,此时盔甲已经脱了下来,身上显眼的刀伤箭伤就有十余处,当真是凄惨。 陈岩努力掰开抓着自己的手。瞧这手劲也不知道吴三叔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出卖自己的女儿换取儿子的前程。 陈岩又替他整理了一下遗容。与钱宁商量了几句善后事宜,又随口问了一句:“吴三叔的孩子都多大来着?” “姐姐十四岁、弟弟十二岁。” ?????? 禽兽啊。 大小姐李梓瑜在陈岩走后就一直思索逃跑之道。但这种境况之下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 煎熬中,天色渐晚。李梓瑜有些害怕,腹中的饥饿感也渐渐袭来。 焦虑与饥饿几乎让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垂泪。 好在,陈岩及时赶到,并且奉上了食物。 食物说不上好,但李梓瑜吃上热乎的饭菜,温暖的感觉便浸润到她的心里。一时间的软弱竟然流出泪来。 陈岩显得慌了手脚,轻声轻语的哄道:“大小姐莫要难过,在下定当护送大小姐安然离去。” 李梓瑜一时感动,懊悔道:“都怪我偷跑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坏了刘二叔他们大事,小豆子也不会死……” 原来如此。 陈岩最后的疑惑被解开。于是笑着安慰道:“大小姐哪里的话。此次是我走了狗屎运。才坏了咱们的大事。我回去自当请大小姐责罚。” 见陈岩痛快认错,李梓瑜心里便暗自决定,这人还行,等回去以后给他一个痛快。 陈岩接着说道:“一会儿我假装要连夜将你押送回京,然后借机逃跑。委屈大小姐再受绳缚之苦。” 得了李梓瑜的应允,陈岩便将李梓瑜捆上,然后带出了房间。 两人的逃脱十分顺利,陈岩骑马捆着李梓瑜,谎称连夜赶往京城,并拒绝了千户大人派兵护送的好意。两人两马便在落日中远去。 江湖武人与朝廷官兵最大的区别便是甲胄与马匹。这两样算是军备,私藏者皆以造反论。纵然江湖人士可以说都是不法之徒。但诛九族的事情还是要慎重的。所以除了李阎王这种呼啸一方的绿林大豪,极少有人能组建出骑兵队伍。即便是以骑兵江湖第一的李阎王手下,能被称为骑兵者也不过三十六名,号称天罡三十六骑。 骑马作战与骑着马跑是两码事。江湖上能骑着马跑得人多的是。但能骑马作战的寥寥无几。一名骑兵在马上几乎不惧怕任何落单的江湖好手。没有正面面对过骑兵冲锋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一匹马的差距是多么大。 李梓瑜借着月色查看响马撤退时留下的信息,很快的就找到了响马的踪迹。又用口技沟通了一番。一个受了伤的汉子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大小姐,你可吓死俺了。”那汉子正是仅剩的两名骑士之一,也是李梓瑜口中的刘二叔,位列三十六天罡骑第二。 “二叔,都是我办事不利……”李梓瑜终于算是见到亲人,一时没忍住说话带了哭腔。 “回来就好。”刘二叔赶紧安慰,又问李梓瑜,“这位是?” “哦,他说他父亲与咱们有些交情……叫小白龙什么的。”李梓瑜解释道,“他叫韦……” “在下韦铜锤。”陈岩上前抱拳行礼道。 李梓瑜一怔,是叫铜锤吗?怎么记得有个虎字?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陈岩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虎头是在下的表字。” 不要在意嘛,反正都是韦小宝的儿子。 韦铜锤,字虎头? 你爹起名字的时候摇的色子,人家送你表字的时候也摇的色子? “咳。”刘二叔干咳一声,也拱了拱手,说道:“倒是有些面熟。” 陈岩也赶紧客气起来,说些“久仰”之类的话。 刘二叔这才走近两人,更加看清陈岩面庞后不禁一怔,真的好面熟。他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打开来看。这举动让李梓瑜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凑过去看。 这画像倒是见过,正是这次的目标,花花太岁陈岩。 …… 有些面熟啊。 再抬头时,陈岩已经转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走了。 …… 官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怎么形容李梓瑜当时的心情呢,羞愤交加比较贴切,但也不全是。总之,陈岩必须死。陈岩不死,大小姐就会疯掉。 陈岩给了大小姐这样的机会。 当官兵推进过来以后,陈岩提着大枪去而复返。 终于有战斗的机会了,习武二十几年,虽然打过不少对抗赛,但上战场的体验一次都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陈岩中四平枪起手,借着人数优势大展身手,几乎将毕生所学枪术尽数实验,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李梓瑜却没拿到趁手的兵器,只是拿了一把雁翎刀,向着陈岩的方向杀来。看到陈岩所用之招式更是愤恨之极。 后世天下枪术皆以杨家梨花枪八母六合之法为源流。杨家梨花枪相传是宋代红袄军首领李全的妻子杨妙真所创,而李阎王自诩红袄军后裔,梨花枪正传,在这个时代,梨花枪是作为秘诀在山寨内部秘传的。而陈岩用的后世枪术,正是对梨花枪的继承与发展。看在李梓瑜眼里,就是这无耻之徒偷学了自己枪法,还随意改动。 于是李梓瑜不顾一切的杀向陈岩。 但是自古哪有以刀胜枪的道理。 于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陈岩望着再次被捆成粽子的李梓瑜想出了一个验证这是游戏的办法。 游戏的话应该是有自主规则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做吧,那样的话一定要有fbi warning之类的提示吧。 现在已知的战斗场景是绝对真实的,那么那种……情节呢? 想着这些,陈岩下意识的身手去摸李梓瑜的脸。李梓瑜光滑白皙的脸上还沾了些血污,看上去别有一番味道。 李梓瑜只是厌恶的把脸扭到一边躲开了陈岩的手。摸空了的陈岩去向下摸去。 感受到脖子上的触觉,李梓瑜才意识到了陈岩的目的。转回头来惊恐的看着陈岩。 那惊恐又带有些厌恶的眼神让陈岩觉得熟悉。 与登机时自己偷看那名空姐被发现时,她的眼神一样。 一瞬间,两张面孔在陈岩的脑海里重合。 没来由的,一阵剧烈的头痛感袭来。 陈岩双手捂着头,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成功进入主线剧情。” “主线通关条件:赢得皇帝的尊敬。” 提示:本游戏主线通关后方可退出游戏。(免责条款第一百六十七条) 警告:游戏中死亡,将会导致玩家脑部器官不可逆损伤。(免责条款第二百五十四条第二款第三项) 第四章 似宅男昏君如龙 陈岩终于松了口气,一直以来的焦虑感也减少了许多。 这只是个游戏,是游戏就好。虽然感觉会损伤身体什么的绝对是个bug,但以游戏宅的专业视角来品评的话,这个游戏确实是个不错的作品。 回想起游戏的主线任务,皇帝的尊敬啊。皇帝对普通人的感情,欣赏、羡慕、厌恶……哪怕是让皇帝爱上自己,陈岩也有信心做到。 可是皇帝会尊敬别人吗? 不过,问题不大。 陈岩年少轻狂的时候怎么说也是恋爱养成游戏的攻略之神。 陈岩边跟新的车夫学赶车,便暗戳戳地设计自己快速通关计划。 为免夜长梦多,陈岩干脆真的连夜赶往京城。 进京时天刚亮,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豹房。 豹房是文臣和老百姓的称呼,其真正名字叫巴欧坊,建于西苑,据说当今的正德皇帝厌倦了紫禁城内的无趣生活才搬到豹房居住。据说里面酒池肉林,奢靡到了极点。虽然都是据说,但也非空穴来风。毕竟豹房一年几十万两的支出是有账可查的。 陈岩已经交接了钦犯和货物,但还是被带到了豹房,也不知何事,就是在一个房间里等着。好在此处景色宜人,环境舒适。陈岩便坐在椅子上假寐,等他被小太监叫醒时已经到了中午。 “皇上召见。”小太监说。 陈岩颇感意外。自己办的差事,可以说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竟然能得到与皇帝会面的机会?他跟着小太监进了一处房间,房间十分开阔,像是个大殿,大殿里人员颇多,也有许多书桌,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人们各自坐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倒有些后世大公司办公室的感觉。 房间的中间坐着一个穿着明黄圆领袍的青年,那青年颇为消瘦,嘴上留着的八字胡,是青春期刚长出来的绒毛。这人显然就是正德皇帝,但他却不像皇帝,更像是后世高中某个总是躲在教室角落里的宅男。 除了有些猥琐外,倒是有陈岩同类的味道。 正德此时正和一个黑胖的南洋人说着话,手中还拿着一张纸。陈岩过去行了礼,正德随意的让他起身,然后接着与南洋人指着纸说话。 “你说三宝太监最远到过这里,绕过去就到佛郎机了?” “是的,皇上。”南洋人一脸谄媚地说道,“佛郎机人是在三宝太监之后才到的这里,现在有佛郎机人认为大地是圆的。计划开船绕着地走,往西去,从东边儿回来。” 南洋人当笑话讲给正德听。正德却并未发笑。想了一下,挥挥手示意南洋人退下。这才转头打量陈岩。 见陈岩也打量自己,竟然和善的笑了笑,说道:“你花花太岁倒真是个没遮拦的好汉。不怕朕吗?” 陈岩连忙抱拳道:“皇上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微臣没干对不起皇上的事,怎么会怕皇上?” “花花太岁,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自古少年爱慕、英雄爱美人。微臣即是英雄又是少年。喜欢女色不正是应当吗?” “所以你就抓了江湖第一美人?” “第一的东西自然是皇上的。我抓江湖第一美人,自然是献给皇上。” 正德这才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幸好钱宁跟朕讲了你路上做的事情,你办事得力,算是有用之人。不然朕真就不会留你。那样的话世间便少了一个有趣的人。”说完正德又吩咐人去把钱宁叫了进来。 又对陈岩说:“那美人我就不要了。赏给你了。” “第一美人我可不敢要。” “这江湖人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搞个第一美人、第一高手什么的噱头。”正德盘算了一会儿,“朕就封她为天下第二美人,封你为天下第二高手。你俩就般配了。” 这皇帝为了乱点鸳鸯谱也算是够用心了,陈岩只得咧嘴傻笑:“那微臣就却之不恭了。” 正德哈哈大笑:“你倒不谦虚,天下第二的高手,名号能担起来吗?” “皇上说是,微臣就是。” 正德点点头:“前段日子有一个东瀛剑客到京,与锦衣卫许多高手比过武,没有败绩。现在就在西苑。我将他叫来与你切磋可好。” “全听陛下号令。”陈岩嘴上说着,心里却盘算起来。 锦衣卫中高手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像陈岩这种世袭职司的,祖上不知道多少代都是锦衣卫,杀人的武艺代代相传,就像农民会细心教孩子种地,商人会用心教孩子经商。锦衣卫从小就被家里大人教武艺,而且更加重视。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武艺不仅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更是关键时刻保命的本钱。还有一类像钱宁一样后进来的,这些人要么有过硬的本领,要么有强大的后台。 陈岩当属于自幼被逼着练武的,但自己事自己知。真正的陈岩虽然也是自幼练武,但毕竟是当业余爱好来练的。而且现代的武艺,比起古代这动辄杀人的武艺,恐怕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陈岩心里没底。 看正德皇帝这样子,是个看重本领的主,不在他面前露一手,出头也是没希望。 高手又怎么样?吴三叔也是高手,还不是被砍死? 这个世界没有武侠小说里那种飞檐走壁、剑气横飞的武功。甚至连电影里佛山无影脚的酷炫都没有。 打定主意的陈岩,在东瀛人被带进屋子里就开始观察。 那人身高不高,一米六五左右,但却十分壮实,扎了一个马尾辫,腰间挎着一长一短两把日本刀。走起路来目不斜视,但脚下步伐却十分稳当。 这是个高手。 那人向正德行了个礼,便不再有任何动作。有太监和他交谈了几句,又来到陈岩跟前问陈岩选什么兵器。 陈岩对正德拱手:“既然对方用倭刀,那我也用倭刀。” 陈岩父亲兵器有两项专长,一是大枪,六合大枪。二是单刀,根据明末《单刀法选》复原。 器名单刀,以双手用一刀,实则就是加长版的倭刀。 对于陈岩而言,首选其实是大枪。正德看来对武艺也是有兴趣的,知道陈岩大枪有些功夫,现在见他说要用刀,便十分好奇的坐直了身子,吩咐道:“把朕那把‘断水’给他拿来。” 断水是正德皇帝收藏的日本刀,本朝开国以来,日本朝贡的礼单中就一直有刀。 这刀绝对是好刀,只是外形装饰的太过华丽。鲨鱼皮的鞘上甚至还镶着宝石。真要拿出去绝对够骚包。 陈岩尽管颇为嫌弃这刀的外装,但拿过来还是要夸赞几句的:“抽刀断水水更流,好刀,好刀。”说完走到东瀛人面前,鞠了个弓,用日语说道:“我叫陈岩,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东瀛人没料到陈岩会日语,下意识的鞠躬回礼道:“我叫佐藤信纲,请多指教。” 佐藤话音没落,陈岩的指教就到了。 陈岩拔刀出窍的同时,刀锋以极快的速度斩向了佐藤。 居合·横一文字。 在这个时间点上,即便是在日本,居合的招式也还没被发明出来。这种拔刀即攻击的招式是佐藤也无法想到的。陈岩敢用日本刀对战这样一位日本剑术高手,信心就在于此。 陈岩在留学期间学习过日本古流剑术,居合可不是单单有一个拔刀斩的概念就可以,它要求鞘引等诸多技术细节,陈岩虽然算不上此道高手,但偷袭一个没有准备的人,自诩没有问题。 佐藤却不是普通剑客,他在日本已有剑豪的名头,为追求剑之极致才登上大陆。 陈岩的偷袭出其不意,速度又极快。但行礼后刚刚抬起头来的佐藤却仿佛察觉到了陈岩的进攻,身体后仰,躲过了陈岩攻击。 陈岩知道不能给佐藤喘息的机会,刀势一个反转又劈了过去。这回佐藤更加狼狈,直接失去了重心,向后一个滚翻,退了出去。陈岩想要继续补刀,但已经没了距离。而且佐藤已经借着后滚翻把刀拔了出来。于是摆了一个右定膝刀势,准备殊死一战。 佐藤拔刀出窍后也不急于攻击,而是摆出一个与陈岩动作类似的“平睛眼”架势。众人这才发现,佐藤左胸衣服被砍开,鲜血不断的从中渗出。 兵器对决不同于徒手搏斗,容不得半分失误,挨上一下就可能非死即残。 两人对持着,谁也不敢轻进。 过了数十个呼吸,佐藤慢慢的退后一步,缓缓的将刀放下,用不流利的中文说道:“是我输了,你那一刀太让我惊讶。我已经没有必胜的信心。” 陈岩也退了一步,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两人对决平平无奇,但正德好像看的很过瘾,一拍手掌对钱宁说道:“朕就说,锦衣卫里还是有好手的。这个人虽然手段卑鄙,下流好色,却也是能做事情的。” 钱宁谄笑道:“恭喜皇上又得一员虎将。不如让陈大人与我一同拜入皇爷门下,也做我等兄弟。” 正德哈哈大笑道:“我能收你当干儿子,却不能当他陈岩的干老子。” 第五章 受皇命马踏江湖 幸好你不能。陈岩暗自腹诽。 正德看众人颇为不解,于是说出了他不能收陈岩当干儿子的原因。 “陈岩的老子陈青山,是吴太后的干儿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当然,有些人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起来有意思,正德皇帝的爷爷是个妻管严,后宫佳丽三千独宠一位大自己十几岁的贵妃。这位贵妃却生不出孩子,且嫉妒心重,别的宫人怀了皇帝的孩子都会被强制打胎。所以正德皇帝的爷爷年纪很大了也没有孩子。这天正感叹自己后嗣无人,一个太监冒死告诉皇帝,其实他有儿子。 原来曾有女官怀了皇帝的龙种,躲过了贵妃迫害,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 因为皇帝为人和善,待宫人不错,所以太监、宫女们就在宫里偷偷将孩子养了起来。而本该掌握宫中大权却因为得罪那位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正牌皇后吴皇后也参加了皇子养成游戏。 皇帝知道此事后,颇有些怀疑。但看到孩子的时候,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 孩子长得跟皇帝那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本来故事到这里应该是欢喜大结局。父子相认,好人得到奖赏,坏贵妃受到惩罚。 但是,人们低估了爱情了力量。 尽管知道自己的女人残害自己的子嗣,但皇帝并没有惩罚贵妃。反而是皇子的生母不久就病逝,而帮助过皇子的人也遭到了贵妃的报复。 具体细节不讲,总之是有些人没能活下来,有些人却活了下来,熬到了贵妃薨逝,不久老皇帝也去世。而当初那个孩子继位。那孩子正是正德皇帝的父亲。 当年的吴皇后成了太后,掌权后自然对当年的同伴给与关照。陈青山就是因为当年曾参加过保卫皇子的事情,被吴太后收为义子。此事是皇家秘闻,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当年初出茅庐刚到锦衣卫任职的陈青山在这件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也无人知晓。 更没人知道为何陈青山没有加官进爵,而是被太后收作义子。但陈青山自此之后在锦衣卫中的地位却是水涨船高。怎么说呢,只要吴太后不薨逝,或者说还是正德这一脉的血脉当皇帝。他们老陈家的招牌在锦衣卫中就倒不了。 这样论起来,陈岩与正德算是兄弟同辈。正德自然是不能收陈岩做义子了。 正德皇帝显然对公布皇家隐私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不如说,这就是他在巴欧坊中的状态。身边的几个太监包括钱宁这类人早就习以为常。正德显然有些精力过剩,讲完皇家秘闻,又对陈岩说道:“那些太行响马全都交给你处置,同时交给你件差事,你敢不敢接?” “万死不辞。” “此次,截杀你们的幕后主使应当是内阁中的某人。朕拿那几个老家伙实在是没办法。但他们既然用了江湖上的势力,就别怪他们做初一,咱们做十五。”正德大手一挥,下令道,“陈岩升锦衣卫百户,赐飞鱼服,责命其以两个月为限,肃清淮河以北不法武人,可便宜行事。钱宁升锦衣卫百户,赐飞鱼服,责命其辅佐陈岩肃清不法武人事。” 陈岩和钱宁赶忙行礼领旨。 正德又问陈岩:“你可有什么要求。” 陈岩抱拳道:“臣需要一些帮手。” “军中好手随你去挑。” 陈岩再次谢恩。 事情和他推测的一样,截杀花花太岁只是一个借口。 事实上,文臣集团是想阻止正德巴欧坊的建立,让正德回到紫禁城里好好的做皇帝。而不是窝在巴欧坊里骄奢淫逸。 在大臣们眼中,一个好的皇帝的标准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治国的事情交给文臣就好,国家治理的好了,自然奖励文臣的功绩。若国家出了问题,皇帝最好赶快下罪己诏,说明自己失德,才致使天下遭殃。私生活方面嘛,最好只娶一个大臣们挑选出来的皇后,和皇后恩爱有加,恩爱的时候最好是传教士式,然后只生一个贤明的太子就好。 正德皇帝的父亲就是这种最理想的皇帝,正德在老皇帝在世的时候也是贤明的太子。但是老皇帝去世后,正德皇帝显然不想自己和女人恩爱的方式都要受一群中老年男子的管束,于是越发不像个贤明的君主。 现在的内阁大臣都曾经是皇帝的老师,但皇帝越发不贤明这件事显然不是老师的问题。 皇帝当然是被太监们带坏了。 都怨那群死太监。 豹房这种地方当然是要抵制的,大臣们进谏不成后决定警告一下皇帝……啊不,是警告一下那些太监。 这个工作便外包给了李阎王这样的专业人士。名义上自然不能真的打着抢劫皇帝旗号出手,那样就撕破脸了。于是想了个名头——英雄本色、替天行道,击杀花花太岁。 林冲表示很赞。 李阎王是否知道这个任务的真实目的,陈岩自然不得而知。但陈岩可以肯定,李阎王在分派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向部下说明实情。于是身为女性的李梓瑜看到了自己作为女侠出道的绝佳机会。 她想摆脱江湖第一美女的花瓶称号,取得江湖第一女侠的成就。 没有比击杀女性公敌更合适的出道战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央求李阎王参与任务却意外的遭到了拒绝。 李阎王显然是知道这个任务并非什么好差事,于是派出了与自己最不亲近的三十六骑老刘执行此次任务。 至此傻白甜李梓瑜已然没有看出此次任务隐藏的危险,只是觉得从小娇惯自己的父亲老糊涂了,不给自己转型的机会。于是忽悠自己的小跟班一同翘家尾随上了老刘的队伍,并在执行任务的前一刻才接触老刘。 于是与李阎王并不亲密的老刘,并不能像其他叔叔那样数落小侄女一顿后,派人将她遣送回山寨。只得给了她一个可能派不上用场的位置。 于是,李梓瑜由偶像派向实力派转型失败。 于是,陈岩再次见到李梓瑜时,忍不住问道:“咦?你怎么还没有自尽?” 他是在嘲笑我?自己一个女孩子,落入这些贼子手中,若是不自我了断,名节怕是没了。真的应该早些了断才是。 “不过也对,你这样没人要的,自不自尽倒是无所谓。”陈岩接着嘀咕道,“我以为你身为江湖第一美人,献给皇上必然有重赏。可谁成想皇上看你长的太丑,名不副实,就贬你为第二美人,还赐给了我。” 李梓瑜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大叫道:“狗贼,我杀了你。” 而陈岩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笑着说道:“这你都不自尽?难道是看上我了?” 李梓瑜咬的牙齿咯咯直响,愤怒的脸庞上终于滑下了泪水,也终于下定了了断的决心。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和你一起的那些土匪都杀了。”陈岩无所谓的说,“不过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土匪挺可怜的,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还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起一起来的小豆子,李梓瑜哭的更加伤心了,这下子陈岩倒是显得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说道:“行了,我不杀他们行了吧?我最烦女人哭了。” 李梓瑜终于明白了陈岩的意思,这个狗贼无非是想对自己威逼利诱。忍着抽噎问道:“你……吸……到底……吸吸……想……吸……干什么?” 陈岩看着抽噎的李梓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没什么事,你对江湖上的事儿应该挺了解吧。求你帮我个忙。只要你听话,一切好说。” 那口森白的牙,在李梓瑜看来,像是吃人鬼牙。 第六章 有故人百年相见 陈岩的父亲就是陈青山。 字面的意思。 当陈岩带着李梓瑜回到京城陈宅的时候,他看到现实中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 一样的样貌,一样的说话方式,一样的做派。 不一样的就是服装和打扮。 大明版陈青山。 这游戏的世界难道是平行世界?这个花花太岁陈岩就是陈岩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陈青山一如另一个世界的陈青山,总是面带笑容。客气的招呼李梓瑜并派人去请当家的主母。 陈家的小院不大,但也有几个仆人,看来陈青山这个百户混的不错。李梓瑜自然冷着张脸腹诽陈百户搜刮民脂民膏。陈青山却仿若未觉,只是自顾自的套着近乎,甚至还称赞了几句李阎王武功盖世之类的。直到当家主母将李梓瑜带到后宅。 陈青山才慢慢的沉下脸来,说道:“这也是个麻烦。” 而陈岩还沉浸在震惊中,因为当家主母不是自己的母亲。 陈岩一直认为自己成不了小说的主角,毕竟自己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生活美满。不符合小说主角父母双亡的最基本条件。他的父亲是体育老师,母亲张欣则是一名司法警察,据说两人是大学同学,因为一起参加大学的武术社团相识。陈青山可以说是个老婆奴,张欣说一,他绝不说二。这里竟然敢娶小老婆? 陈岩好像能读取花花太岁的意识,这个世界的张欣早逝。而这位小老婆叫惜玉,原本是教坊司的歌姬。但据说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父亲犯了事情被抄了家。 令陈岩惊讶的是,带队抄家的锦衣卫正是陈青山。花花太岁猜测自己的老爹在抄家的时候就看上了惜玉,后来找了个机会将惜玉赎了出来。 更令陈岩惊讶的是,花花太岁好像对惜玉也有些意思。 想想这惜玉也够惨的,委身于抄自己家的人,还被恶贼惦记着。 这个陈家恐怕不是啥良善人家。 想想还挺刺激。 陈岩浑身恶寒后,才接了陈青山的话茬:“麻烦啥,长得漂亮就行了。” 陈青山倒是被气笑了:“我听说你出这趟差,表现不错,还以为你终于转了性子。现在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岩拱手作揖道:“彼此,彼此。”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皇上赐了你这土匪大小姐。你让老吴他闺女咋办?” 陈岩这才想起吴三叔临死的托付。看来这钱宁也是个大嘴巴,这事情已经传到陈青山耳朵里,估计现在半个锦衣卫都知道这事儿了。 陈青山看陈岩挠头,便又接着说道:“这九霄仙子是皇上赐的,自然不能做妾。可是委屈了老吴闺女,那锦衣卫里都要说我老陈不仗义了。” 陈青山越想越气,开口骂了起来:“你这造孽的玩意儿,早晚死在这男女事儿上。” 这唠叨的性格可是一点儿没变。陈岩干脆使出前世就常用的招数,两个耳朵直接关门,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青山唠叨累了,才叹了口气:“走吧,先上老吴家里看看。” 陈青山早就命人准备了吊丧的东西。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吴三叔家里。吴三叔家可比陈家差上许多。房子十分寒酸,此时已经挂上了白布,显得更加凄凉。 陈青山一下马车就开始嚎啕大哭,有穿锦衣卫官服的人赶紧过来搀扶。陈青山倒像是不依不饶的边哭边喊:“吴老弟啊,大哥对不起你啊。” 哭喊间便进了灵堂,灵堂就在吴家堂屋,此时已经有一口若大的棺材摆在正中央。陈青山猛然挣脱旁边同僚的搀扶,跑到陈岩身后,照着陈岩屁股就是一脚。暴喝道:“你个孽障,要不是你吴三叔护着你,你能活着回来?” 大有刘备摔孩子的架势。 这当然是在演戏,陈吴两家这种锦衣卫,祖祖辈辈都在一个衙门里办差,说是同事,倒更像亲戚。虽然原本走的不近,但是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足的。 老吴和小陈出去办差,折在了半路上,小陈却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得了赏赐。这个话题,就要看大伙儿的舆论怎么引导了。 陈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段就比老吴高明? 以陈岩这种风评狼藉的情况来看,估计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行动了。 陈青山这足以去教坊司任教的演技却没有得到陈岩的回应。陈岩只是愣愣的盯着棺材前的家属席。 是真正的家属席。一条草席上跪着两个弱小的身影。正是吴三叔的一双儿女。 因为陈青山的表演正吸引着在场的所有人,所以当表演中心转移到陈岩的身上时,大家都发现了他直勾勾的眼神。 顺着陈岩的眼神看去,正是梨花带雨的吴媛媛。 吴媛媛一袭白衣,披麻戴孝。尽管一身白色,却掩饰不住她白皙的肤色,哭红的双眼也更加衬托出她如剥皮的熟鸡蛋一般无暇、洁白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脸颊下隐藏的毛细血管,使得有些激动的她看起来脸色桃红。 禽兽、畜生。 众人看看陈岩再看看吴媛媛,忍不住心里大骂。 吴媛媛也感觉到了陈岩的目光,一接触到陈岩的目光,她的目光就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逃开,脸上也迅速的爬满了惊慌,之后又是愤怒,再之后又是不甘、委屈、绝望……种种。 而陈岩的眼神却并没有挪开的意思。这是她记忆深处看不够的人。 看到吴媛媛的瞬间,陈岩仿佛回到了初中教室的课间,自己故意大声说笑,意图吸引那安静的目光。可惜那娴静的目光从未投向过自己。亦或是上课偷偷看到,那轻轻撩起鬓间秀发而露出来的侧颜。 吴媛媛啊,原本以为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某人,就这样再次出现在陈岩的面前。 “这该死的游戏。”陈岩吐出胸中一口闷气,规规矩矩的给吴三叔磕了头。把礼仪做足后,将陈青山丢在那帮忙料理丧事后,径自回了家。 威逼,完不成游戏任务就要被困在这里。利诱,给自己一个美梦成真的机会。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明知道可能是陷阱,看起来选择的机会也有。但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陈岩就这样走着回家,边走边想,等走到家门口时。他的眼中已经有原本游戏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他来到后宅安置李梓瑜的房间,推门而入。原本坐着的李梓瑜惊慌的站了起来。 李梓瑜知道,这个时刻终于来了。花花太岁垂涎自己已久,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她恨自己的怯懦,为何不敢自杀?真的是为了那些被抓的弟兄吗? 她恨自己的无能,明明学武十年,却怎么就打不过这恶徒? 她想反击,却没有自信能够成功。 她想逃跑,却迈不开双腿。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美丽的脸庞。 花花太岁走到她的面前,安静的说道:“我有一个计划,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保你弟兄性命以及……你的清白。” 第七章 看三公谋断侃侃 正德皇帝坐在龙椅上出神的听着大学士谢公高谈阔论。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当朝三位大学士各有所长。谢公的嘴炮能力最强,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这是一场很正常的朝会,内容也和往常一样,主要内容是劝皇帝搬回紫禁城,次要内容是皇帝的一些其他应该改正的问题。国家大事这种小事,内阁自会处理好的。 谢公文采斐然、思维清晰。今天不再从祖宗规矩的角度来劝说小皇帝,而是换了一个将来子嗣问题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小皇帝考虑。 众大臣听的如痴如醉,都不由赞叹谢公之能绝非浪得虚名。暗中观察一下就连小皇帝都频频点头。大臣们颇为欣慰。 等朝会结束,刘瑾轻轻的叫醒了还在点头的正德。 正德赶忙整理了一下仪表,严正的说道:“诸位卿家如此忧心国事,朕心甚慰……” 等退了朝,正德又匆忙的赶回西苑豹房。进了房间就把顶着黑眼圈的南洋人火者闫三给揪了起来,问:“你那几本书译的怎么样了?” 火者闫三叫苦连连:“皇上,奴婢已经抓紧了,可是那本《代数学》中,有许多的波斯语,奴婢实在是不擅长。” 正德皇帝头也不转地问道:“京中可有会波斯语的人?” 刘瑾上前说道:“白教当中应当有会波斯语的。” 正德却摇头:“我召见白教的人,怕是会引起大臣们的猜忌。你们这些人有没有会波斯语的朋友。” 周围的太监面面相觑,只有一个大胡子军官上前行礼说道:“臣知晓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马昂之妹通晓波斯语。” 正德知道这人是边军出身,是钱宁推荐上来为自己讲解军事的将领,于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赶忙诚惶诚恐地答道:“微臣江彬。” 正德好像很喜欢看别人怕自己的样子,于是故意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别人家妹妹的情况?” 江彬却几乎吓得腿软:“微臣……微臣……军中传闻马昂的妹妹貌美如花,且能歌善舞,又会波斯语。微臣也是道听途说。” 正德也知道军中一群糙汉子,没事就研究哪家姑娘漂亮。但还是故意恐吓道:“看你神态一定是惦记人家妹妹不是?” 江彬终于扛不住压力,跪倒在地:“微臣冤枉。那马昂的妹子已经有了身孕,俺哪里会惦记。” 正德却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觉得这边军也不过如此,堂堂将领竟然吓成这样。但还是吩咐江彬去接马昂的妹妹来豹房。 正德吩咐完此事,便又去忙别的事情,却想不到这件事情却引起了之后一连串的祸事。 江彬的任务完成的很迅速。但这件事情也很快的传开了。 内阁大学士在朝会上为小皇帝上了一课,尤其是谢公,回到文渊阁中谈兴还未减少,拉着刘、李二位阁老又说上半天,这才打算开始办公。 而就在三人准备各自回房办公时,一名小黄门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刘公见状不由斥责道:“此乃文渊阁,不得失了礼仪。” 那小黄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说道:“三位阁老,下朝后皇上回了豹房,又命人将都督马昂之妹接入豹房。传闻那马昂之妹甚是美貌,可是……” 刘公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今日朝会皇上还说一定改正,怎可言而无信?” 谢公说道:“怎么又添了新毛病?原本皇上虽在豹房玩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却对女色不是十分喜好,怎么又突然痴迷女色了?” 李公说:“你把话说完,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马昂之妹已有孕在身啊。” “这……这……这……” “禽兽啊……” “莫要失言。” “有辱斯文……皇家血脉……” “可如何是好?” 刘公再次一拍桌子,道:“快通知六部官员,咱们一同去见皇上,还来得及阻止。” 李公却拉住刘公的袖子,说道:“刘公切不可着急,天子少年心性,此事切不可闹的满城风雨,到时候真的撕破了脸,天子更加肆无忌惮,反倒不是好事。” “那要如何是好?” 李公沉思了片刻,问道:“天子为何突然对女色有了兴趣?”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各自都知道他们想出来的名字。 花花太岁。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有人找了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想要劫了皇帝豹房的采购,给豹房的小皇帝一个警告。朝堂都知道这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是知情的,却不知道到底是谁。三人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但即便三人同事关系再亲密,这种事情也是不能说的。那人找了李阎王只说找个名头劫了皇帝的玩意儿,却没想到李阎王打的是截杀花花太岁的名头。而破坏计划的正是那京城的过街老鼠花花太岁。 谢公气呼呼的说道:“往日听说个这人的名号,原本只觉得是市井中的小无赖。要早知是个祸患,早除了便是。” 李公却见刘公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由心中好奇,但没有问出口,而是说:“现在也未必除不掉。” 刘公却赶忙道:“不可。”见另外两人用颇为惊讶的目光看过来,刘公又解释道:“此人已入陛下法眼,处置不得。” 他这话倒让另外两人意外。这可不是刘公向来刚硬的风格。 但二人也不说破,谢公却只能抱怨道:“难道咱们再请辞一次?” 三人明面上对小皇帝最严厉的威逼就是罢工了。但小皇帝向来将请辞的奏折收下,却不给任何回应,倒是会好好表现几天,风头一过又是固态萌发。 李公摇头说道:“请辞一事要看时机,现在国事平稳,不是请辞的时机。” 刘公问道:“看来李公已经有了妙计。” 李公客气道:“妙计谈不上,馊主意倒是有一个。” 不知道已经被内阁惦记上的陈岩此时正陪着父亲练枪。 大明版的陈青山虽然做人猥琐一点,但枪术却没有落下。一套枪法打下来,显得十分轻松,这套抢法与后世陈家学的六合枪有些相似,但更显古朴。陈青山练完枪后,随手拿了两个棍子,将一根棍子扔给陈岩后又对着他摆出了一个中四平的架势。 陈岩明白这是要与自己练习对扎,便持棍向前,同样摆出中四平架势。 以武见人,后世的陈青山走的是中正的路子,所以性格也比较正直,在工作中也是技术人才的这种定位。陈岩却没想到的是大明版的陈青山圆滑世故许多,竟然也是这种中正平和的路子。 陈岩感觉到陈青山的枪路,便将中四平改外高吊四平,然后抓住一个机会,栏枪后换了一招诈败枪势接一招秦王磨旗,最后一招青龙探爪全力刺向陈青山。 陈青山中四平枪式不变,拦拿不停,最后用了一招活棚退枪式才堪堪挡住陈岩全力一击。 此时两人枪式均老,便都收枪抱拳。 陈青山心中却有些惊讶,原本自己的儿子向来对学枪没有兴趣,如应付差事一般。所以一直是按陈青山的枪路练枪,但这次对练却出了奇招。以武见人,这种想要出奇制胜的打法,正符合陈岩性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陈青山轻抚胡须笑道,“你这一趟差事没白出,竟然进了五品境界,最后那一枪更是有了四品的威势。什么时候有考试便先把这五品考下来。” 见陈岩一脸茫然,陈青山只得叹口气解释道:“之前和你讲写东西,却不认真听,竟然连武者六品也不知道了吗?” 这个世界中武者分为六品:一品神化,二品通微,三品精熟、四品守法、五品偏长、六品力斗。六品最低、一品最高。 陈岩听了陈青山讲解,倒是觉得这与后世知道的明末清初的一名武艺理论家的理论相近。于是好奇地问道:“敢问父亲大人是几品高手?” 陈青山颇为得意笑道:“三品巅峰。” 六品末流考的是勇猛和力气,五品则算是有一两个制敌绝招。四品守法则是有一个完整的招数体系每招皆可制敌。三品则是在四品的基础上的可以做到招招随心所欲,到了这个层次,每招每式都会做到精益求精,一个细节上的失误就很可能被对手抓住,从而败北。二品通微,则是更注重细节,几乎达到完美的境界。而所谓神化,则是传说中折枝为枪,拈花为剑的陆地神仙境界了。 武艺六品中,三品及以下皆由半官方机构大明武德会考核评定,三品之上则不是考试能够取得的。 陈岩又问:“当世最厉害的又是几品?” “二品。当世二品高手屈指可数。正所谓:漕丐帮主分南北,马战无双李阎王。白莲双圣子母决,西北孤刀战天狼。大漠王子有狐狸,碧海连天五峰王。”陈青山如数家珍一般的伸出手指来边计数边说道,“漕帮帮主杜五梅、丐帮帮主游德昌、太行响马李阎王、白莲圣母孙小芸、白莲佛子张俊、西北刀客战老三、蒙古小王子达延汗、朵颜三卫董忽力、东南海寇王直。一共九个二品高手,估计你老爹我晋升二品后就凑够十大高手了。” “老爹。”陈岩打断了自己父亲对未来的畅想。 “啊?” “不押韵啊。” 第八章 斗恶豹群佞献丑 陈青山说的好像他马上就能跻身十大高手一样,但实际上二品高手虽然只有寥寥九人。但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号的三品武者却有几百之多,有人终其一生也没能突破。 大明武艺会每三年秋收后会有一次三品武艺考试。届时大明及周边各国数以千计的四品高手会到天津卫参加考试,考试期间无论江湖还是绿林,身上是否有案底,官差皆不会进场拿人。最终每次大会只会诞生不到十名三品武者。而二品高手,根本连考试的门路都没有。 成为二品高手的方式,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天下有两种共识,要么挑战三位二品高手打成平手,要么在公开对决中击杀一位二品高手。 至于一品境界,无人知道一品境界如何,据说只有百年前白莲圣女唐赛儿摸到过一品的门槛。而如今想要接近一品,怕是应当先力挫九大高手。 爷俩儿在院子里胡扯,惜玉身边的丫鬟却走了过来,得了个空,说了句:“夫人请老爷过去说话。”又凑到陈青山身边低语了几句。陈青山便神情古怪的看了陈岩一眼,说道:“走,你跟我一块去。” 爷俩儿进了堂屋,惜玉起身等陈青山坐下才坐下。 “刚才六婶过来着。”惜玉开了口,特意看了陈岩一眼,“吴家小姐想要早点过门。” 陈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吴媛媛现在孤苦无依,最重要的是弟弟要袭百户的位子只有老陈能帮忙。 陈青山点点头:“这是个好孩子。” 花花太岁的名声不好,吴三叔为了儿子接班决定牺牲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显然也有自我牺牲的觉悟。 万恶的旧社会啊。 吴媛媛牺牲自己,只是为了年幼的弟弟能当上百户。 十二岁的孩子能当百户吗? 显然不是什么问题,功臣家的孩子,有的刚出生都被赐了百户。但是无依无靠的一根独苗,显然是不行。 纵然是一个衙门世代都有些交往的同僚,也终归是官场同僚。 纵然感情上近一些,但也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怎么可能雪中送炭? 感情再大大不过官场规矩。 “那孩子我见过,人不错,是能当大妇的好孩子。”惜玉显然没有和住在家里的那位九霄仙子建立起感情,言下之意倒是替吴媛媛感到不值。 陈岩觉得这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于是对着天上抱了抱拳,说道:“我现在身负皇命,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吴家妹子与咱家是世交,我自然不会亏待与她,等办完这次差,再与她成亲便是,这段时间倒是烦请父亲和姨娘多多照看才是。” 陈岩说的话让陈青山忍不住点头抚须。惜玉听了也不由吃惊。这花花太岁恶名昭彰,什么时候说话办事如此得体了?她心中有些疑惑,随口问道:“那李姑娘又作如何?” “姨娘莫急,李姑娘就是皇差的一部分。我自当办好皇差。” 办皇差?老司机惜玉表示根本听不懂陈岩在说什么。 陈岩这边认真的做起了出发的准备,定好出发日期后,钱宁便急匆匆的到豹房去面见大太监刘瑾。 “陈岩明日就启程,他自封神枪门门主,去真定府抱犊寨拜见未来岳父李阎王。他的计划是带上李阎王的女儿以吸引江湖人士的攻击。然后逐一击败。”钱宁向刘瑾禀报了陈岩的动向。 刘瑾却未接茬,说道:“你来的正好,随我去面圣。” 钱宁是刘瑾的人,能被带去面圣自然是刘瑾提携。 正德皇帝没什么架子,对身边的人好像都一样。但钱宁知道,皇帝真正的亲信是以刘瑾为首的八名太监,这八名太监像是皇帝的秘书、司机、保姆、厨子,分别管理皇帝的公务、出行、吃穿、玩乐等等事务。这八名太监也被朝臣称为八虎,也可见八人也并非庸才。毕竟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尤其是敌人取的外号。除去这八个人,正德身边大部分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音律、数学、外语、乃至杂技戏法。这些人被外臣称之为佞人,在外臣看来皆是鸡鸣狗盗之徒。 钱宁以射艺达到三品境界,据说再早生三个月就是当世最年轻的三品高手,要不然刘瑾也不会器重有嘉。到了内廷这个层次,光是吹嘘拍马,没有真本事是绝对不行的。但即便如此,钱宁还是得算是佞人一类。但钱宁更想向八虎看奇。倒有些像后世技术人员从政的味道。 钱宁跟着刘瑾进了一处偏殿,首先看到的自然端坐中堂的正德皇帝,接下来,他就看到了放在偏殿正中的笼子。笼子里有一头豹子。 钱宁立刻意识到,刘瑾叫自己进来不简单。 正德皇帝看到了钱宁进来,就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身边。 钱宁受宠若惊,但赶忙过去行礼。 正德随口对他说:“这是兵部送来的豹子。说是知道朕喜欢这些,而且豹房里不能没有豹。” 兵部?钱宁倒是有些意外,六部向来由朝臣把持,此时怎么可能讨好皇帝奇怪的小爱好?他沉思片刻才道:“兵部尚书想要讨好皇爷。”他是皇帝收的义子,虽然他比皇帝还要大几岁。但他素来是与刘瑾等人一样称皇帝为皇爷。 皇帝经常乱收义子,但没人真敢叫皇帝父亲。 钱宁知道正德并不喜欢没有主见的马屁。所以硬着头皮发表了意见。但正德却摇摇头,说道:“文臣铁板一块,兵部尚书许进不是傻瓜,不会给自己打上谄媚君王的名号。”然后他又看了一圈都装作苦思冥想的众人,接着说道:“这是挑衅。他们在骂我叶公好龙。他们叫这里是豹房,以为我真的就是要奇珍异兽,只知道吃喝玩乐。献上真的豹子,是告诉我,这是真的凶兽,我不敢把玩。这种鬼点子,杨一清想不出来,是老李出的馊主意。他们想看我笑话。我就把这豹子训成猫咪。来人,把笼子打开。” “皇爷,不可。”钱宁和另一个军官赶紧叫出声来。钱宁扭头看那军官,那军官生的五大三粗,一脸大胡子倒像个猛将,钱宁知道这军官叫做江彬,平日里也十分讨好自己,还是自己推荐他进豹房给皇帝讲解军事的。钱宁一分心,笼子已经被小太监给打开了。 那豹子个头不大,双腿直立起来也就勉强能把前腿搭在人的胸口,像是大一号的猫咪。所以小太监得了吩咐就赶紧讨好似的打开了笼子。但他打开笼子后,那豹子向外走的时候又觉得害怕,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我的妈呀”就又跑到了一边。 真正有过狩猎经验的才知道,动物与人可不一样。无论是反应能力、攻击能力、抗击打能力。都绝非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尤其是在赤手空拳之下。更何况按照老猎人的说法,这些豺狼虎豹的爪子和牙齿上都有毒,哪怕划破条口子也很可能会让人丧命。 正常情况下,正德皇帝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少年,但他终究是个少年,一时的意气用事,又觉得豹子个头不大,屋子里这么多人应当能够驯服那只小豹子。 但当小豹子真正走出笼子的时候,他知道他可能错了。 豹子并没有急速的去攻击人群,而是警惕的低吼着环视四周。 整个偏殿雅雀无声。豹子的眼睛看向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自觉的向后退一步。正德皇帝没有动,他坐在椅子上,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手足无措。豹子却仿佛认出了人类的头领,开始步步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正德皇帝。 原本挡在正德身前的钱宁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正好将想要站起身来的皇帝推回了椅子上,钱宁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想要将皇帝扶起来。豹子就在这个时候窜了起来。背对豹子的钱宁一无所知,正德却看的清楚,豹子助跑过来,眼瞅要飞身而起,一个壮硕的身影从豹子的侧面扑了过去。 是江彬。 江彬扑倒了豹子,一人一兽翻滚出去一丈,最后竟然是豹子骑在江彬的身上,一口咬向江彬的脖子,江彬反应极快,抬手一拳打向豹子头。豹子一晃脑袋顺势就咬住了江彬打来的手臂。江彬一声惨叫,另一只手却搂住豹子的后脑,整个脸也紧紧贴住豹子的头侧。如果不看被咬住的手臂,一人一兽倒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亲密的搂抱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江彬却感受不到什么恋爱的甜蜜,只能感觉到右臂的疼痛,以及豹子嘴里腥臭味。 一名太监反应过来,踹了身边还在愣神的太监一脚。喊道:“快去叫人。”然后举着一个凳子就向豹子冲了过去。凳子打在豹子身上,豹子吃痛又增加了咬合力。江彬疼的大叫。太监不敢再打,现在是江彬控制着豹子,若是江彬松开手,又是难办的事情。于是干脆也扑上去,从后边卡住豹子。 钱宁此时也扶起了皇帝,说道:“皇爷快走。” 正德此时还没回过神来,被钱宁搀着往外跑。出屋时,回头看了一眼,更多的人已经冲了上去。刘瑾等人却一路跟着皇帝做出一副保卫的姿势。 皇帝被众人护着来到另一个房间,路上更多的侍从增援到偏殿,也有侍从加入了保卫皇帝的行列。大家一进入新的房间,集体松了一口气,彼此看上一眼,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情形。 正德也多少回过神来,一把将扶着自己的钱宁推开。他对钱宁有些不满,他是看重钱宁武艺才颇为器重的,但在关键时刻,钱宁没有表现出他期望中的英勇。反而是之前认为颇为胆小的江彬,竟如此英勇。但是少年正德真正痛恨的是自己表现的无能,在生死关头竟然是一片空白。在场的人都是他平日里和他一起做事情的人。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年,在朋友面前丢了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推开钱宁的正德走了几步,竟然还是有些不稳,刘瑾赶忙上前扶住皇帝。给还在因为被皇帝推开而发愣的钱宁使了个眼色。钱宁赶忙低头退到一边,心里却是一片纠结与悔恨。 不多时,第一个冲上去的太监进屋报告状况。钱宁这时才注意到,那太监是谷大用。谷大用在这屋子里只是不起眼的太监,但是出了这间屋子,却是让人畏惧的八虎之一,提督西厂太监。 正德还特意问起了江彬的状况,江彬小臂被豹子巨大的咬合力折断,但好在身为武官的他带了护腕,虽然骨折,但豹子的牙齿也没有刺破护臂上的甲片,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 钱宁见正德问起江彬状况,偷偷看了看自己的靠山刘瑾。刘瑾却目不斜视,脸上的表情随着正德的表情变化而变化。 第九章 北直隶琼英荟萃 陈岩出发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凉爽,马队出了京城,便数起一杆大旗,上面写着“敕命天下第二”。整个马队全是骑士,没有马车。李九儿也带着帷帽遮幕骑马与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并排而行。看不出是否情愿。 江湖人士也闻风而动。 从马队出城那一刻,就有骑马的人在远处观望,零零散散,显然不止一批人。 陈岩的马队也不去搭理这些探马,只是一路向南。 此时,已经开始秋收,路边多是忙碌的农人。所以酒馆的生意应当不是很好才对。但是涿州附近的各个酒馆里却多少有些人。说是酒馆,也只是一个高柜台,外面摆着桌子,柜台上也可以让人站在一旁喝酒。酒分多种,以老白干为最佳,价格也是最贵。其他的多是杂酒,取一些好听的名字,人们却往往不看名字。只看价格。 酒馆主要是服务于周边百姓,自然做到一分钱一分货。 酒馆生意不错,店家却往往愁眉不展。 此时的客人,都是带着兵器,身穿劲装的江湖人士。好在这些人不站在柜台边上喝酒,不然看到掌柜的哭丧着脸还要喝骂几句。 掌柜的不是文人墨客,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伤春悲秋。 这些人三三两两坐在桌子周围,只是吹牛打屁,有时候攀谈出些关系,互相抱拳见礼,互称大侠。掌柜的毕竟是开店的,多少有些见识。知道真正的大侠不会来这种酒馆。心里只是暗骂:“屁的大侠。” 酒馆不卖菜品,下酒的也就是些花生之类的零嘴,原本北直隶盛产驴肉,下酒极佳,但平日里掌柜都要预定才能拿到货,现在愁眉不展的掌柜更不可能预定。 这些人喝酒不给钱的。 这些人喝酒就是在打发时间。像是在等什么人。 喝完酒起身就走。要是敢拦住要钱。脾气好的也许会说:“下次一块算。”脾气不好的干脆就说:“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花钱,喝你兑了水的破酒解渴,你还敢要钱?” 还想再要?没人敢再要。 报官?已经搭进去几斤酒了,衙役来了还要搭进去几斤驴肉。 所以当有人跟掌柜说要几两驴肉和半斤老白干的时候,掌柜的头都没抬说了声没有。 “还有啥?” “只有青吟酒了。” 来人看了一眼店里的牌子,青吟酒名字虽雅却是店里最便宜的酒。于是又问:“酒菜有啥?” “酒菜全卖完了。”老板早已有了经验,准备都是劣酒和少量便宜酒菜。江湖人士来了,你说啥都没有可不行,啥都没有就别开店了。也不能关门,这种店都是开在自己家。你关了们。这群大侠敢把门砸了。 “哦,那就去置办点。”声音刚落,一小块碎银子便被扔在了柜台里。 掌柜的看到银子不由两眼冒光,赶紧拿起来揣到怀里。笑容立刻爬上脸,抬头看到一个少年郎,和一个矮个子中年。那少年也是武人打扮,却穿了一身直裰,腰间别了一把细长刀,却是掌柜从未见过的样子。矮个子中年其貌不扬,却穿了一身宽袖的衣裳,上衣下裳倒像是文士打扮。腰间也垮了与少年类似的细长刀,装饰却更加朴素。 这两人才更像是江湖大侠,不像那些正在喝酒的,一身短打装扮,更像是刚放下锄头拿了刀剑的农人。 “小的这就去办。”掌柜的客气的吩咐伙计照看,一溜烟出了柜台。 少年人也引起了喝酒的江湖人士注意,但并没人过来搭讪。少年一幅很自在的样子,到了一个还算宽敞的桌子旁,对着已经坐在桌旁的江湖人士点了点头,就与中年人随意坐下。 此时各桌都有人,大家江湖儿女拼个桌也正常。 伙计实际上就是掌柜的儿子,也是极有眼力见的。少年一坐下便将酒水端了上来。少年看到酒水才一拍额头,笑着说道:“我这脑子,老左,上次不是从鼎香楼打包了驴肉吗?” 被叫老左的中年便从背囊里掏出荷叶纸包着的驴肉。纸包一打开驴肉特有的香气迅速的扩散开来。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对于底层江湖人而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不过是江湖梦的一部分。没有几人能做到如此畅快。 少年与老左吃肉喝酒,屋里聊天的声音倒是少了。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同桌的江湖人,笑着拱手道:“阁下也是江湖朋友?一起喝点?” 同桌江湖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驴肉,抱拳道:“在下铁剑门胡全,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也郑重抱拳道:“久仰久仰,铁剑门门主李俊杰剑法无双,在下神往已久。在下神枪门陈岩。” 陈岩? 屋内的气氛瞬间一紧。 唯有陈岩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来除太岁的吧?说来也是倒霉,我与那花花太岁陈岩竟是同名同姓。不过我的言是言而无信的言,也有区别。” 众人松了口气,气氛因此轻松下来。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平日里却不经常走动。这次也不知道是谁发起了“除太岁、救仙子”的事情,给了大家相聚的机会。 太行山九霄仙子落难,失手被那京城花花太岁所擒。所幸花花太岁嚣张至极,要带仙子去太行山求亲。仙子尚未受辱,侠士们自当除太岁、救仙子。 这是最初的江湖传言,之后还有很多。例如李阎王放话,谁救得仙子就将仙子许配给谁,或者继承他总瓢把子之位,再或者传他武学精要。 总之,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就在此一举了。 胡全有些江湖经验,瞥了一眼陈岩腰间六品武者的腰牌,猜测着陈岩身份,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陈兄弟,我看你的宝刀像是倭刀,可是从南方而来?” 陈岩带的正是皇帝御赐的断水刀,只是此时去掉了原本浮夸的装饰,改成了普通华夏风格的装具。而被叫做老左的佐藤信纲还是原版的日本刀。陈岩拍了拍自己的刀,说道:“胡大哥好眼力。这正是一把日本刀。不过我不是南方来的。家里就在北直隶,只不过家里在南方有生意,所以弄来了这倭刀,也学了些倭刀术。” 日本刀作为贡品,一直都是公认的宝刀,这个陈言一看就是个江湖菜鸟。自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枪门。想来应该是不知哪家商人的子弟,看多了水浒,向往江湖。于是拿着宝刀,带着家里雇的保镖出来闯荡。这种人,估计什么时候被兵器蹭破点皮肉就自觉地回家了。 至于那什么神枪门。江湖大了,干什么营生的都有。有些门派,就是一些江湖骗子捏造出来,专门骗小白入门费的。交了钱顶多教一套太祖长拳。 所以一番攀谈下来,全屋的江湖人士都知道自己遇上人傻钱多的二世祖了。 机不可失。很多的人都过来与二世祖打招呼。互通门派、姓名,大家心照不宣,这几日的酒肉有找落了。 第十章 救仙子群雄设计 陈岩白天与江湖底层众人应酬,晚上便与佐藤一起对练以增强功力。陈青山为他讲解武艺六品后,陈岩仿佛找到了目标,对武艺的兴趣提升了不少。后世没有武艺品级,大多沿用日本的段位制,其中道理倒是与这六品制有些相同。 陈岩现在是五品偏长的境界,自己也知道,枪刀二艺全算上,自己的能用出来,且有一击必杀的招式不到十个。所以陈岩现在训练的模式就是补齐短板。 而佐藤却恰恰相反。两人对练为伴。基础和招式的练习比例却正好相反,陈岩三成基础、七成招式。佐藤七成基础三成招式。佐藤每日都只练劈刺和六个基本架势。劈刺是基础,陈岩也练,但花费的经历不到佐藤一半。佐藤是变着花样的练劈刺。空手练完拿刀练,双手练完单手练。看陈岩马上带的游场枪不错也拿来练。那游场枪比大枪短不少,六尺左右,更加灵活,适合游场较艺,江湖人多用这种枪。可这枪只拿末端练习劈刺手感上的重量可比佐藤佩刀重上不止一倍。但佐藤还是乐此不疲,仿佛只要是条形物体都想要拿出来挥两下。 两人也互相交流和比试。佐藤六个架势中平青眼与陈岩家传的定膝刀势及上弓、低看刀势相仿,霞构与入洞、埋头刀势相似,肋构与提撩刀势相若,八相与左独立刀势相近,下段构像外看势与右独立刀势,上段构如朝天刀势。 相似中有不同,有的细节各有缘由,有的差别很大却殊途同归。 两人早于明面上的队伍出发,在涿州与各路江湖人士厮混了五日,才终于等到了参与除太岁义举的机会。 底层江湖人士终于得到了召唤。陈岩也终于见到了当世仅有的九位二品高手之一。 丐帮帮主游德昌。 丐帮与漕帮是中原江湖中最大的两股实力,整个中原几乎都有分舵。若非要分个强弱,以淮河为界,南方漕帮强于丐帮,北方丐帮胜于漕帮。 正是所谓的漕丐帮主分南北。 北地江湖几乎可以说是以游德昌为尊。至于李阎王则是绿林总瓢把子,换一种说法就是中原山贼的盟主。倒是与东南沿海的海盗王王直对应。 朝廷是白,绿林是黑,江湖则是灰。 江湖中人,进一步吃了公粮,则是朝廷鹰犬。退一步犯了人命,就是绿林好汉。 陈岩跟着平日里混在一起的江湖人来到一处村落,村落外有一个麦场,地方很大,和后世学校的操场大小差不多。陈岩是最早一批到麦场的。麦场上空荡荡。不多时又出来几个穿着统一灰色短打装扮提着一人多高的长棍的人,吆喝着先到的人去村里一个富户家搬桌椅。勉强凑了十套桌椅。众人又等了片刻,稀稀拉拉的又有年龄大些的老江湖油子似的人物到场后,才有穿着光鲜的人物到场。其中最为抢眼的倒是一个青年。 那青年一身青色圆领长袍,长相颇为英俊,眉眼间十分锐利。走到下手第一的位子上坐下,身后竖起大旗“铁剑镇山河”。 陈岩猜测这位必然是铁剑门的人,于是看向身边的胡全。胡全也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颇为骄傲的说道:“没想到门主亲自来了。这回你们开眼了,咱们门主那可是最年轻的三品高手。现在可是三品巅峰,还不到三十岁啊。” 原来那就是铁剑门门主李俊杰,看着长相、听这实力,倒是不愧俊杰的名字。 但陈岩发现,李俊杰带来了十几名手下,也都穿着青色直裰长衫,袖子是箭袖绑了护臂,腰上寄了皮带,挎着宝剑。而胡全短打的装扮,虽说是铁剑门的人却并没有靠过去与铁剑门人站在一起。估计铁剑门是分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 李俊杰到场后又有许多坐在椅子上的人到场,背后的旗子有“猛虎啸山林”、“泰山剑侠”、“天雷九动”、“黄河大侠”……等等。 每位有旗子的大佬到场,座位上的大佬都站起来抱拳相迎。陈岩仔细观察,发现虽然都做礼数,但热情程度都不一样。有的甚至彼此冷着张脸,估计甚至是有过节。 倒是李俊杰,对其他大佬的态度都差不多。说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落。 陈岩随口问胡全:“胡哥,咱铁剑帮总舵在哪?” 胡全做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好像陈岩不知道基本常识一样:“在杭州啊。” 陈岩点点头,大概知道缘由。这次来的大多是北地武林。而铁剑门在南方,估计是新崛起的势力。与北方的都还不熟,又很有实力,所以对谁都是热情中带有一些疏远。 空座位逐渐减少,只留中间主位的时候,丐帮帮主游德昌到场了。在场的江湖人士一起抱拳迎接。游德昌也抱拳转了一圈才在主位上坐定。 游德昌大概四十多岁。长相就是很普通的北方中年大叔的样子。扔到京城人堆里面,谁也并不会想到这位是当世九大二品高手之一。 游德昌也穿一身灰衣。丐帮的统一弟子服装大概就是灰色,铁剑门是青色。其他的很多都是杂色。看来只有规模较大的门派才有能力在正式场合给弟子配发统一服装。 人群安定下来后游德昌开了口:“今日能与诸位好汉相聚,游某三生有幸。”说完又起身抱拳。 所有人连忙抱拳应和。游德昌才又坐下,接着说道:“花花太岁恶名昭彰,当下说是去太行山求亲,实则是小看天下英雄,若真让他一路走到抱犊寨。我北地江湖中人的脸面怕是没了。” “除太岁”陈岩高声附和的喊了一句。周围的江湖人士也都跟着附和,一时群情激奋。 游德昌挥手压下众人的声讨,接着说道:“九霄仙子是李总瓢把子的爱女,也是我北地江湖的明珠。一时失手被陈岩用奸计所擒,着实让人惋惜。好在皇帝封她为天下第二美女,想来那陈岩纵使胆大包天,在明媒正娶前也不敢动她分毫,所以咱们必须尽快将九霄仙子救出贼手。” 这次不用陈岩带头,大家齐声高呼:“救仙子”。 陈岩倒是觉得这次的呼声更高,大家更加激愤了呢。 果然是一群有正义感的年轻人。 游德昌这次花了点时间才让众人止住了喧哗,然后终于下达了作战指令:“陈岩这样堂而皇之的挑战整个江湖,咱们也不能出暗招,他既然相当咱们江湖人的姑爷,咱们就按江湖规矩办他。” 在众人高呼“办他”的声音中,陈岩觉得自己看清了真相。 真正想救人的只可能是太行山派出来的响马。然而这些人中并没有太行山的人马,所以说这些人的目的并非是全心全意救人,而是借此获得名望、势力甚至财富。所以真心救人的太行山队伍不会与这些人为伍。 而这位丐帮帮主也并不想掺和此事。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想帮忙,会直接找李阎王。 显然这里的江湖众人是自发而来,可是规模到了一定程度,公认的北方江湖龙头就不得不出来主持局面了。 所以丐帮帮主给大家定下一条规矩:这件事情的性质只是江湖争斗。 江湖规矩,说白了就是亮明车马,两方单挑。这对个人武力相对高超的江湖人士有着极大的优势。而且陈岩既然是以求亲的名义出发,向江湖大豪求亲,就没有理由拒绝江湖规矩。 陈岩悄悄握紧了拳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正事谈完了,游德昌便摆桌宴请众人,酒水、菜品在陈岩看来寡淡无味,但比江湖人士平素吃食要好上数倍,最后竟还有肉汤上桌。陈岩平日里请胡全等人吃的却比这要好,所以陈岩这一桌倒是没向其他桌一样胡吃海塞。这一桌的江湖人士倒是知恩图报一般,带着陈岩认识他们眼中的“大佬”。 等到宴席快要结束,胡全终于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带着陈岩端着酒杯去拜见自家门主李俊杰。 李俊杰与游德昌等门主一桌,不时有人来敬酒。但李俊杰与这边众人交往不多,喝酒也少,吃菜也不多。胡全带着陈岩来拜见,颇有些紧张,再加上喝了些酒,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自己是铁剑门人,带着好友来拜见门主。 陈岩看出李俊杰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胡全这外围弟子,但还是很客气的起身和两人喝了酒,还特意与二人到一旁攀谈了一番,胡全有些受宠若惊,只会傻笑着点头,倒是陈岩与李俊杰多聊了几句。陈岩穿着直裰,说话气度与底层江湖人士皆有不同。李俊杰与他聊得竟比较投机,陈岩走时,李俊杰却随口说道:“陈兄弟不似庸人,何必执着武事。习武一途,无艰难险阻无法进步,刀光剑影之间难免伤及自身。陈兄弟初入江湖,可要慎重一些。” 陈岩道谢告辞,心中却有疑惑。 虽然交谈不多,但陈岩能看出他外冷内热。说话又是直来直去,这样正直的性格,却没有在无聊的宴会上早早退席。这个李俊杰是在等谁? 第十一章 探敌情侠士被辱 随后,一直暗中观察的陈岩很快得出了结论,李俊杰在等宴会结束的目的,正是与游德昌有一番密谈。内容不得而知,但是陈岩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李俊杰南方武林出身的身份是陈岩疑心的起点,救仙子除太岁的义举几乎就是北地武林的盛会。李俊杰跨过淮河北上的行为真就是想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么?在陈岩看来,此举大可不必。 李俊杰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湖出名的好手,他与苦练将近四十年的陈青山同在三品巅峰的境界,这已经超过江湖上九成人的成就了,在同龄人中更是绝无仅有。只要他肯点头,估计会有大把武林大豪乃至官员愿意与他结亲。 除非他与李梓瑜早生情愫。 陈岩摇摇头,这不可能吧? 想想还挺刺激的。 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两人早有关系,李俊杰绝不会出现在这批人中,而是应该与太行山人马在一起。 宴会结束后,陈岩算是最后一批退场的人,胡全喝的不省人事,陈岩就把他带到自己住的旅店。第二天早上胡全刚刚醒来的时候,作战任务便已经悄然下达了。 因为人数众多,所有人被分成了九组,类似于闯关游戏设置的关卡,按照武功的高低划分,江湖上称这种为难人的方式叫做“摆九关”。这种摆关方式也可以是“三关”、“六关”。九关是最高的级别了,并不是因为花花太岁厉害,只是单纯的因为这次人来的太多。陈岩和胡全被一起分到第一关,角色大概就是摇旗呐喊的喽啰。而第一关的boss则是之前旗上写着黄河大侠的一个中年人。 黄河大侠尹正刚,是初入三品的境界。但他已经在江湖上讨生活三十几年。然而这次他却遇上了一件让他十分尴尬的事情。 除太岁救仙子这样的活动,在江湖上并不常见。黄河大侠尹正刚的日常江湖生活中,每年大概有一次北地会盟,有一次全江湖会盟。都是固定的时间,流程也差不多。除太岁这种涉及到朝廷与江湖人士敌对的突发活动,比较近的一次还是永乐十八年初代白莲圣母唐赛儿造反。这事儿过去将近一百年了,尹正刚还没出生。再近的一次就是朝廷和江湖人联手御敌的北京保卫战,尹正刚倒是赶上了,他那年出生,他父亲老尹作为江湖杂兵死在了那场盛会中。 这个除太岁、救仙子的活动虽然没有前两次的规模和影响,但是尹正刚还是凭着直觉感觉到这次事件对江湖格局定然有着或大或小的影响。作为侠二代的尹正刚,自然不会错过这种风口。 于是他早早的起了床,把自己的弟子聚拢过来,带着他们吃早餐醒酒后准备向着预定的地点出发。然而意外在此时发生了。 他吃早点的店铺正是陈岩等人长期光顾的店铺。于是店家习惯性的跟尹正刚收钱。 尹正刚的嘴角咧了咧,他的弟子便冷笑着问店家:“你可知道爷们儿是什么人?” 店家这才回想起江湖人吃饭向来是不给钱的。 这几日来,陈岩向来吃东西都是给钱的。所以店家已经习惯拿钱,而且准备的东西都是好吃喝。这次张嘴要了钱,才回想起来江湖上都是些什么人。 但不知道是因为心疼好吃食还是习惯了陈岩的和善,或者是小地方的店家没有城里的掌柜机灵,下意识的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江湖人咋就不一样呢?” 尹正刚的弟子并没有听清店家的话,但是这个时候嘀咕的想必没什么好话。 于是一个大嘴巴子乎在了店家的脸上。店家被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世间一片清静。 陈岩三人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用早饭。胡全见到店家被人欺负,有些别人在自己地盘上撒野的觉悟,又觉得在陈岩面前不能丢了面子,于是站出来喝道:“什么人在老子地头上撒野。” 然后背对三人的尹正刚转过头来。 胡全就像前日吃驴肉吃的太急噎到一样,说不出话来。 尹正刚不认得胡全,倒是尹正刚的一名弟子上前说道:“这不胡全吗?咋没跟着你的江南主子?”说完又指着陈岩问道“听说你最近找了个冤大头,是这小子不是?正好替我们付账。” 胡全涨红了脸,他不敢得罪尹正刚。 说来他与尹正刚都是河南人。尹正刚在开封,可以说是除了丐帮外最大的势力。开封江湖或多或少都依附于尹正刚,若干年前胡全想要拜入尹正刚门下而不得,到后来铁剑门崛起,门主李俊杰在全国江湖大会上大展身手,胡全便千里迢迢跑到江浙去向李俊杰投师。李俊杰见他千里迢迢诚心而来,才收做外门弟子。 胡全虽然内心上觉得自己铁剑门的身份比黄河大侠门人高上一筹,但也知道自己绝对得罪不得黄河大侠。可是这下在陈岩面前丢了面子,只好耷拉下脑袋硬生生的接下黄河大侠门人的戏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胡大哥这么说话。”陈岩暴喝道。 胡全心中一惊,赶忙拉住陈岩的袖子,小声说道:“兄弟,这位可是黄河大侠,咱好汉不吃眼前亏……” 黄河大侠始终没有说话,他手下门人却十分看不起这胡全,觉得北地武林的人投靠那南蛮子也是丢了全北方武林的脸,瞥了一眼陈岩腰间的六品腰牌,于是大骂道:“你敢骂你老子?今天老子就叫你好看。”说完上来就要动手教训陈岩。 胡全赶忙笑脸相迎,拦住那门人,嘴上说道:“大哥莫要生气,小兄弟不懂事,我替他赔礼。” 那门人也不是真的想动手,眼珠一转,笑着对胡全说道:“你胡全的朋友嘛,就是哥哥我的朋友。” 胡全见有台阶,赶忙顺坡下驴说道:“就是就是,大哥说的没错。” 那门人又一转话锋:“既然都是朋友哥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是不是可以找朋友借点?” 胡全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黄河大侠尹正刚,尹正刚对这种小事倒不是十分关心,只是注意到陈岩身旁站着的佐藤,像是在估量佐藤的实力。 胡全只得松开拦住的门人,和那门人一同走到陈岩面前,笑着说道:“陈兄弟,哥哥我也是帮你,你看这……” 陈岩也不想多生事端,只得掏出自己的荷包,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说道:“既然都是朋友,那朋友有难必须相助。”说完递过去一张银票。 那门人满不在乎的接过银票,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随即瞪大了眼睛。 一百两。 一百两是什么概念呢? 一两银子换算成后世钱币,大概相当于800元吧,一百两就是…… 那门人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银票。愣愣的拿着银票回到了尹正刚身边,尹正刚看了银票,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说道:“咱们还有要事在身,走吧。”说完便迈步而行。 只是路过陈岩身边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江湖路不好走,不如回家孝顺爹娘吧。”便再也不理众人。 陈岩难免备受打击,自己初出江湖就接连被两位大佬劝退,虽然一个委婉、一个直接,但意思都是一样。 尹正刚昂首在前,门人跟在他身后,陈岩三人也算是他的手下,只能低头跟在后面。只是胡全越跟越远,陈岩发现他的意图,于是凑了过去,问道:“胡哥这是打算去哪?” 胡全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突然想起老娘一个人在家,有些担心,打算回家看看。” 陈岩也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老娘比较重要。” 胡全见尹正刚走的颇远,打算掉头走脱,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对陈岩说道:“陈兄弟家里有事也可以先行告退。” 陈岩点点头,有些人的暗示是关心,有些则是单纯的买好。 他是能理解胡全的,胡全这种人来这里除太岁,不会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救出李梓瑜。多半是凑热闹、碰运气。顺便与江湖同道中人结交。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到了尹正刚手下听令,原本不被注意到还好,现在弄不好会被派去打头阵。打头阵就是试探敌人的实力,自然也可以借强敌的刀杀人。 这种风险程度已经超出了胡全的承受能力。 于是胡全撒丫子开溜。 陈岩笑着点头,等胡全走远,对旁边的佐藤使了个眼神。 于是迎着朝阳,黄河大侠身后除了门人,就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追随。 第十二章 提品级一计未成 作为第一批挑战花花太岁的人,尹正刚率领众人在涿州往南的官道上等候花花太岁队伍的到来。 胡全虽然开溜,但还有其他跟着陈岩蹭吃蹭喝的江湖人逐渐到来。这些人大多是最低的六品武者。不知道陈岩早上与尹正刚的冲突,还十分热情的与这个傻乎乎的富商之子聊天。 尹正刚对陈岩没有离去多少有些意外,随后慢慢也知道陈岩大概的身份。心中倒是颇有些意动。 陈岩年少多金,而且对江湖颇为执着。收为门人也未尝不可。 当然了,黄河大侠是动了爱才之心才想收陈岩的,自然不是看中陈岩有钱。 思来想去发现陈岩的护卫不在,便把原本威胁陈岩的门人叫到一旁,嘱咐他试试陈岩斤两。 “话说这丐帮办事也有不周到的。”陈岩与已经相熟的江湖人士之间多少有些口无遮拦,“怎么咱们打前锋,却不见他们的身影?” 在场的有闲散的江湖人,也有各门各派的底层帮众。陈岩说话随意,众人几日来跟着他吃喝都有些习惯了。这个时候没有丐帮的人在场,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但没有人真的知道丐帮不在场的原因。 “咦——你们什么身份,就敢说丐帮的不是?”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岩这一小撮人攀谈。正是黄河大侠的门人。 陈岩却咧嘴笑笑:“怎么?哥哥打算还我那一百两银子了?” 那门人没想到陈岩会这么说,不由一愣,先是竟有些尴尬,随机明白过来,这小子是与更多的朋友会面觉得有了靠山。心中不免暗笑,且不说这些不是那小子的真朋友,就是真朋友,耗子再多也是喂猫。 而与陈岩一起的江湖人士也不由一愣,一百两?这黄河大侠下手真黑,这二世祖是真有钱。 门人搓了搓拳头,笑道:“没啥事,反正等着无聊,不如兄弟与我切磋一下可好。” 陈岩见门人赤手空拳的过来,连忙解下身上的佩刀,笑道:“求之不得。不过小弟初入江湖,不知道切磋是个什么规矩?” 门人见陈岩真打算出手,颇有些意外,原本自己只当这小子是胡全一样的怂包,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勇气。于是大手一挥,说道:“你既然是新人不懂规矩,我也不拿老规矩欺负你,什么规矩你来定就是。哥哥我接着。” 此言正中陈岩下怀:“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我就看着定了。咱们友好切磋自然不能伤了和气,所以眼睛、裆部、后脑、脊柱这些要害咱们不能打。大伙觉得小弟说的可在理?” 跟着他吃喝过的江湖人士马上附和“在理”。让这些人为了陈岩得罪尹正刚自然是没人愿意,但是做些无伤大雅的捧哏倒是无所谓。 门人也只当陈岩胆小怕被打伤才先提了这种规矩,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跟着点了头。 陈岩又连忙说道:“这光时切磋也没意思,咱们不如设个彩头。” 门人又是一乐,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自己斤两了:“你要设个什么彩头?” “我看一百两银子就不错。” 陈岩又提这一百两银子,门人有些恼羞成怒,不再与陈岩废话,拉开了架势示意陈岩出招。 陈岩几乎把嘴角咧到了耳根,自幼除了练习传统套路外,陈岩也是长期混迹于父亲开的散打班的。若说生死相博,陈岩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但是在特定规则下的搏击对抗,陈岩可没有输掉的可能。 陈岩摆出格斗式,试探着向那门人靠近。 在场的江湖人士有一百人左右,这个数字都是算好的。大家都知道花花太岁带了有二十几人人,自然是组织成倍的人来拦截。但这将近一百个见多识广的江湖豪杰,愣是没看出陈岩这拳法的出处。 “看着步法有些扑跌术的影子啊?” “我倒觉得这拳架像是巴子拳的伏虎式。” “不像巴子拳,这架势站位太高,下盘虚浮,怎么可能是巴子拳。” “这下盘确实有毛病,中门一破就能放倒。” “六品对五品,哪有胜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门人却已然出手,一拳直向陈岩面门打去。此时武艺的特点都是追求一击必杀,那门人拳势极重,被打中估计就会结束战斗。但在陈岩看来,他技术动作并不细腻,为追求势大力沉而加大了发力距离,动作太大。陈岩轻松躲过,门人又是抡圆了一掌劈来。 这是打之前就设计好的连招,陈岩滑步急退,脱离攻击范围,门人只好止住连击,笑道:“逃得倒快。” 两招下来,陈岩心中明了,这人两招虽连接极快,但劈掌力度还是差上几分,这就是五品偏长境界。 门人嘴上虽然出言讽刺,但已经知道陈岩身法并不简单,于是更加小心。 陈岩抱架继续试探,门人却不肯再轻易出手,而是等着陈岩出手露出破绽。 陈岩感觉距离够了,前手直拳打出。门人原本就等陈岩出手时反击,出手打算硬接陈岩直拳,可格挡的手臂却扑了个空,陈岩的前手直拳只是虚招,直拳后拉,后手直拳重击而来。门人反应也是极快,连忙后退。躲过了陈岩后手直拳,大腿外侧却是一疼,连忙顺势转身,快撤几步脱离了攻击距离。 心中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退外侧怎么中的招。 陈岩见没了距离也不着急追击,而是继续格斗式抱架,谨慎的缩短距离。 “这腿法少见啊。” “边路腿法?怪不得下盘站的不实。” 人群又有些议论,这个时代武艺还是以兵器为主,很少有人专门研究拳法。陈岩表现虽然让大家新鲜却也没有觉得多强。而且刚刚一套前后直拳接低鞭腿的小组合已然击中却未能造成明显杀伤,众人自然也不会高看这新鲜的招式。 众人的议论声中,两人进行了第三次的接触与较量,这一次,两个人都觉得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实力。 陈岩先动,依然是前手直拳,这次那门人身形一矮,用了一招巴子拳的虎抱头,这是要与陈岩贴身缠斗,陈岩学过一些摔法,并未正规参加过柔道、摔跤之类的运动比赛,自然没有信心与对手近身一较高下。于是滑步后退。而那门人立刻感觉到陈岩抱架有所松散,正是他想的中门打开的好时机,于是快步追击。此时武艺对敌环境复杂,战场上鲜血横流,地面难免湿滑,一旦摔倒,后果不堪设想。所追求的步法是四平八稳,所以必然要牺牲部分灵活性。而后世搏击步法却以灵活见长。一退一进之间陈岩感觉到了合适的距离。于是一个转身后摆腿打出,急于把握机会的门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招式,脸上结结实实的中了这一招后摆腿。 后摆腿打出,不用去看,单凭脚感陈岩就知道一击已成。果然,在他警觉的后撤的时候,看到直挺挺倒地的门人身影。 这一脚正中下巴和耳根间的神经密集区。巨大的冲击力让人体反射神经启动了自我保护,断开了大脑与身体的神经连接,并不经大脑指挥而下令全身肌肉绷紧。 于是那门人直挺挺的倒地,片刻后,全身肌肉痉挛,开始了抽搐。 黄河大侠的其他门人赶紧过来,这些武林中人自有急救之法,又是掐人中又是推拿。被打的门人这才停止了抽搐,醒了过来。 “临清龙潭寺有十路弹腿功夫,另辟蹊径,今日所见应是此功。”见门人没事,黄河大侠终于开了口。 陈岩对着尹正刚抱了抱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黄河大侠也仿佛没有在意陈岩态度,而是自说自话:“拳法练习乃是为兵器打基础,但也有拳法专门只研究徒手相博,虽能在无赖打架中有所益处,却是小道。” 黄河大侠下了定论,围观众人也是连声附和,一时间陈岩打赢黄河门人的独到之处却变得不值一提、 “我听闻你是神枪门门人,我虽从未听过这个神枪门,但想必枪术应是有所长。枪为百兵之王,咱们不如切磋一下枪术。”黄河大侠看了陈岩拳架功夫,更动了收为己用的念头。但前提自然是要收服他。于是给一名门人使了个眼色,那门人便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长棍扔给了陈岩,又有另一个门人站出来摆出了架势。 那门人年纪与陈岩相仿,却是黄河大侠亲传的弟子,腰上却没有佩戴腰牌。 陈岩看了那弟子架势便知是个行家,于是不敢轻敌摆出了中四平枪式。 那弟子枪式凌厉,虽然用的是没有枪头的棍,但陈岩知道要是被打倒轻则骨折,重则致命。但陈岩还是给自己做了个限制,不用绝技。 陈岩一直相信风险与利益同在。这种对敌也是提升实力的机会。 武艺是一门实践性学科,知道招式怎么做乃至能够做出招式,却未必能在对敌的时候施展出来。所以六品力斗境界,就是虽然习了武艺,但是所有的招式都是靠着蛮力催动,强硬的施展招式,所以招式难以得手,即便得手攻击力有限,取胜之道还是比谁的力气更大、速度更快。而五品就是在六品的基础上,通过训练和实战将部分招式练就成能够一招制敌的绝技。四品守法,则是将自己学习的整个武艺体系范围能的招式都提升到制敌的境界。达到四品守法境界,招式就可以虚实相继,成系统成体系的进攻了。好比指挥军队。六品就犹如一群乌合之众,只能打个群架。五品则是乌合之众由一小撮的正规军带领,勉强能上战场。四品则是全部成为了正规军,对敌人进行系统打击。至于三品精熟,则已经无所谓虚实,随身一动既是杀招。 对于普通人来说,三品是绝难达到的境界。如胡全那种不能长期在师门练功的,终其一生也就能够摸到四品的门槛。 陈岩不用绝技,就将自己压在五品境界一般。而那弟子显然已经摸到了四品的门槛。 那弟子猛攻,陈岩吃力的低档,看上去形势一面倒。但陈岩却逐渐施展出更多的招式。尹正刚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仔细一想,尹正刚便强行中断了对抗。 他拔出配剑,三两步就到了对决的两人中间,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对决二人就退后数步。尹正刚还剑入鞘,对决结束。 “看不出来吗?人家在用你提升实力。”尹正刚对弟子说了一句,又转头看着陈岩:“你配六品腰牌,却是五品的实力,你师父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于是陈岩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虽然是神枪门门人,但我却是带艺入门。我师父乃是大名鼎鼎的十全老人,姓洪名历,字乾隆是也。” 尹正刚正努力想这十全老人是谁,却见一个铁剑门弟子匆匆跑了过来,对着尹正刚抱拳道:“尹大侠,花花太岁已经绕过了你这里,现在正被我们门主拦截比试。” 第十三章 李梓瑜剑鸣万里 江湖人设九关拦截花花太岁,花花太岁的队伍却绕道而行,神出鬼没的来到了最后一关。 对于丐帮要将江湖人分开的做法,陈岩也逐渐理解。花花太岁带了约莫二十几人,而九批人每批都在百人左右,人数上都是有优势的。而且作为普通江湖人,能够指挥百人应当就是极限了。千余人聚在一起难免尾大不掉,甚至生出事端来。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比如尹正刚就对李俊杰颇为不满。 毕竟人家尹正刚先被尊称为黄河大侠,李俊杰后起的外号铁剑镇山河。 传闻黄河大侠曾经无意间向泰山剑侠抱怨过此事。泰山剑侠却说:“李俊杰青年才俊,于剑法一途必然会有大成。你我虽然与他同为三品境界,但确实不如他,这外号被压一头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自此黄河羞于泰山为伍。 待陈岩等人赶到李俊杰防守的最后一关,发现两方人马正在比斗。 李俊杰成功的拖住了花花太岁的队伍。 先后赶来的八关人马已经将花花太岁的人马围了起来。 “这花花太岁也是脑洞清奇,他若是认怂跑了就是,却直接跑到了这最后一关,现在被大伙围了,还不如一关一关打上来容易一些。” “估计是想一关不打偷跑过去太没面子,闯了最后一关,说起来也算是通了关。” “想得美,铁剑镇山河一个南方人,能在北方守最后一关,那是浪得虚名的?” 千名江湖人士几乎集齐了北地江湖叫得上名号的大侠。新到的侠士七嘴八舌找到相熟的先到侠士议论,但发现先到的侠士只是尴尬的点点头,便觉得事情有些问题。待他们看清现在居中比斗的人又都尴尬的闭上了嘴巴。 此处是南下必经之路,已靠近太行山区,周围有一些土丘小山。江湖人士将的花花太岁队伍围在中间盆地上,并在中间空出一小圈平地用作比武。因为人数众多,后到的陈岩等人倒是有机会站在小丘的斜坡上,虽然有些距离,但能够看到整个比武场的全貌。而黄河大侠自然有人让出通路,带着门人走到前排。 花花太岁的人穿着黑色直裰,也不显得慌张,只是围城一个圈,四面戒备的将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护在中间。而在空地上打斗的,江湖人士一方正是泰山剑侠。 而花花太岁一方出战的确实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那女子用枪,带着幕篱看不清面容,但勉强能看出身材姣好。 正是大家要救的九霄仙子-李梓瑜。 九霄仙子投敌了? “这女人倒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中年油腻江湖人不禁感叹。 “怎可……怎可……如此……”少年爱慕江湖人不禁哀叹。 “嘿,这花花太岁倒真非浪得虚名,收服娘们儿的功夫厉害啊。”泼皮出身的江湖人嘴里说些污言秽语,眼睛却在九霄仙子和花花太岁身上来回打量,不知在脑补着什么。 而先一步到来的江湖人已然没有搭理新来的陈岩等人。 江湖人士陆续赶来,对于最先防守此处的江湖人,这样的各种声音已经听了七次了。 泰山剑侠也是三品高手,擅长绨袍剑法。此时与李梓瑜持剑对峙,都未出手。 “什么个情况?” “李阎王家传的斗剑十三势果然名不虚传,九霄仙子已经以剑法连败两名四品高手,以短兵论,也只有铁剑门主和泰山剑侠还能一战。” “李家枪剑双绝名不虚传啊。” “我听说九霄仙子也就是四品守法的境界,怎么能连败同为四品的高手?” “这就是斗剑势法的高明之处,这剑法化繁为简,速度极快。” “我倒是觉得九霄仙子用的是剑却又枪术的影子。” “对啊,李家以枪术绝冠天下,在剑法中加入枪法也有些道理。” 江湖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陈岩却不插嘴,只是在一旁听着,说起来李梓瑜也算是他手下败将。可当日他却是用大枪赢得李梓瑜的雁翎刀,正如江湖中所说的“一长抵二品”。大概意思就是比武的时候,兵器长能弥补二品的差距。虽不准确,却也有理。 陈岩无心多想,倒是不断的用手在衣服上揉搓,像是紧张的在擦手汗。身边有注意到他动作的江湖人,也不由自主的觉得手心有汗,怕一会儿真打起来拿不住武器,也赶紧擦了起来。 众人议论间,泰山剑侠陡然出手,陈岩不得不承认,三品高手自有三品高手的独到之处。泰山剑侠绨袍剑剑势连绵,如泼墨一般攻向李梓瑜。李梓瑜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十三势尽出,却不能捕捉到泰山剑侠的尖身,往往李梓瑜出一招阻挡对方剑势,对方的剑就急转方向,但剑势却是不减反增。两人斗剑数招,围观众人竟然没有听到一声长剑相撞的金属声。李梓瑜却已被逼退数步。 李梓瑜毕竟也是自幼习武,尤其是这种江湖对决,更是她平日里擅长和经常练习的对抗方式。原本在陈岩以刘叔等人性命和自己清白的威胁下配合陈岩计划出战,但一出战便感觉到轻松。原本她被陈岩用奸计打败的挫败感,在回到自己擅长的打斗方式上,赢过四品高手时竟消失不见了。 过去与人比武,李梓瑜几乎没有败过。她心里清楚,那些高手都会因为她是李阎王的女儿让着她。结果就是之前的打斗中,水平不如她的很快被她打败,水平与她相当或高于她的又故意相让。而今天这些四品乃至三品高手可以确定并没有让着她的意思。 到了此刻,李梓瑜竟然有些喜欢现在这种打斗感觉。 在不断被剑势压制的过程中,李梓瑜心念一闪。出现了与陈岩对敌的场景。一个想法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准确判断、大胆出手。 信心的积累,成就必胜的一剑。 李梓瑜出手。 格——未中。 抽——未中。 洗。 金属相交的声音传来,李梓瑜的剑尖如蛇影一般,顺着泰山剑侠的长剑而上。恍然见李梓瑜眼中甚至站在对面的正是那千刀万剐不足为惜的陈岩。 泰山剑侠连绵不绝的剑势一滞,立刻快步后退。 泰山之势不再,剑侠边退边以长剑画圈想要挡开李梓瑜刺过来的利剑。 然而利剑随身如影,泰山剑侠只得全力一跃,跳出场中躲入人群。 三品高手、泰山剑侠败了。 李梓瑜剑意所至,随手一甩长剑,一声剑鸣如龙吟一般传入众人耳中。 巍巍太行,李家几百年的传承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区区一个小娘尚且如此。那李阎王和天罡三十六骑又是何等存在? 所有人将目光看向铁剑门主李俊杰。 李俊杰叹了口气,缓缓的抽出长剑,随手将剑鞘扔给门人。走到李梓瑜面前,竟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梓瑜妹妹,你可还记得我?” 第十四章 波涛起俊杰驭风 吃瓜群众们不约而同的发出“咦”的一声。陈岩也不由的揉揉下巴。 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江湖世家的小美女,自然要有一个武功高、长得帅的表哥之类的青梅竹马。陈岩看看李梓瑜,再看看李俊杰。不由的点点头。 嗯,两个人的人设瞬间立起来了。 所有人包括站在斜坡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以后江湖上传言此事,好标榜一下“在现场”。 李梓瑜仿佛努力回忆李俊杰的身份,半晌才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小杰哥。” 李俊杰笑着点点头。 黄河大侠尹正刚却向前一步大声问道:“李门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与太行山李家是一路人马?” 参加太行山李家的救人计划和自发见义勇为的救人可不是一会事。更何况大家都不知情,岂不是被太行山李阎王给骗了? “怪不得他从南方千里迢迢跑过来救人。” “哎,可惜哟,晚咯。” 在黄河大侠门人的鼓动下,对李俊杰的议论声几乎不加掩饰的传到人们的耳朵里。 李俊杰却一直笑着:“我想诸位是误会了。我并非与太行山一路。只不过我的祖父与梓瑜的祖父是亲兄弟。” “那还不是一路,这不还没出来五服吗?” 李俊杰面对质疑也不恼,而是笑着娓娓道来:“我祖父与梓瑜祖父早就分了家。而且要说恩怨的话,只怕是怨大于恩。” 自古分家闹恩怨都是常事。李家两位祖父当年是因为武学上的分歧闹的不和。李俊杰祖父觉得李家既然入了江湖,就没必要抱着老祖宗马战之术不放,而是应当重点研习更适合江湖打斗的剑术。李梓瑜的祖父则更像是保守派。就是这样的纷争导致两人分家,李俊杰祖父远走江南。 这种东西难说对错,两人祖父虽然在当时江湖上有些名头,也都是三品境界样子。两人的较量却是在儿子身上分出了胜负。 李阎王枪术大成,马战无双,达成二品境界,跻身九大高手。更是成了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风光无两。 而李俊杰的父亲却辜负了自己父亲的期望。也许是受江南文脉的影响,相比于武艺来说,更喜欢诗书,多与江南才子文人交往,算是当世江湖中文采最高、文坛里武艺最高的人,倒是得了一个书剑双绝的雅号,这自然是好听的说法。他文没能考中举人、武也不过四品,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 所以李俊杰的祖父便从小培养李俊杰武艺。李俊杰也跟着父亲读了些书,受父亲熏陶都少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更喜欢爷爷一些。 李俊杰的父亲比较佛系,不是十分在乎上一辈恩怨,一次带着儿子游历天下,正好路过老家,就在李阎王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幼年李梓瑜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少年李俊杰。 李俊杰看似高冷,但为人同他父亲一样和善,又十分受到李阎王看中,所以李梓瑜的印象也是十分的深刻。 “梓瑜妹妹,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寂寂无名之人。但也绝对拼尽全力帮你。” 李俊杰温柔中带着坚毅的目光,李梓瑜一时感动,眼圈有些泛红,好在有幕篱遮挡不会被人看到。想要开口又怕自己声音哽咽,于是沉默一下,就在这沉默之间,内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李梓瑜,你不能软弱,刘叔他们还需要你来救。” “李俊杰,你不用多说了,你我比过便是。”最终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听李梓瑜叫自己李俊杰,李俊杰只能叹了口气,亮出了架势。 李梓瑜提剑,刚才因为李俊杰谈话而下降的气势再度攀升,待她感觉剑意达到刚才战胜泰山剑侠的高度,便一剑刺出。 李梓瑜全力出剑,却见李俊杰手腕一转,剑身画圆,金属相交“哐啷”的声音响起。李梓瑜只觉得自己的剑差点脱手,身形架构一散,李俊杰的长剑已然停在李梓瑜遮幕前。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俊杰已经战胜了对手。 三品巅峰高手恐怖如斯,铁剑门主剑法名不虚传。 “漂亮啊!” “这一剑简直……” 议论声纷纷传来。李俊杰收剑而立。李梓瑜却如大梦初醒的问道:“为何……会输……” “江湖上都知道李家斗剑十三势是快剑,但是为何快却少有人知。”李俊杰只是为李梓瑜解惑,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因为用直。” 李俊杰竟当众披露了李家剑法的奥秘,所有人虽然惊讶,但都努力的听着,没有人敢出口打断,生怕一开口错过了核心的部分。江湖上虽然彼此都有些情面与交流,但是谁也不会将自己的绝学交给别人,更不用说公之于众。 李俊杰开口说出李家斗剑绝学,李梓瑜想要出口阻止,但又想让李俊杰解惑,便犹豫着没有开口。 黄河大侠尹正刚却皱了皱眉头。江湖上因为各自绝学不外传才有了门派,各家对绝学都是捂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窥见奥秘。李俊杰公布李家剑法的事情虽然对在场的他人都有好处。但是长远上来讲未免给江湖开了一个坏头。但李家剑法奥妙的吸引力还是战胜了他主持江湖公道的决心,也未开口阻止。 “我之感悟,大凡武艺,以出手路线来讲,只有两种,一是直线,二是圆弧。大多剑法都是圆直皆有,但习练者却只重剑招,没有专门研究路线之人。而李家剑法则是弃圆走直,所以比别家剑法更加精准快速。” “我自幼苦练直线剑法,十三岁能剑刺落花。直线一道已入至臻之境。但我十七岁时遇到了武当道人陈同洲,与他比剑虽然侥幸胜出,但他一手剑法,取蛇形,转走圆弧,剑势连绵,让我深有感触。于是我与他换艺,重新精研圆弧之剑。终于在十八岁时有所成,在十九岁将圆弧直线合二为一,以直线为攻,以圆弧为守。以此入三品境界。” 在场众人没有想到,李俊杰不但曝光了李家剑法,还披露了自己的剑法奥秘。均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黄河大侠才开口道:“李门主,你露自己的功夫就罢了。这别家功法也这么说出来,不合江湖规矩吧。” 李俊杰依然随和地笑着:“武艺六品,诸位最终想入几品?” 所有人沉默。每个人心中自然有对自己的期望。有的觉得有朝一日到了四品可在自己州县称雄就好了。有的觉得自己能到自己门派顶点就好。也有初入江湖梦想有一天自己达到二品境界、跻身十大高手的年轻人。 “我想达到一品化神境界。”李俊杰宣告出自己的想法,“习武艰苦,如攀登高山,若是不能达到真正的顶峰,又何必付出如此多的血汗?” 众人议论纷纷。 李俊杰又接着说道:“习武一事,诸位既是我的伙伴又是我的对手。伙伴可以互通有无也可以互相鼓励,对手可以互取长短也可以彼此激励。诸位都是四品,我即便一览众山,也不过三品左右。诸位皆是二品,我若侥幸无敌,才能摸到一品的门槛。” 李俊杰每次说话,议论声都戛然而止,他每次说完,又会引发更激烈的讨论。华夏之人,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讲究中正平和。像李俊杰这种将自己目标乃至说野心公之于众的事情少之又少。毕竟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当众宣布,日后达到尚可,若是达不到就实属丢人了。 “李俊杰。你这是想要祸乱江湖。”黄河大侠如是说道。 人群爆发出更加激烈讨论,很快便分成两派。支持李俊杰者逐渐向着铁剑门的人靠拢。这些人主要是一部分江湖散人,他们资源较少,更愿意像李俊杰所说的交换资源。唯一向李俊杰靠拢的有名号的就只有泰山剑侠和他的门人。 黄河大侠自信自己已经取得大多数人支持,于是出来主持局面。说道:“事有先后,解决完花花太岁咱们再做理论。” 李俊杰也没有意见,于是问骑在马上的“花花太岁”:“你方可还有高手出阵?” “花花太岁”笑道:“自然是有的。” 说完,花花太岁一挥手,身后的属下又竖起一杆大旗,大旗上部横着写着“神枪门”三字,大旗中央竖着写着四个大字“神枪无敌”。 “神枪门?”众人看到大旗,颇有些震惊。这花花太岁真要在江湖上立一门吗?简直笑话。 而与陈岩相熟的几个江湖人不由看向陈岩,一脸的怀疑。 “陈兄弟,我记得……你是什么门派来着?” “我记得我就是神枪门来着。”陈岩回答。 瞬间陈岩周围空出了一个方圆两米的空档,陈岩就是圆心。 “既然闯荡江湖,就要有闯荡江湖的样子。”“花花太岁”说道,“神枪门可有门人愿意出战?” 佐藤缓缓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李俊杰面前微微点头。李俊杰抱拳行礼。 “啊,老左,老左竟然是个坏人。这……早知如此,就和胡大哥一起先走了。”陈岩害怕的叫了一声,周围的人才释然,看来这个二世祖是被老左忽悠了。于是便忽略了这个胆小的家伙,即便他悄悄退缩、离开。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李俊杰似乎看出佐藤功夫不凡,于是开口问道。 “在下佐藤信纲。” “倭人?” “东瀛人。” 两人简单对话,但彼此都保持警戒。李俊杰是江浙出身,是见识过倭人武艺的。倭人武艺不以品序分。走的是勇猛、迅捷的路线。 “当你把剑鞘抛弃的时候,你就输了。”佐藤突然对李俊杰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电光火石之间,佐藤出刀。 居合·横一文字初拔刀。 李俊杰没想到刚刚还在佐藤腰间刀鞘里的刀瞬间就近在眼前。好在他早已是三品巅峰高手,下意识的躲闪与格挡,硬生生的挡住了极速斩向自己倭刀。 “乓”的一声。李俊杰手中长剑应声而断。好在李俊杰格挡的同时后闪才未被砍中。 被砍飞的剑尖还没落地,佐藤第二刀又至,李俊杰架势已老躲无可躲。 李俊杰的长剑是龙泉大师所铸,剑长三尺二分,剑名青竹,锋利无比,剑锋略泛青光。被砍断的剑尖在空中转圈飞出将近三米才插在地上。而此时人们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交手。 而在三品以下武者眼中,两人交手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佐藤刀从自己右下上撩,李俊杰以手中仅剩一寸的短剑切口处抵住了佐藤刀锋。 “我输了。” 第十五章 恶太岁奸计狠毒 “我输了。”李俊杰说道。 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宣布自己目标是一品高手,号召大家一起提升实力,可以预见必将掀起巨大江湖风波的李俊杰,就这么输了。 “偷袭吧?” “倭人无耻。” 眨眼之间,四品以下的人都还在想为什么原本挎在左边的倭刀却是从右下侧进攻,李俊杰的剑又是怎么断掉的。 李俊杰便退出比武场宣布自己认输。 黄河大侠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前提是打败这个叫做佐藤信纲的倭人。 能不能打败佐藤?黄河大侠没有把握。但身为三品高手的尹正刚,能够感受到,倭人刚刚的那一招已经摸到了二品的门槛。 黄河大侠很快找到了取胜的方法,他向前一步,用最大的声音说道:“陈岩,你既然自封为神枪门门主,那办事就得按江湖规矩来。现在这里的上千好汉,就是整个北地江湖。我们设九关等着你,你就该堂堂正正的接招。九关就是九关,差一关也不行。你绕过前面八关,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投机取巧,还想在江湖立足?” “你待怎样?”“花花太岁”问道。 “违反江湖规矩者,江湖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你有多少门人,一起上吧。” 黄河大侠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江湖人目前这边最大的优势自然就是人多。 “这是不要脸了吗?”一个声音大笑着说道。 众人循声望去,之间那被忽悠加入神枪门的二世祖陈言已经站在了山坡的高处。一改往日和善的样子,满脸倨傲。 “陈言,你干嘛?”有认识他的人叫道。随机又楞了一下。 陈言,言而无信的言。 马上穿着飞鱼服的“花花太岁”摘掉头上的帷帽,对着陈言抱拳道:“属下钱宁,拜见神枪门主陈岩陈大侠。” “怎么?有人想以多欺少,欺负我神枪门无人吗?”陈岩抱拳还了礼,才又说道,“我神枪门弟兄何在?” 钱宁一俯身,马上弓箭便被他拿在手中,随后抬头开弓向天。 一俯一仰之间,一直带着鸣镝箭头的箭矢冲天而起。 “穿云箭!” “有埋伏!” 四周的高地上逐渐的出现人影。江湖众人却是一片慌乱。有的人主张快速突围,有的人主张擒贼擒王、有的人主张先将围住的九霄仙子等人抓起来,有的人主张可以谈判、有的人没有主张…… 但终究没人行动。 “够了,大家看看围着咱们的人。”黄河大家喊了一声。 在所有人的观念中,陈岩是锦衣卫百户,这次设计奸计应是想将大伙儿一网打尽。那么以九霄仙子为诱饵,将大家引到一处包围起来。来的自然应当是官兵。 但看清包围众人的人,那些人穿着和陈岩相似的直裰,竟不是朝廷军队的衣服。而且人数上只有大概二百左右。 “哈哈哈。”黄河大侠大笑起来,“来的还真是神枪门的各位大侠吗?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埋伏我等吗?” 这一日以来,黄河大侠心情起伏了数次。 早上起床想到今天可能救下九霄仙子名扬天下心情大好,开心度max,遇到了要钱的店家好心情-1,教训店家好心情+1,有人出头好心情-1,教训胡全好心情+1,没能收服二世祖好心情-1,被绕过去好心情-10。李俊杰自绝于江湖主流机会来了,李俊杰被别人击败机会又没了,想到以多胜少的办法机会又来了,卑鄙的花花太岁有埋伏机会又没了,花花太岁是个白痴竟然用二百人埋伏上千人,机会唾手可得。 如此,即便是三品高手,心境上也难免不再十分平和。 李俊杰、泰山剑侠等名宿新败,丐帮缺席,此时他已经是在场江湖人的意见领袖。 “我神枪门人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你们不是对手的。”山坡上的陈岩还在叫嚣。 “不得不承认,你是有些脑子的。”尹正刚感叹说道,“你知道自己不可能连闯九关,就想着用计突破第九关。而且还设定了备用计划。就是靠着人多强闯。你若一开始就依靠人多硬闯还是有机会的,但你没想到我们其他八关的人来的如此快。” “我想到了。”陈岩解释道,“你们虽然是一盘散沙,但是江湖经验还是有的,自我出京,你们不同门派派出的探子或明或暗就没有断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只带二百人出来埋伏你们。” “你说,你是故意将我们聚集到此处的?”李俊杰终于皱着眉头开了口,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陈岩的想法。他了解身边绝大多数江湖同道的想法。有些人真的是抱着救仙子,扬名立万得好处的想法来的,但也有许多人只是将这场义举当做是联络感情、交流武学的峰会。比如黄河大侠这种人,北地江湖的盛世义举,他若不到场倒显得好像他黄河大侠的名号不够响亮似的,简单来说,有些人就是单纯来刷存在感的。 而对于花花太岁一开始的想法,大多数人都只当他是一个无比嚣张的官二代,侥幸抓住了九霄仙子,又有臭味相投的皇帝支持,就声势浩大的想要在江湖上抖一抖威风。这也符合一直以来花花太岁的人设。 但是现在这一波操作就有点迷了。 “对呀。我若是逐步闯关,虽然能够将你们各个击破,但终究会跑掉许多。”陈岩自信的回答,“现在把你们聚集到了一起,就一个也跑不掉了。” “也就是说……”李俊杰不敢相信的猜测,“你真的以为你这二百人能打赢我们……上千人?” “嗯,就是这样。” 一片哗然。 这花花太岁精神不正常吧? 唯有李俊杰不由的感叹,排除最后这不可能的自大。陈岩一系列的操作还是颇为厉害的。出发时就分成了一明一暗两伙人,不,也许是三伙人。刚刚在鸣镝信箭发出的时候,整个江湖队伍意见纷乱,李俊杰曾经注意到有些人故意引导意见分歧,而这些人都有拍打衣服等细微的动作。显然在花花太岁陈岩的计划中甚至出现了锦衣卫一直以来潜伏在江湖中的暗桩。现在想来,若是真的为了聚集北地江湖众人,那么这些暗桩很可能一开始就在奔走相告,扩大这次义举参与的人数。 但是,最后,就是这样收网吗? 巨大的疑惑出现在李俊杰心中,就仿佛一只威猛的老虎,从头看到尾都十分可怖,都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百兽之王,但当它张开嘴要咬人的时候,却发现它长了一副食草动物的板牙。 “不要吵了!”陈岩大声的宣布,“既然你们被我们包围。那么我宣布,只要投降就可以饶了你们。但是身上有案子的我要交给官府查办。” 他的话一出,李俊杰立刻就知道他是在分化众人。但是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分化没有丝毫的意义。 “别听他放屁,兄弟们干他。” 一些江湖人开始向山坡上冲去。 而山上的神枪门人则解开自己身后背着的长条形布包,李俊杰知道,这大概就是神枪门的枪。 江湖中擅长枪法的人不少,但行走江湖总是扛着大枪多有不便,于是有聪明的匠人,将长枪截成二节或者三节,中间加上机关,用时可以组装成一杆长枪,不用时拆卸成多段便于携带。看来这些倒真是用枪的人。这花花太岁真就做戏做全套弄出一个神枪门来吗? 第十六章 居庸关御驾被阻 秋季的居庸关,植被颇为萧条,放眼望去风景凄凉,却衬托出连绵长城的肃杀。 山路难行,谷大用放缓了马速,见江彬也慢了下来,便靠上去称赞道:“江大人独臂策马也能风驰电掣不愧为九边猛将。” 江彬连忙客气道:“厂公谬赞。” 两人距离更近,谷大用小声说道:“你我二人交往不多,没想到摊上这前锋的苦差事。” 谷大用小声说话,他部下的西厂番子便识趣的与二人拉开距离。江彬见此情,便知谷大用找他有事,就不再拿出为皇上效命玩死不辞的说法,而是叹气道:“这不都是刘公公的安排嘛。” 众人伴驾出行,都知道打前站是苦差事,不但要时刻关注选择路线,还要控制速度。更重要的是要负责沿途的安全、舒适等事宜,容不得半点纰漏。 “我西厂干这差事理所当然。江大人却当陪在皇爷身边。”谷大用试探的说。 “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刘公公,最近伴驾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江彬说的伴驾是陪在皇帝身边的机会。刘瑾是皇帝身边的总管,江彬这样抱怨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谷大用的意图。 “我的江大人。你我都得罪刘公公了。” 江彬听谷大用这么一说,一脸的震惊:“刘公公权倾朝野,我小小的江彬何德何能得罪他老人家。还望厂公解惑。” “你我二人同病相怜,全是那头豹子引来的祸事。” “豹子?” 谷大用看了一眼江彬受伤的手臂,冷笑道:“江大人救驾有功,但是却衬托的别人不敢为皇爷尽忠。这就是大大地得罪了别人。” 江彬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骨折的手腕,明白刘瑾厌恶自己的缘由,便也猜到了同为护驾有功之臣的谷大用必然也遭猜忌。于是道:“我一个小小的武人,被大人物猜忌也只能默默忍受。” 谷大用眯起眼睛笑道:“你我都是小人物,自当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江彬挥了挥自己受伤的手臂。 两人达成了联盟,便再次催马加快速度。周围的西厂番子也再次围拢过来。很快一众骑士便到了居庸关。 居庸关城门紧闭,谷大用命手下番子在城墙下喊话。 “居庸关守将何在,皇上要出关狩猎,快开关门。” 城墙上却听一个声音喊道:“皇帝出关乃是国家的大事,我等怎么没有收到公文?” “皇上已经到昌平了,我等是先锋官,你不快点开门迎驾,误了皇上行程你们吃罪不起。” “你等可有兵部通关文书?” 见手下番子竟遇到阻拦,谷大用亲自喊道:“我乃提督西厂谷大用,镇守太监刘嵩可在?” 城墙的敌楼里,被军士围着的刘嵩想要开口喊话,却见巡关御史张钦手扶腰间宝剑,便将想喊的话给咽了回去。 张钦站在敌楼门口,也亲自喊话:“我乃巡关御史张钦,无论何人前来,拿通关文书方可通关。” 谷大用没想到摆出自己西厂的名号还会遭到阻拦,只能喊道:“张钦,你想公然抗旨吗?” “居庸关是京城门户,张钦既在此,无兵部文书者休想通关。” “张钦,你想造反吗?”谷大用色厉内荏。 张钦却哈哈哈大笑:“你莫要罗织罪名。你等执意要进居庸关,难不成是鞑靼奸细?” 谷大用气急,堂堂西厂厂公,为皇上办差,竟然就这么被拦住了。眼见城墙上兵丁对着自己人马开弓,谷大用只能咬牙带着众人折返。 等谷大用等人走远,张钦才走入敌楼内,命人笔墨伺候。 “我的张大人啊,不如你放我去昌平,当面面见圣上……”刘嵩可怜巴巴的哀求。 张钦却摆手制止,说道:“你去了见到皇上,难道敢当面抗命不成?现在正是鞑靼打草谷的时候,不叫皇帝出关,你我尚有一线生机。皇上出关,一旦重演英宗旧事,你我死不足惜。” “可……”刘嵩是太监,可不比文官。文官抗命,说好听点还能赚个直谏的名声。太监就是皇帝家奴,违逆了主人命令,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不用再说了,若是皇上询问,你就说被我命人困住便是。我现在要立刻写奏折谏言,或许还能请皇上回心转意。”张钦说完不再搭理刘嵩。刘嵩也只得叹口气不再言语。 谷大用这边原路折返,待遇到领着大队策马狂奔的正德,便将张钦的话一字不差的向正德禀报。 正德没有开口,正德身边的刘瑾就怒道:“这个御史好大的胆子。”随后又对着谷大用骂道:“刘嵩真是个废物,你谷大用西厂厂公也白当了?” 谷大用连忙向正德请罪。 正德只是笑了笑:“这张钦倒有点意思。” 刘瑾赶忙道:“奴婢这就带兵将他抓来。” 正德却摆手道:“按规矩,咱们没有兵部行文,张钦拦咱们是应该。你带兵拿他没有道理。而且你能攻下居庸关?” 刘瑾连忙称错,请皇帝圣裁。 “走吧,出不了关咱们去昌平玩儿一圈。”正德说完打骂便走,骑队随之而动。谷大用连忙爬上马背,跟上大队。 虽然出不得居庸关,但进昌平城却易如反掌。昌平地方官听说皇帝出巡,惊吓之余细心接待倒是让正德十分开心。等到晚间,便直接留宿在昌平。等皇帝就寝,刘瑾等大太监也都各自就寝。一道黑影却闪进皇帝卧室。 那道黑影刚一进屋子,又有几道黑影在暗中闪动,隐隐是针对来人。 “让他过来。”正德皇帝在床帐中开了口。暗卫的黑影隐去,只留刚刚进来的那道黑影。那黑影走到正德床榻前,月光照到黑影面庞,竟是谷大用。 正德从床上起来,却并未命人张灯,只是低声问道:“如何?” 谷大用低声回答:“刘瑾派人擅杀前任司礼监太监王岳的事情已经查实了。王岳生前确实偷偷见了他过继来的侄子。我用尽了西厂的手段,他侄子只知道,王岳让他以后有难可以找这些人求助。” 谷大用将一张纸递给正德又接着说:“王岳还嘱咐他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不能找这些人。” 正德展开纸,借着月光看了上面的名字。谷大用感到皇帝的拿纸的手竟然抖了起来,不由悄悄观察正德的表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惊讶?害怕?气愤? 难以说清。 作为正德皇帝身边最亲密的太监之一,他见过少年的各种样子。但即便是面对出笼的豹子,害怕的双腿发软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正德皇帝此时想起的却是父亲临终前的话语:“你必须做个好皇帝,善待大臣、善待宫人、善待百姓、多生子嗣……多生子嗣……” 正德竟然笑了出来,“父亲啊,你太老实了。” 正德心中想着的故事拼图终于得到了最后的碎片,他坐在椅子上,整个面孔被阴影淹没,抬起手像是在捂着自己的嘴巴。谷大用知道,皇帝一定是在用食指抚摸自己嘴角茸毛,这是他思考事情时的动作。 “没想到你和老刘闹矛盾,竟然解了我多年的疑惑。” 正德沉默半天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谷大用跪在了地上。 不等谷大用辩解,正德又说:“闹矛盾未必是坏事,那是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俩愿意怎么斗都行,但别碍着我的事。你要真查实了老刘该死的事情,我也不会饶他。但是杀王岳的事情不算。” 久在宫中的谷大用知道自己不小心惹祸上身了,即便是现在天气已凉,他头上的汗还是像水一样流了满脸。 他现在只想忘掉之前的那份名单,可是他越是想忘掉,脑子里越只有那几个人的名字。 内阁首辅、马太后、丐帮帮主以及…… “陈岩的任务怎么样了?”正德却突然问起陈岩。 谷大用吓得一哆嗦,连忙回答道:“三日前已经带队出京。” “他走的可够晚的,是得了美人儿多享受了几日吗?” “据奴婢所知陈岩并未与李九儿成亲,也没有霸占她。奴婢也曾催促过他出发,但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像是研究对付江湖人的办法。奴婢细问,他却不愿多说。” 正德像是来了兴趣,又问:“他从锦衣卫调了多少好手?” 谷大用刚想开口,又听正德说道:“等等,让我猜猜……” “我看他是个怕死的,应当是把能带的都带上了。锦衣卫现在能动的、武艺在四品往上的有三百多人。但是人太多却失了迅捷。我猜他带二百人最为合适。” 谷大用连忙惊讶道:“皇爷猜的不错,陈岩带了正好二百人。” “北地江湖人数不少,他这二百锦衣卫,除去丐帮和太行响马,其他人该是都能拿下。可是他要是一家一家的打下去,怎么也得一、两年的功夫。所以他一定会想个办法把人聚到一块儿,可人聚到一块儿,他那二百人就不够用了。大规模调动军队的话,江湖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也能看出陷阱。这倒是个难题。” 见皇帝沉思,谷大用补充道:“陈岩带了二百人却不是锦衣卫。” “哦?” “是从神机营里选的人。” 正德皇帝乐了:“有意思、有意思。” 谷大用迷迷糊糊的陪着正德说了会话,便又潜行除了房间,心中一放松,那些名字竟又出现在脑海里。 内阁首辅、马太后、丐帮帮主以及……以及锦衣卫百户陈青山。 第十七章 神枪门神威大显 江湖人是从低处向高处进攻,兵法上来讲,这算是失了地利。但管他呢,大部分江湖人只打过群架,上千人打两百人还讲什么兵法? 由下往上的进攻速度缓慢,神枪门人急而不乱的拿出背后的武器,有条不紊的进行检查。所有人按步骤做着统一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诡异,又有些帅气。李俊杰认出了神枪门的武器。 “是火铳。大家小心。”李俊杰出声警告。 许多江湖人没有见过火铳,但知道是一种军械,大概原理也知道一些。当大家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武器,进攻的步伐又慢了一些。 “不用怕,就是大号的炮仗。”黄河大侠鼓舞士气,“根本就没有准头,还就一响,只要大家冲过去,就没事了。” 黄河大侠对军械有些研究,知道火铳的底细。大伙儿听了黄河大侠的鼓舞,脚步又加快了起来。 神枪门人也不着急开枪,等敌人冲到五步以内,巨大的枪声才逐渐响起。 火光一闪,枪口冒出白烟。江湖人士肉眼可见的成片倒下。然后惨叫声传来。上坡上的江湖人如同沙滩上退潮的海浪,急速的退了下来。 “怎么……”黄河大侠从未想到火铳的威力如此巨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李俊杰曾经亲眼见过火铳,还曾经亲手尝试。 火铳需要填充火药,发射弹丸,威力虽有,但不能连续发射且准头奇差,而且容易炸膛,并不是十分理想的武器。绝不是神枪门人手中这种利器。 李俊杰观察神枪门人放完火铳,就迅速的拿出一个通条,塞进铳口,捅了捅,然后拿出一个小包,用牙咬开倒进铳口,然后又拿出一个小包直接塞入铳口,又拿通条塞进铳口捅了捅。就端起火铳,像是完成了填装。 这自然是陈岩改造过的火铳。 陈岩只是将明代火铳改装成了喷子,顺带优化了定装弹药的填装方式。这种火铳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大用处,但是街头斗殴打群架却是利器。 虽然之前没有实践过,但是他代理的因制造枪支被判刑的老王是这么说。、 想来老王也是个可怜人,当了一辈子农民,只是因为爱好打猎就做了些打猎的工具而已。就因为老王心灵手巧,打猎工具做得好,好多城里人向他求购,他被迫无奈卖给这些城里人,城里人都是坏人,总用这些工具干坏事。可这和老王有什么关系。 非要把老王抓起来判个违规制造枪支罪,关个十年。 还好有正义律师陈岩仗义执言,正义媒体多加报道。老王才得了个判三缓三的结果。 老王真可怜。 老王虽然可怜,但他还是十分感谢陈岩的,所以在老王做小买卖的儿子请陈岩吃饭的时候老王亲自到场感谢。并与因为案情需要专门研究了枪支制造的陈岩交换了制造工具的一些经验。 这些经验在神枪门起了大作用。 见江湖人被打退,陈岩大声的宣告:“怎么样?我神枪门的万子火枪厉害吗?” “卑鄙!” “明明就是火铳。” “无耻!” “有本事跟老子比试真正的枪法。” 江湖人虽被打退,但气势却不输。依然叫嚣着。 “大伙一起冲,他们第一波打完,咱们就近身了。还不是砍瓜切菜。”黄河大侠再次鼓动众人进攻。 但这次却没有人听他的话。谁愿意第一个冲上去当炮灰。不说还有被打伤的同道不断的呻吟。刚刚可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下山虎胡老六因为冲的最近整个脑袋都被打爆了。 李俊杰刚想开口,泰山剑侠却喊道:“陈岩,你别忘了。九霄仙子和你锦衣卫的这十几个兄弟可还围在江湖同道之中。” 于是更多的附和声传来。 “对,你乖乖让出通路,我们就放了他们。” “你要再迟疑,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就是三头六臂,也就十几个人,一旦我们动手,可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 “有九霄仙子陪葬,洒家也值了。” “你们怎可如此卑鄙?”陈岩愤恨的喊道。 “没你卑鄙。”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还不快点?” 又是一阵喧嚣。陈岩等喧嚣渐弱,才一脸正色对着钱宁等人的方向抱拳道:“众位兄弟。今日你等为我神枪门遇难。日后我定当奉诸位为护派英灵。日夜供奉诸位排位。” 钱宁俊俏的脸上不由抽搐两下,但他只能强壮镇定,对天抱拳大声说道:“我等自当舍身报答君恩。” 陈岩得了答复,又转向李梓瑜说道:“梓瑜,你我有缘无分,我定当……” “闭嘴!”李梓瑜大喝。 “好嘞。”陈岩应了一声,举起右手,外围神枪门火铳手举枪开始逐渐收拢包围圈。 “别说我没给各位机会,身上若是没有什么官司的大可以举手投降。我不会难为大家。”陈岩又补充了一句。 不出陈岩所料,这种公开的劝降毫无作用。虽说有像胡全一类的江湖底层想要脱身。但此时若是真举手投降,不说江湖人的报复,真的平安回了家,基本上也就和江湖无缘了。 “王老四,你前日去那村头寡妇家中,莫不是用的强?”一个声音在江湖人中响起。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王老四大声的否认。 但李俊杰却发现,刚刚指控的声音他却找不到出处。 是锦衣卫的暗桩。 李俊杰早就料到陈岩在江湖同道中安排了暗桩。但这些暗桩却没有带头投降,而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指控别人。 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李俊杰很快明白了陈岩的计谋。 “踏浪公子,你干的不就是下饺子的买卖吗?” “云双道人,你平日里骗的多少人倾家荡产?” “赵麻子,你溜门撬锁的功夫丢了没?” “张三,你这个法外狂徒。” …… 比起自己认怂投降,找出别人污点好像更加容易。而同伴是坏人这件事情,让背叛顺理成章。 “好你个花花太岁,竟然还有挑拨离间的本领。今天怕是要栽在你手里了。”李俊杰喊出声来,想要提醒大家注意。可是不信任的种子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的生长起来。随着神枪门火铳手的步步逼近,终于爆发起来。 “黄河大侠尹正刚,你可还记得六年前开封城南开染坊的刘娘子?”终于有人攀咬到一方豪杰的声音。 “放屁。”黄河大侠一个门人看准说话的人,抽刀便砍了过去。 鲜血飞溅,那人却没死,只是捂着伤口后退,便后退边喊:“老子是正经人,没干过什么犯法的事情,不屑与你们这群强盗、贼犯为伍。” 又有人喊道:“保住九霄仙子和锦衣卫也是大功一件。身上案子小的没准就能摆平了。” 钱宁抓住机会赶紧喊:“我乃锦衣卫百户钱宁,是当今圣上义子。今日助我者,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我保了。” 人群终于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向钱宁那边挤,却分不出是去杀人还是去护卫。 黄河大侠尹正刚看看纹丝不动李俊杰,拔出刀来。对着众人叫道:“前后都是个死,冲一下。没准就冲出去了。”说完,第一个向陈岩合围的防线冲去。 一些人受他引导也开始聚成一群向外冲去。 江湖人显然没有战阵经验。聚在一起彼此壮胆。这却给火铳带来了更大的杀伤力。 李俊杰知道真正往前冲的都是身上有命案的。这些人就成片成片的倒在火光中。而明明就在危机之中,李俊杰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旁观者。他不由思索,若是敌人拿着这样的火铳与自己对敌,自己怎么才能取胜。 答案竟是自己没有不受伤而取胜的把握,即便对方是个一天武艺都没练过的普通人。 再想下去,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好像再也没有意义。二十年汗水辛勤不如匠人打造的一把利器。 那么自己追求的一品化神又如何呢? 李俊杰赶忙摇头驱走脑中的杂念。武艺一途如逆水行舟,一旦对自己所练产生怀疑,谁又能坚持住每日勤练的苦工。 李俊杰深深地记得,少年时所见,即便是二品境界的李阎王,每日也有至少一个时辰的苦练,以保持自身实力。 那么现在又该如何呢? 李俊杰将手中新拿来的宝剑扔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铁剑门的弟子毫不犹豫的照做。更多的江湖人开始犹豫着扔掉兵器。 陈岩队伍剿灭了所有的反抗,看着举手投降的江湖人,陈岩终于松了口气。这些人如果齐心协力,奋起反抗。自己这边未必能够一战功成。甚至还会迎来更为激烈的反扑。但是现在,总共千人的规模,竟有多一半的人投降。 北地江湖完了。 不但没了实力,还被打断了脊梁。 “大家弃恶从善,值得陈某敬佩。不过先要委屈大家。我等会儿让官府协查,身上没官司的即刻放人。身上有官司的,也会尽量帮各位了了身上官司。”陈岩先是出言安抚众人,然后再命人将这些人捆绑。有几个想要浑水摸鱼的,便极力反抗,但也未掀起什么大浪。 钱宁下马小跑到陈岩面前,笑着抱拳道:“陈大人有勇有谋,一击平定北地江湖。一步十算之名必将整古烁今。” 陈岩赶忙抱拳回礼:“钱大人以身犯险,方显英雄本色。尤其是危机时大喊为报君恩死不足惜。陈某一些小小花招难与大人忠君体国相比。”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李梓瑜带着李俊杰来到陈岩面前。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堂兄,没有官司缠身,你即刻放了。” 陈岩却不接她话茬,而是郑重的对着李俊杰抱拳道:“李大侠为人正直,应该是没有官司。但凡事口说无凭。还要委屈大侠一些日子,待查实情况,小弟定当亲自赔罪。” 李俊杰被反绑双手,依然点头行礼。温和地笑道:“陈百户若是能够公平对待我们这些人,我不但没有怨言,还要多感谢百户大人给大伙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大侠言重了。”陈岩还是颇为认同李俊杰打破门户之见提升武艺的想法的。所以在不是敌人的前提下,是愿意与李俊杰交谈的。 李俊杰见陈岩虽然得势,但还好说话,便提要求道:“我虽不知陈百户下一步打算,但希望百户大人体恤这些人,找一个就近的县城收容这些人。” “这是自然。” “今日北地江湖尽没。唯有丐帮与太行响马尚存。如果我没猜错,陈百户下一步就要对付丐帮。最后才是太行山。不过陈百户一步十算,想来丐帮内乱的事情就是你的第一步棋。” 陈岩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拱拱手。心中却是一惊。 什么?丐帮内乱了? 第十八章 天下反兵锋难挡 锦衣卫在丐帮里自然也有暗桩。但是那些暗桩却像是突然哑巴了一样。让陈岩无从知晓丐帮内乱的详情。 陈岩率众押送江湖人士,天黑前便进了易县县城。一时间易县大牢人满为患,三班衙役加上易县守军全部投入到看押犯人的工作当众。 陈岩也没歇着,他多少有些强迫症,手头有能够完成的工作就想着尽快做完。于是连夜甄别江湖人身上的官司,同时打听丐帮内乱的消息。 到了天亮易县周边的一些宗族乡长便被通知过来领人。这些人回到家乡以后怕是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但对于丐帮内乱的情况,却好似只有李俊杰知道一些。 按照李俊杰的说法,丐帮主要收入有两项,一是各地乞讨收入,二是各个城市的垃圾清运。可别小看这两项收入。虽然不是十分体面,但是几乎都是无本买卖,利润奇高。丐帮中也就分为两类人。一类是污衣派,是干活的,也就是乞讨和清运垃圾的人,另一类是净衣派,就是为这些人提供保护的。 讨饭和捡垃圾还要保护吗? 当然要,简单地说,一个地方有一个乞丐可能就赚的盆满钵满,别的人听说这个地方乞讨赚钱后,很可能就要加入行业来竞争。那么丐帮净衣派就会出来,将没有经过丐帮认证的无资质从业人员赶走。垃圾清运也是一个道理。 这次的矛盾就起源于污衣派与净衣派的矛盾。 因为必然的原因,净衣派一直是压污衣派一头,而且帮主游德昌也是净衣派出身。细小的恩怨不断积累,终于爆发出来。 起因是帮主游德昌突然要提高净衣派分成。污衣派反抗激烈,就在“除太岁、救仙子”誓师大会宴请众人的当晚,李俊杰与游德昌在宴会后单独叙旧。污衣派长老带人包围了帮主游德昌的住处,说是要死谏。帮主游德昌倒是并未慌张,只是不好意思的表示让李俊杰看了笑话,并且嘱咐李俊杰代为主持“除太岁、救仙子”事宜。之后就请李俊杰先走了。 李俊杰现在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好在陈岩问话颇有些技巧,李俊杰并没有发现此事不是陈岩谋划。 陈岩熬夜把能做的工作做完,之后到驿馆里补觉。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一阵慌乱吵醒。钱宁匆忙的推门而入,看着还光着膀子的陈岩。着急的说道:“赶紧穿衣服,出事了,宁王反了。” 陈岩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宁王?宁王在南昌,他反了和咱们有啥关系。” “李阎王在真定府响应宁王造反,前锋刘七率军两千已经把咱们围在易县县城里了。” 陈岩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的胡乱穿了衣服,向门外跑去,跑到门口又止住步子回过身来问钱宁:“你之前说的那个‘三声慢’还有吗?” “我的陈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 “有没有?” “有。” “拿来。” …… 李梓瑜在房中也听到了屋外的慌乱。她虽然好奇,却并未找人询问。陈岩让她协助清理北地江湖并保证只惩罚有罪之人,而且将太行山人马排除在外,她才勉强答应。想起昨日血肉横飞的场面,李梓瑜脸色发白。对自己的选择又有些不确定。 保住刘二叔他们和自己的清白,惩罚的也是有罪之人,亲近之人不会受到影响。这样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又想到了李俊杰,也许把一切说给现在能见到的唯一的亲人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她站起身来。刚要动身,房门便被大力推开。 李梓瑜迅速的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宝剑,手按剑柄随时出鞘。 陈岩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李梓瑜心中一惊,拔剑出鞘。 陈岩慌忙的举起手来,大声呼喊:“仙子救命。” 李梓瑜一愣,手中的剑不动,迟疑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太行山的豪杰将这里围了,估计守军扛不住,还请仙子看在全城百姓的面子上,帮忙说个情。” 李梓瑜明白,自己家里人来了,这个无耻之徒害怕了。 于是,李梓瑜还剑入鞘,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想怎样?” “看在一直以来我对仙子恭敬有加的面子上,请仙子让先锋刘七撤军。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李梓瑜也不客气,说道:“你先把我和刘二叔他们放了。” “这是自然。”陈岩客气地说,“但刘二叔他们关在京城诏狱,我传讯过去需要些时间。” “刘七是刘二叔的儿子,你看着办。” “这……我让他们将二叔当我亲叔对待。” “还有我堂哥李俊杰。” “是是是,这个好办。” “还有他手下。” “没问题。” “还有……” “只要刘七将军肯退兵,仙子说什么我都答应。”陈岩恭敬地打断了边想边提要求的李梓瑜。 “你之前说亲自送我回真定的。”李梓瑜计上心来。 “这……”陈岩迟疑了起来。 李梓瑜得势不饶人:“你是锦衣卫,要忠于皇帝。而且你家人在京城,要是皇帝知道你为了自己的安全不顾全城百姓的性命会怎样?” 看陈岩还有迟疑,李梓瑜又劝说:“这段时间你……你没有害我。我自然也不会害你。只不过是被你抓了有些丢人。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面子上能过得去。” 见陈岩还不答应,李梓瑜举起右手保证:“我发誓不害你。” “既然如此……”陈岩终于被李梓瑜的话语打动,“那我就有幸护送仙子一程。” 李梓瑜笑着点点头,又突然觉得自己对陈岩太过友善,于是板起脸来说道:“你说对我恭敬有加,我却没怎么看出来。” 一脸犹豫的陈岩,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仙子大恩,小的铭记在心。”然后四周看了看,发现房中桌子上摆的茶壶,便拿起来打开盖子看看里面,见还有茶水便倒了两杯,捧到李梓瑜面前,接着说:“小人之前多有得罪,但现在事态紧急,刘七将军随时攻城。我以茶代酒先向仙子赔罪。等刘七将军那边协调好了。我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再向仙子正式赔罪。” 李梓瑜接过茶杯,见陈岩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心中不由暗笑,你陈岩也有今天,等到了自家地盘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想到此处,李梓瑜也得意的将茶水一饮而尽。 李梓瑜饮尽茶水,便见陈岩笑脸更盛。 “一” “二” “三” “噗通” 见李梓瑜倒在陈岩怀中,钱宁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九霄仙子平日里对饮食多有防范,还不是着了陈大人的招?当次紧急关头,陈大人还有此兴致,不愧花花太岁之名。真是……呃……这个,我辈临危不乱之典范。” 陈岩把迷晕的李梓瑜扛在肩上,急声道:“想什么呢?这是咱们谈判的筹码。她武功不错,这么醒着变数太大。快走,去县衙。” 陈岩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造反这样的变数。他带的神机营人马,原本是能在战阵上发挥作用的。但换装他改造的火铳后,射程大大降低,完全发挥不出威力。陈岩也舍不得将精锐火枪手当普通士兵一样扔到城墙上消耗,所以干脆带在身边,准备随时转移。 陈岩到县衙首先拜见了县令。县令姓张,江浙人士。看上去并不着急。陈岩却知道他内心也是十分的紧张。张县令穿上了全套官服,腰间也挂了宝剑。想来是为了鼓励手下。 县令希望陈岩的人马编入守城部队,陈岩刚想想办法推诿,却见一个差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人,南城门……南城门破了。” 陈岩一惊,从被围到破城这才多久? 有内应,这是陈岩的第一个想法。 县令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腰间宝剑,大喊:“众将,随我御敌。” 陈岩却一把拉住县令,小声道:“大人,城已破。不如随我等撤向紫荆关。” 紫荆关在易县北面,驻守着一个千户所,是距离易县最近的驻军。 县令却摇头:“我乃一县主官,怎可临阵脱逃?” 陈岩指了指堂下的差役,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悄悄跑了一半。 “大人,现在咱们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先到紫荆关再带大军回来收复失地吧。”陈岩开口劝说。还留在这里的衙役和书吏也都纷纷开口劝说。 县令却一把推开陈岩,大声说道:“本官奉天子之命牧守一方,食民脂民膏。没有弃城逃跑一说。你等休要再说,今日就是本官杀身殉国之日。”说完就大步跑出县衙,有寥寥几个部下随他而去。更多的则是一哄而散。 陈岩第一次见识到文人气节,心中暗中佩服。但还是点齐自己部下,打算一路从北门出城。向紫荆关撤退。 明朝文官自有风骨,陈岩明白,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敢于向皇帝死谏的资本。一群为了理想不怕死的人就已经很恐怖了,这群不怕死的人还是全国范围内考试遴选出来的聪明人,这就很可怕了。怪不得明朝皇帝会被一群大臣气得吐血又无可奈何。 陈岩部下都有骏马,他带队向北门狂奔,一边感慨,一边计划着出了北门怎么冲破反贼北门外的防线。 反贼主攻南门,南门已破,太行山响马必然会收拢人马从南门入城。北门就是陈岩选择的最好的突围防线。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又突然从陈岩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刚刚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张县令打晕带走? 第十九章 好算计难敌大势 让陈岩去思考古代读书人的样子,他的脑子里会出现一个书生的形象,大义凛然地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他知道,真正的读书人会有更加文雅的说法。 比如读书人王阳明。 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地的王阳明给兵部尚书王京的信中是这么写的。 生,人所欲也,义,亦人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孙遂也。 写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在南昌见到老乡孙遂的场景再度浮现。那时候王阳明刚刚上任,与江西巡抚孙遂以老乡身份见了面。两人聊得投机,孙遂给他讲了一件趣闻。 着名的江南唐姓才子疯了。 唐姓才子早年成名,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参加科举,从此醉心于江湖。后来被宁王请到南昌来做幕僚,后来就疯了,大白天的光着身子在街上跑。 当时王阳明只是把这件事当做闲话趣闻来听。后来才知道孙遂的话中有深意。 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王阳明在江西履职中整理出来的草灰蛇线,猜到了孙遂的深意。 宁王要谋反。 王阳明与孙遂合计,一人留在南昌稳住宁王,一人出南昌调兵。 孙遂执意留在了南昌,宁王宣布造反时,当面痛斥宁王,已遭不测。 王阳明离开南昌,得到兵部尚书王京支持,拿到了调兵旗牌。 从容就义,哪有真的从容? 孙遂决定留下的时候妻、子尚在南昌,为了不让宁王起疑,孙遂并未让家人撤离。 王阳明想到孙遂幼子那清澈的眼睛,忍不住将只写了一句话的书信揉搓成一团扔到一旁。 王京与孙遂是不同的人。 与孙遂的正直不同,王京热衷于结交各种关系,据说连皇帝身边的佞臣钱宁、江彬之流也与王京多有来往。所以他才能在前任因惊扰圣驾后出任兵部尚书。王阳明知道圆滑只是王京的伪装,内里上他还是一个尽忠职守、无愧百姓的好官,所以王阳明不打算给他写这种信了。 现在急需的是平乱。 虽然他早已制定计划,但能实施的计划才是好计划。 毕竟要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很重要,若是能早知道更多的信息,陈岩也不会被堵在北城门。 按照陈岩算计,北门的反叛军应该是最少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当陈岩马队疾驰到北门的时候,北门几乎就没有反叛军的身影。 堵住北城门的是李俊杰。 反叛军攻占易县看来是有预谋的,内应安排的极好。与江湖人多有交往的衙役、捕快是重灾区。这些内应分成多股行动,而其中一股去了大牢。 李俊杰的一声号令下,江湖人或是罪有应得、或是无辜,便大多被裹挟在其中。 陈岩不由想起李俊杰投降时的请求,去最近的县城。 最近的县城就是易县,这个请求符合陈岩的想法,现在看来,也正是李俊杰所欲。 倒果为因,向前去想。 宁王是在南昌,李俊杰从南方到北方,显然不止是为了“救仙子”。极有可能就是替宁王造反勾连北地江湖。 宁王手下能控制的军队有限,那么笼络江湖人就成了他最为行之有效的策略。 再进行推演,李俊杰先是策动太行山响马。李阎王不知是因为女儿被抓,还是他背后朝中大佬也暗中支持宁王的缘故,同意了李俊杰的策动。而李俊杰却并没就此留在太行山。而是参加丐帮主持的江湖义举,想来目标就是丐帮。 然而丐帮突然的内乱干扰了李俊杰的游说。 丐帮也因此没有参与到造反中去。 陈岩尽心尽力的谋划与算计,就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全面,在造反这样的大势下,化为乌有。 “陈百户,昏君无道。宁王才是天命所归。你若肯归顺,以你的才能,又岂能只是一个区区百户。”李俊杰站在北门城墙上劝说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也不是坐不得。” 李俊杰的口才不好,虽然劝降,但有点不太用心的样子。陈岩的老子陈青山还在京城,陈岩哪里敢造反? 陈岩听的也是心不在焉,他看着南门的方向。很快,几面大旗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下向着这边移动过来。 当先的大旗很有江湖特色,上面写着“巍巍太行”四个大字,估计是说明这是太行山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的队伍。之后的一杆大旗上写着“先锋将军刘”,那杆大旗下还挂着个人头,正是张县令。 等大旗靠近,一个年轻将军策马站到队伍最前。陈岩才开口说道:“咱们还是谈谈怎么放我走吧。九霄仙子交给你们,刘二叔我回了京城才能下令放人。” 刘七开口问道:“你回了京城还能下令放人吗?” 陈岩知道他有两处担心,一是陈岩是否守诺,二是陈岩回了京城还有没有权力下令放人。 陈岩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个实在人,说放人肯定会放。你们若是不放心,你们看到我身边这位眉清目秀的百户大人了吗?他叫钱宁,不只是锦衣卫的百户,还是当今皇上的干儿子。他留下,等我回京城后拿刘二叔他们换。” 钱宁心中暗骂:“怎么又是我?” 陈岩仿佛看透了钱宁所想,对他抱拳道:“谁让钱大人是皇上亲信呢?” 钱宁只好咬咬牙抱拳点头,出发前刘瑾特意嘱咐过,上次因为豹子的事情已经让皇爷心中有了怨气,以后办差一定要让皇爷看到尽忠的决心。 刘七也只得认同陈岩意见:“那么交出我家小姐吧。” 陈岩却摇摇头:“你家小姐现在是我的护身符,当然要带在身边才安心。” “你想怎样?” “你可以派人送我到紫荆关,到了紫荆关城下,我自然会放了李小姐。” “那不可能,谁能保证你还能信守承诺。小姐必须现在就交给我。” 见两人相持不下,李俊杰开口问陈岩:“我可以放你先出城门,许你在城外交接可好?” 陈岩却道:“那就在紫荆关与易县县城的中间交接。” 刘七却不同意:“你二百人全是骑手,我没那么多骑兵防备你。除非你们把马留下。” “那怎么可能?” “不如先放了梓瑜,我替她做你人质。” “哪有人敢用三品巅峰的高手为质……” 当三个人再次商量不出统一意见的时候,第四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如我出来作保,各位意下如何?” 那声音是丐帮帮主游德昌。 游德昌不知合适出现在路边房屋的墙上,说完话就从墙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陈岩身边。陈岩给佐藤使了眼色,对这位二品高手暗中戒备。 “既然陈百户不信任我们江湖人的承诺,那我就陪陈百户走一趟,到了紫荆关我再带李家小姑娘回来。”游德昌看到陈岩戒备的神色笑着说道,“而且这位钱百户也不用留下来了,我相信陈百户。” 陈岩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位之前还在主持“除太岁”的丐帮帮主怎么就突然这么信任自己。李俊杰却已经抱拳说道:“有游帮主作保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前天夜里那些事情,游帮主可解决了?” 游德昌大手一挥:“还有些手尾需要我亲自处理。但问题不大,我听说江湖同道都被带到了这里,就赶来看看。”说完就转过头去看着刘七。 对于游德昌的建议,陈岩自然是没问题的,对方几乎全盘接受了自己的谈判意见。而钱宁是换刘七父亲的关键,陈岩也一起看着刘七,等着他做出决定。 刘七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趴在马上的李梓瑜,还是咬牙说道:“全凭游帮主做主。” 陈岩马队策马而去,游德昌骑马尾随,却跟的不近。陈岩大概理解他的想法。游德昌所谓的丐帮内乱很可能是他自导自演。陈岩猜测游德昌可能早知李俊杰来意是劝他造反,他不想造反,却也不愿意得罪宁王,于是在李俊杰面前演了这出内乱的戏码。 李俊杰今天问他事情可了解,他说虽然不严重,但还需要他亲自处理。潜台词正是没空参与造反的事情。 他来易县解救江湖人的事情,陈岩也能理解。毕竟他是北地江湖的头面人物。此时若是不出头,怕也说不过去。但令陈岩费解的是他为什么如此相信自己。 堂堂花花太岁、神枪门门主、锦衣卫百户凭啥就信守诺言交还李梓瑜和刘二叔等人? 在紫金关城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岩还是选择交还了李梓瑜。 江湖中活成精的人,没理由会轻信他人,即便是空城计之类的诈术,陈岩也认了。毕竟到现在为止,李梓瑜除了长得漂亮外,对陈岩来讲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什么?威胁造反的李阎王? 李阎王造反的时候,李梓瑜就在锦衣卫陈岩手中,真心疼闺女还敢造反? 陈岩命钱宁与游德昌交接,自己躲的远一些防止游德昌暴起伤人。游德昌跳下马,牵过驮着李梓瑜的马,将缰绳拴在自己马上。然后转头看向陈岩。陈岩只觉一股杀气袭来,胯下骏马忍不住一阵躁动。而下一秒游德昌竟然出现在陈岩身旁,一手牵住陈岩骏马的缰绳,安抚了马匹。然后又一个转眼,游德昌回到自己马边,翻身上马,抱拳道别后,策马而走。 陈岩额下不由流出冷汗,刚才若是游德昌出手,恐怕陈岩在劫难逃。二品高手的实力恐怖如斯。 陈岩缓过神来,擦了擦汗,想起刚刚游德昌在他马前轻声说过的话。 “替我向陈百户问好。” 第二十章 创剑法定名两仪 钱宁跟着队伍进了紫荆关,总算松了口气。两次身陷险境得以逃脱,回去看起来要去庙里上柱香。想到回去后的事情,又不免心情低落。这次出来眼瞅着大功到手,却又不翼而飞。不知道刘公公会怎么想,皇爷会怎么想。 然而让钱宁心情更加低落的是,在紫荆关里迎接他的人竟然是张永。 钱宁一直关注豹房里的事情,自从上次江彬、谷大用擒豹事件后,刘瑾便一直针对二人。钱宁是刘瑾的人,自然同仇敌忾。而这个张永却素来与谷大用交好。钱宁任务失败,却正好遇上张永,生怕张永是传旨责罚自己的。 “二位,有上谕。”张永见面便开了口。 钱宁心中一阵惊慌,但脸色不变,与陈岩一同行礼听旨。等听完旨意,钱宁才终于松了口气。旨意中没有责罚的意思,只是命令陈岩、钱宁所部听总督军务张永调用。 宁王造反远在江西,而太行山响马响应却近在京师。正德反应也十分迅速,他以八虎之一的大太监张永总督军务,与伏羌伯毛锐、兵部侍郎陆完率京营平叛。 张永宣布了上谕,便和善的和二人说话:“我是第一次领军,还望二位百户协助。” 陈岩连忙开口:“总督大人言重,皇上知人善用,大人定然旗开得胜。” 钱宁也赶紧说道:“大人骁勇,钱宁早就佩服已久,今日能在大人麾下听命,愿效死力。” 张永被叫了大人,看上去很是受用。点头与二人客道几句。又问道:“保定乃是京城南大门,我与几位大人早已定了章程。不知你们二位什么打算。” 这话的意思是根本没有将陈岩二人算在计划之内。若是让普通人选择,必然愿意躲在后方。刀剑无眼,战场上更是生死难料。一军大将还好说,小小的百户扔到战场上,这要到了紧要时刻与炮灰也没什么区别。但无论陈岩还是钱宁都着急着建功立业。陈岩若是躲在后边,继续过花花太岁的生活,估计这辈子也别想通关游戏。钱宁则是急需功勋挽回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 两人对视一眼,竟颇有些默契。陈岩便开口道:“今上是英明圣主,这些贼子还要谋反,真是可恶。我们自然要冲在前线,为皇上荡平这些贼子。而且原来我们捕获的江湖不法之徒也都从贼。我二人正好灭了他们完成圣上之前交办的差事。” 张永对二人决定倒不是十分关心,只是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权力就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陈岩、钱宁二人回到自己的队伍中。陈岩便随口感叹了一句:“平叛的军队来的可真快啊。” 钱宁觉得他语气似有深意,但却想不明白。便也没接他话茬。而是与他商量起怎么立功。陈岩又差遣神机营的军士打探了随张永过来的神机营驻扎的地方。两个人就学戏文里谋士的样子,约定在手心里写计策,然后同时亮出来给对方看。 在看到彼此手心都是“火”字后,二人都爽朗的笑了起来。 “生我者父母。” “知我者钱兄。” 汉语不好的佐藤桑却在二人的笑声里闻出了奸诈的味道。 这边有奸贼定计,另一边李俊杰将重获自由的江湖人聚集到了一起。他没有分派任务、也没有与众人谋划。而是拔出长剑,向大家解释起了剑法。 “我有剑法两套,一是斗剑十三势,二是武当蛇形剑。斗剑十三势走直线,只有单式,没有套路。第一式是……” 李俊杰边解说边演示,众人有的暗暗记忆,有的则跟着比划。 “蛇形剑则以套路练起,走的是圆弧,懒扎衣出门架子,第一个动作是闻鸡起舞……” 他只是粗略讲解,但还是用去一个时辰。众人记得他的直线、圆弧的理论。认真听他讲解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等李俊杰讲完。泰山剑侠第一个出言提问:“我的剑法虽学自一名泰山道士,但那道士出自崂山,与李门主蛇形剑有些相似的地方。” 说完他将自己剑法演练一遍。确实与蛇形剑颇为相似。之后又接着说:“我跟道士学剑,也学了些经书。道家以阴阳太极为根本。剑法路线与太极图有些暗合。” 李俊杰用剑鞘在地上花了一个太极阴阳鱼,默默地看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之前说过与大家共进一品,虽然之后就遭遇了大败。但是我的想法没有改变。现在我已经决定加入义军讨伐昏君。大家再与我交往请三思后行。若是愿意与我同行便留下。若是不愿,便在朝廷大军围剿前早些离开吧。” 这是让大家选择站队。在场的江湖人,真正想要造反的并不多。但能与一个三品巅峰高手掏心掏肺的交流确实对武艺精进有极大的帮助。这种吸引力对已经成名的人物倒是不大,但对五六品的底层人却是可欲而不可求的良机。 而且,这些人都是反贼劫狱放出来的,若说与反贼毫无瓜葛,那就要看实际断案的官员怎么下定论了。所以除了几个自认为在家乡手眼通天的人物,大多数无牵无挂的江湖人决定留下来。 走的人也没有遇到阻拦,有的起身抱拳不言不语便算是道别,有的人可能觉得尴尬解释一句“不是我老王不讲义气,实在是家中老母……”,有的人只是默默地演练一套自己的武艺也不道别就匆匆而去。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再离开。李俊杰才再次开口说道:“这太极图倒是给了我一些启示。那日我与倭人比武,他出了两剑,虽然出其不意,但他那路线却十分特别。” 李俊杰好像对兵器行走的路线有特殊的感觉,解释武艺的时候都是从路线入手。 “他的劈砍路线是弧形,但刀尖轨迹却趋向直线,刀身整体有弧形,刀刃角度却是直线。我原来将弧线和直线合一,弧线防守,直线进攻,两者各司其职,不算是真正的合一。现在看太极图,阳极则转阴,阳中有阴。阴极则转阳,阴中有阳。颇为奥妙。” “曲中求直、直中求曲。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前进的思路。”李俊杰边想边说,最终确定了目标。 泰山剑侠也沉思片刻,拱手道:“李门主所想所做,开天辟地。于剑法一途必定另立一宗。我愿追随,奉李门主为门主。” “我愿追随,奉李门主为门主。”江湖人纷纷行礼。 李俊杰连忙还礼,却开口拒绝:“我之所为,已经破除门派之见。若再立门派岂不是可笑。我宣布,铁剑门也就此解散,我等以武会友无分尊卑。” 众人皆说不可,非要以李俊杰为尊。又是一番退让。最后还是泰山剑侠说道:“李大侠既然主意已定,我等也无话可说。但是这套新的剑法总要有个名字。” 李俊杰又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不如就叫两仪剑法吧。” 第二十一章 急攻城虎口拔牙 刘七率领的义军是太行山中出来的奇兵,目的是阻断京城对保定府的增援。刘七攻城后就地防守,也给没有军旅经验的江湖人一个适应的机会。 实际上太行山的响马也不会守城。好在有些投靠过来的人,帮着谋划,一时之间也安排的井井有条。 李俊杰带领的江湖人不到五百,人数不少,却被分派防守东门。敌人从北来,北门首当其冲。南门被攻破过是薄弱之处,敌人可能选此主攻。西门是通往太行山脉的方向,撤退的时候万不可失。所以相比起来,东门是最不重要的。 李俊杰没有任何异议,他不需要功劳。宁王造反,他是最早投靠的一批人,而且他成功劝说李阎王等北地江湖人起义。北地战果都有他一份功劳。其他江湖人也没有意见,比起功劳来,被迫造反的大家更看重生命。 朝廷大军三路齐出,西路就在紫荆关集结,统帅正是平叛总督张永。 是日,大军一出紫荆关,义军探马便急急回报。没过多久,一队人马便出现在李俊杰放手的西门。 那队人马人数不多,中间拥簇着两个穿着全套甲胄的青年,隐隐可以看见甲胄里套的是飞鱼服。正是陈岩和钱宁。 仇人相见,却未分外眼红。 陈岩与江湖人士之间可以说是有些冤仇,但却没有彼此憎恨。江湖人只是看不起陈岩卑鄙狡诈。至于陈岩对江湖人的看法,却无人知晓。 李俊杰知道陈岩所部只是单一的火铳兵,没有攻城的能力。猜测陈岩的想法大概就是说起来冲在前线,实则就是跟着捞些功劳。看来东门果然不是官军的主攻方向。 四处攻城的声音很快想起,李俊杰初经战阵,派人去四处打探情况。 官军的进攻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未能攻破城门。便退去。 陈岩策马去邻近的官军队伍中打探情况。官军的士兵没能一鼓作气攻破城门,但也没有显出失望。但军官却有些沉不住气。 京营军官多是世袭子弟,将门之后都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第一波进攻未能成功,年轻的军官都有些焦急。上边的计划是今日必须攻破易县,明日就与响马贼主力接战。 出师不利的体验,让这些没什么战阵经验的底层军官鼓励起了下属。 “早上都没吃饭吗?还是吃多了撑的?下次给我攻上去。” “滚石、檑木还没下来,你们跑什么?” 陈岩的骏马刚过来,这些军官中便有人对他拱手:“陈百户来了?你昨天也不来看看哥儿几个。” 这几个人应该是花花太岁的狐朋狗友,陈岩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但嘴上却说:“滚蛋。老子丢了媳妇儿,哪有空搭理你们?” “怎么,太岁爷转了性子?美人到手这么久还没吃到嘴里?” 陈岩立刻摆出一副伤情的样子“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暮暮朝朝。” “太岁爷什么时候喜欢起读书人这酸吧唧的勾当。” “就是直接拿下,省的像现在这么鸡飞蛋打。” “玩儿去。”陈岩板着脸,“你们嫂子就在城里。得给我弄……啊不,救出来。” “得令~~~” 与一帮纨绔说笑几句,陈岩对这支大军的战斗力有了些了解,便打马回到东门。抬头打量城头,却不见一直站在城墙上观望的李俊杰的身影。于是随口问钱宁:“李俊杰呢?” “你刚走,他就撤了。估计是回城内了。” 李俊杰见陈岩骑马走掉,便也抽空回县衙面见刘七。 刘七昨日攻下易县后,便命令士兵洗劫了全城的富户。至于什么标准是富户,却无人能搞清楚。但大家能看到的就是堆在大堂上的金银。 李俊杰知道现在摆在大堂上的金银大概不到劫掠总额的一半,但看起来也十分壮观。刘七则穿着县令的衣服坐在大堂之上,像是将县令取而代之。但刘七身材瘦小,穿着宽大的官府,倒真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若不是青色官服上的血迹,怕是人们见了只觉得滑稽。 李俊杰进大堂的时候,刘七正命人将金银分出一部分来分发给守城有功的将士。见李俊杰进来连忙站起来,问道:“李大哥,你看我手下弟兄如何?开局就让朝廷吃瘪。” 李俊杰是三品巅峰强者,号称九大高手之下最强。任何江湖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但他为人谦和,见到刘七客气,也连忙招收让他坐下:“天罡三十六骑威名远播,名不虚传。” 刘七是三十六骑最末,但向来以此为荣。他家是后来才跟随李阎王,对这位李阎王的大侄子不是十分了解。李俊杰劝说李阎王成功后,刘七才知道李俊杰,但在他的心中,李阎王没儿子,这大侄子怕就算是少主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大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兄弟说。” 李俊杰也不客气:“既然如此,我实话实说。论武艺,李某自然还可以。但论战阵指挥,李某却是懵懂无知。东门无事,我交由泰山剑侠号令众人,自己则过来想跟刘将军学学这战阵之事。” 刘七听后拍了拍胸脯:“若说指挥,我刘七还行。要不然瓢把子也不会让我当先锋。我就信一句话,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弟兄们心齐,敢拼命,杀到京城活捉皇帝老子我也敢。” 李俊杰听的频频点头。刘七谈兴就越发浓了起来。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指教三品巅峰的高手:“怎么让人心齐呢?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名利。咱们攻下易州城,算是干了票大的,那就得让弟兄们尝到干大的甜头。这甜头有了,弟兄们就能干票更大的。你别看朝廷现在十倍兵力围我。但那不好使。那兵都是军户,早没了凶性,打仗也尝不到甜头……” 刘七说的正过瘾,便有部下通报,朝廷的军队开始第二次的进攻。 这次的进攻更加的猛烈,刘七不得出了县衙去南北两面城墙轮流督战。李俊杰见东门依然没有攻势,便跟了刘七督战。这次一直打到傍晚,官军还是没有攻上城墙,敌我两方都十分疲惫,官军只得退去。 刘七叫了几个响马军官回到县衙,饭菜便被摆在桌上。城里的百姓被命令着给守城义军送饭。刘七这边却是把城里酒楼的大厨抓来做饭。 饭菜可口,刘七倒了酒,举杯想要说话,却见李俊杰先端起了酒杯说道:“我跟刘将军学战阵指挥,一天下来心中有些收获,趁着大家还没喝酒,先说出来让大家指正一番。” 刘七赶忙说道:“李大哥,你说。” “我看太行山的弟兄个个悍勇,但守城的时候却有些大材小用。” “谁说不是,若不是城墙太高,老子早就跳下去杀敌了。”一个头目附和道。 李俊杰点点头,又说:“战阵之道,比武艺更加复杂。但道理也有相近的地方。武艺讲究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义军擅攻,官军擅守。但今天却是攻守调换,所以打起仗来都有些别扭。” 众头目听了不由点头。 李俊杰受到鼓励,接着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李大哥尽管直言。” “如果我们转守为攻,我方优势能够发挥,敌方却无城可守……” 不用李俊杰说下去,刘七一拍脑袋,大叫道:“李大哥说的对啊。” “对,守起城来束手束脚。” “杀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头目纷纷附和。 刘七一口喝了手中的酒,说道:“今天喝不成了。赶紧扒拉两口饭,咱杀出去。” 刘七等人行动能力极强,一会儿就吃饱饭,骑马招呼手下。 各个头目策马在城中转圈,身后的人却越来越多,这些义军就这样不成建制的越聚越多。 等打开北门,杀出城去的时候,李俊杰甚至觉得无人守城,连忙约束手下江湖人士,分散到四门,自己则代替刘七坐镇县衙。 太行山响马也多是步兵,但是他们虎视眈眈地冲出北门的时候还是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张永正在考虑要不要趁着夜色再发动一次进攻。手下将军却纷纷劝阻。这些指挥层还在商量军务。喊杀声便传了过来。 守城一方趁夜色袭营有点传奇小说的色彩,但此时天还没黑啊。官军看着气势汹汹杀出来的响马,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看到凶恶的反贼举着兵器杀来,气势一馁,竟有人撒腿逃跑。 恐惧如病毒般传播,溃逃就逐渐形成巨浪。 谁也想不到,十倍于敌的官军会在反贼的一次冲锋下溃败。望着四散的士兵,再勇猛的将军也只能打马奔逃。易县城的周围一片的慌乱,一直等待机会的陈岩和钱宁开始行动起来。 李俊杰坐镇县衙,当他听到东边传来的巨响时,心中一震,暗叫不好。赶紧跑到屋外查看。他看到东门那边一片烟尘,便立马传令其他城门的江湖人增援东门。等他翻身上马,见李梓瑜也提着剑跑了出来。 “小杰哥,东门是那恶人主攻吗?”李梓瑜还是带着幕篱,昨日被救出来后,晚上就开始发烧,今早刚刚退烧,现在看起来还有点虚弱。 李俊杰点点头,想要阻止李梓瑜去东门。但想到她生病可能是心魔作祟,没准打上陈岩一顿便能去了心魔,便没有阻拦。江湖人聚拢起来,杀向东门。然后看到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整个东大门已经被炸飞,城门也被熏黑,变的残破不堪。陈岩拄着长枪站在残破城墙的高处。夕阳的余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出粼粼的光芒。倒像是下凡的神将。 “尔等草寇,自称侠义,不过是持强凌弱、欺压良善之辈。今日我要告诉你等。止戈为武、以弱胜强为艺。行好事不留姓名为豪,除暴安良为侠。”陈岩的话音落下。无数的圆球从他身后被投掷出来,落在江湖人中,爆炸声四起。 李俊杰手急眼快,猛地将李梓瑜从马上扑了下来,在地上翻滚几下,拽着妹妹躲进了旁边的小巷,低伏身形,头也不回的逃窜。 这一日的傍晚,太行山响马在刘七的带领下向十倍于己官军发起冲锋的之后,陈岩带着手下二百神机营勇士,以天降正义的姿态再次击碎了北地江湖人信念。 这一日,有的人将被载入史册,有的人却永远的被吓破了胆。 第二十二章 关难守昏君北走 张永的心是冰凉的,他在太监中以知兵见长而被皇帝重视,却在第一次指挥大规模战斗中惨败。好在反贼没有什么真正的骑兵,没有扩大战果的能力。所以溃败带来的损失还算可以承受。又好在陈岩所部打破东门大肆屠杀了一番江湖人士,只可惜官军溃败,陈岩不敢深入杀敌,走脱了不少江湖人,官军也没能借此攻入县城。 张永还没来得及上报战况,传旨的太监便已经来了。看到传旨的人,张永的心凉透了。 传旨的是刘瑾的人。 陈岩、钱宁,你们三个废物,差事办的稀烂。赶紧滚回来挨打。 这是皇上的口谕,那传旨的太监说话时色厉内荏,吓得张永几乎趴在地上。 陈岩却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的差事虽然办的不漂亮,但有张永的衬托应该不至于受责罚才是。 钱宁的心也是拔凉,暗中怀疑刘公公为了斗倒谷大用竟然放弃自己。 钱宁现在和陈岩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于是为他解惑。 张永还未将战况上报,正德就已经知道了战况,这说明,正德先得到了密报。 本朝的特务机关,最早设立的是锦衣卫。主要职能为侍卫仪仗、侦缉廷杖、对外情报,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运行一段时间后皇帝发现锦衣卫权力过大,就废除了部分职能。之后又发现关键时候没有锦衣卫又不行。几经废立后,想出了一个主意,在锦衣卫之外,又设立了一个东缉事厂来监督锦衣卫。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东厂把锦衣卫治的服服帖帖,东厂又权力过大了。于是又设立了西缉事厂,又过了一段时间,刘瑾当权,不甘心谷大用把持西厂,以西厂权力过大为由,又设立了内行厂,形成了三厂一卫的格局。 就好比一个小商店的老板花钱雇了一个钟点工发传单,但担心钟点工偷懒怠工,甚至将传单随意扔到垃圾箱里,便又花钱雇了一个人看着钟点工发传单。时间长了发现那人和钟点工同流合污,于是又花钱雇人监督监督钟点工的人…… 如此往复,无穷尽也。 这边情况必然不是谷大用的手下上报,那就只能是刘瑾的内行厂上报了。刘瑾上报时极有可能夸大了这边的失利。添油加醋惹得皇帝震怒。 怀着忐忑心情面见皇帝的钱宁见到正德的时候,正德正冷着脸等着二人。钱宁连忙哭天抢地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大骂自己的无能。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正德没有摸着嘴上的绒毛坏笑,便说明没有真的想处罚二人。 果然,等钱宁哀嚎的差不多,正德才说道:“好了,朕也知道你们虽然没能完全完成差事,但也算是有所进展。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着,正德坏笑着摸了摸嘴上的绒毛。 钱宁不由打了个寒颤。 ------------------------------------- 自宁王造反以来,王京就经常被叫到内阁向三位阁老解说战况。 江西的王阳明平叛之战打的有声有色,实际上王京早就对宁王抱有戒心,王阳明是在他的推荐下调入江西。可以说王京对江西的布置谙熟于心,也稳操胜券。 但三位阁老却好像对江西的战事有些忐忑,这次叫王京到文渊阁却是问尽在眼前的易县之事。话里话外透露着王京身为兵部尚书应当以战事失利为由出面弹劾八虎之一的张永。 都是千年的狐狸,王京哪会出这个头,正想着推辞的借口。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又跑了!” “什么?”刘公惊叫一声,上次皇帝跑到昌平,说要出居庸关狩猎,让三位老臣吓得不轻。幸好有巡关御史张钦不畏强权敢于直谏,才将皇帝堵在了关内。事后听说刘瑾进谗言想要处置张钦,却未被皇帝采纳,大臣们还以为皇帝自知理亏才妥协。怎么又跑了? 李公连忙问道:“你慢点说,怎么回事?” 皇帝这次从简出行,身边只带了刘瑾、谷大用等几个太监和江彬、钱宁、陈岩等几个武官。一路直奔居庸关,以出关调兵为由通关,现在人已在关外。 “张钦呢?” “皇上这次早有准备,是等张大人不在之际出的居庸关。张大人得到消息立刻追到居庸关,可是那谷大用以督察军务的名义守在居庸关,现在谁也过不去了。” “宁王新反,皇帝却从京城跑了。这可怎么说?” “他们出关可有通关文书。” “谷大用有兵部文书。” 几人将目光看向兵部尚书王京。 王京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今早张永批了文书。说是要调边军入操京师。太行山贼寇横行,想来他是想快速平定。” “他调的哪一镇边军?” “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 “四镇?” “也就是说,皇帝出居庸关,宣大一线却没有重兵?” 几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土木堡旧事……” “昏君!”谢公竟然失言骂了出来。 “谢公慎言。”李公看了王京一眼,连忙出声制止。 刘公是首辅,现在正是他做决断之时,开口问道:“皇帝已经出关,我等还是议一下接下来的应对吧。” 王京便赶忙行礼告退:“下官这就去兵部,查看边军调动情况。” 刘公点点头,等王京推了出去,才点评了一句:“这人能力极强,就是圆滑了一些。” 谢公撇嘴:“他与江彬等人多有结交,难成大器。” 李公没有点评王京,而是说道:“当今的圣上虽然顽劣,但十分聪慧,此番出关想来不至于主动招惹鞑靼。” “就怕身边奸佞怂恿啊。” “自从多了那花花太岁,皇上就越发不安分了。听说那陈岩是锦衣卫百户陈青山之子,我们倒是可以在陈青山身上想些办法。” “不可。”刘公却出口制止,见众人疑惑便赶忙解释道:“陈青山是吴太后的干儿子。” 几人都知道陈青山背景,但作为内阁大臣,不说吴太后的干儿子,就是她亲儿子也能收拾。李公见刘公有一锤定音的意思,便岔开话题:“想让皇上回京,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李公又有妙计?” “妙计谈不上,倒是有一招,围魏救赵。” “计将安出?” “圣上在京城里最在乎什么?” 其他人思考一下,异口同声:“豹房?” “对,若是现在捣毁了豹房,皇上会怎样?” “那自然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谢公拍手叫好,“李公的围魏救赵又是一石二鸟。即将皇帝给叫了回来,又能捣毁豹房。妙啊。” 三人计定,于是当日午时,听闻皇帝出关狩猎的太学生群情激奋,前往宫门前直谏请皇帝回京。 午时三刻,太学生突然冲破宫门,驻守官兵阻拦不急,被太学生冲入了西苑。 而西苑,正是臭名昭着的豹房所在地。 正德外出,留守豹房的太监是高凤。高凤也是八虎之一,但为人忠厚,见学生冲来,命令士兵阻拦,但却不敢伤到这些太学生。士兵投鼠忌器,太学生们却不顾及这些丘八,很快就连打再骂的冲破了防线。 太学生们保持着成为英雄的骄傲,以及马上见到酒池肉林的小兴奋冲进了令人浮想联翩的豹房。 豹房的偏殿中除了些动物外,并没有什么玉液琼浆的芳香,也没有玉体横陈的旖旎。太学生们直接跳过偏殿,直入主殿。阻碍就出现在主殿的门口。 一个大肚子的美艳孕妇堵在主殿的门口,大声的说道:“我奉皇命驻守,请诸位先生不要为难贱妾。” “她就是马姬!” “此为祸水。” “大家不用管她,冲进去……” “可是她肚子里……” 马姬所幸心一横,躺在地上:“若是诸位执意要过去,就从贱妾肚子上踩过去。” “不对啊,不是说她是被虏来的吗?” “怎么舍命护着豹房。” “就这么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了?” “呵,女人。” “果然如话本上说的一样,征服了就会死心塌地。” “这位兄台,借一部说话。” …… 传言马姬怀孕后才被皇帝虏来。此时对皇帝如此忠贞,让太学生们大感意外,他们以为是来解救被皇帝欺压的可怜人,却遭到了反戈一击。但没有人敢真对一个孕妇出手,一是真要闹出人命,即便有清流大臣保全,但打死孕妇的名声背上,一辈子在士林里也没出头之日。二是看着妇人拼命的样子,保不齐她进宫前就与不靠谱的小皇帝珠胎暗结,若真是如此,残害皇嗣的打击报复,谁也承受不起。 一群遇上兵都不怕的秀才就这样被一个大肚子孕妇难住了。 好在幕后的大臣们也反应极快,一队宫人很快到来,几个健壮的中年宫女将马姬从地上拽了起来。 “太皇太后请马娘子进宫。” 文官请动了正德名义上的奶奶吴太后。妇人出手,马姬也不敢真的不顾腹中的胎儿,只得被妇人押着进了宫。 太学生们又来了精神,冲进了豹房正殿。正殿中原本都放着正德搜罗的各种杂学资料,十分重要的文献和设计在正德走之前就已经封存。马姬刚刚又为正殿里的人员争取了时间,比较重要的文件也被大殿内的文书给藏了起来。 太学生们冲进大殿,痛陈了请愿直谏,然后对奇技淫巧进行了破坏。之后在大殿文书们愤怒的目光中功成身退。 哼,我等舍命直谏,匡扶正义。原本以为你等匠户是被皇帝胁迫进入豹房,没想到你等竟愿意追随皇帝胡闹。果然都是奸佞。 当日下午,宋太宗幸小周后的话本好像脱销了。 第二十三章 大将军兴师问罪 宣化府最大的宅院是孙员外家。孙员外乐善好施、修桥铺路,连鞑靼入寇打草谷,都是孙员外花钱将鞑靼人请出宣府的地界。 而苍天无眼,这位宣府活菩萨的宅子,在这个秋天,就被一群京城来的凶神恶煞的人物给占了。 带头的是一个锦衣卫的百户,身穿飞鱼服,腰垮长刀。孙员外还不及分说,就被那十几岁的百户揪着领子给扔出来大门。并且警告道:“女眷、财务在半个时辰内撤走。半个时辰撤不走的就归爷们儿了。” 后来宣府的百姓才知道,那锦衣卫百户在京城也是恶名远播,人送绰号花花太岁。 孙员外再手眼通天,他也是个商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要是在洪武朝就是僭越的罪过,现在虽然查得不严,但洪武朝的法令也没改。平日里他住了大宅子,穿了绫罗绸缎也没人说什么,但真要摆在官面上,却说不出理去。 孙员外只能灰溜溜的带着家小躲到靠城门的破旧老宅中。 占了大宅子的恶霸,很快就将门口孙宅的牌子摘了,换上一个镇国府的大匾。 好大的口气。 宣府镇国府的书房,正德皇帝坐在书桌前认真的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总督天下兵马镇国常胜威武大元帅”。写完就问站在下面等吩咐的江彬:“朕要统兵就要有个名号。你看这个名头可响亮?” 江彬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性,皇帝喜欢有本事的人,也从不难为有本事的人。会拍马屁的人也喜欢,但是做不好事情只会拍马屁是不行的。所以回答的时候大胆地说道:“响亮是响亮。但是本朝军职里没这么叫的。军中的命令最怕不清楚,若是以这个名头发布命令,军官猜不出发令主官的官职、品阶怕是要误事的。” 正德觉得江彬言之有理,便抬手在大将军后面加了个“总兵官”。总兵算是正式的官名,又问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 “皇爷,儿子认为,官职名称太长,书写起来费时,战时紧急时发令可否用简称?”钱宁赶忙开口。现在讨论的算是军事方面的问题,不懂军事的太监们都不开口。钱宁也算是武官,现在急于表现,只能硬着头皮出主意。 正德却不是十分高兴:“这些字都是我喜欢的,去掉了怪可惜的。” 钱宁思路没跟上,于是转头看向陈岩。陈岩也算是武官,按理说应该开口表现。但他看着正德这中二病气质满满的名称实在是没有吐槽的欲望。原本想缩在人后不言语,现在被钱宁求救的目光一看不得不站出来说:“陛下既然从军,可要按照军中规矩办事?” “这是自然。”正德称是。 “那么陛下打赢了仗如何封赏自己?” “对啊。”正德一拍手,提起笔来又写“奉天承运定远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师、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钦差总督军务、挂威武大将军印、镇国公朱寿,岁禄五千石。”然后说道:“我现在就以总督军务总兵官,挂威武大将军印的身份指挥尔等驱除鞑靼。若是立功再给自己封赏,希望尔等早日祝我朱寿取得我写的这些封赏。” 众奸佞连忙高呼:“谨遵大将军号令。” 陈岩算是替这个喜欢角色扮演的中二病完成了人物设定,正松了口气。却听正德陡然一声暴喝:“刘瑾,你可知罪?” 众人皆是一惊,刘瑾是八虎之首,可以说是正德心腹中的心腹。这一声爆喝出人意料。 刘瑾慌张的跪在地上,哭喊道:“皇爷,奴婢忠心耿耿呀。” 正德却不给他机会,一个眼神,八虎之一的太监魏彬站了出来,拿出一张清单念了起来。 那清单记得正是一笔一笔送礼的账单,时间地点记得分明。 刘瑾贪财,当权后四处收礼、索贿。哪里还记得清收过多少好处。 魏彬念完,说道:“以上就是反王朱宸濠送给刘瑾的好处。” 听了这话,刘瑾才慌乱起来。他自认受贿一事被皇帝知晓也没有重罚,但朱宸濠就是造反的宁王。之前宁王确实结交过刘瑾,送礼丰厚,刘瑾也替宁王说过好话。宁王造反,刘瑾也不紧张。满朝文武收过宁王好处的不少,刘瑾深受皇帝信任,能有什么事? 现在魏彬拿这件事情说事,而且明显皇帝知道此事,就十分可怕了。 “皇爷,奴婢老眼昏花是受那反王蒙蔽啊。”刘瑾还想辩解。 却听提督西厂太监谷大用说道:“还有一封反王与刘瑾相约造反的信件,反王让刘瑾伺机行刺,事成后许诺刘瑾异姓封王。” “血口喷人!”刘瑾几乎从地上跳起来。这是真正的污蔑,“贼子,你敢!” 几个年轻太监跑过来一把摁住刘瑾,谷大用从怀中拽出个布条,从后边勒住刘瑾嘴巴,等刘瑾发不出声音来,才向正德禀报道:“请皇爷发落。” 正德摆摆手:“老刘跟我这么多年,让他走的安详点。” 刘瑾瞬间瘫软,全身的骨头向被抽掉一样,再不挣扎。像死狗一样被捆着嘴拖了下去。太监权势再大,说到底不过是皇帝的家奴,刘瑾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太监中的第一人,皇帝处置他却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首肯。 在场人等无不噤若寒蝉。 “陈岩、钱宁。”正德皇帝又喊了一声。 钱宁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是刘瑾的人,现在被喊了名字,觉得自己也要完蛋。而陈岩则颇为镇定的迈出一步,说道:“臣在。” “皇上命你二人将功赎罪在我军前效命,你二人可会带兵打仗?”正德说到皇帝的时候还对天抱拳,显然是要将角色扮演进行到底。 钱宁刚要说些定然戴罪立功的话,却见陈岩也摆出一副娱乐至死的气度,抱拳说道:“回大将军,末将不通兵法,不会带兵打仗。” “那本将军要你二人何用?” “钱百户能驾鹰遛鸟、百步穿,末将会调戏良家、坑害他人。” 正德不怒反笑:“那本将军要你们何用?” 陈岩不卑不亢的的说道:“如何用人是大将军的事情。末将听一位先贤说过,就算是一条底裤,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 “你们做不好事情就怪我用人不当,这倒是个好借口。”正德从座位上站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才说道:“我这屋里文气太重,你二人就去替我置办些摆设吧。” “领命。”陈岩抱拳转头就走,钱宁连忙跟上。 屋内正德又开始对着别人发号施令。 钱宁跟着陈岩出了屋子,一头的冷汗想先让陈岩出个主意。陈岩也不说话,等钱宁安定了心神,才说道:“走,去宣府总兵府。” 两个锦衣卫百户叫了几个爪牙去宣府总兵府的时候,刘七却站在易县城头发愁。 被炸毁的东门勉强堆砌了起来,却立刻要应对朝廷大军的进攻。 这次来的官军与之前不同。这些官军衣着盔甲都没有之前的军队鲜明,甚至有些陈旧。但刘七知道,那陈旧是长期使用的痕迹,而非保养不善的后果。 官军人数众多却颇为沉默,偶尔有几个交头接耳像是说几句笑话,但却没有任何的紧张感,就像是准备下地的老农,掐算着这块地将来的收成。 偶尔传来的马蹄声,更加衬托出整个大军的安静,一片肃杀。 这就是边军。 骄傲的刘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心底暗暗的想,幸好让被放回来的父亲带着李大哥与小姐先走了。 城下谷大用抬了抬手。 战鼓“咚咚”的响了起来。黑压压望不到边的官军,开始了移动。 第二十四章 辞二公鹰犬跋扈 孙员外坐在宣府总兵朱振的花厅中安静等候接见,他被锦衣卫从家里赶了出来,心中愤恨,但他不是莽撞的人。莽撞的人也积攒不了如此多的家业。所以他先来求见宣府总兵想要摸清那花花太岁的来头。 他的生意需要宣府总兵的关照,但是若是以为他的靠山就是宣府总兵这一级别,那也太小看依附于晋商的孙员外了。 希望那花花太岁后台够硬,若只是京城小小的锦衣卫,以为出城到了地方上就能飞扬跋扈,那孙员外可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王法了。 朱振匆匆赶到花厅,与孙员外彼此见礼。分宾主坐定,开口寒暄几句。孙员外觉得时机到了,便开口以闲聊的语气问道:“不瞒大人,我今日叨扰是想打听件事情。” 还没等朱振开口,就听大门口一阵喧哗,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老爷,有锦衣卫到了。” 孙员外听到锦衣卫的名号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正要起身告退。却见两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带着几个手下已然入府,直入花厅。 朱振连忙起身拱手道:“本官宣府镇总兵官朱振,不知二位上差……” 打头的锦衣卫却理都不理朱振,直接走入花厅往主位上一坐翘起来二郎腿,正是那花花太岁陈岩。 孙员外再次缩了缩脖子,几乎将头缩进衣服里,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朱振却皱了皱眉头。 宣府是九边重镇,宣府总兵也算是封疆大吏。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跋扈,这人要么是真的有所依仗,要么就是个傻瓜。 朱振正要发怒,却见另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张俊俏的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容说道:“朱大人,在下锦衣卫百户钱宁。那位是百户陈岩。奉皇命出来公干,有些事情要麻烦总兵大人。” 正德命二人装饰书房,陈岩想了个简单的办法,直接搬一个白虎节堂过去。 朱振没听说过陈岩,却知道钱宁。于是压下愤怒,换上和善的表情,问道:“原来是钱大人,刘公公可好?” 钱宁尴尬的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陈岩却开口道:“奉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军令,在你这儿拿些东西,虎皮大椅、草原雄鹰什么的有吗,拿出来我带走。” 朱振看着陈岩心中没底,要是刘瑾这么跟他说话还差不多。但看钱宁的样子也是听陈岩的话的。可这威武大将军又是哪位?本朝就没有威武大将军这一说啊。 正德带着部下进城的时候打的是锦衣卫的旗号,朱振见人数不多便也没有关注,若知道锦衣卫来的是钱宁,早就做准备了。现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先小心的应承这跋扈的百户。让手下人去准备东西。 手下人准备东西,那陈岩就大刺刺的坐在主位上,朱振就只能站着陪着,钱宁倒是也站着,十分客道的和朱振搭话,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朱振想套问出这威武大将军是谁,可总被钱宁将话头推诿掉。 朱振家仆很快准备好了一马车物件,陈岩得了回报就起身往外走。到了朱振面前时,终于挤出一丝的冷笑:“你办事爽利,我便卖你个乖。大将军是你本家。”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姓朱?皇亲?藩王?怎么可能让藩王领兵? 当朝也没有皇子啊。 正疑惑间,一个马弁急匆匆的跑进来,通报:“朝廷加急通报,皇帝陛下出居庸关狩猎,宣大一线官员做好接驾准备。” 哦,姓朱。 朱振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倒。手下精兵全部被调到关内平乱了,这个时候皇上过来要是遇上鞑靼入寇…… 朱振半天缓过劲来,才想起来耷拉着脑袋缩在一边当人肉背景版的孙员外。于是开口问道:“孙员外,你有什么事来着?”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小人就不打扰朱大人了,这就告退了。”孙员外匆忙告退,回老宅的路上盘算着心里的消息价值几何。 钱宁和陈岩两个奸佞回到镇国府后亲手给正德装饰了书房,正德摸了摸虎皮大椅觉得十分喜欢,坐在上面感受了一下又觉得没有想象中的舒服。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两人,随口说道:“本将军有一份泼天大功送给你俩儿,你俩儿要吗?” 钱宁就等这机会,连忙说道:“万死不辞。” “好。”正德高兴的说道,“锦衣卫百户陈岩、钱宁升千户,本将军命你二人刺杀鞑靼小王子,可不要再让本将军失望。” 说万死不辞,就真让万死啊。钱宁忍不住腹诽。 别人做的任务顶多九死一生,百万军中取上将军首级,这真是万死无生的事情。 是皇帝觉得两人没有什么用处了扔出去送死吗? 陈岩却表现的比较镇定,只是提了个要求,带着佐藤。 在正德颇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陈岩带着钱宁离开,并承诺十天后出发进入草原刺杀鞑靼首领达延汗小王子。 这次出发的将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很快会面,佐藤依然板着一张脸,对刺杀小王子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意见。十天的时间里,陈岩让钱宁准备前往草原的器具及武器装备,自己则四处走访,学了一些简单的鞑靼语,研究鞑靼习俗,与专门走私的盐铁商贩倒是混熟了。 正德这边也没轻松几天,文官们没能将皇帝挡在关外,便将奏折发到关外,请皇帝亲自批阅,这是老套路了,只有皇帝变乖后,大臣们才会减少奏折的数量。然而这次正德却没有服软,而是认真的批改起了奏折。 很快内阁的辞职奏折便被递了上来。 文渊阁里,三位阁老悠闲的喝着茶,谢公忍不住感叹道:“偷得几日闲。” 李公却打趣道:“我等往日奋进,今日不过回归平常,岂可言偷。” 谢公说:“我等窃居高位既是偷。” 刘公也打趣:“何谈窃居高位,不过是看孩子的老管家。” 另外两位连忙拱手:“刘公一语中的。” 刘公又感慨:“有时候想呀,咱们殚精竭虑一生,若是皇帝批准了咱们乞骸骨的奏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边说边从发回来的奏折中抽出自己请辞的那份。“这不发回来了,还要再写一份上去。” 大臣请辞,皇帝必然挽留。基本上大臣上三次请辞的奏章,皇帝若是真心不想大臣退休就会在第三次也驳回大臣的请辞。若是真的批准也是在第三次才会批准。 刘公将奏章递给谢公,说道:“你文采最好,我的也顺便写了?” 谢公笑着说道:“我先来看看皇帝这次是何种说辞。”说完,打开奏折,脸色却瞬间变了。那表情像是憋了口气,整个脸在十几秒间变得通红。 李公看出不对,连忙起身过去,却看到刘公请辞的奏折上龙飞凤舞的用朱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准”字。 “这……”李公出声,谢公也回过神来。连忙翻出自己的请辞奏折。同样是个“准”字。 谁能想到为朝廷效忠几十年的元老会落一个这么不体面的下场? 三人请辞的奏折回来后,自以为知道结果,就根本没看。李公连忙拿出自己的请辞奏折,脸色却更加精彩,他的奏折和另两位不同,没有“准”字,而是正常的挽留的话语。 三位阁臣看着三份奏折,面色在几个颜色之间转换了片刻,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宁王造反,皇帝跑到了关外,谁能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候准许了看家老臣的请辞? 稳重如刘公也不由得叹道:“管家是好管家,少爷是真败家啊。罢了罢了,这就去吧。” 李公却是尴尬,就他的辞职信没被批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位同僚。 兵部尚书王京却在这个时候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三位阁老,好消息。南昌城光复,宁王被擒。” 迎接王京的是三位阁老十分精彩的面容。 第二十五章 为活命忠义皆抛 对于封建王朝的执政者而言,造反自古就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像宁王这种准备充足、声势浩大的造反。即便是剿灭,也多少会让王朝伤了元气。 然而宁王的造反显然愧对大家对他给予的厚望,甚至在呼应他的太行山响马之类的乌合之众还在坚持战斗的时候,宁王就被生擒了。 外人很难知道是平叛的王阳明太厉害,还是造反的宁王太愚蠢。 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三公觉得自己被皇帝看了笑话。 三公自小皇帝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就耳提面命的教导他,治国非常难,要如何小心谨慎,要如何披肝沥胆。宁王造反的时候,小皇帝偷跑的行为几乎被公开骂成了昏君。然而,现在三位阁老却像是看到小皇帝得意洋洋的对三个老人家说:“你看,很简单嘛。” 刘、谢二公实在没有脸面留在内阁,十分痛快的收拾行李回老家。而让人意外的是李公却没有任何动静。 既没有打包行李弃官而去,又没有再向皇帝递交辞呈。 三位阁老共事多年,每件事情上几乎都是共同进退。李公在这件事上选择对皇帝的让步,几乎就是对另外两人的背叛。 有人画了一副丑老妪骑牛吹笛图来讽刺李公,甚至李公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与李公决裂,再不交往。 对此,李公只是写了首诗“杨妃身死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骑牛背,春风一曲太平歌。” 无论李公真心如何,但是整个文官集团终于开始不再小看这位少年天子。 被少年天子指派了刺杀任务的三个倒霉蛋却已经出发。 陈岩三人进入草原,钱宁更加垂头丧气,倒是佐藤还是一直与陈岩定时切磋刀法。 这一日宿营,佐藤与陈岩对练,练累的陈岩干脆坐在地上,遥望远处的星空。草原上的星光十分明亮,让陈岩觉得夜空很低,甚至产生了举手摘星辰的感觉。还没歇过劲来,陈岩提刀就从地上跳起来。独自练起总叙单刀一路的套路。 这套刀法是后世的陈青山根据古籍复原,陈岩自幼练习,早已成了本能一样。这套刀法练完,陈岩又做了几个简单的势法。佐藤有些惊讶,从怀中掏出一些铜钱,向着陈岩一个一个的扔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传来,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那些铜钱竟然全被陈岩用刀挡下。 钱宁的声音很快想了起来:“恭喜陈千户升入四品境界。” 钱宁以射艺进三品境界,对武艺也是有着追求的。现在看他人进阶,见猎心喜便也要与陈岩试试身手。 两人取出大枪,进行对扎。钱宁为人和善但枪法却十分阴毒,枪头一碰便一招攻出。但这枪刚一刺出,却感受到一股巨力打在枪杆上,大枪几乎脱手飞出。 钱宁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知道自己枪术不如陈岩,却没想到陈岩的枪术竟然这么强。就连一旁观战的佐藤也惊叹道:“这一枪结合了すりあげどはらいわざ,真是不简单啊。” 让稳重的佐藤惊讶的说出了母语,钱宁却摇头自语:“这不可能吧。你那一招有四品巅峰的程度。没道理刚入四品就是巅峰啊。” 陈岩现在自我感觉良好,却不与钱宁聊武艺上的事情,而是转移话题:“你知道陛下为何出关吗?” 钱宁一头雾水,正德出关不就是玩儿吗?他追随正德很长时间,这位皇帝陛下什么性子他自诩为十分了解。 陈岩仿佛看出了钱宁心中的答案。接着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啊,在冒险。” “冒险?” “天子是少年心性,又一直被文臣压制。所以想要干出一番功绩来证明自己。他非常聪明,自知在文教方面绝对取得不了让文臣心服的功绩,于是就将宝压在了科技和军事上。” “科技这个词你可能不懂,大概就是奇技淫巧的意思。你不要小看这些奇技淫巧,用好了能发挥大作用,比如说咱们改良的火铳和震天雷。这也是我一直愿意为他效力的原因。”见钱宁大概是能听懂自己的话,陈岩便接着说了下去,“文官现在对他逼的越来越紧,于是他便不得不加快取得功绩的步伐。只有军事才是皇帝取得权力最好的办法。” “他没有选择去打宁王,因为宁王只不过是癣疥之患。华夏的王朝,只要让老百姓还有口饭吃就丢不了江山。少年天子能看到这一步,在现在这种环境下,真是不简单。” 陈岩的任务是取得皇帝的敬佩,现在他倒是又些佩服皇帝了。 “他选择与鞑靼一战,这样的胜利对他来说才有意义。战胜鞑靼,甚至抓获小王子,他的声望将会空前,也替皇族洗涮了耻辱。” 钱宁仿佛不认识陈岩口中的皇帝。他是皇帝的义子,但更多的时候是皇帝的玩伴。陈岩的说法给他的感觉就是昨天还在一起逛青楼的小伙伴,今天就在背上绣了“尽忠报国”跑去关外当夜不收一样。 更形象的比喻的话,就像每天和你沉迷二刺螈、抱着纸片人打滚的网友,突然跟你说,他在社科院工作。 等钱宁消化了陈岩话语的意思,陈岩才再度开口。 “虽然有些佩服他,但是这些对我这种小人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及我们在他的宏图霸业中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侠?决定的大局一锤定音的刺客?你觉得可能吗?” 钱宁摇摇头。 “没错,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咱们的身上,其实咱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失手被俘、在严刑拷打中告诉鞑靼人,皇帝在宣府。让鞑靼小王子亲自带人来进行今年的打草谷。” 钱宁沉默不语,按照陈岩的推测,那么行刺三人组显然就是被抛弃的、做诱饵的棋子。 “既然知道了他的目的,咱们又何苦受这份罪?”陈岩接着说,“莫不如,咱们直接向鞑靼人泄露皇帝行踪就好了。” “可是咱们明面上受命刺杀小王子,回去怎么复命?” “他都将咱们兄弟当做弃子了,你还想着复什么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受了王命就要照着去做,差一点,天下之大哪有咱们的容身之处?”钱宁心中一惊,“你是要投靠鞑靼?” 陈岩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但这便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钱宁心中大惊,几乎语无伦次:“你这是……不可以,这要背千古骂名的。” “你我都是奸佞,千古骂名早就背上了。” “圣上带我们不薄……” “咱们可是弃子。” “你爹可是还在京城。” “他是太后义子,想来能保全自己。” “这……这,不行。”钱宁还是摇头拒绝。不知道怎么的,坏事做尽的钱宁内心就是不肯背叛自己的国家。 陈岩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说:“那就要委屈钱大人了。” 钱宁暗叫不好,下一秒,佐藤的刀已经从后边架在了钱宁的脖子上。 “佐藤,你也要背叛陛下吗?”钱宁高声叫道。 “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听陈岩的命令。”佐藤语气平静的说。 钱宁叹了口气,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借口? 悔之晚矣的钱宁总算是冷静下来。在他的世界观中没有投靠鞑靼这一选项,所以才会在震惊中慌了手脚。现在冷静下来,才叹了口气,说:“虽然这样说显得有点不敬,但皇爷从来不亏待自己人。而且他很聪明的,你跟着他的时间太短了,不知道他做成了多少大事。说句我自己真实的感觉,外面的大臣加起来也不是陛下的对手。他对自己人好,但对背叛他的人从来不手软。我要是现在跟着你背叛了陛下的意思,纵然能活下来,下半辈子我也睡不好觉。所以,陈岩,你想清楚就好。我虽然被叫做奸佞,但是对皇上,绝对忠贞无二。” 陈岩不再和他废话,动手将钱宁捆了,便开始实施他的投降计划。 第二十六章 战阿蒙叛贼重伤 秋日的草原有些萧瑟的意味,但雄壮辽阔,陈岩悠闲的骑马前行,心情竟然格外的舒畅。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躲雕。”陈岩大声的吟诗,又看了看被捆着骑马的钱宁,忍不住问道,“之后是什么来着?” “呸。”自那日摊牌以来,钱宁仿佛是一夜之间成为誓死忠贞的壮士,就像正德皇帝在不远处看着他一样。 “希望你到了鞑靼人手里也能像现在这般忠烈。”陈岩踩着脚蹬站直了身体。 远处有烟尘扬起,很快一支马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伴随着烟尘,马队如一条黑线,慢慢的拉长,又缩短。最后陈岩终于能够看清马队的状况。 那明显是一队鞑靼骑兵,与普通的鞑靼骑兵不同,那骑兵服装整洁。陈岩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碰到鞑靼的大人物了。他好整以暇的继续缓慢前行。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碰到一个没头脑的,看到汉人就是一阵箭雨。 陈岩运气不错,骑兵很快的围住了三人。鞑靼骑兵马不停蹄,绕着三人不断的转圈,嘴里还发出各种叫喊声。烟尘四起,伴随着马匹的膻味,让钱宁的脸色煞白。 包围圈越转越小,内圈里的骑士逐渐停马,一个年龄颇大的鞑靼人用生硬的汉语喊话:“你们,什么人?” 陈岩故意用不熟练的汉语喊道:“我们,东瀛人,来做生意。” 问话的鞑靼不再说话,显然是需要思考一下东瀛人是哪里人。但马队里一个声音喊了几句鞑靼语。 陈岩大概听出那几句鞑靼语的意思是东瀛人就是倭寇。那声音比较粗哑,听上去倒像是女子可以粗着嗓子说话。 两人又用鞑靼语说了几句,女子仿佛受够了问话人的蠢笨,便从马队里策马而出。 一匹枣红色的马,上面骑着一个娇小的骑士,那骑士带了萨满的面具,但还是掩盖不住她是女性的事实。 “你们,没货物,做什么生意?”女子汉语比较流利,但还是又十分浓重的口音。 陈岩指了指钱宁:“这是汉人的大官,我把他献给达延可汗,换东西。” 女子策马向前,饶有兴趣的打量了钱宁半晌。才转头对陈岩说:“他,什么官?” “他是锦衣卫的千户,皇帝的儿子。” 女子却笑道:“汉人皇帝没有儿子。” “就是原本不是儿子,后来当做儿子。” “你是说义子?” “对对对,椅子。” 女子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叫图鲁勒图,是满都海哈屯的最疼爱的女儿,你把人交给我就行。” 满都海是鞑靼皇后,也就是小王子达延汗的妻子,在鞑靼威名远播,但陈岩却表现的闻所未闻,只是摇头:“我们要把人交给达延可汗。” “东瀛人都这么笨吗?我就是达延汗的女儿,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就是。” 陈岩依然摇头:“我们不要钱,我们只想向达延汗学习武艺。” 这回答倒是让图鲁勒图有些意外,想了想才说道:“东瀛人,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带你们去见阿瓦(父亲),但阿瓦不教别人武艺。” “我叫武藏,那是我的好友橘右京。我们都是柔术好手,而达延汗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摔跤好手,即便不能受到指导,一睹他的风采也好。”毕竟橘右京是个肺痨鬼,名字太不吉利了,佐藤命硬更适合一些。这名字是陈岩早就和佐藤说好的,过程中,陈岩还与佐藤开了个玩笑。 陈岩问佐藤:“佐藤啊,如果我约你明天决斗,你会在什么时候到决斗的地方呢?” 佐藤回答:“当然是天一亮就到场做好准备。” 陈岩又问:“我要一直不到呢?” 佐藤回答:“人不可以失信,我会等到你晚上,过了当天才会离开。” 陈岩点点头:“那我再傍晚的时候一定会去。” 佐藤问道:“为什么是傍晚。” 陈岩答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又累又饿,我却酒足饭饱,这叫以逸待劳。” 佐藤:“陈岩你还真是……” 这就是东瀛宫本武藏一战成名的卑鄙手段,佐藤自然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又发自内心的不耻。 阿图公主勉强记住了两个东瀛名字,喊了一句鞑靼话,鞑靼骑士们便再次跑动了起来。 陈岩赶忙策马跟上,阿图公主的手下都是骑术超群的精英,将陈岩等三人围在中间,陈岩的马速也逐渐升高。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处营地,一进营地阿图公主就大声的用鞑靼语喊了起来,很快一个壮汉匆匆的跑了过来,跪倒在公主马旁。公主的小皮靴踩在壮汉的背上下了马,壮汉才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站在公主身后。 看清汉子的模样,陈岩几乎倒吸一口凉气。陈岩骑在马上就不觉的汉子比自己低多少,此时汉子站在公主身后,更显得高大。公主身高应该不算矮小,但肩膀也只到汉子的腰腹位置。 那汉子脸上满是伤痕,看上去比戴了鬼面具的公主还要恐怖。 “这是老蒙,我的奴隶。你们想见我阿瓦,先得赢过老蒙。” 摔跤和陈岩擅长的械斗不同。械斗中,身材魁梧虽然有一定优势,但因为有武器的关系,差距不大,毕竟再强壮的人,挨一刀也会死。但摔跤身材上的优势却被放大,尤其是身材优势相差巨大的情况下。 可惜现在大草原上的摔跤规矩,没有像后世那样分出公斤级的概念。 陈岩也只能硬着头皮跳下马来。只觉得老蒙更加高大,只能仰视。 阿图公主看了看跳下马的佐藤信纲的身高,说道:“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不过尽量不要惹老蒙真的生气。当年我抓老蒙的时候,老蒙可是徒手撕了我当时手下最厉害的搏克手。” 草原上的搏克手无一不是壮硕如牛的大汉,竟然被人手撕,实在无法想象老蒙发怒时的样子。 陈岩干脆罢工:“你分明是为难我们。这样的人再厉害的搏克手也不是对手。” “阿瓦一只手就能赢老蒙,你们想见阿瓦,却没有与老蒙一战的勇气吗?” 陈岩实在是想象不到比老蒙还要厉害的人是什么样子。这个时候佐藤却从他身边越过,用日语对他说道:“一会儿我从前面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从背后跳上他的脖子,用你教过我的裸绞。” 裸绞是巴西柔术中的动作,也是日本柔术的发展与变革,之前在两人交流武艺的时候陈岩曾经对佐藤讲过。 与陈岩不同,佐藤对武艺一事,没有退缩可言。还未等陈岩统一,就窜身向前与老蒙展开不接触的试探。陈岩只得开始策应。 老蒙可以说是典型的一力降十会。高大而壮硕的身形让他天生神力,普通人在他面前就犹如小孩子一般,只要被他抓住,便再没有逃脱的道理。 佐藤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柔术也是东瀛武士的必修课。他判断老蒙身材高大,步伐必然不够灵活,便刻意压低了身形,以灵活的步伐与老蒙保持距离。 老蒙抓了佐藤十余次,都被佐藤灵巧的躲过,便转头向陈岩发起进攻。佐藤连忙跟上,但老蒙却突然反身,单手一把抓住佐藤肩膀上的衣服。佐藤没想到老蒙不太聪明的样子,却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被抓后想要逃脱已是不能,于是连忙下沉重心,双手贴身扣住老蒙手腕。老蒙见状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佐藤双腿顺着老蒙手臂攀夹,锁固住老蒙单臂。若是常人,此时已经被佐藤的锁技困住,但老蒙却不是常人。手臂发力竟要将佐藤举起来。 时机到了。陈岩悄声跑到老蒙身后,纵身一跃,双臂勒住老蒙脖颈,想要将老蒙拖入地面。老蒙被佐藤和陈岩的双重攻击激怒,大吼一声。手臂用力,竟将佐藤平举起来,站直了身体。陈岩眼见不好,赶紧双腿夹住老蒙腰腹。手臂裸绞形成,加大力度。 老蒙被勒的紧了,不停原地转圈想将两个人甩出去。陈岩还好紧勒老蒙脖子,佐藤却勉强抵抗老蒙双手巨力。老蒙转了不到十圈,佐藤终于坚持不住,被甩了出去。 佐藤被甩飞了将近十余米,好在此处地面不硬,没受太大的伤害。陈岩却越勒越紧。老蒙见甩不开陈岩,便干脆向后躺倒,以陈岩为肉垫倒地。 老蒙后仰,陈岩便知不好,在腾空的一瞬间调整自己姿势,保护脊椎。饶是如此做好了准备,但老蒙的体重实在太大,陈岩被摔的七荤八素,但知道老蒙已经发怒,怕被人撕成两半,陈岩单凭着求生的欲望,死死地锁住老蒙脖颈。也得益于地面软,陈岩算是没被摔死。 老蒙倒地后再难站起,只是在地上拼命挣扎。佐藤这时候已经跑了过来,锁住老蒙双腿,让老蒙彻底动弹不得。 陈岩咬牙用力,老蒙终于停止了动作。 “你们赢了。”阿图公主这才宣布输赢。 两人松开老蒙,佐藤将陈岩搀扶起来,陈岩咳嗽两声,用手捂嘴,手心竟有一些红色。想来是伤到了肺部。 陈岩知道这大草原上没什么好医生,干脆也不想治疗的事情。开口对公主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可汗。” 公主显然也没有将陈岩受伤放在心上,反而是对老蒙的败北有些惊讶。她是草原儿女,性格爽快,直言道:“这是我的营地,我今年是来看打草谷的热闹,阿瓦还在后面,你们要想见阿瓦,要等我去见他的时候带着你们。” 陈岩连忙说:“我们带着汉人皇帝的儿子,也有重要的情报向可汗禀报。” “什么情报?” 陈岩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汉人皇帝在宣府。” 公主却噗嗤一笑:“就这?” 陈岩哑然。看来自己传播消息的任务已经被别人抢先完成了。 “你们就不要着急了,我这里搏克手不少,你们可以先玩几天。”公主下了定论,就急匆匆的跑去别处。 第二十七章 觅玩伴草原明珠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陈岩背着手站在蒙古包前吟诗一首。 钱宁却嘲笑道:“武藏兄可以下床了?” 陈岩前日与老蒙摔跤,受了伤,当日就卧床不起。草原上也没有什么好医术,陈岩全靠硬抗,当晚发了烧,陈岩在以为自己要挂掉的时候,总算退了烧,情况好转了一些,只会偶尔咳嗽,心中不由嘀咕“自己明明说的是佐藤才是橘右京,怎么就自己应了症状。”而钱宁的境遇却恰恰相反,陈岩病倒后,阿图公主便下令松绑了钱宁。这里是草原,根本没有人担心钱宁会逃跑。 在草原上,不用说跑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野狐狸,阿图公主的手下也能在半个时辰里给抓回来。 钱宁被松了绑,便被阿图公主叫去询问京城以及皇宫有什么好玩的。钱宁是何等人物?那是当今不靠谱天子的玩伴。自然把草原公主哄得十分高兴。如此看来钱宁和陈岩两人的局面倒有些逆转的可能。这也可能就是陈岩当了汉奸惹了天怒,才遭此报应。 陈岩知道了这些事情,便不再养病,出了毡房。想要挽回些局面。 “那恭喜钱大人了,我听说草原上的公主最喜欢你这样中原来的白面先生。没准哪一天就要尊称钱大人一声额驸了。”陈岩抱拳笑着说,笑了几声牵动了身体,便又咳嗽了几声。 而钱宁想起阿图公主那诡异的面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想要还嘴,却见止住咳嗽的陈岩板起脸说道:“我与阿图公主做的是买卖。你就是货物。若你真没有价值,以阿图公主的性子,要么杀了,要么就以你为奴。做买卖我不在行,但也知道,真看上的货物不能表现出急切想要的样子。现在阿图公主不谨慎对你,却从你口中京师和皇宫的趣闻里得到了多少情报呢?” 陈岩这样一说,钱宁才真正的变了脸色。他本来决心不当汉奸,此事被告知竟然无意中出卖了朝廷的情报,有些悔之晚矣的感觉。 陈岩便出口安慰道:“这些只是在下的猜测,没准公主是真的看重你的男色呢。” 说完陈岩便开心的走开,留下一脸便秘表情的钱宁患得患失。 陈岩四处走走转转,专门与不会说汉话的鞑靼人交流。这些人价值观朴素,崇尚强者。陈岩摔跤的表现不错,没被阿蒙撕成两半便算是勇士。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不懂汉话,所以没有特别的被人叮嘱过不能乱说。 所以尽管麻烦,陈岩还是用他那速成的半吊子鞑靼语连比划再画画套取了不少鞑靼的信息。逐渐熟悉之后,陈岩再午饭前便带着一群鞑靼的小孩玩起了丢沙包的游戏。 丢沙包就是两个小孩儿站在两边,其他孩子站在中间,两个小孩子互相扔沙包,中间小孩被砸中就要下场。 肺部受伤的陈岩成了废人,只能站在一旁做裁判,小孩子们玩儿的不亦乐乎。欢笑声在营地里传播。附近的鞑靼人也侧目拍手,用难得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娃子们。 阿图公主在气氛热烈的时候到场。鞑靼人连同孩子也赶忙行礼。 阿图公主没有理会众人,径直走到孩子中间,捡起了地上的沙包,问道:“谁用我最喜欢的围巾做了这个?” 人们赶紧低头把脸贴在地上。 陈岩这时已经知道阿图公主有用鞭子抽人脸的坏习惯,但还是仰着头,淡定的说道:“没找到合适的布料。” “哦。”阿图公主淡定的应了一声,又对所有人说,“都起来吧,接着玩。” 地上的孩子们站起身来,继续玩耍。阿图公主如陈岩预料中的一样,加入了孩子们玩耍。 陈岩已经对阿图公主的性格有所了解。尽管有时候看起来比较残暴。但终究只是个豆蔻少女,而且玩心比较重。自己设计新游戏就是为了同她结交。毕竟普通鞑靼人也只能说些草原上简单的情报和风俗。草原上阶级分化严重,真想了解核心的情报,还要从贵族阶层入手。 草原上的人虽然有强烈的尊卑意识,但性格却十分洒脱。阿图公主的加入并没有减弱游戏的激烈性。陈岩也公正的做好裁判,阿图公主几次想要耍赖都被陈岩一一指出。 众人玩累了,陈岩便给孩子们讲射雕英雄传的故事,阿图公主也和孩子们一起席地而坐,听着这个由草原开始的故事。陈岩讲的口干舌燥,便又鼓动孩子继续玩耍。 欢乐的气氛蔓延开来,不知何时有人唱起了草原上雄壮的歌曲,又有别的人出来唱和。草地上和搏克手切磋柔术的佐藤也跟着搏克手们按音乐的节奏跳动起来。被陈岩提示后躲在毡房的钱宁也走出毡房,望着碧蓝的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人们开心的欢畅,竟然演变成一场宴会。美酒被打开,烤制的肉品被摆了出来。汉子们争先的唱歌,少女们竞相舞蹈,孩子们尽情游戏。 这是一群来抢劫别人的人。 打草谷,汉人辛勤劳作一年的成果,被鞑靼人抢劫。 每个鞑靼人看起来都单纯美好,但却将这样惨无人道的抢劫和杀戮当做是生活中的一种常态。 就像宰杀养了几年的牲畜,更像早晨起床,摸走母鸡们下的新鲜鸡蛋。 陈岩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作为律师的他,也见惯了灰色。此时的美好却让他感受到了真实。这种真实几乎诱发了他的社交恐惧。真实的自己只是不愿意和人说话的宅男而已,只有在游戏里才能开心的表达。 身体上的伤病以及精神上的恍惚,陈岩有些泄气的躲进自己的毡房。 安静的独处才是宅男最好的疗伤药。 直到夜晚,欢乐的气氛逐渐褪去。陈岩才走出毡房。月光下点着火堆的营地,有白天的喧嚣做对比,有显得另类的安静。仿佛从喧闹的酒吧退出,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陈岩觉得舒服了许多。 刚走到远离火堆、人影寂寥的角落,一张恐怖的鬼脸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阿图公主走到他的面前,缓缓的摘下了面具。 一张干净的脸颊映入陈岩的眼帘。刚刚跳完舞的阿图公主,额头上的发丝还有些湿润。 阿图公主的容貌说不上惊艳,但也十分耐看,看起来像是有些西域血统,五官立体,皮肤光洁。 不如武侠小说中异域公主般倾国倾城,却是食得人间烟火的漂亮女子。 “你不会有哪种看到你的脸要么娶你要么去死的奇怪规矩吧?”陈岩忍不住开口。 “哪里会有这种古怪的规矩?”阿图公主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你们东瀛是这种规矩吗?” “还好没有。”陈岩连忙摆了摆手。 “我带面具是不想惹太多的麻烦。”阿图骄傲的解释说,“哈敦说,我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总是被看到难免惹出麻烦……等等,什么叫还好没有,你什么意思?” “我汉话不好,什么什么意思?”陈岩赶紧装起了糊涂。 阿图不高兴的跺了跺脚,戴上面具,就跑远了。 “明天跟我去见阿瓦。”娇小的背影丢下这样的话。 第二十八章 群雄聚草原雄风 第二天,阿图公主的队伍整个开始向西北方奔驰。约摸半日,又找了一处适合扎营的地方扎营,之后阿图公主带着陈岩等人,一行三十余骑,又向着东北方向奔驰。 一路上,广阔的草原,逐渐的有了许多人马的踪迹。大部分见了阿图公主的队伍都赶忙避让,还有一部分派人过来请求与阿图公主结伴而行,全部遭到了拒绝。 等到了下午,饿着肚子的陈岩,终于看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营地。营帐连绵的看不见尽头。 骄傲如阿图公主,一进营地也是翻身下马。难得的表现出些许恭敬。 阿图刚一下马,就有一个鞑靼少年过来迎接。少年一把抱住阿图,叫道:“阿图姑姑,你说好和我一同打前锋的,怎么悄悄跑到了我的前面。” 阿图也开心的抱了抱少年:“阿勒坦,先去跟我见阿瓦。” 阿勒坦却笑了笑:“先去可汗给你准备的营地。” 阿图敲了敲自己面具:“怎么?” “董狐狸的狐狸崽子来了。” 阿图便没有说话,被阿勒坦带到一处营地,安顿部下。又给阿勒坦介绍了陈岩等人。 “这是东瀛人的武人,绑了中原皇帝的干儿子要献给阿瓦。” “这是阿瓦最喜欢的孙子,叫阿勒坦。” 阿勒坦倒是十分客气的和几人见了礼,钱宁摆出一份大义凌然的傲娇模样,陈岩只得客气几句缓解尴尬。 “董狐狸本人没来吗?”阿图问道。 “董狐狸说调动全部军力,只能自己主持大局。派了自己的狐狸崽子来。”阿勒坦撇嘴答道:“他朵颜三部的队伍磨蹭着才刚出自己的地盘。” “董狐狸好算计。这次抓中原的皇帝。他是又不想出力又想占好处。要是不成功,他怕是又会去讨好中原人。” 阿图说着话,阿勒坦却憨厚的笑了笑:“哈敦,还说什么了?” “哈敦还说,这次可汗要是生擒了中原皇帝,董狐狸肯定向我提亲……”阿图生气的说到一半又瞪了阿勒坦骂道:“你小子怎么知道是哈敦说的。” “阿图姑姑你只管做草原上最美的、最名贵的花儿就好了。这么有远见的话一定是哈敦说的。” 阿图叹了口气:“我的小侄儿以后怕是比董狐狸还要狐狸。” “姑姑,我是猎人。” 两人说笑着,陈岩不由和钱宁对望一眼,心中震惊,整个草原上的人都已经知道皇帝出关了吗? 陈岩只得暗暗算计,自己投效的资本就是有用的情报,如此说来怕是没那么值钱了。 姑姑侄子间说着话,有侍卫传唤。陈岩便跟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毡房。 达延汗的大帐十分雄壮,即便是颇有见识的陈岩,跟随着阿图公主进入的时候,也不可自已的升起了崇敬的感觉。 达延汗坐在正中,看上去胖乎乎的,倒有些和蔼。实在难与二品高手、鞑靼可汗、小王子这样的名号联系在一起。 达延汗与别人说这话,账内的人好像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一样。阿图和阿勒坦带着陈岩等人,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估计是等达延汗有空的时候才会行礼说话。 陈岩偷偷打量环境,想着这么松懈的方位,自己完成正德的任务也未必不可时,突然看清与达延汗对话的人。那人虽是穿了鞑靼的服饰,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中原人。待看清那人容貌,陈岩不由神情一凝,缩了缩脖子。躲到阿图公主的身后,小声的说道:“一会儿你说钱宁鬼鬼祟祟出关窥探,是被你抓来的探子。”然后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的事情,你手下和阿勒坦不会禀报可汗吧?” 阿图公主小声说:“怎么?见到可汗的仪仗就腿软了?”刚说完发现,身后的陈岩为了小声说话几乎贴到了她的后脖颈,又仿佛感觉到陈岩呼吸吹到了她的脖颈,不由哆嗦一下,板着脸说道:“知道了,出去的时候你最好解释清楚你打的什么主意。” 陈岩连忙答应,躲在她的身后,又小声的跟钱宁嘀咕了起来。 达延汗说了会儿话,扫视了汗帐中的人,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草原上最美的花,跑的那么快,有没有抓到喜欢的猎物啊?” 阿图开心的站起身来,一把抓过钱宁衣领,把他扔到汗帐中间,自己则蹦蹦跳跳的跑到达延汗身边坐下,笑道:“这是我抓来的,中原皇帝的儿子。” “哦?”达延汗挑了挑眉毛,笑道:“中原皇帝还是个毛头小子,哪会有这么大的儿子。阿图可不要被人骗了。” 阿图还未开口,穿着鞑靼衣服的中原人却开口道:“可汗,公主倒是没有被骗,这人是锦衣卫百户钱宁,正德皇帝的义子,是中原皇帝最重信的大臣之一。” 阿图连忙高兴的说:“对对对,阿瓦,我是不是很厉害。我把中原皇帝的儿子抓来,你再把中原皇帝本人抓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达延汗开心的哈哈大笑。 钱宁却在此时倨傲的开了口:“我失手被擒,全然是我刻意为之,我身负皇命,正是来见达延可汗的。” 朝廷与鞑靼交涉,自有专门的渠道和使节。此时钱宁这样说,哪里会有人相信。 达延汗身边的中原人开口道:“钱百户,你现在这样说,能有几人相信?” 钱宁却冷笑道:“姓孙的,你不过是边境上的一个小商贩,什么时候有资格说起军国大事了?” 孙员外也冷笑道:“当年吕不韦也不过是一介商贾,却也成了大秦宰相。真正知人善用的王者不会以出身看人。现在我也投奔大汗,得大汗信任,以谋臣的身份为大汗效命。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百户可以轻辱的?” 钱宁却仿佛并没有听他说话:“我主听闻达延可汗的公主图鲁勒图貌美如花,特命我前来迎娶。” 此语一处,众人表情各异。但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阿图公主。 她解下腰间的小皮鞭,一鞭子抽向钱宁。钱宁早有防备闪身躲过。 达延汗喝止了她的动作,面无表情的问道:“中原皇帝想要娶我家的阿图?” “回禀可汗,是皇上命我娶阿图公主。” 一个草原青年立刻怒道:“你一个中原皇帝的奴才也配娶草原上的明珠?中原皇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达延汗也挥挥手,下令道:“拖出去杀了。” 两名护卫立马上前擒拿钱宁,钱宁并未反抗。阿图公主却咬咬牙道:“阿瓦,刀下留人。” 钱宁松了口气,果然如陈岩所说,阿图公主会为自己求情。这冒险的第一步算是成了。 之前的草原青年却用嘲笑的口吻问道:“怎么?阿图公主喜欢上这细皮嫩肉的中原奴才了?” 阿图公主只是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有你说话的份?” 那青年却骄傲的说道:“俺是朵颜三卫的哈伦。” 孙员外也解释道:“哈伦是朵颜三卫的勇士,是董忽力大人的三公子。” 阿图却不再搭理哈伦,只是向达延汗解释道:“阿瓦把他交给我,我要剁碎了喂狗。” 钱宁内心:啊?这和陈岩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第二十九章 好贼子巧舌如簧 钱宁尽管深表怀疑,但是抓住机会,冲着哈伦说:“你跳出来说话,莫不是也想迎娶阿图公主?” 想尽办法,给自己树立一个情敌。这是陈岩的嘱托。 自己求亲阿图公主,一旦事情有成功的可能,朵颜三卫的人必然会出来阻止。 哈伦显然是一愣,自己阿玛嘱咐的是“若是能生擒中原皇帝,就为阿玛求亲迎娶阿图公主。”此时显然时机未到。 哈伦只好尴尬的说道:“俺只是看不惯你一个奴才垂涎咱草原上的明珠。” “咋了?想和我争,还不敢吗?” “你……” “我以为草原上都是真汉子,没想到也有你这样的怂货。” “大汗,把这奴才交给我,我将他碎尸万段。” “你就是一怂货。” “你等我……” “怂货。” “大汗……” “怂货。” …… “住嘴。”达延汗终于出言打断两人,“草原上没有光动嘴皮子的男人。三天后的誓师大会,你们手上见分晓。”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个人恩怨,与阿图无关。” 钱宁不由心中一叹,陈岩又一个卑鄙的计划成功了。 按照陈岩的说法,钱宁此次行险可以一箭双雕。 一是挑拨鞑靼和朵颜三卫的关系。朵颜三卫想做墙头草,鞑靼内心不满。但两方没有明面上的冲突,又是抢劫计划的合伙人,关系可谓若即若离。但鞑靼人还是愿意给朵颜三卫难堪的。些许的细节,只要有计划的挑动,未必酿不成滔天大祸。二是找机会暗杀达延汗。三天后的誓师大会,是鞑靼风俗,在上面比试武艺都是真刀真枪,钱宁箭术了得未必没有机会完成正德给的任务。 “你不是要投靠鞑靼人吗?怎么又帮我对付鞑靼人?” “你觉得在正德手下做事情开心吗?” “……” “换个说法,上司是聪明点的好,还是笨的好?我已经不要脸了,只想下半辈子过的舒服点。阿图公主心思单纯,我觉得跟着她混日子不错。” “而且长得也漂亮?”钱宁心中呸了一声,果然是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陈岩为了让钱宁按照他的说法行事,说起了那日见到阿图公主真容的事情。这是又垂涎阿图公主美色了? 陈岩虽然在达延汗汗帐里轻松做通了钱宁的工作。但一行人回了阿图公主的营地,他便被阿图公主带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看到阿图公主再次摘下自己的面具,陈岩知道,自己欠人家一个解释。 不然真的会被剁碎了喂狗。 陈岩的绝学是用问题回答问题。 “公主殿下,觉得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自己想要的?” 见阿图公主陷入思考,陈岩立刻掩饰奸计得逞的笑脸:“你是草原之主最喜欢的女儿,也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不瞒你说,我在东瀛也是贵族,普通贵族家的小姐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都苦难重重,何况是你。” 阿图公主点点头,她知道女人难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仗着阿瓦和哈顿的宠爱在出嫁前尽情的享受生活。 “公主难道不想成为满都海哈顿那样能够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女人吗?”陈岩抛出了杀手锏。 阿图公主显然动心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你让我嫁给大汗?” 这什么脑回路,陈岩不由扶额:“恰恰相反,你应该嫁给钱宁这样好控制的家伙。” “那随便找个人嫁了不就好?为什么非要嫁给钱宁。” “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有两个前提。一是有好控制的男人。二是要获得权势。对于女人来讲,这两个前提相互矛盾。女人的权势来自于男人,能给女人带来权势的男人绝对不好控制。但对于公主你,钱宁却是能够很好解决这个矛盾的存在。” “好控制能够理解,可是钱宁如何给我带来权势?” “鞑靼人为何要打草谷?”陈岩再次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因为中原人手中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阿图公主理所当然的回答。 “错,是因为中原人与鞑靼的关系不好。” “这有什么区别?” “互市。关系好的话,可以开互市。”陈岩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即便心思单纯如阿图公主,也知道互市的重要性。鞑靼打草谷虽然看起来是无本买卖,但此时大明边军的战斗力并不弱,所以打草谷也不是一本万利。若是真开了互市,相信绝大多数鞑靼人愿意以互市的方式交换物资,而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劫。而能够掌控互市的人,在鞑靼人中的权势绝对是够的。 陈岩将钱宁塑造成了阿图公主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图公主认真地看了看陈岩,盯着陈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最恨别人骗我。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和阿蒙拴在一起,让你给他做老婆。” 看阿图公主像是彻底动心,陈岩一副云淡风轻地行礼告退。 出了帐篷就被钱宁叫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说话。 这个时候钱宁求娶阿图公主的消息已经传开。有不少的鞑靼人跑来围观,倒没有什么恶意和敌视,反而有些佩服他勇气的意思,同时好像希望他让哈伦出丑。 “公主不会真将我剁了喂狗吧?”钱宁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才讪讪地问了出来。 陈岩哈哈大笑,一副笃定的样子:“放心草原女子最喜欢你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我刚才在公主帐篷里替你说尽了好话。我看公主对你有意思。” “真的?”钱宁竟然面露些许喜色,赶忙收敛神情又道,“我全是为了完成皇爷交代我的任务。” “咱们弟兄也算出生入死,不用跟我见外。”陈岩拍了拍钱宁的肩膀,“这次正德给你下的命令不用说十死无生,而且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若你真能把小王子的公主拐到手,到时候能回中原,没准正德觉得脸上有光,也就不治你罪了。” “可是……这……” 见钱宁似乎还有顾虑,陈岩又说道:“追求女孩的事情你倒不用担心。想我花花太岁也非浪得虚名。在我全力相助之下,再加上钱兄本就英俊潇洒。摘她一朵小野花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钱宁觉得不太对劲,但终究还是安心了许多。 陈岩却远不如自己表现的那般轻松。所有计划的前提全部建立在阿图公主的信任上。 可是陈岩现在连身份都是假的。若是被那孙员外认出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阿蒙的傻笑,陈岩不由一紧。这位阿图公主,看似清纯无害,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第三十章 机关尽无心插柳 所谓三天后的出征大会,是往年来的惯例。无外乎祭天等一系列的仪式。 而勇士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比试。 狩猎。 草原狩猎是一项团体活动,各个部落的狩猎小队,能不能压倒别人一头,也能体现出自己部落好猎手众多。 在草原上好猎手就是好战士。 钱宁不要说有没有优秀的狩猎团队,钱宁根本就没有团队。虽然他箭术了得,即便放眼草原也算数一数二,但箭术只是狩猎的一个方面。真比起狩猎来,钱宁未必比草原上一般的猎人要强。 好在钱宁得到了阿图公主和阿勒坦的支持。 钱宁也渐渐的成为了草原上关注的焦点。董狐狸在鞑靼普通人中的人缘好像不好,再加上阿图公主对钱宁表现出来的支持,所以不少好奇的少男少女都来一睹钱宁的风采。 首先,钱宁的颜值是绝对的能打。 使得陈岩不禁感叹,即便淳朴如草原,也最终难以逃脱这个世界看脸的魔咒。 钱宁的实力也配得上自己的颜值。他本来就是辛进之臣,射艺三品,能力不能再提升的时候,便用心练就了潇洒美观的射姿。带队策马射箭的英姿,着实迷倒了一批少年男女。 陈岩也跟着学习狩猎,射艺、骑术提升不少。每日狩猎回来与孩子们玩耍,心中觉得要是每日过上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实在是不错。 但即便是在游戏中,还是要面对紧迫的压力。 当陈岩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面容的时候,上天送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阿图公主与中原人和东瀛人作为玩伴还在蜜月期,所以,每次出去狩猎,必然会跟着。然而在一次狩猎的过程中,陈岩和阿图公主出现了意外。 或者说阿图公主落入了陈岩卑鄙无耻的圈套。 陈岩的计划十分的简单,借着打猎的机会创造与阿图公主独处的机会。然后惹怒阿图公主。 程度把握准确的话,阿图公主有用鞭子抽人脸的习惯。陈岩虽然怕疼,但是在难以刺杀孙员外的境况下,这是防止被认出来的最可靠的办法。 陈岩计划的第一步很容易得到了实施。在他的刻意创造下,陈岩与阿图脱离大队,成功与大部队走散了。 草原秋末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虽然是一片枯寂的景色,但是碧空如洗,没来由的让人心情愉悦。 阿图公主倒是不算着急,虽然出来打猎,但是距离各处营帐都不算太远,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岩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故意放慢马速,开始惹怒阿图公主。 “我早就说女子不应出来打猎,这下好了,走丢了吧。”陈岩自言自语,发表着会被重拳出击的话。 陈岩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小,阿图公主几乎勒马而停,用颇为惊异的目光看向陈岩。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陈岩作势假装捂嘴。连忙道:“我啥也没说。” “我听到了。”阿图公主冷着脸说。这个一直劝说自己要独立自主的男人,终究还是从心底看不起女人。 陈岩摆出一副讨厌的表情,对,你听到了,所以赶紧抽我啊。 但是阿图公主还是忍住了抽他的冲动。因为一队骑士向他们靠拢过来。 是哈伦。 钱宁备战的同时,哈伦显然也没有闲着。 哈伦的手下骑士很快将两人围了起来,一时间尘土四起。哈伦策马近前,哈哈大笑:“怎么公主一个人出来。” 阿图公主面色冷峻了起来,在草原上从来不缺少愣头青。 “哈伦,去打你的猎。不要管我的事情。” 哈伦却不以为意:“怎么?公主真的喜欢中原来的小白脸?打什么猎,我的猎物不就在眼前吗?” 也许下一秒哈伦就会把阿图掠到自己的毡房里。因为这里是草原,没人能走漏风声。 “公主,咱们要做准备了,钱宁他们应该已经把猎物赶到咱们这边了。到时候就看公主的射艺了。”陈岩好像没有看出现场紧张的气氛,只是出言提醒着打猎的事情。 哈伦看了陈岩一眼,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呼啸而去。 阿图公主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一瞬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转念间的可能都足以造成难以挽回后果。 她还未长成大姑娘的时候,哈敦就一直教育她切莫要独自出去,不然没准就被哪个不要命的混蛋拖进毡房。 阿图看了看陈岩,陈岩笑了笑,笑声牵动了自己的伤,于是咳嗽起来。 “你们东瀛人也和中原人一样能撒谎吗?” 还好陈岩可以用咳嗽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哈伦带来的危机虽然化解了,陈岩的计划却被打断。 两人不紧不慢的骑着马走动,陈岩却心里盘算着怎么继续进行他的计划。难道要非礼阿图公主? 那样的话怕是会被打死吧? 拿捏好程度也许没事。 “如果刚才哈伦对咱们动粗,你打算怎么办?”阿图突然问。 陈岩几乎下意识的说:“我会拼命逃跑。” “嗯?” 陈岩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非礼阿图,被她一问反倒说出了真话,而不是可以讨好的话。反应过来后便赶忙解释道:“我们两个只要有一个能逃出去,哈伦就不敢对另一个怎么样。” “咱们两个人怕是不行。哈伦带的都是老猎手。” “也未必。”陈岩坚定的说。 阿图公主点点头,至少比自己鱼死网破的主意好些。关键时刻,最怕的不是想不出好主意,而是根本没有主意。 说话间,阿图公主再次停住了马,摘下了面具,认真的看着陈岩。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竟然让陈岩在这初冬的草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你是不是喜欢我?”阿图公主趁着陈岩失神,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我……”陈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许也错过了什么机会。 阿图公主带上面具,策马而去。陈岩赶紧跟上。再次没来由的咳嗽起来。 极力逗自己开心的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的出谋划策的人也许是真实的。而愉悦的心情可能却是假的。 阿图公主毫不费力的带着陈岩找到了钱宁等人的大部队。大家愉快的狩猎,喝酒、唱歌。 只是,当晚,陈岩因为给公主拿酒的时候不是双手捧着而挨了鞭子,破了相。 第三十一章 紧战袍鼓声擂动 一脸伤疤,咳嗽着骑马飞奔的陈岩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机关算尽。而宁王叛乱即将平灭的消息传来,五万鞑靼大军即日开拔,只是简单的举行了仪式。根本就没有以往的狩猎活动。 而所谓的哈伦与钱宁的赌局,好像从未成为草原上热议的新闻。 不是被遗忘,而是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为了平灭宁王北地的叛乱,昏庸的正德皇帝调宣大边军入操。而自己却好死不死的跑到宣大前线游玩。 这注定会让今年的打草谷丰收,也让正德可能成为大明第二个被俘虏的皇帝。 按照正德凡是争当第一的性格,应该不会希望成为第二个被俘虏的皇帝。但是小王子达延可汗很想成为第二个俘虏中原皇帝的大汗。 所以绝对不能等边军回到宣大再动手。 鞑靼骑兵速度很快,先头部队在开拔当晚就与宣大边军的探马有了交锋。而陈岩等人只能与阿图公主一同守在王帐附近,毫无办法。 阿图公主也知道,达延汗一旦抓获中原皇帝,自己要谋求的地位,也就无从说起了。 然而在鞑靼王帐的附近,阿图公主与陈岩一样,宛如蝼蚁。 干脆和阿勒坦一起喝酒。 大战在即,阿图在自己的营帐里也没有戴面具,阿勒坦很会说话,逗得阿图总是大笑,那笑声银铃一般,给肃杀的气氛蒙上了些朦胧的纱衣。 话题难免说道中原的皇帝,钱宁倒是捡了几件宫中无伤大雅的趣事说了出来。 阿图又笑了起来,阿勒坦却皱起了眉头:“听起来,中原皇帝虽然年轻洒脱,但还是有些聪明的,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阿图公主也有些疑惑,问陈岩:“武藏,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了,你来说说。” 陈岩摆摆手:“聪明不敢当,但是一个聪明的敌人露出破绽,也许是机会,也许就是陷阱。” 阿勒坦点点头:“此中必有蹊跷。”沉思着干脆凑到陈岩身边,接着说:“你怎么看?” 陈岩故作神秘的用手指蘸着酒在桌子上画了个点:“这是宣府。”然后在左边又画了个点“这是大同。” 在座的除了佐藤全都凑了过来。等众人找好了位置,陈岩又说:“你们能看出什么来?” 阿图公主怒道:“有话就说,两个点能看出什么?” 陈岩点头:“没错,就是两个点。谁也看不出什么。” 阿图公主狠劲的在陈岩胳膊上掐了一把,陈岩疼的叫了一声,连忙解释:“因为咱们只看到了宣大。这就是中原皇帝的聪明之处。” 说完想要沉吟一下,阿图公主又要作势掐过来,赶忙又在宣府的右边画了一片区域,接着说:“这是哪里?” 众人对着抽象的地图想了一会儿,还是阿勒坦先开了口:“蓟辽边军。不对,蓟辽边军要看着朵颜三卫。朵颜三卫……赌。中原皇帝赌董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敢趁着蓟辽边军驰援宣大而进攻蓟辽一线。” 陈岩点了点头,虽然阿勒坦已经明白,但还是向一脸疑惑的阿图解释道:“中原皇帝光芒晃住了大家的眼睛。人们像飞蛾扑火般的冲了过来。但最终只会落入陷进。宣府兵力虽然空虚,但大同还有一万守军,加上蓟辽边军是可以与咱们五万大军一决高下的。” “可也是一决高下啊,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 “打仗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吗?” 阿勒坦一拍手:“他只是要和大汗一决高下。他就是这么狂妄的人。” 阿图公主还是一脸疑惑:“所以呢?” 阿勒坦激动的解释:“所以现在大汗有两条进攻路线可以选,一是进攻宣府,很可能被明军包围,但两方谁输谁赢未可知。二是进攻大同,那这次打草谷就会满载而归,但是可能抓不到中原皇帝。” 陈岩补充道:“一、进攻宣府咱们的胜算会更大。二、进攻大同也未必不能抓到中原皇帝。” 于是阿图站起身来,说:“我要把中原人的诡计告诉阿瓦。” 阿图公主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又泄气皮球一样的走了回来。 阿勒坦热心的问:“怎么样?” 阿图叹了口气:“阿瓦只说他只知道了。还问我是谁想出来的。” 阿勒坦赶忙问:“那有没有召见。” “没有。” 几个以为看破真相的人因为没有被重视而着急的时候。大同总兵王勋收到了一道让他绝望的命令。 威武大将军军令。鞑靼入寇在即,大同总兵王勋应奋勇杀敌,以彰显天朝军威。故,若遇鞑靼贼子攻城,只准出城攻击,不得据城而守,否则以谋逆论处。 下面就差个钦此了。 王勋当然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威武大将军朱寿是谁。大将军早在之前就已将下过军令勉励前线将士。在那时候,王勋就打听清楚了这位大将军的真实身份。 大将军的军令不能不从,也玩不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戏。更何况传军令的太监谷大用看样子是留下来做了监军。 自刘瑾倒台,大将军身边最有权势的太监就是提督西厂的谷大用和督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的张永。 若是擅长军旅之事的张永,应该会好商量一些。可是对只会监视别人的谷大用,王勋觉得,这次自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王勋还是开了口:“厂公,是不是通知知府大人一声。” 谷大用摆手:“大将军说了,武将的事情让文臣少掺和。” 得了,想找个出头的或垫背的看来是行不通了。 自古守城哪有以进攻为主的。大同这一万守军,守城是绰绰有余,甚至轻轻松松。可是出击进攻鞑靼铁骑,那就有点自取灭亡的意思了。往年鞑靼来打草谷,据城而守,基本鞑靼不会进犯大同这样的大城。至于周遭百姓,那就真是如离离原上的谷草,收割完了,来年自然还会长出来。 谷大用像是看出了王勋的踌躇,只是轻笑问道:“王大人怕死吗?” “末将……末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就好办了。”谷大用说,“死在战场上,总比被朝廷砍了头好。” 王勋叹了口气,听说今年鞑靼发兵五万,只怕照常守城也未必能守住。 第二日午前,鞑靼大军兵临大同城下。 第三十二章 两突袭阴谋被破 阿图公主不笨,知道绝不是自己献上的计策得到了达延汗的认可。 活捉中原皇帝的功绩自然能让他的声望如日中天,但战争的失败却能动摇他统治的根基。 达延汗早就做好了稳妥的计划。 陈岩自然知道,鞑靼决策层不可能看不穿正德如此简单的谋划。但是他要知道,鞑靼决策层是否像他一样看穿了正德的整个计划。 于是,当大军隐约能够看到大同城池的时候,陈岩被达延汗传召。 陈岩按照东瀛人的礼仪行礼后,达延汗便直接开了口:“攻取大同城有何办法?” 这是考试,决定陈岩今后的命运。 “有上下两策。”陈岩竖起两根手指,“此次出征,大军人数倍于之前。下策,可分兵行事。一部分像往年一样分散开来打草谷,一部分全力以赴攻取大同城。上策,全力攻取大同城。” 一旁的孙员外赶忙道:“下策,无论大同攻陷于否,皆可获利,为何是下策。上策,大同城防坚固,若是久攻不下,岂不是麻烦?我看两策无上下之分,但凡动些脑子总能想出来的计策,你所言不过是哗众取宠。” 陈岩满脸伤疤的脸上面色不变:“大汗此次狩猎中原,所投入人力物力皆是几倍于之前,若收获还如从前一样就是亏本。唯有攻破大同城,收获才能数倍于从前。而且大同城破,以宣府为饵的陷阱则破,中原皇帝仓皇退走还可自保,若还敢留在宣府,咱们大可以一口将他吞下。我虽不了解中原情况,但分析钱宁平日所言,中原皇帝可是个年少气盛、专断独行的人。” 达延汗再度开口:“我是问你攻取大同的办法。” 陈岩摇摇头:“大同城池坚固,且久经战阵,只有攻坚。除非……有内应。” 达延汗挥手下令:“大军休整,午后攻城。” 陈岩便回了阿图公主处,心中不免感叹,正德皇帝自以为施展妙计,但达延汗也有自认为必胜的安排。但最终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阿图公主听说陈岩回来,赶忙召见,想要问清楚达延汗的打算。 “有人献城。”陈岩对阿图公主低声说道。 孙员外不是好汉,也非能人。但却受到达延汗如此礼遇。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他能给达延汗带来足以让达延汗礼遇的好处。 陈岩早就听闻,宣大商贾多与鞑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干的就是为鞑靼各部销赃的买卖。 鞑靼各部打草谷,劫掠中原百姓,除了必要的粮食等物,其余全部交给宣大商贾换取生铁、食盐等物资。来年再用生铁支撑的兵器再次劫掠中原。 鞑靼做的是无本买卖,宣大商贾也是盆满钵满。 达延汗进攻大同,却并不急躁,先原地休整,午后才进行攻城。如此不紧不慢,定然是有什么把握。 “入夜后。”陈岩肯定的说,“献城的不是守城官员,必然是暗中行事。估计入夜后有人会有办法让底层将校打开城门。大同城必破。” 话音刚落,周围却传来阵阵惊呼。 阿图和陈岩赶忙循声观望。只见对着鞑靼大军这一侧的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难道猜错了?大同城官员早与商贾同流合污? 七千骑兵从城门奋勇而出,大旗擎起“大同镇总兵官”“征西前将军”“王”。 任谁也没有想到,大同守城官兵竟然大开城门,主动进攻鞑靼大军。 从上到下全无准备的鞑靼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那七千大同骑兵却像是早存死志。 有些刚刚下马休息的鞑靼军官,还未来得及重新披甲上马就被斩于马下。 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到过主动出击的中原部队。向来都是追着中原人跑的鞑靼骑兵开始了慌乱 大同铁骑虽然没有冲到达延汗所在的后方,但前线的骑兵却开始溃退,达延汗只能下令撤退。慌乱便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 陈岩护着阿图公主在混乱的军队中撤退,钱宁也没趁乱逃跑,倒是帮助阿图公主射杀了几个乱跑的鞑靼士兵。 等鞑靼军再次稳住阵型,大军已经撤退三十里。大同骑兵一见鞑靼军阵型稍稳,便快速撤退。达延汗这边则斩杀了几个前线不重要的将官以稳住军心。大军再次缓缓向大同城推进。 这次鞑靼军戒备充分。但是众人心里清楚,奇袭只可能一次,已经退入城中的大同骑兵不可能紧接着再次开门冲锋。 即便如此,鞑靼军走的还是十分谨慎。 到达大同城下已是傍晚。达延汗立马下令攻城。不出意外的双方短兵相接,均未取得值得称道的战果。 孙员外却收到了最新的情报。 “大同总兵王勋在监军太监谷大用的强令下出兵,并不是提前探知了咱们的计划。今晚子时计划照常。”孙员外赶紧向达延汗做出了汇报。 入夜后,鞑靼军严阵以待。白天尝到奇袭甜头的王勋派自己的副将带兵夜袭,被杀的败退,丢下几百具尸体后仓皇逃入大同城。 所谓趁着夜色袭营,大部分是演义小说的情节。大部分战争还是将就稳扎稳打,袭营风险远高收益。 算是吃了败仗的王勋终于消停了许多。两边军阵对垒的嘈杂也变得安静。 陈岩却在这时闯入了阿图公主的毡房。 只穿了睡衣,睡的正香的阿图公主先是惊恐,双手抱着被子,看着被陈岩推到一边的侍女。随即反应过来,厉声呵斥道:“你疯啦?找死吗?” 陈岩一把抓住阿图公主的手腕,想要开口,却咳嗽了起来,半晌止住,沉声说道:“带我去见大汗。” 阿图公主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甩不开。侍卫这时才冲了进来,万军之中的主帅营地,侍卫们松懈了不少,加之陈岩算是熟人,一下子就让他闯了进来。侍卫们刚刚粗略扫视毡房中的场景,就听到阿图公主的声音:“滚出去。” 侍卫们想要上前架走陈岩,却发现“滚出去”是阿图公主对他们的命令。于是退出毡房跪在门口,冷汗直流。 “那次夜袭有问题。”陈岩解释道,“夜袭应该趁着咱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进行。安排在子时之后才合理。” “你就因为心中有个疑问就去面见大汗?” “大同守将如果不是笨蛋,那么他这次夜袭就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让咱们放松警惕,子时之后必然会有更大的行动?” “再次夜袭吗?那不可能,凡事只有第一次才会措手不及。” “这正是我要见大汗的原因,我知道的情况不多,所以判断不出敌人的阴谋。” 阿图公主只好打着哈欠说道:“出去。” 陈岩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阿图公主,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忍不住解释道:“这也是公主你的机会,要向大汗证明……” “我说你出去,我要换衣服。”阿图公主终于甩开了这个讨厌鬼的手。 阿图公主并不觉得陈岩的发现有多重要,事实证明陈岩的一些猜测虽然自己看来算得上十分聪明,但都是被达延汗早已看破的事情。所以阿图公主提前和陈岩说好,若是达延汗没有睡下,自己会求见。若是已经睡下了,她可不想因为小事情打扰阿瓦。 达延汗没有入睡,甚至没有在王帐里。 阿图带着陈岩一路寻找,终于在靠近前线的地方找到了达延汗和孙员外。 两人紧盯着大同城的方向,陈岩刚到,就看见大同城的一侧城门上闪了几下光亮。 达延汗有些心不在焉,等听完陈岩的讲述。才一脸惊讶的看向孙员外。此时,孙员外也一脸惊讶的看向达延汗。 此时正是子时。 一次不成功的夜袭,有的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谋划着一场惊天阴谋,有的人站在对手的立场上看穿了一些事情。 大同铁骑再次从城中杀出。 乱的像一锅粥,这也是不能夜袭的原因之一。 敌军、友军、流矢、暗算、落单、反杀、血肉横飞…… 一夜的混乱,厮杀到筋疲力尽的两方人马各自脱离时已经不知道时间。 只是天亮了。 大同铁骑伴着血红的朝霞回城,城内边军已损耗过半。 大同城头挂出城内十七家商贾人头一百二十三颗。 正德收到王勋飞鸽传书时,正在大将军府烤肉,他像鞑靼贵族一样,将割肉的匕首轻轻放在桌子上。亲自拿过传书的战报。 “哈哈哈。”正德开怀大笑,瞬间表情又变得无比严肃,“传令,辽东参将萧滓,宣府游击将军时春,离开驻地,火速支援王勋。副总兵朱峦、游击将军周政即日出发,尾随鞑靼军,不得擅自作战。宣府总兵朱振,参将左钦即刻出兵,驻守阳和,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正德扭头看到身边的江彬,发现他还是一脸愁容,便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疑虑?” 江彬虽然震惊于平日里只知玩乐的皇帝竟然能将边军将领和布置轻松说出,但还是忧心崇崇:“辽东边军一动,末将怕朵颜三卫那边会出问题。” 正德却摇摇头:“董狐狸现在是骑墙头的,咱们这边新胜,他即便知道防守他的部队撤走,也不会轻易出手。” “咱们虽然出其不意,但实际并没有给鞑靼军造成太大损失。” 正德点点头:“这也正是董狐狸也不会倒向咱们的原因。”随后又改口问道,“你觉得董狐狸希望谁赢?” “鞑靼赢了,他可以趁机劫掠。”江彬没有直言答案,但是却说出了他推测答案的依据。 “也许吧。”正德好像没有了谈兴,毕竟有的时候站在对手立场上考虑问题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自己终究不是对手本人,揣度起来难免会有缪误。 江彬看出正德失去了谈兴,但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即便董狐狸不出手,咱们也是两万对鞑靼的五万大军。” “嗯。”正德只是应了一声。 第三十三章 临大战天助我也 鞑靼军尽管遭受两次突袭,但损失却不是很大,凭借着自身彪悍的战斗力,几乎与大同边军打出了一换一的交换比。只是慌乱中被马踩死、被误伤的人数也是不少。 算下来总损失接近三千人。这已经是个成规模的部落的人数了。 达延汗收拢好队伍的时候又是将近中午的时间。 阿图公主和陈岩得到了召见。 陈岩整理好衣物,依然以东瀛的礼节向达延汗行礼。 “你对我的召见,不感到意外。”达延汗这样询问。 “我侥幸猜中了几件事情,大汗自然要见我,也应当要见我。”陈岩顿了一下,“大汗要见我是因为之前能猜中一些事情,但是见我是为了问以后的事情。” “那你说说。” “大汗接下来可有计划?”陈岩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 达延汗却极为坦诚:“大同城攻不下来了,我会让各部分散打草谷,然后向宣府方向进攻,看看能不能抓住中原皇帝。” 陈岩点头:“我与大汗的想法一致。” 达延汗却摇头:“我需要更优秀、更具体的想法。” 陈岩也不啰嗦,胸有成竹的开口:“第一、我军大败是因为敌人太卑鄙,孙先生是奸细,引荐他的人是受他诓骗。第二、看今年敌人的态度,不会再对我军打草谷的行为坐视不管。打草谷应该在敌人主力被消灭之后。第三,消灭敌军主力后,派出一支人马围困宣府,其余人马分散打草谷才会安全。第四,抓住中原皇帝,则立即和谈要求开互市并将其放回。第五,抓不住中原皇帝,打完草谷继续围困宣府,并和谈请开互市。” 陈岩计划信息量够大,达延汗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逐一发问:“你的计划所有的结果好像都是和谈开互市。” 听到开互市,阿图公主不由精神为之一振,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可是想来,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与陈岩的身份相差竟然是如此之大。原来的陈岩只是云泥一样的小人物,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如今的王帐之中,陈岩是已经和大汗平等交谈的大人,自己却只是大汗的孩子。 差距依然如隔山海,只会一上一下仅在几日之间就已经倒转。 陈岩却没有关注阿图公主的心理活动,只是再次提出自己的问题:“大汗可是想扫平中原,重建大元伟业?” 重现大元盛世是每个鞑靼人心中的梦。但也只是梦。现在的鞑靼,已经没有人将梦里的事情当真了。 达延汗没有开口,但陈岩已经得到了回答。 “其实全天下的百姓是一样的。他们只会拥护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人。比起活捉中原皇帝的虚名,草原上的盛世之君才会得到拥护与传颂。”陈岩侃侃而谈,“所以最终的结果只有互市。但请求和要求却不一样。如果大汗打算扫平中原,那么和谈就是手段,战争才是结果。如果大汗只是想振兴草原,那么战争就是手段,和谈才是结果。” “你认为我没有扫平中原的决心?”达延汗玩味的问道。 “那么振兴草原就是扫平中原的第一步。” “你打算如何消灭明军的主力?” 陈岩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达延汗的节奏进入了下一个问题:“一切的起因是中原皇帝突然来到宣府。那么问题也会因此解决。因为中原皇帝在宣府,所以中原边军对打草谷不会坐视不管。中原皇帝想出了以自己为诱饵合围鞑靼的计策,虽然没有成功,而且显得幼稚,但不失为一个好计策。他们有皇帝,鞑靼也有王帐。” 一旁的阿图公主完全听不懂陈岩在说什么,达延汗却听明白了。于是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孙先生毕竟曾受到过鞑靼重视。” 陈岩知道,达延汗的提问是按照重要程度排序的。于是,他并未出言,而是报之以缄默的微笑。 毕竟,孙员外已经不在王帐内。 达延汗见到陈岩的笑容,陡然间严厉的说道:“你需要证明你的忠诚。” “不知大汗要我如何证明。” “你可以亲手杀了钱宁。”达延汗又换了一个平淡的语气,好像钱宁只是草原上一只普通的兔子。 阿图公主觉得自己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可是达延汗却制止了她。 他说:“你之前提到和谈互市,想必会用到钱宁,所以,你现在无法证明自己的忠诚。” “我觉得我对鞑靼的忠诚无需证明。因为我对鞑靼没有忠诚可言。”陈岩平静的说道,“我从东瀛到大陆,为的是追求武道的极限,我愿意为鞑靼效力,只不过是以为大汗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能给与我们启发与指导。换做其他高手愿意以武技上的进步与我们交换东西,我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达延汗不由哈哈大笑:“没事,反正这次的战争总会抓到中原的大官。” 等陈岩退下,阿图公主却故意说道:“东瀛人太过目中无人了。” 大汗仔细端详了自己的女儿,直到把女儿看的不好意思,才说道:“我天真的阿图公主,你要记住,这个东瀛人不是一匹难以驯服的桀骜野马,而是一头狡诈的孤狼。” 陈岩出了王帐,看到孙员外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与大同城墙上的人头遥遥相望。 鞑靼骑兵开始有秩序的向各个方向奔腾而去,每个骑兵的脸上都有着期待和急切的表情。毕竟,与强攻大同城比起来,大家更熟悉也更愿意抢劫周围的平民。 而达延汗的王帐,越过大同城向南推进五十里。 王勋觉得若是自己手下兵力充足,是可以将鞑靼小王子彻底留在中原的。 但是在泼天大功面前,已经冒险两次的王勋犹豫了。熟读兵法的他知道,过于容易取得的巨大战果,往往就是敌军的诱饵。 然而犹豫许久的王勋,在第二天凌晨发现天降大雾的时候,不由大笑三声,高呼:“天助我也。”继而亲率三千骑兵,向南奔袭而去。 达延汗听闻天降大雾,也走出了王帐,不由感叹:“天助我也。” 第三十四章 大局现石破惊天 是日,雾气漫天。大同三千铁骑直冲鞑靼王帐驻地。鞑靼所部却像是早有准备。厮杀声响起。王勋却是暗自心惊。 鞑靼军准备过于充分了。而且王帐驻地的鞑靼军也不像是探马侦报的五千人左右。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鞑靼军四散打草谷只是假象。王帐南进根本就是陷阱。 虽然各地都通报了鞑靼军打草谷的情报,显然只是小股疑兵,真正大部队还留在王帐附近,借着大雾的掩护,做成了一个口袋。 王勋一头扎进了口袋里,更可怕的是,因为大雾,王勋根本不知道围困自己的鞑靼军有多少人。 罢了,是以死报君恩的时候了。 当喊杀声响起的时候,达延汗知道,猎物进入了陷阱。他干脆在王帐中披甲饮宴起来。 不用上阵的亲近之人都在王帐中,以外面的喊杀声为乐。等着敌人被缚的主将做下酒菜。 然而喊杀声一直持续,众人心中觉察到了异样。 大同守军,能够派出来的最多不过三千。而鞑靼却有两万之众在此。 王帐中的气氛越发的诡异,原本欢快的声音逐渐被沉默取代。 陈岩却先打破了沉默:“这么长时间,中原军来的绝不是三千人。” 达延汗也不客气:“说对策。” “现在咱们不知道敌方的人数,敌方也不知道咱们的人数。此事对我并非不利。”陈岩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咱们虽然不知敌方人数,但知道敌方必然倾巢而出。请大汗下令派出游骑,从三面虚张声势,将中原军驱赶向南,迫使他们进入应州城。然后咱们向北进军攻打大同。” 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达延汗看着下边生怕说错话的近臣们,只得下令按照陈岩所说行事。 王勋苦苦挣扎,目光所及之处的士兵越来越少。正焦急间,压力骤减。喊杀声从四面传来。王勋判断,又有别的队伍与鞑靼军接战了。 此时此刻,万没想到,援军到了。 王勋立刻高喊,鼓励士兵向营地中心的杀去。鞑靼王帐虽然不能用肉眼看到,但凭着直觉,定然在营地的中心。 然而战场局势,瞬息即变。援军带来的勇气还没用尽。周围却传来了鞑靼进攻号角。 那低沉的号角告诉王勋和所有大明将士。鞑靼的援军也到了,而且人数众多。 号角传递的信息让鞑靼军士气为之一振,王勋也从中分析出了鞑靼的战术。 典型的围三厥一,鞑靼军也不想与明军死磕。 看着明显低落的士气,王勋也只能选择妥协,带着将士一路向南突围。 也许击杀小王子的功绩可以加官进爵、可以青史留名。但只有疯子才会为百分之一的机会用性命对抗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 王勋是堂堂大同总兵,不是泼皮无赖、赌徒混混,更不是疯子。所以他带着人马杀出重围,一头扎入了应州城。 他在应州城里遇到了自己的援军,同样劫后余生的辽东参将萧滓和宣府游击将军时春。三人同样庆幸于混战中的正确选择。直到正午时分,大雾逐渐散尽。 整体的战局终于被所有人知晓。 大同总兵王勋、辽东参将萧滓和宣府游击将军时春三人合计率部一万二千人。鞑靼王帐只有护卫两万。 曾几何时,三人只要再疯狂一些,距离名垂青史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此时三人只能站在应州城头看着逐渐开始聚拢的更多的鞑靼部队。 这样的结果是双方谁也未料到的。明军没能攻入鞑靼王帐,鞑靼也未能消灭明军主力。 但相较于明军,鞑靼至少要多一些选择的余地。用陈岩的话讲“优势依然在我。” 是围攻应州,还是攻打大同,亦或是就地解散开始快乐的打草谷,终于在鞑靼内部爆发了争论。 达延汗心里清楚,即便是采用铁血手腕解决纷争,至少也需要两日的时间才能让军队再次做到臂如使指。今年的战争已经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行动。就在鞑靼大汗一筹莫展的时候,年少轻狂的中原皇帝终于给他递来了反败为胜的刀子。 斥候送来情报。正德皇帝与宣府边军前出阳和,意图从北面包抄鞑靼军。 一时间,鞑靼士气大振。谁也没想到,在做好失败的打算后,此次的战争最好的猎物竟然自己送到了大家的眼前。 众所周知,宣府没有多少边军可用。 人尽皆知,阳和是一个可以一鼓而下的小城。 战机稍纵即逝,鞑靼大军杀向阳和。而阳和这边,正德皇帝披甲带刀也做足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江彬为正德皇帝牵着缰绳,等皇帝自以为帅气的翻身上马,却还是哭着一张脸。 皇帝注意到手下这位军士的表情,开口道:“江彬,你们边军上阵前也会害怕吗?” 江彬连忙借机进言:“末将从不怕上阵,但是皇上还请三思,咱们兵力不够,哪里挡得住鞑靼大军。” 正德皇帝却只是哈哈一笑,“现在就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了。这场仗,若不能大获全胜。辽东的朵颜三卫就会出兵入寇。”说完,皇帝马鞭一指,沉声说道:“兵发应州。” 无数盔甲鲜明的锦衣卫跟着皇帝从江彬身边快速的掠过,带起的凉风让愣神的江彬清醒了过来。他赶忙也找到自己的马匹,上马追去。 皇帝那一瞬间的气势,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明明是绝无胜算的事情。为何却从少年皇帝身上感觉到稳操胜券的从容。 鞑靼大军与阳和明军的双向奔赴让这个战场突然生动起来。应州城门四开,守军倾巢而出,却只是尾随,像是盘旋身后伺机发起进攻的秃鹫。 俯瞰下去,全力突进的鞑靼骑兵犹如草原的狼群,在王帐头狼的带领下勇猛的冲向猎物。那猎物却是徐徐攀升的金龙。 两支队伍不到半日就撞在了一起,正德皇帝不听身边军士的劝告率军直直的杀进了战场。手下将官哪敢让皇帝第一个与敌军接战?那是必死的位置,所以人人奋勇,将领的亲卫也绝不会让自家将军第一个冲阵,层层向下,等到正德冲入战团,两军早已战作一团。 正德现在只想着杀敌,看到第一个鞑靼骑兵便用马枪一刺,可只觉得眼前一花,枪头刺空,然后就听到弯刀在自己盔甲上摩擦出一阵让人牙痒的吱呀声,再然后皇帝与对方错身而过就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攻击目标。 第一次攻击失败的正德皇帝还没来得及懊悔,就见一个鞑靼骑兵挥舞着骨朵向自己砸来。正德皇帝想起,张永跟他说过,自己穿着重甲,一般的刀剑不容易伤到自己。但务必要小心骨朵一类的钝器。却忘了张永教的破解方法,只是连忙低头俯身在马背上。 正德皇帝虽然带着头盔,根本听不到什么细微的声音,但还是感觉到一阵风声贴着自己的后背划了过去。他心中有些害怕,却又觉得非常刺激,整个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了起来。他看到自己马上挂着的连枷。 马背上挂的短连枷和骨朵有点像。正德想都没想就拿在手中,晃了几圈就看见一个鞑靼骑兵从过来,想也没想,竟然脱手而出。那鞑靼骑兵也没想有人会将自己的武器扔了出来,那连枷正中鞑靼骑兵的面颊。顿时鲜血横飞,仰面躺在自己的马上没了动静。与正德皇帝交错而过时还有血点溅在了他脸上。 正德皇帝想再观察自己的战果,边回头看那躺在自己马上的鞑靼人,再看清鞑靼人整个脸都被砸烂了的时候才终于确定自己手刃了一名敌人。 这一回头让正德的行动速度慢了一些,瞬间他就被锦衣卫再次围在了中间。之后就再也没有直面鞑靼人的机会了。 负责保护皇帝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将这次的教训暗自记在心里:“以后最快的马要给护卫,而不是皇帝。” 正德被锦衣卫包围后,身边的明军越来越多,江彬也率自己亲卫不离左右。恢复冷静的正德又有些担忧战况,直到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大呼小叫:“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怎么让大将军冲到最前边来了!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正德这才松了口气。 张永来了。 第三十五章 有刺客杯光斧影 锦衣卫百户陈青山急匆匆的跟着一名内侍走进太后寝宫。他身穿一身大红色的飞鱼服,虽然看上去颇有威仪,但紧皱的眉头让额头上多出的川字纹,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看到许久未见的太后干娘时,川字纹就更加明显了。 太后已经卧榻不起,陈青山赶紧走近,跪在地上。 吴太后听人禀报自己的干儿子来了,在床榻上招了招手,陈青山上前握住太后的手掌。 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抱来软垫给陈青山垫在膝下,陈青山便听到吴太后虚弱的声音:“我怕是不行了。” “太后洪福齐天……” “我时间不多了,你我之间就不必说些虚的。”吴太后打断了陈青山说话,“我这辈子没有什么牵挂,只有皇上这一件事。你说他是个好皇上吗?” 陈青山硬着头皮答道:“现今国泰民安,皇帝自然是好皇帝。” 老太太却只是自顾自的说话:“我听刘大人他们的说法,皇帝不是好皇帝。但是现在又有些不敢肯定。马姬,你和陈大人说说。” 那俊俏的孕妇便上前说话,只是说了几件与皇帝相处的小事。但从这些小事中却能判断出皇帝并不是大臣们说的那样不堪。 倒是颇有些励精图治、礼贤下士的风范。 马姬说完后,吴太后便屏退了左右,只留陈青山在房中,说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陈青山沉吟一番,才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情,我只负责守口如瓶,至于你们有什么决断,那是你们商量的事情。” 吴太后只得叹息一声:“也对,当年若不是你妻子快要临盆,你也未必与我等同流合污。只是,现在京中知道实情的只有你我二人了,我一个妇人,只得与你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陈青山却异常坚定的拒绝了老妇人,“司礼监现在完全把持在皇帝手中,内阁首辅刘大人致仕前与现今首辅李大人不穆,那秘密有没有传下来不得而知,内阁现在恐怕也不敢忤逆皇帝。宁王的叛乱我没猜错或多或少有你们暗中的支持,现在也已经被镇压。你们还有什么能力扳倒皇帝?” 吴太后又有些失神,嘀咕着:“难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陈青山摇摇头,把马姬等人叫入屋内。嘱托她们细心照料吴太后,便沉稳的出了宫。 回到自己书房,陈青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竟然不住的筛糠了起来。强装镇定的极限终于过去,他几乎摊倒在椅子上。 是马姬投毒要杀吴太后。马姬的背后就是皇帝。 为什么? 皇帝必然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深宫中的吴太后不知道,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司礼监前任掌印太监、内阁首辅告老后最近都急速的病逝了。 怎么办? 当年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儿,选择缄默。自己的妻子却还是早亡。这就是报应,现在这报应终于要到儿子身上了。 勉强恢复了镇定,唤来自己的妾室,嘱咐她立即去请吴家小姐过来一叙。随后又在书房里踱步一阵,提笔草草的写了一封信,叫来门房老秦,嘱咐道:“你去西市牛记肉铺买二十斤上好的羊肉。” 千里之外的战场上,陈岩被裹挟在鞑靼骑兵中,看不到整体的战局。 他心中暗记着时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比任何一场战斗的时间都要长。 陈岩终于做出了判断,这就是决战。 于是他策马而动,跑到钱宁身边,说道:“跟我走。”未做停留,便策马向鞑靼王帐靠拢过去。 钱宁策马跟上,发现佐藤也跟在后边,心中有了猜测,紧了紧身上的皮袄。 阿图看到陈岩等人行动,有些疑惑,便也带着随从策马跟上。 战团中,想要靠近达延可汗并不是容易的事。达延可汗的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场中阵型看似松散,但实则阵线坚如壁垒。 好在陈岩算是混了个脸熟,只是宣称有要事求见大汗,便被放行。 佐藤和钱宁也跟着蹭了过来。若在平日是万不可能的。 刺杀的最佳时刻到了,陈岩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紧张,手心竟然有些冒汗,他离达延可汗越来越近。在身上蹭了一下手汗,终于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达延可汗似有所感,看向陈岩的位置,陈岩刀出鞘一式居合电光火石的斩向达延汗。达延可汗来不及拔刀,一个镫里藏身,堪堪躲开要害,陈岩断水刀擦过达延汗臂甲,竟硬生生砍出一块口子。 宝刀不愧是宝刀。陈岩马匹冲过达延汗身边,佐藤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自空中一刀劈向达延汗,达延汗刚刚坐直身体,却已经抽刀在手,轻松挡下这一刀,佐藤落于达延汗马下,一道寒光自下而上腾飞而起,以升龙之势再次杀向达延汗。 居合奥义·燕返。 此刀是佐藤融会贯通居合后新创刀法,只凭此刀佐藤可入二品通微境界。 刀势威猛,所当者皆破。达延汗看出端倪,跃马而下躲过此刀。爱马却被这一刀自腹下劈开一刀口子,哀嚎倒地。 达延汗刚一落地,三只箭矢连珠而来,他看都不看,一挥斗篷竟将三支箭矢全部裹挟其中扔了回去。钱宁万没想到自己射出去的得意之箭竟被达延汗随手化解。连忙趴在马背上躲过迎面而来的箭矢。 达延汗的护卫也反应过来,但他们看到的是拼命杀向达延汗的三人。 无人敢向达延汗的方向射箭。 对陈岩三人而言,也唯有拼命靠近达延汗才能躲过被愤怒的箭矢射成刺猬的命运。 如果达延汗不是二品高手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样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太短,等阿图公主赶到的时候,钱宁已经被打飞在地,陈岩护住钱宁,佐藤勉强拖住达延汗。 阿图公主再笨,也明白事情的原委,怒意不可控制的爬满心头。立刻下令手下卫士“抓起来!我要活剐了他们。” 眼见阿图公主卫士杀了过来,陈岩知道自己再难抵挡,扔掉了手中长刀。 鞑靼人以为他要投降,攻势稍微停顿,却见陈岩一把拉起地上的钱宁解开他的外衣,吼道:“你不说要以死报君恩吗?现在是时候了。” 钱宁有些迷糊的清醒过来,他的外套被脱下,始终绑在胸前被伪装成竹甲的震天雷已经露了出来,便按动机关,向着达延汗和佐藤冲去。 陈岩赶紧用日语喊道:“佐藤,退。” 佐藤立刻朝着陈岩的方向后退。钱宁一往无前的冲向达延汗,在鞑靼人有些迷惑的目光中,钱宁逐渐清醒过来,一丝怯懦却随之而来。钱宁一把脱掉胸前震天雷,朝着达延汗扔过去。 佐藤极力向后一跃,知道震天雷厉害的三人同时扑倒在地。达延汗以及鞑靼护卫纵容迷茫,但也有所反应,抬刀或持盾想要抵挡。 震天雷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爆炸。方圆五米内的人马都被掀翻在地。十米内的一些士兵口鼻流血。再远一些只觉得头晕目眩。 卧倒在地的陈岩第一个站起身来,用鞑靼语大叫:“神明显灵了,这是天罚。” 外围的鞑靼人不清楚这边发生的情况,但威力巨大的爆炸凭空出现,让每个人都对这边开始关注。 一些被爆炸震晕的人开始倒下,许多人却跟着跪拜了起来。 “神明显灵啦!”这样的鞑靼语传了开来。陈岩拽起佐藤,钱宁也爬起身来跟在两人身后,三人都只想着逃亡。 陈岩看的清楚,爆炸前,有两个持盾的鞑靼卫士挡在达延汗的身前,现在达延汗随被掀翻在地,却叫人难以确定生死。 陈岩跑了几步,胸口一阵翻涌,咳出了几口血。佐藤及时清醒,扶住了他。两人互相搀扶,钱宁却最为清醒,脚底抹油跑的极快。 陈岩两人踉跄前行,却被地上伸出的一只手扳倒,阿图公主脸色苍白想要爬起身来,刚才那一绊却是用尽了力气,只能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我等你。”陈岩咬着牙再次和佐藤搀扶着站了起来。随后一边狼狈逃亡,一边用鞑靼语有气无力的喊:“天罚已至,达延汗重伤,跑,大家快跑。” 以爆炸为中心,整个一场风暴慢慢的散开,席卷整个的战场。 远在京城的吴媛媛万没想到,自己受邀来到陈家,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陈家家主的突袭。吴媛媛躲过陈青山三刀后,刚想呼救,陈青山却停手,笑着点头道:“我观你步态便知老吴是传了你功夫的。” 吴媛媛只能尴尬的福了一礼道:“伯父原来是考校媛媛武艺。只是太过突然,真刀真枪的,好不叫人心惊。” 陈青山也不脸红,只是笑嘻嘻的感叹道:“侄女武艺不错,心思也机敏,颇为识大体。我倒是有一桩事情求你。” “伯父尽管吩咐。” 屋内只留陈青山夫妇及吴媛媛三人,陈青山才小声开口:“我有一桩秘密,既是陈家平稳富贵的根本,也是招惹杀身之祸的根苗。现在需要将秘密传告给陈岩,你可愿意替我走一趟?” 锦衣卫中的人多少会与各种各样的秘密沾边,从吴媛媛认可父亲遗嘱,愿意嫁给陈岩那一刻,吴媛媛姐弟便与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吴媛媛没有理由拒绝陈青山的请求。 见吴媛媛应了下来,陈青山又开口道:“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你可想好了。” 吴媛媛点头:“伯父既然信任媛媛,媛媛自当尽力而为。” 陈青山讲了秘密,不理会吴媛媛的震惊,而是对惜玉说道:“当年我只是锦衣卫小旗,但凭着侦缉上的本事入了宪宗成化帝的法眼,派我调查此事。我查明此事后,才知此事幕后指使是当时的皇后、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以及当时南北武林至尊丐帮帮主。我不小心露了行迹。丐帮派出当时帮中的第一杀手游德昌追杀于我。我走投无路下,求助巡按御史刘大人帮忙传递消息,没想到反倒害了刘大人。我无能……只能救下你一人。” 惜玉正是刘大人女儿,没想到时隔将近二十年才知道父亲遇害的真相,红着眼圈问道:“他们害我一家,你便被吓到,最后与他们妥协了?” 陈青山羞愧的低下了头:“当时陈岩刚刚出生。” 惜玉只是叹了口气,却无言以对。 吴媛媛缓过神来,有些慌乱的说道:“此事……我没想到此事关系如此之大。我……侄女我……” 陈青山却一改往日的温和长辈形象,色厉内荏的说道:“你以为,你知道了此事内情,还有别的选择吗?” 吴媛媛收起了慌乱,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自然是脱不开干系,但我若去送信,必然连累弟弟。但我若不去送信却未可知。” 陈青山没有说话,惜玉却大感疑惑的问道:“你是打算自己引颈就戮,换别人对你弟弟手下留情?” 吴媛媛没有说话,陈青山也只是叹了口气,仿佛看破红尘般:“既然你有自己选择,我也没有强求的必要。我叫家里炖了好羊肉,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餐。” 吴媛媛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我是不打算出陈府了。” 惜玉却叹气道:“你这孩子确实是难得的有主意也有本领的姑娘,可惜陈岩他没有福气,你太顾娘家,心中没他的位置。” 几人不再言语,而是招呼全部家人坐在一桌,等帮厨的丫鬟端上酒菜,也被惜玉留在桌上。陈府往日只有过年时才有主家宴请全体家人奴仆的时候,今日这般吃饭,大家心中都有些坎坷。 陈青山等众人都坐定了,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才开口说道:“锦衣卫的事情,大家多少有些了解,今日吃些好的,因为我事发了。” 大家一听这话,全都心里一沉,沉默着不说话。 陈青山又说:“锦衣卫的手段,大家也是知道的。我今日特意让老秦买了西市最好的羊肉,不想受折辱的就吃那羊肉,解馋还能解忧。若还觉得自己有一线生机的,其他的美食尽可享用。” 众人明白了陈青山的意思,一片沉默。老秦第一个站出来,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这羊肉是我买的,那叫一个新鲜。老秦我哈喇子早就咽了半天了,我先来一块儿。” 陈青山笑了笑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又亲自提着壶给所有人倒了酒。 其他人还在沉默,吴媛媛却第二个站了出来,笑着说:“我算半个外人,也借着机会尝尝陈府家宴的味道。”说完夹起一大块羊肉放在碗里囫囵吞下,也不知是烫的还是难过,眼圈一红,像是恳求:“媛媛与在座的相识不深,只求不吃羊肉的诸位说明白,媛媛自今日来了陈府便再未回过家。” 惜玉也夹了肉,缓缓吃了下去,红着眼圈说道:“惜玉知道老爷还要为少爷求生机,就不陪老爷走到最后了。你我恩怨情仇,来世再续。” 陈青山也夹起羊肉陪着惜玉吃了,轻声说道:“来世再见。” 有些人含泪吃了羊肉,也有些人低头不语吃了别的菜肴。之后陈青山让大家放开畅饮,渐渐地所有人酒醉般的趴在桌上,也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什么东西起了药效。 一队西厂番子趁着夜色翻墙冲进陈府,持刀将陈青山围住,搜索各个房间。 餐桌上趴满了人,陈青山一脸寂落的坐在主位上,淡淡地看着领头的西厂掌班,说道:“我要见马姬。” 第三十六章 除功臣赏罚难明 大战得胜的正德皇帝依旧没有从兴奋中走出来,看着军士们点起火把,如长龙般甲胄粼粼的走进应州城,正德直接在应州城头升起大将军仪仗,借着月色与火光封赏军功。 少年天子先是赏功,大到各个将领,小到各部士卒皆有封赏。封赏到最后,一身狼狈的钱宁才从武将堆里站出来,行军礼禀报道:“末将锦衣卫百户钱宁,奉大将军令诛杀鞑靼首领,以震天雷命中贼酋,但战场混乱,未能确定战果,请大将军治罪。” 正德摆了摆手,谷大用从旁高声禀报:“鞑靼内线回报,贼酋被震天雷击中,内伤颇重,且有一弹丸击穿其腹,按鞑靼太医判断,其伏诛应在半年之内。” 正德点点头:“赏!” 身旁的太监立刻高声道:“锦衣卫千户钱宁,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赏银千两。” 钱宁立刻拜倒在地:“谢主隆恩。” 赏功之后又是罚过。 边军中通敌者四百三十六人杀,不听调令者七人杀,宣大商贾通敌者三十四家满门抄斩,家产尽数罚没。 赏罚都是立刻执行,将士们得的都是现银。罪人也都当场拉出来,拖到城头上,刽子手大刀一挥,血淋淋的人头从城头滚落。被下边的边军踢到一边,用发髻系在路边的木杆上。 正德皇帝站在城头,火把照应在他鲜明的盔甲上,原本崭新的盔甲上多了许多明显的刀劈斧砍的痕迹,肩甲和胸甲上还插着箭矢,那是正德皇帝特意命人将箭羽剪去,而留在上面的。 他看着城下边军向他投来的热切的目光,忍不住大笑起来。在这一刻,那些权臣,那些后宫掣肘,那些阴私的秘密都已不是问题。 “朕是天子,真命天子。”少年皇帝对着世界宣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城下边军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荡漾开来。 正德大宴群臣后才乘兴而归,到了行在,屏退随从,陈岩便被五花大绑的压了上。 正德抿了口茶,神情也逐渐冷静下来:“我本来不用见你的。” 陈岩只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正德见搭话没有成功,也没现的尴尬,只是笑着说道:“锦衣卫千户陈岩,投敌叛国,甘为鞑靼走狗,满门抄斩。” 陈岩这才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那模样清瘦,嘴角长着绒毛的少年。 “为什么?”陈岩问道。 正德却得意的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最好。”说完挥挥手,陈岩便被压了下去。 皇帝的突然翻脸,让陈岩百思不得其解,所谓投靠鞑靼只不过是欲加之罪,真正让皇帝要杀他,甚至抄家的理由是什么? 陈岩嘴上被困了绳子,五花大绑的拖到城外,路边的柱子上还插着面目狰狞的人头。陈岩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锦衣卫处置人没有刽子手那么麻烦,手起刀落就完事,陈岩却看向那些人头木桩后的身影。 借着城墙上的火把,锦衣卫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那是个中年矮壮汉子,穿着羊皮袄,头上包着头巾,背上背着个巨大的斗笠,手里却拎着雁翎刀。 无须太多言语,几个锦衣卫拔刀冲向汉子,而负责处决陈岩的锦衣卫并没有停手。 可众人之间一道银光闪过,处决陈岩的锦衣卫已经被汉子掷出来的飞刀刺穿了喉咙。然后那汉子才拔刀出鞘,一阵刀光剑影,汉子来到陈岩身边割开他身上的绳子,收刀入鞘,捡了插在锦衣卫身上的飞刀,说道:“额欠你大陈青山一个人情,他传书与额,让额保你三年,还他人情。” 陈岩也不啰嗦,带着汉子边走边问:“不知伯父贵姓?” “伯父就免了,额没你大那样的弟兄。”汉子显然不屑与陈青山之流为伍,“额姓战,行三。” 西北孤刀战天狼。 陈岩也不多说话,匆匆的在城里穿行,皇帝刚刚劳军,应州城里也没有宵禁,还有不少经历过剩的士卒坐在路边饮酒。陈岩很快打听到了钱宁的住处,借着夜色的掩饰,慢慢摸到了钱宁的窗前。 偷听里面动静,发现钱宁屋里虽然黑着灯,但他本人却没睡,竟然是在与人说话。 “陈岩肯定是另有重用,要说草原上的事情,你也清楚,他才是罪魁祸首。明儿个天一亮,我就替你打探他的下落。”钱宁说。 “我怎么听说,他被拖出去砍了脑袋。”说话的是个女声,竟然是鞑靼的阿图公主。 陈岩一想就猜出个大概。陈岩三人是阿图引荐给小王子的,现在出了事情,即便有人护着阿图,之后她也只能彻底沦落为普通的鞑靼女子一样的命运。以阿图公主的性子,这次潜入中原,一定要带着陈岩三人的人头回去才会罢休。 钱宁此时最怕自己没了用处,赶紧又说:“以陈岩的本领没准还能脱身,他与我最熟,脱身后必然求助于我。” 阿图却问道:“不是还有那个佐藤?虽然我没有特别关注过你们,但我知道陈岩更信任佐藤。” 钱宁一拍脑袋,连忙说:“对对对,还有佐藤,你也得杀了他吧,他现在可是又回到了皇帝身边,杀他可没那么容易,不过有我的帮忙了就不一样了。至于说到信任,陈岩只要拎得清肯定会来找我。你别看陈岩和佐藤怎么样,但是他们俩相处是公事公办,只不过东瀛人听话而已。我和陈岩才是有感情的。而且狡猾如陈岩,早就拿了我的把柄。从鞑靼回来的时候,他就将击伤大汗的功劳全推到了我的身上,其实当时我要有必死的决心,绝对能和大汗同归于尽。这件事要让皇帝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的。” 钱宁换成游说的口吻,陈岩暗叫不好。 钱宁游说的口吻完全是在模仿陈岩,语气神态的模仿,只会勾起阿图不好的回忆。陈岩赶紧给向战老三示意:“三叔,留活口。” 片刻后,陈岩在阿图公主如入绝境打算以命相搏的小兽般愤恨的眼神中开了口:“我会放了你,你可以继续想办法报仇。我在中原恐怕待不下去了,所以你也可以想一下,你需要我纳什么样的投名状才能让我们一家人在鞑靼过上好生活。” 阿图公主只是觉得恨,但又无可奈何。陈岩放开她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惊动守军,与陈岩来个鱼死网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恶念不断在她的心里滋长。 “杀了中原皇帝也行。”陈岩的话打破她的思路,一瞬间的震惊让她失神,打破了恶念的滋长。 中原素来讲究忠君爱国,一个中原人说出这种话,是多么的狂妄、疯狂且毫无节操…… 这种人,不值得。 阿图公主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的主意。 等阿图公主走远,确认自己安全,陈岩才开口问钱宁:“皇帝为什么杀我?” 钱宁犹豫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内情,但怕如实相告又会遭到杀身之祸,权衡自己要说些什么。 陈岩见状直接开口问道:“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钱宁赶忙开口,但又着实编不出什么理由,于是赶忙说,“但我不能说。” 陈岩却挑了挑眉毛:“你知道就好,你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我不怕你开不了口。” 钱宁赶忙说:“是佐藤向皇上报告你投靠了鞑靼。” 陈岩却笑了起来:“钱兄是认为我和阿图公主一样单纯吗?” 论武艺,钱宁绝不比陈岩差。但不知为何,自从见识了他在鞑靼扭转乾坤的手段,每每回想之前和陈岩一起办过的差事,心里就有些惧意。 阿图公主出了钱宁的住处,在街头悄然隐藏身形,她穿着明军的衣服,现在最不引人注意。转了几圈到了一处酒店,闪身进去。 此处是阿勒坦经营的鞑靼暗庄。现在已经由阿图接手。 她换了普通汉家百姓的衣装,又藏好军服,便躺到床上准备休息。可想着之前的一切,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辗转反侧不知多久,终于有了困意,却又听到一阵砸门声。她瞬间警醒,隐蔽身形观察情况。 此时掌柜的已经起来开了门,一群边军打扮的汉子冲了进来,嘴里吆喝着:“店家,上些好酒肉。”就肆无忌惮的坐到了桌前。 阿图这才松了口气,一只手却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完了,窒息感让阿图公主彻底绝望。 第三十七章 昏君明主自难分 见字如面,咱家之祸,盖因我掌握的一个皇家阴私。为了保全你,我不会将秘闻告诉你。但是此秘闻涉及的阴谋,是由成化朝的一位大臣和一名太监策划。后来,朝臣、后宫乃至江湖都有人参与进了这场阴谋。 当年我虽初入锦衣卫,但靠着年少冲劲以及还不错的侦办能力受成化帝看中,排查此事。我发现真相,但因为一己私欲,辜负皇恩,与这伙人同流合污。 为保住秘密,参与阴谋者大量被杀,最后各方妥协,此秘密只掌握在几个人的手中。 文臣由内阁首辅掌握,司礼监由掌印太监掌握,江湖上由丐帮帮主掌握,以上三家都会代代传承。除此三家,就只有我与吴太后掌握此秘密。 近日,掌握秘密的几人先后出了问题。先是内阁首辅刘公被罢免,死于回乡途中。后来司礼监掌印刘瑾被治罪当场斩杀。原本我只以为是巧合。但我入宫面见太后,其分明是中毒的征兆。身边马姬,原本是太后从豹房中带回管教的妇人,却成为太后最亲信之人。此中蹊跷,我有猜想,但已无时间核实。当今皇帝恐怕已经知晓了秘密。他若认为你不知情尚有可能放过你,他若认为你知情,是万不会放过你的,你切莫抱有幻想。 西北刀客战老三,欠我一个人情,我从太后宫中出来,立刻派门房老秦传信西北,托他保护你。 走投无路你可以投靠丐帮,但是也要提防丐帮。 战老三可以信任,他最讲信用。无论为善还是作恶,你都可以让他去做。 西北刀客虽然不是一个组织,但也有彼此之间的联络渠道以及一定规矩,战老三虽不管事,但却是西北刀客公认的英雄,他一句话,无数西北刀客愿意为之赴死。 仓促间不能详说,记住且莫救我。 这就是陈青山写给陈岩的书信。 陈岩看了书信,才终于知道自己这飞来横祸的根由。他和战天狼回到刀客们聚集的车马行,虽然拥挤,但管事的还是给战老三和陈岩安排了一间屋子,依然简陋却勉强有个睡觉的地方。 进来时,陈岩注意到有的刀客就抱着刀,靠在车马行的墙上睡觉。 应州城里的喧哗声逐渐安静了下去。陈岩在寂静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借着月光看了看抱着刀和衣躺在自己三尺远的战天狼,问道:“三叔,你说这位正德皇帝到底是个什么人?” 战老三动都没有动,仿佛真的睡着了。 马姬挺着大肚子走进了诏狱的牢房。陈青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便命人解开了陈青山嘴上禁言用的嚼子。 马姬问道:“皇爷希望你说些有用的。” 陈青山等狱卒走远才开了口:“你知道秘密的内容吗?” 马姬摇了摇头。 “那挺好,你还能活。”陈青山笑了笑,“我先说点没用的,你愿意听吗?” “你说什么,我都一字不差的禀报皇爷。” “那就好。”被绑的一动也不能动的陈青山轻松了许多,“当今圣上,是个昏君。” 马姬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在你看来他是明君啊。”陈青山接着说,“礼贤下士,认真做事,知人善用。像你这样的人,娘家只将你当做联姻的工具,丈夫也只是垂涎你的美色。只有当今皇帝,将你当做可以共事的同僚。所以你觉得你可以以死相报,士为知己者死,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陈百户宝刀未老。”马姬淡淡地说,“皇爷说过,陈百户当年破案如神,只要吴太后召见你,就必须尽快对你动手。没想到你已经猜出了不少事情。” 陈青山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才说:“没想到当今圣上也如此看中我。好在我也一直关注着今上。你说今上到底是个什么人?” 陈岩也不理会是否真的睡着的战老三,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正德可以说是一代明君了。这一手操作,分兵作战,添油战术,竟然就让他玩儿成了。” “如果我没猜错。宁王造反他早有预判,甚至还派人从中鼓动。目的就是清除宗室中的敌对势力。同时表面上抽空宣大兵力,以自己为诱饵,引鞑靼入寇。做出一个巨大口袋,给予鞑靼痛击。经此一役,胡马十年不敢南望。内忧外患一并解决,朝堂哑然,大明自此便是正德一个人的大明。可笑之前我还搞不清,我把北地江湖闹了个底朝天,为何正德还责罚我没有完成任务。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是丐帮帮主。” 陈岩感慨了一会,又接着说道:“但是,他这种兵行险地、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侧面也反映出了他自负和偏激的一面。对于一国之君来讲未必就是好事。” “其实明君与昏君,只有一线之隔。”陈青山对马姬说,“大臣们都不喜欢聪明的皇帝,这也未必不对。聪明的皇帝就会有自己的主意,就会大胆行事。人只要做事情,就会有成败。成固然是好,皇帝要是败了就是滔天的灾祸。始皇帝也好,隋炀帝也罢,都是可以称为一代雄主,但终究却落了个暴君的名头。当今圣上行事,有才智,也能行动,但其出手狠辣却不输太祖和成祖。” “太祖、成祖皆是明君。”马姬淡淡地说。 “乱世明君也许就是盛世昏君。”陈青山说道,“我请你过来,就是想最后帮皇帝一把。” “帮?” “你就当最后为皇上效力吧。”陈青山说,“当年那秘密,最后的知情人就是丐帮帮主游德昌。首辅也好,掌印也罢,即便是太后,也能轻易拿下。但这种阴谋的事情上,最难对付的却是游德昌这种小人物。我敢肯定,你们杀他绝非易事。我可以设局杀了游德昌。” “你是想和皇爷谈判?”马姬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有什么筹码?和皇爷谈条件?” “我说过,这种事情上最难对付的是小人物,因为大人物而言,这样一桩秘密,只是无数秘密、无数事情中的一件,虽然重要却不是唯一。但是对小人物而言,这样一件事就是唯一,他们会用一辈子去想这件事、去准备承受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陈青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我就是小人物。” “你吓唬我?”马姬问道。 “说不上。”陈青山说,“但你总不会认为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吧?” “你觉得你可能活下来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活。但我儿子应该活下去。” 马姬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此事。 陈青山又开口道:“我若被皇上杀了,杭州盐商许继良会将那秘密散播到士林中,然后乘船走海路出逃。” 马姬有些震惊的看着陈青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后手不可能只有一个,也就是说,陈青山竟然真敢将秘密散播出去,也竟然真有人敢替陈青山保管这样的秘密。 “还有谁?”马姬问。 “等你们杀不了游德昌的时候再来找我。”陈青山则不再说话。 马姬也不啰嗦,叫来诏狱的锦衣卫,当着陈青山的面吩咐道:“用刑,直到他说要见我。”说完便走出牢房。 走出诏狱的那一刻,她身后隐隐传来陈青山的惨叫声。 陈岩感慨着正德的事情,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但因为没有更多的消息,心里却实在没有底气,身边的战老三虽然给人可靠的感觉,但终究算不上熟悉。 这个世界太过真实,这些npc每个都有血有肉,很难将他们当成是虚拟的人物。某一刻,陈岩甚至觉得自己的社交恐惧症就要发作了一般。他强忍着这种感觉,告诉自己,还要把陈青山救出来,即便是游戏。 游戏还是现实,着实让人难以琢磨。 但对于阿图公主来说,最紧要的是保住性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躲在角落里的阿图被人抓了出来,带到了闯进酒店的那伙军士面前。 一个面白无须的军士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角落里窥伺。” 店家想要上来解释却被人按住压到了里屋,想来是要分开询问。阿图打量了这些军士,隐隐中为首的竟然是个嘴上长着绒毛的少年,想来是哪家将校的子弟。 那少年正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自己。这目光太过熟悉,正如草原上爱慕自己的那些贵族子弟。 美人在花下、月下、灯下。 此时正是晚上,少年皇帝看到的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阿图自认为是最擅长对付这些膏粱爱慕者的,于是大方的回答道:“小女子姓王,是店主的侄女,一直住在城外,今天为了躲避战事才跟着大军进的城。” 正德耳边却响起手下暗卫的低语:“臣观此女身形,应是自幼骑马,该是鞑靼人。但她皮肤白皙细腻,应是鞑靼贵族女。” 正德却不以为意,起身拱手道:“我等军武粗鄙之人,叨扰了小姐家人,还望小姐原谅则个。” 阿图连忙摆手:“将军们都是保卫百姓之功臣,大胜之后理当犒劳。可惜这里是小女叔叔家的产业,不然小女就做主免了将军们的酒钱。” 正德故作好爽的一笑,随口看似无意的问道:“小姐可愿同饮?” 阿图正想拒绝,却见钱宁一脸高兴的跑了进来,见到正德,谄媚的说道:“一听皇爷叫儿子伴驾,儿子就赶紧跑来,还好赶上了开头……”说着话看到站在面前的阿图,便是一愣。 阿图反应极快,开口便喊道:“竟然是你?” 钱宁刚想开口,却见阿图抢着哭诉道:“你害得我好苦。你那一记掌心雷,重伤了达延汗,我阿瓦为达延汗挡雷,被炸的七窍流血而亡。我们朵兰部也被明军绞杀殆尽。我就是找你报仇来的。”说着就冲向钱宁。但又被原来将她抓出来的暗卫给擒拿。只能咬牙狠狠的说道:“朵兰部没了,我回了草原只能成为别的部落的奴隶。你们杀了我吧,我是为朵兰部报仇而死,我还是朵兰部的公主。” 正德颇为玩味的看向钱宁:“这都能碰上熟人?” 钱宁赶忙说道:“臣所做之事定然惹怒了不少鞑靼人,臣也不怕她们,刺客来的多些便是。” 正德却转头对阿图说道:“其实这笔账可以算在朕的头上,是朕派他们去行刺小王子的。” 阿图颇有些震惊的问道:“你到底是?” 谷大用很适时的出面宣告:“你面前的正是我大明天子。” 在阿图震惊的目光中,正德计上心来:“不过我只是派他们去刺杀,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用这种阴毒的伎俩,钱宁,我天朝向来光明磊落,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阴险?” 钱宁心领神会,赶忙道:“那些阴毒伎俩都是陈岩想出来的,臣也是一时糊涂听了他的蛊惑。” 阿图愤恨地问道:“陈岩又是何人?” 钱宁回答道:“就是化名武藏之人,他冒充东瀛人,实际上是锦衣卫的千户。当年在京城时,他的名声就不好,号称花花太岁。原本以为他有些本事,没想到是个如此卑鄙之人。自鞑靼回来后,他也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不得人心,便连夜逃了。” 阿图公主继续她那单纯小公主的人设:“我定杀此人。” 正德盯着阿图愤恨的俏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谷大用觉得,少年皇帝可能要真正的成年了,这是刘瑾都没有伺候过的事情,自己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地位从此稳固。于是客气的开口问道:“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的鞑靼名字你们不用知道,翻译成汉文,就是凤凰的意思。你们叫我王凤儿就行。” 嗯,游龙戏凤,定是一段佳话。谷大用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乱纷纷各怀鬼胎 是日,京城张灯结彩。百姓或在官府组织下,或自发的走上街头庆祝着难得的天大喜事。 正德皇帝一身戎装骑马自德胜门入城,如果有机会一睹龙颜且足够细心的话,就能发现皇帝华丽的盔甲上还插着大战时留下的箭簇。李公亲自率百官在德胜门跪迎皇帝,望着这巍巍德胜门,百官都不由感慨,土木堡之耻,今日可洗一半。 也有年纪大的京城百姓,回忆起当年德胜门外的京城保卫战。 六十年啦,也许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大明天军攻破鞑靼王帐。 “可惜没有活捉小王子。”一名老者感叹。 “听说皇上在阵前与那小王子大战三百回合,一招掌心雷将那小王子打落马下,那小王子活不过半年了。”另一名老者科普道。 “若不是那花花太岁贪图鞑靼公主美色,临战倒戈,小王子走脱不了。”一名小贩打扮的人说。 “听说他爹锦衣卫百户陈青山人也不错……”另一名小贩打扮的人欲言又止。 “慈父多败儿啊。”第一个老者感叹。 “一会儿押陈青山去西市砍头的囚车就从这儿过。”第二个老者科普道。 “也不知道那鞑靼第一美人要好看到什么样子。”小贩垂涎的样子说。 “要说那花花太岁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当年江湖第一美女九霄仙子落到他手上,最后折服在他手段下,还带他马踏江湖,杀回自己的娘家……”一名读书人拍着手中折扇说道。 “兄台可是讲的《花太岁江湖风月录》?”另一名读书人问道。 “兄台也是同好?” “区区在下昨日正好买到续集《花太岁鞑靼风流行》。” “兄台借一部说话。” 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从众人身后快步走过,偶尔听到众人谈话,也未作停留。她快步走到一名穿着直裰的俊朗青年跟前说道:“咱们真要与那厮合作?” 青年男子不置可否。少女只是叹了口气。 这对男女正是李俊杰、李梓瑜兄妹。 李梓瑜还是放不下心:“那厮奸诈卑鄙,未必真心与咱们合作。我们还要小心受他利用。” 李俊杰只是淡淡地回答:“可他身边有战天狼。” 劫法场这种只存在于话本里的情节就要在此上演,正因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个二品战力的加入,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更何况陈岩还宣称自己还有十个掌心雷。 只是李梓瑜的直觉和经验告诉自己,与陈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不小心自己反倒会被吃干抹净。 皇帝走了小半天才入了紫禁城,之后便开始朝堂上的仪式最后重头戏来了。通敌资匪的乱臣贼子被押出大牢,随着官员宣读的名字与罪状,一辆辆囚车奔赴西市。 这些囚车上有通敌的官员、有资敌的富商。无论是宣大还是江西,无一不被百姓们用烂菜叶、臭鸡蛋热情的问候。只可惜罪魁祸首的两人,小王子败走、宁王被押解到了南京。 那些犯人大多被吓得瘫软,裤子湿了大片。有些胆大的官员则高喊着为自己辩解。部分富商也是哭天抢地的喊冤。但这些终究淹没在百姓的咒骂声中。 李梓瑜看到自己父亲被押出来时,双眼便模糊一片。她赶紧控制自己,不让泪水影响自己的视力。 李阎王原本刚毅的脸上多了许多灰败的颜色。边军杀进寨子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论武艺,哪怕是那些边军将校,也非李阎王一合之敌。但边军的士兵,就如同冷酷的杀人机器,彼此掩护,有条不紊的厮杀。 太行山十三路响马,哪个不是武艺高强的悍匪?哪个不是敢当街杀人好汉?这些人哪个不是百姓、衙役乃至卫所官兵的噩梦。他们之中,杀人前桀桀怪笑的有,杀人时豪气冲天的有,杀人后舔舐带血钢刀的也有。但是没有边军那全程面无表情的杀戮机器。 互相配合间,斩杀敌人如那打制农具的铁匠,面色平常,甚至有些厌烦的疲倦。收割军功时又如同田间看到丰收麦浪的老农般不经意露出憨厚的微笑。这样的老实人,在平日里只是被响马们欺负的存在,如今却让总瓢把子脸色灰败的被押赴刑场。 李阎王尽管脸色不好,但终究猛虎不倒架,锐利的眼神依旧俯瞰一切。如此,砸到他身上的东西反倒最少。而锦衣卫百户陈青山却是另一幅模样。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众多死囚中,只有他是坐在囚车里,头发披散几乎看不清模样。可能是因为躲在囚车里,陈青山受到的攻击也是最少。 看到父亲的李梓瑜咬了咬牙,李俊杰却将她一把拉到一边,同时“叮叮”两声,用还未出鞘的长剑挡开了两件暗器。人群中两个偷袭的人,见一击未中,想混入人群,却只觉得后腰一凉,短刀便将他们身体里的力量抽空。负责暗中维持治安的六扇门捕快发现异常,推开人群向这边赶来,人群发现死了人,也开始混乱了起来。 各种类似的事情在人群中发生,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颗颗雨滴,带起一小片的波澜。 “有鞑靼奸细!” “反贼进城了!” 混乱传开,但在汪洋的人群中,也只是小小的涟漪。江湖人与官府相互的较量,最终都被欢闹的人群掩盖。钱宁和化名凤儿的阿图站在西市最近的西安门上望着被拉出去示众的人群。 “这些人,真的敢?”钱宁颇有些震惊的喊道。 阿图则眯起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她想找到的身影。 而刚刚陪正德皇帝进入奉天殿的谷大用,在听到手下西厂番子的禀报后,下达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命令:“囚犯立刻押入西市问斩,若有紧急情况,可就地正法。” 整个京城几处欢天喜地,几处杀机四伏,毕春府上却是战战兢兢的恭敬。因为毕春的妻子已经回到家中,临盆待产。 毕春的妻子就是马姬,马姬是怀孕后被接到豹房的,一开始毕春还笃定马姬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但在四起的风言风语后,毕春也难以确定自己的妻子是否早与皇帝珠胎暗结。 但无论如何,时隔数月再见到妻子的毕春都只能陪着万分的小心,毕竟现在稍有些势力的人都知道,马姬是皇帝在豹房中最宠信的女人。而毕春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官。更何况毕春之前对马姬并不好。 “希望是个女孩儿。”毕春心里如此祈祷。 按照稳婆的要求,马姬在仆妇的搀扶下慢慢的走路,她静静的听着街道上传来的欢呼声,安静的像是等待着什么。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马姬的面前,那人穿着黑色的直裰,腰带上绑了一圈布袋,腰间垮了长刀。 “陈岩,你真敢来!”马姬淡淡地说。 陈岩没说话,从腰间拿出一枚掌心雷,问道:“姐姐可知这是什么?” “知道!” “那可否与我做个交易。” 马姬安静地盯着陈岩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你想让皇爷放了陈青山,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 陈岩却笑了笑:“外面猜测姐姐与皇帝关系不清不楚。” 马姬俏眉一竖,刚想说话,却见陈岩抬手说:“但我知道姐姐与皇帝的真实关系。姐姐因会波斯语入巴欧房,后因心思才智皆出色被皇帝赏识,替皇帝掌管巴欧房。之后又有太后一事,现在地位说是皇帝麾下女相也不为过。” 马姬没有管陈岩的奉承,而是道破陈岩褒奖的含义:“你是打算用我为人质,交换陈青山?” 陈岩不置可否。 马姬却露出一副看小孩子的表情:“你以为天家威严会和你做交易?” 陈岩笑了笑:“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只看筹码够不够。” 马姬叹了口气:“我比你清楚皇爷为人,只能跟你说一句,明君无私情。” 陈岩叹了口气,了解了马姬甘愿为正德牺牲自己乃至腹中孩子的决心,又说道:“姐姐掌握巴欧房,可了解我制造掌心雷的经过?” “你委托神机营和巴欧房中工匠五十六人,商家工匠二十五人,分别制造部件九十三种。我们根据你遗留在军中的震天雷,已经研究出震天雷的所有部件如何组装。现在设计工匠全部调入神机营,每日能出产震天雷三颗。” “你们组装震天雷要用多少种部件?” “十六种。” “那剩下的部件呢?是我故布疑阵?” “我们推测剩下的部件最少能组成一种手铳。” “我愿将这种手铳献给皇帝。” “你确定在知道所有的部件的前提下,集巴欧房、火器营巧匠组装不上一个手铳?” 陈岩笑了笑:“有一个部件,是我自造的。” “不可能,匠人们已经造好了长铳!”马姬下意识的说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不妙,连忙轻掩朱唇。 “对,那些部件里还包括长铳一种。”陈岩笑了起来,“组装成型是一回事,没有底火根本击发不了。” 马姬却不为所动,叹口气道:“怕是来不及了。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你去见陈青山最后一眼吧。” 陈岩心中一沉,之前预想中最不好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他迅速的从马姬府上离开,向西市跑去,推开喧闹的人群,眼睛竟有些模糊,看不清道路。他游戏的心态已然全无,心底没来由的感觉到恐惧,以及人性的恶。 马姬见陈岩出了院子,才一手扶住柱子,叫了声来人。稳婆冲了进来,忍不住叫了一声,又赶忙喊起来:“大娘子的羊水破了,快来人。” 丫鬟和仆役小心的搀扶着马姬,马姬却强忍着镇痛吩咐道:“把消息传给巴欧房,击发不了的原因是因为缺少一个叫底火的东西,应该是之前猜测的引燃火药的东西。要不然活捉了陈岩,要不然换一种思路……” 第三十九章 劫西市血雨腥风 一声爆炸的巨响从西市传出,法场上看守的一队士兵瞬间灰飞烟灭。站在最前排的观众最先反应过来,呼喊着向后退去。只剩一名书生孤零零的站在最前排,雕像一样的端着刚才飞到手里的一截肠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倒在了地上。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快速的列出阵型。锦衣卫和六扇门捕快抽刀出鞘护在监斩官周围,监斩官下令:“刽子手加快处刑。” 百姓们犹如潮水一般退去,躲进周围的屋舍,一群穿着各色衣服的持械凶徒,逆着人流杀来,边跑边在额头上系上红色的头带。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很快与这些人撞在一起,原本整齐的阵型竟然有些溃散。西安门上的阿图皱了皱眉头,说道:“朝廷的兵丁是故意卖的破绽吗?” 钱宁解释道:“京城的兵丁多是缉拿盗贼之事,和你们平时见到的边军自然不同。这些劫法场的贼人应当是太行山残余悍匪,战斗力虽不及边军,但也比普通兵丁要强上不少。” 两人说着话,却见一名带着帷帽的青衣女子从贼人中冲出,持剑轻松刺倒了几名兵丁,五城兵马司的阵线瞬间被打破了一个缺口。阵线就如同防水的堤坝,一处被冲坡后缺口就会越来越大,被冲破的地方也就会越来越多。 另一面一个身穿玄色直裰的男子长剑所向披靡,很快打出了另一个缺口。 钱宁继续解说:“根据线报,女子是九大高手之一太行山十三路响马总瓢把子李阎王的女儿九霄仙子。男的是最年轻的三品巅峰高手铁剑门门主李俊杰。” 在李梓瑜兄妹的带领下,又有几个高手突破五城兵马司防线,而锦衣卫和六扇门的几名高手也上前与劫法场的江湖高手捉对厮杀。西市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 钱宁有些摩拳擦掌,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在正德的小圈子里被边缘化。只要有立功的机会绝不放过,正要取出弓箭,伺机射杀江湖高手。却见谷大用急匆匆的走上了门楼。 钱宁赶紧抱拳道:“参见厂公。” 却见谷大用努了努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钱宁这才发现谷大用身后跟了一个穿着西厂番子衣服的少年,正是正德皇帝。 钱宁先是一愣,但他终究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也没说话,退到了一边。 正德皇帝上了城头,扫了一眼场下的局势,随口问道:“凤儿姑娘,陈岩出来了吗?” 阿图这才看清原来是中原皇帝来了,赶忙行礼道:“陈岩狡猾的很,不到最后一刻应当是看不清他的布局。” 正德皇帝忍不住摸了摸嘴角的绒毛:“也没必要把他想的那么厉害,他在京城时,外号是花花太岁,是个没啥良心的玩意。未必就会来救自己的老爹。” 化名王凤儿的阿图看了正德一眼,感受到了他有些醋意的情绪,随即展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正德被笑颜如花迷醉了眼睛,连忙道:“也不白等,自当是看戏。” 皇帝大胜还朝举行大典的节骨眼上还跑来陪你看戏,你能不感动? 没有丝毫感动的王凤儿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楼下的法场。 法场中的战斗状态焦灼,双方各有损伤,一时竟也分不出胜负。要知道,这里可是京畿之地,朝廷亲犯的法场。将戏文里才有的劫法场,打的如同两军对垒,如此可见太行响马实力之强。 然而,此处毕竟是京城,战况胶着看似是势均力敌的结果,但胜利的天平却是已经向官府倾斜了。再拖上一时半会,朝廷援军一到,劫法场的悍匪恐怕就要在法场就地正法了。 所以李俊杰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及时撤退,要么现在一鼓作气。李俊杰没用思考就做出了决定。他拿出陈岩给他的两枚震天雷中的最后一枚,正打算点燃引信。却见一群蒙面人从四周杀出,冲向锦衣卫和捕快们。 李俊杰心中大定,他心中早就有些猜测,援军如愿而至。 城楼上的东厂厂公谷大用解释道:“是丐帮的人。” 正德笑道:“第二条鱼咬钩了。”转头看看王凤儿,见她认真看着法场,便又解说道:“还差陈岩这最后一条小鱼。” 王凤儿依然专心的看着法场中,正德识趣的闭了嘴。 丐帮的加入使得场上局势大变,李俊杰收起震天雷,猛然发力。两仪剑法施展开来,快剑无双之下,皆是一剑封喉。只是眨眼之间竟然已经杀到了李阎王身边。高声叫道:“二叔,可还能战?” 李阎王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平日斯斯文文,竟也有泼天的大胆,好,是我李家人。”说话间,一个捕快见不敌李俊杰,干脆一刀刺向李阎王。 李阎王虽然带着脚镣,但轻松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这一刀,又向前一撞,捆着脖子和手的巨大枷锁直挺挺的砸在了那捕快的脸上。 捕快的脸整个凹陷下去,红白之物顷刻流了满脸,就这样一命呜呼。跟在李俊杰身后的李梓瑜也赶了过来,从捕快身上取下开锁的钥匙。将遮脸的帷帽扔到一边,在李俊杰的掩护下给李阎王开了锁。 李梓瑜全程红着眼睛,看的李阎王心疼不已,等恢复了自由,李阎王才忍不住问道:“你娘可从乱军中走脱了?” 李梓瑜点点头,却并没有直接回答:“爹,咱们快走,娘还等着你回家呢。” 李阎王不再说话,沙包大的拳头一拳砸飞一个冲过来的锦衣卫,带着女儿和侄子开始突围。 城楼上的正德笑了笑:“陈岩再不来,可就没机会救他爹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冲出,他扛着一杆大枪,一把扔向李阎王,李阎王接过大枪,李梓瑜也看清了来人。 花花太岁陈岩。李梓瑜心中一切祸事的起源。 陈岩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此枪名为奔流,乃是家父的配枪。李大侠可用此枪突围,小子还要救我父亲,祝李大侠一路顺风。” 李阎王舞了个枪花,回手一枪就刺穿了一名锦衣卫,赞叹道:“好枪!”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不帮你救你爹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间李阎王三步并两步,到了陈青山囚笼前,大枪一挥牢笼破裂,陈青山却依然坐在牢笼里。 陈岩快跑到陈青山跟前,见他毫无动静,心中便有不好预感,连忙靠近查看,陈青山早已没了气息。 “这就叫釜底抽薪。”正德哈哈大笑起来,钱宁和谷大用等一众鹰犬也配合的发出了怪笑。王凤儿却阴沉着脸,只有满脸恨意的盯着陈岩,随即一把夺过钱宁弓箭。拉弓入彀。 “啊!!!”陈岩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李凤儿箭矢离弦。 带着王凤儿一腔怒怨的利箭袭向有些崩溃的陈岩,李阎王看都没看,手中长枪一挑箭矢便被挑开。陈岩却近似疯魔,嘴里喃喃自语。 “明明就是一个游戏,明明就是……让人这么难受,你们神经病吧……” 赶过来护在李阎王身边的李俊杰和李梓瑜面面相觑。花花太岁这就疯了? 几人还不及交流,更多的士兵便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是边军!”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才发现,最后赶来的士卒掩杀有序,几人一组相互配合,三品以下的武人往往不是这些普通士卒一合之敌。 “速走!”李阎王喊了一声,一把抓起陈岩脖领,想要提起他突围。陈岩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一低头躲开李阎王的拉扯。 大笑道:“都是假的,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说完就大喊:“战老三,来了没?” 一个低矮却足够强壮的身影陡然间从水泄不通的边军中冲了进来,将一个布包扔给了陈岩。陈岩毫不犹豫的解开布包,嘴里大笑着说:“傻缺正德,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陈岩将布包背在肩上,从中摸出几枚黄橙橙的子弹。又从怀中拔出一把泛着银光的手铳,陈岩一边喊着话,一边将手中黄橙橙的子弹填装进去:“数百位能工巧匠,耗费黄金千两,打造的转轮供弹手枪,这才是我神枪门最终兵器。” 六发子弹填充完毕,陈岩抬手就是一枪,一名东厂掌班、三品高手应声倒地。 “你杀掉的不是陈青山,你放弃了一个时代。”陈岩说话间左手拿枪、右手持刀大开杀戒。 钱宁在城楼上听见了陈岩的出言不逊,于是探出身子,大喊道:“陈岩,你大逆不道,连累了自己父亲,还在此大放厥词。你手中就是有那犀利暗器,还能在大军合围之下走脱不成。” 边军合围之下,即便是有李阎王和战老三两位二品高手,这些人也是插翅难飞的。 陈岩看了蒙面的丐帮众人,说道:“我让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丐帮领头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嘴上吹响,尖利的哨声传出,穿过合围的边军响彻整个西市。 正德用手捏了捏自己嘴边的绒毛,笑道:“最后的大鱼终于出场了。” 谷大用笑着说:“太行响马李阎王、西北刀客战老三、丐帮帮主游德昌,天下九大高手,今日就要灭了三个。算上之前的鞑靼小王子。九大高手将近一半都已经是皇爷的手下败将了。” 钱宁偷偷看了一眼王凤儿,见她面无异色,也跟着恭维道:“原来,皇爷早有计划。” 正德轻笑一声,谷大用心领神会的开口道:“今日事毕,长江以北的不法武人将再不能为祸。还不是你当年马踏江湖的差事办的不利索,还要请皇爷出手。” 钱宁暗道:当年奉旨马踏江湖的可是陈岩,但嘴上却说:“皇爷出手所向无敌。” 正德得意的看了看王凤儿,见她只是盯着陈岩,便冷下脸来,下令道:“活捉陈岩。” 谷大用领命,正要传达,却见一个个罐子从左近民房中被扔了出来,扔进了边军整齐的队形中。 “不好。”钱宁大叫一声,那声音却被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掩盖。 站在西安门上的众人只觉得脚下巨颤,像是遭遇了地震,跑动中传令的谷大用险些摔倒在地。众人还未从爆炸后的耳鸣中缓过神来,下方的惨烈便已经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些上过战场的人见惯了血雨腥风,却第一次见到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的场景。 这是真正的修罗场。 陈岩根本就没有犹豫,杀入溃不成型的边军,在陈岩的带领下,一众匪徒也急速的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竟突围出去。 “此枪定名:屠龙。” 陈岩临走前对着城头晃了晃手中利器。 西安门上一干人等脸色铁青。 第四十章 出重围阎王脱困 陈岩等人杀出重围,外围依然有大批的军队围守,并有锦衣卫等部高手分散在其中狙击江湖人中的高手。但阵线过长,突围难度降低了许多。 李阎王下令分散突围,他带着李梓瑜、李俊杰以及一些亲近手下向西南方向而走,陈岩则与战老三向西北进发。双方别过,之前的恩怨情仇虽称不上就此了结,但彼此之间也算是放下了仇视。 陈岩与战老三向昌平县城方向逃窜,偶然遇到几个锦衣卫高手,都是远望即走,陈岩心中暗道不妙。 众人皆知战老三的厉害,定然是等更厉害的高手合围。知道自己露了行踪,陈岩立刻改变方向,向李阎王的方向前进。 陈岩猜测李阎王的计划是躲进太行山脱身,而自己的计划中,昌平有西北刀客接应。现在前往昌平受阻,但跟在李阎王后边,可让李阎王开路并吸引注意,然后伺机联络西北刀客组织。 然后陈岩改道不久,就遇上了熟人。 佐藤穿着锦衣卫公服带着两个锦衣卫骑马缓行而来,眼睛紧盯着战老三。 “好久不见。”佐藤与陈岩打了声招呼,后向战老三介绍自己:“我叫佐藤,想要挑战阁下。” 战老三嘿嘿憨笑两声,陈岩却开口道:“佐藤君还在为正德卖命吗?” “皇帝提供给我一些情报,我大概猜到了你的位置。” 陈岩点点头,那就好:“你保护我先逃出去再打吧。” 佐藤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他身后的锦衣卫见状不由一惊。但佐藤头也未回,一道刀光闪过,两个锦衣卫便没有声息的趴在了马上。 战老三眉头一挑,又呵呵的憨笑了两声。 陈岩将两人从马上拽了下来,与战老三换了两人衣服,竟然有些合身。 “你早就计划好了?”陈岩不由问道。 佐藤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身上有厉害的火器,现在这种情况下想和战天狼公平对决是不可能的,你会用火器解决掉我。” “哈哈,果然像是佐藤你能够做出来的事情。”陈岩也不怀疑,三人乔装成锦衣卫,一路上轻松了许多。 正德回到巴欧房,看在王凤儿的面子上没有动怒。但谷大用却在汇总消息后,战战兢兢地向皇帝汇报。 “此次劫法场之事,我们早就收到了线报。陈岩自宣大逃脱后,主动联络太行响马残余势力。与早有劫狱想法李梓瑜等人一拍即合。但陈岩以太行响马内有奸细为由并未透露自身详细计划,而是指使李梓瑜等人按自己安排劫法场……” 正德摆摆手,打断谷大用:“这些我知道,说重点。” 谷大用赶紧整理了思路说道:“陈岩今日,以李梓瑜等人吸引朝廷注意力,自己和战老三则分别行动。陈岩潜入毕春府上,应是去见了马夫人。战老三则趁机突袭神机营,将陈岩设计的火铳弹丸共计十打一百二十发全数劫走。” 正德点点头:“那弹丸只有一百二十发?” 谷大用回道:“此事是马夫人负责,据说神机营能知错此种弹丸的匠户只有两人,每人三天仅能制作一枚。” 正德又问道:“那手铳又是怎么回事?” 谷大用继续回道:“陈岩在巴欧房零件造好后,第一时间便拿走了一批。应是自行组装而成。” 正德思量片刻才道:“那手铳却是稀罕玩意,我看陈岩一手持刀、一手手铳,那手铳竟能连发,倒是神奇。但要说有多厉害也未见得。” 钱宁抢着开口道:“陈岩此人工于心计。不在最后时刻绝不会露出底牌。那手铳真实威力如何他未必完全显露。” 正德点头,算是认可了钱宁的说法。 钱宁连忙说:“不过既然弹丸有数,那陈岩能够杀伤之人就有限。所需忧虑的就是此贼狡诈成性,难以琢磨。”钱宁说完,又单膝跪地抱拳道:“臣与此贼多次处事,算是有些了解。臣请指,诛杀此贼。” 正德思考片刻,下令道:“钱宁擢升锦衣卫指挥使,全权负责缉拿陈岩等人事。” 钱宁心中一喜,赶忙谢恩。他高兴的不是升了官,而是得了差事。当今皇帝现在风头正盛,几乎一举扫平内忧外患。在他看来,现在能算作是皇帝重视的心头之患的也只有陈岩等人。而且今日皇帝布置的一箭三雕的计划被陈岩破坏,春风得意的皇帝哪里还容得下陈岩逍遥法外。只要参与了这件差事,自己就还在皇帝核心的圈子里。现如今皇帝的圈子才是整个大明权力的巅峰。 王凤儿一直在旁侧听着,她对报复陈岩的事情好像又不是十分上心,即便是在法场上看到,也仅是射出了一箭,城楼到法场距离不近,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一箭很难命中。但此时她却站出来,说道:“小女子想要与钱大人一同缉拿陈岩等人。” 正德一副笑脸道:“办这种事情,自有钱宁这些人劳碌,何须你我出手。” 王凤儿眼中泛起了泪光:“替阿瓦报仇这种事情……我……我听陛下的……” 正德看见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由心软,想到这几日见到凤儿姑娘,她也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想来不能让她亲手杀了陈岩,怕是难得佳人欢颜,只得开口应允。 王凤儿得了应允,才算平复心情,但也没有展露欢颜。只是问道:“我们在太行响马中有内应?” 正德笑了笑:“那是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这说话间,有人通报消息,在谷大用身边低语几句,谷大用忙上前禀报正德:“马夫人生下一女,自己却难产过世了。死前曾言:婢子自幼美艳,即便在娘家也是被当做货品一般,现今士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 正德一愣,叹了口气,才说道:“她负责的那件事,你要接手。” “遵旨。”谷大用连忙领命。 “不要拖太久。”正德吩咐了一声,又转头向凤儿问起草原上的情况。 陈岩跟着李阎王等人的行进路线走了三天,竟不知不觉间到了易县左近。预测到李阎王极有可能从易县潜入太行山,陈岩便有意向他们靠拢。 易县向西进了太行山,陈岩也可以继续向西进入西北,混迹于刀客中求生。但那是陈岩为救陈青山脱困而制定的计划。而现在的他却有了新的计划。 改变计划的陈岩凭借蛛丝马迹终于在刚进入太行山时找到了李阎王一行。李阎王收拢起残部,大约六七十人的样子。 “怎么?不去西北了?追了我这么多天,改变主意投奔我了?”李阎王开门见山的问陈岩。看来是脱困后也收集了不少情报,猜出了陈岩原来的计划。 陈岩拱手道:“那要看总瓢把子接下来的打算了。” “哦?” “凡是害我父亲的人,都要死!”陈岩瞬间变了一副面孔,那面孔上多了三分狠辣、六分决绝以及一分疯狂。 一旁的李梓瑜竟不自觉的有些恐惧,她见过陈岩的多幅嘴脸。这种还是第一次。 李阎王却视若无睹,问道:“那你找我又能怎样?”李阎王看着不说话的陈岩,最终叹了口气道:“太行山十三路响马,现今剩下的骨干都在这里了,大势已去,我等只能遁入山中苟活了。” 陈岩立刻开了口:“总瓢把子没想过报仇吗?”陈岩了解太行山响马的结构,一个山寨更像是一家人一样。一场大战下来的死伤,说与朝廷没有恩怨那是不可能的。 李阎王只是叹气:“我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绿林豪杰,说难听了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朝廷把我们剿了,怨恨自然是有,但也没什么立场非得报仇的。” 陈岩没想到李阎王如此有觉悟,好在他也没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李阎王身上,于是说道:“那在下就跟总瓢把子借条路。” 李阎王胸有成竹的问道:“你想从太行山脉走山路进河南,找游德昌?” 陈岩没想到李阎王能看透自己计划,问道:“总瓢把子是如何知晓?” “劫法场的蒙面人,虽然看不出根底,但能猜得出来。”李阎王解释道,“北面,能调动那么多人劫法场的,现在除了丐帮,就只有西北刀客。看他们的武艺路数,不是快准狠的西北破锋刀。”李阎王说着看了看战天狼,又道:“西北刀客虽然松散,但有大战的时候,也会配合朝廷征召,杀敌用人头换钱。所以不会有组织的公然和朝廷对抗。我要猜的没错,最后躲在外面扔震天雷的是西北刀客里的闲散人员?” “老李,看你心眼子多咧。”战老三对着李阎王竖了竖大拇指,“要不你当那个总瓢把子?” 李阎王赶紧摆手:“不如你三哥逍遥自在。” “自在个屁,还不是给人看娃娃。”战老三一脸的不耐烦。 李阎王好奇的问道:“你向来不问江湖事,怎么就……” “莫问咧,欠老陈个人情。” 李阎王果真不再问。战老三又对佐藤说:“你想挑战额,啥时候动手?” “现在就可以。” 战老三立刻拔出刀来:“那来呗。”然后又看了看李阎王,说道:“不能让老李看额新琢磨的招。咱找个地方。” 于是,李阎王给陈岩等人指了一个汇合点,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先走一步,留下准备一决胜负的两位高手,和一个旁观的废物。 第四十一章 比武艺内奸现身 李阎王带手下到了一处营地,众人熟练的分配好各自的工作,站岗放哨、收集物资各负其责。李阎王进了太行山就像是回家一样,数日来的各种事情堆积,现在放松下来,突然就感到一阵疲惫。他手下众人也是如此,纵然有死伤惨重的悲伤,但只要活着就还有各种希望。 李阎王刚想叫李梓瑜到身边谈话,李俊杰却走了过来。有些扭捏的开了口:“这些事情……都怪我……我以为皇帝昏庸,宁王振臂一呼……” 李阎王摆了摆手:“拿主意的是我,与你何干?” 李俊杰还是自责,李阎王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巨大的愧意,便将话题引向了别的地方:“不知道东瀛人武艺如何,我从身形上倒是看不出他和战老三武艺上的差距。” 真正的高手,在他人武艺层次差距较大的时候,只看他人的身姿、步行大概就能判断出孰高孰低,李阎王看不出佐藤和战老三差距,那就说明两人之间一战的胜负难说。 说到武艺的话题,李俊杰兴致明显就高了起来:“我之前与那东瀛人交过手,当时他的实力三品巅峰以上,未满二品。后来听说他去了草原,与小王子交手,不知道现在水平如何。” 李阎王见侄子眼里都在冒光,干脆说道:“咱们爷俩儿去看看?” “这……”李俊杰一阵迟疑,他当然想去,但一是战老三不想让他们看到,二是现在正是稳定团队人心的时候,李阎王要突然离开只怕会让众人惊疑不定、自乱阵脚。 李阎王看出李俊杰担忧,眨了眨眼道:“咱俩偷偷的去,梓瑜还在这里,大伙就不会乱想。” 原本就想去的李俊杰自然再无意见。李阎王也不废话,带着侄子悄悄溜出营地。 尽管太行山幅员辽阔,但太行响马总瓢把子对太行山人迹能至之处了如指掌,不多时候就带着李俊杰找到一处比较空旷地方。陈岩三人正沉默着站在那空场上。 战天狼右手单手持刀,右侧在前侧身而立。佐藤正身对敌,刀却在鞘中,他左手扶刀鞘,右手搭在刀柄上,看似轻松漫不经心,却实在以极细微的动作,缓步靠近战天狼。 陈岩站在两人五米开外,感受到二人杀气,手心竟有些微微出汗。他从未在游戏中如此紧张,即便是百万军中刺杀主帅时也未感觉到压力。但不知为何现在却难以自已。 他下意识的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手,然后不自觉的将手伸向腰间的枪柄。就在此时,刀光闪动,佐藤出手了。 居合出其不意,但战天狼早听陈岩提及过,对于一名顶级刀客来讲,再快的刀法,只要能够捕捉到刀的行进路线,格挡就没有问题。而居合最大的问题就是,通过刀鞘的方向,就能准确判断出拔刀的方向。 在战天狼关注佐藤刀鞘方向的时候,佐藤拔刀零点几秒的时间刀鞘竟然换了两个角度,最终被拉到了身后。 鞘引。 战天狼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反应,埋低身体向前一滚,将身体藏到刀后,连防带躲,勉强躲开了佐藤居合的初之太刀。 战天狼看似失了身形,但却诡异的又施展出了一招滚地刀法,身形前滚还未结束,刀光就卷向了佐藤双腿。佐藤鱼跃而起,也做了一个滚翻动作,两人几乎同时回身,全部单膝跪地低矮着身姿,快速对攻。刀刀带有破风之声却无金石相撞的声音。 陈岩根本看不清两人出刀,只听声音确定两人没有一刀接触彼此。李俊杰勉强看清两人刀法路线,只觉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仿佛看到了无上的奥义,却没有任何的收获。李阎王却轻笑一声:“战老三仗着个子矮苦练下盘功夫,这次遇上了同样个子不高的东瀛人,倒是有些意思。东瀛人看似与战老三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刀法发力时有中断,并不如战老三连绵。只是占了刀长一些的优势,压低了身形,让战老三靠近不了。” 李阎王话音一落,就听一声金石脆响,佐藤向后跃起,跳到了安全的距离。看起来是被战老三一刀逼退了。 李俊杰忍不住问道:“刚才战前辈击中了东瀛人的刀身?” 李阎王答道:“战老三也很谨慎啊,抓住东瀛人刀法中发力中断的契机,他没有舍身从空隙中杀入,而是选择敲击对方兵器,制造更大的空隙后再杀入。才会导致东瀛人败式后迅速逃开,丧失了一次机会。” 李俊杰若有所思,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破势。 战天狼见佐藤推开并未追击,而是同样后退,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左手往后背一拽,将一直背在身后的草帽拽了下来挂在左手上,竟成了一面盾牌。 战天狼左侧举盾向前,右手将刀尖搭在盾牌边缘指向佐藤心脏。 佐藤双手持刀,正身对敌,刀锋直指战天狼左眼。 “这就是双手刀和单手刀的区别。”李阎王给出提示,“三招之内双方就能分胜负了,这个东瀛人不可小觑啊!” 李俊杰又认真想了想问道:“如果你与战天狼对决,几招能分胜负?” “我持长枪,他持刀盾。我们若是全力而出,各自只有一招的机会。” 李俊杰不再说话,认真地看着场中对决。 战天狼与佐藤只是小步子试探,都为进入到能够攻击到对手的距离,上半身除了偶尔会变换架势几乎纹丝不动。但李俊杰却能明显感觉到两人在彼此靠近。 “这就是距离的对攻。”李阎王解说,“以我的距离攻击你的距离。” 对决二人猛然一动,除了李阎王,在场无人能分出是谁先出招,佐藤长刀诡异的绕过张天狼盾牌,刺向战天狼右眼,却被战天狼用刀挡开。眼看战天狼身前盾牌就要撞到佐藤,佐藤闪身,两人错身而过。一道寒光却袭向战天狼后背。 燕返。 寒光斩道战天狼后背戛然而止。战天狼竟早将腰刀贴在后背处。 “铛”的一身,战天狼身形一斜,盾牌横过来狠狠的击向佐藤。 二人同时飞出,战天狼率先起身,提刀走向佐藤。 佐藤躺在地上,被盾牌击中后,勉强还有意识,却动弹不得。 “好滴很。”战天狼俯视佐藤,原本嘿呦泛红的脸上,却泛出了白色,显然也受了内伤。 李阎王哈哈大笑一声:“老战,差点翻车吧?” 此时一声枪响,李阎王向前一个趔趄,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战天狼和陈岩立刻看了过来,却发现李阎王已经倒在了地上,李俊杰也缓缓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随手扔掉了手中还冒着烟的手铳:“这种东西,每次只能打出一发弹丸,三步外便没有了准度,不过做图穷匕见之事还是比匕首好用的。” 陈岩早已拔枪在手,说道:“这把屠龙可就不一样了。” 李俊杰并不害怕,反而问道:“你这把最多能打几发弹丸?总不会是一百二十发吧?” 语毕,四周便有官兵急速的冲了出来。钱宁躲在人群后面得意得喊道:“陈大人好久不见啊!” “原来如此。”陈岩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原本以为,皇帝是借宁王造反的事情安排了一系列的谋划,然后一举功成。没想到宁王造反这件事情也是在计划之中。” “好大的一盘棋啊!”陈岩无力的叹息了一句,又扫视了一圈问道:“这些都是神枪门那些人?” 钱宁也不废话,喊道:“陈岩,缴械投降吧!” 李俊杰却上前一步,对着战天狼说道:“能否一战?” 钱宁想要出言阻止,李俊杰却对他说道:“陛下曾金口玉言,承诺我可以随时随地挑战天下高手,刚才我观战得了提点,现在要试一下,要马上。” 李俊杰一手持剑摆出架势,对战天狼说道:“二品高手更看重‘势’,每次出手必先破“势”,所以二品高手是因为赢了才出手攻击,而不是因为出手攻击才赢。” 三品巅峰的李俊杰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成为二品高手的方法,当场挑战战天狼以求晋升。 战天狼不置可否,摆出架势迎敌。 两人如李俊杰所说,在架势上对决,一时间,距离、气势、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气吞天下的霸气,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含蓄的杀气充盈。 片刻,李俊杰却几乎陷入的绝望,盾牌在手的战天狼若不出手,架势不会出现任何不协调的迹象。 不动如山。 现场观战的众人几乎都感觉到了窒息,此时一个身影猛然闪过。倒在地上的李阎王陡然间一跃而起,数米的距离顷刻缩短,一把就将躲在人群后面的钱宁抓了出来,掐住了脖子。 战天狼不自觉的分心,李俊杰抓住机会,一剑似是劈砍又似是点刺,袭向了战天狼。然后,他被战天狼的盾牌狠狠的撞飞,摔在地上,一时间无法动弹。 “微妙。”李俊杰强忍着疼痛吐出了这样几个字。 你以为抓住的破势之机,也许就是对手想让你抓住的。 战天狼没有继续追杀,而是笑道:“给你个忠告:三品武者在全力对决的时候都很少会不小心露出破绽,二品则永远不会。” 李俊杰好似听明白了,却又没有明白。 完全没有破绽的情况下,要怎么决胜? 第四十二章 舔犊情阎罗归位 挟持钱宁的李阎王带着陈岩和战老三丢下昏迷的佐藤,逃离锦衣卫火铳队的包围,却没有带他们回李梓瑜驻扎的营地。 好在李阎王在太行山中营地众多,几人跑了将近两个时辰,摆脱掉了尾随,李阎王才松开对钱宁的钳制。 “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李阎王叹了口气,又问战老三,“三哥可愿意照看我闺女?” 战老三斜眼看了一眼陈岩,说道:“额又不是帮人看娃的婆姨。” “你当年到底欠了陈青山啥人情?”李阎王无奈的咧嘴笑了笑,又对陈岩说:“我带李俊杰来看人打架,原本是想趁机教训你一顿的。” 陈岩怕被教育没敢吱声。 战老三却故意说道:“你给闺女出头,还不如把你闺女许给老陈他儿子,没准额就两个娃一起照应了。” 李阎王撇撇嘴,一脸的不屑:“那可是我闺女。” “老陈也不错滴。”战老三说道,“当年江湖上最年轻的三品巅峰高手,快枪神探陈青山。” “现在的教子无方陈百户。”李阎王补充道。 战老三被李阎王一句话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李阎王又对陈岩说:“我知你没有伤害梓瑜,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教训你。这样,你接我一枪,若是有命活下来,我就放了你。” 这话等于没说,你李阎王全力一枪,普天之下能活下来的怕是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还不如打我一顿呢。陈岩心中吐槽。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战老三,战老三却带着钱宁走到了一旁看不见此处的地方。陈岩只得拔刀出鞘,硬着头皮说道:“自古单刀以进枪为演练,但无能以单刀进枪者,短不降长也。今日我便试一试又如何?” 李阎王也不多言,提起奔流枪便随意刺了过来。陈岩断水刀沾杆格挡想要施展入洞刀势,下一秒奔流枪头却顶在了陈岩胸口。陈岩心中一凉,而那奔流枪虽然锋利却没有刺入陈岩身体半分,只是轻挨着陈岩皮肤,让陈岩感受着丝丝凉意。 陈岩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李阎王已经收枪擦拭枪头了。 “此花枪也。”战老三难得正经的评价道。 李阎王不紧不慢地说道:“杨家梨花六合枪法更适合战阵,我行走江湖多年,常与人游场比斗,心中积累了不少念头,有一日借宿真定府赵云庙中,梦到常胜将军收我为徒,传授我枪法,与我平日所想甚为契合,所以创了一套枪法。” “我听说你倒是有些奸计,那我问你,我为什么不去找梓瑜她们汇合?”李阎王说着枪法又突然问道。 陈岩知道这是考校,连忙答道:“响马失了总瓢把子,便是乌合之众,李伯伯是想牺牲自己,请朝廷放过残余部下以及……李姑娘。” 李阎王点了点头:“你觉得此计如何?” “很傻。”陈岩黯然说道。 李阎王却并没生气,只是静静地等待陈岩地解说。 “陈青山大概也是存的这样的心思,留在京城等着锦衣卫的抓捕而不反抗,只是为我乞活。而当今皇帝,却是工于心计,斩草除根的个性啊。” “如果梓瑜她们还有利用价值呢?”李阎王问道。 “这就是你不回去见李姑娘他们的原因?”陈岩猜出了原由,忍不住看向李阎王中枪的地方,那里的血液还是不断向外渗出。 “李俊杰若是聪明,或者存了一丝情意,必然回去找梓瑜他们……” “然后就说我杀了你,利用太行响马报仇的心思,让他们和朝廷站在一起。”陈岩道出李阎王谋划。 “实际上太行响马造反完全是我一人的误判,手下的兄弟也是为我的失误而死,如果有合适的机会,罪魁祸首的我又不在了,受朝廷诏安未必不是好出路。” 陈岩点头认可:“朝廷下一步应该是对付丐帮,丐帮这种江湖势力,不是出动军队就能对付的。经过宁王的教训,丐帮只要不傻就不会中引蛇出洞之计。” “当年李俊杰游说游德昌造反,游德昌故意在帮中假生事端,躲过了一劫。论智谋,我不及游德昌。”李阎王无不感叹。 “可是小侄我又为啥要替你亲侄子顶罪?” “你觉得,我一死,谁还信你清白?” 陈岩看了看钱宁和战老三回避的方向,只得叹了口气。 李阎王见他表情,又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我是要给你能证明清白的方法,到时候梓瑜万一有危险,你可以救她脱离虎口,不至于无法取信于她。” 陈岩叹了口气,又想起陈青山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做父亲的单方面想牺牲自己保护子女的想法。只得冲李阎王抱拳,算是默认。 李阎王也看了看钱、战二人回避的地方,才对陈岩说道:“梓瑜有一乳名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知晓,现在告诉你作为你取信她的凭据之一。” 陈岩记下了李梓瑜的乳名,李阎王又说道:“我在赵云庙中悟出的枪法,只有梓瑜看过,现在传给你,这一点绝对能够证明我对你的信任。” 语毕,枪出如龙,连绵的枪式展现在陈岩面前,陈岩虽然不及三品,但也算自幼习武,也不知是李阎王是否刻意压低了层次让枪法简单易学,还是陈岩精研枪法有所增进,竟然看懂了这套枪法。 单手擒龙起枪式第一 圈枪拿拦满月式第二 诈败退敌回马式第三 扫枪如棍退敌式第四 …… 阴阳无常穿梭式十五 见龙卸甲收枪式十六 枪法只有十六式,但陈岩却觉得李阎王演练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李阎王收势执枪而立许久,陈岩才缓过神来,问道:“这套枪法叫什么名字?” 陈岩的问话却没有得到回答。 看到一动不动的李阎王,陈岩竟然觉得眼眶湿润。 明明陈青山死时都没有落泪的带孝子,却在此时感情彻底失控,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闻声赶来的战老三走上前去拍拍陈岩肩膀。说道:“你别辜负老陈的期望就行。” 陈岩勉强平复了情绪,摸着眼泪终于让视线不再模糊,替李阎王说道:“就叫子龙枪吧。” 战老三点头道:“你去看看李阎王现在的身形,这才是一个二品高手最大传承。” 陈岩走到李阎王还站立的身体近前,仔细观察了一阵,便轻轻的将李阎王拄着的奔流枪拿开,李阎王身架依然不倒,陈岩又观察了许久才缓缓的将李阎王尸身放倒,三人合力埋葬了李阎王。 陈岩避开钱宁悄悄问战老三:“三叔,习武之初,所有门派都讲身架,这是再基础不过的功夫,为什么到了二品却不那么标准了。” 战老三笑了笑:“新手所学是放之一切皆准的架势,你可以叫它基本架。而高手则是枪有枪架、刀有刀势。再到二品,就是基本架小改可为枪架、再小改可为刀势,外看似一切皆用基本,所以二品高手打拳也好、用什么兵器也好,好似都一样厉害,一通百通一般。实则李阎王只是枪架缩小到了无限接近基本架的状态,他无论打拳还是用别的兵器,用的还是枪法。” “不太好理解。”陈岩嘀咕了一句。 战老三大笑:“你要能理解,就摸到二品的门槛了。” 陈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陈岩一行行动缓慢,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李梓瑜等人的营地。此时,李俊杰已经带人包围了营地。陈岩也不耽搁,直接摆明车马,让战老三勾搭着钱宁的肩膀,一头扎进了李俊杰的包围圈,到了营地中间,看到对峙的双方,开口便道:“来,先说说李俊杰李大侠是怎么编排我的?” 李梓瑜却红着眼睛问道:“我爹呢?” 陈岩却不言语,等着李梓瑜解说。李梓瑜知道他的意思,咬了咬牙道:“我父亲有意受朝廷诏安,与俊杰哥前去先与朝廷谈判,没想到被你这恶贼窥探到,用火铳击伤我父亲,将父亲和钱宁一起绑走。是与不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岩在一众知情之人的目光中点头承认。 李梓瑜也未曾想到他能爽快承认,但还是追问道:“我父亲呢?” 陈岩不急不慌的说道:“总瓢把子厌倦江湖争斗,又看我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所以收我为关门弟子,将一身武艺传授与我后,隐身山林,退隐江湖了。” 鬼才会信这种胡诌。 李梓瑜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睛立刻红了,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陈岩:“我父亲到底伤势如何。” 陈岩面色一暗,硬着头皮说道:“我最讨厌女人哭了!” 李梓瑜与他打交道甚多,对他的了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拔剑就向着陈岩杀来:“狗贼,我让你偿命。” 陈岩堪堪躲过,大叫道:“你听我解释,你报仇要找对人。” 李梓瑜也不吭声继续杀向陈岩。 陈岩招架隔挡,边喊道:“你父亲告诉了我你的闺名,他说你会信我。” 李梓瑜收住宝剑,有些惊讶的看着陈岩。 陈岩举着双手,靠近了李梓瑜,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慢说出了那个名字:“九儿啊,你要相信我。” 李梓瑜提着宝剑,从陈岩近前退开,问道:“真相到底如何?” 陈岩缓缓放下举着的双手:“真相重要吗?害了总瓢把子的终归是朝廷。” 立刻有太行山响马叫嚣道:“你只说是不是你害了总瓢把子性命。” “不是。”陈岩坚决否定。 又有响马道:“那你又如何证明?” 陈岩只是笑笑,人可以证明自己做过什么,但永远也无法证明自己没做过什么。 响马的队伍渐渐围了上来,李梓瑜却一抖长剑,发出一阵剑鸣。 “我信他。” 响马队伍一片哗然。 “梓瑜,你怎么能轻信这狗贼。”李俊杰出言喊道,“你难道不信我吗?” “对,李大侠乃是无私之人,岂会说谎。”立刻有人帮腔。 “小姐,切莫误信了奸人。” 七嘴八舌之间,被战老三挟持的钱宁却哈哈大笑道:“你等不知道花花太岁的手段吗?哪个小姑娘落到他手里不被他蛊惑的五迷三道?” 钱宁的话,仿佛往滚烫的水里泼了一碗凉水,原本喧闹的局势立刻冷了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再说话。但心里却难免犹疑。 李俊杰适时岔开话题:“陈岩你之前卑鄙无耻的算计江湖英雄也就算了,但是你在鞑靼叛国投敌,中原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此话一出,立时群情激奋。 陈岩却满不在乎:“我今天过来就是来问一件事,我还是不是神枪门的门主?” 谁也没有想到,陈岩冒险前来竟是为了此事,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陈岩挟持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占着主动权的,来纠缠当年的一个幌子名号又是什么目的。 陈岩的目的绝对不是说服李梓瑜和太行山众人,一面是陈岩这个害人不浅,毫无信用的奸贼。另一面是大气、正义的自己人李俊杰。站在太行山众人角度上,这是不用思考的问题。 更何况李阎王一死,太行响马内心里多少还是期望朝廷不再赶尽杀绝。 好在,只要精神足够有问题,别人的思路永远也跟不上来。 陈岩得意的说:“我是神枪门门主,你等听我号令。” 原本在神枪门中扮演过角色的朝廷士兵动都没有动,这不纯纯的精神有问题吗? “这货不会死了老爹,精神受刺激,疯了吧?”钱宁暗自思量,却见陈岩一摆手,战老三放开了对他的钳制。钱宁悄悄靠近锦衣卫,发现没人阻拦,一溜烟的进了锦衣卫的队伍。 这一连串的谜之操作看呆了众人,但陈岩仿佛入了魔一般,继续说道:“你等既然不听我号令,我今日就将你等开除出神枪门,今日起,神枪门中只有我与战三叔两人。” “今后,神枪门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扫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诸位要有冤屈大可向我申诉。” 在场的众人拿起了武器,只等一声令下,先除了这恶人。李俊杰和李梓瑜却都没有下令。 陈岩仿佛入戏颇深:“既然诸位无事,那本门主就先走一步。”抱拳行礼,潇洒转身。 “等等。”李梓瑜出言制止,众人准备出手,却听李梓瑜接着说,“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众人用惊异的目光送走匆匆离去的三人,才将目光又集中到李俊杰的身上。李俊杰脸色铁青,调息片刻才恢复往日神采。 这时太行山众人中一人走到他的跟前,抱拳道:“总瓢把子陨谟,我等仍愿效忠李家。现小姐误信奸人,我等皆以公子马首是瞻。” 李俊杰还礼算是应承下来。才转头对钱宁说道:“钱大人可知道我家叔叔埋骨之地。” 钱宁此时也脱去了狼狈之相,恢复了往日气象。摇头道:“来时被蒙了眼睛,却不知那是何处,有何标记。” 李俊杰轻轻一笑,下令道:“追踪那奸贼,务必找到总瓢把子埋骨之处。” 现今,有些人真的怕李阎王没死。 第四十三章 神枪门重出江湖 陈岩三人策马跑了一个时辰才逐渐摆脱锦衣卫的追踪,李梓瑜便迫不及待的问陈岩:“我父亲到底在哪里?” 陈岩降了马速,摇了摇头:“你相信你爹还活着吗?” 李梓瑜认真的盯着陈岩:“我可以相信你吗?” 陈岩面色如常:“当然。” 李梓瑜一脸欣喜道:“当真?” 陈岩并不作答,而是说道:“看你如此信我,我就告知你事情缘由如何?” “什么缘由?”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陈岩叹了口气,仰望山中晴朗的星空,“正德是一个聪明的皇帝。” “他要掌握真正的权力,于是设计了一个计划。我们都是被这个计划波及的……蝼蚁。” “你父亲为何在你尚在我手中就不计后果的追随宁王造反?不单单是因为李俊杰的游说,更因为你父亲背后朝中大佬的指令。” “宁王造反给了正德肃清内部的机会,或者说正德推动了宁王造反的进程。但正德想要真正掌权还缺少足够的威信。” “对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比赢得一场对外战争更能获得威信。” “所以正德利用宁王造反的机会,用自己做诱饵,做了一次豪赌,内忧外患,一并解决。” “现在正德掌权,所有会威胁到他的人,都将被铲除。他的余生将稳坐江山。这天下就成为他掌上的玩物。” 陈岩简单讲述了自己看穿的正德的谋划,却并没说明正德追杀自己,真正的原因是怀疑自己掌握着秘密,这个秘密必然是会威胁到正德的秘密。 李梓瑜对此却毫无兴趣,只是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岩回答道:“接下来我要去找丐帮。正德绝不会再允许江湖势力的存在。现在北地江湖一枝独秀,正德必然会着手对付丐帮。我们要想报仇,必须和丐帮联合。” 李梓瑜听了陈岩计划,思索道:“走太行山,进河南地界很快,我知道通路。咱们脚程快些,三天内能够赶到丐帮控制的地盘。” “大小姐不去接老夫人吗?”陈岩却问道。 李梓瑜面色一暗:“我娘早已在乱军中遇难,恐父亲心乱才没有公布消息。” 陈岩连忙道:“您节哀。” 李梓瑜摆摆手,并没有接话,而是示意陈岩提高马速。 “那就有劳大小姐了。”陈岩拱手感谢。 李梓瑜面色一暗:“别再叫我大小姐了。” 陈岩迟疑道:“那就有劳右护法了。” “嗯?”李梓瑜一脸迷茫。 门主陈岩,绰号花花太岁。带六品力斗腰牌,实则四品守法实力,皇封天下第二高手,擅长大枪、单刀。携带御赐断水刀、家传奔流枪。另有屠龙火铳一把和掌心雷若干。 左护法姓战,名字不详,家中行三,绰号战天狼。大明武艺会派人送去的二品腰牌已经卖了换酒,西北刀客精神领袖,擅长刀盾。刀是已经用了二十几年的雁翎刀,需要经常磨。盾是藤制斗笠。另有飞刀若干,刀无虚发。 右护法李梓瑜,绰号九霄仙子。三品实力(无认证),江湖第一美女,皇封天下第二美女。擅长大枪、剑。携带宝剑凤鸣。 以上就是整个神枪门的实力。在右护法的极力反对下,以一门之力挑战过整个北地江湖的神枪门重出江湖。 李俊杰与钱宁分头行动,钱宁负责搜索李阎王尸身。李俊杰则追踪陈岩一行。李俊杰的追踪虽然偶尔失去陈岩踪迹,但仍然掌握大体方向。很快他发现陈岩并没有带李梓瑜去寻找李阎王尸身,而是向南前进,于是加紧追踪,倚仗他手下太行响马熟悉地形,终于在三个时辰后锁定到陈岩等人露营地点。 李俊杰潜行观察陈岩等人,却并不着急攻击,等轮到陈岩守夜,却见陈岩叫醒战天狼守夜,自己则悄然离去。 李俊杰留下几个手下监视营地,自己则率人跟上陈岩。发现陈岩竟是原路返回,心中便有计较,一路尾随,待到抵近他暗算李阎王的地方,便派人联络钱宁。 陈岩到了一处地方,也不着急,随便在林中搬了几个石块,削了一块木牌刻了字。口中念念有词:“你是太行山扛把子,原本随便把你埋了,也算魂归太行。但是早晚得带你闺女来拜祭你,还是回来给你做个墓碑吧。省的到时候找不到你。简陋点,你也别挑剔,我还心疼我的断水刀削木头呢。” “你放心你传我的枪法我肯定会发扬光大。争取也搞个二品高手当当。李梓瑜她们母女俩也会好好照顾。给你夫人养老送终,给你女儿找个好婆家。不过现在这年代,像我这么优秀的小伙儿可不好找了……” 在陈岩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中,钱宁也匆匆赶到了,跟着李俊杰听了一会儿陈岩的絮絮叨叨,小声问李俊杰:“我看他不太正常,陈岩不会真疯了吧?” 李俊杰没有理会钱宁,跨步向前,走到陈岩面前,问道:“你说叔父传了你一套枪法?” 陈岩没有搭理李俊杰,而是继续念叨:“你大侄子来看你了。” 李俊杰恼羞成怒,长剑出鞘。陈岩被三品高手剑气所惊,终于有些清醒的感觉,慌乱间想要逃跑,却见周围钱宁手下已经端着火铳将他围了起来。 看到火铳,陈岩又恢复了有些癫狂的状态。摸索着从李阎王墓碑后面拽出一根绳索,对在场众人解释道:“你们看这根绳索,我叫他导火索。你们猜他有什么用?” 见众人一脸疑惑,陈岩又笑了笑:“我早在四周埋下了足够的炸药,只要我这么一拽,你们和我,轰的一声,全部上天。”说完,哈哈笑着做了一个拽的动作。 在场众人都是真正感受过火器威力的人,被陈岩的动作吓了冷汗直流。 钱宁连忙大叫:“陈岩,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人,有话好好说。” 陈岩笑了笑:“知我者钱大人也。” 钱宁一拍手:“我们是不是又中了你的计。你想干什么?” 陈岩将原本右手握着的导火索换到了左手,又用右手把屠龙拔了出来,说道:“神枪门是我创的,名号我收回来了,神枪我也要收回来。以前我是听正德命令要灭了江湖,所以你们有了手里的家伙。现在神枪门要和正德作对,救下整个江湖。所以这种东西不能在你们手里。” 钱宁却摊摊手,说:“不至于,就为了这个不至于拼命,你说怎么办吧。” 陈岩用手中转轮指了一下一个想要移动的锦衣卫,说道:“简单,你们把手里的火铳在那边堆一堆,然后点个火。” 钱宁有些犹豫,陈岩紧了紧手中的导火索。于是钱宁下令依言而行。 士兵们将手中火铳堆叠在一起,又倒了些火药,于是巨大的火堆烧了起来,时而亦有烟火燃响。 陈岩收枪入套,拍了拍李阎王的墓碑,哈哈大笑道:“如此,这个时代就还是你们的时代。” 说完用力一拉导火索,一阵火绳燃烧的声音传出。钱宁立刻扭头就跑,李俊杰也急速退却。 “砰”的一声,想象中巨大的爆炸并没发生,只是李阎王的坟头升起一股浓烈的青烟。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到陈岩远去的达达马蹄声。 钱宁收起自己狼狈的神态,正色道:“陈岩果然是疯了,烧掉这些火铳有什么用,京城那边依然能生产出来。” 李俊杰却不以为然:“陈岩此贼,狡猾异常,定然还有后手。” 钱宁尴尬的咳嗽两声:“他一己之力在京城翻不起天来。” 李俊杰却又道:“他与丐帮或西北刀客早有联系。” 钱宁终于不再说话,李俊杰却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失了器械之力,陈岩新制手铳在手,二品高手怕也难以近身。” 钱宁这才悠然地说道:“对付这种人,我们锦衣卫自有手段,肯豁出命去博前程的人大有人在,我倒要看看是他陈岩子弹多还是我锦衣卫人多。而且陈岩也并非毫无破绽,皇爷已经命几个人从京城启程,料定陈岩未必下得去手。” 李俊杰对天抱拳:“既有圣上谋划,那必定马到功成。” 说完,又到李阎王坟前磕了几个头,又命人掘开墓穴,却见里面并没有尸骨。 李俊杰不由一脸铁青,钱宁却在一旁暗自不屑一笑。 心道:要论做人和谋略,你可比陈岩差得远。 第四十四章 假亦真江湖云起 大名府在北直隶最南,出了大名府南下便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地界,但是在河南百姓心中,管你是布政使还是巡抚,都不及丐帮的一个长老说话好使。 大名府也是深受影响,只是之前北面真定府有李阎王坐镇,丐帮势力比较低调,但李阎王造反被平灭后,丐帮的人马迅速的在北地江湖扩张。大名府死命效忠李阎王的门派被打压干净,一名丐帮总部三品高手坐镇此地,正式成立大名分舵。 城内稳定,不少新投效的武人纷纷找机会宴请新来的分舵主任佑庭。任佑庭也是来者不拒,饮宴豪爽,安定了不少人心。 大名城自古就是繁华之处,酒楼醉仙居,据说始创于北宋年间,二楼有一雅间,据说是当年玉麒麟卢俊义卢员外常年宴请江湖好友的地方。 任佑庭端坐在雅间主宾的位置上,第n+1次听请客的主家讲述卢俊义在雅间中的趣事,适时的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等故事告一段落,便举杯道了声“请”。众人豪饮一杯。 一宾客趁机展开新的话题:“不知各位可曾听说,那个劳什子神枪门又重出江湖了。” 另一人说道:“哈哈,听说了,东门外的老刘疯病又重了。” 有人见任佑庭不解,便解释道:“老刘原本是东门外一个五品好手,之前参与除太岁那事,侥幸逃了回来,被花花太岁吓破了胆。回来后神神叨叨的也不再与江湖上的朋友交往,昨天神枪门重出江湖的消息传出来,有好事的故意传讯给他。现在彻底疯了。” 几人只当说笑,却见任佑庭面色一暗,叹气道:“这花花太岁也是咎由自取。当年几乎残害了整个北地江湖。没想到还投靠鞑靼,现如今人神共怒,朝廷悬赏五百两白银,誓要捉拿此贼。咱们丐帮也出了一千两的赏格,只求务必活捉此贼,到总舵受万蚁蚀骨之刑。” 听到那刑罚,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有人缓和气氛,说道:“区区陈岩,不过六品力斗境界,这天下哪里还有他的出路。” “也不尽然。”今日主家说道,“陈岩虽然不足为惧,但他身边可是跟了西北孤刀战天狼。要不然他能从锦衣卫的围堵下脱逃?” “听说现在领着锦衣卫追杀陈岩的可是铁剑镇山河李俊杰,李大侠。” “陈岩卑鄙无耻,偷袭李瓢把子。李大侠为长辈报仇,与朝廷合作,想来近日就能让陈岩伏法。” “说起报仇,那九霄仙子……” “那花花太岁倒是有些手段,就真能让那九霄仙子连杀父之仇都不顾了?” 话题至此,众人无不浮想联翩。 不知众人在遐想中沉醉几时,却听酒店大堂有人高喊道:“听闻丐帮大名分舵舵主在此,能否出来一叙?” 众人被拉回现实,主家起身道:“大名府还有人敢打扰我等雅兴,我倒要先去看看是何人。”说完抱拳要推门而出。 任佑庭伸手拦住,说道:“无妨,我等一同出去瞧瞧。” 众人开门到了二楼走廊,俯身看下,却见三人立于大堂中间。 为首一男子,身穿玄色直裰,腰挎长刀,眉星目剑。身后站着两人,一个戴着斗笠的夸刀老汉,随看不清脸,但不像武人更像农夫。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帽纱遮面看不到面容,但看身形应是美女。 如此,江湖中人谁还猜不到来人身份。 任佑庭也不扭捏,站在二楼抱拳道:“在下正是丐帮任佑庭。阁下可是陈岩?” 男子拱手道:“正是在下。” 任佑庭道:“陈岩,现在朝廷和丐帮都在找你,你倒是先出了头。”语毕,一楼几个随行丐帮弟子冲了过去将陈岩等人围了起来。 陈岩摆手说道:“诸位,稍安勿躁。现今朝廷势大,皇帝又有意剿灭江湖,我等何不联合起来以对抗朝廷。” 任佑庭道:“陈岩你与我等江湖人素有敌怨,丐帮怎会与你联合?” 陈岩大笑:“若是没有我神枪门马踏江湖,怎会有你丐帮一统北方?你们丐帮要忘恩负义吗?” 任佑庭道:“你个叛国贼子,也敢口出狂言。” 任佑庭一挥手,众手下围上。却见戴斗笠的夸刀汉子向前一步,以手扶刀。众手下立刻止步。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丐帮众人深感压力,有的年轻初涉江湖之人止不住冷汗直流。 “既然谈不拢,那我们各自安好便是,何苦动刀枪?”陈岩话音一出,二品宗师给众人带来的压力为之一松。 任佑庭暗自调整了一下身姿,问道:“你待如何?” 陈岩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告辞了。”说完,在众人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任佑庭也不停留与各个江湖人告别,开始召集人手。大名府瞬间暗流涌动,江湖豪强有的聚集手下,有的闭门谢客。 所有人都在猜测陈岩主动现身的目的。 有人说,自京城陈青山伏法,这诡计多端的花花太岁就有些疯癫了。 陈岩一行人出了醉仙居,各方势力的眼线都开始监视他的踪迹。陈岩却依旧招摇过市,带着左右护法一路吃喝玩乐,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还会调戏两句。像是普通的京城衙内出游一般。 一时间,连大名府的百姓都人心惶惶起来。 “听说那花花太岁,下到豆蔻少女,上到中年美妇,都不放过的。” “官府也不管管吗?” “也不知道那太岁爷有什么法子,大名府的差役老爷们来了个眼不见为净。怕是要等锦衣卫的人来了。” “可惜那战天狼,堂堂二品高手竟然为虎作伥,如此晚节不保啊。” 监视陈岩的人群中,一对江湖夫妇打扮的人如此对话。但仔细听来,却是男人一人变换声线模拟出的两人声音。 “那钱宁冒充你招摇过市到底是为何?”一直没开口的女子终于说了话,那声音委婉动听,竟是九霄仙子。 “当然是败坏我的名声了。”真正的陈岩如此回答道。 他陈岩哪有什么名声可以败坏? 九霄仙子不再搭理他,陈岩知道李梓瑜不愿意与自己开玩笑打趣,于是解释道:“钱宁此举颇有些正德的风范,一举三得,一是让丐帮明面上再不敢与我这等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合作。二是看丐帮暗地里会不会与我联络。三呢,就是看我会不会出手。” “你会出手吗?” “我总要与丐帮联络的。” 直到天黑,再次扮演陈岩的钱宁一行人找了旅店住下,任佑庭也带着手下包围了陈岩下榻的旅馆。 被清场后的旅店,任佑庭带五名四品高手与假陈岩会面。 假陈岩得意的问道:“此处四下无人,任舵主可以有话直说了?” 任佑庭直言不讳道:“我此来是为了捉你花花太岁的。” 假陈岩问道:“任舵主打算如何抓我?” 任佑庭道:“你暴露行踪,无非是想见我们帮主。如此,你跟我走不就行了?” 假陈岩道:“这么说游帮主果然是打算与我合作了。” 任佑庭摆出不置可否的样子道:“见了帮主,自见分晓。” 假陈岩道:“你莫不是诓骗我?” 任佑庭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假陈岩道:“你骗我又如何,那咱们明日动身可好?” 任佑庭却笑道:“你倒不急。既然陈少侠不着急,那我倒是希望会会战大侠。” 假陈岩笑道:“任舵主倒是好算计,你在二品高手面前带走我,自然要交手的。打赢不可能,所以自然要打个平手?那任舵主名头上就一只脚迈进二品了?” 任佑庭被戳穿了心机,也不恼火,只是反讽道:“和你陈少侠沾边的二品宗师,已经殒没了两位,你陈少侠也半步二品咯?” 假陈岩还想嘴上反驳,却见假战老三上前一步,说道:“咱们徒手比试,我就用三品境界和你过几招。”说完也不废话,一掌就拍向任佑庭。 任佑庭号称丐帮掌法第二,降龙掌法已经练到了第十七层境界,连忙以掌御敌,双方打的有来有回,屋内立刻凌乱一片。在打碎屋内唯一一张桌子后,双方互换一掌抱拳退后互道“承让。”算是平手。 任佑庭领教了战天狼的犀利掌法,心满意足而去。 假扮陈岩的钱宁却在他走后不懈的说道:“屁的掌法高手,竟然真就分不出深浅。” 假战老三连忙拱手道:“指挥使大人,好在属下习练的劈挂掌与那战天狼的红拳炮锤有三分相似,这任佑庭与属下对决中又有些紧张,应当是发现不了。” 钱宁满意的点点头,又讨好的对假李梓瑜作揖道:“公主殿下的妙计果然可行。” “还是多亏当今圣上帮我参详了计划。”假李梓瑜开口,声如银铃,正是那草原上来的阿图公主。 钱宁又道:“万没想到,京中竟有变故,这陈岩心机之深当真是……” 阿图道:“陈岩会破坏新式火铳,皇帝早有预料,各个作坊都加强了戒备,谁能想到最后只是暗害了几个匠人,这新式火铳和掌心雷竟就造不出了。” 钱宁道:“这些怕是在劫法场的时候已经计划好了。陈岩极有可能是想向西北逃窜,毁了大明火器匠人,然后带着秘法投效鞑靼。” 阿图不屑一笑:“且不说鞑靼没有制造火器的能力,便是有,阿瓦那些儿子只怕忙着争权,谁敢收留杀父仇人。他们没胆子收留陈岩倒是好事,陈岩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又怎么会屈居在父亲那些混账儿子之下。” 钱宁道:“公主以为陈岩是什么人?” 阿图一愣,思考片刻:“那就是一匹不合群的、披着羊皮的豺狼。” 钱宁也是一愣,问道:“草原不是都喜欢自比狼族吗?” 阿图不屑道:“草原崇尚的乃是狼族的团结,唯有孤狼最是凶狠狡诈。” 钱宁道:“公主一说,我倒觉得披着羊皮却与我想的一致。看似无害,实则包藏祸心。” 假战天狼道:“没想到这孩子藏得如此之深。” 钱宁又好奇的问:“那在你看来,陈岩又是怎样?” 假战天狼笑道:“不过陈青山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儿子而已。” 第四十五章 巧试探互有谋划 陈岩知道钱宁假扮自己是一箭三雕的计策,其中一雕就是引自己现身。 陈岩没有现身,但还是露了行踪。 原本李俊杰和锦衣卫两方人马,都大体掌控陈岩行踪,但都一直也没有进行突袭。他们与陈岩仿佛达成了默契,只要陈岩不公开露面就不会遭到袭击。 然而今夜,这种默契被打破,锦衣卫毫无预兆的掩杀而来。 陈岩有手铳在手,即便是二品高手当面,也有被一枪爆头的风险,所以要想对付陈岩,唯一的途径就是人海战术。 钱宁、李俊杰等一众领头人并没有出现,只是百十来个锦衣卫在一个百户的带领下发起了攻击。躲过第一轮突袭的箭羽,战天狼身形便隐没在黑暗里,然后黑暗中一声声闷哼传出。锦衣卫从四面八方的冲出,像不要命的一般冲向陈岩。 “御旨:轻伤陈岩者封百户,重伤陈岩赐千户,杀之晋指挥同知。”那百户裹挟在人群中喊道,那声音竟是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 一时杀声大起,人人争先。 这些锦衣卫都是六品武者,来充当炮灰,无非就是富贵险中求。而上位者只是想用他们耗费子弹。 陈岩知道其中缘由,连手铳都没拔,迅速将奔流枪分体三截中的枪头和枪身组装到一起,枪尾则往地上一插。挺枪而上,子龙枪游身,竟然在百名锦衣卫中游刃有余。 李梓瑜也不怠慢,凤鸣宝剑出鞘一声剑鸣,身形游走间几乎挑腕、刺胸、封喉,留下哀嚎与沉寂一片。 片刻不到,战斗已经结束,只留下那百户困兽犹斗。 “陈岩,我必杀你。”少年百户大叫着重向陈岩。陈岩却只是躲闪、格挡,并未还手。 李梓瑜自然选择袖手旁观,暗处的战天狼却显露身影,快步靠近过来。 “三叔留活口。”陈岩赶忙叫道。 战老三疾行中收刀,换了一招红拳开门炮,轻松把那少年百户打倒在地。 那少年在地上挣扎半天,才缓口气,就嚎叫着冲向陈岩:“还我姐姐命来。” 陈岩一枪杆又把他拍倒在地,环顾四周,李梓瑜正用看垃圾的目光看着自己。再看战老三也是一脸鄙夷。 陈岩尴尬地咳嗽两下,问道:“你姐姐又是谁?” 战老三忍不住发出啧啧地声音,仿佛在说“这是祸害了多少女娃,都记不清名字了。” “我姐姐就是吴媛媛,若不是你们陈家……”那少年说了一半,竟然哭了起来。 陈岩一阵沉默,吴媛媛之死的内情他并不知晓,但也知道其定然是受了自家连累。 对,李俊杰和钱宁找准了自己的软肋。他们两人,无论谁来带队围攻,都可能被陈岩一枪爆头。但吴媛媛的弟弟,陈岩下了杀手的话,那就真的是有点丧心病狂了。 这是试探。陈岩要么一枪杀了吴家独苗,要么就要承受之后更多的骚扰。 “你叫什么名字?”陈岩问道。 “你记好了,我叫吴明德。”小吴咬牙切齿的说道,“杀你的人必是吴明德。” 陈岩笑笑,说道:“滚回去,带更多人来,助我练功。” 吴明德知道今日杀不了陈岩,愤恨而去。 陈岩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好奇的问李梓瑜和战天狼:“我这儿杀的浑身浴血,你俩身上咋没啥血迹?” 战老三开口道:“要额说,小舅子也不能惯着。” “三叔,你别岔开话题。”陈岩道。 “谁岔开话题?”战老三脖子一梗,“你个岁怂,把人放了,还来更多滴人,杀人好玩不是?” “放心,锦衣卫人很多吗?这次来这一百应该比较多了。”陈岩说道,“以你战三叔的能力,不来个千户所,还累不死咱。” “那皇帝老子,为啥不派大军围剿你个岁怂,额就不信,他连小王子都能算计死,还弄不死你个哈娃” 陈岩自信的说道:“无非几点意思,一是咱们就三个人,大军围剿,犹如用大炮打苍蝇,人太多也没用。二是正德他必须控制抓我的规模和动静。” “为啥?” 看到战三叔有些好奇,陈岩却卖了个关子,说道:“你先告诉我,为啥你们身上沾血少?” 战老三嘿嘿笑道:“要说老陈那老怂,根本就么想过让你上战阵。女娃子,你告诉这哈娃。” 李梓瑜还是比较尊敬战老三的,板着脸问:“你觉得上战场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岩想也不想的说道:“自然是杀敌。” 李梓瑜撇撇嘴说道:“第一是保全自己,只顾着杀敌,一阵冲杀,搞得满身是血,脏不脏的不说,手上湿滑握不住兵器怎么办?模糊了视线怎么办?之后行军可有空清洗?这些都不问,不顾首尾的一通冲杀,一身血的回来,一冲洗发现少个耳朵、没个鼻子岂不是常事?” 这显然是各个武林世家都会传下来的经验。陈岩还是上过战阵的人,现在想来,却有些汗颜。 李梓瑜继续说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基本中的基本。像战前辈这样的前辈高人,还有精力记着杀敌数。” 战三叔明显看李梓瑜顺眼许多,点点头:“年轻时缺钱,跟着边军上战阵割韭菜,收成好的时候一趟十几个人头,全家老小过个肥年。” 陈岩点头,没敢打断战三叔对过去的美好回忆。李梓瑜却问道:“皇帝到底为什么要控制抓捕你的规模。” “你真以为我投降鞑靼值得皇帝如此大动干戈?”陈岩满不在乎地说,“他要杀我,是以为我掌握着他的一个小秘密。所以他不能表现出太过重视,也不能把抓捕我的规模超过必要限度。否则我公布秘密的那天,信我的人会比较多。” “什么秘密?”李梓瑜难得的好奇的问。 “知道的人都要死的。”陈岩叹了口气,灵光一现,仿佛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爱说不说。”李梓瑜也无所谓的叹了口气,却又郑重的问道:“你是真的投靠鞑靼了?” 陈岩看着随时拔剑准备处决汉奸的李梓瑜,连忙否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梓瑜又一脸鄙夷地道:“以你花花太岁的名号,见到那貌美如花的鞑靼公主,做出投贼的龌龊事来也不稀奇。” 陈岩却并不着急辩解,而是摇头晃脑地说道:“那《花太岁江湖风月录》也是真的咯。” 李梓瑜顿时脸红,不再说话。 陈岩却不依不饶地说道:“呦,仙子脸红了,你看过那书。” “恶贼,我跟你拼了。”李梓瑜宝剑出鞘,全力扑向陈岩。 第四十六章 真真假假自难分 没来由的,陈岩和李俊杰都变的消极怠工了起来。 李俊杰则完全不露面,吴明德偶尔带人截杀陈岩,被陈岩一次次杀退。 陈岩这边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暗地追踪钱宁一行人前往开封。 钱宁却不知是戏精上身还是暴露了本色,一路上无恶不作,把花花太岁这一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若不是有丐帮众人表面上押送管束,不知要有多少良家女子惨遭荼毒。 李梓瑜甚至觉得,这样下去,无论自己还是陈岩的一腔仇恨都会被消耗殆尽。 转机就在临近开封时发生。 那是一个距离开封不到百里的小镇。 眼看逼近丐帮大本营的时候,钱宁一行人遇到了另一股丐帮队伍。 这股丐帮队伍的任务是押送三个人前去总舵。 那三人,一人一看就是纨绔少年公子、一人是帷帽轻纱遮面的妙龄女子、一人是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孔的壮硕男子。 就连陈岩都啧啧称奇,是自己的造型太过时尚吗?江湖上一时间竟然多出了这么多模仿者? 两批人马就在小镇主街上相遇,日头有些西斜,映红了西天的云彩。 一路跟来的任佑庭好似早有准备,对着两组六人抱拳道:“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我们丐帮也不费事分辨了,你们两队人马不管各自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就自行分辨吧。” 说完,所有丐帮弟子退到边上,给两组人马让出空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出,四周百姓顿时退散。 钱宁一脸风轻云淡地对着另一个假陈岩抱了抱拳道:“兄弟,你划个道?” 假陈岩道:“江湖人自然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一落,刀已出鞘。 陈岩对陈岩、仙子对仙子、二品自然对二品。 人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两个战天狼的身上。 其他人的武功高低全无所谓,只有二品境界是他人冒充不来的。 钱宁一方的战天狼先抽刀而出,而另一方战天狼竟然没有拔刀。 二品高手的风范油然而生。 钱宁方战天狼也不含糊,举刀便砍,另一方战天狼却轻松侧身躲过,反手一掌拍在袭来的刀身侧面。钱宁方战天狼的雁翎刀应声而断。 钱宁方战天狼一时亡魂大冒,急退脱离战斗,钱宁和阿图也看出异样同时脱离战斗。 钱宁方战天狼高升叫道:“如此刚猛掌法,非丐帮降龙掌十八层莫属,你是游德昌。” 游德昌笑着摘下斗笠扔到一边,笑道:“既然你们要演戏,我也陪你们玩会儿。” 丐帮众人立刻抱拳道:“参见帮主。” 游德昌又对钱宁拱手道:“久违了,钱大人。” 钱宁也拱手道:“游帮主安好。怎么有雅兴戏耍我等。” 游德昌却说:“我哪敢戏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钱大人戏耍我等在前。” 钱宁道:“这不都是为了诱捕那陈岩嘛,谁承想他那么沉得住气,有人冒充也不出来澄清。” 游德昌反问:“确是为了诱捕陈岩吗?” 一旁屋内却闪出一人,笑着说道:“陈岩同伙也当一并处置。” 来人正是李俊杰。 “图穷匕见。”躲在远处的陈岩为李梓瑜解说道,“看来正德这次的目标终归还是游德昌。” 李梓瑜灵光一现:“这也是这几日一直以来的布置。目的就是利用咱们引游德昌现身。” 陈岩惊讶地看了李梓瑜一眼,随即沉吟道:“毕其功于一役,这是典型的正德风格。” 游德昌这边却依旧在装傻,对着钱宁问道:“不知我游某人犯了什么罪过,要被朝廷治罪?” 钱宁不语,李俊杰却道:“游帮主这不正在私会亲犯陈岩,被我撞了个正着吗?” 游德昌看了看李俊杰又看了看钱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此说来,今日我遇到陈岩及其同伙,自当绞杀了为朝廷解忧。” 说完一个箭步,一掌拍向钱宁。 一刀刀光闪过,硬生生的打断了二品高手的攻击。 佐藤从李俊杰身后走出,衣着各异的人也从隐藏的地方走了出来,将丐帮众人围在了中间。 “锦衣卫全部三品武者七十六人请游帮主赐教。” “堵上锦衣卫所有的三品高手,今日也要格杀游德昌。”陈岩分析道,“游德昌行踪不定,朝廷难以捕捉。于是设下圈套,引他现身。一击不中,就再难有机会。可是他们怎么会笃定我也会一同现身呢,或者之后杀我会轻而易举?” 陈岩只是旁观,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锦衣卫高手三人一组,互相配合,竟然只用了三组就拖住了游德昌。其他人迅速以小组为单位肃清丐帮其他人。 等锦衣卫彻底控制局面,游德昌身边只有任佑庭等区区几人。而锦衣卫的折损却不到二十人。 看到此种局面,战三叔难得的好奇问道:“你会眼睁睁看着游德昌被杀吗?” 陈岩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笑道:“这个地方临近丐帮总舵,游德昌这么轻易被抓的吗?” “灯下黑呢?” 陈岩一时语塞,这也不是没可能。李俊杰等人既然敢虎口拔牙,应当也是有底气的:“我们静观其变。” 战老三却骂道:“你个哈娃。平日里看似是个聪明鬼,咋现在如此糊涂?” 陈岩一脸不解。 战老三气的说不出话来,给李梓瑜使了个眼色。 李梓瑜说道:“你如果确定游德昌会赢,就应该在他逆风的时候出手帮忙。如此才有恩情。” 陈岩心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平日里傻乎乎的,走起人情来却都是高手。” 李梓瑜又说道:“没有游德昌你我可能报仇?” “自是难度倍升。” “那还不出手。”战老三吼了一嗓子,要不是估计陈岩挨不了他一个脑崩,早就上手了。 等陈岩等人杀出,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战老三长刀在手一组锦衣卫一个照面就被他砍刀在地。对着游德昌喊道:“你还装什么装。一些三品的娃娃这么费劲吗?” 游德昌哈哈大笑:“要不让你看的着急,你能杀出来帮忙?”这才抽出腰刀,一刀挥出带起一线血光。 两个二品高手出现,风向立时一变。原本旁观的李俊杰挺剑而上,挡住游德昌攻势。佐藤则上前与战三叔对峙。李梓瑜加入战团正看到钱宁方那假冒自己的女子,便向她攻去,却觉破风声袭来,堪堪躲过,啪的一声鞭响,正是那假战老三,手中晃动一条九节鞭。 九节鞭是江湖上极少出现的兵器,此时见到,李梓瑜一时竟也觉得棘手。不敢贸然攻击,竟也对峙了起来。 陈岩慢悠悠地杀向战场,却见那假李梓瑜却直直地冲了过来。那气势如虹倒让陈岩暗暗心惊。打定主意边打边向战三叔靠拢。却一个照面就用枪尖挑掉了那女子的帷帽。 看到阿图公主俏丽的容颜,陈岩连忙退后。阿图却是拼命的打法,步步紧逼。 陈岩边打边说:“公主投靠朝廷是为了找我报仇。却再也回不了草原。” 阿图公主依旧不说话,继续猛攻。 陈岩继续边打边退,说道:“你看,杀我报仇又如何?别的王子杀我或可取得名望。公主杀我甚至连自身污点都无法洗脱。” 阿图公主依旧不说话,继续猛攻。 陈岩继续边打边退:“我倒有一个提议,可让公主回到草原,依然能拿回自己地位,甚至更高也说不定。” “鬼才信你鬼话。”阿图公主终于开口说话。 陈岩立刻抓住机会说道:“公主可以和我一同杀了正德,再杀了我。拿着我们两个的首级回草原。才算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阿图公主不想再和陈岩废话,但刚刚说话泄了胸中闷气,这时只觉得攻的太猛手臂疲累。她本就是粗通武艺。现在竟然没力气发动猛烈攻击。看了看陈岩,却又知道自己杀不死他。于是停下攻击。黯然神伤道:“我只恨你,但现在想来却不应杀你。我若回了草原,还是需要你这样的谋士。你现在已在中原无立足之地。不如跟我回草原再图大业。” 陈岩没想到阿图公主会如此好说话,于是道:“这自然是不错的选择。” 阿图公主又道:“我一个小女子,武艺太差,自保都困难。那正德皇帝对我垂涎已久,只怕也难以再回草原了。” 陈岩在草原利用了阿图公主,要说没有愧疚也是不可能。所以在草原撤退时,也曾扬言要阿图公主痛恨自己,找自己报仇。看上去符合坏蛋的人设,但实际上未必不是给万念俱灰的阿图公主找到奋力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阿图公主如此一说,陈岩倒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闹热,拔出腰上手铳,枪口对天,说道:“此手铳名曰屠龙,即便是二品高手当面,也是一冲撂倒。公主可以用来防身。” 阿图公主一脸感动,刚想要将手铳接过来。 砰的一声枪却响了,一个准备偷袭陈岩的锦衣卫高手当场倒在血泊之中。 “我又不是傻子。”陈岩咧嘴笑道。 嗯,陈岩对阿图公主是有愧疚之情。但是,好像不多。 “陈岩。”阿图公主叫道。 “嗯?” “我杀了你!!” 陈岩一边躲闪阿图公主的追杀,一边开枪击倒一些锦衣卫的高手。看似是幼童追耍打闹一般。实则局势开始了转变。 陈岩和丐帮这边的优势膨胀,挤压着锦衣卫的队伍。 第四十七章 锦衣卫设计难成 砰砰砰 陈岩连开三枪,三名锦衣卫三品高手应声倒地。 还在追击陈岩的阿图公主,终于止住了身形。 躲在远处偷偷观望的钱宁,立刻喊道:“陈岩开火了,舍身队何在?” 这时又有几人从暗处冲了出来,边跑边卸去伪装。 只见,这些人大概九人左右,身穿大红色飞鱼服,身上却帮着那笨重的震天雷。 九人分作三队保持着队形,分别对着战三叔、陈岩以及游德昌冲去。 朝廷的人马匆匆退避,这边自然意识到不好。陈岩立刻开枪,两枪皆是命中,且有一枪命中震天雷,巨大的爆炸声升腾起烟雾,将周围的人掀翻在地。陈岩忙填充子弹,看向战三叔这边,只见战三叔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而游德昌却颇为镇定。其手下阻拦敢死者,有一敢死者自爆,带走了游德昌手下几名高手,游德昌才意识到不妙,转头想走。却见原本去追战三叔的三人,转头向游德昌冲去。竟是用了声东击西之法。 陈岩立刻开火,距离较远,四枪只打倒二人。又见刚刚袭击自己被冲击波冲倒的那名敢死者爬起身来,踉跄着跑了过来。只得调转枪口自保。 此时,陈岩才看清,那人竟是吴明德。 陈岩咬咬牙,三点一线,一枪打在吴明德小腿上,随即转身就走。 此时一声声爆炸响起,竟是有袭击游德昌的敢死者提前引爆,其他敢死者也纷纷效仿,距离虽是不够,却只求波及游德昌,以便如重创小王子一样重创丐帮帮主。 游德昌果然被气浪掀翻。一个个堂堂二品高手,也难是器物之利的对手。 陈岩被震得耳鸣不止,还是咬着牙边换弹,边向游德昌的位置跑去。 场上硝烟渐散,陈岩一把拉起游德昌想要跑,却见锦衣卫众高手逐渐围了上来。陈岩不再含糊,手铳子弹射出,六发全部子弹毫不保留。扛着还是晕头转向的游德昌杀出包围。 李梓瑜也是见过这震天雷的威力。早就跟着战三叔一溜烟逃了。但跑出没多远,就见一群丐帮打扮的人冲了过来。 丐帮大部到了。 钱宁见状不好。 此次埋伏双方都没有马匹,只得命人解下吴明德身上的震天雷,用尽全力向游德昌和陈岩的方向丢去。震天雷沉重,哪有掌心雷那般轻易投掷。 落在距陈岩较远的地方爆炸,倒是让丐帮增援稍微停顿。有此机会,钱宁头也不回的带着部下杀出丐帮围剿。 此次朝廷出手,可谓是快准狠。想来也是一直放纵陈岩,所追求的后果,真正的虎口拔牙险些功成。 但机关算尽,终究是铩羽而归。 游德昌被震了个不轻,好在他毕竟是二品高手,身体强悍,缓了半刻便看上去依然生龙活虎。 待局势稳定,钱宁一路逃窜,丐帮一部分高手追杀而去,游德昌这才开口道:“原本以为贤侄是来投奔俺,却没想到,俺要先谢过贤侄救命之恩。” 陈岩连忙拱手:“游帮主客气了。锦衣卫这些人,算是我引来的,却让游帮主陷入陷阱。” 游德昌正色道:“朝廷***湖势力之心已昭然若揭,即便没有你这事由,俺丐帮今后哪得安生。” 陈岩见游德昌觉悟不低,便直接道:“此时锦衣卫大败,我也想乘胜追击,不知帮主可允许?” 游德昌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嘱咐道:“贤侄当小心施为,得胜归来,我等再行一晤。” 陈岩拱手告别,游德昌拱手又特意和战老三打了招呼,望着几人远去才招呼属下撤离。 陈岩三人一路追杀,路上偶尔有逃跑不及而落单的锦衣卫,皆是被丐帮围杀。陈岩皆是不理会,直到遇上吴明德。 吴明德腿上中枪,原本还有人背着逃窜,但丐帮人多势众,钱宁带着阿图公主逃的没影后,众人自顾不暇,吴明德便被丢弃。陈岩遇到吴明德,便不再追赶钱宁,而是停下来查看吴明德伤势。 吴明德开始还想反抗,只是被战三叔擒住手脚,挣扎一番便只得任人宰割。 陈岩查看伤口,发现是贯穿伤,便叹了口气:“你运气不错,治疗得当还能保住一条命。” 吴明德却红着眼道:“若不杀你,我这命留着何用?” 陈岩反问:“我与你何仇何怨?” 吴明德陡然抬高声响:“我爹与我姐,全是因你而死。我如今孑然一身,除了报仇,还有什么牵挂。” 陈岩又问:“如此说来,你的至亲也可以说是正德害死,你为何不找他报仇?” 吴明德更加激动起来:“你怎敢质疑君父,你这无耻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陈岩见他语气混乱,不由出声嘲讽:“我明白了,就是我好欺负,你没勇气向皇帝亮剑,所以捏软柿子罢了。” 吴明德却狠狠地说:“我爹眼再瞎,也不会把我姐嫁给你。你当年定是用了龌龊手段,害了我爹。又编造谎言,想要霸占我姐,我姐看破你的卑鄙才自戕以证清白……” 陈岩倒真是有些生气了。忍不住说道:“你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想办法苟活,甚至想办法巴结正德以求得富贵,少拿你父姊说话。”说完便不再理他,带他找了丐帮管事,回了丐帮总舵,找人医治了他的伤口便不再管他,直接去求见游德昌了。 丐帮自古有之,真正成了全国一统的大势力还是在宋时,之后分分合合,但一直没有固定的总舵一说。直到游德昌继任丐帮帮主,以犀利手段整治全帮,使整个丐帮原来颇为松散的形式不再,而是以他一人为尊,不再需要帮主四处游走稳定帮众。便又在这开封北面的云梦山左近依山建了昌德山庄常驻。丐帮便也以昌德山庄为总舵。 陈岩三人被引进了一处花厅会见游德昌。说是花厅,但北方的冬日却是没什么景色。倒是厅上器物多有金石玉器点缀,可说是富丽堂皇。花厅正堂墙上却供了一人画像,那人身穿龙袍,面容圆润方正,却正是大明洪武皇帝。 游德昌也换了一身锦袍,不似一个丐帮帮主,倒是更像一个富家翁。 游德昌倒是先和战三叔攀谈了几句,又安慰了刚刚丧父的李梓瑜几句。 才转头说道:“如此说来,贤侄不想投在我丐帮门下,而是打算另立一个神枪门咯?” 陈岩赶紧回答道:“正是此意。” 游德昌点头道:“有战大侠坐镇,你这神枪门也可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门派。” 陈岩却反问:“这江湖,还能江湖到什么时候?” 游德昌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不瞒贤侄,北地江湖如今人才凋敝,只有我丐帮勉强维持。而且原本,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有朝中的老爷做靠山,现今朝中之人却避我等如蛇蝎。江湖百年也许真就止于正德一朝。” 陈岩见游德昌有此感叹,便顺势问道:“那帮主又有何打算?” 游德昌笑笑:“自然是随波逐流,难道若大个丐帮还能反了不成?” 陈岩却果断地说道:“反了又如何?”又指着墙上洪武画像道,“那人难道不是丐帮出身吗?” “贤侄莫要胡说。”游德昌嘴上喝止,脸上却不以为意,“若是想反,那李俊杰来找我的时候就反了。” 陈岩刻意奉承道:“北地江湖,若论眼光,无人能及游帮主十分之一。” 游德昌眯眼笑了笑:“贤侄倒是谬赞了。我一是不愿意追随什么宁王造反。二则,当日丐帮自有不同意见,确实生了些乱子。” 倒是借机清除异己,一箭双雕了。陈岩暗自想道。复又开口道:“那帮主到底打算何去何从?” 游德昌沉吟片刻,说道:“皇帝自然还是老朱家的。” 闻得此言,陈岩心中一定。 此时此刻,游德昌也只有这预想中的一条路可以走了。不是造反“清君侧”。而是“除昏君”却不造反。 也就是说,游德昌在朝廷中的靠山,可能并没有倒。 陈岩假装沉思片刻,便露出欢喜的笑脸,说道:“那我与世伯便可同路而行了。” 眼见陈岩叫了自己世伯,游德昌不由开怀大笑。又说道:“我与陈百户交往不多,他却有重托与我。” 陈岩听到父亲名字,脸色一暗,又露出不解的表情看向游德昌。 游德昌接着说道:“你陈家倭刀术了得,但以你之前的资质,陈青山应当没有传你你家刀法中的杀招。他当年曾有拜托于我,若是真出了情况,要我代为传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 就连战三叔都不免开口问道:“你与他交手了?” 游德昌笑道:“我与他有些隐私,又都是武者,怎么会没交过手?” 战三叔追问道:“那招辟水斩可曾破掉?” 游德昌反问:“你也破不了吗?” 见战老三一时沉默,却叹了口气道:“陈青山竟然已经挑战两名二品而不败吗?” 李梓瑜却心中一惊,能挑战两名二品高手不败,几乎就已经肯定能打平第三名二品高手了,也就是陈青山竟然有二品境界了?再想到自己父亲,心中又有些伤感起来。 战老三也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惋惜。但也不耽误游德昌传功,与李梓瑜一同退出花厅。 房中只剩游德昌和陈岩二人,游德昌却突然开口询问:“那秘密,你可知晓?” “不知。”陈岩干脆地答道。 游德昌额首:“看来陈青山到死还是对皇帝能放过你抱着一丝幻想。” 但游德昌好像也没有和陈岩这个相关人员分享那个秘密的意思,而是又言道:“你既然也是一帮之主,可想过,帮派是进绿林还是入江湖?” 陈岩知晓所谓进绿林就是做那没本的买卖,便答道:“我本受朝廷缉拿,按理说当是做那绿林的买卖,所谓劫富济贫是也。” 游德昌却笑道:“陈帮主可做过那没本的买卖了?” 陈岩答道:“却是还没有机会。” 游德昌笑容更甚:“贤侄啊,那无本买卖可绝不好做。” “愿闻其详。” 游德昌解说道:“那老百姓自然是没什么油水。那富户家里哪个没有些势力,困难不说,事成后又免不了黑白两道的追杀。” 陈岩自然不怕什么追杀,但凡是有为祸一方的豪强,抢了便抢了。但转念一想,北地豪强现今怕是全拜了丐帮的山头,游德昌这样说,自然是阻止陈岩在北地施为。 于是陈岩干脆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问道:“这叫我如何是好?”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贤侄愿意听否?” “还请世伯教我。” “我丐帮自有发财的门路,有门生意,也算是无本的买卖,分于贤侄如何?” 陈岩赶忙起身,拱手道:“如何敢受此厚禄。” 游德昌道:“你今日救我,不正算是大恩嘛。贤侄莫要推辞。” 陈岩明白,这是游德昌将丐帮中生意分包。就犹如后世大企业将下游产业分给子公司一般。便也不再推辞。 游德昌接着说道:“这生意乃是牙行。你须知道,现今虽不算乱世,但穷苦人家实在过不下去,也有卖儿鬻女的事情。或有孩童,家门不幸流落街头。我丐帮便收买些孩子,命好的寻些大户人家卖做养子。命不好的便留在帮中。便是这门生意。” 陈岩堂堂律师出身,哪里不知道这便是人贩子的生意。但此时毕竟是古代,所谓的人口贩卖却并不是什么完全不合法的生意。有些时候倒真如游德昌所说,算是善事。便点头应下。 游德昌见事情说完,便邀陈岩一同饮宴。陈岩自然欣然答应。两人携手出花厅。游德昌却低声对陈岩说:“你父亲倒是当真跟我说过,你家刀法精要。” 陈岩不由一怔,才想起,刚才屏退他人的由头。 游德昌却已将陈青山所述脱口而出:“刀法之精要,无外乎四个字,便是‘刀背藏身’者也。” 第四十八章 各算计我中有敌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埋伏叛徒陈岩大败,损兵折将不说,致使正德皇帝一箭双雕计策失败。心中倒是十分忐忑。 仓皇带了一众人等,躲避丐帮追杀,入了丐帮势力尚未触及的真定府后,便得了传讯。众人又赶到了真定府中的赵云庙。入得正点,却见一少年人坐于殿中,百无聊赖之间正轻抚嘴上绒须,正是正德皇帝。 钱宁赶紧跪倒在地,大呼自己无能云云。却见正德皇帝摆手,制止了他的聒噪之声。站起身来对着化名王凤儿的阿图公主说道:“见到凤儿姑娘安全归来,便是幸甚。” 阿图公主却愁眉不展:“可恨那奸贼未能伏诛。” 正德却说:“那陈岩既入丐帮,便是入吾毂中,凤儿姑娘不如放心交给手下人施为。我等自去游玩便好。” 听了正德自信满满的话,阿图公主心中一动,想来还有计划。心中好奇,却只是叹气道:“大仇未报,何谈游玩,我只求谁能为我报了怨仇,向那人托付了余生便是。” 正德高兴点头,嘴上却说道:“我为凤儿姑娘亲自南下复仇,却不是图什么,只是这贼子着实可恶,不除此人难有天理。” 阿图公主自知套不出正德计划,便只是道了声谢。正德也不好纠缠,便嘱咐几人休息。倒也没有怪罪钱宁。 钱宁这才知道,自己组织的这次围杀,可能还有后招,便放下心来。跟着众人出了正殿,却发现李俊杰并未跟出来。心中不由多想。 现今皇帝身边的红人,便是提督西厂太监谷大用、江彬等人,自己被派了对付陈岩的差事,不过是因为之前与陈岩接触较多。随着刘瑾被诛,自己逐渐有些边缘化,已经在皇帝心腹圈子的最外边了。而这李俊杰,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钱宁也曾经试图拉拢此人,但此人一直处事冷淡,倒和追求武学的佐藤一样,有些高冷的意思。 “呸,高冷个屁。出卖恩主和长辈的无耻货色。”钱宁心中暗骂。 如今的钱宁也只敢心中暗骂。李俊杰恐怕早已算是正德心腹。 正德在殿中,对李俊杰颇为客气。寒暄几句后,才以商量的口气嘱咐道:“此次平灭丐帮,北地江湖整编还需要李大侠费心。” 李俊杰立刻拱手道:“这是自然,以后之江湖,只研习武学,不结党营私,全部受大明武德会管理,为国效力。以后大明再无江湖、绿林,只有武林。” 正德满意点头:“如此,李大侠必是新大明武德会第一任会长。” 李俊杰却摇头:“我之武艺未进二品,如何震慑武林?还请陛下剿灭丐帮之时,能留游德昌一命,我好以他进位二品。” 正德却只是笑笑,也不说同意与否,而是转移了话题:“你那线人可有消息传回?” 李俊杰答道:“回禀圣上,陈岩此人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轻易不将自己想法外露,所以草民线人探知有限。” 正德摸了摸嘴上绒毛,又说道:“你之前跟朕说过,所谓狭义者,首要便是事国以忠。” 李俊杰知道正德的意思,便果断言道:“陈岩不忠不义之人,陛下放心,我那线人敢深入虎穴便是连死都不怕的。” 正德点点头,又说道:“北方当是马上要如你所愿,你便将线人联络交于谷大用。然后去南方打个前站,我在漕帮那里也有布置。你可拿漕帮帮主杜五梅练手。” 李俊杰有些不愿意,但想到二品高手杜五梅,便也不再犹豫,领命去了。 李俊杰刚走,谷大用又领着一人进了房间。那人正是钱宁一方扮演假战天狼之人。那人等谷大用退出,才摘掉头上斗笠,抬头露出面容来。 那张脸上满是沟壑,正是陈家门房老秦。 老秦跪倒在地,学着戏文里叩首道:“草民秦汉成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随意的让他平了身,随口问道:“陈岩此人多有出人意料之举,你对事情可有信心。” 老秦连忙答道:“当是不会出错的。陈岩既然已经进了丐帮总舵,那快则三日,长则十天,此事必成。” 正德如磐石般未做任何动作,半晌才抱怨道:“这些小事,却耗费我如此多的精力,也不知道凤儿姑娘这次是否能心满意足。如此你就去办吧。” 老秦领命出了房间,正德却觉得,暗处的护卫好似动了一下。 这边游德昌拉着陈岩饮宴,却是到了一座大厅。与花厅比起来,这大厅才是真正的富丽堂皇。论面积比那正德皇帝的豹房都不逞多让,但华贵程度却是那文卷气的豹房所不能及的。 大厅桌椅众多,此时坐了有三十几人,却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桌椅。酒水与凉菜都已经摆好,一群人中,有关系不错的,放肆的开着玩笑,热闹程度更像是达延汗的王帐。 饶是陈岩见过不少市面,也万没想到一个丐帮帮主竟有如此气派。 游德昌做了主座,让陈岩等人坐在自己旁边以示亲近。游德昌坐定,原本喧闹的大厅便安静下来。 游德昌大手一挥:“这是神枪门门主陈岩,算是我大侄子,以后尔等多照顾。” 厅中众人赶忙起身七嘴八舌领命,游德昌便端起早已倒好的酒杯,说道:“祝我丐帮弟兄,飞黄腾达。” 众人高呼“干杯”。便一起喝了一杯。 游德昌复又端起被丫鬟斟满的酒杯,说道:“欢迎神枪门高手同乐。” 众人又是一杯。 游德昌端起第三杯,笑道:“没啥说的,渴了,喝!” 众人便在一片大笑声中饮了三杯。 酒是烈酒,陈岩三杯不间断的下肚。平素里不喝酒的他便已经醉意盎然了。 三杯开场酒后,场面便欢腾起来,各自敬酒打趣,陈岩作为主宾自然是跑不了的。若论应酬交际,陈岩自然是懂的。但却并不擅长,找个机会敬了游德昌一杯,便不记得自己被敬了几杯,之后只觉得各种情绪交杂,丐帮众人聒噪,之后醉意上头脚步轻浮,身体失控,意识却愈发清醒。 酒宴持续,游德昌见陈岩醉态早现,便转头对一直以茶代酒的李梓瑜说道:“陈贤侄怕是不习惯咱们草莽人的喝酒方式,贤侄女不如早带他回房休息。” 李梓瑜一怔,适才反应过来,现今江湖上必然已经都知道他与陈岩之事。且不说之前种种,但就说太行山中她选择相信陈岩而不信堂兄一事,江湖中人必定已坚信她与陈岩关系。李梓瑜有心辩驳,又想到现今处境,只得咬牙与游德昌客道一番,然后过去扶起浑身酒气的陈岩。 出了大厅,有一阵凉风吹来,陈岩立刻趴到走廊边上,呕的一声,吐了出来。李梓瑜以手掩住口鼻,不自觉的干呕两下,只觉得恶心,在领路丫鬟怪异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到陈岩旁边,扭着头尽量不去看那肮脏的物与人,不情愿的用一只手拍了拍陈岩后背。以尽别人眼中亲密人的职责。 陈岩呕出些酒水,觉得好手的一些,却越发的无力,被李梓瑜搀入卧室。李梓瑜也是见惯了这种醉汉的江湖儿女,知道此时陈岩已是任人宰割的软脚虾,没有什么酒后乱性的可能。所以进了房间便让伺候的丫鬟出去,然后狠狠的将陈岩扔在了床上。 “水……”陈岩有气无力的出了声。 李梓瑜心中却冷笑,心道,你终于是落在了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整治你这烂人。刚想有所动作,却又一个转念,笑吟吟的倒了杯水递到陈岩手中。 陈岩牛饮而尽,觉得舒服了许多,想要歇息,可一闭上眼便觉得天旋地转,这时却听李梓瑜温柔地问道:“你何苦为难自己?” 陈岩有气无力地回答:“现在要搞好和游德昌的关系。” 李梓瑜接着柔声追问:“那又有何用?” 陈岩突然语气坚决:“当然是为了报仇。我已经和游德昌达成了共识。我接手丐帮一部分生意,磨合好了人员,丐帮便全力助我除去正德,扶植新皇登基。” 李梓瑜却抱怨道:“可那皇帝身边防卫森严,哪是那么容易报仇的?” 陈岩却躺在床上,嘴角上爬上了得意的笑容:“正德此人,也是爱冒险的家伙。他的设想必然是同时杀掉我和游德昌。上次伏击失败,下次他未必不敢拿自己当诱饵。” 李梓瑜一怔,却听陈岩继续含笑说道:“他对付鞑靼,以自身为诱饵,大获全胜,这种胜利只会让他更加胆大。却不知道,有时候自有夺诱饵而不入陷阱的猛兽。” 陈岩说的累了,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絮叨:“先要和丐帮弟子打成一片,然后才能做到用人手时不出现纰漏,到时候正德会出来的。不出来我也有办法让他出来。他绝对想不到……” 陈岩只觉得自己不听旋转,不想再说。却听柔弱的声音追问:“想不到什么?” 半晌,陈岩在半是迷糊半是清醒间答道:“自然是有卧底……” 李梓瑜心中一惊,却不知道陈岩说的是他在正德身边有卧底,还是正德在他身边有卧底。 陈岩只觉得在不停旋转中,灵魂被抽离了身体,站在空中看着自己,却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一身休闲服,躺在一个残破的飞机中。 那飞机应该是在迫降中裂成几段,陈岩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不知生死。有搜救人员不停的将飞机残骸中的尸体运出来,装在一个个裹尸袋中。 一个空姐打扮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她整个腹部都被鲜血染红,俏丽的脸庞失了血色更显白皙。陈岩的视角如电影镜头般给了那空姐脸部特写。正是嘴唇都没了血色的李梓瑜。 说是李梓瑜、却感觉比李梓瑜成熟一些,惨白的脸上带了死气,陈岩正细细端详,那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漆黑。 陈岩惊醒。 眼前却是古色古香的床榻,床榻外摆着桌椅,正有一个少女趴在那里,枕着自己的手臂安然入睡。朝霞映到房里,给那少女身上披了一件暖色的光被。 这是人间的颜色。 第四十九章 难分辨此道无间 起床后的陈岩三人,在游德昌安排的管事带领下游玩了整个昌德山庄。庄园不小,三人逛了一个上午。就连平素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的战三叔都忍不住暗自咋舌。 “这哪是乞丐窝,比额们那知府的庄户都大。” 即便是见识过中原皇帝和草原雄主气派的陈岩也不由感叹,真像后世北方的大型洗浴会所。 到了午间,游德昌又招呼陈岩三人到较小的一间餐厅吃喝,这次陈岩打定主意不再饮酒,游德昌却在酒桌上向陈岩介绍了和陈岩交接业务的丐帮管事。陈岩只得再次把酒言欢。 好在这次似乎只是小酌,陈岩和那管事简单约定了交接,又喝的晕晕乎乎,便回房午睡。一觉到了下午四点来钟,起来后口干舌燥,却又觉得宿醉感全无,浑身有些舒泰了。 到了晚间,游德昌又与众人饮宴,规模却小了一些,陈岩与丐帮众人熟络不少,都能把酒言欢,大胆喝酒,反倒没有酒醉的感觉,只觉得开心不少。 李梓瑜省去照料陈岩的麻烦,便早早回到自己房中休息,陈岩却是饮宴到很晚,才意犹未尽的与丐帮众人互道晚安。 一夜无梦,陈岩第二日起来,却觉得神清气爽,在庄园闲逛一会儿,掐着时间打算去找丐帮管事交接生意。却有人禀报,说是有访客找他。 陈岩被搞得摸不着头脑,自己早已孑然一身,怎会有客到访,脑子里把所有的可能过了一遍,就跟着小厮来到庄园外,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却正等在外面。 陈岩见到老秦,恍惚了一下才记起,这是自家门房。见他一副江湖人打扮,便忍不住问道:“老秦,你是如何脱身?” 老秦作了个揖,答道:“好教少爷知晓,当初我与老爷议定,乃是假死脱身。” 陈岩赶忙将老秦请入庄园自己房中详谈。 老秦也向陈岩讲述了他的经历。 “当时,老爷觉得自己事发,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便命我去传讯,顺带买了好的酒肉。只说肉中掺了些毒药,可免受诏狱折磨。实则毒药在酒中,老爷亲自给大伙倒酒,手中酒壶却内有乾坤。” “老爷留我性命就是要我确保战天狼能出手相助,若是战天狼未履约,我便替他保护少爷周全。” 陈岩闻言忍不住好奇问道:“老秦也是江湖中人?” “不瞒少爷。”老秦说道,“我年轻时也是江湖人,绰号‘万里独行’,后来遇到老爷有恩于我,为报恩才做了门房。” 见陈岩没有疑问,老秦又接着说:“那吴小姐,老爷试探过她的功夫,原本是想让她去向你传讯,想来老爷另有计划脱身。但吴小姐不愿意掺和此事,甚至怕连累娘家,竟跟着陈府上下一起赴死。所以老爷计划还是保全少爷为先。还请少爷谨遵老爷吩咐,莫想着报仇,先要活命才好。” 陈岩自然不会听劝,只是问道:“你可知道那秘密?” 老秦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 陈岩也沉默了片刻,才和善的笑道:“如此,老秦当是我最信任之人,便留在这里帮我做事吧。” 老秦再次作揖表示从命。陈岩却立刻吩咐道:“吴媛媛的弟弟吴明德,因姐姐的死迁怒于我,一直要杀我。现在受伤被我擒获,正在此处养伤。你是最后见到他姐姐的人,不如替我去说服他一番。” 老秦领命而去,陈岩却找到了丐帮结识的颇有资历的前辈打听那“万里独行”的事情。 “要说你还真问对人了。”那前辈说,“那可是二十几年前的人物,要说一般人也早就忘了,这万里独行却是号称轻功第一,说是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有一点就是名声太差。生性过于风流……” 陈岩陡然间就在记忆里找到了老秦坐在门房偷瞄门前经过的妇人的模样。想到陈家少爷小时候淘气都是门房带他玩耍。陈岩不由暗自腹诽,这万里独行带出个花花太岁倒是合情合理。 老秦在陈家二十几年,算是看着陈岩长大。但陈岩却心里清楚,陈青山未必完全信任老秦,否则以老秦身手,完全可以代替吴媛媛传讯。 到底要传什么讯息呢? 陈岩料定,必然就是那个秘密。 陈青山定然料想吴媛媛早已与陈家绑定,又有武艺傍身,便是传讯的最好人选。只是没料到吴媛媛宁可身死也不愿意连累娘家而已。 而陈青山没有将秘密告诉老秦,那便是老秦在陈青山心中信任等级还不是最高。而陈岩让老秦去劝说吴明德,也是一种试探。 吴明德死鸭子嘴硬,他即便是知道自己姐姐为何而死,却绝对只会怪罪陈家连累。而且为了姐姐付出,吴明德也不会甘心从贼。 但出乎陈岩意料,老秦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说服了吴明德。 按照老秦说法,他骗涉世未深的吴明德,自称是朝廷派来的卧底,让吴明德假意投降,加入神枪门,协助自己最终捣毁丐帮和神枪门。等吴明德上了贼船,为陈岩做了损害朝廷的事情,自然难下贼船。 这反倒是陈岩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但是神枪门各个都是人才,也不差他一个不可靠的老秦,就更不差心怀鬼胎的吴明德。干脆就是萝卜快了不洗泥,统统收入神枪门。 就这样,一个名声狼藉的帮主,两个以看不起帮主为己任的护法,外加上归隐二十年后重出江湖的前采花大盗副帮主,还有一个瘸了腿的帮众,在丐帮总舵召开了神枪门成立后的第一次大会。 会上,帮主再次重申了神枪门除掉正德、保护江湖的帮派宗旨。明确了现阶段接手丐帮部分生意,广收门徒的短期目标。 最后,在帮主激情地演讲和帮众鄙视的目光中,本次大会圆满结束。 再之后,陈岩便又被游德昌叫去喝酒。 倒是战三叔对李梓瑜说道:“你要督促这哈怂,俗话说,酒是穿肠的毒药。这么喝下去,不但伤害身体影响武艺,这杀皇帝报仇的雄心怕也是要消磨掉。” 老秦赶紧认可的点头。 李梓瑜却是不以为,心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未开口应答。战三叔又扫视了两人,叹了口气,嘀咕道:“算了,酒是穿肠的毒药,色也是刮骨钢刀。” 李梓瑜又难免一阵抑郁。 初生牛犊的吴明德却忍不住骂道:“老头,你看我作甚?” 然后就被战三叔给揍了一顿。 这边游德昌与众人饮宴完了,便已是深夜。他在下人的搀扶中回到房中,便让伺候的人全部退了出去。之后便立马从醉酒的状态中恢复清明,坐到了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随手拿出个空杯子,倒了另一碗水。 “许久不见,汉成轻功还是没有落下啊。”游德昌悠然地开了口。 名唤秦汉成的老秦从暗处走了出来,拱手笑道:“帮主这耳力却也长进了不少。” 游德昌赶紧起身过去,一把拉住老秦的手,说道:“汉成兄,想煞我也。” 老秦也握住游德昌的大手,言道:“却是不辱使命。” 两人搀扶着坐到桌前,老秦从怀中掏出一个封贴轻轻放在桌上。游德昌如饥似渴的打开那帖子,里边夹了一张信笺,一目十行下,游德昌满意的笑道:“好。正是这信。今日终于落到我手中了,自此,那正德皇帝再不能奈我何。” 老秦看着颇有些失态的丐帮帮主笑道:“谁能想到陈青山就把这东西藏在了他败家儿子的书房里。” 游德昌不由感慨:“朝中那些人也一直以为这封信在我这儿,谁能想到这信一直在陈青山手中。” “现在书证、人证都到了你手里,便踏实了?”老秦反问。 游德昌却道:“这也只是刚刚开始。我已经按计划将那人牙子的生意交给了陈岩。下一步待收拾了皇帝,在朝廷的助理下,我们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到时候你就是这江湖的皇帝。”老秦笑道。 “你未必不是江湖的宰相。”游德昌回道,“可怜那陈青山机关算尽,最后让他儿子接手那生意,这样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到。” 老秦憨厚地笑了笑。 游德昌又问道:“那秘密,你可知晓?” 老秦赶忙摇头。游德昌张口想说,老秦却赶紧摆手道:“我可不想知道,陈青山什么人物都能搭进去,我可没你命好。” 游德昌止住了口,又笑了笑:“反正过几天也就人尽皆知了。” 第五十章 有贼子恶贯满盈 陈岩在丐帮过得醉生梦死,好似忘了复仇一般。与丐帮交接的生意,也是放手给李梓瑜和吴明德去忙。 每日饮酒,反倒醉酒的时候少了。每日起床倒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如此到了第三日,陈岩刚刚起床洗漱,战三叔却推门进来。 陈岩赶忙整理好仪表,对着一脸不满的战老三行礼道:“三叔有甚急事?” 战老三却道:“额看你这哈娃现在也没甚危险,许是不用额再护着,额是来与你辞行的。” 陈岩赶紧劝慰:“三叔你可是我神枪门护法,万事开头难,神枪门刚要立足,您也多帮我些时日才好。” 战老三却直言道:“你这哈娃,整日醉生梦死,也不练武,也不想着报仇,额再保你,毫无意义。” 陈岩却是诡异一笑,转身关上房门,才对战老三说道:“我如此,是为了麻痹敌人。” 战三叔不解问道:“敌人?” 陈岩点头:“正德在此处定然是有卧底的。” 战三叔却道:“你这般麻痹却又能如何?” 陈岩悉心解释道:“锦衣卫上次的伏击,我推断是正德的手笔。所以正德即便不在现场指挥,也定在不远处操控。对他而言,刚刚在朝堂能够一言九鼎,还未彻底稳定,不可能长久不在京城,所以必然着急解决此事。我现今蛰伏不动,则他必然先要出手。现在这种情况,我却就在等他出手。” 战三叔想了想,最后还是认可了陈岩解释,却说:“杀了皇帝,你又待如何?” 陈岩暗道:杀了皇帝,我大概就能退出游戏了。嘴上却说:“大概便会找个中原以外的地方隐居吧。” 战三叔点头:“不与丐帮鬼混便好。” “三叔何出此言?” “我看这游德昌只是醉心享受,应是贪财恋权的人物。武艺一途,如逆水行舟,他虽不会掉下二品境界,但也不会再有攀登。你与他鬼混,难成气候。” 陈岩闻言,正色对战三叔行了一礼。这是逆耳忠言,陈岩虽未必照办,但心怀感激。 两人正说着,却是吴明德一瘸一拐地匆忙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李小姐和丐帮的打起来了。” 陈岩二人却并不着急,李梓瑜、老秦两个三品高手,不是游德昌亲至,便是在丐帮总舵也吃不得什么大亏。 二人在吴明德带领下走到一处院落,却见院落中两方人马都已经武器出鞘,剑拔弩张之下好似马上开战。李梓瑜护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前,一脸愤恨。 陈岩赶忙出声喊道:“我的大小姐哎。你这又是发了什么脾气。” 李梓瑜头也不回,只是剑指了丐帮负责交接的王管事,说道:“你问他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王管事对赶来的陈岩二人,抱拳行礼,嘴上却阴恻恻地笑道:“李护法好大的威风,在这丐帮总舵,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对。” 陈岩这才匆匆的走到李梓瑜身边,用手按下她手中宝剑,李梓瑜厌恶地甩开陈岩的手,剑却并没有入鞘,只是提在手中,护住身后的孩子。 陈岩尴尬地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的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梓瑜怒道:“原本说是牙行,但今日这些人却要弄瞎了这孩子的眼睛。” 王管事却不屑地出声辩解:“这小崽子年岁大了,且不太服管教,所以没有人家愿意领养。便收在我丐帮中当个乞儿才能有口饭吃。” 李梓瑜怒道:“便是收入丐帮,就偏要弄瞎了眼吗?” 王管事暗笑李梓瑜幼稚,说道:“丐帮众人,要么净衣,要么污衣。他身子弱,不是练武的材料,自然成不了净衣。那要想有口饭食,只能乞讨为生。但他四肢健全,无病无灾怎么受人施舍?” 李梓瑜怒极反笑:“这么说你倒是在帮他?” 王管事无不得意地说道:“李小姐这么说也无不可。” 李梓瑜气急,口头上却哪里是泼皮无赖的对手。陈岩却立刻出来圆场,说道:“不就是废人招子嘛,我来。”说着又转向王管事,问道:“怎么弄?” 王管事掏出个盒子,说道:“抹在眼里就行。” 陈岩一挥手,王管事就扔了过来,陈岩稳稳接住,刚迈一步却被李梓瑜愤恨的拦住。 陈岩赶紧在李梓瑜身前小声说道:“人不狠不立,咱们是要干杀皇帝这等大事的,现在心软,被丐帮的瞧不起便算了,以后怎么报仇?” 李梓瑜一阵心灰,是了,这陈岩本就是花花太岁,甚至投降了外寇的汉奸,做人毫无底线可言,又怎么会良心发现。 趁着李梓瑜思绪发散之时,陈岩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抓住那小少年,恶狠狠地说道:“世道如此,莫怪老子。” 说完便松手打开药盒盖子,却见那少年却不躲避,只是站直身体恶狠狠地看着陈岩,仿佛要记住这最后的画面。 陈岩迎上那目光,少年的眼神却永远是清澈的。而现在那清澈中透露出一分忧伤、二分愤恨、三分不舍、五分的勇气以及最后一丝的恐惧。这十二分的目光,让陈岩一时难以动作。最后还是讪讪地合上了药盒。转头对着王管事说道:“我又想了想,这瞎子装都可以装出来,也不显的可怜,不如砍了他双腿,让他匍匐讨饭,岂不是更有效果?” 王管事赶忙称赞:“陈帮主却是比我等更加铁石心肠。但是,断腿这等事情,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陈岩哈哈大笑:“不瞒王管事,我锦衣卫中自有秘法,你们不用管了,这孩子我带走,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一个合格的乞儿。” 陈岩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拽起孩子就走。 那孩子被拖进陈岩房中,陈岩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以一种地主老才特有的怪声音,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身姿挺拔的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忘了。”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断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陈岩大概有些猜想,又问道:“几岁了?” “忘了。” “家是哪里的?” “不知道。” “家中几口人?” “不记得。” “你可愿意为我出去讨钱?” “不愿意。” “为何?”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这话在理,谁教你的。” “我爹。” “你爹倒是个读书之人,可惜生不逢时,不如我带你去找他。” 男孩却升起警惕之心,干脆不再理他。李梓瑜却也急匆匆的赶到,进了屋子看到孩子双脚还没被砍了,算是松了口气。对陈岩说道:“原本以为真是牙行生意。没想到竟如此恶毒。这生意莫不就是采生折枝的人贩子吗?” 陈岩忍不住问道:“你还知道采生折枝?” 李梓瑜面色一暗,道:“小时候听父亲说过。” 李梓瑜毕竟是江湖儿女,想来小时候李阎王也拿这种事情吓唬过她。 “你还真是天真啊!”陈岩叹了口气,“丐帮这一支生意,本来干的就是拐带孩童,或是发卖,或是采生折枝的生意。游德昌游帮主也是负责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才起的家。” 李梓瑜对陈岩彻底失望。喝问道:“你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要做此等天诛地灭之事?” “我也是这几日方才知晓。”陈岩解释道。 李梓瑜显然不信:“你又是如何知晓。” “你当我这几日的酒水是白喝的吗?”陈岩不无得意的说道,“游德昌发迹后,也知道这种生意不光彩,便有些刻意掩盖。现在将生意转给咱们,估计是想彻底洗白自己罢了。要不然你以为游德昌真就好心,给刚刚结识的咱们一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你现今既然知晓了各种隐情,还要再做下去吗?”李梓瑜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陈岩心中一动,笑着说道:“要不然能怎么办?” “能不能不做?”李梓瑜满怀期翼地问。 陈岩立刻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李梓瑜:“你要说服我,总要让我得些好处吧。” 李梓瑜脸一红,只觉得陈岩总是乘人之危,但也绝对不愿意付出陈岩所想,一时犹豫。却听陈岩说道:“要不然做个好人,要不然就做个坏人。做好人就好到天上,哪怕奉献自己也当坚持做好事才对。做坏事就要一坏到底,莫要动了恻隐之心。” 李梓瑜涨红了脸,心中对陈岩却越发厌恶,却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陈岩却笑了起来:“大小姐这是计划着怎么出手对我一击必杀,然后带着这孩子逃走?” 李梓瑜惊讶地看着陈岩,陈岩也是愕然:“竟然被我猜中了?” 陈岩赶紧举着双手摆了摆:“大小姐饶命。” 李梓瑜却不敢相信陈岩所表现的服软,警惕着问道:“你待如何?” 陈岩叹了口气,答道:“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事到临头却不一定能做到。我原本以为我是个心狠手黑之人,但真让我干这采生折枝的事情却是下不去手。” 李梓瑜却不相信陈岩,继续警惕地问道:“那便放了这孩子便是。” 陈岩却道:“我刚才说了,你既要做好事,现在放了这孩子,他又何去何从?即便这孩子安全寻回自己父母,那以后的孩子又怎么办?” 李梓瑜完全没有想过,正在纠结,却听陈岩又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你为了天下的孩子,可愿意相信我一次?” 李梓瑜还在犹豫,旁边的孩子却开口道:“我信你。” 第五十一章 除恶贼神枪显威 对于所谓九霄仙子的愤怒,王管事实际上不太在乎。不过就是些生意,所谓江湖与绿林,被官府通缉的是绿林,身上没有官司的是江湖。说道根子上,看的不是做不做坏事,而是做坏事有没有被追查。 这生意是帮主起家的生意,有堂堂丐帮做靠山,若不是锦衣卫这种天子直属,只凭地方上的官吏、捕快,怎么会受追究。 在王管事的观念里,这生意既可以帮助无儿无女之人后继有人,又可以让贫穷之家获得温饱,可算功德一件。既是有拐带良家子弟的事情,那也是本帮帮众手头紧,又兼着为帮会谋利益,做了便做了,有啥大不了。所谓采生折枝,也是给那些不听管束、或发卖不出去的娃子找条出路而已,怪的着谁? 更何况不说他花花太岁名声狼藉,便是你九霄仙子现在在江湖上又有什么好名声?一个委身侍奉自己杀父仇人的人,有什么立场指责他老王。 如王管事所料,第二天一早,他便接到了神枪门门主陈岩邀请,午间同餐共饮,届时让九华仙子敬酒道歉。王管事本不愿意轻易给陈岩这个面子。但是想到那九霄仙子漂亮的脸蛋,又忍不住同意了。 王管事特意叫上了自己手下,几人得意洋洋的到了陈岩等人所居别院,进了庭院,便见院中已经支起了火锅,神枪门众人早就侯在院子里。 只有战老三不在其中,王管事倒是松了口气,他再大胆,也不敢在二品高手面前嚣张。 众人坐定,王管事却先开了口:“不知陈门主何时让我等见识见识锦衣卫秘术?” 这说的是昨日那孩子的事情。 陈岩却并不着急,招呼几人夹肉,说道:“这是我和战三叔学的切法,正宗的好肉,大家先尝尝。” 王管事等人却并未动筷子,显然不给这陈门主面子。 陈岩只得对着吴明德摆摆手,却见吴明德拽出一个小车,那小车简陋粗看只是一块小木板上装了四个小木轮,昨日那孩子面色惨白的趴在那车上,大腿往下却空空如也。 王管事哈哈大笑,夹了口肉吃到嘴里:“陈门主好手段。” 陈岩既然做了这事,便是纳了投名状,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却是万难。王管事手下也都跟着吃起了肉,却并未饮酒。 陈岩自然知道他们是等着李梓瑜陪酒道歉,便对李梓瑜使了个眼色,李梓瑜只得给众人都倒了酒,自己也举起了杯子,说道:“昨日我确实不够冷静,还请各位见谅。” 王管事却看了看李梓瑜手中茶杯,问道:“这李小姐杯中好似与我等不同啊。” 李梓瑜解释道:“小女子向来是不饮酒的。” 王管事撇撇嘴,将手中酒杯往桌子上一扔,刚摆出脸色,却见李梓瑜莞尔一笑:“何况看着你们吃的这些,哪有心思喝酒?” 王管事预感不好,转头看向陈岩。陈岩却笑呵呵的拿起筷子在锅中一搅,夹出一根骨头,笑道:“涮肉还是得用骨汤才好吃啊。” 王管事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没了腿的孩子,又看了看陈岩筷子上夹着的像是小腿骨一样的骨头,只觉得喉咙里一紧,旁边有忍不住的下属干呕了起来,又有胃浅的捂着嘴从院落中跑了出去。 王管事强忍下恶感,阴沉地质问道:“陈门主为何要戏耍我等?” 陈岩放下骨头,夹了块肉,在王管事等人诧异又有些惊恐的目光中吃掉,才开口说道:“我如何戏耍诸位了?” 王管事头皮发麻,这陈岩明知那是人肉竟真的能吃的下去?而李梓瑜也坐下来吃了肉后,王管事的精神世界几乎坍塌。 也对啊,江湖传言,自从陈青山死后,陈岩就有些疯癫。而这委身杀父仇人的李梓瑜显然也不是什么头脑正常之人。 “你们等着。”王管事实在没有对付神经病的法子,只能放下狠话,带着手下匆匆而去。 等几人没了踪影,陈岩才叹了口气:“这下就等游德昌召见咱们了。各位可都准备好了?” 在场几人郑重点头,陈岩又招呼大家说:“那咱们吃饱喝足等着大干一场。” 老秦却砸吧砸吧嘴,说道:“别别别,你们老陈家的火锅是真不能吃。” 本来趴在小板车上的男孩儿却站了起来,夹肉大胆吃了起来。 陈岩倒有些喜欢这颇有些稳重的孩子,于是问道:“还不愿意告诉我名字?” 男孩儿沉默不语。 陈岩便说道:“总要有个称呼,问你话,你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忘了。以后我就叫你不忘吧。” 男孩抬头看了眼陈岩,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认真,像是要努力记住陈岩一般,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事实上王管事的效率要比陈岩等人想的要慢一些,直到午后时分,游德昌才命人来叫陈岩一行。 陈岩一行人来到聚义厅,却被护卫在门口拦下。 “帮主说这次为了调解纠纷,怕几位动火气,就都不要带兵器了吧。”护卫解释了原因。陈岩笑了笑回道:“我也正是此意,你看我等都是赤手空拳而来,哪有什么武器?” 那护卫却又开口:“陈门主,你那屠龙手铳……” 陈岩平举双手:“自是没带,你尽管搜身。” 那护卫却真的逐个搜了身,就连李梓瑜也有女弟子伺候。 几人被搜身后进了聚义厅,游德昌和王管事早就等在那里。 陈岩却抢先笑着对王管事抱拳:“王管事,些许玩笑,不足以惊动帮主吧?” 王管事此时却是一副谦卑的模样,说道:“陈门主,你行事乖张,我只怕你耽误了帮中生意。” 陈岩却道:“丐帮乃是正道大帮,你之前做的事情不觉得太过残忍吗?” 王管事却不言语,心中大定,他所做之事都是游德昌指使,陈岩如此指责,只会惹恼帮主。 游德昌果然开口道:“老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丐帮发展,些许事情做的过了,却也可以理解。” 陈岩立刻谦虚地向游德昌行礼:“也许有的时候,蠢也是错。” 王管事立刻怒道:“你骂我?” 陈岩却不搭理他,依然对着游德昌说道:“若说买惨讨钱却并不需要采生折枝这等手段。”边说边将不忘从小车上扶起来。然后拿起不忘的小车,摆弄着说道:“帮主请看,此中自有机关。”说着手伸入夹层,再拿出来时却是屠龙在手。 “砰”的一声枪响,游德昌却早有准备,侧身一闪便躲入几个护卫身后。定下神来再看,王管事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人所做之事有违天和,伤天害理,帮主重义气,今日我替帮主除了此贼。”陈岩大声喊道,便又将手铳放回板车。 游德昌见陈岩又将板车放在地上,才又从护卫身后出来,虽是颇有些狼狈,但总归是十分镇定。开口斥责道:“陈岩,你过分了。” 陈岩立刻抱拳请罪:“我早有机会诛杀此人,但特意在帮主面前行事,并非是示威,而是对帮主的尊敬。” “此话怎讲?” “还请帮主屏退左右。” 游德昌思考片刻,走到陈岩跟前,挽住陈岩手臂,亲密的拽到跟前,言道:“这都是我最心腹之人,你但说无妨。” 陈岩知道,两人现在的姿势,游德昌一掌便可将自己击杀,却并不挣扎,放低声音说道:“伯父与我交往数日,大体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想的东西也都是利己的。我也知道伯父不想再与这肮脏的生意有所瓜葛,却还需要这生意供养。” 游德昌想要出口打断,陈岩却不容他出言,抢着说道:“其中还涉及净衣和污衣两派之事,个中因果,我虽不知详情,但也猜测七八。” 游德昌便不再开口,默许陈岩继续说了下去。 “老王不死,帮主永远难去污点。老王一死,他瞒着帮主做的那些勾搭,自然也当是一笔勾销。而且现在大事在即,咱们容不得半点闪失。” 游德昌这才开口问道:“你所说大事,又是如何在即?” 陈岩道:“帮主可知道,正德在这边有眼线?” 游德昌道:“我自然知道。” 陈岩继续说:“不瞒帮主,我身边也有正德眼线。” “哦?” 陈岩却并未说眼线是谁,只是将正德必在附近且一直等待时机的事情先给游德昌解说了一番。又问道:“正德为何不调集大军剿灭这丐帮总舵?” 游德昌不无得意地说道:“一是此地易守难攻。二是我等自有密道,可轻易脱身。” “所以,正德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陈岩又继续补充道:“我故意向正德卧底泄露说自己厌恶帮主贩卖人口、采生折枝,设了一个局杀帮主,以替天行道。正德果然中计,现在应是已经轻车简从来到左近,只待我刺杀开始,不论成功与否,丐帮一乱便引兵绞杀而来。” 游德昌知道陈岩意思,但还是犹豫不决。 陈岩继续劝道:“刺王杀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游德昌终于心动,他与朝堂达成协议,要另立新君,但此时正德权威正盛,宁王事败,若不除掉正德,宗室中哪有人能出头?这也正是朝堂公相要用得着他游德昌的地方。 游德昌却还是犹豫,刺杀的消息传出去,无论正德来否,都会引出乱子,总舵难免受损失。而且陈岩仓促提议,却也不是那么可信,于是开口又问道:“你可有把握正德亲至?” 陈岩得意地言道:“好叫伯父知晓,我在正德身边也有眼线。” 第五十二章 决胜战各怀鬼胎 游德昌终于下定决心,放开陈岩,走到自己众护卫身边。陡然暴起,一掌拍在一个护卫头上,那护卫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立即气绝。 游德昌朗声道:“此乃朝廷卧底。”又问陈岩:“你身边的暗桩你可知晓是谁?” 陈岩目光转向了李梓瑜。李梓瑜浑身一颤,问道:“你又如何知晓?” 陈岩哈哈大笑:“你李大小姐,如何会轻易信我?那日李俊杰早到你营地,定然是你们早就做了计划。况且,你父亲尸骨不纠结也就算了,你母亲便不管了吗?” 那日陈岩只是说出李梓瑜闺名,李梓瑜便对陈岩深信不疑。陈岩便心中怀疑,简单设计了几个情报陷阱,通过自己安插在正德身边之人,知晓正德动向后,便知李梓瑜是假意投靠自己。 李梓瑜见身份败露,却并不畏惧:“正是,你对我诓骗多少,我心里怎么会心中没数,就连父亲生死,你都能骗我,我怎么会与你这等卑鄙之人同流合污。只可惜,我不能活着看到你被凌迟,此乃此生之大恨。” 陈岩不管她摆出英勇就义的模样,只是恭敬对游德昌抱拳道:“还请帮主暂时收押此人,以后还有用处。” 游德昌一挥手,立刻有几名帮中女弟子将李梓瑜擒住押了下去。李梓瑜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的盯着陈岩,直到消失在陈岩视野之中。 游德昌这才问道:“战老三去哪了?” 陈岩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正德已经带着两厂一卫的全部高手摸了过来,另外还有神机营兵马在外围警戒。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将正德引出来。我倒想先知道,如若平时,丐帮当如何应对。” “如此大规模的围剿丐帮是从未遇到过的,但是应对也无非是以保全自身力量为主。要么向南有暗藏渡口度过黄河,要么向北遁入太行山。”游德昌答道,“但若说引蛇出洞或主动出击,现在总舵丐帮也就几百兄弟,怕是不敌。” “却不是要丐帮兄弟白白送死。”陈岩立刻解释,“我倒有些计划,不知道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陈岩得了游德昌允许,便将自己谋划和盘托出:“正德此人最不怕身先士卒,咱们现在就制造我刺杀帮主成功,总舵大乱的假象,正德必然带两厂一卫高手冲杀进总舵,咱们遴选武艺高强者二十人,找准机会,由我带队,务求一击必杀。到时候帮主就在退路接应我等,事成之后我等再与帮主汇合。” 游德昌略一思索,只是道:“仅有二十人却未必成功。我知你有那神兵利器,但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那屠龙铳纵然厉害,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显然,游德昌就有应对的办法。陈阳刚刚把枪一瞬,游德昌藏于护卫身后,陈岩便知他是用人海战术。所谓手铳,连发也只能六次,所以只要豁出去六条性命,便可对付此种兵器。身为丐帮帮主,游德昌自然不缺六个肯为他去死的兄弟。而身为一国之君,正德也绝不缺六个忠君捐躯之士。 陈岩略显犹豫,游德昌却说道:“我和战老三与你同去,两个二品外加这神兵利器,短兵相接之下不怕正德不死。” 陈岩暗松了口气,他就怕游德昌骄奢淫逸日久,不敢在这关键时候拼命,所以故意让战三叔藏身,唤起游德昌戒心。见自己诡计成功,陈岩自然赶紧答应,又解释道:“三叔去与我那卧底联系,看时辰应当是回来了。” 两人又琢磨细节,陈岩又趁机打探退路,而游德昌只说密道仅有两处,一处就在这大厅内,另一处却不愿告知。不用他说,陈岩也能猜出另一处怕是就在游德昌卧室内。游德昌果然谨慎,就连大厅中那处入口具体位置都没有告诉众人,想来只有他心腹才知道。而另一处入口,只怕连他心腹都不知道。 不多时,战三叔来到大厅,陈岩的屠龙计划便开始了实施。 于是这日午后,天色尚早,丐帮总舵便乱了起来。先是传出喊杀声,片刻便有外围奴仆从总舵中跑了出来。 那些跑出来的仆人还在半山腰便被人拖入山林之中。不多时,钱宁快步走到了还在与阿图聊天的正德身前,行礼禀报道:“依着那些奴仆的说法,却不是陈岩的作为,只说是污衣派作乱,刺杀了帮主,现在总舵里,污衣派和净衣派正疯狂厮杀。” 正德止住与阿图的谈兴,随口问道:“你又怎么看?” 钱宁立刻说:“驱狼吞虎,正是陈岩一贯手法。” 正德却好似不以为然:“那我问你。宁王做乱时,游德昌已经借污衣派造反做戏,清洗过一番,那污衣派早已肃整,怎可能现在造反?” 钱宁一时无言以为,倒是旁侧的阿图却笑道:“要说这肃整,我在草原上却多有经历。草原上整治一个部落,往往就是赶尽杀绝,中原人常说我们残忍,但却不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危害。比如王庭斗争,因为多有亲缘的关系,反而不能赶紧杀绝,所以一场政变被清理之后,往往很快就有第二场。” 正德立刻点头认可:“这便是肃整过度,引来人心惶惶,只需要稍加引导,便会爆发更大的危机。”说完,正德心中却是一惊。要说肃整,正德自己携草原大胜之机,便在朝廷和宫里进行了不小的整顿,当是该注意这种反弹。但转念一想,一则中原朝堂比之草原和江湖终究是斯文多些。二则自己堂堂真命天子,便没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说道:“如此说来,这应是陈岩所为,若没有战天狼和他手中犀利手铳,不可能轻易刺杀一个二品武者。想来陈岩入了丐帮,便起了野心,私下串联备受打击污衣派。对于他们最有效率的办法自然是杀游德昌另立新帮主了。” 钱宁立刻出声认可:“当是如此。要不然,陈岩这等坏到流油的人,还能是真的看不过去采生折枝之事。” 几人简单又谈论了一番,丐帮总舵喊杀声愈大,正德便不再犹豫,一挥手。两厂一卫的高手向着丐帮总舵昌德山庄掩杀而去。 带着尖帽的东厂番子开路,在丐帮总舵寨墙上几乎没有遇到阻挡,轻易就攻入了进入。于是两厂一卫全部压上,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杀入丐帮总舵。 正德一行在核心高手的护卫下杀入昌德山庄,外围的丐帮众人各自为战,很快就被攻进来的番子、校尉绞杀,也有丐帮弟子弃械跪地。阿图果断地抓了一个投降帮众问道:“陈岩在哪里?” 那弟子哆哆嗦嗦地答道:“花花太岁杀了帮主,现在正在聚义厅。我们净衣派想杀进去,却一直被战天狼压制,进不去。” 钱宁立刻问道:“陈岩就能轻易杀了游德昌?” 那弟子答道:“战天狼与帮主换了一招,陈岩趁机用手铳暗算了帮主。” 钱宁了然:“如此说来,战老三也受了伤?你们只需耗着便能赢?” 那弟子又答道:“战老三确实伤重,但是聚义厅有密道可逃,陈岩现今正在里面寻找密道入口……” 这话一出,阿图公主哪里还敢犹豫,立刻推了那人一把,让他带路,向聚义厅跑去。 正德担心阿图安危,赶忙命令众人跟上。一群人一路小跑,来到聚义厅外,果然有丐帮弟子正在厮杀。正德等人一来,立刻陷入乱战。但阿图公主却见缝插针,竟冲到了门口,直面胸前染血的战天狼。 阿图公主身形一顿,刚要止步于此,却听屋内陈岩的声音传出:“三叔,找到入口了,撤。” 战天狼瞬时消失在门口。阿图公主立刻推开带路的丐帮弟子冲进屋内。 正德一时心急,拉了身边武艺最高的佐藤一把,说道:“佐藤君,随我杀进去。” 佐藤刀光翻飞,正德亲卫随后,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到了门口,正德亲卫先行杀入,正德盘算对付陈岩当是稳操胜券,便也冲了进去。佐藤断后,却见原本被阿图公主推倒的丐帮弟子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扑向佐藤。饶是佐藤反应迅速,却也始料未及,但佐藤的刀却比他反应更快,刀光闪过,那弟子头颅飞起,却是溅了佐藤一身热血。 佐藤身形受阻,想要赶紧跟上,却见聚义厅大门像早有预备一般合上。 佐藤一刀砍在大门上,大门竟只飞出一小点木屑,里面竟仿佛是藏了铁板。 钱宁一直关注皇帝,见得此景心下大惊,立刻喊道:“破门。” 而又有一个声音从丐帮弟子中传出:“丐帮弟兄,合力杀敌。” 一时间,原本混战的丐帮,竟突然团结一致,与两厂一卫高手厮杀。 钱宁心中一惊,完了,中计了。刚想下令用震天雷破门,却又怕震天雷威力误伤屋内的正德,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 第五十三章 杀破狼双星陨落 正德一股脑冲进聚义厅,只见原本能容纳百人饮宴的大厅却仅有寥寥二十几人在内。陈岩似笑非笑的带刀而立,正望着冲进来的自己。而游德昌却坐于主位大椅之上,一凉喜色,正开口问道:“此人就是皇帝?” 陈岩却拱了拱手,拔刀就向皇帝走来,一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消散,一股狠厉陡然而出,如那变脸的戏法一般,刚还是慈眉善目的菩萨,抬手却成了狠厉的阎罗。 正德情知中计,只是后悔自己想在阿图面前表现,却冲的过猛,好在手下暗卫也紧跟了进来,于是想要退到门口。可门口却是战天狼插手而立。 堂堂帝王得意张狂之下,却真陷入了绝境。 陈岩杀气腾腾而来,游德昌却猛然从椅子上站起,一挥手,他的一名护卫便拦在了陈岩身前。 “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现在咱们紧要的是控制住皇帝。以他要挟杀进总舵的鹰犬投降。”游德昌不容置疑的开了口。陈岩硬生生的止住了步子,脸上却又变成了似笑非笑那讨厌的表情。 正德此时才有机会再度打量大厅中情形。他先是寻找自己最关心的凤儿姑娘。只见那最先冲进来的阿图却已经被缴了兵器,成了阶下之囚,却是交给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提刀看管。丐帮弟子则是统一打扮,拿着各色兵刃将正德及四名暗卫渐渐包围。秦汉成同样叉手立在外围,却与陈岩站在游德昌左右,像是两个护卫。 正德觉得自己现在应当做点什么,于是开口道:“朕乃天子,朕的大军已然围困此处,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的完全是废话。 果不其然,一众凶徒理都未理他,完全没有平日或预想中的王霸之气,让这些凶徒纳头便拜。 倒是有丐帮帮众出言调侃。 “呦,这还真是当今皇上。” “看,真龙天子原来长这样。” “瞧,头上也没犄角啊。” 正德觉得受了侮辱,游德昌却开了口:“早听说皇帝身边暗卫,各个功夫了得,今天一见,看这身法便知不凡。” 游德昌说的是刚刚关门时,这四名暗卫能抓住时机进这聚义厅的事情。暗卫中便有一人答道:“游帮主,你已是丐帮帮主,人生富贵,何苦犯着抄家灭门的祸事?” 陈岩立刻开口道:“游伯伯,何苦拖延了时间。” 游德昌却哈哈大笑:“世间能有几人刺王杀驾,只是这青史留名的机会却要让给贤侄。我倒是有些不甘心啊。”嘴上如此说着,却还是一挥手,丐帮众人便发起进攻。 四名暗卫将正德护在中间,身形闪动,相互配合,丐帮众人虽然人数众多却难以得手。非但如此,竟还有丐帮弟子中招到底,皆是招招致命。 游德昌皱起眉头,守在门口的战老三也看得出神,倒是秦汉成先开了口:“这些暗卫单个拿出来也就是三品巅峰的水准,但组成阵法却是二品高手都难战胜的。” “这是自然,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些倚仗。”游德昌点头,却是从身后武器架上取出一杆镔铁长棍。 战况却更加激励,丐帮众人伤亡陡然而升,陈岩仿佛看到那四人在正德身边组成绞肉磨盘,竟然一时攻不下来。 丐帮高手越来越少,战三叔持盾拔刀,对着游德昌喊道:“你死了这么多手下,看明白没?” 游德昌却答道:“还差一点,要不你先上?” 战三叔看了看陈岩,又转头说道:“要不是赶时间,这么好的东西,轮不上你的份。一起上吧。” 语毕,两位二品高手几乎同时出手,刀光棍影之间,一名暗卫瞬间殒命。阵型出现空隙,三名暗卫却瞬间弥合。散发出的杀气却更胜从前。 战三叔两人却也有默契分工,战三叔只管抢攻正德,暗卫回护,游德昌却是用工专门攻击暗卫。两位二品高手的配合下,暗卫逐个被肃清,正德失了保护,却也退到了墙脚,拔出腰间宝剑,往复指向众人,嘴里喊着:“尔等莫要冲动,但有所求,朕或可应允。” 两个二品高手却果然停下手来。 正德皇帝以为两人听了自己的话,便开口对游德昌说:“今日你救驾若是有功,朕便封你做武林至尊,统领江湖。” 游德昌猖狂一笑,笑罢,双目陡然狰狞。 “皇帝老子,俺也杀得。”游德昌语调几乎变音,或是激动、或是紧张,或是其他种种,但能够亲手杀死皇帝,对一个草根出身的江湖凶徒来说,终究还是一件极大的爽快事。 那颗在成为二品高手后十数年保持平静的心终于难以自己的加快了跳动。 就在此时,旁边另一位二品高手的刀尖刺了过来。 这是战老三得到陈岩的命令,在你觉得能杀掉游德昌的时候出手。 所谓二品高手绝对是难以正面战胜的存在,哪怕是偷袭也不能。所以陈岩选择了最有把握的方案。由同样二品的战天狼选择时机进行偷袭。 刀尖刺入最难防备的侧腰,战天狼眉头一皱,举盾防御,游德昌的镔铁棍以千钧之势砸了下来。巨响如洪钟之声带着冲击一样的杀气散开。陈岩顶着杀气而来,断水刀刺向游德昌脑后。 “有软甲。”被并铁棍逼退的战三叔出声提醒。 陈岩看战三叔刀尖刺入便知情况。以战三叔功力,一击得手必是对穿。所以陈岩攻击的是头部,游德昌不得不防。 游德昌横棍格挡,陈岩刀路立变,改刺为洗,割向游德昌手臂。一击成功游德昌小臂伤口狰狞,陈岩却眼神惊慌,收势做埋头刀势格挡,但已然是来不及。游德昌棍法连贯,长棍下砸变上挑,陈岩长刀被挑开,中门大开之下,架势已破,游德昌跻身而入,一掌拍向陈岩的脑袋。 这降龙掌法的威力,一掌之下就能拍的陈岩脑浆迸裂。陈岩躲不及防,只觉得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立刻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之声大响,但却勉强听到,游德昌惊讶道:“老秦,你救他作甚?” 老秦出手替陈岩挡下致命一击,但游德昌掌法势大力沉,只是卸去一半力道。老秦不管游德昌疑问,赶紧将陈岩拽到一旁。陈岩被拽出三五米,视觉恢复一些模糊见看到战三叔身影杀向游德昌,游德昌回身应对。陈岩叫道:“不忘,还等什么?” 枪声响起。游德昌身形一顿,战三叔却被一股巨力从侧面推了出去。 陈岩视线模糊,只看了个大概。交际的问道:“怎么了?” 老秦看了一眼耳鼻流血的陈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两枪。游德昌和战天狼各中一枪。” 陈岩立刻出声询问:“为什么?为什么开枪打三叔?” “不忘开了一枪,皇帝也开了一枪。” “三叔怎么样?” “已经没了声息,半边脸都没了。” 正德拿的正是改造后的霰弹手铳。陈岩以为自己销毁全部自己带来的科技,却万没想到,原来自己改造的笨重霰弹枪被正德再次加以改造,变成了可以随身携带的保命武器。 游德昌却并未倒下,而是拄着那别铁棍,努力的呼吸。实则战老三的第一击已经让他受伤,若非如此,陈岩怕也是难活命。现在腹部中弹,却是再没力气战斗。 游德昌手下立刻上来救援,又有几个杀向不忘,却被不忘开枪击倒。便都汇集到游德昌身边。 游德昌满脸的不甘心,愤怒的朝着陈岩的方向大喊:“为什么?” 陈岩努力的眯着眼想要看清正德的位置,无所谓的回答道:“你采生折枝,天理难容。” 游德昌竟被噎的一时不知如何去骂,只觉得陈岩随口胡说,便又问老秦:“老秦,你怎么说?” 老秦却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笑了片刻才开口:“皇上,怎么样?你可愿赌服输?”却是在问正德。 正德依然一手持剑,一手持铳,警惕地如草原上的野兔,听到老秦的问题,才故作镇定的说道:“朕自然是输了。陈岩,朕赦免你了,你们快来保护朕。” 陈岩却问道:“赌局?什么赌局?” “赌局,那是老陈和皇上的赌局。”老秦几乎笑道岔气,笑到尽头却悲从中来,“老陈自知皇上绝不会放过自己,便与皇上打了个赌,那便是,只要陈岩入了丐帮,必然会杀了游德昌。陈岩杀游德昌,则皇上会放过陈岩。” “原来是陈青山要他儿子杀我。”游德昌怒不可歇,刚想再骂,却被老秦打断。 “老陈并未要求陈岩杀你。”老秦出言否定,“他知道你采生折枝之事,我们便设计你让他儿子接手此生意。陈青山赌的是他儿子的良心。” 听了此言,游德昌终于相信,陈岩杀他竟真的是为了采生折枝之事。游德昌从来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坏事,但他从未后悔过。他本就是小乞丐出身,在他的世界没有良心,只有生存。自己努力练武,从小乞丐中脱颖而出进了净衣派,成为丐帮第一杀手,又受上任帮主器重,搞起了这贩卖人口的生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卷入了那阴谋之中。他想过自己会不得善终,也许会被人复仇、也许因为争夺帮主之位。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被一个没有怨仇的人,甚至是有共同利益的人,以正义之名杀死。 镔铁棍终于倒在了地上,游德昌气绝,却怒目圆睁。 第五十四章 失光明却见隐秘 陈岩知晓了事情的大概,明白了陈青山的计划,也明白了在进入丐帮之前,正德为何不出手将自己解决。但他理解不了陈青山为何毫不抵抗的引颈就戮。 陈岩努力让自己模糊的双眼看得清楚,提刀向缩在角落里的正德走去。 感受到陈岩阴冷的杀气,正德立刻大喊:“陈岩,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陈岩却并不理他,依旧前行。 就在此时,屋外爆炸声传来,久攻不下的钱宁终于下令使用震天雷。陈岩看准正德所在一刀劈了过去。正德见陈岩无视他手中火铳,便只得弃了这只能单发的火铳,双手举剑格挡。 陈岩早就预料他会格挡,一刀挥下又瞬间变了方向,砍向正德左腹。却听“当”的一声,刀被挡开。 “微臣锦衣卫校尉吴明德前来救驾。”竟是吴明德出手阻拦。 陈岩万没想到,在这高手如云的杀阵中,竟是那武艺最为低微、最无关紧要的吴明德出手挡下自己最期待的一击。恼怒之下却被老秦一把拽开。 “陈岩,且莫辜负老陈一片苦心。”老秦出声劝慰。 陈岩却不理会,继续前冲,却被老秦彻底擒住,陈岩挣脱不开,只觉得视线越发模糊。于是扯着嗓子大喊:“不忘,开枪,打死他!” 却是无人回应。 陈岩更加挣扎,却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最后竟彻底看不见了。 正德却在此时开了口:“丐帮弟子,若愿意归顺朝廷,朕自既往不咎。” 丐帮众人没了帮主,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德如此一说却多有犹豫。然而片刻后便有机灵的人行礼道:“谢主隆恩。” 忠义的大坝便在此刻决口,丐帮众人向皇帝行礼后,持械将陈岩围在中间,欲要表现一番。 “陈岩,放弃吧,杀不了了。”老秦见陈岩不再挣扎便放开他劝慰,却见他竟双目无神的站在原地。 “老秦,带我去三叔身边。”陈岩反倒平静下来。 老秦这才发现陈岩竟目不能视,于是扶着他走到了战天狼尸体旁。陈岩跪在地上,摸索着摸到战天狼。双手立刻被鲜血染湿。陈岩悲从中来,终于哭了出来。 他边哭边整理战三叔遗容,嘴里念叨:“我们父子终究连累了三叔。也不知我爹对你有什么恩情,但终究赔上性命便是不值。那些刀客纵然以你为偶像,却不会为你报仇。如此,你这仇我便背上如何?” 仇人正德却在此时说了话:“陈岩,你又何必恨我,说句实情,陈青山却是自裁而死。” 陈岩只是用已经失了神采的眼睛看向正德的方向。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用沾满鲜血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正德立刻闭上了嘴巴,只觉得这陈岩果然已经精神失常。 陈岩整理好战老三遗容,却听外面钱宁开始破门。才开口对守在身边的老秦说道:“咱们走吧,总不能指望正德放咱们走。”语气中却是没了往日的元气。 老秦欲言又止,陈岩却接着说道:“密道入口不会离游德昌大椅五步之外,我猜想要么在椅子下边,要么在身后墙上。” 老秦二话不说,拉着陈岩就走。有丐帮弟子想要阻拦,老秦却是一抖手,一枚寒光闪出,那弟子立时倒地,却是喉咙上插了一枚钢针。丐帮弟子如今已经失了底气,便也没人敢再上前。 老秦拉着陈岩走到游德昌大椅前,一脚踢翻大椅,寻找片刻,果然有密道通向地下。老秦先让陈岩下去,正想怎么断后,却见不忘举着手铳冲了过来,说道:“我去扶着门主,秦爷爷好方便行动。” 三人下了密道,阿图也想追下去,正德却让人封住了密道入口。 “朕言出有信。”正德刚说完,钱宁便带人冲了进来,看清大厅局势,赶忙跑到正德跟前请罪。正德却毫不在意,一连串命令下发,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丐帮总舵便被皇帝彻底控制。李梓瑜也被带到了正德跟前。 “陈岩已经伏诛了吗?”李梓瑜礼都未行,便开口问道。 谷大用想要出声呵斥,却被正德摆手制止。钱宁立刻上前为李梓瑜解释了一番。 李梓瑜却怒道:“我愿意同李俊杰诏安,便是为了诛杀陈岩,我名声都不要了,却落得个这个结果吗?” 正德不由暗暗咋舌,这陈岩无愧花花太岁之名,果然就是女性公敌了。但嘴上却说:“朕为剿灭丐帮,确与那陈青山有一个赌局,现在赌输了,没有不认账的道理。你若不服,便去找李俊杰计较就是。” 李梓瑜一时语塞,她当初与陈岩说母亲死于乱军,自然是撒了谎。自己母亲就在李俊杰那边,现在也不敢轻易忤逆皇帝。 阿图见机立刻帮腔道:“那陈岩十恶不赦,怎么能就此饶过?” 正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却是胸有成竹的说道:“朕虽然放过了陈岩,但他在江湖中仇人不少,又怎么会放过他?他最大的倚仗战老三已经没了,看上去眼睛又受了伤,让他在江湖上苟活,不比杀了他痛快吗?” 李梓瑜听了这话,便立刻开口道:“如此,我便去找陈岩报仇,皇上也是不管咯?” 正德点头:“自是如此,陈岩作恶多端,我不追究已是最大宽仁,也没有阻拦别人报仇的道理。” 李梓瑜立刻抱拳告辞,准备去追杀陈岩。阿图却拦住了这九霄仙子。说道:“我也与那恶贼不共戴天,我们结伴同去可好?” 正德却出声阻止:“凤儿姑娘又何必亲往?” 正德此次平灭丐帮,却必须赶回京城再整理一遍朝堂,哪有时间再陪这阿图马踏江湖?说来自己为这凤儿姑娘付出良多,却是连这凤儿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一时竟有些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正是那翩翩痴情公子,佳人却不知好歹。 阿图却不理正德幽怨的表情,只是说:“不共戴天之仇,若不亲眼看着那厮被人撕碎了,奴家心里终究意难平。” 正德有些生气起来:“那咱们就此别过。”语毕,便拂袖而去。钱宁、谷大用等一众心腹立刻跟上去,随正德离去。 阿图脸色一变,做出伤心的表情。心里却冷笑,草原上自有单相思与她的王子,自认付出良多,遭拒后摆出的脸色与这中原皇帝倒是如出一辙。见怪不怪的阿图心里清楚,等那正德自己消了气,怕还是要惦记自己。而阿图的算盘却是要先摆脱这正德的虎口为先。 于是苦着脸对李梓瑜说:“奴家虽然武功低微,但有些银钱,与那陈岩也是不共戴天之仇。还请姐姐带上奴家,一同报仇。” 李梓瑜刚想拒绝,却见随正德拂袖离去的谷大用去而复返,对阿图拱手奉上一个腰牌,说道:“此乃西厂腰牌,有了它,调动一些官府差役应是不在话下。”阿图接过腰牌,对谷大用个人表示了感谢。谷大用也出声宽慰几句,又为正德说了好话,才转身离开。 李梓瑜却不再拒绝,两位千金贵女便在正德的默许下,出了丐帮总舵踏上追索杀父仇人的路。 这边老秦三人出了密道,又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走了两个时辰,却是到了一处隐秘的渡口。大河横于身前,却是奔流千里的黄河。 老秦也不犹豫,渡河再往南跑,直到天亮时分再次确定没有追兵后,才找了家客栈投宿。 三人安顿一番,却是陈岩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开枪?” 这是在问不忘为什么没有射杀正德,不忘沉默以对。老秦却开口劝说不忘:“你既然跟着我们走了,便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不忘这才开口道:“我爹教我,忠君爱国,那人是皇帝。” 老秦不由笑骂:“你这小子,倒是啥都弄得清楚。” 陈岩又问:“那你跟我来做什么?” 不忘答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陈岩却不再问话,只是摸索着躺到床上,便不再言语。 老秦叹了口气,才问道:“你到底几岁?” “九岁。”不忘回答了一句,但还是面露纠结之色,显然还是不愿意说出自己身世。 老秦察言观色,并不为难他。看了看窗外的朝霞,抛给不忘几个碎银子,说道:“你去找大夫来。” 不忘收钱离去,老秦便又与陈岩搭话,陈岩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老秦叹了口气,又查探了周围环境。才坐到陈岩床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想知道那秘密?” 陈岩没有说话,但是气息为之一僵,算是终于有了些动静。老秦立刻捕捉到了陈岩变化,将声音压得更低,若不认真去听,几乎便听不清内容。 “你可知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第五十五章 惊天秘闻风轻云淡 二十年前,成化皇帝爱妃万氏薨逝,成化帝伤心之下身体日渐衰弱。但病中的皇帝却产生了一个怀疑。 太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怀疑的缘由,但是成化帝悄悄地绕过自己的心腹,授命一个初出茅庐却素有断案如神名号的锦衣卫调查此事。 那锦衣卫姓陈名青山,初出茅庐却入圣君法眼,便竭尽全力以报君恩。 于是一个惊天秘密便被陈青山查实。 万贵妃生前跋扈,但凡有宫人怀上龙种,便被下令除掉。淫威之下,内廷、外庭中有胆大包天之人串联,便成了这狸猫换太子的勾当。 外廷大臣联络垄断人口买卖的江湖势力丐帮,挑选了一名与成化帝幼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八岁男孩,对男孩谎称其乃是皇帝民间遗珠,将其送入宫内。又找宫内被皇帝宠幸过的宫人纪氏为其母。 之后有皇帝贴身太监,伺机禀报皇帝早有子嗣之事。 皇帝见到孩子容貌几乎毫无疑虑,大计则成。 陈青山面对丐帮、内廷、外廷几大势力,几经波折查清真相,将要回报皇帝之时,却被多方势力以将要呱呱坠地的孩子性命做要挟,没能报答皇恩,反而与这些阴谋家同流合污。 陈青山拒绝了高官厚禄,只是要求当时几名主谋写了文书签字画押以做傍身资本。 成化帝不久后驾崩,虽然在那孩子之后,万贵妃不再干涉皇帝子嗣,成化帝又有了几个皇子。阴谋者曾有人提出保证皇家血统之事。但一则那孩子已被立为太子,没有什么过失,可称为贤明。二则有皇帝的把柄在手,几人倒也觉得未必不是好事。于是那孩子登基为帝,年号弘治。 后吴皇后又主动收陈青山为义子,以安其心,整个同盟稳固,保扶着皇帝执政。新皇帝也是仁君,一时间大明竟有中兴之势。 然而弘治帝英年早逝,只有一子继位,正是正德皇帝。 老秦将故事讲给陈岩,并取出一个信封塞到陈岩衣服里。 陈岩却并没有激动,但总算是开了口:“这个所谓证据,以及那所谓的秘密。现在怕是没用了。” 老秦不明就里。陈岩又解释道:“如今,当事之人都已经没了,正德又是声势正旺。即便现在昭告天下也是无济于事。” 老秦终于明白:“所以,游德昌的计划,就是击杀皇上,然后再与朝廷官员联手公布秘密。那是使用这秘密的最后机会?” 陈岩把那信封塞好,说道:“理虽如此,但游德昌手上胜算,即便杀了正德也只有三成。最后怕是那些文官得利。” 老秦叹了口气,然后随口问道:“你眼睛如何?” 陈岩却呵呵痴笑起来:“一片模糊。这倒也是件好事,这个虚假的世界看那么清干什么。不如就这样吧。出不去就出不去,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外边的人总要救我吧。” 陈岩心中那口气终于泄了,却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懒惰的宅男重新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原本的积极应对,变成了沉默躺平。 不忘带了小镇最有名的大夫回来。百余年江湖人横行无忌,大夫对打斗损伤都比较在行。望闻问切之后便得出了结论。不忘听得云山雾绕,但练过武的老秦和陈岩却听得明白。 换成现代人听得懂的说法就是,陈岩脑内有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能不能复明要看淤血会不会自己消除。给陈岩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就走了。 陈岩提出了开颅手术的方案,却最终让老秦确认陈岩确实疯了。只有不忘咬着牙,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对陈岩说道:“你要真的瞎了,我便做你眼睛,一辈子伺候你。” “你可真会说话。”陈岩竖了竖大拇指,“不过你家是哪里人,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忘却终于垂头落泪:“我家里人都死在了宁王之乱里。知道是哪里的又如何?” 陈岩却笑了起来:“你又怎知你亲眷没有如你侥幸活下来的?” 不忘抬起头来,他终究是个孩子,许是亲眼目睹了家人惨遭屠戮,便断定只有自己活着,也不敢找人救助。之后便被拐了出来。现在经陈岩这么一说,似乎也不确定自己家人是否还有生还。 “我带你去找你家人。”陈岩许下承诺。 不忘却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虽然陈岩给出了让他心动的承诺。但上一个给出他这样承诺的大人正是拐卖他的人。 之后陈岩视觉逐步下降,最终眼前一片漆黑,好在总算没有瘫痪。在小镇上休整几日。老秦便又带着陈岩等人出发。 陈岩知道是陈青山早有安排,干脆什么都不管,拄着一截奔流枪分体的枪杆成功进入盲人这一角色。跟着老秦赶路,脑子里却在思考这游戏。 外界的营救一定会对游戏有所影响,现在都没有遇到,那必定是内外时间不一致。陈岩只是弄不清比例,若比例过大,岂不是被困几百年才能出去。到时候自己心理年龄几百岁,却有一个二十几岁的身体,想想还有点带感。 陈青山能有什么安排,现在往南走,要么找漕帮出海,要么去云贵投奔土司老爷。 要不还是出海吧,去东瀛,继续吃吃瓦萨比,玩玩卡哇伊。 就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 三人不紧不慢的的南下,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毕竟北地武人已经肃清的差不多了。快出河南才逐渐遇到一些江湖中人,听了闲言碎语,倒是都在议论江湖上的两件大事。第一嘛,自然是丐帮总舵覆灭的事情。除了唏嘘,便都对丐帮将要出现的混乱抱有些期望。毕竟在大家的普遍认知中,旧势力的倒台就代表着新势力的上位。就是机遇。第二则是李俊杰挑战漕帮帮主杜五梅。 陈岩这种躺平的想法,积极向上的李俊杰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李俊杰重回江南,很快便公开挑战漕帮帮主杜五梅。这便是他成为二品高手的第一步。 成为二品高手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在公开对决中杀死一名二品高手,要么和三名二品高手打成平手,取得对方认可。总之,都是要和二品高手一战的。而一旦成为二品高手,无论你身在何处,大明武艺会就会把那二品金镶玉的腰牌送到你手上。 “现在去漕帮,还赶得上吗?”多日不怎么开口说话的陈岩总算主动开了口。 老秦立刻陪着小心说道:“比武在淮安,现在消息传出来,但还要等几名有身份的公证人到场。全力赶路的话,应该是赶得上。”陈岩失明后多日不曾言语,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倒是让老秦担心许久。毕竟老陈这唯一的公子,虽然活了性命,却成了废人,他又觉得对不起老陈。现在陈岩肯主动开口,不说那淮安是否危险,但陈岩若肯开心,他便也值得冒险了。 陈岩却早已无所谓的态度。听说能赶到,便下了决心:“那咱们去看看热闹吧。” 老秦原本计划也是走漕帮的路子出海避难,便欣然应允。 于是三人目标明确的向着淮安出发。只是走了还不到两人,老秦便遗憾地告诉陈岩,出来匆忙,带的银钱却已经用没了。 第五十六章 骗吃喝天煞太岁 胡全却是十分纠结。 公开挑战二品高手这种事情,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事。而且淮安又不远,自己的经济能力也算够得上。但他还是犹豫了。 之前除太岁那事情,自己能安然回家便是侥幸,后来又听说自己那交往多日的陈兄弟就是那花花太岁,更是心底捏了一把冷汗。回家后也立志退出江湖,不再与江湖上的朋友主动来往。 但这次却又有邻县的几个朋友相邀去淮安。 显然,胡全的退出江湖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或者说,原本这些人平日里一年也就见一两次面,如今胡全小半年没有露面,在江湖朋友那里,却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胡全最终还是没忍住,毕竟练了十几年功夫,歇了小半年却觉得自己还应该坚持下去。于是应邀去了县城碰头。 几人找了小酒馆吃酒,先是交流起不见时日的趣闻。 “要说丐帮那事,我倒有些消息。”家住县城的醉云长关德兴先是卖弄了一番,“你们也知道我与丐帮分舵的一个舵主关系不错,是谁咱们就不说了。前些日子从咱们这儿路过。我们一块喝的酒。你们猜游德昌是谁杀的?” “谁?”众人好奇问道。 “江湖盛传是战天狼与他同归于尽,实则出手的是……”醉云长压低了声音:“花花太岁。” 胡全立刻打了个激灵,开口问道:“不能吧,那他不是二品了?” 醉云长却说:“屁的二品。他有一只御赐的神兵手铳,叫屠龙。天下无人能敌。” “暗器?”一人问道。 “若说这暗器我也有些研究。”醉云长说道,“当今暗器天下第一,当属白莲佛子张俊。一手暗器功夫入二品,但是他那暗器却未必能击杀二品高手。” “既然暗器如此好用,那花花太岁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又有一人问道。 醉云长夹了口菜,卖了个关子,才说道:“凡是兵器,就有远近长短。却是各有各的道理。” 众人立刻恭维道:“还请关大侠指点一二。” 醉云长得意的说道:“所谓最远便是弓箭、标枪,再近一些便有机关弓弩,再近则是飞刀、飞镖、飞针一类暗器。诸位混迹江湖多年,除了刚说的白莲佛子、与那朵颜三卫的董狐狸,可见谁以这些东西成名?” 见众人都摇头否定,便又继续说道:“正是其行走江湖未必好用的缘故。先说机关弓弩制作复杂,又往往单发。用者却不用下十分功夫去练,所以是为邪道,为人不齿。故而排在最末,无人问津。那陈岩的屠龙,便是此类。” 除了胡全,众人点头赞同。 醉云长又继续说道:“暗器需下苦功练习,手法又向来秘传,对敌时往往起到策应、牵制、偷袭之用。算是偏门,练好的少之又少,多是作为辅助使用。比如那战天狼,除了刀法外便有一手不错的飞刀术。” 众人又点头赞同。 醉云长接着说道:“而那弓箭,却是远射为佳,战场上自然好用。但抵近打斗,却是无用。要我说当从武艺中除名,另开一门射艺。” 醉云长喝了几杯酒,脸色通红起来,加上他刻意蓄起来的胡须,倒是真有几分关公的味道。 胡全见机会到了,便有意无意的打听陈岩的事情。 穿着一身道袍的大胡子张老道却是开口推销起自己的观点:“贫道之前遇到一个颇通易理的朋友,我们一起推算过,陈岩那魔头,是天煞太岁转世。” 张老道是邻县岳王庙道士,平日里与众人交往不多,但那一脸大胡子却十分容易被人记住。胡全见他开口,便忍不住问道:“道长又是怎么推算的?” 张老道不无得意的说道:“你们算算,当世二品高手,新死的几个,哪个与陈岩没有关系。” 于是众人一起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自陈岩去了趟草原,小王子重伤开始,太行山李阎王、西北战天狼、丐帮游德昌,一连串的四位二品高手殒命或命不久矣。要知道,九大高手纵横江湖十几年,这不到半年就没了三个,废了一个,偏偏又都与陈岩有关,自然是那花花太岁的煞气所致。 “你们看,陈岩先投了小王子,小王子便重伤,半年内也恐不治。之后与李阎王合计脱困,李阎王便被他算计而亡。再然后游帮主收留了陈岩,游帮主也被屠龙铳一击毙命。还顺道波及了一直保护他的战天狼。”张老道得意的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只要是陈岩一方的高手,都被他克死了。再加上他克死自己一家,正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正说这话,却见一个小童牵着一个年轻人进了店里。那年轻人长得倒是颇为英俊,只可以双目无神,显然目不能视,腰间却配了一口长刀,背上背了个长条包裹也像武器。 张老道见了赶紧着手:“不忘,这边。”又转头对众人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位精通易理的朋友,昨日正好在我道观借宿。今日我便叫来与诸位相识一番。” 胡全看清了来人面容,先是一愣,随后便觉得后颈发凉。立刻起身想走,但随即便又忍住恐惧坐了下来,心里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 那盲眼青年到了桌前,张老道又继续介绍:“说来也巧,这位小兄弟与那陈岩同名,但他的言是言而无信的言。” 几人笑呵呵回应了这个玩笑,便邀请陈岩坐下。传说那陈岩身边有万里独行护卫,显然十几年前纵横江湖的巨寇不可能是那小孩儿。 陈岩也不客气,坐下便大肆吃喝,也不与几人应酬,一脸冷漠仿佛对几人所谈时事毫不关心。 有人只当他身患残疾不善与人交往,但醉云长却有些不满,找了个机会出言问道:“不知小兄弟眼睛是天生的,还是有过什么事故?” 这问题有些失礼。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陈岩却毫不介意,言简意赅地回答:“臭狗熊一掌拍的。” 醉云长通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有一丝明悟,这小子分明是在吹牛,挨狗熊一掌还能活命吗?于是又追问道:“那狗熊呢?” 陈岩用吃了肉的油嘴对着吃相斯文的不忘努了努嘴:“被我小弟一枪给毙了。” 不忘一脸正经的点点头。 吹牛吧你们,一个小孩儿一枪击杀了一头狗熊? 醉云长立刻追问道:“不知小兄弟学的什么枪法,竟如此厉害。” 陈岩坦言:“神枪门枪法就是这般厉害。” 醉云长不怀好意道:“那不如让小英雄演示一番。” 陈岩依然冷着脸:“此枪法,出枪必死人。”然后转过头去,用无神的双眼“看着”醉云长说道:“你想看吗?” 一时间,醉云长竟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张老道赶紧出来打圆场:“话说这神枪门倒是听着耳熟。”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胡全是知道却不敢说。 酒足饭饱,众人商议同雇一辆大车去淮安,车费均摊。胡全也是一直应和却没有开口说话。大伙儿商定,便有人望着陈岩。众人知道他借宿道观,想来没什么银钱。陈岩却是吃饱喝足后双目无神的在旁边出神。倒像是没听大伙说话。 陈岩自然也感受不到众人目光。不忘便用手捅了捅陈岩。陈岩没来由被捅了一下,吓得一个激灵。但随即反应过来是不忘,便压低声音问道:“干啥?” 不忘尴尬地说:“大伙在商量分摊车费去淮安,咱们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陈岩无所谓的说道:“你怕钱不够啊?” “嗯。” “等晚上,劫个富户就行了。” 这种事是当众能说的吗?不忘顿时满头大汗。 “我听说有个开当铺的姓关,今晚就劫他。” 你说的那个人就在现场吧? 醉云长脸更红了几分,刚想出言呵斥,却听久不说话的胡全终于开口道:“俺突然想起近日家中有事,怕是不能去淮安了。我那份车费就赠予陈少侠吧。” 众人正疑惑平日里精打细算的胡全今日为何如此大方,却见胡全起身,竟是先行告辞。那得了好处的陈岩,竟也不出言道谢,依然双目无神的若有所思。 胡全出了饭店,便急匆匆的想回家去。但心中又有些不安,怕将祸事引到家中。在县城徘徊了许久,终于咬牙向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江湖中人多少与捕快衙役有些渊源,有些甚至干脆就是师兄弟的关系。 胡全到了县衙找到了一名衙役,那衙役原来也是铁剑门外门弟子,两人交情不深,却也是认识的。那衙役把胡全带到角落,两人交流一番。那衙役却给了胡全一丝希望。 “铁剑门虽然解散,但有些门人还有练习,尤其是我们这些在朝廷当值的,最近说可以用锦衣卫的渠道联络门主。”那衙役简单解释一番,便去联络,不多时又回来,只说要等回信,便招待胡全住下。 约摸过了二日,胡全便被叫到县衙的签押房,却是本县捕头小心的陪着两名女子说话。 那两名女子都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庞。胡全刚到跟前,便听一个清脆、爽快的声音问道:“陈岩现在在哪?” 胡全立刻回答道:“他们昨日上午出发,走官道去淮安,坐的是大车,却是包车,不会太慢。” 又听另一个有些温婉的女声问道:“壮士可愿意领路,带我们追上那恶贼。” 胡全想要拒绝,却听捕头说道:“老胡,这两位是西厂的大人,你若立了功那可是要一步登天的。” 这话既是引诱又是威胁。胡全心里打了个冷颤,西厂的恶名谁人不知?可是对付的可是那天煞太岁。 捕头见胡全不说话,干脆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老胡了。” 胡全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再次卷入到了麻烦之中。 第五十七章 众英雄围剿太岁 “那混蛋竟然瞎了,当真是老天有眼。”听说陈岩失明的阿图几乎就要跑出门去放两挂鞭炮庆祝。 李梓瑜却摇了摇头:“妹妹倒不要太过高兴,那恶贼十分狡诈,焉知他不是故作陷阱?” 两人一个土匪窝里长大,一个草原上成长。都是不拘小节的豪爽性格,又有共同仇敌。相处十分融洽,几日间便以姐妹相称。 “姐姐说的也对,听这意思,那秦汉成没在他们身边,或许就埋伏在暗处。”阿图小了几个月,便是妹妹。 李梓瑜点了点头:“你与那秦汉成曾经有过些交往,可知他本事如何。” 阿图道:“我对中原武艺不是十分了解,但知道曾有一个三品巅峰的高手被他吓退。” 李梓瑜沉思片刻,开口道:“秦汉成我可以拖住,但只怕你不是陈岩对手,而且他手中还有那把屠龙。” “对付屠龙,只能利用人数优势。”阿图脱口而出,“这是之前皇帝想到的办法。” 李梓瑜点头,她虽是装作与阿图商量,但也刻意引导,显然早有定计:“你能调动这些差役,但终究没有必胜的把握。” 阿图只得问道:“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梓瑜便坦言:“好在,陈岩却是自投罗网。我们跟在他后面,只要他进了淮安,咱们便和我堂兄兵合一处,将他一网打尽。” 阿图哪里看不出李梓瑜早有计划,但还是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那,我们就跟在他后面确保他真的去淮安便好吗?” 李梓瑜立即点头称是,解释道:“俊杰哥其实早有实力击杀陈岩,但是为了配合朝廷行动才一直未出手。这次绝不会再放过他。” 阿图无奈地看着小姐姐的表演,一时间恶趣味作祟,出口问道:“这么一说你那哥哥还是挺厉害的,不知道你们中原的风俗,堂兄妹能不能嫁娶?” 李梓瑜顿时一愣,她万没想到这便宜妹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羞红了脸:“这这这……堂兄妹是同族,自然不可能嫁娶。” “哦~~”阿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姐姐觉得,论武功,陈岩和你堂兄李俊杰谁高谁低?” “自然是俊杰哥。” “论相貌呢?” 李梓瑜一怔,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阿图看了半晌,陈岩相貌如何呢?这倒是李梓瑜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抛开陈岩猥琐的行事风格,单论长相,陈岩倒确实比李俊杰更为英俊。李梓瑜想到这里,却见阿图眼中的狡黠。立刻开口反问:“妹妹又觉得呢?” “什么?” “相貌。” “嗯~”阿图故作沉思,“论相貌的话,当然是钱宁第一。” 钱宁容貌好,是公认的事情。李梓瑜看阿图那狡猾的样子,便反守为攻:“你不怕你家皇帝哥哥灭了钱宁吗?” 阿图眼神一暗,随后立刻表情管理,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怎么可以和其他人比。” 李梓瑜捕捉到那一丝黯然,随即便明白。这阿图也是可怜的女子。自己尚有武艺做报仇的倚仗。她却只能委身于不爱的人。心生怜爱之下,便开口安慰道:“当今的皇帝,倒也不是昏聩之人。妹妹也算所托良人。” 阿图立刻入戏,说道:“我只想快些报了仇,之后怎样却没有什么打算。” “不知妹妹与皇帝发展到了……” 阿图立刻佯装愤怒:“姐姐,当我什么人。我虽然是草原上来的,却也知道廉耻。我与皇帝不说肌肤之亲,却是连话都没说过太多。况且普天之下,谁能为我报仇,我便涌泉相报,只不过皇帝觉得非他莫属而已。” 李梓瑜却认真的说道:“妹妹若是报了仇,还有用的着姐姐的,我自然帮忙。”这就是暗示阿图若是爽约也未尝不可了。 阿图叹了口气,只是说:“受了别人的恩惠,又怎么能轻易辜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到时候跑到草原,谁能找到她? 两位千金各自心怀鬼胎,彼此间却是越聊越熟络。骑马的终究是要快过大车,仅就追了半天,便发现了陈岩的踪迹。 陈岩和不忘坐在大车厢外车尾,那陈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刀和包裹,呼呼大睡。而不忘却颇为机警的守在他身边。李梓瑜突然就有了现在出手,必定一击得中的感觉。 有同样感觉的阿图立刻出声劝说:“越是如此,便越可能是陷阱。” 李梓瑜忍住攻击的冲动,不远不近的吊在车后,咬牙下定决心,这次绝对要除了这祸害。 如此前行,快到淮安,一队人马从淮安方向骑马赶来,遇到陈岩大车,便停住马队,为首一名少年抱拳问道:“车上可是醉云长关大侠?” 醉云长等人见有变故,自然都出了车厢,听人问起,便也正色回答道:“正是某家,不知少侠何事?” 那少侠抱拳道:“晚辈漕帮杜长林,见过前辈。” 醉云长立刻抱拳道:“原来是少帮主当面,某家痴长几岁。前辈万不敢当。不知少帮主找某家何事?” 杜长林直言来意:“晚辈听说,那天煞太岁却是混在前辈一行之中。” 醉云长等人闻言一惊,立刻看向坐在车尾的瞎子和孩童。 杜长林立刻出口问道:“阁下可是天煞太岁?” 陈岩依旧躺在马车车尾,理都不理少帮主,踹了一脚不忘,让他答话。 “我们没听过什么天煞太岁。”不忘站在马车上,大声喊道:“我大哥绰号乃是神枪无敌。” 好狂的名号。 醉云长见那孩子否认,便长舒一口气,他自然也不想与那天煞太岁有什么瓜葛,于是出口解释道:“此人虽名叫陈言,但应当与那天煞太岁不是一个人。想来,因为同名而误传了。” 杜长林一时竟也犹疑起来。却见两个带着帷帽的女子,领着几个差官模样的人骑马赶了过来。 醉云长认得其中一人,不由吃惊的问道:“胡全,你怎么来了。” 胡全却喊道:“这人就是花花太岁陈岩,所谓言而无信的言,就是他诓骗咱们的话。” 众人心中一惊,全场杀气立刻集中到陈岩身上。反应快的也立刻堵住他的退路。以他为圆心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陈岩摸索着从马车上爬下来,落地时差点摔在地上,便用拐杖撑住了身体。站直了身子,却伸了个懒腰。才懒散的开口道:“要杀我?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杜长林立刻笑了起来:“杀你还用我等一起出手吗?” 话音一落,醉云长立刻向周围的人抱拳道:“某家误信小人,就让某出手吧。” 众人皆知陈岩双目失明,杀了他如探囊取物。唯一要注意的便是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屠龙铳。但他既然已经瞎了,又如何能发暗器。杀了陈岩却正是名扬江湖的大好机会。 胡全从马上跳了下来,对着周围江湖人抱拳道:“按理说我是在座诸位英雄中武功最低微的。但我与陈岩却是有仇,诸位还请行个方便,给我个报仇机会。”说完他不等众人回答,便拔刀向陈岩走去。 大伙儿没想到胡全说出手就出手,此时再上前阻拦却是失了气度,只能袖手旁观,感叹自己还是不够无耻。 陈岩自然也能听到胡全所言,立刻拔出腰间长刀,对着胡全声音的方位晃动刀尖,想要确定敌人位置。看在围观者眼里,倒像是恐惧的胡乱挥刀。 一代江湖恶人,坏事做尽竟也落得如此境地。还不如死了算了。 胡全抵近陈岩刀圈范围,便也谨慎的止住了步子。伺机近身将那自己曾经的噩梦一刀毙命。 陈岩失明多日,自然有了依赖听力的习惯,脚步声止住,陈岩也大概猜到胡全心思。但他并不坐以待毙,而是一直改变刀尖探查轨迹。另一只手摸索到马车,边挥刀边摸索着背靠马车。如此胡全的攻击便少了一面。 胡全想要寻找陈岩刀尖试探的轨迹,但见他挥动的毫无章法,便看了一眼陈岩身后车上的不忘,见他没有出声提醒的打算,便蹑手蹑脚的想要不出声的走向陈岩侧面。 “胡全,你杀个瞎子也这么费劲吗?”与醉云长同行的大胡子张老道却在这时不耐烦的开了口。 在场众人本就不爽被胡全抢了头筹,于是立刻开始纷纷叫嚷,催促胡全。 胡全被催促声乱了气息,脚步一个不小心发出声来。陈岩立刻调转了刀尖。 胡全心一横便用刀去拨陈岩的刀。却不成想这一个动作正中陈岩下怀。 陈岩跟着自己父亲所习武术颇为驳杂,他爹虽然号称八极拳传人,但也是体育大学毕业,涉猎甚多。其中咏春拳黐手功夫,练到后来都是蒙眼进行。只要双方手一搭在一起便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和动作。 凭借这样的技艺。在两人兵器相交的一瞬间,陈岩一片黑暗的脑海里却勾勒出胡全的图像。 陈岩手腕转动,断水刀立刻如毒舌般缠绕胡全武器,胡全一惊想要后退。只是刚退一步,陈岩却早已欺身而上,刀尖顺着胡全手臂,刺进了胡全右侧胸口。 胡全的刀也被陈岩长刀卷飞,插在不远处的土地上。陈岩断水刀正是见肉即入的宝刀。胡全还来不及出声,断水刀已经从他左侧背部刺出。陈岩几乎与他撞在一起。左手按在他脸上,轻声问道:“我带的驴肉好吃吗?” 胡全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陈岩左手推开胡全顺势将刀拔出来。断水刀不愧是宝刀,拔刀没有丝毫阻滞感,拔出刀来轻轻一甩,刀上的鲜血和体液便被甩掉,寒光依旧。 “谁还来?”陈岩摸索着退回马车边,小声的问道。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第五十八章 无敌手万里独行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瞎子为什么还有非凡的战斗力,就像没有人理解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为什么敢大摇大摆的来淮安看热闹。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疯子。”李梓瑜心里这样理解这反常的事情。阿图则沉思更久。 即便是陈岩表现再过出人意料,但在场的江湖人不乏刀尖舔血的好汉,自然不会被他气势震慑。醉云长立刻闪身上前,从马车上抽出自己的关刀,合身舞了个刀花,右手举关刀直指陈岩,左手轻抚自己美髯长须。又抬起左脚,用左脚缓缓踢掉包裹关刀刀刃的布袋。这个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对柔韧、身体控制能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在场武者看这动作无不叫好。 “如此功夫不愧云长之名。” 醉云长不理夸赞之声,对着陈岩叫道:“让你小子尝尝某家关刀的滋味。” 陈岩却在衣服上擦了擦刀,又还刀入鞘,不紧不慢的解下身后背着的长布袋。将里面的奔流枪抽了出来。 奔流枪是陈青山找人打造,枪头精钢打造,长约一尺(约32厘米),双侧开刃,可做短剑使用。枪杆是上好的稠木制成。为方便携带,截成三段,每段三尺,中间有快拆金属接头连接。全部装好刚好一丈(约3.2米),正是六合枪法施展的最佳长度。 陈岩却只接了两节枪杆,长度倒是与醉云长所用关刀接近,有了灵活度,却失了一寸长一寸强的先机。 李梓瑜心中不屑,觉得陈岩少装一截枪杆却难以发挥出六合枪威势。 醉云长心中却踏实许多,原本打算冒险以短进长,却不用再过担心。于是挥刀向前直削陈岩枪头。 关刀与枪法不同,更注重劈砍,势大力沉之下,难有正面硬抗的对手。 关刀与枪尖刚一接触,陈岩黑暗的视野中再次勾勒出醉云长的身影。巨大的劈砍力将陈岩枪尖砸偏,陈岩却借力将枪尖转向一边,双手一转,却用枪身挽出了棍花,枪根变棍头狠狠的砸向醉云长。醉云长立刻双手举刀招架,将陈岩砸来的枪杆弹开。陈岩却人随枪走,借着反弹的力量一个转身,枪尖如毒蛇吐信一般贴着陈岩肋下穿出,一枪就贯穿了醉云长小腹。 电光火石之间,陈岩已经急匆匆的从醉云长身前退开,退的急了,险些将自己绊倒。看似狼狈,实际却是在防备势大力沉的关刀反击。 醉云长没有就势反击,也几乎同时退后,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立刻要求同伴将自己送医。 杜长林知道,腹部受伤,若是肠子没有事,醉云长尚有可能活下来,便立刻命人用马驮了醉云长去抢救。 如此闹腾一会儿,反倒是没人敢轻易上前了。 醉云长也算是一县武艺魁首,摸到三品门槛的人物。现在轻易被陈岩搏杀,说明这瞎子之前杀人不是侥幸。 “这恶贼瞎了之前也不过是四品境界,怎么如此厉害?”阿图忍不住小声的问李梓瑜。 李梓瑜叹了口气:“他的武艺,怎么说呢,可能跟我们练的不是一个体系。” 看着一头雾水的阿图,李梓瑜耐心解释道:“你还记得那个叫佐藤的东瀛人吧?” 阿图点点头。 李梓瑜便接着说:“现今他的武艺与二品高手可算是平分秋色,但却并没有经历之前品级的晋升。还有草原上的小王子、董狐狸,都是击杀中原二品高手才得的二品。” 草原上的事情阿图当然清楚。当年中原二品高手鬼手跤王赵川德去草原上摔翻了各路搏克手,阿瓦达延汗为了维护草原荣誉才出手,两人拼尽全力一战,最后赵川德被阿瓦锁住脖子仍不服输,才被活活勒死。阿图当时年幼,却也亲眼所见,还做了好几晚噩梦。至于董狐狸,听说是中原辽东边军第一神射手阵前比试,对射十五回合同时坠马,只不过中原人没能活下来而已。 “难道,他能练成盲者武艺?”阿图忍不住问道。 “哪有什么盲者武艺……”李梓瑜回了一句,随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这边杜长林见无人再出头,便跃下马来,长剑出窍。朗声说道:“漕帮杜长林,用剑法挑战阁下武艺。” 陈岩便将长枪摸索着递给不忘,再次拔出刀来。 杜长林放轻步伐慢慢靠近,漕帮弟子见状,颇为配合的鼓噪起来。陈岩努力听声辨位,却再也搞不清敌人方向,于是再次靠住马车,干脆把刀立了起来,脚下三七步,中心后压极力下蹲。身型骤然缩小,整个身子竟然以一种古怪的上半身挺直,下半身缩得极低的样子躲在了长刀之后。 杜长林一时犹疑,这个动作,除非绕到侧面利用陈岩失明偷袭,若是正面攻击,纵然自己长剑刺击可以绕过陈岩长刀,但却要直面对方刀锋。如果自己一刺不能致死对方,陈岩濒死一击也足以重伤自己。 杜长林心念急转,却没有作出侧面偷袭的举动。而是把腰间挂着的剑鞘取下,扔向陈岩长刀。陈岩刀上一受力,立刻一压来力,反手直刺。自然刺空。杜长林的长剑却抓住这个空隙刺来。 一束血光潺潺流出。 却是杜长林长剑刺入后陡然向右一挑,割破了陈岩胸口的衣衫以及皮肉,陈岩胸口流出了更多的鲜血,陈岩却只是觉得胸口一凉。但陈岩知道自己无事。那风险警告的提示并未响起,应该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陈岩被刺,却不知为何对手没有下死手,他却抓住了对手位置,挥刀就砍。却再次砍空。 原来那杜长林早已跳出战团,颇为惊讶的看向旁侧。 陈岩立刻刀刃先上举刀,刀尖直向前下方,摆出一个埋头刀势的防御姿势。 耳中却听到了杜长林的质问声:“你是何人?为了出手干扰我比武?” 众人目光随着杜长林目光聚集,竟是醉云长同车的大胡子老道,张道长。 张老道呵呵一笑,抚摸着胡须说道:“你们何必欺负一个瞎子。要照着老道我的说法。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是这老道放了暗器打偏了杜长林的三尺青锋。 阿图立刻小声对李梓瑜说道:“是秦汉成,原本知道他有些易容的本事,没想到如此厉害。” 李梓瑜点了点头:“静观其变。” 即便是冲动如李梓瑜,被陈岩糊弄了几回,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众人却有人喊道:“这恶贼臭名远扬,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何谈饶他不死?” “老张你怎么回事,被这恶贼哄骗了不成?” 张老道却不搭理众人,而是问陈岩:“怎么样?” 陈岩却冷冷的不说话,还刀入鞘,坐回马车,从不忘手里要过奔流枪,拆卸装袋。不忘则拿出金疮药,替他处理伤口。 张老道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着恼。依然笑呵呵的走到陈岩跟前查看伤口。见没什么事情,才好似松了口气。这时与张老道同行的江湖人,才反应过来。惊叫道:“你不是张道长。” 杜长林沉思片刻,终于猜出张老道身份:“你是万里独行秦汉成。” 万里独行秦汉成隐匿江湖十几年,近日才爆出是做了陈青山的走狗。杜长林得到陈岩行踪的消息,出来除江湖一害,自然也得了家中前辈分说这秦汉成底细。 万里独行行走江湖靠的是三样东西,轻功、暗器和易容术。 杜长林没有得到秦汉成的答复,但在场的江湖人却已经知道这沉默就是回答。 “既然他们不讲江湖规矩,大家并肩子上吧。” 江湖人围了上来。老秦却先出了手。飞针射出几个人应声倒地。群雄立刻出手,老秦身法游动,飞针四射,竟有些落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 等众人终于抵近,啪的一声,老秦又甩出一条长鞭,左右翻飞又打倒两人,杜长林才看清老秦兵刃,竟是一条九节鞭。 江湖中,用暗器的不多,用软兵的更少。老秦可谓是集合所有偏门于一身,招式处处出奇。杜长林也是三品高手,与老秦对战却觉得分外别手。但杜长林终究是三品高手,又有同伴配合,慢慢熟悉了老秦的节奏,便开始能够纠缠老秦,斗的有来有回。 李梓瑜若此时上前助阵,应当能止住老秦。但李梓瑜和阿图对视一眼,却并未出手。她们知道陈岩还有其他底牌。 “我拖住秦汉成,你们去擒拿陈贼。”杜长林能够支撑局面,便下命令擒贼。 于是在漕帮弟子的带领下,众人立刻杀向陈岩,不忘此时已经包扎完陈岩伤口,见有人冲过来,便从腰间挎着的布袋中拿出屠龙,上膛开火。 冲在最前面的三人被三枪击倒,众人硬生生的止住进攻,不忘立马乘机装弹。 李梓瑜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他在装弹丸,赶紧冲。” 江湖人闻言立刻又冲了过来,不忘装弹却十分熟练,等众人冲来,又是开枪射杀。 一时间又是几人倒地。李梓瑜却咬牙等着机会。终于,在不忘第三次装弹的时候,李梓瑜拔剑出窍,一声剑鸣响彻云霄,李梓瑜从马上一跃而下,原本二十几米的安全距离瞬时缩短。不忘早就注意到这边戴着帷帽的两人,和他们身后的官差,手上不停,熟练的装好弹药,却是比李梓瑜快了一步。 李梓瑜心中一惊,不忘却没有开枪,而是叫了一声:“梓瑜姐。” 若想杀陈岩,必先过不忘这一关。李梓瑜心下一时不忍,竟然止住了身形,放弃了最好的杀人夺枪的机会。 然而她眼前却是刀光一闪,竟是陈岩不知何时从马车另一侧埋伏杀出。若是李梓瑜不停下杀手,此时怕是已经中刀。 刀光过后,陈岩才从马车后面走出,冷着张脸喊道:“老秦,玩够了没有?” 老秦一鞭子晃开杜长林,撒丫子般的跑向陈岩,嘴里大声问道:“咋了?不去淮安看热闹了?” “行踪漏了,撤吧。”陈岩喊了一句又躲回车后。 秦汉成轻功了得,瞬间就跑回了不忘身边。从不忘手里拿过填装好的手铳,立刻对着漕帮弟子连开六枪。却是再无人上前。 这屠龙铳在万里独行手里和在小孩儿手里可不是一个概念。 甚至连少帮主杜长林都没有追上来。 老秦喘了口气,问陈岩:“杀光他们?” 陈岩摆摆手,又爬上马车,躺在车尾像是要睡觉。 老秦便对着在场众人说道:“我们今天不杀你们,也不愿意与漕帮结怨。事情就这样。大车我们赶走,车钱你们替我付了。” 说完招呼不忘上车,扬鞭赶车而去。 这边一众江湖人竟也无人敢言语。这万里独行加上屠龙铳,即便是二品高手亲至,却也未必能赢。 李梓瑜捡起刚才因为冲的急而掉落的帷帽,拍拍尘土重新戴上。却见杜长林过来行礼道:“小生杜长林,不知姑娘是哪位?” 阿图撇撇嘴,刚才李梓瑜那剑鸣一击着实惊艳。这漕帮少帮主怕也是惊鸿一瞥,贪恋了那绝世容颜。 李梓瑜客气的拱了拱手:“小女子李梓瑜。” 杜长林一怔。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 待众人走远。阿图才靠近李梓瑜,骂道:“癞蛤蟆!” 李梓瑜却没有回话,阿图看向李梓瑜,虽看不见脸,但帷帽上的纱布却在抖动。 “梓瑜姐姐,哭了?”阿图心中想着,却没敢问出口。不知何因,总不能是见不得那恶贼颓废吧? 第五十九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淮安城,地处大运河枢纽。故而,在这淮安城中,最有权势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漕运总督衙门,另一个则是漕帮总舵。 现在虽是寒冬腊月,但这日漕帮总舵前的空地上却是人声鼎沸。 各路江湖英豪聚集在此,不管有没有名号,名号响不响亮,都是来看那难得一遇的,公开挑战二品高手的对决。 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将旗号竖了起来,罗列在漕帮总舵门前,昭示着这些人的到来。而在所有旗帜中间,一杆大旗独树一帜,上面写着“交通天下”四个大字,正是漕帮旗号。 这是约好了的比武,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倒像是热闹无比的江湖聚会。一年甚至几年都不见一面的江湖游人互相说着自己的故事。这几日的淮安酒馆与街头端是好生热闹。 巳时一到,先是有漕帮弟子出来摆开场子维持秩序。之后便是有旗号的各位掌门大侠到自己旗下座位就坐。再之后漕帮尚在总舵的各个堂口大哥走了出来,亦有座位落坐。最后,一个身穿圆领袍的中年人,携着两个劲装打扮的人物到场。正是大明武德会的主管会长与今日比武的两位主角。 李俊杰今日一身青衣,面色如常,但颇具气度,大侠风范十足。而这边漕帮帮主却是眉眼间多有慈祥的笑意,像是见到了自己争气的子侄一般,是实心实意的高兴。 该客气的话在屋内都已经说完,此时出来,就是当众一较高下,给天下人一个答案。 李俊杰长剑在手,此剑名为“秦广”,正是原来李阎王佩剑。 杜五梅亮出兵刃,竟是一对双钩。左手长钩直指李俊杰,右手长钩却横置头顶,正是攻防一体的架势。 双钩者,短兵奇门最强,攻防同时,且善于缴人兵器。 李俊杰显然早有准备,他剑尖直指杜五梅右手手腕,却一直不与杜五梅兵刃相交。 杜五梅一见李俊杰架势,便知遇到行家。这一架势即封住了杜五梅右手变守为攻的劈砍路径。又不给左手钩卸掉兵器的机会。 两人谨慎的以微小的步伐调整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站位。正是高手架势与距离的对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现场的江湖人刚开始还是紧张的几乎屏住呼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中开始有了呱噪的声音。 就在这时,李俊杰突然动了。 剑尖一道青芒,李俊杰整个人仿佛被剑尖拖着一样,电光火石般刺向杜五梅咽喉。 对付杜五梅这样的高手,只能在等待中抓住那一丝丝不耐烦的机会,全力出手。 杜五梅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左手钩压制刺击,右手钩自上而下劈落。 中了。瞬间的手感比视觉更快的将信号传递给大脑。 耳中听到的却是金属相交的声音。 杜五梅左手钩确实压制了刺击,却没有成功勾住李俊杰长剑。而李俊杰变攻为守,长剑高高向上掤起了杜五梅的右手钩。 反应过来的杜五梅立刻后拉右手钩,试图钩掉对方长剑。李俊杰却并未恋战,而是快速退开。 两人又回到了开始的对峙。 刚刚那一击,看起来是李俊杰进攻被挡又险些被反击,是李俊杰处了下风。但杜五梅却不敢掉以轻心。李俊杰刺击后立刻格挡,就代表着他那一刺还留有余力。若是全力刺击,速度定然是更快。若不全力防备,必然一击得中。 两人都变得谨慎,互相做了一个动作。都是刚有进攻的意识便被对方阻止了路线。在旁观者看来,就是两个人互相吓唬了对方两下。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观众中武艺普通的人又有不耐烦的呱噪时。李俊杰第二击出手了。 又是一个刺击,目标却是杜五梅举在上面的右手。 杜五梅右手往后一拉,左手往前一顶。李俊杰只得再次退开。 观众刚刚暗叫可惜,李俊杰又发起一波攻势,动作却又是同第一次一样的刺喉。杜五梅依然用左手钩压制,右手钩砍下时,李俊杰长剑棚起后,却立刻转腕斩向杜五梅头部。而杜五梅左手钩却早已护住了头部。 双手武器,交替攻守。 李俊杰无奈跳开,观众正要松一口气时,李俊杰又是一个刺击。 在场高手无不摇头。 这李俊杰怕是急躁了。 依李俊杰前边展示出的实力来看,双方倒有平手的可能。 可比武最忌急躁。李俊杰这急躁之态一现,众人便都不再看好他能与杜五梅这种高手打成平手了。 李俊杰刺了不下五次,皆是在喉咙位置,无非之后变式不同。杜五梅却已经熟悉了李俊杰剑招。若在来一次,杜五梅定能抓住机会,反击成功。 正此时,李俊杰却陡然欺身而上,直刺而来。 然而这次却与之前不同,之前是快,人随剑走。这次却是人先过来,剑刺在后。 杜五梅以不变应万变,左手钩压制。却见剑光一闪,李俊杰意图终于暴露,青锋直奔杜五梅右手。杜五梅立刻右手后拉,同时左手前顶。二品高手的架势,怎么会让人轻易突破。两人兵器长度相仿,李俊杰断不敢顶着杜五梅钩前尖刺刺击。 然而,李俊杰这次却并没有退开,原本袭向杜五梅右腕的寒光斗转直下,竟改了轨迹向下点来,直取杜五梅身前的左腕。 杜五梅心中一惊,却已然来不及格挡。眼看长剑就要刺穿手腕,杜五梅手腕一缩,弃了左手钩,硬生生的躲过了这一击。 同时原本后撤的右手也劈砍而下。 两人几乎同时退开。现场观众同时惊呼。 原本一直强攻的李俊杰终于有了收获,竟逼的二品高手弃了左手兵刃。 杜五梅拉开距离,见对方没有继续进攻,便垂下拿着钩的右手,叹气道:“后生可畏啊。你如此年纪便有此等修为。咱们算平局吧。”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李俊杰得到了杜五梅的认可。看似只是向二品境界迈出了三分之一步。但实际上,与一个二品高手达成平手,便已经说明此人跨过了三品与二品之间的鸿沟。所谓必须打平三个二品高手的说法,不过是大明武德会排除侥幸和放水可能的手段。 李俊杰并不言语,而是以持剑而立的傲然姿势予以回应。 明白他意思的人无不一阵惊呼。 杜五梅难免咧嘴一笑:“你这是要和我决生死啊!” 杜五梅警惕着走到自己掉落的兵器旁,边走边说道:“小兄弟,你可知二品决生死靠的是什么?” 李俊杰依然没有开口。 杜五梅用脚一勾,便将兵器提了起来,稳稳地接在左手:“靠的是运气。” 高手对决,实力相当,运气便成了很重要的决胜因素。 但是李俊杰知道,杜五梅还有一点没说。除了运气,还有气势。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既然是决生死,那么首先要有必死的决心,之后才能战胜对手。 所谓胜算险中求。 杜五梅左手钩在手中一转变为反手。李俊杰却是身形上前,杜五梅双钩一防一攻,却又瞬间攻守互换。 李俊杰却依旧挺身而上。 待在场众人看清,两人已经交错身形站到对方身后。 众人正是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杜五梅眉心竟潺潺流出鲜血,继而倒地。 现场鸦雀无声。 要知道,比武一事,旁观者清。 对局中的双方未必看得清,但旁观者却更容易观察双方动作。可若是旁观者都看不清对决者动作,那么可能只有一种。那就是对决者实力高出旁观者许多。 在场高手众多,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一片惊呼声中,杜长林飞速的跑到台上,查看父亲伤势,却见父亲已然没了气息。但公平决斗,他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抱着自己父亲尸体,怔怔地看着李俊杰。 李俊杰长剑入鞘,对着杜五梅的尸体行了一礼。转头平静地看着在场众人,慢条斯理地问道:“诸位可有疑惑?” 李俊杰之前除太岁时曾经有过武艺无私的宣言,但是因为之后一系列更重大的事情消息铺天盖地,盖过了他无私的宣言。好在在场也有不少人知道李俊杰主张,为身边朋友解释后,围观众人又是一阵议论。最终还是有人大着胆子发问:“刚才一剑,李大侠又是如何取胜。” 此时杜五梅的尸首已经被几名漕帮弟子抬了下去。李俊杰躬身相送,之后才站直了身子回答道:“杜帮主双钩变幻莫测,先以变反手持钩引我出手,我知道是陷阱,但预判杜帮主必然以攻守互换对付我。便佯装中计,直刺杜帮主咽喉。只待杜帮主反手钩上撩后变式截其左臂。然而杜帮主显然预判了我的预判,反手钩上撩改为以钩的优势上挑我剑。好在我参破剑之曲直,劈刺合一,擦着杜帮主双钩之间仅有的一丝空隙一击得中。” 众人消化李俊杰言语片刻,才有武艺颇高的人问道:“如此算来,杜帮主设计是成功的,为何却败了?” 李俊杰也沉思了一下,才说道:“我先不变而再变,杜帮主以变后又变。故而我以不变而应变,奇正相合,赢杜帮主奇妙变化。”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才又有人问道:“李大侠可是以快打慢?” 李俊杰立刻点头,出口称赞道:“兄长所说一语中的。刚刚一瞬,李某确实快于杜帮主。但不是功力之快。而是路线之快。” “还请李大侠详解。” 李俊杰毫不犹豫,拔出剑来。先是做了一个对着头位的正斩动作,说:“此为曲线。” 众人点头。 李俊杰又做了一个对着相同位置刺的动作,说:“此为直线。” 众人再次点头。 李俊杰又继续说道:“曲线自然是曲线,直线却未必是真的直线。” 说完,又做了一个刺击,结尾却又像斩击。说道:“此乃曲中直,又是直中曲。可谓斩击最速,可谓刺击变化最多。” 一时间众人理解各有不同,终于一个江湖人站起来说道:“北直隶截杀花花太岁之时,李大侠对自己剑法奥义就是曲直的说法。此时又有不同,当是三品到二品技法上的重点。” 这话无疑提许多人解了惑,若是在后世网络,当被选为课代表。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又有人传说李俊杰摒弃门派,共同冲击一品的言论。 江湖人讨论的过程中,漕帮却一直没有闲着,杜长林安顿好自己父亲的尸身。便又上了台,手持长剑,对着李俊杰说道:“杀父之仇,没有隔夜的道理。” 李俊杰还未说话,漕帮中却又见一中年弟子走上台来,开口道:“公开比斗,何谈仇怨?” 杜长林闻声望去,却见是自己堂兄杜长风。便说道:“兄长,莫要拦我。今日我定要报仇。” “你难道要毁了咱漕帮的名声吗?”杜长风便摆了摆手,立刻有漕帮弟子上前挡住杜长林。 杜长林脸色大变,他是漕帮堂堂的少帮主,哪里受过自家人这般忤逆。竟挺剑向前,想要出手。杜长风却一抬手,一枚飞蝗石瞬间打出,正中杜长林持剑手臂。杜长林长剑应声脱手。漕帮弟子立刻上前将杜长林擒住。 杜长林又气又急,却也没有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长风向李俊杰行礼赔罪。 李俊杰还礼,却说道:“我之所图,想来漕帮也应当听说。不知漕帮英雄可愿意与我一同摒弃门户之见,追求武艺之巅峰。” 杜长风接话道:“某之前便知道李大侠曾与帮主谈过此事。帮主一时犹豫并未下定决心。今日比武帮主不幸身故,但也证明李大侠之见确实高明。我等漕帮,自然认可李大侠高见。” 李俊杰点头称赞,又对在场众人说道:“李某不才,家叔为奸人所害后,曾与朝廷合力追杀奸贼。期间有幸面见当今圣上。”说着李俊杰抱拳对天拱手,“当今圣上乃是一代明主。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得到圣君肯定。受了圣君诏安。现在圣天子已经委任李某为大明武德会会长,敕封武阶正三品。按照我与圣天子谋划,之后普天之下,大明王土,所谓江湖绿林,自应合为一家。天下武者,以忠君爱民为己任,交流武学,亦享朝廷封赏和俸禄。” 所谓大明武德会,之前一直是大明半官方组织,所谓会长也是由大明开国有战功的勋贵兼任。现今按李俊杰的说法,却是成了正式机构。会长那正三品也算是高官,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最高掌管也不过是此等品阶。 总体来讲,李俊杰给出的条件还是优渥的。毕竟战场上出生入死,从普通士兵能混到个百户已经是少之又少。现在只是比武艺便能入了品阶,对于渴望编制的人来说,几乎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俊杰的话一说完,在场江湖人中各有想法。有的人自然不服,有的人却掂量起自身分量能讨得几品官身。 “怪不得,怪不得……”杜长林被人押着,却有些疯狂地挣扎起来,“我爹不会同意,你们就……” 他话还未说完,杜长风便走到他面前,抡圆了一巴掌,打的他满嘴是血,再也说不出话来。手下人立刻将杜长林拖了下去。 “莫再让让天下英雄耻笑了。”杜长风怒喝了一声,才转头对李俊杰行礼,“如此好事,我漕帮第一个支持。” 李俊杰受了杜长风一礼,点头道:“漕帮帮主新逝。正缺长风兄这等稳重持重之人主持。”言下之意竟然将漕帮帮主之位私相授受。 杜长风立刻再度行礼,道:“漕帮唯李会长马首是瞻。” 李俊杰点头应下,又道:“大明武德会既受皇命,便尽忠行事。凡大明习武之人,便都受大明武德会节制。”李俊杰将长剑入鞘,傲然扫视群雄,“李某话已至此,在座诸位,谁同意,谁反对?” 第六十章 除恶贼江湖一心 岁月催人老,江湖代有人才出。 任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江湖顶端的九大高手陨落其五。江湖格局也是百年未有之变局。 大明武德会自李俊杰淮安宣言,几乎以爆炸般的态势横扫武林。 原本江湖格局,北方江湖游德昌、绿林李阎王。南方江湖杜五梅、海寇汪直。 现今北地,之前有陈岩马踏江湖剿灭了十之七八。后来一枝独秀的丐帮也被诏安。大明武德会在北地几乎一呼百应的建立了起来。而南方,漕帮杜长风投靠武德会,无论漕帮内部还是外边,自也有反对之声。不过一些小的分支和帮派,却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唯有东南巨寇五峰之王完全不理会武德会势力,且多有摩擦。其他能排的上号的势力,也就只有白莲教。 白莲教坐拥两名二品高手,按说当是实力最强。但可惜的是,正是因为有两名二品高手,白莲教反而实力不济,不足以干涉江湖大事。 永乐年间,白莲教盛极一时,白莲圣母唐赛儿揭竿而起,随后便被镇压。江湖中声势一落千丈。同时也造成了内部的分裂。 如今白莲教虽说一体,但白莲佛子张俊与白莲圣母孙小芸却是针锋相对。尤其是对教义的理解,南辕北辙之下,两派人马也是势同水火。 内耗严重的情况如此,在江湖中便也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武德会的成立,正在江湖凋敝之时。纵然有一些小门小派反对,却不用李俊杰出手,便有新投效的人出手解决。 江湖中有好事者又重新编排了高手的顺口溜。正所谓: 白莲双圣山中隐, 五峰矗立波涛紧。 塞外无主狐称王, 铁剑山河俊杰出。 又有好事者续写: 江湖未统有宵小, 屠龙宝铳怀中藏。 天煞孤星盲太岁, 万里独行也称王。 大家都知道,所谓江湖一统,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高手琢磨着东南巨寇,还有底蕴颇足的白莲教。而中下层的江湖人想的是第二次除太岁活动。 一个瞎了眼的六品武者,作为扬名江湖的开始,简直就是游戏中专门设定的新手村小boss一般的存在。只可惜他身边还有一个秦汉成在。 秦汉成三品巅峰的实力,在如今凋敝的江湖中,已经足以横行。再加上他手中的屠龙铳。二品高手也没有信心与其一对一决斗。 淮安城外一战,对陈岩而言的改变就是从车尾躺到了车厢里。 “对刚开始习武的人,尤其是五品以下的。第一个学的就是狠。”老秦赶着大车,顺便也教不忘赶车,得空还提点一些打架的事情,“比武、打架和搏杀,各有不同。比武讲的是让对方心服口服。打架则是让对方吃亏。搏杀讲的生死。但都要记住,要么不出手,但凡出手就要狠。这个狠不是疯了似的狠,还要有头脑的狠……”老秦说的吐沫星子横飞,却见不忘有些心不在焉,便开口提点道,“想什么呢?干什么事情最忌三心二意,我看你平日里专一认真才提点的,你怎么回事?” 不忘赶紧解释道:“陈大哥已经好久没说话了,我有些担心。” 老秦也叹了口气:“没了爹、瞎了眼,还报不了仇。给谁也成霜打的茄子了。” 不忘眼中含了悲伤:“我能理解大哥。” 两人各自无言。片刻后却被一阵马嘶声打断。一队江湖人快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在下撼天雕,特来领教秦前辈功夫。”为首一名汉子抱拳喊道。 老秦歪歪嘴,颇为疲惫地问不忘:“这是第几波了?” 不忘叹了口气:“今天第三队人马了。” 老秦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往后边看了看。他知道后边跟着的是李梓瑜和王凤儿两位姑娘,也知道沿路放出他们行踪的也是两位。 那两位姑娘和这些被引来的江湖人可不一样。那些江湖人不过是为了扬名而来。那两位姑娘却真的是想要了他们命。 所以,李梓瑜他们只是远远的缀着,其目的不外乎就是消耗自己手中屠龙铳的弹药。 老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只能保留实力。对着来人招了招手。 那撼天雕下马抽出两把短刀,摆出架势。老秦一甩手,九节鞭破风劈向对手。 片刻后马队远走,只是有几人却是趴在马背上被带走的。 打发走不速之客,老秦收了九节鞭,正要回马车,却心头一紧,向前一扑,一枚箭矢带着破风之声被他躲了过去。 “进车厢!”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站起来的老秦对着不忘大喊。但有些来不及了,第二枚箭矢又至,目标却正是不忘。千钧一发之际,老秦抖手打出一枚飞蝗石,竟真的将高速飞来的箭矢打飞。不忘安全躲入车厢,老秦暗自松了口气。破风声又至,老秦连忙躲闪,却是左肩一凉,只躲过要害。 老秦借势躲到马车旁,从怀中拔出屠龙铳来。那躲在暗处的射箭之人便立刻不再发矢而来。 “连珠三箭,各不相同。射艺三品的高手可不多。是锦衣卫钱大人到了吗?皇上要毁约了?”老秦开口喊道。 果然钱宁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爷哪有功夫再理会你等。皇爷虽然免了陈岩的通缉。但本指挥使出于义愤,还是要替朝廷收拾你等祸害的。” 老秦却哈哈大笑起来:“看来钱大人是失了宠,想要用我们找补功劳吗?” 钱宁万没想到自己还没露身形就被老秦看穿来意,果真是人老成精。自正德回京后,宫里谷大用与江彬沆瀣一气,他难以在正德身边伺候。锦衣卫中,正德又重用吴明德,纵然吴明德已经瘸了条腿,还是被提拔成了千户,赐飞鱼服,常在正德身边行走。 意识到自己恩宠不再的钱宁便打起来陈岩的主意,也想走阿图门路。于是自己交代了差事,只带了几个亲信便来帮助阿图公主寻仇。 老秦见钱宁无话可说,便知自己猜中了钱宁心思。借着机会上了马车,一鞭子抽下去。想要来一招走为上策。 马车刚一启动,却见几个锦衣卫从旁侧杀出,几个套索瞬间就套住了拉车的马匹。 老秦立刻开枪。方才射到了一人,钱宁箭矢又至,老秦也瞬间把握住了钱宁方位。 枪声响起,钱宁方位箭矢挺直,老秦却听一声剑鸣,暗道不好,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躲过了李梓瑜致命一击。 李梓瑜骑马而来,直接从马上跃起,一剑刺向老秦。老秦躲过长剑,刚想还击却见周围锦衣卫突然杀了过来,老秦只得先解决周围敌人,李梓瑜却已经冲入了车厢,然后不忘先是被扔了出来。车险内又有打斗声传来。 老秦不再算计弹药,屠龙铳连发而出,迅速解决周围敌人,再靠近马车,却是陈岩已经被李梓瑜从车厢里给拎了出来。 李梓瑜长剑就抵在陈岩后心上,老秦投鼠忌器,只能用手铳指着两人。钱宁却是终于笑呵呵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但还是站在远处说道:“老秦,陈青山到底对你有什么帮助,值得你一代枭雄为他隐姓埋名十几年,在他死后还如此保护他儿子?” 老秦叹了口气:“如何才能放过我们?” 阿图也终于骑马赶到,听老秦说话,也看清了现场状况,便开口道:“你堂堂三品高手,不如我们公平对决,你莫要用那手铳,能打败我带的这些手下我就放你们走。” 李梓瑜想开口阻止,那些普通衙役和锦衣卫哪里是万里独行的对手。可是老秦却已经开口答应:“一言既出。” 阿图知道这句中原谚语,答道:“驷马难追。” 老秦看着仅剩的五个小喽啰,咧嘴笑道:“一起上吧。” 那五人哪里是三品巅峰的对手,却又不敢违抗阿图命令,只得尽最大努力拖延。而没了斗志的五人更是被老秦逐个击破。待到仅剩一人,那人干脆围着马车躲闪,硬是把堂堂对决搞得像小孩子追耍一般。 钱宁无动于衷,李梓瑜有心出手救人却还要挟持陈岩,只是有心无力。 老秦抓住机会,飞蝗石放倒那人便不再追杀。 钱宁笑呵呵地赞叹道:“不愧是如今名动江湖的人物。” “你们这般作为,无非是消耗老夫的精力。”老秦道破钱宁心思,“怎么?你箭上有毒?这是等着毒发?” 钱宁尴尬地笑了笑。箭矢涂毒不是江湖上常见的方法,一是不好掌握,使用者也过于危险。二是药效有限,难以立竿见影。 “兵器上抹的毒药,最好的就是七步蛇毒。一旦进了心脉便药石无医。”老秦继续分说,“某年轻时也是用毒高手。却是善用迷药。”说到此处老秦咧嘴笑了笑,抹了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年轻时没啥爱好,但是见到美女就不能自已。”说着话目光还在李梓瑜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 李梓瑜只觉得浑身难受,阿图公主却挺了挺胸膛。 “后来却遇上了她。”老秦抹着鼻腔涌出的鲜血,“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并不是那文文弱弱的样子。虽是文臣女眷却喜欢舞刀弄棒。我听说她俊美,便装作武师去应聘护院。之后种种……哎……”老秦说的混乱,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住。 “老陈去救他们母子,却只救出了孩子……” “我仇家太多,还是老陈找了户人家给我养孩子。” 陈岩轻轻地挪开李九儿钳制自己的手,摸索着下了车,在不忘的搀扶下走到老秦身边,将他抱在怀中。讲耳朵贴在老秦嘴边,听他交代后事。 心中告诫自己,他只是一个npc。但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还是发自内心自的悲伤起来。 “若是避世,去江南找王直,他会送你出海。若是想治好眼睛,可以去十万大山中寻找白莲圣母孙小芸。他们都欠老陈的人情。”老秦说了最后遗言,“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老秦没了生机,陈岩却将屠龙捡了起来,交给不忘,嘱咐了几句。 钱宁立刻紧张起来,引弓入彀。不忘却拿着屠龙走到阿图身边,将屠龙交给了还在马上的公主。 钱宁松了口气,开口问陈岩:“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陈岩站起身来,平静的对钱宁说:“那户人家姓钱。” “啊?” 第六十一章 事难料因果纠缠 陈岩没有再理会三人,而是招呼不忘给老秦收尸。一个瞎子和一个小少年,收尸的过程费劲了力气。三人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钱宁自然知道陈岩是戏耍自己,说什么老秦的儿子姓钱。 那怎么可能? 不可能吧? 钱宁小心思乱动,却听阿图开口与一脸严肃的李梓瑜搭话:“一会儿怎么处置那恶贼?” 李梓瑜恶狠狠地答道:“一剑杀了就是。” 钱宁悄悄打量了李梓瑜,却觉得她那愤怒像是强挤出来的。又听阿图公主说道:“未免便宜了这恶贼。” 钱宁此来一是为了替皇上除了陈岩,二就是想讨好阿图。他在御前已经有些失宠,现今要想重获信赖,最好的办法就是帮求而不得的皇上满足愿望。于是便开口道:“王姑娘是怎么个意思?” 阿图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李梓瑜说道:“等他收完尸再说。” 李梓瑜点点头,她大仇即将得报,心中有些放松,也有一丝纠结。三人就等着陈岩收尸。 陈岩和不忘沉默地收敛了老秦尸体,放到马车上,便又下了马车,开口问道:“附近都有谁?” 不忘说了只有钱宁三人。陈岩便开口道:“我要找个地方埋了老秦。然后帮不忘找到家人。你们今天若是想报仇,把我杀了,就帮我把这两件事做了,可好?” 阿图立时怒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陈岩答道:“我没求你们,不忘的事情,即便我不说,李梓瑜也不会袖手旁观。老秦的尸首,乃至我的尸首,不忘也不会不管。对吧?” 不忘立刻点头答是。 李梓瑜却开口问道:“我现在就杀你,你死了,我不挫骨扬灰便是。” 陈岩笑笑,坦然接受。 李梓瑜反倒犹疑起来,于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乳名?那日在丐帮却又为何不杀我?” 陈岩撇撇嘴:“杀你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喜欢你不成?” 李梓瑜顿时气急,就要出手击杀。阿图连忙喊道:“姐姐且慢。” 见李梓瑜停手,便连忙说道:“这么杀了,太便宜他了。不如砍断他手脚,扔到野外,让他自生自灭。” 李梓瑜却皱了眉头,道:“杀了就杀了,何苦费事?” 钱宁也想陈岩早死,他好早日完成自己谋划,便也搭言道:“这种祸害,早日除了才好。” 阿图再次无视钱宁,而是冷着张脸,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李梓瑜:“姐姐难道是心软不成?” 李梓瑜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怒道:“我对谁心软也不会对他心软。” “那便好。”阿图故意冷笑一声,对着钱宁吩咐道,“那就有劳钱大人了。” 钱宁拔出绣春刀,在手里掂了掂,想着上前废了陈岩手脚。但看看陈岩腰间挂的奔流刀,怕陈岩诡计多端留有后手,心里又有些没底,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便又换了弓箭,引弓而射。却见陈岩就地一个滚翻,竟然躲了过去。 钱宁“咦”了一声,又再度引弓,入彀未发之时,陈岩竟也按兵不动,蓄势待发。钱宁立刻明白了原因,悄无声息地收了箭矢,嘴上突然模仿箭矢射出的声音,发了“嗖”的一声。 陈岩立刻大动作躲避。躲开后便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却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秦大人倒是好口技。” 钱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秦大人”说的是自己,心中纵然气愤,嘴上却道:“陈门主也练的好杂耍。” 于是再度搭弓,如法炮制。看着陈岩大幅度闪躲,却是故意戏耍。陈岩自然知道钱宁是在戏耍自己,却没有真的拿自己性命赌他手下留情。 钱宁面上带着嘲笑,李梓瑜却出声制止:“好了,一箭杀了便是。你钱大人连珠三箭了结了便是。” 钱宁点了点头,阿图却插嘴道:“难道姐姐是不想看他受折辱?” 李梓瑜像是终于对阿图的话语忍无可忍,怒道:“妹妹怎么回事?一直拿话儿挑衅于我?” 阿图立刻一脸幽怨地说道:“我这不是怕姐姐狠不下心去吗?” 李梓瑜更是生气:“这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下不去手?” 阿图立刻接话:“姐姐既有如此恨意,又何必给他痛快?” “妹妹又待如何?” “我与他也是不共戴天,却不想就这么让他死的痛快。他现在既然已经瞎了眼睛,又没有了高手护着,杀他也是脏了咱们的手。那便将他放到这江湖中。看他被人折辱、被人残害不好吗?” 李梓瑜听了这话,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看陈岩狼狈的样子,现在要杀了他,倒真像帮他解脱一般。 阿图之所以如此针对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听了江湖上的传言,以为自己与陈岩不清不楚。可是她忍辱负重,等的不就是亲手报仇这一天吗?但陈岩知道自己乳名这事也十分可疑。 一时纠结,李梓瑜真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钱宁却是不愿意在陈岩身上浪费时间,出口问道:“王姑娘何必和这种人计较。杀了便是。”说着就要开弓。 阿图却笑道:“钱大人莫非吃醋了?” 钱宁赶忙收起弓箭。他是来讨好阿图公主的。两人互有把柄若是能在御前合力,说不得他钱宁也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只是钱宁也知道自己的被动,且不说谷大用等人也是极力讨好阿图,这阿图没准也没打算就留在中原。就凭着这些,钱宁与阿图之间关系中,谁更被动,一想便知。 更何况阿图说他吃醋怕也是敲打他在草原追求过阿图的事情。 钱宁闭了嘴。倒是李梓瑜终于反应过来,反问阿图:“陈岩为何要把屠龙给你?” 阿图也是一脸疑惑:“妹妹却也是糊涂了。” 那这个问题又要问陈岩了。 李梓瑜欲言又止,想要问,却又怕被这混蛋再在嘴上占了便宜。 于是转头对不忘说道:“你要找家人,还是我帮你忙吧?” 不忘却摇了摇头:“陈大哥对我有恩,我不能在此时弃他而去。” 李九儿颇为严厉地强调:“陈岩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恶贼。你跟他搅在一起,必然会吃尽苦头,甚至丢了性命。” 不忘依然眼神坚韧,说道:“自此以后我就是陈大哥的眼睛。” 陈岩叹了口气,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叫人不信因果都不行。 李梓瑜心中也不免这么想。陈岩不就是因为不忘的眼睛才和丐帮反目的吗? 陈岩也因此失了明。李梓瑜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那咱们就让这陈岩办完那两件事,若他能侥幸不死,我就亲手杀了他。” 第六十二章 好教训恶贼受辱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行走江湖,要看两件事情。一是有没有本事,二是有没有钱。 其实也是一件事,有本事自然就有钱。 没有钱就寸步难行。 卖了马车将老秦风光大葬,甚至请了几个和尚道士做了法事。陈岩和不忘便已然孑然一身。 即便如此,陈岩还是在三位观众的注视下踏上了前往南昌的路。 南昌城,宁王造反的中心,也是不忘记忆中的家。 陈岩知道,一路上自会有人来送银子。 对于前来挑战陈岩的人来说,这只是初出茅庐江湖人一个扬名的机会。 对于被挑战的陈岩来说,胜了就抢银子大吃大喝,输了不过是游戏结束。 当然,这个游戏结束,是游戏和人生双重意义上的。 直到第一次失败,陈岩倒觉得,也许未必就是结束。 被拦截这件事,陈岩可谓是轻车熟路。要比最开始拦截他的人还熟。 毕竟刚开始拦截陈岩的,都是江湖雏鸟。稍微有些名气的,也不会在一个破落的瞎子身上刷名望。 六品武者居多,偶尔有几个五品的,也是附近小镇没什么见识的末流。 “在下某某某,今日替天行道,特来挑战魔头天煞太岁陈岩。” 台词几乎一样,开口陈岩就知道内容。 凡事熟练度一上来,就会觉得轻松。陈岩也不伤人性命,打赢了抢些钱财,也是当天挥霍。虽然身上偶尔带伤,但也都是不十分严重的擦伤和划伤。 这样走了两天,来的人中便有四品高手压阵。见五品以下竟真的拿瞎了眼的陈岩没什么办法,又过了两天,四品高手终于亲自下场了。 来人号称不怒金刚,用的是盘龙棍。 盘龙棍是连枷的改款,后世双截棍的原型,一长一短两个棍子,中间用铁环连接。集合了软硬长短兵器的各种优点。 不怒金刚也是谨慎之人,观察了陈岩对战,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分别对应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陈岩失了视觉,多日锻炼,别的感官便被放大。现今靠的是听觉和触觉对战。 不怒金刚只用了一招金龙绞柱便用盘龙棍缠住陈岩大枪,之后猛一用力,陈岩握枪前手便脱了手。陈岩立刻处于败势,用了一个退掤的动作。那不怒金刚全双手往后一扯,凭借双手力量大的优势,将陈岩大枪给扯了出来。 陈岩大枪脱手,立刻拔刀就斩。不怒金刚却在远处哈哈大笑起来,自古兵器难有以短胜长的可能,陈岩现在还是双目失明的瞎子。便第一次迎来了战败。 陈岩挨了两棍,但不怒金刚却有意戏耍他,收了力气。饶是如此,陈岩也被打的七荤八素。 见陈岩没了威势,立刻有不怒金刚的徒弟喊道:“金刚出手,宵小退避。” 人群中一阵附和之声。 不怒金刚单手举高,做了个往下压一压的动作,声音平息后,才开口道:“诸位看我今日除了这太岁。”说着就要动手。 却有人出声制止:“金刚且慢。此等宵小别脏了你的手,不如让我等练练手。” 不怒金刚倒有些犹豫,他自持江湖中的地位,确实没办法与小辈相争,于是给徒弟使了个眼神,便立刻有他弟子跳出来,对陈岩出手。 陈岩两件武器全被打掉,身上又受了伤,便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江湖众人先是每人狠揍了陈岩一顿,便又要出手戏耍陈岩,倒是不怒金刚心里起了别样心思。 不怒金刚虽然在江湖中有些资历,但挫败天煞太岁的成就却也在他毕生威名中算是重要一笔了。之后看着自己徒弟打败陈岩还好。但看到别的江湖人士也能打败陈岩,便又觉得自己的成就感降低。若是被人轻易拿捏,反倒衬得他并不那么厉害。 于是出言阻止道:“所谓宵小,既然沦落到这种程度,便也不用咱们出手。今日我便收了他的兵刃,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这么说,一是声明自己是除太岁首功,没有自己卸了陈岩兵器,别人不可能轻松胜过那魔头。二是收陈岩兵器为己有,他早就看好陈岩兵器皆不是凡物,大凡是武者,就没有不喜欢神兵利器的。 不怒金刚虽然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但在此时却是领头人物般的存在。众江湖人离去,李梓瑜三人才上前查看陈岩状况。 只见那陈岩浑身是伤不说,衣服也已经满是尘土,还有几处破损。现今狼狈的模样,说是丐帮污衣派弟子也不为过。 阿图看上去颇为满意,对李梓瑜说道:“姐姐觉得解气否?” 李梓瑜没说话,仿佛不屑讨论陈岩,而是对着不忘说道:“你今日怕是没地方住了,若实在走投无路,可与我同住一家客栈。” 不忘立刻拱手道谢。李梓瑜看了看狼狈的陈岩,补充道:“他只能住马厩。” 不忘立刻又想开口,陈岩却抢先说道:“就这么定了。” 现在临近年关,若是晚上无处栖身,怕是难以熬过。 不忘不愿意自己住客房却让陈岩睡马厩,但陈岩却态度坚决的安排好了不忘。毕竟是不到十岁的娃娃,陈岩吓唬他不听话就不再与他同路,便老实的听话了。 马厩一面透风,好在里面有草垛,过了淮河后也不算太冷。陈岩估摸着自己应该不会被冻死,便钻进了草垛里。 到了后半夜,一个人影闪入马厩。陈岩耳朵早就听到了动静,便压低了声音出口问道:“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信我?” 那人影止住身形,阿图的声音悠然响起:“你这是放弃了?” 陈岩无所谓地说道:“要不然还能怎样?” 阿图立刻怒道:“你当日跟我的约定又如何?你可是许给我了正德的头颅和那些火器的。” 李俊杰图穷匕见杀死李阎王之后,先找到了李梓瑜,说服李梓瑜卧底陈岩身边。谁能想到,早在劫法场之后,陈岩就先一步说服了化名王凤儿的阿图公主,成为他安插在正德身边的耳目。 阿图自认为间接害死了达延汗,而来中原报仇。但陈岩却让她明白,即便是她杀了陈岩,回到草原,依旧还是罪人。能够洗刷刺杀草原可汗之仇的只有中原皇帝的鲜血。而刺杀中原皇帝,唯有里应外合。虽然阿图机缘巧合接近了中原皇帝,但想要刺杀成功全身而退却绝不可能。 在中原,刺杀皇帝这件事,阿图能找到的同伙只有陈岩。 刺杀皇帝为可汗报仇只不过是功过相抵,为了报仇的陈岩再度加上筹码——陪阿图回草原,建立属于阿图的火器营。 阿图渴望自由,但陈岩让她明白,或者说阿图一直都明白,只不过是陈岩的提醒让她进一步的明确。 唯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会拥有绝对的自由。 就这样,阿图再次选择了与恶魔合作。 只是恶魔显然在中原皇帝手中吃了亏,把自己搞成了如此狼狈的模样。 躺平后的陈岩不太爱动脑子,但还是想了想,问道:“于是你决定退而求其次,带着我的人头会草原?” 阿图倒是有这个想法,但毕竟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于是故意叹了口气道:“我不太敢在中原皇帝身边待了。又没想好要怎么办?只能先找个借口跑出来,保护你咯。” “那我倒要谢谢公主关心了。”陈岩嘴上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感激的样子。 阿图见他如此,暗地里咬了咬牙,却又故意以好奇的语气问道:“我看那李梓瑜倒是有些心疼你的样子。你们两个不会真有什么吧?” 陈岩轻笑了两声,回忆着李梓瑜的面容:“若说长相嘛。李梓瑜倒是不错。只可惜我受她父亲之托,请我关照她。她母亲又还在李俊杰手上。我干脆就把她放到与朝廷一伙。毕竟咱们所图之事,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你倒是处处为她着想。”阿图调笑道,“你们中原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狼有情,那什么有意?” 见陈岩没接她话茬,阿图又问:“接下来你是何打算?” 陈岩毫不隐瞒的开了口:“先送不忘去找他家人。然后从东南出海,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阿图公主气急,这陈岩倒是真不将与自己的约定当回事了。正要发怒,却听陈岩又说道:“在草原上想起首歌来,原本是想帮钱宁追求你时送给你的。这几天杀人太多,又想了起来。” 阿图实在想不通草原上的自己与杀人有什么联系,却听陈岩已经低声唱了起来:“天下有多大,随它去宽广,大路有多远,幸福有多长……草原上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一梦到天涯遍地是花香。流浪的人啊心上有了她,千里万里也会,回头望。草原上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阿图由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听的入了神,到歌声停了许久还沉浸在其中。 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脚就踢在陈岩身上,之后拳头如雨点般的打向陈岩。边打边哭道:“你为什么要刺杀我阿瓦……你为什么要刺杀我阿瓦……” 陈岩听了她口中呢喃,知道定是自己的歌让她想起来仇恨,便只能抱着头护住自己要害任她发泄。 发泄完的阿图头也不回的回了客房,却见李梓瑜竟在房里等她。先是一惊,随后便又主动拍着胸口作出被吓到的样子。问道:“姐姐怎么了?也不掌灯。” 李九儿则颇为严肃地问道:“妹妹去哪了?” 阿图答道:“晚上睡不着,越想越气,便去马厩打了那恶贼一顿。” 李梓瑜闻言一怔,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于是提剑道:“我也去和他大战一场。” 阿图立刻阻拦道:“咱们姐妹轮番施威,怕是他身子受不住,姐姐还是改日吧。” 第六十三章 一回战见肉分枪 翌日,李梓瑜看到陈岩新添的伤口便放下心来。不知为何,李梓瑜总觉得阿图对陈岩有一些特殊的感觉。可是,她却不知道阿图是接替她成为花太岁系列第二部女主角的存在,考虑阿图之前的恩怨只不过是父亲受了陈岩波及,两人应该没什么交往,李梓瑜也只能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江湖传递消息必然有滞后性,陈岩败了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每日依然有江湖人过来刷名望。 只是新来的江湖人,听说陈岩身上的首胜被拿走后,便多少心有不甘。 再加上陈岩没了兵刃,便再难招架江湖人的攻击。原本江湖所谓的惩太岁,便只剩一面倒的羞辱。 江湖之大,十人十色。 有些自然是有英雄气概的好汉,见陈岩已经是没牙的老虎,便不愿再与他计较。 有些却是如小人得势一般,羞辱人的手段自然层出不穷。 即便是稳重如不忘,每次看到那些龌龊的手段,也是愤怒到歇斯底里的哭泣。数次不顾陈岩的命令冲上去想要与那些手段下作的江湖人撕打,却被李梓瑜硬生生的拦住。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武人的一脚。 李梓瑜心中有些不忍,即便是杀父之仇,任由人如此折辱陈岩也莫名的心中难受。每每想要杀了陈岩了事,阿图却要故意质疑她是否心软。 李梓瑜不知自己为何如着了魔一般的就碍于阿图的话语不去杀陈岩,一面觉得自己应该杀了陈岩完事,一面又怕别人说她为陈岩解脱。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如陈岩一样,平日里话都少了。 陈岩这边,本来就不是好面子的人,别人的折辱纵然不舒服却也不完全放在心上。便是身上的伤痛,挨得多了竟然也不是那么痛了。 如此又过去两日,一队从南直隶闻讯而来的武人又拦住了陈岩的去路。 为首的是南直隶成名已久的四品高手追命书生。看着一身狼狈的陈岩,忍不住问道:“这真是那江湖魔头?” 身边有人附和道:“倒是听说在丐帮混过些时日,现今看着不像丐帮,倒像真乞丐。” 众人便议论起来,江湖人各有消息渠道。有的人消息闭塞,是真的不知道陈岩接连被挫败侮辱的消息。有的人却是得了消息不愿意直言。毕竟还指望在陈岩身上刷些名望,大家只装作不知道陈岩已经彻底废掉便好。 追命书生自然也知道实情,但还是开口道:“我听说这魔头素来狡诈,各位可要加些小心。”这话一出,便是说明了对付陈岩并不容易,给以后吹嘘增加资本,且若是谁不小心败了,也是败给了陈岩的阴险,却不是技不如人。 追命书生自持身份没有率先出手,却有一名五品武者出了人群,抢先一步喊道:“霹雳刀赵正雄挑战地煞太岁。” 被拦住去路的陈岩面无表情,直到赵正雄拔刀出窍,才开口问道:“你用刀?” 赵正雄不知他是何意思,便出言问道:“如何?” 陈岩摊开了手,他的兵器被不怒金刚抢走,如今是赤手空拳。 赵正雄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愿意弃刀不用。他是相信追命书生的说法的。 陈岩听他不作声,便伸手讨要道:“你不想胜之不武的话,不如把刀鞘借我一用。” 倒是阿图低声问了钱宁一句:“他怎么知道拔的是刀?” 这一问倒让周围的钱宁和李梓瑜陷入了沉思。 对于赵正雄来说,这倒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试探着将刀鞘递了过去。陈岩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刀鞘在手里掂了掂,便摆出了一个单手持刀的架势。 刀鞘攻击力有限,赵正雄见陈岩摆出架势,便不再犹豫,自上而下一刀砍了过去。 陈岩却是早有准备一般,刀鞘一挡,反手便是一击。 赵正雄捂着软肋退后五六步,疼的半晌才说出话来给自己找补面子:“妈的,大意了,没有闪。” 说完举刀又是第二刀。这一刀明显力量要弱上几分,还是被陈岩轻松格挡,只是之后陈岩的反击也被早有准备的赵正雄闪过。 两人你来我往几下,明眼人却看出了一些端倪。 “最开始陈岩对战都是拿刀乱晃去捕捉敌人。”钱宁对李梓瑜说出自己的猜测,“现在只靠听声辨位就能判断对方出手的方向。他是不是精进了?” 李梓瑜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江湖上谁也没真的练过闭着眼睛的武艺,不知道这到底是武艺精进还是陈岩破罐破摔。便没有接话,而是示意钱宁安静旁观。 追命书生也看出端倪,便出声提醒道:“好一手听风辩位。” 赵正雄得了提示,却是还有些不解。若说听到自己脚步声判断个大概方位尚能说的通。若说连自己刀的劈砍方向都能听出来,难道是通过挥砍的破风声?那样的话,这反应速度也过于匪夷所思了。 一念至此,赵正雄便试探着挥砍几刀,或远或近,或正或歪。观察陈岩反应,竟然真的是听了破风声的反应。 赵正雄倒吸一口凉气,单凭这点,自己从技艺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可是向这魔头认输却实在下不来台。一着急,却灵光一现,既然他听的是破风声,那没有破风声不就行了?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大白天里,陈岩持刀鞘摆着架势。赵正雄则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待到距离,慢慢将刀刺出。 刺击总没有破风的声音。 陈岩果然没能察觉。刀尖一点点地靠近陈岩。不知什么原因,现场所有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就连不忘都好像忘记了出声提醒。 刀尖接触陈岩小腹的瞬间,赵正雄脸色一喜,立刻猛然发力。出乎意料的是,刀尖阻滞感陡然一空。几乎同时,赵正雄直觉一股巨力撞击了自己喉咙,之后便向后瘫倒在地。 围观高手看得清楚。赵正雄刀尖刚一接触到陈岩,陈岩便一个闪身从侧面躲过攻击,同时一个刺击正中赵正雄咽喉。 李梓瑜倒吸一口凉气:“见肉分枪。” 所谓见肉分枪,正是六合枪中要诀。说的是当对方以枪刺来时,当枪尖无限接触到己方皮肤时才格开对方大枪,再进行反击。 众人都被陈岩刚刚那一击震撼,只那见肉分枪的功夫,理论上就得四品以上高手才能做到,实际上即便是三品高手也未必有那种孤注一掷的胆气。而且那是在没有瞎的正常情况下。 在众人议论声中,陈岩摸索着捡起了赵正雄掉落的雁翎刀,招呼了不忘一声。不忘极其熟练跑过来舔了赵正雄的包。 陈岩随口问道:“多少钱?” 不忘答道:“不到一两。” “妈的,穷鬼。” 陈岩的话立刻激起了诸位江湖英豪的愤怒,顿时骂声一片。但现在陈岩手持利器,又刚刚展现颇为不俗的实力。大伙儿只能暗戳戳地偷瞄追命书生。 追命书生却不愿意轻易出手,便开口道:“还是先看看赵兄弟伤势吧。” 于是有人便走了出去,却只见陈岩持刀站在赵正雄身边,并没有放松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在下要查看赵兄伤势,陈……门主可能行个方便。” 这声门主叫的不情不愿,却是措辞半天才喊出来的。 陈岩却没有理他,这人心中后悔,原本想着自己把老赵拖到一边照顾,便不用再参与之后的争斗。可没想到被架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李梓瑜出声道:“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那人醒悟过来,也找了台阶,对着李梓瑜拱拱手,便退到了一边。 追命书生却借机搭话道:“九霄仙子可是决定出手解决这魔头了?” 李俊杰剑挑杜五梅已经传遍江湖,他本人也算是公认的武林盟主。李家武艺出过两个二品高手,自然也被传的神呼其神。在这样的背景下,李梓瑜报仇的前因后果乃至现状,也被江湖人熟知。能有这么多江湖新手过来刷声望,也多半就是李梓瑜的功劳。 毕竟原来高不可攀的九霄仙子现在的名声不怎么样,话本小说什么的好多人都看过。现在过来帮忙,万一结交上,岂不是走上人生巅峰的捷径? 第六十四章 二回战刀背藏身 追命书生有没有这种想法,旁人无从知晓。但诨号里带了书生两个字的,自然懂得些诗词风月。不像之前粗笨的江湖菜鸟,与李梓瑜说个话都脸红,要么只知道装的侠义不为难丧家犬一般的陈岩,要么表现的嫉恶如仇痛打落水狗般的侮辱陈岩讨仙子欢心。 名声不好的仙子也是仙子,而且心理上比之前更容易接近。 李梓瑜向来好心,也不与追命书生说什么虚词,直言道:“这贼子武功应该是有所突破,若是此种速度,再不除掉,怕是又要为祸。” 李梓瑜也有清醒的自我认识。若说聪明,她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绝不算得聪明。但若说陈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陈岩。 呃……不对,没有人比她更懂陈岩的狡诈与卑鄙。 阿图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笑道:“再厉害,躲得过钱宁的箭,还是躲得过我的手铳?” 李梓瑜想要亲手报仇,所以见识了陈岩突然突破的武艺才有了紧迫感。阿图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追命书生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站了出来。 “在下追命书生张怀忠,讨教阁下功夫。”追命书生长剑出鞘。 陈岩却皱了皱眉头,听声音竟然是一柄软剑。陈岩一片黑暗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儒雅男子持软剑的模样。 陡然间,挥剑的破空声传来。陈岩眼前的形象更加清晰,软剑自左侧砍来。陈岩提剑格挡,兵刃相交,陈岩立刻发觉不对,触感明显软了许多,连忙闪躲。随即左臂一凉,软剑虽被格挡,但剑身撞击后弯曲,剑尖还是刺到了陈岩。 还好陈岩躲得迅速,又立刻将腰里挎着的刀鞘扔了出去,逼退了追命书生。不然那软剑看似轻盈,实则锋利,刺中要害也是立时致命。 追命书生看出陈岩狼狈,脸上难免染上一丝得意的神情。 陈岩格挡之后的动作靠的是触觉,软兵器正好是他克制他。 陈岩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躁,自己都打算躺平了,可是还是被这些人纠缠。 管他呢。 烦躁的陈岩竟然提着刀,直接冲着追命书生的方向而去。 追命书生没想到处于劣势的陈岩敢主动进攻,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这却让陈岩更加确定了他的位置,一刀劈出如开山裂石,一刀不中又刀刀不休。 追命书生被逼的连连后退,一时间竟然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趋势。 然而晋升四品的重要一关,就是时机的把握,这也是低阶与高阶的分水岭。完全克服掉一力降十会这种力量上的差距,以及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靠体力死缠烂打的拼命打法。 所以追命书生看似被压制,实际上只是保持着身形,等待出手的机会。 疯狂的攻击必然不会持久,当开始感觉到疲劳的陈岩攻击减弱,便是追命书生的时机。 追命书生抓住空隙,长剑直刺而出,袭向陈岩心脏。 陈岩几乎下意识的立刀格挡,追命书生软剑恰巧刺中陈岩刀刃,滑向一边。 正如二品高手所言,对决需要一点点运气。向来抽卡脸黑的陈岩万万想不到,关键时候竟然是运气救了自己。 追命书生软剑滑先陈岩左侧,余势不减,刺中了他的左臂,陈岩立刻挺刀向前。追命书生只得狼狈退开。 李梓瑜心中却又忍不住想起家传枪法中的“枪根说”。 以我之枪头,以制彼之枪根。 大概意思就是用自己的枪尖去克制对手的枪根,枪根被滑开、挡开一分,则敌人攻击用的枪头便会偏开许多。 刚刚那一招,在李梓瑜看来,陈岩雁翎刀擦着追命书生软剑防御,正是到了软剑末端才让追命书生剑尖偏开。若追命书生用的不是软剑,李梓瑜甚至觉得,陈岩根本就不会被刺中。 父亲是什么时候教自己的枪根说来着?想到父亲的李梓瑜不仅心中黯然。 陈岩运气一招,却被李梓瑜惊为天人,也勾起了她的伤心。陈岩想的却与李梓瑜不同。 陈岩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经他人之口所传的话。 刀背藏身。 刚刚软剑划过刀刃,陈岩敏感的触觉感觉自己刀如直立于水中的木桩被水流冲刷。又好似鲨鱼浮在水面上的鱼鳍,切割水流。 如果置身于空气之中同置身水中一样,那么藏身于刀背,自有刀刃切割,助自己乘风破浪。 把对方想象成奔袭而来的怒涛,陈岩持刀如乘舟。 陈岩一念至此,竟觉得身边刮起了微风。 追命书生也知道那致命一剑应该是被无意挡开,实则但凡决胜经验丰富的武者都知道,意外总是存在。所以追命书生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再次发起了进攻。 然而陈岩身上烦躁的气息一扫而空,只是用无神的双眼“看着”追命书生。喃喃说道:“起风了。” 追命先生似乎也感觉到一丝气息流动,但他不再分心,剑势如瀑布自百尺而下。陈岩只是挺刀向前,雁翎刀随身而动,竟然轻松护住了全身。 陈岩被自己的刀光包裹,刀光又被追命先生剑光包裹。情势逆转,原本劣势的陈岩,竟然与追命书生旗鼓相当。 钱宁再次疑惑的开口:“这是又精进了?” 李梓瑜也是分外震惊:“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话未必就是疑问。看着如此形势,李梓瑜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暗暗下了决心。 说话间刀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刀光、剑光戛然而止。场上局势却是陈岩正一刀刺向追命书生。追命书生荡剑去挡,陈岩手腕却是一转。刀尖从追命书生剑身左侧绕到右侧,追命书生再次挽剑格挡,陈岩刀尖却如鬼魅一般又出现在追命书生剑根左侧。 追命书生架势已破,李梓瑜长叹一口气,陈岩雁翎刀刺穿了追命书生胸膛。 抽刀退后躲过喷溅而出的鲜血,陈岩一甩雁翎刀,刀上沾染的鲜血在路上的尘土上画出一道斑斑点点的红线。 凭此一战,盲眼人稳入三品。 第六十五章 三回战立地太岁 刚刚站稳的陈岩,还没听到江湖中人嘈杂的议论之声,却听到了一声剑鸣袭来。 那威势如凤凰自九天之上俯冲而下,羽翼如火焰燃烧,炽热逼人。 陈岩不退反进,刀在前,人在后,化作出水蛟龙。 两股巨大威势撞击在一起,就连刚学武艺的不忘也感觉到溢出的威力袭向自己。 李梓瑜见到陈岩武艺一进再进,便决定今天即便不能取他性命,也必须遏制住他精进的势头。再让他乘风而上,只怕他会一头撞破二品的门槛。 李梓瑜凤鸣剑直线抢攻,快如闪电。陈岩雁翎刀时而刀随身走,时而身随刀动,却是只在原地打转,未挪一步,人与刀无论身形还是气势都几乎合一。若李梓瑜攻击如烈焰,陈岩周身似乎就有一道刀光化作的水幕。若李梓瑜攻击如巨浪滔天,陈岩扶刀如冲浪帆板,险象环生之中,却也算游刃有余。 李梓瑜久攻不下,攻势开始放缓,陈岩黯淡无神的双眸中古井无波,却越是让李梓瑜震惊。李梓瑜三品实力,已经是超远九成习武之人的水准,全力攻击之下竟未将陈岩逼退。而陈岩这边,一片黑暗的世界却逐渐清晰,就算目不能视,周遭嘈杂之声竟让周边诸人神态各异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南直隶过来的江湖人呈半圆形围在南侧堵住了陈岩去路,却有些惴惴不安地议论着,钱宁与阿图堵在北侧,脸色却各不相同,不忘则在东侧路边紧张地观望战局。 陈岩突然叹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了一步。李梓瑜攻击距离瞬间改变,攻击变的束手束脚,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可这一进一退之间,攻守瞬间互换,陈岩劈出一刀,李梓瑜防守后立刻反击,陈岩却趁机又进一步,李梓瑜反击顿时无效,又被逼退了一步。刀光再现,李梓瑜只得防守再无反击之力。 陈岩瞬间斩出六刀、刺了一刀、进了三步。李梓瑜却连退四步,第四步时竟然脚下一绊,跌坐在地上,陈岩刀锋缓缓递过来,李梓瑜才有机会勉强拨开。陈岩的刀却像浮在水面的木条,李梓瑜慌乱间全力拨开,陈岩顺势而开却又立刻回到原位直指李梓瑜咽喉。 李梓瑜这才看清绊倒自己的是那倒在地上追命书生。随后瞬间又感觉到一阵羞耻。脸色由白转红,怒道:“杀了我。” 陈岩却收刀退开,众人脑中立刻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也许陈岩知道追命书生的位置,而不是九霄仙子运气不好。 瞎子未必是真的瞎?赵正雄的兵器做了陈岩的兵器,追命书生的身体也成了陈岩的工具? 李梓瑜在陈岩收刀后迅速的站起身,知道可能因为自己一时对这恶贼的放纵,竟让他有了翻身的趋势。于是对着钱宁喊道:“出手吧,今日若不能了结他,怕之后让他逃了。” 钱宁立刻引弓入彀,阿图立刻喊道:“姐姐莫要多虑……” 话未说完,钱宁箭矢已然射出。钱宁虽然不敢得罪这位系着自己前途的公主,却也不愿在陈岩身上再耗费精力,只当阿图阻止不及,稀里糊涂地射杀陈岩便是。 这一箭用了十成功力,陈岩却并未像之前一般闪躲,钱宁心中一喜,正觉得自己一箭功成之时,却见陈岩随手一挽刀花,竟将箭矢打飞。 在场众人,除李梓瑜外,即便双目能视,也未必有把握打飞钱宁全力一箭。钱宁箭矢被打飞,震惊之余却也不敢再违逆阿图心意。 李梓瑜见状,却对着南直隶众人说道:“还不动手吗?” 仙子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呼应:“对付此等魔头,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并肩子上吧。” 有人带头,人们自然围了过去,呱噪之声传来。陈岩却将原本睁着的无神双目闭上,抬头倾听,每个人的位置便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这感觉,就想小时候在围棋班与人下盲棋一样。 李梓瑜瞬间明白,刚刚自己绊倒就是这恶贼的算计。 群起而攻,不会像影视作品中一个个的出手,陈岩只有一把雁翎刀,攻击却由四面八方而至。但十几个人的围攻,没有配合,一窝蜂的冲过来反倒有些慌乱。相互拥挤之下,最终第一波出手的只有四五个人。 四把武器,一把劈头,两把刺胸,一把砍腹。陈岩静听风声,等待时机。四把兵器几乎快要命中之时,陈岩左脚后撤半步,衣服前襟被划开,刀光闪现,两人倒地。 众人冲过来的余势不减,陈岩却未继续后退躲避惯性,而是坚定地迈回刚刚后撤的左脚,靠着贴近的距离躲避攻击,又是右手撩刀击倒两人。 “用刺击。”李梓瑜出声提醒。 而江湖众人已成合围之势,再次进攻已是四面八方。陈岩依旧不动,在第一件兵器沾衣之时,猛地挥动雁翎刀,压低身形,左脚转动,如圆规般画了个圈。雁翎刀弹开兵器,同时伺机收割,除了后发三人收势格挡,其余不死也伤。陈岩也被利器蹭出了两道伤口,鲜血潺潺流出,却并不致命。 有人收势格挡,这围攻的冲势受阻,众人只见陈岩浑身浴血,持刀而立,一动不动之间却有难言的威势。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再次进攻。 众人现在已经没有了一口气并肩子上的勇气,因为各自心里清楚,第一个上去的,不死也残。 李梓瑜知道,现在需要她带头。于是越过众人想要率先一击。 却听一声枪响,众人惊愕地看向阿图。阿图无师自通的吹了一口冒烟的枪口,像极了后世西部片中的牛仔。见众人投来目光,李梓瑜英姿飒爽地说道:“撤吧,人家右脚都没动过地方。” 阿图随武艺不高,但是在草原中见过无数高手厮杀。现在一语道破关键,众人也意识到了差距。李梓瑜一怔,随后便明白过来,陈岩只动一只脚,其实是在测量自己站位。他双目失明,打斗中全靠脚下感觉确定自身站位,如此说来,打斗中这人岂止是一心二用。 阿图见众人停了手,便将手铳插回腰间,对着众人说道:“都撤吧,回去告诉大家,不到三品的再也别想和这恶贼比武,想办法绞杀这立地不动的太岁才是正理。” 第六十六章 战佛子正奇之争 李俊杰合上堂妹传来的信笺,打开客栈的窗户,夜色里的冷气顿时扑面而来,他毫不畏惧的扶手立于窗前,任凭冷气沾染他的正面。 盲剑,他也练过。 年少时练功,心血来潮之际,曾蒙了眼睛单靠其他感知练功。不说练到能战的程度,就是保持平衡演练套路也并不简单。之后纵然有些心得,但毕竟事倍功半,便没有坚持下来。 竟让那工于奸计的陈岩练成了? 看来背水一战、绝境逢生还是有些道理的。 人只有被逼到一定的地步才能激发出无限的潜力。 李俊杰难免自省,现今他水涨船高,周围恭维的声音愈多,李俊杰暗暗告诫自己且莫懈怠。 走神片刻,又想回陈岩。原本李俊杰必杀陈岩,陈岩可以说是现今知道他隐秘的唯一一人。可是现在李俊杰却并不着急灭口。 陈岩也知道皇帝的一个秘密,皇帝却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有时候,红口白牙一碰就可以污蔑一个人致死。有时候,即便掏心掏肺、磨破了嘴皮也没人相信分毫。此乃时也、势也。 现在的陈岩,即便再说自己是杀害李阎王的凶手,满世界的人也只会认为他是在信口雌黄。 皇帝不重视的人,连养寇自重的价值都没有。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俊杰合上窗户,估算了一下时辰,便匆匆地出了客栈,骑马疾驰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郊外约定的地点。 此地荒郊野岭,还好今夜月色明亮,即便不用火把,大地也是一片亮色。 李俊杰刚到这处荒野,便见一行队伍举着灯笼前来。那队伍有六个护卫,四个轿夫,轿夫抬了一个软轿。 轿夫步伐轻盈,软轿很快来到李俊杰跟前,落轿后,一个肥胖的身影从轿子里缓缓的挤了出来。 还未看清面容,憨厚的笑声先传到了李俊杰耳边:“李会长单刀赴会,当真是尽显英雄气度。”话音落了,李俊杰才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和尚出现在自己面前。 即便现在将近年关,天气寒冷,那和尚却穿了一件单薄的黄色僧衣。大耳垂肩,圆润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让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和庙里的弥勒佛有七八分的相似。 李俊杰下马行礼:“久闻佛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来人竟是当世仅存的五大二品高手之一,白莲佛子张俊。 张俊还礼,态度甚是亲和:“久闻李会长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年纪便跻身二品高手,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俊杰连忙客气了几句,靠近张俊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檀香味,立刻控制呼吸,话锋一转,问道:“佛子既来,想必是漕帮把话传过去了。” 张俊却没有说话,张俊随从却立刻会意向远处走去,等那些人打的灯笼只能看到星星般的光点,张俊才再度开口:“我等供奉佛爷的人不打诳语,你既然收服了漕帮,对我教的外强中干也应该有所了解。” 李俊杰连忙口称“佛子过谦。” 白莲教最早出自佛教净土宗,只有佛子一派,教主以佛子自居,供奉弥勒佛,讲的是明王出世、弥勒下生。自永乐朝圣女唐赛儿造反声势浩大,虽被镇压,但圣女势力逐渐壮大,到本届圣女,便有了圣母一派,供奉无生老母,讲的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但不论哪一派,都是百姓造反的温床。 江湖之人对白莲教自然都有所了解,李俊杰知道从外部努力把白莲教纳入到大名武德会的管辖是不可能的,于是采取了同对付漕帮一样的策略。 两人见面之前,自然有双方代表达成了初步意向。如今两人见面不过就是履行订立密约程序,形式大于内容。 张俊接着说道:“实则到了本座这个地位,对名望、权力种种已经不再过分追求。我听说李会长素有成为一品高手之志,可能理解本座意思?” 李俊杰答道:“晚辈的理解就是,为了武艺精进一切皆可抛弃。不知是否正解。” 张俊一怔,随即点头道:“李会长有如此决心,便是正解。” 李俊杰又问:“佛子所图也是一品境界吗?” 张俊答道:“不知李会长将所想公之于众,可曾有人笑话?” “一品之志,晋升二品之前,江湖人多有说我不自量力的。” “不过世俗之人耳。”张俊哈哈大笑几声,宛如弥勒开口,“要说可笑,本座之野望倒是更加被俗人耻笑。” “佛子所想不是晋升一品吗?” 见张俊摇了摇头,李俊杰不由失望。若是有二品高手愿意与自己携手共同研究晋升一品的方法该有多好。 张俊借着月光都能感受到李俊杰的失望,沉默一会儿说道:“本座没有李会长的勇气,不敢将自己目标说出来,现在想想倒是念头不够通达。常人往往不讲目标,便是怕达不到目标被人笑话,此事是我落了俗套。” 李俊杰立刻谦虚道:“只是晚辈年少轻狂罢了。” 张俊未接他话茬,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之信徒,皆以死后升入弥勒净土为梦想,修行之人都以成佛、成仙为目标。我之野望便是肉身成圣、另立一门。” 即便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李俊杰,也被这一语震惊。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谓肉身成圣、另立一门,就是他张俊成为释迦牟尼一样的人物,三教创教圣人距今都已千年以上,几千年比肩者也是寥寥无几。当真是一个难以完成的梦想。 李俊杰一时失态,但很快的调整好心绪,一脸正色地对着张俊施了一礼:“晚辈自愧弗如。” 张俊见他郑重,没有讥笑之意,便也郑重回礼。同时说道:“我之所图,需要做两件事。只要李会长答应帮我做到。我也能如李会长一般,不惜一切。” “愿闻其详。” “第一,我要李会长帮我从孙小芸手中抢到无字天书。” 李俊杰未加思索便点头答应。 相传无字天书是白莲教密宝,书中自有修仙法门。 “第二,我要李会长帮忙引荐我面圣。” 李俊杰一时犹豫,白莲教素有反志,引白莲教人去见皇帝,万一白莲教借机行刺,那李俊杰也脱不了干系。 见李俊杰犹疑,张俊却笑道:“本座听闻皇帝喜欢奇珍异宝,到时候我可以献出无字天书与皇帝共同参详。” 李俊杰对正德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好奇心极重之人。于是再次权衡利弊,终于点头。 “如此,白莲教愿意奉大明武德会为江湖正统。” 两人便达成合作,击掌为誓。合作细节自有手下接洽。 完成了谈判,两人之间也轻松了许多。话题便渐渐的说到武艺上。 李俊杰自然还是开诚布公的讲了自己的武艺和一些想法,张俊对李俊杰的坦诚早有准备,但亲眼所见之后还是稍有惊讶。此时大明百姓还是偏向保守的,李俊杰与正德这种人都算是异类,即便是混迹宗派的张俊也是很少见到,稍加惊讶之后,张俊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节奏,也开诚布公的谈论了自己的想法。 “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张俊道,“但当事武者,多遵循正法。譬如走一条路,即便走不通也认为是自己程度不够,只知道苦练,却未必懂得变通。” 李俊杰却不敢苟同:“晚辈知道一个东瀛人,其招式以正为要义,虽用倭刀,却号称正剑必胜。单以刀法论,此人也可达二品。晚辈却没有见过一味求奇而成高手的。” 这样直接的质疑只是被张俊一笑带过:“你的意思是只有守正的能成高手,出奇制胜的难成大器?” 李俊杰毫不客气地点头:“习武之路如逆水行舟,但凡有取巧之心都难成大器。” 张俊道:“李会长可知道我之绝学?” 李俊杰一怔,尽管白莲教二位高手早就名动江湖,但江湖中人对他们了解却是不多。 见李俊杰沉默不语,张俊指了指自己弥勒佛般的肚腩:“李会长打一拳试试。” 习武之人虽然多是注重兵器,但是主流也是把拳法当做兵器的基础来练。李俊杰长于剑法,可拳法的劲力也足以轻松击倒别人,张俊这样大刺刺的让李俊杰攻击,李俊杰反倒怕打伤了他,不知如何下手。 张俊向前一步挺了挺肚子,笑道:“你尽管出手,我心里有数。” 李俊杰虽然狐疑,但大概知道张俊也是为了展示武艺,便用了五成劲力,一个撑拳打在了张俊的肚子上。李俊杰武艺千锤百炼,早已练成合身整劲。纵然只有五成的力道,但也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打在张俊肚子上先是感觉到一阵柔软,之后又是硬如磐石。 李俊杰一拳打完,立刻后退两步,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出拳的手腕。 张俊却依然轻松浅笑,竟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再来?” 张俊肚子先软后硬,让李俊杰发力点错位,险些导致他手腕受伤。可李俊杰又怎么是轻言放弃之人,于是把力量加到七成又是一拳。 还是同样的击打感,但这次李俊杰已经调整好发力点,一拳下去,张俊还是纹丝未动,将李俊杰的力道全部承受下来,却依然轻笑。 “再来。”张俊知道李俊杰依然未尽全力,便开口催促。 李俊杰不再客气,全力一拳,张俊也面露认真之色,硬抗李俊杰拳法。一拳之后,张俊依然纹丝不动。 李俊杰自然知道所谓铁布衫之类,被打之时要么后退卸力,要么向前改变对方发力点,要么就左右移动改变对方劲力贯穿方向。而张俊却是实打实的一动不动。这已经超出了李俊杰固有认知。于是忍不住问道:“这有什么什么武艺?” 张俊眯眼笑道:“此乃内功,名曰金刚无相功。” 第六十七章 南昌城暗流涌动 除夕将至,萧条的南昌城终于有了一些喜色。 南昌是宁王府所在地,宁王的造反在朝廷里不过是几斤公文。可放到南昌城这边却是血雨腥风的屠杀、野心家的算计、百姓的胆战心惊以及那堆积成山的尸体,还有原本华美的残垣断壁。 腊月二十八这天,一个少年用一根长棍牵着一个瞎子进了南昌城。 两人衣着残破,看样子那根长棍便是两人唯一财产,混在流民之中,进了城也和流民一起缩在了墙角瑟瑟发抖。 自陈岩三战重振雄风后,江湖中又有几个消息滞后的人挑战陈岩,全部被轻松击败。之后,如阿图所言,各凭本事围杀此贼。 没料到的是,江湖大侠们的追杀刚一开始,便失去了陈岩的踪迹。 不忘缩到陈岩身边,悄悄塞给陈岩一块点心。陈岩趁着身边的流民不注意,随意的将点心送到嘴里,才嚼了咽下去,一个颇为壮实的流民头目便走到了两人跟前,底气十足的开口道:“陈瞎子,听说你会算卦?” 陈岩掏出一个葫芦,喝了口水,却并没有搭理来人。反倒是不忘开口说道:“我师父一天早中午各算一卦,现在早上已经过了,还没到中午,没到算卦的时候。” 那人不屑一笑,开口问道:“为啥一天只算三卦?” 不忘答道:“因为我们师徒一天吃三顿饭。” 那人一怔,现今百姓一天都是两顿饭,吃三顿饭的确实是少数,更何况是食不果腹的流民。 那人一怔后又回过神来,看了看陈岩身上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就手里拄着的一根长棍,便故意挥舞了一下拳头,叫嚣道:“我管你吃几顿饭,沙包大的拳头吃不吃?” 不忘还想开口,一直沉默的陈岩却抢先开了口:“你想算的是大事,我若是不好好算,或者算的不合你心意又待如何?” “你敢……”那人还想骂人,话没说完才消化了陈岩话中的意思,又转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算的是大事?” 陈岩嘴角翘了翘,说出了两个字:“宁王。” 那人立刻变得警觉,环顾了四周,见没人听到这边说话,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岩打断他说话:“问这种事,让你们领头的来。” 那人立刻没了刚才的强硬,恭谨地行了礼,讪讪地走了。 不忘又凑到陈岩身边,小声地问:“你之前说过,秀才算公明、商人算财运、少女算姻缘、少妇算自家相公。可你又是怎么猜出这人来算什么的?” 两人为了逃脱追杀,混迹在流民之中,一路上靠着给人算命骗吃骗喝,竟然也钻研起了这神棍伎俩。 陈岩道:“这群流民中有人怕是要做坏事。只可惜,他们怕是已经中了王阳明的套路。” 流民涌向南昌是因为南赣巡抚王阳明以年节将至为由在此地施粥,一时间大量流民蜂拥而至,南昌城内鱼龙混杂。倒像是时刻就要爆发民乱一样。 陈岩绝对不信后世如雷贯耳的王阳明会做出如此昏聩的事情。此中必有蹊跷。 不忘还想要问,陈岩却抢先问道:“既然已经进了南昌城,你父亲是何人应该可以说了吧。” 不忘瞬间便的一脸纠结,半晌才试探着说道:“我们一家确实已经都遇难了。我还是随陈大哥闯荡江湖吧。” “屁的江湖。”陈岩直言不讳,“我还指望你有亲戚是官老爷,让我一个瞎子过好后半辈子呢。” 不忘听了陈岩的说法,立刻有些兴奋起来,心里想着既可以向陈大哥报恩,又可以找到亲人,正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于是终于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家父名讳孙隧,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官员。” 陈岩努力回想了一下历史书中有名的大官,可是除了王阳明外,再也想不起别人。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是谁。 不忘见此情形,赶紧补充说:“你刚才说的王阳明,曾经来我家做客。” 陈岩这才点点头,问道:“你可见过他?” 不忘答道:“见过一次,父亲让我给他行了礼。” “他能认出你吗?” “这……” 看着不忘不自信的样子,陈岩估计王阳明也费劲能认得一个见过一面的孩童。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现今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打听出你父亲到底是何人。二是还要证明你是你父亲的儿子。” 不忘不明白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自己父亲的儿子。但还是努力的点了点头。 陈岩又问道:“你父亲既然是做官的,那南昌未必就是你的故乡,你可知道你祖籍何处?” 不忘想了想才道:“自打我记事起便是在南昌,父亲向来忙于公事,与我见面都很少,所以过年的时候也没回家乡省亲。我倒是听母亲念叨过家乡亲眷,却也没怎么见过。不过,我会说家乡话。” “那就好办了,王阳明不一定认得你,却一定认得你父亲,既然是官身,祖籍何处、宗族亲人定然能找得到。现在就是怎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两人现在这副模样,空口白牙就说自己是官员之子怕是难以取信他人。陈岩倒是可以寄希望于王阳明的明察秋毫,但王阳明贵为巡抚,又怎么是两个流民轻易能接触的。击鼓喊冤、拦轿告状那都是戏文里的情节。现实中升斗小民的事情,即便是天大的事情,还得是官员一级一级上报。两人从河南一路走来,算是行百里路到了这九十九里,最后一里,陈岩却不敢赌王阳明麾下官僚各个都清正廉洁、明察秋毫。 不忘证明不了他爹就是他爹,更证明不了自己就是自己,即便是回了家乡,亲戚也是一个没见过。 陈岩想了想才问道:“你的名字,现在能说了吧?” 不忘立刻脸红。原本不肯说名字是对陈岩的不信任,后来信任了陈岩却又不再问。现在问起,不忘立刻道:“我叫孙念。思念的念。” “嘿。”陈岩拍了拍手,“念念不忘,我起的那名还就正好了。” “陈大哥以后还叫我不忘就行。”孙念暗下决心,绝不忘陈大哥恩情。 陈岩没有应承,一伙儿颇为强壮的流民在之前那人的带领下找到了两人。 为首的流民自称王七,依然是请陈岩占卜。 陈岩却笑而不语,还是孙念出言道:“规矩就是规矩。” 话音刚落,王七就拿出一个布包扔给孙念。孙念接在手里,掂了掂,大概是炊饼之类的干粮,便转头递给陈岩。 陈岩接过布包,笑着说道:“我起卦会有规矩,并不是为了混饭吃。只是我起卦的方法,吃的越好起卦越准。将军要算的是大事,起卦不准耽误了大事,怕是不好。” 王七沉默不语,消化陈岩透露出来的信息。将军这个词,算是对行伍之人的称呼,王七自诩也配得上这等称呼,便有些惊讶于陈岩能够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对之前听说的陈瞎子算卦极准的传言便信了九分。于是立刻以礼相待,拱手道:“先生知道我所测何事?” 陈岩却摇头道:“我只知道将军所想是件大事。我若真能算出将军具体的事情来,此等神算怎么可能沦落到现今地步?” 此语一出,王七对他便信了十分。若是江湖骗子哪有说自己不准的道理。打定主意,便拱手道:“那今日午前,某在南昌最好的秋水楼宴请先生。” 陈岩却哈哈笑了起来,在众人的疑惑中说道:“我等几个流民去秋水楼,王将军是怕锦衣卫不知道你入城了吗?” 王七一阵尴尬。陈岩又说道:“不如给我银两,我自己去吃喝,别人只以为我这流民发了横财。” 王七自无不允。 拿了钱的陈岩便被孙念牵着往滕王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陈岩料定王七自会派人跟踪,便遇到商贩就聊上半天,一方面打探情报,一方面又东扯西扯以掩盖自己打探消息的事实。 两人最先打探的就是孙隧的情报,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孙隧在南昌中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孙燧乃是江西巡抚,宁王造反时,宁死不屈,当面斥责宁王,被宁王杀了祭旗,并被阖家杀戮。 又探听了一些消息,陈岩对王七等人来南昌的目的,心里便有了大概猜测。进了秋水楼,孙念没等伙计开口驱赶就丢出银两。伙计露出职业笑容:“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二人言明吃饭,伙计便没有再多嫌弃,但还是安排两人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进餐。 两人点的酒菜,陈岩便尝了一口店家自酿的米酒,香甜爽口。摘下腰间葫芦让跑堂打了一葫芦。正等着上菜,门外又进来三人。孙念立刻缩了缩脖子,趴到陈岩耳边说道:“梓瑜姐他们来了。”说完让陈岩挪了挪身,背对李梓瑜一行的方向。自己则利用陈岩身形遮挡,躲到了李梓瑜三人看不到的角度。 现在正是饭点儿,吃饭的人颇多,算得上热闹喧嚣,李梓瑜三人刚进来也没注意到两人,直入二楼雅间。 孙念偷偷观望,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陈岩:“要不避一避?” 陈岩却是又喝了一大口米酒:“怕什么,这般缘分,躲就能躲得过去吗?” 第六十八章 共秋水长空一色 许是因为秋水楼想让衣衫破烂的陈岩二人快点离开,饭菜很快的就摆了上来。二人一阵风卷残云,消灭了饭菜。 出了秋水楼,没走出多远,王七便带人迎了上来。几人到了一处偏僻小巷,王七便开口问道:“不知先生何时可以起卦?” “跪下。”陈岩却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王七一怔,看看周围手下,像是做了些思想斗争,但还是慢慢地跪了下来。 王七一跪,陈岩便有了八成的把握能够蒙骗他。这也是陈岩管用的伎俩。先是提一些小要求,之后逐渐加码,最后起卦前一跪,不信也得信了。 陈岩立刻抖动着身子,嘴里叨咕着:“昊天皇帝…急急如律令…”王七等人只能听到一些关键词,觉得大概是仙界大能的名号。陈岩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陡然喝道:“谁敢打搅本座修行?” 陈岩立刻又用本来的声音说道:“弟子长生道人参见二郎显圣真君。有信众求见真君。” 陈岩话音一落,又转了个身,松开了一直扶着的孙念,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戳,原本懒散的身形立刻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沙哑的嗓音再度开口:“信众何在?” 王七立刻俯首道:“弟子王七拜见二郎真君。”王七的手下也立刻跪在地上。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无关人等退下。” 王七赶紧抬头摆了摆手,手下人便都撤出了小巷。 只剩陈岩、孙念、王七三人,沙哑的声音才说道:“你所图宁王之事,难以成功。” 王七闻言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孙念便知道陈岩又猜中了求卦人的意图。实则陈岩一直贯彻“瞎子算卦两头堵”的方针。如今南昌城暗流涌动,可是不管是哪里来的暗流,必然与宁王有关。 “不知可有破解之法?”王七陪着小心问道。 “富贵险中求。” 这话说的空泛,王七没什么文化,打不起哑谜,于是干脆自己先说的具体:“弟子若是联合他人,能不能分到些财货?” “不能。” 得到二郎真君干脆地回答,王七只能不死心的硬着头皮追问:“宁王府那么多宝藏…弟子多少能分点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 真君说的都是金玉良言,王七也只能信服,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决定最后孤注一掷,问道:“难道弟子就没有出路了吗?” 陈岩心中一动,便开口道:“不若直取要害。” 真君既有指示,王七便继续追问:“如何直取要害?” “擒贼先擒王。”陈岩说完突然就抽搐起来,待到陈岩安静下来,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腔调,恭敬的说:“弟子恭送真君。” 王七连忙站起身来,一把拉住陈岩问道:“这我还没问完呢。” 陈岩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小心地看了看天上。见王七也跟着缩了缩脖子,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灌口二郎,可是天眼通,能查世间万物的天界大能。咱这一顿吃食供奉,是问了多少问题?” 王七也学陈岩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真君说要擒贼先擒王,不知道要怎么解?” 陈岩装出疑惑的样子:“宁王没了,这南昌城里还有王吗?” 王七开始沉默地思考,陈岩也装作思考的嘴里念叨:“王……王,什么王呢,王什么呢……” 王七陡然开窍,一拍手喊道:“王阳明。” “什么王阳明?” “赣南巡抚王阳明,这南昌城里现在不就是他说了算嘛?” 陈岩佯装没听懂:“既然将军弄明白了原委,贫道就告辞了。” 王七却拦住了陈岩去路:“先生乃是当世高人,我等图谋大事,不知先生可愿意为我军师?” 陈岩赶忙摆手道:“不瞒将军,我这等人泄露天机太多,与我沾上因果,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王七看向陈岩无神的双目,忍不住缩回来原本拦着他的手臂。 陈岩拱拱手,孙念便牵着陈岩出了胡同。 两人走走停停又回到原来的流民据点,等确定王七没有派人监视,才又在傍晚出了流民聚点,向着王阳明驻地走去。 宁王之乱虽然被剿灭,但当初受他诏安的山贼、强盗虽然大部分被王阳明趁机剿灭,却也有跑得快的一哄而散。王阳明本来就是受命剿匪的巡抚,自然清楚这些匪盗就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所以陈岩料想,宁王府的宝藏必然是王阳明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将这些贼寇一网打尽。 陈岩让孙念找了家成衣店,又是先甩出银子让店家找了孙念合身的成衣,选了最贵的一套。自己则选了件最为普通的一件。再让孙念找了澡堂,二人沐浴一番,澡堂也有住宿的房间,两人要了客房,换了新衣。一时间眉清目秀的孙念俨然就成了一个大家公子,身边跟了个相貌不凡的护院。只可惜那护院却是个瞎子。 陈岩看不到孙念的样子,但还是用手摸索着整理了孙念衣服:“之后你要自己去王阳明的府上,人靠衣装,你现在这打扮,王府下人不敢怠慢,才有可能替你通报。该给的门包自然要大气的给。” “现在王七的人必然盯着王阳明府上,咱们两个过去必然被认出来。你换了行头,他们应该认不出你来。” “你将王七等人要谋害他的事告诉他,他即便早有所料也要承你的情。这事儿是你与他相见的契机,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 “嗯……一定先要想尽办法见到他。王阳明不是昏聩之人,见到他就应该没问题了。” “关键时候也可以说出他以宁王宝藏为诱饵的事情。他若问你对策,你可以跟他说,今后剿匪之事重在安民。” “他会猜到你后边有人帮助,但你只说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就行,千万别向人透露我的身份,这很重要。” 陈岩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孙念却只关心一件事:“陈大哥,王叔叔确定了我的身份,之后我去哪找你?” 陈岩笑了笑:“我啥也看不见,这澡堂可以住宿,我就住在这儿等你。” 孙念安下心来,纵有不舍,但想到事关王叔叔安危,还是咬牙辞别了陈岩,独自前往王阳明驻地。 等孙念走了约摸一刻钟,陈岩出了房门,豪气的问店家:“这南昌城哪个饭馆子菜做的最好?” “自然是秋水楼。” 陈岩仿佛恢复之前衙内的气度,扔出几个大钱:“给爷雇辆车,就去秋水楼。” 第六十九章 孤鹜飞霞光陷落 钱宁看着桌子上的烤肉,心里却在犹豫今晚要不要喝酒。自打草原归来,看到烤肉就忍不住想喝一些。 可是他已经许久没有痛快的喝过酒了。 情况不容乐观,皇帝越来越宠信江彬,据说两人曾在豹房同榻而眠。最近锦衣卫里的吴明德也是扶摇直上,钱宁不在京城这段时间,皇上对锦衣卫的吩咐多半倒是吴明德去领旨。 所以钱宁这次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阿图必须要被皇帝收入后宫。 为了此事,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没去官驿暴露身份,今晚还特地安排了阿图家乡的烤肉。可惜阿图好像并不领情,甚至都没给钱宁好脸色。 要不还是喝口郁闷酒? 钱宁砸吧着嘴,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十分奇怪,像是夹杂了木棍敲地的声音。 哦,是拐杖的声音。 钱宁立刻拿起手边的短刀,房门也正巧在此时被推开。 瞎子站在门外,笑着问道:“我可以进去吗?钱大人?” 钱宁谨慎地没有说话。 陈岩却摸索着缓缓地走了进来。 反手关上房门。陈岩吸了吸鼻子,说道:“有酒有肉,还得是当大官好啊。” 钱宁悄悄整理了一下藏在手臂上的暗箭,才开口道:“陈兄,别来无恙啊。”说完这话,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就是杀陈岩的好机会。 “这烤肉在南昌这边可不好找,这是要讨好阿图公主?”陈岩却摸索着坐到了摆着烤肉的桌子旁边,“家乡的味道?这法子不对路子。” 陈岩一句话就吊足了钱宁的胃口。对啊,最会讨阿图公主欢心的不正是陈岩吗? 然而下一秒,钱宁心中警铃大作。作为多次和陈岩打交道的老朋友,虽然不知道陈岩现在的打算,但钱宁的本能告诉他,陈岩已经开启了忽悠人的模式。 对于陈岩的变化,钱宁有很深刻的认识。自失明后,陈岩一度变得不再功利。甚至对秦汉成的死,都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真的失去了生的动力。之后一路上虽然磨炼武艺,但却是被动的。所受侮辱更是常人难以接受,仿佛陈岩整个人真就失去了血性,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陈岩主动而来,钱宁知道,他认识的那个陈岩回来了。 那可是魔鬼,只要和他说话,就会被摄去心神,变成他手中的傀儡。每每想到三个人到鞑靼王帐,只是听了陈岩几句蛊惑,自己竟真的以为要追求阿图公主,又在万万想不到的时候一举刺杀。钱宁就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陈岩没管钱宁复杂的心理,而是自顾自地吃起了烤肉。边吃边说道:“我来是求你件事儿。” 钱宁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有接话。 “不忘,你知道吧。跟我身边那个娃娃。他去找王阳明认亲了。但是我怕他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你去帮他证明一下。”陈岩边说,边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钱宁终于开了口:“什么身份?” 陈岩却狡猾地说:“你先说你答不答应。他身份李梓瑜也知道。” “我有什么好处?” “见外了不是?”陈岩道,“互相帮助嘛。我教你追阿图的方法。” 钱宁也坐到了桌前,换成以前同陈岩说话时,放松的语气:“靠不靠谱?你在草原上也说帮我追求,也没成功啊。” 陈岩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示意钱宁自己也倒上酒。钱宁斟满一盅,与陈岩一碰酒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吃了口烤肉,陈岩才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只要顺了阿图心意,或者杀了我就能让阿图嫁给正德?” “要不然呢?” “你得先搞清楚阿图想要什么。”陈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想要的不是我的命,也不是当中原的皇后。” “她要的是什么?” “自始至终,她要的只是自由。”陈岩又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这杯敬达延汗。” 钱宁也赶紧满上碰杯。喝了酒,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自由”这个词的含义。 “掌控自己的命运。”陈岩解释道,“中原的皇后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只有草原上的海都满皇后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钱宁明白了陈岩的意思。阿图公主是个野心家,不可能为了男人捆住自己的手脚。于是问道:“那要如何帮皇爷?” 陈岩不屑地笑了笑:“两全其美的办法,正德暗地里支持阿图回到草原,帮助她攫取巅峰的权柄。” 钱宁面露苦涩,尽管皇帝一直对阿图维持着尊重和爱护。但钱宁心里清楚,当今皇帝从来没有把别人当作可以合作的伙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对阿图的喜欢,就像他对任何新奇玩意的喜欢,可能略有不同,但差距终究不大。 陈岩听钱宁没有开口,便大概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说道:“钱大人真的就只有一条路走吗?” 钱宁一怔,却立刻道:“我虽然被朝堂上的人视作鹰犬,但陈兄应该知道我的真心。” 陈岩叹了口气,他早已判断好了钱宁位置和周围环境。利刃瞬间出鞘。钱宁没想到陈岩拐杖中竟有一柄杖中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中招。 再想出声,喉咙已被刺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既然忠于皇帝,不忘跟随自己的事情就必然会被钱宁泄露。 陈岩摸索着起身,不去查探倒在地上的钱宁,而是走到墙边,拍了拍墙壁,然后等着隔壁的人过来。 李梓瑜推门进来时,先是看到靠墙站着的瞎子,之后才看到倒在地上捂着喉咙的钱宁。 钱宁双手指缝中不断有血水渗出,人却已经没了动静。 李梓瑜立刻手扶剑柄想要拔剑。身后却传来了阿图的声音:“姐姐最好别动,我的手铳可拔出来了。” 李梓瑜心思坠入谷底,但还是强撑着说道:“你果然与陈岩有勾结。” 阿图押着李梓瑜进了钱宁房中,关好了房门才问道:“何谈果然?” “就是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杀他的!”李梓瑜懊悔道,“可恨我一直觉得你天真浪漫,迁就你。我真是瞎了眼。” 陈岩却在此时插嘴:“瞎了眼的是我,你只是瞎了心眼。” 李梓瑜顿时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陈岩这才说道:“子龙枪。” “什么?” “单手擒龙起枪式第一” 李梓瑜难掩震惊之色。 “圈枪拿拦满月式第二” “你怎么知道?”李梓瑜焦急地问道。 “诈败退敌回马式第三” “不可能。”李梓瑜双目含泪,“这套枪法只有我和爹知道的。” 陈岩拿手中棍做了一个子龙枪中特有的穿梭动作。才说道:“这套枪法成于赵云庙,所以我叫它子龙枪。” 李梓瑜双手捂着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陈岩不再说话,摸索着回到桌子旁,不顾屋内的血腥味,继续吃肉喝酒。 李梓瑜很快调整情绪,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父亲还活着?” 李梓瑜闺名虽说只有家人知道,却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不小心被人听去也有可能。所以当陈岩为了证明身份说出李梓瑜闺名时,李梓瑜只以为走漏了消息。可是这套枪法却实实在在只有李梓瑜父女知道,且还没有机会在外人面前显露。 陈岩如果能看到李梓瑜眼底燃起的期望,一定会自责许久。但好在现在陈岩是个真正的瞎子。于是开口否定:“总瓢把子确实已经仙逝。” 李梓瑜希望破灭,却没有表现出太过伤心,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陈岩叹了口气:“以总瓢把子的实力,只有可能是偷袭。” 答案呼之欲出,李梓瑜却咬着牙,非要让陈岩说出名字。 “李俊杰。” 李梓瑜冲到陈岩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强压着怒气道:“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你当初为何不给我演示这套枪法?” 陈岩任由李梓瑜拽着自己,只是说道:“你不是一开始就信了我吗?” 李梓瑜手一松刚要放开陈岩,却又抓的更紧:“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佯装听信与你,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李俊杰的暗桩。” 陈岩不再说话,任凭李梓瑜发泄心中怒气。 “为什么?你说话啊。”李梓瑜摇晃着陈岩。 阿图等李梓瑜劲小了些,才说道:“一是伯母还在李俊杰手上。二是伯父嘱咐的是保全你们母女,当时与朝廷为敌,九死一生。我们若是报仇不成,你一辈子不知真相也未必不是好事。” 李梓瑜这才松开了陈岩,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看了看阿图,实在是想不透,为什么她知道陈岩所想。 “那时候,你们就已经密谋在一起了?”李梓瑜受到冲击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阿图点了点头:“我来中原报仇有两个目标,一是中原皇帝,二是陈岩。陈岩父亲死后,陈岩便承诺我,只要杀了中原皇帝,他项上人头也是我的。” 李梓瑜出神的打量起两人,直到把阿图看的发毛,才开口问道:“如今为何又告诉我真相?以现在的你们就能杀皇帝了?” 阿图耐心解释道:“之前瞎掉的时候,他也没了精气神,我也想割了他脑袋回草原来着。可是他阴差阳错恢复了些实力。看样子是又燃起了斗志。” 陈岩这时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开口道:“开始了。” 阿图努力侧耳倾听,竟是有喊杀声隐约传来。 第七十章 一生顿首拜阳明 这边孙念离开陈岩,一路走到王阳明驻地。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遇到了意外,或是被王七等人发现,或是再遇到人贩子。 离开陈岩,孙念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终于到了王阳明驻地,孙念并没有松懈,不紧不慢地走到侧门。许是见孙念衣着得体,门外卫兵目不斜视的放他过去。 孙念松了口气,没想到这第一关就这样轻松的过了。 以前自己被拐的时候,曾费劲心力逃出魔窟,可是到了衙门门口,却被守卫当作流民乞丐驱逐,便又被丐帮给抓了回去。 孙念努力的回想陈岩交代的事情,拍响了侧面小门。 门房很快开门迎了出来,孙念立刻操着老家余杭方言行礼道:“后生晚辈有事禀告巡抚大人。” 说话间递上了拜帖和门包。 门房有些诧异于一个孩子竟然独自前来,但他是王阳明从余杭老家招募,听了孙念余杭口音,又观孙念行事做派,便压下疑虑将孙念迎入门房稍后,快步去通报管事。 门房里地炉的暖气,让孙念心思放松了片刻,他暗自松了口气,又立刻想起陈岩的嘱咐,集中精神等着门房的回报。 这边管事接过拜帖,打开一看,赫然写着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的名字。心中顿觉犹疑,但却不敢怠慢,拿着拜帖直入家主书房。 不多时,管事亲自来接孙念,口称“我家大人有请。”孙念难掩喜色,按照陈岩说法,见了王阳明便算是成功了八成。 孙念跟着管事来到王阳明书房,书房内坐着一个精神隽烁的中年男人。孙念迎着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行礼道:“晚辈孙念,拜见叔父。” 王阳明表情未变,但孙念却感觉那注视自己的目光更加锐利。有听到浑厚的男声问道:“你是孙燧的幼子孙念?” “正是晚辈。” 王阳明表情却无波澜,只是淡然问道:“钱大人差你来所为何事?” 孙念立刻说明了宁王宝藏和有人要谋害王阳明的事情。 王阳明听了孙念分说,只是淡淡地表示事已知晓,便说道:“你既是孙燧之子,便去内宅见你叔母吧。” 孙燧没想到王阳明态度如此冷淡,有些寒心,又担心王阳明未必帮他寻找家人。于是忐忑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轻松,这边不成,他正好回去找陈大哥。 想到这可能是见王阳明最后一面,于是便开口模仿着陈岩的语气说道:“这次布置陷阱将贼寇一网打尽,但若想杜绝匪患,重点还是之后安民之事。” 王阳明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异,却是一闪即逝,随即点头道:“你这便去吧。” 孙念被带出书房。王阳明却慢慢起身,来回在书房中踱着步子。倒没有了刚才的沉稳。 “八成却应该是了。”王阳明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虽然衣着得体,但脸上红晕自是经了风霜的。德成兄阖家落难,幼子流落,自是免不了飘零。若是找人冒充,不至于有此破绽。且看这孩子谈吐举止,也不是这般年纪江湖小儿能够装出来的诗书传家的气度。况且那双眼睛……” 王阳明只见过孙念一面,但对那双清澈的眼睛记忆犹新,一见面就信了孙念八成。 “若是被锦衣卫救助倒也说的通。可是最后那安民的话,可不像是锦衣卫中人能想出来的。” “此事背后必然另有高人。” 他自然早有准备,不担心有人行刺。所谓行刺也必然是在宁王府那边起来动静后。 孙念被带到后宅,一见王夫人,便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与王阳明只见过一面,彼此印象不深。但两家通家之好,夫人之间也是常来常往。只可惜孙念年幼,完全无法把自己平日里常见的外姓叔母与各个叔叔一一对应,所以没想过从后宅这边验证身份的办法。 王夫人一见孙念便认出了这孙燧幼子,上前俯身就一把抱住,哭道:“天可怜见的念儿,叫你受苦了。” 孙念终究是孩童,对世事懵懂却最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立刻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诸般委屈宣泄出来。管事也一路小跑而去。 不多时,王阳明自书房而来,也是满脸激动之色,扶起夫人,劝慰道:“德成兄在天有灵,护佑孙家啊。”又对孙念说道:“你的两个哥哥也得以脱身,已经回了余杭老家。” 孙念得知哥哥消息,心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王阳明开诚布公的说道:“方才冷落于你,乃是不能确定你身份。宁王乱后,许多官员家眷受到了波及,寻人中,冒认者屡见不鲜。还好你说是有事通报,还打了锦衣卫旗号,不然怕是连我的面都未必能见到。” 孙念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出言劝慰:“这也是人之常情,预料之中的事情。好在如今得到大哥、二哥的消息,我只求叔父能接了我的恩人,再去与哥哥们团聚。” 王阳明正要问此事:“你拿着锦衣卫拜帖过来,救你的人是锦衣卫吗?” 陈岩对此早有交代,孙念照着交代回禀:“救我的是江湖中的侠客,与锦衣卫也有些交往。”想了想,又补充道:“发现有人要对叔父不利的也是恩人。” 王阳明点点头,追问详情。孙念自然说了澡堂名字,还有与陈岩约定好的化名。王阳明便派人前去接人。 又说了几句话,孙念又将如何被拐卖、如何落入丐帮,又如何被救出并一路护送事情说与王阳明。自然也按照陈岩要求删减调整了一些。刚刚讲完,便有管事来禀“宁王府那边开始了。” 逐渐的也传来了嘈乱之声。 宁王府有宝藏一说几乎与宁王被俘的消息同时传出。最近更是甚嚣尘上。 宁王作乱,南昌周边匪盗多有跟从,后来做了鸟兽散,却也被打的伤筋动骨。如今皆知宁王府囤积了宝藏,只要得手便能金盆洗手做一辈子富家翁,试问谁不动心? 但谁也不傻,观望的多,敢第一个出手的却少。而今夜,原来盘踞在鄱阳湖一带的踏浪龙王刘百岁和手下一众弟兄第一个出手,竟然真的从有卫兵看守的宁王府杀进杀出,取得财货两车。据说宁王府内财宝都已装车整备,不日就要充入国库。 机不可失,拖延得久了,官府援军赶来,之后也会加强防范,怕是再难有机会。于是无论准备好的,还是没准备好的匪盗们,几乎同时向宁王府发起进攻。 王七却反其道行之,等到王阳明驻地官军开始驰援宁王府,王七带人摸了过来。劫掠巡抚府、活捉王巡抚。 王七等人训练有素,巡抚府外围军士刚一撤走便立刻靠近府衙外墙,飞天钩上墙,身手快的十几个弟兄已经骑在了枪头。 王七在墙外居中指挥,却见上墙的弟兄骑在墙上一动不动,忍不住骂道:“愣啥神,下去啊。” 墙上弟兄木然转头,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大哥,官兵。” “说什么胡话?”王七喝问。 “墙下全是。”墙上的人哭丧着脸道。 王七一头雾水,左右看看,墙下不都是自己兄弟吗? 一阵箭雨瞬间将骑墙飞贼射落。 哦,他们说的是墙里。 王七反应过来,立刻喊道:“风紧,扯呼!” 却见一队人马从远处跑来,王七看着不像官兵,便迎了上去,却是那已经得手宁王宝藏的踏浪龙王。 王七认得这刘百岁,便上前问道:“刘大哥这是也想劫了这巡抚衙门吗?” 六百岁没有接话,一刀劈在了王七头上,怒道:“老子现在是正经官军,你一个强盗头子怎敢与老子称兄道弟。” 府衙外,喊杀声四起。 王阳明却在自己书房稳坐如山。 待喊杀声逐渐消散,一份份战报也被送到王阳明书房。宁王之乱最后的残余终于被清扫一空。 等到一切安顿已是第二日清晨。朝阳初升,南昌城再次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一夜的混乱留下的些许的痕迹,对这座历史名城而言,就如城墙上几处刀劈斧凿一般,怕是很快就会被青苔掩盖。 王阳明叫醒了和衣睡下的孙念,说道:“你那位恩人,在你出发后不久就去了秋水楼。” 迷糊醒来的孙念听到陈岩消息,顿时清醒。 王阳明接着说:“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死在了秋水楼,是被你那位恩人所杀。” 完全清醒过来的孙念心中一颤,他感觉到,陈岩似乎将他抛弃了。 王阳明继续说:“不管江湖恩怨如何,但杀了朝廷命官,必会画影通缉。” 孙念咬咬嘴唇,干涩的挤出几个字:“他是个好人。” 王阳明叹了口气:“对你来讲是好人,未必就真的好。我大概知道你恩人是谁。但看他的布置,却不想让你再与他有瓜葛。” “我要报恩。”孙念坚定的说。 “你又如何报恩?” 孙念不知道该如何报恩。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向皇帝开枪,那是他唯一对不起陈大哥的事情。 “你若不知道该如何报恩,那便努力学得本事,你有了本领,才有报恩的本钱,才能找到报恩的机会。”王阳明说。 孙念在迷茫中终于找到一丝确信,但还是疑惑的问道:“这世间有什么本事能报恩。” 王阳明笑了笑,给他讲了鸡鸣狗盗的故事,说道:“这世间的本领都可以报恩,却要看时机。” “那我就多学几样本领。”孙念说。 王阳明摇了摇头:“多学几样本领自无不可,却要如何选择?” 孙念再次迷茫。王阳明又道:“技能就如同明珠,要有金线才能串在一起,成为耀眼的项链。” “这金线……” “这金线就是放置四海皆准的规律,就是万物运行的天理,就是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那学会了,做任何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王阳明没再说话,孙念也沉闷了下来。 半晌,孙念向王阳明行了大礼,说道:“请先生教我。” 王阳明受了孙念大礼,只是笑笑:“我自龙场面向十万大山窥探大道。出山第一战已成全功。所悟大道也算格物致知。今日便收你做开山大弟子,我自向你兄长说明,你就留在我身边学习,你可愿意?” “愿意。自今日起,先生就是我再世父母。” 望着自己未来的开山大弟子,王阳明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你虽年幼,但漂泊之中自有成长。今日入我门下,对你而言犹如重生,便给你定下表字。如何?” 孙念却是灵光一现,也不怕得罪这位师父,说道:“我已经有表字了。” 王阳明却颇为意外,表字都是行冠礼之后才定下的,今日想的开天辟地突破常规,却遇上了真得突破常规的徒弟。 “不忘。”孙念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我叫孙念,也叫孙不忘。” 第七十一章 太岁逃佛子面圣 如果知道对手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先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陈岩对李梓瑜的建议。 纵然早有疑惑,加上了陈岩现在摊牌的明证。但李梓瑜却不愿意相信陈岩。 尽管如此,李梓瑜却知道,至少在卑鄙这一点上是绝对可以信赖陈岩的。 卑鄙,在自己人这边应该叫做机智。 至少陈岩的智慧是可以相信的。 李梓瑜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杀父仇人如常。 还未走出丧父之痛的李梓瑜要面对背叛父亲的仇人李俊杰,李梓瑜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阿图一句话就让李梓瑜自愿回到堂兄身边做卧底。 “你之前不是以为陈岩是杀父仇人吗?” 是啊,怎么就愿意在陈岩身边做卧底? 阿图话没说完,这是女孩子之间含蓄的对话。陈岩就在一旁听着,想想果然李梓瑜恨自己要死,为了对付自己不惜忍辱负重。 但是李梓瑜知道阿图要表达的意思,阿图也知道李梓瑜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李梓瑜却不愿意让陈岩知道那意思,便答应下来回李俊杰身边卧底的事情。 这只是一时无措的心理斗争,仔细想想,怎么可能不回李俊杰那边呢?自己的母亲还在李俊杰府上。 在阿图的帮助下,陈岩终于在三人中达成了对终极目标的共识。 正德必须死。 三人统一了报仇目标,陈岩却并没有说明十分具体的规则。实则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陈岩距离他的目标却是越来越远。 尚在丐帮时,陈岩不但有两大二品高手助阵。还有两大二品高手背后的丐帮与西北刀客可为助力。暗中还有老秦策应。他们更是有能威胁到正德的秘密,甚至还有朝廷里官员的隐秘联络。可是这一切都在几乎杀掉正德而不成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欲让人灭亡,先让他疯狂。”陈岩笃定地说道,“其实咱们离刺杀成功更近了一步。” 两位被陈岩骗过的姑娘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分明就是陈某人开启了忽悠模式。 “刺王杀驾,古来失败者哪有全身而退的?”陈岩感觉到二位同谋的不信任,立刻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咱们既然进行了一次几乎成功的刺杀,那第二次必然会一击必中。” 三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选择相信陈岩,毕竟他也算有过两次不太成功的刺杀经验。 “报仇的事情急不得。皇帝在深宫之中,想要刺杀,不说绝对不可能,若说成功,就需要公主回到京城,委身于正德,在内廷发展势力,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陈岩话没说完,就听到阿图拽出鞭子的动静。于是立刻改口道:“让公主舍身饲虎的事情我第一个反对。好在正德不是个安分的人。据我估计,他逐渐大权在握,必然还会出京。现在咱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三人现在可谓孑然一身,说是早做准备,却有一种万事开头难的感觉。 踌躇之际,李俊杰却杀了过来。 陈岩自然退避,李梓瑜强忍愤怒直面仇人。 李俊杰却先向李梓瑜通报了李梓瑜母亲的情况。李梓瑜母亲听闻李阎王去世的消息后一直处于情绪低落的伤心状态,几天前偶感风寒,现今更是一病不起。 得了消息的李梓瑜自然毫不犹豫的前往江南李府,当人迷茫困惑的时候,总会想念母亲的怀抱。但李梓瑜走前还是佯装愤恨地对堂兄说:“可恨我只顾着羞辱那恶贼,却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李俊杰只是以沉默以对,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知所措的李梓瑜急于见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但真正踏上归程的时候,却又纠结于自己是否应当将真相告知母亲。 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纵然出身大户,却一直柔弱。将真相和盘托出,她未必能帮什么忙,却也如同自己一样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 某一个瞬间,李梓瑜甚至觉得陈岩之前瞒着自己倒像是为自己着想一般。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杀了陈岩只觉得大仇得报,那么余生虽然会像个傻瓜一样的让人骗下去,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却未必不算过得安稳。 无论作何打算,李梓瑜尚有一路的思考时间。陈岩则毫无喘息的受到了新一轮的追杀。 正德承诺放过陈岩,却不代表之后陈岩就可以无法无天。谋杀锦衣卫指挥使的通缉和来自新任江湖魁首的复仇,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难以逃脱的命运。陈岩显然有着超越普通人的想法,他很痛快地“挟持”了阿图。 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投鼠忌器,即便是李俊杰也不敢毫无把握的出手。不知道内情的人中,罕有陈岩对手。 陈岩仗着挟持的人质和自己的身手一路逃窜,很快也发现了不对。 太过顺利了。 陈岩原本的路线就是一路向西南,向着广西十万大山前进。意识到问题的陈岩,突然带着阿图转向北方,果然遇到了强力的阻击。陈岩瞬间明白,有人刻意引导自己向西南走。 如同之前驱赶陈岩去丐帮一样。 陈岩没有盲目的去猜测别人的意图,如今的陈岩失了大势,只有随机应变的资格。 陈岩的事情,对正德来讲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稳定了朝堂的正德又迅速的投入到巴欧坊的建设。陈岩火铳的研究一直攻克不了,激起了他对火器的兴趣,能工巧匠被全部召集到巴欧坊。陈岩私下找的匠人也全部被找到。但组装的时候,显然还是缺一些部件,有些东西也是根本无迹可寻。 好在正德知道手铳已经到了阿图手中,火器技术上的突破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皇帝迎来了一位特别的访客。 白莲佛子张俊攀附李俊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李俊杰引荐皇帝。李俊杰不是江湖雏鸟,原本还想等取得无字天书后再行引荐,但张俊以内功心法为交换,立刻打动了李俊杰提前作保引荐。 于是堂堂反贼头目,白莲佛子肥胖的身体便匍匐在了皇帝的面前。 “长得倒是真像那庙中的弥勒佛。”正德当面对张俊的相貌进行了评价。 张俊面带微笑,像是未觉冒犯,反而自嘲般的说道:“草民本就肥胖,再刻意化妆,多少就像了。” 正德没再说话,反而是一旁的谷大用上前说道:“你所献机关玩偶颇为精妙,皇爷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张俊乃是百世修成的人精,想要赏赐还问赏什么,显然就是什么都不想赏,于是连忙低头道:“能一睹陛下圣颜已经是赏赐草民了。” 谷大用却面无表情,阴阳怪气地说道:“皇爷要赏你,你便直说就是。” 张俊心思急转,想想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谷大用乃至西厂,于是傻乎乎地笑道:“那就请皇上赐我个再次进献的机会。” 这已经是让谷大用都觉得脸红的跪舔了。正德却在此时直接开口问道:“近日京中有一东瀛武士颇为厉害,听闻你也是武道高手,不如切磋一合?” 肃立一旁的佐藤立刻上前一步。 现今佐藤在中原江湖也算大名鼎鼎,张俊自然知晓。也知道皇帝必然是借佐藤杀自己的锐气。同是当权者,张俊知道自己表面上再是降低姿态,皇帝也必然在自己所擅长的地方挫一挫自己的威风。不然谈不上什么真心的敬服。 张俊也不墨迹,对着佐藤行了个佛礼,笑道:“先生是要比拳脚,还是比兵刃?” 佐藤拍了拍腰间倭刀,问道:“你用什么?” 张俊并不惊讶,皇帝敢让自己身边的人佩戴兵器,自然就不担心身边的人会突然行刺。佐藤敢让自己一个反贼头子在皇帝面前持械,就有让自己持械的底气。 更何况早有消息,皇帝孤身一人杀入丐帮聚义堂,单挑当时两大二品高手。更有好事者说皇帝早已到了一品境界。 张俊自然不信皇帝是什么武艺高手,但却不敢质疑皇帝身边护卫的力量。 “随便折一枝丫即可。”张俊轻描淡写地一说。 佐藤也不废话,等侍张俊拿过侍卫寻来的冬季常见的枯枝,便摆好架势。 张俊只摆出一个寻常的用剑架势,佐藤上前一步,立刻发现破绽,电光火石之间,佐藤居合横刀斩出。张俊却只是下意识的向后收了收肚子上的肥肉,手上却用枯枝点向佐藤咽喉。 一出手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是不说张俊手中只是一条树枝,单论速度也是慢了许多。即便手中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佐藤也有信心在那剑尖挨到自己之前,让对手毙命。 佐藤倭刀砍入张俊身体,张俊手中枯枝却轻触佐藤咽喉。佐藤的表情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倭刀确实砍入了张俊的身体,刚刚砍入时与正常无疑,但大概深入到肌肉筋骨的位置时却像砍到了铁柱一般。若非如此,张俊枯枝绝没有挨到佐藤的机会。 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在场的众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能抗住锋利如倭刀的横练功夫却是闻所未闻。 在场众人比佐藤更加惊诧,直到佐藤收刀认输,众人才回过神来。 张俊被砍得右腹也潺潺流出血来。那伤口将近半尺,血肉外翻,看上去颇为可怖,换做旁人早就站不起来了。张俊却面色如常,发现众人惊诧,便笑道:“些许小伤,明日便能复原。” 但众人还是能在他的表情背后看出一丝的强装正定,估计这位也是强忍伤痛在皇帝面前故作轻松。 正德皇帝好似终于发现了张俊的价值,颇有兴趣的问道:“你所求者为何?” 张俊连忙躬身道:“只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正德道:“我最讨厌拐弯抹角。” 张俊又连忙道:“我之所求,唯有仙佛之事。只求陛下在我取得无字天书,修习书中秘法之时能提供一些帮助。” 正德原本对神怪之事不怎么感兴趣,但见张俊这颇为出人意料的肉身挨刀的功夫,又有些好奇,真就有些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无字天书。 看到正德的表情,传教老手张俊,便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七十二章 难猜度美人心计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春节是华夏最重要的节日,陈岩搜肠刮肚却只能想起这一句诗词来。 也不知是诗人春节时都忙着串亲戚没空写诗,还是陈岩作为现代人已经习惯了越来越淡的年味。 好在草原上的公主也没有过年的习惯。于是两人在除夕这天依然从容的赶路。与除夕万家团聚的气氛格格不入,越发显得两人孤寂。 但事实上,一男一女,即便是与世界隔绝,怕也与孤寂这个词有不了太大干系。 不知是一路向南的关系,还是春节过后便是春天的关系。 周围的景物逐渐有了绿色,从一路萧条走来,两人进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县城,城里张灯结彩,颇有些过节的气氛,投了客栈,阿图难得的心情不错,于是要求陈岩带她出去逛逛。 “你也感觉到近日李俊杰的行动减少了?”陈岩问道。 阿图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这种事情,只是尴尬地没有说话。 好在陈岩耳朵再灵也听不出阿图的表情,陈岩想了想,实在觉得现在没有出去逛的必要。便开口劝导:“现在不是懈怠的时候,还是待在客栈麻烦少一些。” 阿图立刻鼓起了嘴来,但一想到陈岩根本看不见,便又把嘴收了回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太无聊了。你继续给我讲射雕英雄传吧。” 陈岩微微一怔,没想到阿图公主会有此要求,但比起出去闲逛,讲个故事还是更容易一些。于是和阿图核对了一下故事进度,便开始凭着记忆继续讲了起来。 阿图却不像和草原上的小朋友们一起听故事时那样老实,反而陈岩每讲一段就会开口提问。被打断思路的陈岩有些恼火,她又立刻承诺闭嘴。但一会儿却又出声打断,搞得陈岩把故事讲得零零散散。 “那郭靖却是个混蛋,本来已经有了华筝公主却又喜新厌旧和黄蓉搞在一起。”阿图再度出言打断。 陈岩便没好气的说道:“黄蓉长得俊呗。” 阿图立刻撇了撇嘴:“呵呵,男人。” 陈岩也懒得和她纷争,开口想要继续往下讲。阿图却打断他道:“没啥意思,要不你还是给我唱歌吧。” “我不会唱歌。” 阿图立刻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咱们还是出去逛逛呗。” 陈岩只得妥协,但陈岩也是向来不吃亏的性格,便故意说道:“我倒是会演奏乐器,不如你命你的手下找个笛子来,我给你吹笛子。” 此处虽然已经远远超出了鞑靼暗桩的势力范围,但陈岩相信必然还有人暗中跟随阿图为她效命。阿图听了陈岩的话,果然闭了嘴。估计是在思考陈岩这么说有什么目的。 “那你等着吧。”阿图出了房间去召唤手下。 陈岩却有些愣神。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岩不明白阿图为何突然作妖。思来想去陈岩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她对我有意思?” 所谓人生三大错觉,手机在响、我能反杀以及她喜欢我。 想到这里,陈岩愣了许久。最终还是咬咬牙,告诫自己不能把错觉当真。 阿图出了房间,用暗号联系自己手下。便吩咐客栈老板去请个唱曲的艺人。老板只觉麻烦,这大过年卖艺的要么回家过年,要么出去唱堂会,可不容易找人。正发愁,一个卖艺的老头却正好进客栈打尖。此时正是晚饭的时候,老板不疑有他,便将老头带到了阿图房间。 阿图招呼陈岩过来,陈岩也只得硬着头皮找老者借笛子。 老者身上带的乐器不少,陈岩到觉得二胡更符合自己的气质,可是小时候被逼着学的是横笛,勉勉强强能吹出调的程度,纵然懂些乐理也不敢在行家面前献丑。 陈岩试了音,拿起笛子来竟然满脑子都是现代歌曲。中学有段时间总是吹现代歌曲发到网上,谱子倒是记得很熟,却把小时候学的很多笛子名曲给忘了许多。 脑子里根本想不出这个时代的人会喜欢的歌曲,陈岩干脆来了一首他最喜欢的经典老番主题曲《残酷天使行动纲领》。 曲毕,老乐师已经是满脸的惊愕。 “公子此曲是何名目,老朽怎么闻所未闻?”老者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岩也懒得杜撰,便直接回答道:“残酷天使行动纲领。” 阿图公主知道天使是钦差大臣的意思,可联系起来是什么意思?是说的这些天正德派人追杀他的事情吗?这是有多小心眼?别人追杀他,他还得写首歌记下来。 “我想听那首歌。”阿图公主提出了要求。 “什么?” “萨日朗那首。” 陈岩反应过来,拿起笛子磕磕绊绊的吹奏出来。 “难道这些歌都是公子所做?”老乐师难以置信的问。 阿图公主颇为骄傲的点点头,等陈岩吹奏完整,又下令道:“你把这个教给这位阿伯。” 陈岩依言而行,老者也是深谙音律之人,两人沟通一番,老人二胡声便响了起来。 “唱啊。”随着老人的二胡声响起,阿图公主又提出了她的要求。 陈岩只得开口,阿图公主却十分高兴,随着音乐手舞足蹈起来。 裙摆飞扬显得阿图公主原本健康的身躯更加充满了活力,即便陈岩目不能视,却能闻到青春活力四溢的味道。在阿图公主的要求下,萨日朗的旋律一遍一遍的在屋内响起。直到阿图公主疲惫的坐下。 畅快淋漓的阿图公主一个眼神,老乐师便退出房门,陈岩听到声音也要起身,却听阿图公主突然问道:“我和李姐姐,谁更漂亮?” 陈岩面色如常,心中却更加疑惑,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见到陈岩的沉默,阿图公主不满的撇撇嘴。却还是让声音显得随意的问道:“我觉得李姐姐是喜欢你的。” 喜欢?陈岩不自觉的翘了翘嘴角,他在初中时就已经从恋爱养成游戏毕业了。对女角色抱着非分之想,还不如自己捏一个完美的脸,然后…… 陈岩陡然一惊,明明自己是抱着游戏的心态,但不知为何,在陈青山的事情上却是觉得那么的真实,甚至在陈青山死后宛如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 这个世界确实足以以假乱真,面前的阿图公主像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难以让人捉摸。陈岩从来不愿意全力去琢磨案件当事人以外的人,因为看透一个人,或者说看透身边的人,并不一定是能让自己幸福的事情。 现在陈岩却不得不认真思考阿图公主的事情。 阿图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绝不同于游戏中的npc,她的复杂让她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她从险恶残酷的宫廷生活中长大,即便再被宠爱,却绝对与单纯无缘。相反,她渴望自由,所以她渴望权力。但陈岩知道,除非真正的绝对权力,否则再至高无上的权力,即是自由,却也是枷锁。这样的人不会对欺骗自己的人手软。陈岩对她的欺骗甚至连陈岩这种人都感觉到了负罪感。阿图公主没有理由放过陈岩。 阿图公主对陈岩只可能是利用,甚至利用陈岩除掉正德后,还会顺便除掉陈岩,完成真正的复仇后,带着功勋回到草原,再次加入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去。这是陈岩早有准备的事情。 “如果我不回草原的话,是不是就没人会再责怪我了?”没有等到陈岩回答的阿图公主问出了她的终极问题。 错觉,陈岩努力告诫自己。人不能被自己的错觉击败。 “阿瓦虽然是我的阿瓦,也是许多人的阿瓦。阿瓦对我的骄纵,根源上还是哈敦对我的宠爱。对,哈敦对我的宠爱才是宠爱,阿瓦对我的骄纵只是对哈敦的尊敬。其实哈敦对我的宠爱也是有限的,我的失误导致了阿瓦遇刺,我除了自责,更多的是怕回去后要面对哈敦对我的舍弃。” “阿瓦虽然号称可汗,普天之下却有许多的地方是鞑靼难以触及的。”阿图公主继续说道,“越往这边走,我发现鞑靼的势力越是难以为继,现在和我保持联系都十分困难。我觉得我脱离鞑靼,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陈岩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好像阿图公主也在等他说点什么。可是游戏中能演善变的陈岩,却实在开不了口。他的理性让他觉得应该说出阿图公主期待的话,可是强烈的负罪感让他不愿意如此糊弄少女。 陈岩从来没有玩过这么累的游戏。游戏让他快乐,让他能言善辩的原因就是无论在游戏里做了什么,负罪感呀、尴尬呀这种东西永远不会存在。即便是面对李梓瑜那样的美女,也可以肆无忌惮的保持游戏的心态。但是现在这个游戏中的一切让他觉得与现实世界中的一样无常,再难拿出游戏的心态去搞什么骚操作。 陈岩被这个世界所束缚。 “你回屋吧,我送送那位乐师老伯。”阿图公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不愿意给陈岩更多的思考时间。见陈岩如释重负的离开,阿图公主突然也有些如释重负,可是随即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难过的情绪。 有些事情,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阿图公主将乐师送出客栈,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乐师立刻给阿图公主请安:“老奴参见公主。” 阿图公主却没有回声。 乐师却弯着腰硬着头皮道:“公主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计划,最后咱们是要取他首级回草原的。” 阿图公主叹了口气,这么明显吗?连别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下一秒一把尖刀刺入了乐师的心脏。“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阿图公主在他耳边低语。 乐师瘫倒在血泊之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年前……达延汗……殡天了……”乐师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了断断续续的话语。 阿图公主一时失神。 达延汗的重伤难治是天下皆知的,但是将死和已死,对于阿图公主来讲却大不相同。 从实际意义上来看,阿图公主在达延汗死前完成原本的计划比在达延汗死后完成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毕竟达延汗死前的宽恕和封赏更加稳固,而达延汗死后,新的大汗却要谨慎对待阿图。 更重要的却是阿图的心里感受,现在陈岩是真正的杀父仇人了。 “你放心。”阿图如此对将死之人说,“只有爱人的刀子才能杀人诛心,那才是最痛快的复仇。” 阿图自己也分不清这话是自己的真心,还是安慰地上即将逝去的生命。 第七十三章 双圣齐聚白莲峰 十万大山,位于现今广西一带,在这个世界中,十万大山崇山险峻,民族混杂,山内土司头人众多,虽有些自古约定的共识,却也不算互相统属,是朝廷势力所难以触及的地带。 陈岩二人到了十万大山范围的时,还未出正月。与北地的苦寒萧瑟不同,这里是春意的海洋。 陈岩也大概猜出了李俊杰的目的。李俊杰有意驱赶自己向十万大山前进,其必然是借口自己的逃窜,想要插手十万大山里的事情。更何况,陈岩一进入十万大山地界,便听说了二月二选圣母的消息。 这一代的白莲圣母去年就预感自己油尽灯枯,要选出新的圣女作为自己转世的容器。 白莲教圣母一系在十万大山传教多年,颇有些威望,十万大山各寨都纷纷献出自己寨中少女作为圣女备选,传说最终会选出三名少女作为圣女,这一代白莲圣母故去后,灵魂会在三日内依次降临到三名少女身上,若是第一名少女能够承载圣母英灵,则一次成功,第一名少女则为新一任白莲圣母,另外两位则为护法。若第一次不成功,则降临到第二名少女的身上。 陈岩自然是不信这种迷信的传言。但陈岩知道,这显然是一个闹事的好时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俊杰的计划未必不可以利用。老秦死前曾经告诉过陈岩,当世医者第一的就是白莲圣母,如果只有一人能治好他的眼睛,那么必然是白莲圣母。 一进入十万大山的范围,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几乎不用打听,整个十万大山中的行路人多半是向白莲寨前进。白莲寨所在的白莲峰,仿佛是夜晚的明珠,吸引着十万大山的山民如飞蛾般涌来。 陈岩二人在二月初一晚上赶到白莲峰,寨外都是露营等候的人,陈岩立刻发挥自己探听消息的本领,和一些懂汉话的人攀谈。瞎子总是能降低别人的防备。陈岩很快打听清楚圣母转世的流程。 二月初二一早,长老齐聚,圣母会在寨内白莲观传道,并且接见信众。实则人群中像陈岩这等残缺之人不少,都是想借机请圣母治病的。等接见完信众,圣母会当场选出三名圣女,然后带入寨内。但真正的传承仪式却要到三月初三才进行。 陈岩猜想这一个月大概率就是给新人圣母洗脑的时间,将想法讲给自那晚突然变得乖巧温顺的阿图公主,阿图公主却劝他想想怎么对付李俊杰。 陈岩不以为然,李俊杰要对付的八成就是白莲圣母,自己坐山观虎斗未尝不可。 翌日清晨,一声低沉的号角唤醒沉睡的人们。白莲寨大门缓缓打开,身穿白衣的白莲教徒从中鱼贯而出,站在道路两边,人工组成两条道路引导线。有土司老爷按地位大小沿着道路前行,之后普通人才跟在后面入寨。 寨中建筑明显有中原风格,众人穿寨而过,继续登山而上。阿图给陈岩分析,白莲寨应该是白莲峰一夫当关的要地,寨子在半山腰,正好截断了登上山顶的路径。众人登上时都怀着敬畏之情,言语不多。就连阿图公主之后都很少和陈岩说话。堂堂天之娇女,这一路攀登,竟也生出崇敬之心。 陈岩察觉异样,悄声问阿图:“路边是不是有石刻壁画?” 阿图被问的摸不着头脑,答道:“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也不是汉字,我也看不出什么意思。” “你阿图公主也会被这些古怪的东西吓住?”陈岩出言讽刺了一句,不顾阿图公主愤愤不平的还嘴,又向身边信众打听石刻壁画典故,信众却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岩不由重视对这白莲圣母起来,以他的想法,这一路上的石刻壁画,怕是有心理暗示的作用。 几百人的人群浩浩荡荡的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顶峰。 顶峰豁然开朗,一座不大的道观矗立峰顶,道观前却有一个出奇大的广场。信众立刻在广场上找位置,对着那不大的道观参拜。 等众人拜了三拜,道观中一个枯瘦老妪被八个白衣教众用白色莲花宝座抬了出来。那老妪已经瘦的皮包骨,闭目养神,看上去更像一具枯瘦的尸体。 阿图公主被陈岩刚刚一说,崇敬之情减了不少。偷偷打量白莲圣母,又小声给陈岩说明现场情况。 老妪等莲花宝座放稳,陡然睁开双眼,眼中却是精光闪烁,与她枯槁的外表截然不同。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老妪念了一句白莲教真言,声音清晰响亮。立刻有信众跟着高呼真言,也有信众自认有见识,高喊:“圣母万福。” 那老妪正是白莲圣母孙小芸。 孙小芸等众人逐渐安静下来,才说道:“所谓现世不过是一场虚幻,诸位当即在梦中,也在他人梦中。善待他人,方能从他人梦中醒来。供奉老母,才能回归真空家乡。”这便是已经开始传道了。 陈岩一边努力听着孙小芸所讲,一边思考所讲内容的逻辑内核。真正顶级的神棍,必然是自己也相信自己所拟教义的。这些教义如果够成熟,往往能够逻辑自洽,陈岩想要结交白莲教也好,或者单纯出于职业病找逻辑弱点也好,还是将孙小芸的话听了进去的。 按照孙小芸逻辑,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梦,但不是一个人的梦,是所有人的梦交织在一起组成的梦。每个人是自己的梦的主宰,也是别人梦的过客。若是真诚待人,供奉无生老母,则可以安全的从梦中醒来,回归真实的世界,也就是真空家乡。若是不行好事,不信老母,则会生生世世活在梦里,永远醒不过来,甚至在梦中死去。 一切都是虚幻。陈岩听得入神,竟然隐隐有些心惊。如果从一个游戏npc的角度来思考,这个孙小芸是不是就看破了这个游戏世界的本质? 陈岩正思考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孙小芸的传道。 “圣母一直说现世不过一场梦,可有方法自己醒来?” “即是梦又何必醒来?” “那就是没有办法咯?”那声音说道,“我却可以,弥勒降世便是唤醒所有人的办法。唯有弥勒降世,现世就成了弥勒净土。到时候,天下所有的人都会从梦中醒来,这个世界便再没有苦难。” “无生老母才是万世真神,才是万物之真主,才是众生的起源。所谓佛主,无论过去、现在、未来,只是替无生老母掌管琐事。好比家主与管家。你只知道管家能够说了算,而去讨好管家,却不把家主放在眼里,岂不是愚蠢?”孙小芸向信徒做了解释,话锋转变,却又依然温和地问道,“佛子既然来了,便堂堂正正出来论道,何必藏头露尾,让人笑话。” 一个如弥勒般的身影突然从一个土司的队伍中站了起来,大笑着走到孙小芸面前,边走边道:“你说论道,我却叫辩经,这白莲教还像是一个教派吗?” 没人上前阻拦,这大胖和尚便气势汹汹的站在了孙小芸的面前。 孙小芸却开口问道:“你可知我坐下莲花有几瓣?” “八宝莲座是我当年送给圣母的,我怎不知有几瓣?” “几瓣?” 张俊被问得一阵迟疑,他知道是八瓣,可觉得自己一旦说出八瓣便会落到下风,于是故意道:“莲花生,无穷尽。” “我却只见到两瓣。” “何解?” “天底下的莲花,要么单数瓣,要么双数瓣。” 此中自有所指,张俊知道自己落了下成,立刻傻笑着岔开话题:“数年不见,圣母风采不减当年啊。” 孙小芸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数年不见,不告而访,却不像佛子的做派啊。” “我与朋友追杀一个江湖败类至此,正好过来问候圣母。” “什么人还要佛子亲自出手?” 李俊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抱拳道:“正是那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太岁陈岩。” “倒是老婆子我孤陋寡闻了,这位是?” “晚辈李俊杰。”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会长。”孙小芸嘴上恭维,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那恶太岁又是什么底细。” 李俊杰答道:“好叫圣母知晓,那人本是京城一个纨绔,因好色成性,强抢民女,故而得了一个花花太岁的名号。有太行山义士欲替天行道,为民除此一害,却反中此贼奸计未能功成。此贼也因此怨恨江湖正道,于是设奸计暗害北地江湖人士。北地江湖因此损失惨重。后来他身为锦衣卫,又叛投鞑靼,意图出卖当今圣上,幸而圣上英明,看破诡计,他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只可惜独他一人逃出升天。逃亡路上,他有设计偷袭绿林总瓢把子李大侠,致使李大侠身故后,他用鬼蜮伎俩骗得丐帮游帮主信任,意图谋害皇上,奸计被皇上识破后,他又联合当年采花大盗害死了游帮主和西北战天狼战大侠。现今一路逃亡,就混在这人群中。” 李俊杰一口气说完,长剑瞬间出鞘,直刺人群中的陈岩 第七十四章 心歹毒白莲圣母 李俊杰一剑惊鸿,人群立刻像是被神力劈开的海水一般,以李俊杰为中心线涌向两边。这就是二品高手的威压。 李俊杰这一剑,既是针对陈岩,也是狠狠地挑衅孙小芸。在无生观前,在信众面前,在孙小芸的绝对势力范围内,孙小芸若不出手便是认输。 这是对孙小芸赤裸裸的试探。 出乎意料的是,孙小芸并没有动手的打算,陈岩却动了。 陈岩一抬手中拐杖,竟轻松挡下李俊杰攻击,随后拐杖如毒蛇般顺着李俊杰剑锋袭击而来。李俊杰立剑后撤,躲过陈岩反击。两人拉开距离,李俊杰目光如炬盯着陈岩无神的双目。 自晋升二品,李俊杰也时常与人比试,所向披靡,未见一合之敌。刚刚一剑虽是向孙小芸挑衅,未尽全力,但对付一般武者却没什么问题。 李俊杰认真起来,剑意汹涌,陈岩却无动于衷,只是侧耳倾听。李俊杰向前一步,陈岩快速闪身而退,喉咙上却是一道血印迸现。若是陈岩退步慢上一点点,怕是已经横尸当场。 这一刻,陈岩知道自己不是李俊杰的对手。李俊杰的剑太快了。刚刚一剑,陈岩根本都没有机会判断李俊杰出剑的时机和路线。再打下去,陈岩绝对躲不过三剑。于是陈岩立起拐杖,高声问道:“我来此是向圣母求道,求圣母治眼睛的。李俊杰你号称追求武道境界,也要对被伤病影响的我出手吗?你可敢等我治好了眼睛再与我比过?” 这话是对着李俊杰说的,也是说给孙小芸听的。 李俊杰自持身份,难为一个瞎子没有道理。孙小芸也没理由任人拿捏投奔自己的信徒。 现今陈岩对李俊杰而言,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除之后快是李俊杰唯一的想法。但孙小芸却不得不开口说话:“我白莲教,不问出身,哪怕是罪恶滔天,入我教者也能赎罪。这人既然已经到了我教圣地,还望李大侠手下留情。” 孙小芸说的客气,陈岩也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无奈。 李俊杰刚一出手时,孙小芸没有插手,也许不是因为她不想插手,而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插手的能力。 白莲圣母即将油尽灯枯。 李俊杰停止了攻击,执剑而立,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张俊默契地开口道:“除恶无尽,人家李大侠替天行道,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佛子是与朝廷走到一起了吗?”孙小芸却又他问。 张俊笑笑,没有回答,用眼神示意李俊杰继续出手。 孙小芸只得赶紧开口问陈岩:“眼瞎的小子,你爹可是陈青山?” 陈岩心中一喜,便立刻回答:“正是。” 孙小芸叹了口气,对众人解释道:“当年我欠陈青山一个人情,现在怕是要还了。”又对陈岩说道:“你若是愿意入我教门,我今日便保全你性命。” 没有信仰道德的陈岩立刻拱手拜服。李俊杰冷眼旁观,此时开口说道:“陈岩此人,于公我要替无数江湖豪杰报仇,于私他与我不共戴天。圣母娘娘要保他,是要与我一决高下吗?” 李俊杰自然愿意与身为二品高手的白莲圣母交手,这对他提升武艺那是有莫大好处的。孙小芸却不愿应战,自嘲道:“我这具肉身已接近油尽灯枯,哪里还是李大侠的对手?不如我将陈岩眼睛治好,你再与他比过?” 现在的陈岩对李俊杰而言,可以说是毫无价值,连拿来提升武艺都算是可有可无。 “我等得,天下英雄未必等得。”李俊杰拒绝了孙小芸半开玩笑的提议。 孙小芸却不恼怒,反而轻松地说道:“我的药可是立竿见影。”说完对着陈岩招招手:“来来来,让我看看。” 阿图立刻扶着陈岩走到孙小芸莲座前。李俊杰收了长剑与张俊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便都不再言语,静观其变。 孙小芸给陈岩号了脉,又问了问具体的受伤经过。很快便做出了诊断:“你这种头部遭受重击的伤自古有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说完对身后喊了声:“小涵。” 一个白衣少女从观中走了出来,那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立体,俊俏中又带着一丝可爱,大眼睛透着一股灵动,目光所及透着一股真诚。她轻盈地走到孙小芸身边,孙小芸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点点头回到观中,不多时又从观中拎处一个檀木箱子。 叫做小涵的少女翻出一个蜡封的药丸,递到陈岩的手里,轻声吩咐道:“吃了。” 陈岩摸索着破开蜡封,里边是个药丸,想都不想就塞到了自己嘴里。有蜂蜜的味道,但还是掩盖不了药丸的苦味。咀嚼着咽下去,小涵又递上一碗水。陈岩连忙喝下。便听到小涵又说道:“我要给你施针。你脱了上衣。” 陈岩依言解开上衣,各种各样的伤疤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伤疤都是新伤,在陈岩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身上颇有些夺人眼球。 陈岩感觉冰冷的小手在自己上身的一些位置上擦拭了起来,之后便感觉到被银针刺入的感觉。 并不疼痛,倒像是被比较大的蚊子叮了一下。 全场寂静,都在专心致志的看孙小芸如何让一个盲者复明。孙小芸本人却开了口:“本座大限已至,佛子山上的目的,但凡教中老人都能猜到。今日我便大开方便之门。佛子所求全力满足。” 张俊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孙小芸,两派斗争几十年,虽然没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张俊也难以想象孙小芸如此大度。于是故意给出了一个孙小芸难以接受的要求:“小僧所愿,唯有白莲一心,不分你我。” “没想到佛子的想法和我一样。”孙小芸就着他的话语说道,“那不如佛子率领众弟子来我白莲峰一起修行。” 这意思就是让张俊投到她的门下。 张俊哪里会愿意?刚想再开口。却听孙小芸直言道:“你所图无非就是那本天书。我给你又何妨?” 张俊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这老婆子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无字天书一直被视为传教秘宝,更是孙小芸看的比命还重的圣物。现在随口就要送给自己,张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觉得自己中了圈套而不知。 张俊此来,是收服了一个土司,跟着那土司混了进来。除了他们两个二品高手,还有十六个三品武者,佛子一派精锐尽出。外面还有大明武德会和三厂一卫高手所带朝廷部队几千人。原本的计划就是混进寨子里的高手擒拿孙小芸,然后寨外大军压境。双重压力之下迫使孙小芸交出无字天书。 可是孙小芸言语之间竟然就投降了。 “你是想拿无字天书换陈岩的命?”李俊杰仿佛看破了孙小芸的想法。 可是话一出口,却引来了孙小芸的嗤笑:“怎么可能?” “那圣母娘娘又是什么意思?”李俊杰问出疑惑,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他武德会会长出面做中间人的好机会。 “我命不久矣。转世之初也必定虚弱。”孙小芸表情严肃的说道,“武德会大势所趋,我只想白莲峰以后静心修行,不再过问江湖俗世。” 李俊杰自然也不太相信圣母转世的说法,但猜想这孙小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后继之人又难以抵抗背靠武德会大树的佛子一脉,便做了退让,放弃一切,只求圣母一派继续传承下去。 既然达到了目的,李俊杰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想法。反倒是张俊不依不饶的说道:“那这陈岩小儿,复明后我等杀他,圣母娘娘可不要阻止。” 孙小芸不以为意地说:“当年无字天书被盗,我翻遍白莲峰都未能将贼人找出。幸好当时素有神探之名的陈青山在十万大山中追查案件。我便用了些手段将他请到山上。他帮我找到无字天书,揪出家贼。我自认欠他一个人情,许诺将来为他做一件事以为报答。所以今日打算保全他儿子性命。” “这么说来,圣母娘娘还是要阻拦我等替天行道咯?” 孙小芸说道:“我可保证陈岩自此留在这白莲峰,永世不得踏出白莲峰半步,可好?” 阿图闻言一惊,慌忙看向孙小芸。却听李俊杰问道:“陈岩虽然可恶,但论狡猾却也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人物。圣母娘娘又如何保证他能守在这白莲峰而足不出户?” 孙小芸笑着看向陈岩,众人随她目光望去。却见小涵已经收了银针,陈岩却表情木讷没有丝毫的反应。 孙小芸解释道:“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就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鼻子闻,用舌头尝,用皮肤接触。陈岩这孩子头部受创失去了视觉,便以听觉代替。眼盲之人多是如此。但我刚刚给他吃的是我教秘传的五绝丹。” 五绝丹的名号一出,在场白莲教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低头不敢再看白莲圣母。 五绝丹的作用就是封闭五感,一旦服用此丹药五感会逐渐丧失。这五绝丹原本就是白莲教用来惩戒教中犯错之人的,但白莲教中也没人知道五感丧失之后是什么感觉,因为被惩戒的人无一例外都在还未丧失五觉之前选择了自尽。 对服用了五绝丹的人来说,活着是不可想象的痛苦与煎熬。 就连佛子张俊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并未渗出的汗珠,故作慈悲地念了一句佛号:“南无当来下生弥勒佛。”又对李俊杰说:“李会长,如此便是对这恶贼的最大惩罚。” 李俊杰点点头,对孙小芸说道:“这无字天书……” 孙小芸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取出一本书来。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便眼含不舍地将书递给了身边的小涵。张俊见状立刻走到跟前,伸手从小涵手中接过天书。李俊杰见张俊失了分寸,也上前为张俊暗暗警惕。 张俊拿过天书立刻翻看,李俊杰偷瞄两眼,全是蝌蚪一样的画符。想来应该是传说中的蝌蚪文。张俊翻看几页,又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来,纸上也是蝌蚪文,做了做比对,终于在一页中找到了同样的内容,便迅速地将书收到怀中。对着孙小芸行了一礼,转头就走。 李俊杰也只得跟上,可他刚一转身又突然再度转身,一剑刺向陈岩,孙小芸稳如泰山,李俊杰剑尖停到陈岩耳边,尖锐的剑鸣声响起,陈岩却动也未动。 孙小芸笑道:“他现在已经失了听觉,同时也让他失了说话的能耐,三日内他会再失味觉,九日内会失掉嗅觉,一个月内他将五感尽失。” 李俊杰不再怀疑,而是转头看向阿图公主。阿图公主翻了个白眼颇为轻松的说道:“我要在此看够他凄惨模样再回去。” 李俊杰点点头,转头翩然而去。 有些事情昭然若是,却是谁揭穿谁倒霉。 阿图公主又对着孙小芸说“圣母娘娘说莲花只有两片,可是被人摧残的莲花却可能一瓣都没有。” 孙小芸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说道:“那姑娘就留下来做我教圣女吧。” 第七十五章 无生观各怀鬼胎 送走了一众瘟神,孙小芸让小涵带陈岩入了白莲观,之后又开始讲道。可是经此一闹,信众心中对白莲圣母都存了怀疑。之后圣母给几个人问了诊,经了陈岩一事,除了实在是病入膏肓的,但凡还有救的多半都没上前。再之后的选圣女,打退堂鼓的倒是不多,但孙小芸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草草的指了一个颇为漂亮的苗寨少女,与阿图和小涵凑成了三个,就打发信众匆匆下了白莲峰。 等孙小芸带了三位圣女进了无生观,就命令所有杂役下山,传令白莲寨封山。 如今观中只剩了圣母和三位圣女,以及活死人般的陈岩。 白莲观规模极小,更像是普通农家院子。正房一座,中间一间为堂屋,供奉了不到三尺高的无生老母坐像,东西暖阁一为孙小芸住处,一为孙小芸修炼、炼药的丹房。正房左右两排厢房,左面三间是住人的。右面三间则是放置杂物。 等无生观大门紧闭,孙小芸便吩咐小涵安排杂物,自己则去了丹房。 小涵将另两个圣女带到厢房,笑嘻嘻的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林晨涵,大家都可以叫我小涵。两位姐妹怎么称呼?” 阿图也大方地说道:“我叫王凤儿,是鞑靼人,大家可以叫我风儿。” 苗寨少女却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怯生生地说道:“我叫山妮,大家可以叫我山妮。” 林晨涵被她逗得一乐:“咱们也不用拘束,这边这三间房,靠正房的那间原本就是我住的,另外两间咱们一起收拾出来,你们两个自己商量怎么分。” 说是收拾,另外两间房一直也是由孙小芸的侍女住的,只是换了被褥,又简单扫撒一下便算是收拾妥当。阿图当仁不让地选了中间那间,三个小姑娘又轮了轮序齿,竟然是山妮最大,阿图次之,操持一切的林晨涵竟是最小。 林晨涵又给两人讲了讲观里的规矩:“圣母娘娘的屋子不要乱进,真有事求见就去堂屋无生老母像前跪着。其他都随意。后院还有几个种菜的棚子,也别去。里边种的有药材。每日早晚两顿饭,我做好了给你们送到房里,你们要是实在没意思,咱们三个之间可以串个门聊个天什么的。” 阿图想打探陈岩所在,却不敢直说,于是说道:“陈岩既然五感全失,留在观里还要咱们伺候,不如扔下山得了。” 这话让山妮有些害怕,林晨涵不由问道:“姐姐与那陈岩不是一路?” 阿图不屑道:“我与他还有仇,来这里是被他挟持而来。” “看上去倒不像。”林晨涵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还是说道:“姐姐倒是不用担心,其实现在他只是失了听觉和声音,刚刚我是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心智,不然他本就失明,现在又失了听觉怕他发狂。等他恢复了心智,做什么事情自理应该是没有问题。” 阿图立即借机打探:“那五绝丹真就那么恐怖?” 山妮也一脸又好奇又害怕的表情看着林晨涵。林晨涵立刻故意换做一副阴恻恻的表情:“知道这五绝丹是干什么用的吗?” “干什么用的?”连阿图公主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为求丹药大道,难免要在活人身上试药,这五绝丹就是为了防止试药之人过于呱噪研究的。”林晨涵说完又转向山妮:“对,没错,就是练药人用的。” 山妮惊叫一声,立刻用手捂住嘴。她是苗疆长大的,自幼听过练药人的传说,据说那药人都会变成怪物,现在这样的环境,药人就在观中,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更是炼制药人的幕后黑手,心中更加害怕了。 林晨涵恶作剧完成,便捂着嘴笑道:“吓你呢。现在早不做药人了。” 那还是做过呀!山妮强压住惊慌,问道:“听着这个陈岩确实不是好人,万一他作恶怎么办?” “他还能做什么恶?”林晨涵答道,“等他五感全失也只能勉强生活了。到时候封山杂役也回来了,找个人照顾他苟活此生就行了。” 阿图觉得事情诡异,这白莲圣母和陈岩无冤无仇,甚至陈岩父亲还有恩于白莲教,可处置陈岩的手段却太过很辣了。但想到这白莲圣母处处诡异,今日如此堕了威信,却根本不去笼络教徒,怕是还有隐情。现在她只能小心伪装,找机会与陈岩碰面。于是又借机讲了与陈岩之间的仇怨,让林晨涵放松对她的警惕。 这边三人说完了话,各自回房安顿。 阿图回房分析了情况,猜测陈岩大概被关在孙小芸丹房,便开始筹划如何进入丹房。而林晨涵回到房中,便走到自己床对面的软榻前,仔细观察了榻上之人状况,拔掉原来的银针,又在施展的另一套针法。榻上之人便悠然回过神来。 那人正是阿图要寻找的陈岩。 陈岩当众服药并被施针后就开始变的浑浑噩噩,像是半睡半醒之间,现在意识逐渐清醒便想起身。可是刚一坐起身来,便觉察不对。自己仍然失明,耳朵也仿佛听不见了。出声询问,却觉得自己发不出声来。并不是发出声来听不见,而是根本就出不了声。 不但瞎了,还又聋又哑了。 陈岩急的几乎崩溃,这时一直手过来扶住了他。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手扎住了那只手。 小手有些冰凉,但显然是一只柔软的女孩子的手。 陈岩紧抓着那手,下意识的觉得是阿图公主。 那只手没有挣扎,而是用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臂上划过,陈岩思考了片刻,觉得那人在写字。可是光靠触感难以判断那字。那人也看了出来,于是拍拍陈岩,示意他放开自己。陈岩略加考虑,放开来人。不多时,自己后背上有了触感,那人在写字。 这次那人只写了一横,陈岩正疑惑,那人拿着陈岩的手,让他伸出食指放在水里,然后放在软塌边的桌子上。陈岩立刻明白那人的意思,于是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横。那人拍了陈岩右肩两下,又在陈岩背上写了个十字。陈岩在桌子上也写了个十字,那人又拍了两下。 那人又写了个比较复杂的字,陈岩猜不出是什么字。那人等了一会便又写了一遍,陈岩还是想不出来,于是写了一个根据感觉写了个四不像的字出来。那人便急速的拍了三次陈岩的左肩。 陈岩明白过来,她是故意写的复杂,告诉自己猜对了拍右肩,猜错了拍左肩。陈岩将猜测写了下来“对右肩、错左肩。” 于是陈岩的右肩被拍了两下。 接着林晨涵开始在陈岩背后写字:“眼,是被打,脑子里瘀血。散血,开始血多,会聋哑,会失去五感。等血全散了,就好了。” 陈岩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在座子上写道:“你是谁?” “林晨涵。” 名字有些复杂,陈岩好久才搞明白。猜测就是白莲圣母身边的小涵。于是又写:“后来怎么了?” 林晨涵便又写道:“圣母骗走了他们。” “和我一起的女子。” 林晨涵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初尘仙子,相反,白莲教自有消息渠道,对于江湖上最近声名鹊起的这位花花太岁自是有所耳闻。那边阿图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这边陈岩又急吼吼地打探阿图的消息。林晨涵自然脑补了诸多细节。 她心中自然是不待见陈岩,但孙小芸吩咐她要善待陈岩,毕竟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不敢得罪孙小芸,于是也就只能捏着鼻子照顾。可是她却不想助纣为虐,万一让陈岩知晓阿图下落,他提什么非分要求,自己却不好帮他忙,于是干脆写道:“与他们下山了。” 至于陈岩和自己共处一室,林晨涵却没有想过危险,一个废人…… 又想了想,还是在陈岩背上写道:“病愈痛苦,我不在,绑上你,怕出危险。”写完就不容陈岩反驳给他绑了起来。 陈岩立刻察觉了不对,但现在人为刀俎,表面上自然顺遂。 被绑了的陈岩便也不动,想着这林晨涵有几分真假。 李俊杰联合张俊是既定事实,那么孙小芸无论怎么应付两人,陈岩都认为孙小芸的立场一定不会倒向两人。几十年的纷争不是投降服软就可以化解的,自己现在还活着就是明证。若不是内心还是与张俊存了敌对,孙小芸实在是没有理由护住自己。 陈岩透过现象看本质,或许孙小芸都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的行为,但陈岩却做出了如此判断。 可惜目前来看,利用白莲教的势力向正德复仇怕也是没有希望了。 至于自己的情况能不能治好,陈岩却并不乐观。按照林晨涵的说法,结合自己一知半解的现代医学知识,是要等脑内淤血全部被自己身体吸收后,自己才能恢复正常。但需要多长时间,乃至能不能完全吸收,怕是只有依靠孙小芸的主观判断才行。 至于阿图公主,陈岩却没有多想。 山上的生活枯燥,早晚两餐都是林晨涵料理,全都是各自食盒送到自己屋子里。三个女孩有时候在一起聊天,有时候也打打叶子牌之类的度日。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各自在自己房里。山妮想讨好林晨涵,便主动接过了刷碗的工作。林晨涵看样子是乐得轻松。阿图公主却另有打算,每日观察观中动静,伺机去丹房见上陈岩一面。 终于,在第三日晚上,阿图公主决定开展行动。 第七十六章 白莲峰圣母显圣 峰顶的清晨除了露水还有寒冷。陈岩按照作息习惯醒来,却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除了和林晨涵简单交流,便只是枯坐。一个看不见、听不见、口不能言的状态,难免会胡思乱想。而林晨涵近日却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尽管每日要照顾几人起居,却有些乐此不疲的感觉。 阿图觉得林晨涵这个年纪的少女,之前住在这宗教圣地可能是压抑的太久,每次三人聊天,这位林晨涵可以说是知无不言,颇有些亲近另两位圣女的意思。 阿图和山妮自然也是愿意结交林晨涵,三人越发亲近,甚至谈起了许多隐私来。 “如果真的成了圣母转世,是不是咱们就不再是自己了。”山妮在确定了林晨涵与自己交好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圣母占了咱们的躯壳,咱们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自然是和圣母的灵魂融为了一体。”林晨涵解释道,“之前也有过圣母转世后供养这一世父母的事情。” 山妮明显松了口气,阿图心中却是暗笑。转世一说阿图自然是不信的,所谓转世不过是一种传承衣钵的方法。阿图看来,自己和山妮只不过是陪衬,真正继承孙小芸衣钵的自然就是林晨涵。 林晨涵对另外两人分外亲近,即便是继承了圣母之位,想来也不会过分苛责两人。 阿图想到这里却又不放心起来,权力斗争中没有仁慈可言。于是试探着说道:“咱们三人如此投缘,不如仿效汉人女子结义金兰,以后无论如何,都共同进退,互相守护如何?” 山妮立刻点了点头。林晨涵却有些犹豫,自语道:“当了闺蜜岂不是就没办法推倒了?” “什么?”阿图不解她话中含义。 “闺蜜啊。”林晨涵解释道,“就是闺中密友的意思。” 山妮点点头,阿图却想追问。却听林晨涵说道:“我只是个单纯的颜控,喜欢漂亮的妹子。” 山妮虽然不完全懂她话中之意,但明白林晨涵是夸自己漂亮,于是红着脸说道:“你不也是漂亮妹子吗?” 林晨涵立刻叹了口气:“每次见到漂亮妹子,都恨自己是女儿身……” 阿图想要追问,却听砰的一声响动。三人一惊,林晨涵反应极快,说道:“应该是丹房爆炸了,你们不要出门,我去看看。”说完就冲了出去。 丹房爆炸,威力却不太大,孙小芸毫发未伤,但丹房却需要收拾一番,并开窗通风。阿图便发现了机会。 丹房窗户入夜未关。 天助公主,入夜后峰顶的月光向来皎洁如白昼,这日却有些阴云。阿图公主强打精神,等到午夜过后,估摸众人都已经熟睡,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压低自己身形来到丹房窗下,抬头向里望去,只见丹房里黑漆漆一片。遮住月光的云朵帮了阿图隐藏身形,也阻碍了阿图探察丹房内的陈岩。 机不可失,阿图一咬牙,悄声翻入了丹房。 视野陡然开阔,隐约间阿图看清丹房的全貌。 丹房中间自然是有丹炉,旁边也有储存材料的柜子,和坐卧用的软塌。 陈岩并未在丹房之中,阿图想要退走,却觉得挪不动脚步。她的目光被那丹炉吸引,竟让她迈不开脚步。丹炉约莫一人来高,下层有烧火的炉灶,上层则像口带着盖子的大锅,大锅和盖子上雕刻着蝌蚪文,竟让阿图移不开眼睛。 阿图只觉得陈岩就在丹炉里面,只要往丹炉下边点了火,陈岩便会从丹炉里面蹦出来。 阿图这样想了,竟也这样做了。火光乍现,映红了阿图美丽的脸庞,但她那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丹炉,完全失了灵动。 孙小芸悄然无声地走到阿图公主身后,静悄悄的关上了窗户。又宛如鬼魅一般站到阿图面前,火光照在苍老的脸上,阿图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丹炉。 “炉火要烧三个时辰,你想要的才能出来。”孙小芸说道。 “陈岩会不会烧死?” “你想要的真就只是个男人?” “陈岩让我觉得开心。”阿图回答道,“也让我痛苦……” “开心大一点,所以就不怕痛苦?” “我不知道。” “那就只开心就好了,乾坤炉能把他让你痛苦的东西炼掉。从此之后他只属于你一个人。”孙小芸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极具蛊惑。 阿图的表情却变得痛苦,像是在挣扎:“他是他,我是我。他不用属于我。” 孙小芸沉默了片刻,调整了语言:“他能给你带来快乐是因为……” “是因为……”阿图也陷入了思考,“自由……不用当男人的附庸,或者战利品……” “只有得到力量才能真正的自由。”孙小芸的声音再次充满了蛊惑。 “力量?” “永生的神力,以及无限的权力,比如白莲教的魁首至尊。” “我要怎么得到。” “好孩子,听我的话就能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孙小芸确认自己已经成功,“现在你太累了,回去休息吧,等月亮再不露头的时候来丹房找我。要悄悄地……” 阿图公主终于从丹炉上移开了目光,脚底无声,宛若幽灵的回到自己房中。 丹房中,火光依然照映着孙小芸苍老的面容。她也静静的看着丹炉上的蝌蚪文,自语道:“还有二十七天。陈青山啊陈青山,没想到你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助我成了好事,你儿子也应该是我的福星。只要我这事情顺利,我就让你儿子做新的佛子,怎么样?” “可恨那张俊是我一手养大,却被你蛊惑,抱着那半篇没有翻译的天书便背叛了我,也不知道最后你给没给他翻译,可那都不重要了,我有了那双慧眼,这些便都不是问题。” “无字天书就先放到张俊手里,等我大功告成,哈哈哈哈哈……” “一个假的二品高手,哈哈哈哈……” 老妪极力压低自己的狂笑,倒让那笑声宛如夜枭的叫声。如今万籁俱寂之下,颇有些瘆人。 孙小芸念叨了半晌,才熄灭了乾坤一气炉的炉火。之后又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回到自己的卧房,在满足与得意中进入了梦乡。 第七十七章 梦恍然他乡故知 翌日,一切如常,阿图浑浑噩噩的醒来,只记得陈岩并不在丹房内。又觉得寻找陈岩似乎不那么重要,心中冒出了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也许自己成了白莲圣母,一统白莲教便能为所欲为,再不受谁管制与拘束。 陈岩这边一觉醒来便察觉不对,等到吃早饭时,食如咀蜡,便能确定。 二月初五,来到白莲峰顶第四天,陈岩失去了味觉。 对于现在百无聊赖的陈岩来说,失去味觉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味觉,吃饭就完全依赖饱腹感,而且此时的陈岩也能完全做到细嚼慢咽。 享受过咀嚼、吞咽和饱腹的感觉,陈岩觉得自己对消化系统的感觉更进了一步。虽然可能是错觉,但陈岩仿佛知道自己吃掉的每一口食物所在的位置。 林晨涵也察觉到了陈岩的异样,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吃过饭后,两人照例进行了一些交流。陈岩将自己的感受写给林晨涵,甚至还和林晨涵开了几句玩笑。这倒让林晨涵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毕竟光是面对无尽的黑暗就让许多人难以坚持,加上陈岩现在这种状况,一般人怕是早就有些神经了。 可陈岩的坦然却并不像强装镇定,林晨涵便和陈岩多聊了几句,而且写道:“有什么需求尽管写出来。” 陈岩倒也不客气,直接写道:“吃辣。” 林晨涵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辣味不是味觉感知而是痛觉。难道陈岩知道这一点?纵然好奇陈岩如何知晓,或者只是偶然事件,但林晨涵还是满怀疑惑地在陈岩后背写道:“晚饭。” 应付完陈岩,她又找来两个少女聊天打发时间。 峰顶孤寂,三人几日间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山妮的身世简单,苗寨出生、苗寨长大。最远也就去过寨子外的集市。 嗯,现在白莲峰是她最远的去处。 山妮能说的,也就是苗寨中的风俗,和婆婆们讲给她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阿图自草原而来,与苗寨又是截然不同的故事。两人互相攀谈,彼此间都觉得新鲜。 反倒是林晨涵,只是笑而不语。她对苗寨自然了解不少,可是对阿图说的草原场景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倒叫阿图有些在意。 “林妹妹去过草原吗?”阿图试探着问她。 林晨涵却故作神秘的说道:“经姐姐这么一说,好像在梦里去过。” 山妮不由啧啧称奇。 按照林晨涵的说法,她自记事起就在白莲寨中长大,三个月前得到圣母娘娘赏识带在身边修行,论出过的远门还不如山妮。但圣母娘娘那边书有不少,原来又不禁止她看,所以也算是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这也说的过去,山妮又给两人讲了一个苗寨里关于情蛊的故事。 阿图也有些好奇:“这蛊虫真就那般好用,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想法?” 山妮只说:“我都听老辈人说的,虽然没见过真的。但是我知道我朋友家的三叔,和别的寨子的女人私奔了,就是中了情蛊。” 阿图却不以为然。林晨涵却说:“情情爱爱的,难免有时候恋爱脑上头,就好像猪油糊了心,就觉得要和那个人在一起。” 阿图这才点点头,觉得林晨涵说的有道理。 林晨涵却又故意说道:“好比那陈岩,我听说他素有花花太岁之称,现在接触了几日,倒觉得他长相还行,且也不像是能干出那种强迫人的事情的,倒有可能是善于迷惑女子,有些滥情才得的那名号。” 大概说的是渣男和强奸犯的区别。 阿图下意识的点点头,随机又觉得不对,立刻开口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你才接触他几天,便判断他是好人了?” “我哪里说他是好人了?”林晨涵反问,“姐姐颇为了解他,可有他强抢民女的实证?” 阿图一时语塞,她还真没有。听说的都是在京城欺男霸女,但具体的实例却说不上来。而且两人认识以来,倒真的没有见过陈岩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听说还是听说过的。 “原来他在锦衣卫中有一个姓吴的同僚,论辈分算是他叔叔。他看上了人家女儿,便趁着出公差设计害死了那同僚,还谎称那同僚临死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可惜那女孩还受了他家牵连死在了他家。那姑娘也就林妹妹这般年纪。” 这是从正德那边听说的,有吴明德和钱宁献身说法,可信度还是有的。 林晨涵是故意套陈岩底细,于是立刻说道:“那看来我近日对他太好了,今天开始我要收拾他一番,要不先断了他惹祸的根苗?” 阿图没想到祸从口出,也赶紧说道:“伤了他怎么向圣母娘娘交代?” 林晨涵撇嘴道:“娘娘不至于因为他责难我。而且他估计以后都是我照顾,不去了他的祸根,我晚上睡觉怎么安稳?” 阿图一惊:“他一直在你房里?” “对呀。” “可你们……”阿图有些震惊,但又觉得要先阻止林晨涵,“那事情也是我道听途说,若是因为谣言误伤,却也不好。” 林晨涵又歪着头想了想,才说道:“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算了。我再观察他几天。”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个王凤儿说是报仇云云,可是对那陈岩却也不像是要除之而后快的样子。难道是斯特哥尔摩症候群?” 几人说说笑笑便到了下午,林晨涵去准备晚饭。 一天两顿饭,虽说是早晚,但晚饭却比后世早许多,毕竟两餐间隔也不能太久,而且此时人睡的都早,林晨涵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自然要更早准备。 晚饭做得。 安排好众人就餐,最后才将给陈岩单独准备的饭菜端到了自己房中。 陈岩吃了一口饭,才真正的感觉到所谓辣是一种痛觉。 不是麻辣,也不是香辣,只是单纯的疼痛。 没有味道的饭菜,却能刺痛口腔,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陈岩狼吞虎咽的将痛的味道卷入自己的身体。眼圈开始微红,在吃下最后一口饭菜时,终于有一滴眼泪划落。 林晨涵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哭,颇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陈岩最终只是落了一滴泪。 收拾碗筷时,看到陈岩在案几上写了“辣的”两个字。 林晨涵便在他背上写了“晓得”两个字。 陈岩没再回复,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林晨涵等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陈岩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林晨涵刚刚写的是简体字。 一时间,陈岩竟然记不起来自己玩的是网络游戏还是单机游戏。 第七十八章 交心言坦诚相见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接下来的几天,林晨涵越来越多的行为让陈岩坚信她的身份。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陈岩并不想平白无故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理由,甚至连单纯的出于谨慎都说不上。 因为陈岩无论怎么想都记得自己玩的是测试版的单机游戏,绝没可能出现第二个玩家。 陈岩并没有试探林晨涵,那样必然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不再与林晨涵交流,尽管交流越多越容易暴露,但是拒绝交流本身就能让林晨涵的试探得出结论。 两人的交流还是如之间进行的一样和谐,抛开一切杂念,随着陈岩后背识别能力的增强,两人交流频繁,还算是谈得来。有许多的想法和观念都比较接近,甚至是武学理念上也有许多相近地方。 之前,陈岩只是觉得难得一知己,但现在陈岩倒是觉得可能是两人都来自于一个世界的缘故。 尽管能够理性分析这个问题,陈岩还是不自觉的对这个黑暗中唯一陪伴自己的人抱有好感。 现在只有嗅觉和触觉的陈岩,能在每次林晨涵靠近自己时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香味,但却绝对不是任何香水或者香粉。陈岩也说不清那是什么香味,但却是一种清冷的香气。 很多次,陈岩都在想也许摊牌了,两人真的能做朋友。 但陈岩并没有摊牌的打算,可能也是怕失去黑暗中唯一的知己。 这天,吃过早饭后,陈岩从林晨涵身上嗅到了洗漱的味道,于是提出了一个非分的要求“我能知道你的长相嘛?” “怎么知道?” “摸一下你的五官。”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林晨涵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 这是一个有着花花太岁名号的男人,可是林晨涵还是神使鬼差的拿起陈岩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陈岩摸的很轻,也很仔细,却绝对没有揩油的迹象。 林晨涵有些紧张,后悔答应陈岩的请求,但又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大方。 那是一张颇有英气的脸,一张典型的鹅蛋脸,五官颇为立体,皮肤也绝对细嫩光滑。 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女。 陈岩在案几上写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林晨涵撇撇嘴,还是在陈岩背后写上“记住这张脸,以后要好好报答。” 这天是二月初十,陈岩的脑子里勾勒出了林晨涵的模样。 二月初十这天,陈岩失去了他的嗅觉。 二月初十的晚上,多云不见明月。 阿图公主在午夜走进了丹房。 丹房窗门紧闭,丹炉也早已燃起,阿图这次才注意到,整个丹房四处都写着蝌蚪文。阿图看不懂蝌蚪文,但还是不自觉的打量。 孙小芸早已在丹房内盘膝打坐,阿图进来也没挪动半分,只是张嘴让阿图也坐在蒲团之上。 阿图不知为何,只觉得孙小芸可以信赖,便按照孙小芸的指示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自出生就是白莲教圣女。”孙小芸语气轻松的开了口,“因为我的母亲就是白莲圣母唐赛儿。” “那时,白莲教上下一心。我承袭母亲的圣母一职,全心全意为了教门。可是随着我年龄增长,没有子嗣,有些人却有了异心。” “我为了安稳人心收了教中孤儿张俊为义子,培养他为佛子。谁能想到,最终也没能安稳住分裂的大势,反倒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张俊成了最终分裂教门的尖刀。” “这就是大势。” “为什么?”孙小芸的笑容变的有些悲哀,“就因为我是女子,我没有子嗣。” 阿图听得动情,感同身受之下也感叹道:“大凡女子,无论身处何位都身不由己吗?” “不。”孙小芸道,“我的权势,来源于我的母亲,也来源于我的武艺。我的母亲的权势,只来源于她的武艺。我之所以失去对全教的掌控,归根结底是没有将自己的武艺提升到母亲那样的高度。” 白莲圣母唐赛儿,唯一一个摸到一品门槛的人。 “不过,现在好了。”孙小芸接着道,“只要这次我转世成功,就可以修习母亲传下来的仙法。” 阿图从心里是不相信转世一说的,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之下,竟不自觉地坦言道:“这转世一说,却未可知。” 孙小芸笑道:“此事还是要感谢陈青山。” “我教圣物传世天书,传说只有像我母亲那样的天生慧眼才能看懂书上那些蝌蚪文。我母亲早亡,虽然教过我一些蝌蚪文的含义,但都是只言片语。可是陈青山心思缜密,愣是帮我找到无字天书后又帮我破译出了这一篇《净土轮回诀》。我的转世之法由此而来。” “到时候我转世到小涵身上,就收你为徒,将一身本领传授给你。之后你就辅佐陈岩当新一任的白莲佛子。天下之大,便再难有人违逆咱们的意思。” 孙小芸讲完,便暗中观察阿图神色。阿图神色依然迷茫,但孙小芸却从中看出了心动。 孙小芸不再说话,只是往乾坤炉里加了把火,炉火更旺,阿图似乎下定了决心。 却还是问道:“为什么是小涵?” 有此一问,孙小芸便知道阿图的事情已经成了,于是解释道:“小涵就是天生慧眼。” 阿图明白过来,转世到小涵身上,自然也有了天生慧眼。 “可是,小涵她愿意吗?” 孙小芸和蔼地笑了起来:“小涵自幼在白莲寨长大,她怎么会拒绝呢?” 阿图虽然觉得这个逻辑怪怪的,但是孙小芸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阿图竟然鬼使神差的觉得很有道理。 “需要我做什么吗?”阿图忍不住问。 “傻孩子,不需要你做什么。”孙小芸温柔地说道,“咱们做的事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没有人会反对的。” 阿图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应该为圣母娘娘做些什么。于是说道:“其实我是达延汗的女儿,是草原上最得宠的公主。” 孙小芸好像对此并无惊讶,于是阿图又说道:“我手里还有陈岩做的屠龙铳。很厉害的。”然后阿图又给孙小芸讲了屠龙铳的威力。 孙小芸倒是多问了两句:“那日为什么不用他对付张俊等人?” “陈岩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用那个,说是为了弱化存在感,才能在关键时刻有作用。” 孙小芸点点头,最后做出了猜想:“这个应该是陈青山从天书炼器篇里看到的,没想到被他们做了出来。” 阿图傻傻地点了点头。 孙小芸又说:“你拿出来我看看可好?” 阿图连忙摇头:“陈岩说了,这个东西不能轻易示人的。” 孙小芸也未强迫阿图,只是点点头说道:“没错,这样才稳妥。”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万一有人不理解咱们,你要帮助我。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为她好,她也未必知晓的。” 这个道理阿图是明白的。阿图又点点头。 “好孩子,去休息吧!”孙小芸让阿图离开丹房。 等阿图走后,孙小芸又往乾坤炉里加了把火。自言自语道:“鞑靼公主啊。看来这具身体也不错。” “不行,慧眼重要,天书里的仙法学会了比什么鞑靼公主厉害多少倍。” “陈青山当年也骗了我,瞒着我翻译天书里的东西。” “不行,要赶紧转世,早点把天书抢回来,万一张俊也遇上能看懂天书的能人就麻烦了。” “不可能,陈青山那样的聪明鬼,也是硬生生的参悟了一个多月。” “要是当时想办法留住陈青山就对了。” “他儿子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是个聪明鬼?” “可惜眼睛坏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万分之一的机会,好了就关起来让他给我参悟天书。” “对,不用了,我有慧眼了。” “也要保险点,万一得不到慧眼还得靠他。” “到时候有了新身体,怎么都能留住他。” “小伙子长得不错,比他老爹还英俊几分。” “呸,老不死的还想着双修。”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桀桀怪笑只在丹房中回荡,却传不到屋外。不然,白莲峰除了陈岩怕是没人能安心睡眠。 第七十九章 集众力破解天书 张俊取得天书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期间他也不断尝试破解天书中的蝌蚪文,可越是着急越是难以看懂。 张俊投靠皇帝就是想依靠皇帝的力量破解天书,同时也可以依靠皇帝的力量完成天书中的大型法式。所以对于自己难以破解天书一事,他倒也有心理准备。 一路上,他除了钻研天书几乎不做别的事情。在最开始不能参破天书后,他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做旧书册,将天书原本不动的临摹了一份。真迹自然藏了起来。 入京后,张俊直入豹房,将临摹本天书奉给了皇帝。 正德依旧在他那颇为宽敞的大殿里接见了张俊。 张俊毕恭毕敬地奉上临摹本天书。正德拿在手里,简单翻看了一下,就高声问道:“有懂金石学的吗?” 大殿里忙碌在书案后的人都停下手来,两三个颇有年纪的书生站了出来。 正德叫出几人名字,并将手中天书给几人传阅。几人看过天书都沉思了些许,互相之间也交流了一些,最终有一人为代表对正德行礼说道:“书上这种蝌蚪文,我等却是平生未见。” 张俊不由失望,却听那人又说道:“金石一道所涉庞杂,就蝌蚪文一种来讲,白云观明生道长当属天下第一。” 张俊心中又燃起希望,却见正德大手一挥:“叫过来。” 说完几人边看那天书边等道士前来,张俊也凑在几人之中,时而插嘴几句说出自己想法,却都被几个老书生否定。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一个老道风尘仆仆而来,身后跟着一个道童背了一个沉重的书匣。 老道依规矩对正德见礼,之后便认真研究起天书来。 又是一番讨论,老道士才对正德做出解说:“蝌蚪文因笔画形似蝌蚪而得名。这么看来这本天书中的文字可以被称之为蝌蚪文。蝌蚪文中有汉代以后的,多与隶书相关,内容倒是好理解。而秦以前则与篆书类似,有一部分也能理解。但也有一部分类似古篆,却不容易解释,解释起来也容易出现谬误。” 正德耐心的听着老道士的科普,时不时还发问:“那这本天书中所写为何种蝌蚪文?” “这里面怕是比古篆还早的蝌蚪文了。而且此种蝌蚪文与之前所见皆有不同。以前所见,无论是写的还是刻的,要么全是阴文、要么全是阳文,这书上的却是阴阳混杂。理解起来几乎就是不可能。”老道士倒是开诚布公的给天书的破译工作判了死刑。 所谓阴文阳文是篆刻时的手法,可以理解为实心字和空心字的区别。 正德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张俊却说道:“绝非不可能。” 老道士便问道:“何出此言?” “因为有人曾翻译过其中文字。” “何人?” “锦衣卫陈青山。” 老道士颇为震惊,锦衣卫中竟有比自己还厉害的金石家,于是向正德说道:“那便请这位陈青山过来,老夫还可以跟他请教一番。” “死了。”正德叹了口气,不愿意谈及打赌赢过自己的人。 老道士也是有些眼力见的,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低头再度认真翻看。正德扫视一圈认真思索的金石家们,却发现老道士身后的道童欲言又止。于是出口询问道:“在我的巴欧房里,人人皆可畅所欲言。” 老道士这才发现自己道童的异常。面圣之前,老道士怕道童年幼君前失仪还特意嘱咐他少说话。现在这种情况,老道士却不好再约束道童。只得说道:“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看你年幼,便是说错了我们也只当个笑话。”老道士素来听闻当今圣上不是好相与的主,只求道童别触了霉头。 道童得了师父应允,便开口说道:“小的对金石虽然不懂,但是觉得这字的笔画和观里平时常见的阴阳鱼有些相似。”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再低头看去,却发现那笔画越看越像太极图上的阴阳鱼。明生老道一拍手,有些激动地说道:“着啊,我修道几十年,却是一叶障目了。只以为它是蝌蚪文,却从未想过这个。” 几个懂金石的也点头附和:“细看这蝌蚪头部确实有一圆点,原本只以为是新发现的蝌蚪文,却没想到是阴阳鱼。” 正德只关心结果:“如此可能破解?” 老道捋了捋胡须:“如此,倒需要易学高深者一起参悟了。” 正德立刻高声问道:“懂易学的过来。” 便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共同研究。 正德又对张俊说:“你既然说有人破解,那可有破解后的文字?” 张俊立刻拿出一张纸来,谷大用接过,奉到正德面前,正德拿过一看,那字只有一小段,却有一个硕大的标题——净土轮回诀。那段文字大体介绍了净土轮回诀是用来施法将自己灵魂轮回入别人躯体当中的法术。 正德愈发好奇,便下令搬来几个桌子拼在一起,众人铺了纸墨,按照翻译一一对应净土轮回诀原本与翻译。确有几个重复出现的阴阳鱼文字与翻译出来的文字能够对应验证。 “有意思。”正德摸了摸自己嘴上绒毛,“几个阴阳鱼便能拼成一个文字。如果掌握了其中规律,便可畅读了。”说完又问张俊:“他是怎么破译的?” 张俊立刻答道:“当年锦衣卫去十万大山中调查阿达土司造反的事情。陈青山机缘巧合下误入白莲教总舵。按照白莲圣母孙小芸的意思,自然是不能放走锦衣卫。” “孙小芸此人残忍狠毒、独断专行。正好当时我和几个教中长老谋划偷出了传教天书,意图带领教众推翻孙小芸,走上正途大道。却不知为何被陈青山察觉。陈青山帮孙小芸找回了天书,却并未公开我等隐秘。为了脱困,陈青山翻译了这篇净土轮回诀,还将开头给了我等。最终我等也帮助陈青山逃脱,同时带领部分迷途知返的教众出走。只是后来陈青山回京后并未履行和我等的约定,不再与我等联络。” 正德听后点点头,问谷大用:“可有此事?” 谷大用哪里知道,只能让人去找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查证。倒是一直跟在正德身边的吴明德说道:“应该是有这个事情,我爹曾经跟我讲过陈青山被困白莲教,不但全身而退,还让白莲教分裂的故事。” 正德点点头:“你爹是想叫你身陷困境用智慧自救。可是陈青山正赶上白莲教中风云际会,哪是常人学得来的?” 吴明德深以为然。 江彬不多时便捧着一份卷牍赶了过来。正德打开案卷,正是阿达土司叛乱的锦衣卫记录。跳过不重要内容,到了陈青山脱困白莲教的记录却只有数行,也是着重写的陈青山利用白莲教内乱左右逢源的事情。天书虽有提到,却也只是寥寥一语与破解无关。 正德生气地讲案卷扔到一旁,对谷大用和江彬吩咐道:“以后三厂一卫的案卷要事无巨细,别再学那文人臭毛病的春秋笔法。” 二人领命。 一个易学家却突然惊呼:“没错,这个字就是周易。” 众人连忙凑过去,此时的几个出现重复的字已经被单独抄录,那名惊呼的易学家正在一个字旁边写注解。 众人看到希望立刻全书翻找。片刻后,却又失望的向正德禀报:“我等找到那位锦衣卫翻译这篇净土轮回诀的原因了。整部天书只有这篇净土轮回诀中文字符合周易规律的最多,所以能够勉强翻译出内容。” “也就是说,陈青山也只能翻译出这一篇?” “没错,按照大家推想,这部天书应该是个散集,里面的内容很可能不是一个人所写,甚至不是一个时期的人所写。” 正德再次难掩失望之色。 明生老道赶紧补充道:“不过既然文字相同,其中规则大概都是易学,只是未必是我等擅长的周易。” 正德连忙问道:“易学还分几种?” 老道答道:“正是,除了最常见的周易,还有连山、归藏等等,只是几近失传。” 正德追问:“失传了还有什么用?” 老道继续答道:“几乎失传却还有人在研究。归藏的话,武当山全真龙门俞清远、龙虎山正一道天师府张兆能、大茅山上清派常洛山、北直隶开平玉清观李大庆。连山比较少,武当山散修道人邱甄、崂山太清宫主持紫霄道人。” 老道如数家珍,正德却颇为不满地说道:“下次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我这里不用搞那么多虚词。” 明生老道立刻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组织的语言被打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想起一件还没有说清楚的事情。于是连忙禀报道:“还有一事,净土轮回诀这几个字,我们按照周易推论不出来,也不符合整篇行文。这篇的名字应该是陈青山瞎编的。” “啊?”张俊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第八十一章 施法术诡秘难辨 自那日起,陈岩时常打坐。除了睡觉、吃饭以及和林晨涵聊天,便就是正八经的像个老道一样的打坐,也不知道他能悟道什么。 又过几天,陈岩要林晨涵带他出屋子到山间打坐,林晨涵也不拒绝,但不知为何故意避开阿图,选在早晚的时候带陈岩到无生观后院山石上打坐。 山顶早晚寒冷,陈岩每每出行,都能感觉冷风微抚,不多时皮肤便麻木了。 打坐一刻,手脚也会冻麻。穿着暖和的林晨涵搓着手脚,陈岩却如冻僵的木偶一动不动。 林晨涵以为陈岩会发烧生病,可是如此两日,陈岩除了脸上被冻出“腮红”,精神竟然越来越好。林晨涵感叹自己风寒药算是白准备了,陈岩却又做了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日林晨涵陪陈岩在后山打坐,正冻得搓着手蹦跳,陈岩却突然起身,拖着明显麻木的双腿走到一处悬崖边,轻轻一跃,跳上一处从悬崖边突出的山石上。 林晨涵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快步跑到陈岩身后,却不敢向前,只怕上去碰他,让他失去平衡。却又怕他再向前一步摔得粉身碎骨。出言喊叫自然也是没用。正慌乱失措,却见陈岩对她摆了摆手,两人现今交流早有默契,林晨涵知道陈岩是制止她向前的意思。林晨涵便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陈岩。 陈岩站了片刻,又跳了下来。用脚在地上写道:“真冷啊!” 自此林晨涵再不允许陈岩外出放风。 俗话说:“山中无甲子。”陈岩这种失去四感的人却准确的记得日期。 三月初三,圣母转生日。 孙小芸一早起来便叫三个圣女沐浴更衣,自己也洗干净将要被舍弃的皮囊,穿上了白色华美的吉服。 林晨涵换了身干净的白道袍,正准备出门,却见陈岩在案几上写字,便走过去查看。水迹快要干涸,但依稀能认出陈岩写的是“花开了。” 林晨涵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看向自己养在角落里的昙花,竟然已经是凋谢的样子。 昙花一现的满屋飘香,林晨涵竟然在睡梦中毫无察觉的错过。 林晨涵正在恍惚间,却又看到陈岩写道:“我可以帮你。” 林晨涵下意识地看向陈岩的脸庞,见他还是安静的闭着眼,一时竟有些安心,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出了门。 陈岩却还在案几上写道:“感谢照顾。” 林晨涵来到无生观狭小的正殿,此时圣母和另外两个圣女已经到齐。林晨涵也与阿图和山妮并肩站在了圣母莲花座前。 孙小芸拿出一个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出里面的四枚丹药。 “这是轮回丹,倾白莲教全教上下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搜集五十余种材料炼制而成。”孙小芸颇为感慨的说道,“为了这四颗丹药,神教势力不断收缩,我对诸多琐事也是一忍再忍。现今,神教偏安一隅,可以说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说到这里,孙小芸顿了顿,环视三人各异的表情,才又接着说:“这是神教最后的机会。净土轮回诀会是我教第一个实现的神迹,之后就会有无数的神迹降世。到时候,那些小看神教的人、那些轻慢过神教的人、那些欺辱过神教的人、那些背叛过神教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现在,我们共创神教光辉吧。” 孙小芸拿了一颗丹药,便将木匣递到三人面前。阿图公主得到过孙小芸暗示,剩下的三枚丹药中只有中间的一枚是真正的轮回丹。阿图几乎下意识拿起那枚丹药,递向林晨涵:“妹妹是我们中最有资历的,理应先用圣丹。” 林晨涵却摆手拒绝道:“姐姐何必客气,我教中姐妹不分你我,我自取便是。”说着就从木匣中拿出一枚。阿图暗道不好,却见山妮一把夺过林晨涵手中丹药,说道:“我们三人亲如姐妹,阿图为小涵拿圣丹,小涵给我拿圣丹,我再给阿图拿圣丹,才正是我们不分你我的姐妹情谊。”山妮边说,又将匣子里仅剩的丹药拿出来递给阿图。 阿图赶忙接过丹药,暗赞山妮无心之中的助攻。林晨涵对山妮的举动倒是颇为意外,但只是笑了笑便坦然接过阿图手中的丹药。 四人身着华服,各自捧着自己的丹药,在孙小芸的带领下来到丹房。丹房里的蝌蚪文又增加了许多,房顶和墙壁上几乎画的都是那晦涩难懂的蝌蚪文。一进入这鬼画符环绕的房间,气氛陡然变得压抑。孙小芸率先服下丹药,剩下的三人几乎毫不犹豫的跟着服下丹药。等丹药入喉,才又觉得自己太过冒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孙小芸示意四人围坐在一起,不再说话,缓缓闭上双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蝌蚪文仿佛如真的蝌蚪一般游动起来。四个人缓过神来,丹房内的一切都消失了,周围白蒙蒙一片,只有那不断游动的阴阳蝌蚪文围在四人周围,四人坐下却是一阴一阳两个蝌蚪如太极图一样咬尾游动。 这纯白的世界就是净土。 孙小芸缓缓睁开眼睛,走到林晨涵的跟前,想要和她交换位置。 林晨涵也睁开了眼睛,含笑看着孙小芸。 “小涵。”孙小芸轻声地呼唤着林晨涵。 林晨涵依然笑而不语,孙小芸一怔,随即上前想要拽起林晨涵。林晨涵却笑了笑,双手挥动了几下,立刻有几个阴阳鱼游动过来挡开孙小芸。 “你……”孙小芸颇为震惊地看着林晨涵,随即心中更加笃定自己想法,一定要夺得这具身体。 想到这里,孙小芸唤醒阿图和山妮。开口命令道:“把她拽起来。” 阿图立刻扑向林晨涵,山妮却一把抱住了阿图,喊道:“有话好好说。” 阿图却如疯魔一般,转过身来,一把掐住山妮的脖子。山妮错不及防被按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呼救着:“救……我……小涵……救我。” 林晨涵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直到山妮没了声息,林晨涵才拍手鼓了鼓掌:“好演技。” 不理会缓步走来的阿图和毫无反应的山妮,林晨涵手上又做了几个动作,她的身上立刻爬满了阴阳鱼,孙小芸和阿图想要再接近她却是不再可能。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够进入到这里。”林晨涵对孙小芸说道,“这个地方不能待太久,不然会有危险哦。”说完,林晨涵便与她身下的太极图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在她消失的一瞬间,地上剩下的三个太极图变换了位置,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的局势。 三人一怔,现在没人能记得自己原来的位置。孙小芸毫无犹豫地冲向那三个太极图,选中一个站了上去,同样消失在原地。 虽然不了解净土轮回诀的具体内容,但现在剩下的两人也能猜到,白色世界中的自己就是自己的灵魂,而原本脚下的太极图就是回到自己肉身的通道。山妮毫不犹豫的从地上爬起来,飞身就扑进一个最不像孙小芸肉身的太极图。阿图显然别无选择。 丹房内的林晨涵醒来时,另外三人的躯体还是盘腿而坐,但却好像是没了生机一般。林晨涵满眼好奇的等在哪里,之后孙小芸便悠然醒来。孙小芸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眼中立刻渗出了痛苦的神色。那眼神中有着诸多情绪闪烁,绝望和不甘最多。她还未开口,阿图和山妮相继醒来,确认了自己身体后,山妮恐惧的看了一眼孙小芸,又对身边的阿图喊道:“阿图妹妹,你可不要被圣母迷惑,她在骗咱们,她也想夺了咱们的肉身。” “你……”孙小芸气急败坏就要冲向山妮。 山妮立刻躲到阿图身后,大声提醒:“姐妹们,跑吧,圣母娘娘可是二品高手。” 阿图像是恢复了清明,二品高手又怎样?阿图拔出屠龙铳就是一枪,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孙小芸眉心却是多了一个孔洞。 林晨涵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阿图手中的左轮手枪,随即又一脸焦急地问阿图:“你这手枪是从哪来的?” 阿图看着林晨涵焦急的样子,心中打起了算盘,便说道:“这是皇帝给我的。” 林晨涵便没再追问,又看了看山妮,说道:“咱们打死了圣母娘娘,要怎么向山下的信徒交代?” 白莲寨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想要逃之夭夭是没可能的。现在给三人的选择并不多,最合理的就是推出新的圣母来。三人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最适合出任白莲圣母的是林晨涵,她自幼在白莲寨中长大,而且跟随孙小芸多年,自称孙小芸转世是最不出纰漏的。 然而,另外两人都没有推举之意。没有推举的行为也足够表达两人意见。 平日怯懦的山妮却第一个开了口:“小涵在那白色的世界里,为何那么厉害?” 那白色的空间对于林晨涵来讲只不过是一个最表面的后台操作而已,她之所以一直留在孙小芸身边,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些人如何进入后台程序,顺便利用白莲教情报网搜集消息而已。现在山妮如此问她,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打算作出解释。 因为她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只要查出那把左轮手枪的出处,很可能就能找到她要找的人。 “我不当圣母。”林晨涵一语双关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山妮则立刻推举他人:“那咱们当中最厉害的就是阿图妹妹了,自然是阿图妹妹来做这圣母。” 此语正合阿图心意,可是她还是推辞道:“我初来乍到怕是难以服众。” 山妮赶忙说道:“你有那等神器,还怕不能服众吗?就说天书所载法器,谁不听命便叫他死于神器之下。” 这话仿佛说道阿图心坎里,听得阿图不停点头。山妮趁热打铁:“那神器可以让我看看吗?”如此要求,阿图竟也神使鬼差的将手铳递了过去。 “不要。”林晨涵觉得不对劲,出声制止。可为时已晚,山妮手疾眼快,一把就将手铳抢到了手。阿图也瞬间醒悟,想要去拿回来,却被山妮躲过。此中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阿图连忙出言道:“你又不会用,拿了没用,快还回来。” 一股抹浅笑爬上山妮俏脸:“对付你们,还用这等神器吗?” “你是孙小芸!”林晨涵喊道。 第八十章 巧试探晨涵真身 全国各地易学高手快马加鞭赶向京城,张俊还是守在皇帝专为破解天书准备的别院中。虽然有了之前陈青山翻译的比对,对接下来所谓《净土轮回诀》的破译有些帮助,但一边破译一边验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如何,张俊总是要拿到第一手的破解资料的。 在别院中过了五日有余,《净土轮回诀》基本破译的差不多,张俊正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核对的结果。李俊杰却在这个时候做了不速之客。 “先生之前教我的脉轮之法,我努力按照先生方法练习,尝试打开海底轮,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先生所说的查克拉。”自开始向张俊学习内功,李俊杰虽没有拜师,但一直以先生称呼张俊,行为也颇为恭敬。 但现在张俊哪有心思搭理李俊杰,于是敷衍道:“内功修行切莫着急。之前曾有无数修士因为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所以许多修士也认为打开查克拉是灾难性的。李会长如今已是二品高手,大可不必着急。” 李俊杰感觉到了张俊的敷衍,却依然追问道:“我并不求速成,但现今为圣上效力,抽不出太多时间静心潜修。还请先生多些指点。” 张俊知道现在李俊杰圣宠在身,也不愿意与之翻脸,略微思考,便问道:“李会长也是有妻儿之人吧?” 李俊杰没想到张俊有此一问,却也问道:“先生何意?” 张俊故作高深一笑:“李会长不要误会,但讲无妨。” 李俊杰只得答道:“家中有一妻两女。” 张俊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这个海底轮也叫底轮、根本轮,其最直观的表现是在生殖上。” 此话一出,李俊杰竟然有些脸红,慌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张俊又讳莫如深一笑:“李会长可以去教坊司走一趟,或许对练功有所裨益。” 李俊杰颇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但也明显的失了方寸,竟跟张俊表露请张俊出任武德会长老,还说什么请他坐镇南方之类话语。倒像是要将江湖的半壁江山分给张俊。 张俊草草应承,打发走李俊杰。便快步回了破解天书的房间。张俊心里清楚,南地江湖还有海寇王直这种滔天巨鳄般的人物,自己虽与他有那么几分交情,但论势力也没有达到真的能跟人家掰一掰手腕的地步。 他背后可是东南的那些读书人。 不过想到海寇,张俊倒想起那《净土轮回诀》中丹药炼制需要一味南海夜明珠,倒是可以在王直身上想办法。 张俊、李俊杰二人各有所想。 李俊杰入教坊司之事也按下不表。 只说陈岩在白莲峰上却是获得了自由。他现今只剩触觉,林晨涵便不再限制他的行动。开始时他依靠着摸索熟悉周边环境,仿佛新生儿探索未知世界。慢慢的,陈岩在林晨涵房中行走,竟然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 林晨涵几日与陈岩写字交流,倒是颇为投机,便也不再在睡觉的时候用绳子绑住他。也不知是有几分出于对陈岩的信任,又有几分是不怕这个缺失四感之人。 这日午夜回梦,林晨涵借着映窗而入的月色,看到陈岩在榻上坐着。睡意陡然全无,身体未动,聚集精神观察陈岩。细看之下,却看见陈岩端坐榻上,静如入定老僧一般。 莫不是终究还是疯了?林晨涵心中疑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靠近陈岩。陈岩五心朝天,标准的道家打坐姿势。林晨涵大气都不敢出地观察了片刻,发现陈岩好像醒着,便在他腰上捅了捅。陈岩发出嘎嘎怪声,吓了林晨涵一跳,后退半步,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刚刚碰到了陈岩的痒痒肉,那怪异的声音也许就是陈岩的笑声。 陈岩强行止住那怪声。抬手沾水在案几上写道:“早晨了吗?” “不。”林晨涵在他后背写道,“晚上醒了,看你坐着。” 林晨涵也未掌灯,两人就借着月光交流起来。 “谢关心。”陈岩写完做了一个作揖的手势。 “不,怕你疯了。”林晨涵如实写道。 陈岩似乎是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作答。林晨涵又写道:“怎么耐得住孤寂。” “静思。” “思什么?” “杀皇帝。” “还以为思的是高深东西。” “报仇。” 林晨涵不由想到,一个人的仇恨能持续多久呢?也许和报仇的难度有关系吧。毕竟皇帝杀了那么多人,真正敢站出来复仇的人却不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苟活于世便好。 “你想做什么?”陈岩又写了一句话。 此情此景之下,这样的问题并不突兀。但林晨涵却不能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写出来。但却也不至于在此情此景之下骗陈岩。 “找一个人。”林晨涵在陈岩后背写了她来此的真相。 “什么人?” 什么人呢?林晨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也不可能完全准确的向陈岩说明一切。思考半天,才写道:“这个世界因他而创造。” 这是这个时代陈岩绝对理解不了的说法,却是现在陈岩一眼就看穿的描述。 这个世界是为了谁而创造的? 游戏自然是为了玩家而创造的。 困扰陈岩几天的问题迎刃而解,陈岩玩的就是单机游戏,这个游戏中绝对不可能存在其他玩家。那么林晨涵的身份不难猜想。 一开始,这个游戏就存在不能退出的巨大bug,估计游戏公司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但是技术上可能难以用物理的方式切断陈岩和游戏的链接。所以林晨涵就是被派遣进来拯救陈岩的gm。 这对陈岩来讲绝对是个好消息。只要表露身份,林晨涵自然就能带陈岩退出游戏。 陈岩手指动了动,刚沾水落下一笔,手又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必须报仇。不知是陈岩那不杀boss誓不为人的宅男精神再度爆发,还是杀父之仇必百倍奉还的念头作祟。总之,陈岩没有和盘托出。 林晨涵饶有兴趣的打量陈岩因思考而跳动的睫毛,陈岩自失去味觉后就开始闭上了眼睛。当他醒着的时候,刻意闭上眼睛显然还有些不习惯。现在思考起来,睫毛更是不规律的抖动着。 月光下陈岩的面容竟有些清秀。林晨涵又胡思乱想起来。平日里陈岩长相刚毅有余而清秀只能算是勉强。但在月光下,陈岩平静的脸庞绝对可以用清秀来形容。尤其是四十五度的侧颜,堪称完美。 林晨涵颜控属性发作,一片讨厌的乌云却悄然挡住了月光。 林晨涵被扫了雅兴,正要和陈岩说一声回去继续睡觉,院内却有细碎的动静传来。林晨涵俯身悄然潜行到窗前。偷偷向外观察,正看到阿图从丹房走了出来。 第八十二章 战圣母五感全失 转世到山妮身上,是在孙小芸的计划之中的。 所谓三个圣女都是孙小芸觉得不错的皮囊,相貌身体都是一等一的。当然首选是林晨涵,孙小芸认为林晨涵是天生慧眼,一旦夺得肉身,自己也能看懂传教天书中的蝌蚪文,之后用她的身体修炼仙法,自然事半功倍。次选是阿图,初见就认可阿图美貌和充满活力的身体,之后阿图和对话又觉得投缘,再然后得知她是草原公主,便觉得甚好了。最后的选择才是山妮,只是苗寨中普通的美丽、健康的少女。 虽在计划中,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孙小芸为了这次转世,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不说之前种种,单说向张俊低头已经是奇耻大辱。之后阿图误打误撞进了丹房,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计划之中。 丹炉上,墙壁上早就被孙小芸设置了天书符文。这些符文是白莲教历代流传而来,虽不知道其含义,但却知道其作用就是催眠和心理暗示。 这些符文能够让人心理松懈,孙小芸再以语言话术稍加引导就能形成有效的心理暗示和催眠。 孙小芸私下会见的可不只是阿图一人。 想要控制林晨涵是没有可能,数月前发现寨中少女异常就是因为她好像不受天书符文的影响。之后通过试探与观察,确定这少女竟是能够看懂天书符文。孙小芸如获至宝,把林晨涵养在自己身边,再不让她脱离自己的监控。 除了林晨涵没办法催眠,成功催眠阿图后的孙小芸自然也没有放过山妮。原本哄骗两人,让两人协助自己夺舍林晨涵。却没想到这林晨涵在净土之上竟突然变的神通广大,完全搅乱了孙小芸的计划。然而,孙小芸自认为天命所归,净土中,三人抢占肉身,完全混乱的情况下,孙小芸还是成功抢占了一具年轻的身体。 之后利用微弱的催眠效果,使阿图枪杀孙小芸肉身,又骗到阿图手中的利器,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到了现世,你们还能奈何?”孙小芸活动了一下新的身体,感受到了青春与活力。 阿图恼羞成怒,上手又要抢夺屠龙手铳。 孙小芸只是微微一笑,将手铳收入怀中,单手一接阿图手臂,阿图顿时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便被摔在地上。 阿图武艺一般,但绝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柔弱少女。单论摔跤,草原上普通的摔跤手还不是她的对手。现在与孙小芸一个照面便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眼冒金星,一时竟爬不起来。 这边林晨涵也没有闲着,见孙小芸果然不会开枪,便环顾四周,捡了一个三尺多长的烧火棍,双手持握如持刀般直指孙小芸。 孙小芸颇为意外的歪了歪头,竟露出些少女的俏皮感。 林晨涵却是一身鸡皮疙瘩。双手举棍劈向孙小芸。孙小芸随意抬手拨挡,林晨涵手中烧火棍却陡然转向正劈改斜劈击中了孙小芸格挡手一侧的肋下。可是那烧火棍经过火烧,前段已经碳化变脆,一击之下应声而断,只在孙小芸白衣上留下一片炭黑色。 孙小芸一愣神,没想到林晨涵竟仿佛习练过武艺。只是这斩击虽有章法,却不像实战的打法。孙小芸难免疑惑“难道这世上还有武艺不是为了实战而习练?” 林晨涵抓住孙小芸愣神的机会,夺门而出,跑向自己的房间。 孙小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她可不能让林晨涵跑掉,否则那双慧眼世间再难寻觅。 林晨涵推门回房。在榻上打坐的陈岩将头转向了门口,闭着的双眼仿佛静静地看着林晨涵。林晨涵在见到陈岩的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她焦急地跑到陈岩身边,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向他求救。 “救我。”林晨涵先写下了这两个字。 陈岩点了点头,林晨涵竟然有了信心,继续写道:“孙小芸夺舍山妮。现在要抓我。” 刚刚写完,孙小芸便出现在门口。林晨涵咬咬嘴唇,又继续写道:“和阿图。” 陈岩已经伸手拿过自己的盲杖,并在桌子上写道:“坐在榻上,不要动。” 然后陈岩下床穿好鞋子,面向孙小芸,拄着盲杖,静静地立着。 孙小芸满面笑意地说道:“你五感丧失了多少了?我记得现在只剩下触觉了吧?” 陈岩却在此时笑了笑,竟然像是听到了孙小芸的话。 孙小芸颇有些惊讶,怀疑地问道:“你难道恢复了?” 陈岩还是笑笑,却没有回答。 “故弄玄虚。”孙小芸上前一步,陈岩却抬起盲杖,拦住孙小芸去路。孙小芸更是诧异,刻意放轻脚步,想要绕过陈岩,却又被陈岩用盲杖拦住方向。 孙小芸怎么会把陈岩放在眼里,一个箭步向前,一掌砍向陈岩颈部。 二品高手的一击,即便是不太用心,即便是未能恢复到十成功力,却也是常人难以招架的。而陈岩的盲杖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点向了孙小云喉咙。 孙小芸后退两步,转头出了房门。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提了一把宝剑。 孙小芸的碧空剑已经多年未出鞘,现今含怒一击,自认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来二品的境界。 等在原地的陈岩竖起盲杖、低扶身形,摆出拗步刀势。孙小芸却发现,当盲杖立起的一瞬间,陈岩仿佛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刀背藏身。 在那一瞬间,在孙小芸的眼中。陈岩和陈青山的身影仿佛重叠。 在如此电光火石的瞬间,收势已经来不及。 这个瞬间的结尾,孙小芸失重般的飞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没了生息。 林晨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现实世界中,她有从事过剑道运动,甚至拿到过比赛的奖牌。所以勉强看明白了两人的对决。 陈岩胜了。而且轻而易举。 惊讶之后的林晨涵终于呼出一口浊气,原本一动不动的陈岩却转过头来。 此时此刻,林晨涵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陈岩现在的状态。 理论上来说,从反应速度的角度看,触觉的反应速度大于听觉的反应速度,听觉的反应速度大于视觉的反应速度。 理论上来说,任何的动作都会导致空气的流动,都能够被触觉感知。 可是从实践上来讲,单凭触觉感知空气流动去判断对方动作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要说触觉要被放大多少倍,单说感知过程中的干扰因素…… 林晨涵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魔幻。尽管这是一个游戏世界,但终究没有超越自己认知的事情。而一个游戏中的npc却超越了她的认知。 游戏人物不可能有外挂,那只能是bug。 林晨涵还在胡思乱想,陈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在案几上写道:“阿图怎么样了?” 林晨涵回过神来,赶紧跑到丹房去找阿图。临走之前又确认了孙小芸的死亡,顺便将她身上的左轮枪揣到自己怀里。 阿图腿受了些伤,但并不严重。林晨涵出了自己的房间正碰上咬着牙一瘸一拐出来的阿图,于是赶忙上去搀扶。 阿图有些焦急地问道:“孙小芸呢?” “被陈岩杀了。” 阿图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不解。以陈岩的状况怎么可能战斗。等林晨涵搀扶着阿图出现在门口,却见陈岩又坐回了榻上,睁开无神的双眼对着两人的方向笑了笑。 林晨涵扭头再看阿图,竟然发现阿图在见到陈岩的那一刻已经哭了出来。 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中大人。 阿图走到陈岩身旁,按照林晨涵的说法在陈岩背上写字。她有些激动,写的字又多又快。林晨涵刚想告诉阿图陈岩可能判断不好内容,却见陈岩点点头,鼓励阿图继续写下去。 林晨涵竟有些生气,怎么自己写的时候就很多误读? 再想想也可能是自己和陈岩是新手期,现在陈岩已经是个中老手了。 嗯,我调教的好。 阿图这边将几日来的事情林林总总,写给陈岩,并特地关照了自己向林晨涵说的谎言。陈岩只是点头确认,却并没有回话。林晨涵出门收拾了凶案现场,再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两人还在交流,陈岩平静的脸上竟然有些急迫。 “这两个人果然有奸情。”林晨涵心中暗戳戳地想着,却又觉得不对。 于是上前摸了一下陈岩额头。阿图被林晨涵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也下意识的摸了一把。 发烧了。 阿图的叙述单方面终止,陈岩叹了口气,明显的没了精神。但还是沾水在案几上写道:“造反。” 林晨涵明白这是让她们带领白莲教造反的意思。可是凭啥要听陈岩的呢? 却见陈岩接着写道:“这边造反,正德必定御驾亲征。” 陈岩和阿图的目标是刺杀正德,而林晨涵也要找正德打探屠龙铳的出处。这是一个能够满足所有人想法的意见。 然后陈岩躺倒在了榻上,盖紧了被子。阿图和林晨涵再去碰他,却没了反应。 三月初三,恶太岁一招击杀白莲圣母,之后失去触觉,五感全无。 第八十三章 斗苍穹重见天日 对现在的陈岩来说,比发烧难受的是头痛,比头痛难受的是边发烧边头痛。 心跳加速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让陈岩一动也不敢动。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陈岩,感受不到任何的光线、声音、气味、味道以及触摸。他的躯体宛如一个牢笼,将他的灵魂关在里面。 陈岩难受的已经无法再思考,也没有办法再心算时间,在陈岩睡了两次觉之后,陈岩觉得自己有些退烧了。头不再那么痛。可是陈岩的梦变的多了。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他努力告诉自己,五彩斑斓的就是梦,一片漆黑的才是现实。 于是他在梦中迎来了第一个访客。 战三叔笑呵呵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陈岩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早已失语,什么都说不出来。站三叔也像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拔出刀来,支起自己的盾牌,用刀在盾牌上擦了一下。 刺耳的声音传来,陈岩手中多了一柄长刀。 断水刀。 陈岩明白了他的意思,持刀摆了一个外看刀势。战三叔上前一步,陈岩毫不退让,也上前一步。两人步步紧逼,却一步比一步前进的幅度更小。固然谨慎,却依旧气势汹涌。 战三叔刀盾防御无死角,陈岩并没有机会出刀。战三叔也没有着急出手,两人显然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两人不停地小幅度移动,在架势上对攻,不知过了多久,陈岩的移动速度突然变大,从前后的直线移动变成了左右的曲线位移。 战三叔的压力却陡然倍增。陈岩每次移动都能躲到战三叔因为举盾出现的视线死角。尽管那死角并不是好的进攻角度,但也给战三叔带来了一些压力。 战三叔放下盾牌,陈岩找到了他架构的突破口,局势已经不利于他。作为比试来说,他已经没有胜算。 陈岩却并不满意,自己胜利的前提是没有透明的盾牌。 陈岩之胜,是战三叔器不利,而非陈岩技高一筹。 战三叔还是满意的笑了:“娃不孬。” 陈岩依旧不能说话,只能干看着战三叔消失在原地。 悲伤的情绪难以自己的袭击了陈岩的心头。 之后他手中的断水刀又变成了奔流枪,李阎王站在了他的对面。 李阎王只是以中四平枪势站在那里,双目无神,但是陈岩却模仿起他的动作。 陈岩模仿李阎王动作,不知站了多久,李阎王突然又换了一个动作,变成了高吊四平势。 陈岩继续模仿,李阎王仿佛教学木偶一般,每一势都在陈岩模仿无误后转换到下一势。 枪式不多,只有寥寥十六势,陈岩知道这是六合大枪的势法,但是跟着李阎王练习又有不同的感受。 李阎王定势松散却有规矩,变势突然而迅捷。陈岩就在这虚幻中一遍一遍跟着李阎王练枪。陈岩渐渐入迷,六合枪练完,又在李阎王面前演练子龙枪,虚幻之中也不知疲倦。演练不好便觉得难受,演练得当就觉得畅快。 直至李阎王消散如云烟,陈岩才停下练习,对着李阎王去处抱拳行礼。 陈岩再盘膝打坐,总结自战三叔处学来的对攻与从李阎王处学来的架势。 陈青山又从虚幻中走来。 陈青山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同李阎王一样像个机关木偶。他一抬手,手中凭空多出一柄断水刀。陈岩手中武器再换,同样是断水刀。 一样的宝刀,相似的刀法。两人对攻激烈,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却招招都是点到为止。高手过招哪会有如此多的出刀机会,但两人你来我往却斗了百招有余。 过了百招,陈青山招式开始处处受制,已经再难组织有效进攻。他便将断水刀随手一扔,手中又幻化出了奔流枪。 陈岩手中却还是单刀。 自古习练单刀者皆以单刀破枪为荣,盖因单刀实难破枪。公平比斗自古一寸长一寸强,哪有什么一寸短一寸险。 陈岩右手举刀,左臂架住刀背,摆了一个埋头刀势,又是一手刀背藏身。 陈青山没有丝毫留情,挺枪而上,枪头上下纷飞,竟也走的子龙枪那般游场枪的路子。 陈岩却是左右闪躲,上下招架,是为梦绿堂枪法中的“闪”。枪法云“左右斜闪而直进,扎彼空处。”但这是抢法,陈岩手持长刀,长度有限难以反击。但陈岩虚实之法在于诱敌深入,枪法云“必先落空处,以赚彼进扎,而我乃以巧法取之。”这是时机的把握,是为“赚”。但以刀进枪必须万无一失,陈岩做足虚实只等陈青山出单杀手。 所谓单杀手,就是青龙探爪,乃是枪法中的尽头枪,全力一出,再无回防的机会。 但是老练如陈青山怎可能轻易露了此种破绽,陈岩闪赚之法尽施,陈青山却只稳坐钓鱼台。 占了器利一项便占尽优势。 陈岩与他缠斗许久,终于跳出陈青山攻击范围,闭上双眼。陈青山并未追击,而是持枪等待。 陈岩封闭自己的五官,像是从梦中醒来。再睁眼,周围一草一木尽在陈岩感知之中。突然风动,陈岩以低看势持刀进逼。陈青山提枪迎上。 两人比斗,气势先弱者败。 那虚幻世界,场景陡然丰富,周围一草一木皆是变幻无穷。陈岩每迈出一步,便有风动不止。陈岩每迈出一步都有场景变换。 一会是京城豹房、一会是太行山峦。一会是昌德山庄,一会是无垠草原。 陈岩眼神越发坚定,超越父亲是每个父亲对孩子的期待,陈岩今日必胜。 陈岩出刀轻率,陈青山大枪梨花摆头。陈岩则沾杆直上,竟用了偷步转身之法。只一瞬间,陈青山竟觉得自己儿子长了缩地成寸的神通,从枪尖直进到了枪腰的位置。 陈青山未来得及施展戚元敬长器短用之法,陈岩更近。陈青山只得后退一步,用单手棚退势,右手高举枪根阻挡陈岩前进。陈岩矮身,断水刀刀背轻松一磕奔流枪枪根。大枪便从陈青山手中飞脱而出。 胜负已定。 陈青山像是满足了愿望的游魂,逐渐消散。 “不用报仇,你好好活下去就行。”父亲笑着说道。 父亲的爱从来都是得寸进尺,你好的时候他只要求你更好。当你境遇坏到家的时候,他却只求你好好生活。 陈岩泪眼婆娑地醒来,看到朴素的房间内,一个明媚的少女在自己榻前打着瞌睡。 “小涵?”陈岩开口试探。 第八十四章 白莲反贼子起事 小涵这样亲昵的称呼,是在两人作为笔友的时候为了简便而用的。 现在陈岩从嘴里说出来,总是觉得过分亲密。但是想到这个少女连日来对自己的照顾,又觉得两人本就应该如此亲密。 从来没见过的人,却又是应该非常熟悉的人。 这种割裂感让陈岩有些恍惚。 打着瞌睡的林晨涵立刻清醒过来。打量了一番陈岩,才回过神来,对他做全身的检查。 “五天了。”林晨涵说道,“白莲教起事都准备好了。你再不醒来,我就对阿图下病危通知了。” “谢谢你,小涵。”陈岩说道。 林晨涵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长这么大了,除了亲属长辈,却是还没有男性角色叫过自己小涵。但她又觉得一个称呼也没什么,就不再放在心上,转身出去叫阿图。 阿图现在作为白莲圣女,代替圣母林晨涵出面管理白莲教事务。阿图毕竟是鞑靼公主,之前也一直管理着属于自己的队伍,现在出面管理这萎缩到很小规模的白莲教自然也不在话下。 几日来,串联一些颇有野心的土司,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实际上,在白莲教中,她取得了比之草原更大的权力和自由,已经颇为享受这种感觉,所以见到陈岩的时候还是有些兴奋。 高兴的跟他说了几日的成果,倒像是等待夸奖的学生。 陈岩自然不会吝啬好话,恭维了阿图一番,便与两人定计造反。林晨涵对他们的谋划反倒不是很关心,只是追问屠龙铳的出处。 陈岩知晓瞒不住她,却又怕她直接带自己强制退出,便解释道:“这屠龙铳不是正德发明。而是锦衣卫中一个百户,突然像是得了神授,集合巴欧房和市井中的能工巧匠,做出了震天雷、掌心雷和这屠龙铳。” 林晨涵又追问那百户姓名。陈岩却故作神秘地说道:“那百户其实与我交好,曾对我说不喜欢正德这样的封建君主。我想这次造反也能得到他的助力。我刺杀成功后,带他回来让你看上一看,如何?” 林晨涵瞬间抓住了重点:“他说的是封建君主?” “对。”陈岩答道,“他常有古怪言论,想来也是神授之语。” “你有把握将他带回来吗?” 陈岩点头:“十成把握。” 可怜林晨涵只见过陈岩的真诚模式,没见过他的忽悠模式,便就这么信了。 陈岩却以进为退,问道:“你这么关注他做什么?” 林晨涵早就想好了说辞:“说实话,我对什么皇权富贵、教权领袖之类的不感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天书。” 这话倒是得到了阿图的认可,林晨涵轻易将教权交给阿图,没有丝毫留恋。这倒是和孙小芸有些相似,为了参悟天书放弃了无数白莲教的利益。 林晨涵拿出孙小芸抄录的天书副本,翻开上面的阴阳文,解释道:“这些符文,常人难以看懂。我却能够看懂十之七八。孙小芸以为我是天生慧眼,实际上我能看懂是因为我懂一种逻辑语言。我把它叫做二进制代码语言。” 林晨涵知道二人听不懂,便半真半假的说着。阿图自然是一头雾水,但陈岩心里却清楚,不就是说自己是程序员嘛。 林晨涵又说道:“我估计,这天书的解释办法也不是一种。除了我的解释方法,我知道至少还能从易经的角度解释。而且我相信,如果有厉害的密码学家,再加上足够的参照样本,应该也能破解。” 一通现代语言将两人砸晕后,林晨涵终于给出了她的解释:“我的目的是搜罗天下奇人,想来对我破解天书有用。” 阿图懵懵懂懂的明白了林晨涵的意思。陈岩也明白了,这是打着搜罗奇人幌子寻找玩家。 “既如此,那咱们明日举事。静待正德送上门来。”陈岩装作懵懂的做出了总结。三人都为自己行动的顺利而感到高兴。 陈岩的心情也大好起来。杀了正德,便回来找林晨涵,让林晨涵帮助自己退出游戏。 完美。 事情的顺利又让陈岩想和林晨涵多聊一会儿,之前两人写字交流确实有颇多的共同语言,这林晨涵又是自己向来喜欢的萝莉摸样,陈岩复明后倒是有了网友见面遇到宝藏的女孩儿的感觉。 但又想想,语多必失,若真的聊得多了,难免露出马脚,那就干脆刺杀成功后再聊。陈岩绝对有很多话对林晨涵说,但是思量一番,还是等回来再说吧。 想想到时候林晨涵的震惊模样,还有些小期待呢。 欺骗别人难免愧疚,林晨涵现在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npc,却还是多日来对自己的照顾有佳,陈岩再次情真意切地道了谢。 “谢谢小涵。” 没头没尾的道谢,倒让两个女孩都怔了一下。对林晨涵而言,这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被这样称呼,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阿图的表情,再想想两人相爱相杀的关系,心中倒有些小激动。 对于阿图而言,却先是疑惑。这又亲密又礼貌的感觉怪怪的。他们两个人这么熟吗?但转念一想,这两人可是同住了一个多月。虽然陈岩的状态是那样,但是孤男寡女还是同住了一个多月。看看林晨涵那无辜的大眼睛,又觉得自己想法有些龌龊。但是他们就是同住了一个多月。林晨涵对自己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信任,但是他们还是同住了一个多月。阿图的脑子乱哄哄的。 好在,陈岩和自己还是有共同的秘密的。阿图明确的知道陈岩在许多事情上骗了林晨涵,而背后的真相,阿图是清楚的。凭着这一点,阿图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在她的计划中,白莲教会是她人生新的起点。不知道里面受了多少孙小芸的暗示。但阿图在白莲教掌权的这短短几日,却是感受到了自己渴望的自由。 自己做的每件事情都会有结果,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就这样,在三人各怀想法的策划中,在西南土司痴心妄想的野心下,在被鼓动教徒的痴迷中,一场注定失败的白莲教起事,烽火如荼的展开了。 第八十五章 帝南巡太岁下山 西南狼烟即起,朝廷很快收到了消息。 内阁首辅李公携兵部尚书王京入豹房奏请陛见。 正德纵然骄横,却也没有如见奸佞宠臣般在自己糟乱的大殿会见两位国之重臣。而是请两位大臣到了一处肃穆的偏殿。 两人禀明事情“西南八大土司中的五名土司,久沐皇恩,却不知感恩,于日前,在十万大山中举旗造反,并杀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吏员一十六人祭旗。” 正德又问两人意见。李公却让王京先言。 王京只说出兵平乱,可到底何人为将,何处出兵却是全未言及。 再问李公意见,李公只请明日开大朝会商议。 实则自皇帝外御鞑靼、内平宁乱,又借机在朝堂中肃清通敌附乱官员之后,正德几乎就不再早朝,大朝会几乎也是没有。所谓满朝文武,自李公之下也是唯唯诺诺,全成了像王京一样的聪明人。 正德明白这是让文官闭嘴。不再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代价。便答应二人朝会后送走二人。 之后立刻宣召司礼监掌印、提督西厂太监谷大用,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太监兼督十二团营张永,提督东厂、锦衣卫指挥使、平虏伯江彬,大明武德会会长李俊杰等一众奸佞宠臣进豹房议事。 一干人等很快齐聚豹房议事用的偏殿。正德便说出了西南土司造反之事,谷大用和江彬率先上前请罪,道:“奴婢\/臣事前未能探知情报,还请陛下降罪。” 正德摆摆手道:“别整这些没用的,朕还要用你们,说说你们掌握的情报。” 李俊杰却在此时上前说道:“此事是白莲教所为。” 正德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吴明德:“让人把张俊叫过来。” 吴明德领命出去,李俊杰又讲了江湖上早有风声的圣母转世的事情。 “陈岩是还在白莲峰上吧?”正德随口问了一句,李俊杰便又将当日逼迫白莲圣母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又道:“那陈岩肯定已是废人,让他活着便是让他受罪,想来阿图姑娘看他受尽痛苦后,便会回京。” 正德却摆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说道:“造反的事情应该和陈岩没什么关系。陈岩不是蠢蛋,不会相信凭几个土司造反就能撼动我的江山。” 几个奸佞立刻说了一下“陛下江山永固”、“山河日月永昌”、“皇爷天命所归”之类的恭维话。 张俊不多时就赶了过来,哭丧着脸对正德解释:“皇爷明见,那个白莲教和我们白莲教可不是一回事。” 正德骂道:“我不是昏君。” 张俊吓得连连叩首。正德才说:“说说吧。” 张俊便将自己的情报和盘托出:“原白莲圣母孙小芸号称转世,托生在白莲寨子弟、三圣女之一的林晨涵身上。三月初三当日,三圣女一死两生,现在王凤儿继续做白莲圣女,辅佐新任圣母林晨涵。林晨涵派王凤儿游说各寨土司,以白莲降世为由举旗造反。” “些许宵小,也敢于皓月争辉,当真是不自量力。”这是张俊最后的总结,也是近几日他的真情实感。已经掌握了净土轮回诀的他,也明白了当年孙小芸的一些动向、隐忍的目的。无非就是准备施法的材料种种。但那些对白莲教异常珍贵的材料,对巴欧房背后的皇帝而言,简直就是寻常物件。这让张俊再次感受到了朝廷的实力。也同样感觉自己投靠朝廷是正确的选择。 正德听完了众人的汇报,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摸着自己嘴上绒毛,笑着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是好事?” 众人一脸惊愕,谷大用最先想明白皇帝的想法,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脸惊愕的样子。江彬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但还是装作不解的问道:“皇爷这是何意?” 正德道:“朕虽军功卓着,一扫三朝阴霾。也给了那些文臣狠狠地教训。但是朝廷上下虽然对朕言听计从,却也多是消极凑合的干活。是为什么?” 江彬立刻道:“自然是那些大臣尸位素餐,食君之禄不能忠君之事。” 正德又问:“他们怎敢?” 东西两厂和锦衣卫都有监察百官的职能,于是谷大用和江彬又出言请罪。 正德摆了摆手:“这群人不过是朋比为奸而已。” 话说到了这里,在此处的人没有傻子,朝中局势也都多少清楚。所谓朋比为奸,不过是说大臣们结党营私,正德许多想法都被拖延了而已。想来皇帝是有借此次土司之乱,打压朋党的计划。 且不说正德与一众亲信如何计划,单说李公和王京出了豹房,王京赶忙上前请教李公:“土司之乱,根本不在土司,此次平乱……” 李公却伸手制止了他说话,颇有深意地对王京说道:“你与王守仁素有交情,此人能文能武,你可写信与他商议一番。” 王京是能变通的人,虽然是文官中的一员,但觉得当今皇帝虽不是圣君,也算是能君。所以算是干活出力的人。原本以为李公承受文臣压力仍然留在内阁以及之前种种表现,与自己可能有相同的想法,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王京对李公拱了拱手,算是领命。 回去便给王守仁写信道:“江南素来文风鼎盛,食天子之俸者半壁于朝廷……” 次日朝会,不过是皇帝早已议好了的章程。太师、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朱寿亲征西南。 驿间快马消息频传,江湖飞鸽迅飞。陈岩很快就拿到了正德御驾亲征的消息。 笑着对阿图说:“老套路了,一石二鸟。正德不会为了平乱一件事过来。我估计他会借着平乱的时候在江南停留,一是江南繁华迷人眼,他又是个爱玩的主。二是江南是文官老巢,那才是他的大敌。咱们就去江南等他如何?” “咱们?”操劳于造反事业的阿图有些惊讶,“那这边打仗怎么办?”阿图可是心心念念着指挥打仗的事情。 陈岩劝慰道:“我的公主,你也指挥打了几次胜仗了。过了瘾咱们还是忙正事吧。” 阿图有些不解,打仗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看出阿图的疑惑,陈岩便问道:“你不想回草原了吗?” 阿图又是一怔,回草原?他竟然让她回草原?阿图实在是不知陈岩为何如此狠心,但还是强忍着无尽的愤怒和失望说了声:“好。” 陈岩却被阿图这没来由的愤怒搞得摸不着头脑?打仗那么好玩吗?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位公主大人是怎么想的。 搞不懂就搞不懂吧。 陈岩带着一脸不快的阿图与林晨涵告了别,还恶趣味的留了个锦囊,嘱咐林晨涵收到他刺杀成功的消息再打开。三人在白莲寨门口告别,陈岩故作洒脱的如江湖儿女般抱拳行礼,转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赶往江南。 目前来看,一切顺利。 第八十六章 战五峰佛子归位 江湖代有人才出,现今二品高手凋零,又有无数的新生代高手崛起。 杭州不怒金刚便是如此。 不怒金刚本是杭州本地人,却生的如北方人一样高大威猛,虽然练武,性格却十分温和,一般的挑衅都是一笑了之。 所以即便是快到四十岁,即便是跻身四品,不怒金刚在杭州这样的大城里还是寂寂无名。 然而一切在年前改变,不怒金刚击败天煞太岁,并夺两件神兵的事情在杭州传开。许多原本出名的侠士开始邀请不怒金刚饮宴,也有更多的年轻人来拜师。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出意外的话,不怒金刚以此契机怕是要进入江湖大豪的行列。 出乎意料的是,不怒金刚崛起却在这个春天戛然而止。 据知情人说,有一男一女到访不怒金刚府上,未多言语就发起了攻击,之后不怒金刚一招败北丢了性命,再之后两件刚刚易手的兵器也被这对男女夺走。 这对男女的身份众说纷纭,尽管故事颇具悬疑色彩,可在偌大的杭州城中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事不关己的事情,总会被新的消息取代。 白莲佛子驾临杭州的消息很快就将不怒金刚的新闻给盖了下去。 能让佛子离开天书破译工作的只有皇帝的命令。 曾经的白莲佛子,如今的正德鹰犬带着皇帝的命令和林俊杰的嘱托来到了江南。 他是为了皇帝的南巡打前站。说具体点,他有一个任务——诏安王直。 如今的大明朝,乃是真正的皇权鼎盛,北地经过正德一系列操作自然早已肃清,所谓藓芥之患不过就是东南王直和那西南白莲教圣母一脉。 王直此人纵横海上十余年,号称五峰之主,旗下战舰无数,几乎把控东南海运,手下更是聚集各国罪犯,出海贸易时而为商,时而为盗,已经成了气候。就是东瀛、琉球、马来这种小国国主也要敬他三分。 如此滔天巨鳄也要给张俊这个佛子几分薄面。 张俊自杭州上船,船行不足一日便到了王直大旗所在的双屿港。 黄昏落日已是傍晚,张俊在王直手下小厮的带领下登上港口水寨后的山峰上,而王直就在一面“五峰之主”的大旗下等他。 王直与其他皮肤黝黑的水手不同,更像个白面书生。他背靠大旗,身后有几个带刀的倭国武士,身边占了个书童摸样的小厮,怀中抱着一把宝剑,正是王直所使用的宝剑“辟水”。 站在山上,港口繁华尽收眼底,王直谦和的与张俊见礼。 张俊也抢先开口道:“数年不见,王施主风采依旧。” 王直双手合十对张俊行了佛礼:“全赖佛子保佑。” 张俊如弥勒佛般呵呵大笑一番,两人携手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酒宴。 两人叙说江湖故事,酒过三巡,张俊才找了个机会说道:“不瞒你老王,我确实投了朝廷,此番前来也是为诏安而来。” 他故意语出突然,静观王直反应。王直表现淡然,但还是下意识的举杯饮了一口酒。张俊便心中有数,说道:“你王大当家纵然横行海上,连朝廷水师在你面前也是土鸡瓦狗般的存在。但大当家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当家有了朝廷支持又如何?” 王直此时才开口道:“朝廷许我何官职?” 张俊却反问:“大当家要何官职?” “一个指挥使总不为过吧?” 指挥使是正三品的武职,江湖人士做官,最高的就是李俊杰正三品的官位。实则王直纵然实力超群,正德的诏安也不过是为了瓦解、分散他的实力。若是真的让他做了指挥使的实职,将他属下原封不动全部整编成一卫兵马,依旧归他统帅,那诏安不就成了给王直人马换身衣服外带给人家发些钱粮的白给行为了吗? 对于诏安一事,张俊早有腹稿,不用考虑就开口道:“王掌柜就只值一个指挥使吗?” 这话才真正勾起了王直兴趣,问道:“难道要我做兵部尚书吗?” 这自然是玩笑话,但张俊却认真的回答道:“大当家眼里就只有朝廷官职?” 王直不解地问道:“朝廷诏安,不谈官职,谈什么?” 张俊道:“以大当家的实力,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大当家难道没想过威名海外?大当家纵横海上,听到三宝太监的故事难道不为之神往?” 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事情,几百年后依然传唱,更何况是在如今的大明。王直手下中,不少家中长辈都赶上过当年的盛世,对三宝太监的威名自然有着深刻的认识。 王直是海上巨寇,却知道自己达不到三宝太监的高度,心中有些惆怅。 张俊又道:“大当家仔细考量一下,以大当家现今实力,无论选择何路都是荣华一生,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当今皇帝也是明主,大当家投效,未必明日便不能成一位‘国姓爷’。” 王直又饮了口酒,问道:“我听闻当今皇帝对西洋事物有些兴趣,不知他对海禁一事有何想法?” 张俊心中暗喜,立刻开口道:“海禁一事乃是国策,但少年天子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若不能由当今天子打破,还能寄希望于何人?”张俊乃是多年忽悠别人的老手,暗中观察王直表情,便能肯定事情已经成了八成。 王直似乎还有些犹豫,正在此时原本为张俊带路的小厮走到王直身边,耳语几句。张俊便装作喝酒暗中观察。 王直的神情有些意外,但还是随口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小厮下去又带来一名男子,正是下山而来的陈岩。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这张俊笑眯眯不知所思,陈岩也并未亲眼见过佛子。 “陈施主可认得贫僧?”却是张俊开口搭话。 陈岩笑着吸吸鼻子:“这股浓郁的檀香味,自然是佛子降临了。” “如此说来,我和李会长是被老巫婆骗了。” “正是如此。”陈岩说道,“老巫婆死前还念叨:可惜俊儿,我视他如己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大,被人挑拨一番就恨我入骨。” 陈岩发动嘲讽技能,张俊脸上没了笑容。 陈岩不再理张俊,对着王直拱了拱手:“正德无非是想诏安你。但他诏安你可不是为了诏安你。” 王直又拿起酒杯来饮了口酒,并没有搭理陈岩。 陈岩却自顾自的说着:“他是为了对付你背后那群人。” 王直依旧沉吟不语。 陈岩继续道:“开海禁是正确的。你背后的人是阻挠开海的罪魁祸首,你是知道的。正德会不会开海禁,谁也不清楚。你不过是两方博弈的棋子。现在你能选择,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正德。” 王直这才抬起头,终于开了口:“你也是来诏安的?” 陈岩摇摇头:“你们全都寄希望于正德一人,而正德是我的仇人,我必杀之。正德一死你们又何去何从?” 王直叹了口气:“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却来这里做什么?” 陈岩笑了笑:“我要去报仇,但是不知道自己武艺到底如何,来找你试试手。” 王直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天煞太岁?立地太岁?花花太岁? 无论他陈岩是何名号,在两位二品高手面前说这等狂妄的话就是笑话。 张俊跟着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看了看陈岩腰间的断水刀,对王直说道:“不劳王施主出手,贫僧来教训他就是。但他有御赐宝刀,也请王施主借宝剑一用。” 王直点了点头,剑童将辟水剑双手奉上。张俊接剑轻抚剑鞘。剑鞘镂空,透过剑鞘就能看到宝剑泄露而出的点点寒芒。 “果然是好剑。”张俊不禁感叹。 “好在哪?”陈岩却不合时宜的出声质问。 张俊被怼的哑口无言,但随即又笑了笑。无论陈岩现今武艺如何,张俊都有信心将他一招击毙。既然他马上就死了,便没必要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二人各出武器摆好架势,陈岩立刻发现张俊架势的漏洞,或是因为肥胖的原因,张俊腰腹位置有着明显的漏洞。 这是一个二品高手绝对不会出现的问题,毫无疑问,这是个陷阱。 这是张俊故意露出的破绽,陈岩一旦攻击他的腰腹,他便直刺陈岩咽喉,陈岩再快,可他张俊有金刚护体。 陈岩很快,快的出乎张俊意料,张俊只感觉陈岩动了,而下一秒自己腰腹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而陈岩却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 手感不对,陈岩观察张俊伤口,虽然血肉模糊,但张俊的状态却完全不像重伤。 有鬼,事出反常必有鬼。 张俊也异常诧异,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法,以至于自己杀招不灵。他有些慌了神,想要再来一次,于是又摆出了与刚才一样的架势。 然而下一秒洞穿的是他的咽喉。陈岩收刀,甩掉刀上鲜血,还刀入鞘。张俊慢慢的瘫倒在地。 “剑鞘镂空是为了水下拔剑。啥也不懂,还号称二品。啥也不是。”这是张俊彻底断气前听到最后一句话。 那是赤裸裸的嘲讽。 第八十七章 忘初心难得始终 “我不喜欢你。”王直对陈岩说道。 “你只不过是个海盗头子。”陈岩毫不犹豫的还嘴,“我也不喜欢你。” 说完话,陈岩走到张俊尸体前,用脚踹了踹张俊硕大的肚子,然后捡起他手中辟水剑胡乱在张俊肚子上戳了戳。 “何必呢?”王直问道。 “有猫腻。”陈岩用剑又割了几下张俊的肚子,几个肉块被割了下来,露出后面的暗红色。 那绝对不是血的颜色,着眼一看就是人造之物。 “腥活。”陈岩在张俊的衣服上擦了擦辟水剑,“他的肚子是假的,后面是一层硬甲。所以对战的时候故意露出腰腹破绽,对手攻击他的腰腹,他便放弃防守攻击别人要害。他虽慢上一拍,但对手却想不到本该毙命的他能完成攻击动作。” 王直也有些震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上前查看,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坐回了位子。 陈岩继续说道:“他应该很少实战,这招不能常用。与人作点到为止的比斗倒可以。如果是我就来文斗,我打你一拳你打我一拳那种。我打的拳拳到肉,对手却拳拳打到钢板。哈哈,想想就爽。” “这假肚子倒是真的肉,想想也挺恶心的,是什么肉呢?” “呕……怪不得身上这么重的檀香味。” 王直安静看完陈岩推理,饮了口酒,附和道:“白莲佛子确实很少与人厮杀。” 陈岩点了点头,将辟水剑还剑入鞘,向王直走去。 王直身后倭国武士皆做拔刀准备,王直却摆了摆手,让剑童迎了上去。 陈岩双手奉还辟水剑,又挑衅的说道:“要不要一起上?” 王直只是和善的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今日有些醉了,怕是不能与阁下一较高下。” 陈岩继续嘲讽道:“还以为海上讨生活的都是蛟龙般的英雄好汉,没想到海里也有狗熊。” 王直身后武士刀已拔出半寸,王直却反手一个嘴巴抽在为首武士脸上。武士立刻收刀,低头行礼。王直却转头对陈岩说道:“阁下何必苦苦相逼。我们只是一些讨生活的可怜渔民,朝廷海禁让我们没了营生,这才铤而走险做些小本生意。还望阁下高抬贵手。” 陈岩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二品?” 王直一阵沉默,像是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最终却也没有想出办法,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地上张俊的尸体说:“至少比他真。”。 陈岩点点头,说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说完便潇洒下山。 王直一直遥望陈岩背影,等陈岩乘船出港才坐回座位。开口道:“传令:立刻起航出海。” 等小厮跑远,王直才问身后武士首领:“原田啊原田,这就是一品的境界吗?” 原田摇摇头:“他是很快,但是我没觉得他很厉害。” 王直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原田一头雾水。 王直却说:“你到二品也许就明白了……皇帝……怕是要完了。” 王直一番感慨,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身边剑童:“对了,他让我记住我说过的啥?” 剑童也是一头雾水。 一群穷凶极恶的海盗,纵然有时候偶然站在了对的一方,又怎么会想起自己曾是可怜的渔民? 陈岩行事全靠自己,但白莲峰上无生观中也有人掌握着他的踪迹。 林晨涵还未收到陈岩诛杀佛子、吓退王直的消息,却先查明了屠龙铳的出处。 看着白莲教探子送上来的关于屠龙铳制造始末的调查报告,林晨涵都觉得自己头上青筋暴出。 大骗子,想想自己在陈岩面前的试探和之前聊天种种现代用语,就觉得自己傻的可怜。 事情要是传出去,自己一世英明怕是要毁于一旦。 明明就离自己的任务目标那么近了。 被气的浑身发抖的林晨涵,又想到了陈岩留下的锦囊。 早该拆开了,原本以为是游戏人物的行为,怕提前打开,搞出来bug,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的可爱。 锦囊中的字条的字并不很多,只解释了两件事情。准确的说是用一句话解释了两件事情。 “小涵:见字如面。留下这封信是想给你解释一件事情,为什么我在长期黑暗自闭的环境下没有精神崩溃呢?因为我呀,其实是个宅男。” 这横写的排版、通篇的简体字、现代的行文风格、准确的标点符号,只可惜是用毛笔写的,不是用电子邮箱发的。 宅男你妹啊,这货是觉得自己很可爱吗?还是单纯赤裸裸的挑衅? 可是无论林晨涵如何无能狂怒,但是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的选择错误。 原本同意留在白莲教无非是出于两个考虑,一是调查方向已经有了眉目,正德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嘛……呸,他倒是真没瞎说。二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那左轮枪只是巧合,自己白莲圣母的身份还能搜集更多的情报。 现在想想当时就应该跟着陈岩下山的。 还不是陈岩和阿图这对狗男女提供错误信息,造成了自己的误判? 怎么当了圣母就真的有点傻白甜了? 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和人性怀疑的林晨涵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毕竟她还肩负着更加重要的任务。冷静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陈岩绝对就是确认无疑的玩家,而且他显然不知道在游戏中死亡的严重后果。那么对于心地善良的自己来说,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尽快找到陈岩。 林晨涵是个行动派,打定主意的她立刻收拾行囊下山。但是路过白莲寨的时候又退回了山顶。 这个游戏确实太过真实,每一个人物都犹如活生生的现实。林晨涵一走,白莲寨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势必遭受无尽的波折与混乱。林晨涵心软了。 脑子中想到了一句之前自己导师说过的难以理解的话:“也许数据是有感情的。” 搞信息技术搞成玄学的也是没谁了。 看样子陈岩会回来找自己,那就先在这白莲峰上扮演自己的角色吧。 反正入侵这种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这次既然能入侵进来,那下次一样有机会。 第八十八章 游龙坠潜龙之渊恶太岁化神飞升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临花宫。 江南春天的美景,让原本不喜文墨的正德都忍不住吟诗一首。他身边一众更加不喜文墨的奸佞,只能对着这首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诗连道:“好诗,好诗。” 若是哪位正直御史在侧,必定心中腹诽:“不学无术。” 好在没有这等煞风景的人在。 正德坦然的接受了一众奸佞的阿谀,又踏步在这杭州美景当中。在行宫园林中游览一番,回到房内,正德又交待几人想办法游览市井的事情。 “朕有大好河山万里,便应该多走一走。”正德坐在太师椅上,自有几分王者气度,“否则便是空有瑰宝而不得享用。” 若说正德此时的心情,后世倒是有一首叫《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歌能够唱出来。 几个奸佞心眼乱转,想着瑰宝的意思。 正德却问谷大用:“那事情准备好了吗?” 谷大用连忙回答:“情况已经查实了。”说完左右看了一下。 正德却不满地说道:“毛病。” 谷大用立刻伏低身子,继续解释道:“王凤儿邀约必定有诈。锦衣卫探知,王凤儿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小部落的首领之女,而是小王子和满都海的小女儿图鲁乐图公主。当年钱宁和陈岩行刺的时候,便是通过她接近的小王子。此次前来中原说是为父报仇,但前段时间却与鞑靼暗谍断了联系。有猜测认为是准备与陈岩私奔。” 正德摸了摸嘴上绒毛,颇有些不屑地问道:“这陈岩到底会什么手段,杀父仇人的女儿都能治的了吗?” 谷大用不敢正面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道:“此次王凤儿传讯约皇爷夜会观潮亭,事出反常。若是想见陛下,前来投奔便是。却非要约在夜里行宫外见面。我等分析,不是被人胁迫就是有所诡计。但终究便是设计皇爷。” 正德有些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就是这对狗男女想把我骗过去杀了呗?” 谷大用俯首不言,他只提供消息,具体判断自然是皇爷自己做才好。 但正德既然给两人定性为狗男女,身边奸佞便不需过多留情。江彬上前说道:“臣愿带东厂、锦衣卫精英,将那奸佞小人擒拿来,待陛下发落。” 正德却冷笑道:“你当陈岩是个废物吗?他虽然比他爹差点,但绝对不是没脑子的。我不露面,陈岩不会出手。” 众奸佞立刻进谏皇帝不可以身涉险。 正德哪是听劝的人?挥手制止了众人的劝谏。下令道:“你们尽管安排今晚布置。我要活捉这对狗男女。到时候当着陈岩的面临幸王凤儿,看他们两个能怎么样?” 众奸佞立刻判断出正德是动了真怒,立刻小心谨慎地应了命令出去办差,等手下骨干鹰犬尽出,正德挥手屏退了伺候的奴婢,脸上才显出一丝寂寥。 “朕明明对她那么好,朕明明那么喜欢她。”正德想着,“为何要如此对朕?为何要让朕心中难受。” 正德一会儿觉得生气,一会儿又觉得伤心。沉吟半晌,最后终于得出结论:“下贱。” 一念至此,正德不再想着儿女情长,打定主意今晚好好报复。 这边一众鹰犬领命而出,锦衣卫、东厂本就是设计抓捕的好手,观潮亭立刻被密切的关注起来。 当然是暗中监控,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一个娉婷人影出现在了观潮亭。 躲在暗处的正德看了人影,认出了那人影正是阿图公主,恶意不断在心底滋生:“还真敢来。”不顾身边暗卫,便径直从暗处走了出来。 “凤儿姑娘久违了。”正德强忍着怒意,却难掩语气中的咬牙切齿。 阿图却淡然地笑了笑:“你还真的来了。” 正德听她语气,是陈岩料定自己会来一样,也不意外:“陈岩就不怕你这钓鱼的饵料被我这条鱼给吞了?” 阿图解释道:“陈岩说你一帆风顺,必然会刚愎自用,你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认为天下无人是你的对手,所以从来不怕以身犯险。今晚你必定会来。” 正德不屑地道:“朕来了又如何,陈岩所仰仗无非是一把手铳,你看他今日能伤我不?”见过手铳威力,佐藤也曾提醒,陈岩既然能发明刀的居合之法,那么拔铳就射的铳居合自然也不在话下。正德身边暗卫自有了防范的办法,虽不说是万无一失,但正德自信能对付得了那号称屠龙的手铳。 阿图还是轻笑,显然是觉得正德没有猜中重点,这让正德很是不爽。于是继续不屑地说:“难道陈岩想靠武功杀我?我听说了陈岩杀张俊的事情,可是陈岩也证实了张俊所谓二品不过一场骗局。难道陈岩自认到了二品?即便他是二品高手,又如何杀我?” 正德边说边挥了挥手,李俊杰和佐藤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德又说道:“现在陈岩躲在哪里?他不会被吓跑了吧?那我亲自现身诱敌的计策岂不是落空了?他不会丢下你跑了吧?” 正德想要嘲笑阿图,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爽快感,他的嘲笑在陈岩出现后哑然而止。 “你好像不希望我出现?”陈岩这样问他。 正德也说不清自己想不想看到陈岩出现。 陈岩不来,他可以看到阿图悔恨的表情,想想不错。陈岩来了,他可以肆意折磨二人,想想也不错。 但正德没想到陈岩会这样大刺刺的走到他的眼前。此处里里外外都是他手下布置的暗哨,陈岩能到此处,倒像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出现在皇宫大内一般。 在陈岩出现的一瞬间,正德暗卫立刻现身,护在正德身前。陈岩也看出了正德疑惑,竟耐心解释道:“你是大明朝明面上的皇帝,但归根结底,真正统治大明的还是那些士大夫。” 正德依旧不屑道:“所以你以为,这些朋比为奸之徒可以帮你?” 陈岩摇摇头:“这些文臣世家都是人精。估计出面和我接触那家,自有一个分支悄悄向你告密,出卖我的行踪。” 正德没想到陈岩如此清醒,事实上正如陈岩所说,确有人告密,所以他才有今晚擒拿二人的自信。但他绝对没有想到,陈岩有此见识。 “如此说来,你又是有何自信,踏入这明知的陷阱?” “我允许他们两头下注,自然就有万全准备。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对我来说,只要送我见到你的面,就足够了。”陈岩说着,又转头对李俊杰说:“你想知道一品化神是什么感觉?” 李俊杰一怔,不要说他不信陈岩能有一品境界,就是一直和陈岩关系不错的佐藤也绝不相信陈岩能入一品化神境。 李俊杰堂堂二品高手,心中纵然有疑惑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上前一步,问佐藤:“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佐藤扶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岩却继续说道:“感知……怎么说呢,就像从第一视角切换到了第三视角,这个解释你们大概也不懂……就像开了天眼一样。” 李俊杰面无表情的又迈了一步。二人不再说话,缓缓各自出刀出剑。 多说无意,自在手上见真章。 李俊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宝剑已经斜飞出去,插在地上。 陈岩刀未还鞘,而是笑道:“你是被那神棍忽悠了吧,怎么武艺反倒退步了?” 李俊杰自修炼内功以来,只觉得自己武艺精进,哪里觉得自己退步过?如今却不是陈岩的一合之敌。 “你……真的是一品?”李俊杰难以置信的后退三步,上下打量着陈岩,那一瞬间他发现陈岩的身姿竟然和自己叔父一模一样。 那是他只模仿了八成的身构。 只模仿八成就稳入二品的身构。 陈岩却做到了百分之百,有没有更好,却是李俊杰看不出来的。 李俊杰再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被张俊所骗,走歪了路子。 那样虚假的进步,那样虚假的身体感知。只是自认为的进步。 不管大明武德会会长的失落,佐藤向前一步。 作为大明皇帝身边武艺最高之人,他有信心和任何的二品高手同归于尽。虽然那日没有看破张俊真相,但是他并没有如李俊杰一样追寻张俊的说法,而是在自己的剑道上继续钻研。这是死脑筋,笨办法,但也是他一直走到现在这种高度的根本。 佐藤没有施展居合术,而是缓缓抽刀出鞘,走到与陈岩较近的距离。 两人持刀而立,佐藤微不可察的小幅度调整构架,陈岩却只是放松的将刀抬起。 放松下来的陈岩好像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那一瞬间,佐藤仿佛觉得陈岩根本就不存在。然而当佐藤向前踏出一步,他觉得周围全是杀气。那杀气如黑色烟柱一般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有的缠住他的手脚,有的勒住他的脖颈,让他动也不能动的喘不过气来。 佐藤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豆大汗珠从额头上落了下来。半晌,他窒息般地后退了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尽管一刀未出便仿佛败下阵来,但他的眼神却不像李俊杰一样灰败。他的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有莫名其妙的高兴。 佐藤收刀入鞘,向陈岩鞠躬行礼,又对着正德鞠躬道:“我已见世间武艺之顶峰,现在打算回东瀛修行,这段时间承蒙陛下关照,也曾为陛下做了些事情。今日若我以死相报也难以伤害陈岩分毫,所以请陛下恕我就此辞别之罪。”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掉了。 正德看着连败两名高手的陈岩,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当中,李俊杰和佐藤就是武艺最强的存在。而这两位,一个一招兵器就被打飞,另一个连出手都不敢。 正德对武艺不是十分精通,但终究也是见过高手的,而陈岩却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 对男人来说,装逼是刚需,正德也不得不承认,这波被陈岩装到了。 于是正德挥挥手,笑道:“武艺小道尔……”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子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几支暗箭角度刁钻的袭向陈岩。 陈岩表情淡然,手中断水刀几个格挡,竟将所有箭矢挡下,大踏步向前冲来。 江彬和谷大用挡在了正德和暗卫的身前,大声喊道:“护驾。”边喊边掩护皇帝撤退。而此时的正德再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看着大步走来的陈岩竟然有了一丝的恐惧。 因为他亲眼看到,所有冲上去的人都被一刀毙命。 正德脸色灰白,伸到衣服里握着粗制手铳的手心也渗出了汗水。看着陈岩平静却透出杀意的眼神,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豹房,陈岩就是那头被放出来的豹子。 这一刻他回想起了久违的恐惧。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陈岩的父亲,那是同自己父亲一样,明明智计无双,却甘愿牺牲自己拯救自己儿子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真正让正德佩服的人的话,自己的父亲是第一个,陈岩的父亲是第二个,现在陈岩是第三个。 这一刻,从不放在眼里,到看不起,到暗暗的敬佩,到彻底的服气。 畏威而不畏德的正德终于直面了自己内心对陈岩的认知。 而陈岩脑中正在此时响起了那让人厌恶的冰冷声音:“恭喜玩家达成主线任务,赢得皇帝的尊敬,本次游戏通关,即刻退出游戏。” 在此刻完成主线任务,这是陈岩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但他的意识很快就不受控制的脱离了身体,即便他再疯狂的想要杀向正德都无济于事。等他再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已经坐在了飞机的机舱内。 陈岩的挣扎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意,他只能在内心里肆无忌惮的谩骂,随即静下心来,感叹这真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游戏。 之后只能在心里盘算怎么收拾那家游戏公司。 而在正德的眼中,杀气腾腾的陈岩竟然逐渐淡化,最终如青烟般的飘散,再没有实体。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飞……飞升了?”有些痴愣的李俊杰说了一句话。 原来一品化神是真的化神。 正德哈哈大笑起来:“朕……天命所归……” 下一步就是对逼死自己父亲的人赶尽杀绝。正德心里盘算着,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不合情理的反转搞的晕头转向。 “砰、砰、砰……”连续的枪声响起。 阿图显然是最先清醒过来的人。 这是陈岩的备用方案,原本以为根本用不上,但所有人那一刻的失神却让阿图把握住了机会。 正德的暗卫反应很快,在第一枪响起的时候就将正德挡在身后,几名暗卫中弹倒地,但终究护住了正德。他们原本应该观察到阿图动向,在她拔枪的第一瞬间挡住所有子弹。 可是即便是皇家暗卫,谁又见过白日飞升呢? 武德会的几个好手立刻上前将阿图扑倒按在地上,正德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哪里正有鲜血潺潺流出。 “太医……”谷大用的嗓音变得尖厉,一众奸佞蜂拥靠近皇帝,想要至少扶住皇帝的一个衣角。现场一片混乱。 皇帝被拥簇着远去,几个武德会高手夺下阿图手铳,押着这烫手的山芋回城而去。走了片刻,一个女子带着遮幕帷帽从路边走了出来。 一众武德会高手立刻行礼:“大小姐。” 对李梓瑜来说,这并不算是久违的称呼。她从原来李阎王手下的手中接过屠龙铳,挥手遣散众人,带着阿图走到路边竹林当中,那里正拴着两匹马。 “备用计划?这么说来,陈岩失败了?”李梓瑜随口问道。 阿图点点头,骑上了马,像是要快速离开,继续赶路。但脸上迷茫却难以掩饰。 李梓瑜皱了皱眉头,不是悲伤却是迷茫? “所以,陈岩死了?”李梓瑜忍不住问道。 阿图觉得现在最好跟李梓瑜告别。但又忍不住想对她说些什么:“我也不明白,但陈岩大概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天人永隔……嗯,就是这个意思。” “按照陈岩安排,备用计划,你该回草原……”李梓瑜提醒道。 阿图想了想,点点头:“我会回草原的。我会成为草原的英雄……” “屠龙铳我会拆解融掉。按照陈岩的交代那手铳流落草原并不可怕,但是再往西流转就会引发可怕的事情。”李梓瑜继续解释。 阿图突然意识到,李梓瑜同自己一样也是在无话找话。 “陈岩死了。”阿图斩钉截铁的说道,“姐姐,咱们就此别过。你若是在中原遇到困难,可去草原找我。”说完,脸上不再有迷茫和犹豫,抱拳、转身,打马而去。 李梓瑜却流下了一滴眼泪,不知道是对谁的不舍。 明《正德杂记》记载:有女娲补天遗漏之碎石,集天地之灵,化身为锦衣亲军,姓名不焉,是为当值太岁,祸害百姓,帝点化之,白日飞升,终得正果。翌日,帝乘舟游湖,遇风浪落水,惊惧而亡。 尾声旧的离别与新的开始 白莲峰无生观,林晨涵详细的听了属下汇报正德遇刺的经过,叹了口气,一次选择失误导致了这次任务的失败。如果能重来,就跟着陈岩走了。但是她在这个世界中能够也只能利用白莲教记载的bug进入到最表面一层的后台缝隙,若是进行太过夸张的操作难免会被发现。看来这次的入侵只能到此为止了。 总之,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林晨涵安排好白莲教事宜,双手比划了几下,就同陈岩一样化作烟尘消散在信徒眼前,迎来了一片顶礼膜拜。 回到现实世界的林晨涵摘下专用的脑机接口,打开通讯终端,在一个名叫洪荒战队的群聊中输入了一段文字 九天玄女:我出来了,接触到了伏羲,却没有认出来【郁闷】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复。 夸父:【好色】小九抱抱。 刑天:【大拇指】不愧是最强攻击的存在,九天玄女威武。 妲己:【好色】小九贴贴。 九天玄女:@夸父滚。 九天玄女:@刑天战神过奖了【抱拳】 应龙:@所有人大家快来看,唯一一个成功入侵eden的家伙回来了。 九天玄女:@妲己小狐狸贴贴。 妲己:伏羲帅不? 九天玄女:60分吧。 妲己:普帅? 九天玄女:颜值80,爱撒谎-20 妲己:【震惊】 夸父: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西王母:有什么收获? 应龙:能攻入eden的核心吗? 夸父:惊现老大【膜拜】 刑天:@夸父闭嘴。 九天玄女:伏羲是华夏人,里面ai的自主程度很高,无限接近于真实,更离谱的是里面的ai竟然能够自主探测到最表层的后台逻辑。 西王母:那就说明伏羲那里有攻入eden核心的通路。 应龙:伏羲不愧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夸父:你是说脑回路异于常人吗?【扶额哭笑】 管理员【西王母】将【夸父】移除群聊。 刑天:【害怕】老大威武。 九天玄女:某种意义上确实脑回路异于常人。现在的情况是我接触过伏羲,但是并没有对他说出实情,但是他通过自己的方式退出了游戏。 西王母:估计eden会让伏羲投入女娲的怀抱,等他们启动第二次测试,时间不会太长,在这期间我们要做两件事。 管理员【西王母】通过了【夸父】入群申请。 夸父:老大,我错了。 西王母:第一件事就是尝试入侵女娲,在里面和伏羲接触。当然,这个难度会高一些,因为女娲只与伏羲链接,想要攻入女娲必须利用伏羲建立通道。所以大家尝试着做就行,不要求成功。 西王母:第二件事就是总结小九的入侵经验,看看能不能带更多的程序数据进去,优先考虑防御性的,毕竟在里边被杀灭就真的死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西王母:收到回复。 九天玄女:收到。 夸父:收到。 妲己:收到。 …… 悟空:收到。 夸父:夭寿啦,混进来了奇怪的东西。 悟空:滚。 精卫:收到。 灌口二郎:收到。 …… ------------------------------------- 李俊杰自那日皇帝遇刺后就在家中闭门不出,李梓瑜和母亲与李俊杰比邻而居,每日都能听到李俊杰大哭或大笑。李梓瑜并没有将杀父真凶就是李俊杰的事情告诉母亲。 在她心目中,母亲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而且她总是想到陈岩的意图。 李梓瑜知道,陈岩自始至终都想将自己排除到复仇行动之外,目的就是保她们母女平安。这一定是自己父亲死前所托。 当真正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李梓瑜更加明白了陈岩的想法。 也许在自己父亲和陈岩的眼中,自己就像是母亲一样,终究是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人。 李梓瑜不愿放弃仇恨,父亲那些曾经的部下,虽然愿意在行刺皇帝的事情上帮助自己。但他们现在的依靠却是李俊杰。 他们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李俊杰就是杀害李阎王的凶手。 在他们现在的想法中,杀皇帝是为死去的兄弟复仇,但是李俊杰却是他们现在的老大。 李梓瑜并没有直接销毁屠龙铳,这是她唯一可以杀死李俊杰的利器。 杀死李俊杰,她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柔弱的母亲却成了她复仇的负担。 纠结中的李梓瑜,终于迎来了转机。 这日隔壁传来了哭喊声,李梓瑜猜想是李俊杰和家人发生了冲突。李梓瑜和母亲说去隔壁劝架,却回房悄悄将屠龙铳装好子弹踹在怀里。 从自己房子出来,到了李俊杰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闭,里面哭喊的声音却逐渐弱了下来。李梓瑜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口也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聚集,李梓瑜一咬牙,让自家下人拿了梯子搭在墙上,打算翻墙过去。 可是刚一爬上墙头,李梓瑜便吓了一跳。李俊杰院中躺着几个小厮下人,分明就是倒在血泊之中。 李梓瑜赶忙身手矫健的从墙上一跃而下,向着微弱的哭喊声跑去。 那是李俊杰妻子的卧房,房门打开,李梓瑜看的真切。只见李俊杰手提宝剑正用力刺入倒在地上女子的身体里。 那女子已经没有了气息,怀里抱着小女孩儿还在语气微弱的哭喊。 “你疯了吗?”李梓瑜大叫着冲入房中。 那女子与孩子正是李俊杰妻女。 小女孩气虚微弱,嘴里还在呢喃着:“爹爹……爹爹……饶命……” 李梓瑜睚眦欲裂,一把推开神色恍然的李俊杰。抱过自己的小侄女,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衣裙。 李梓瑜知道孩子已经没救了。李俊杰何等武艺,即便是在疯魔状态下杀人也是一击致命。也许因为是自己亲女儿,才会在内心的不忍中失手未能一击必杀。但这没有给小女孩带来生的希望,却只是增加了她的痛苦。 “陈岩。”神色恍惚的李俊杰却吐出了这两个字。 李梓瑜心中一颤:“陈岩杀的?” 李俊杰却笑了起来,那笑容甚是诡异:“我和陈岩差了什么?他那样卑微的武艺却入了一品?” 李梓瑜哑然。 李俊杰却接着说:“不就是满门抄斩吗?” 李梓瑜震惊地难以言表。 李俊杰笑着拿出一枚丹药:“没有了一切的羁绊,没有了这些拖我后腿的人,哈哈哈哈,我再吃了这个五绝丹,不就是关闭五感吗?哈哈哈,陈岩能做到,我比他强百倍……” 说着,李俊杰就想将丹药吞下,可是送到嘴边又停住了动作。看向李梓瑜的眼神充满了怪异:“你也是我的亲人,婶子也是……” “砰”的一声枪响,毫无防备的李俊杰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弥留之际,他听到自己的堂妹说道:“你敢自灭满门,却在服药前拿我当借口拖延时间……你比他差一万倍。” 心里好难受啊,对不起。 李俊杰含泪而终。 ------------------------------------- 东瀛的樱花自南向北逐步的绽放。今年冈山的樱花比以往开的更晚一些。 弁之助刚刚和隔壁村的小霸王摔了跤,正得意样样的凯旋回家。青梅竹马的阿通一路小跑就到了跟前。 “弁之助,弁之助,你家来了一个带刀的武士。” 弁之助一下子来了精神:“难道又是来骗吃骗喝的人?” 年少的弁之助立刻拔腿往家跑去。回到家中,却看见自己父亲正和来人安静的喝茶,心中正计较开口赶人。便被父亲拎着领子拽到来人面前。 “佐藤先生,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佐藤打量了一下弁之助,开口道:“新免先生,恕我直言,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子。” 弁之助的父亲新免无二斋毫不介意的笑了笑:“佐藤先生自己可是好苗子?” “不是。”佐藤摇了摇头,自己除了较真和死脑筋外好像没什么别的天赋。 新免无二斋接着说:“那为什么有许多天才剑士死在你的剑下?” 佐藤笑了起来:“不愧是新免先生,比起我这样的俗人来,实在是有不凡的地方。” 新免无二斋连忙松开自己的儿子,摆了摆手,说道:“佐藤先生自大陆归来,想来见识了不少厉害的家伙。” 佐藤点点头:“正是如此,中原人的武艺十分有趣,与我们多是剑术与枪术不同,他们有各种奇怪的武器……” 被松开的弁之助尽管很想听听所谓中原的见闻,但还是被自己父亲摆手轰出了房间。 气鼓鼓的弁之助跑到街边的樱花树下,一脚踹在树上,粉色的花瓣飘落而下,他的小伙伴见他生气不敢过来,只有阿通依旧迈着小步子靠了过来。 “弁之助、弁之助,你是生气了吗?” 当然是生气了,弁之助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阿通,却见阿通正落了一头的樱花花瓣,便不再忍心骂她。 “弁之助、弁之助,你是打不过那个武士吗?” 弁之助立刻说道:“现在,我确实打不过那个人。” “所以被小看了也不要生气呦。”阿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弁之助却不这么认为:“走着瞧吧。” 当晚,留宿在此的佐藤遇到了一次小小的突袭。 突袭不是为了取佐藤性命,最终的目的可能只是给佐藤身上泼一盆冷水。但却被佐藤悄无声息地制止了。 新免弁之助拿着准备好的冷水潜伏到佐藤门外的时候,便被佐藤捂住口鼻,一路带出了村子。 出了村子,弁之助有些害怕,以佐藤现在的行为来看,绝不是简单的惩罚。 佐藤放开弁之助,弁之助却也不敢再呼喊反抗,只是想着逃跑的办法。 “弁之助君是吧?”佐藤问道。 “是,我是新免弁之助。”弁之助狠狠的强调了自己的姓氏。 “为什么要偷袭我呢?因为白天说你没有天赋吗?”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笨蛋。” “哈?”佐藤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颇有些惊讶。 “父亲明明剑术超群却总是想请别人来教我剑术,还会因此被不三不四的浪人骗走钱财。”弁之助认真地说道。 这倒是出乎佐藤意料,他与新免不二斋是旧识,新免不二斋可不是如此没有眼光的人。 “我不是骗子。”佐藤向弁之助进行了说明,却发现少年的眼中写满了不信任。 佐藤叹了口气,走到樱花树下,拔刀、收刀几乎瞬间完成。弁之助看他动作利落,也觉得敬佩,却没有看出这个叫做佐藤的男人有何厉害之处。 这时,村子里突然灯火明杖,弁之助安下心来,他今晚想要赶走佐藤,特地叫阿通出来看佐藤会有的狼狈模样,看来阿通见他被抓出村子,喊来了大人。 新免不二斋跑在最前面,嘴里却大声的为佐藤辩解着。 便有村民中颇有威望的老人大声呵斥他:“你被那些浪人骗些钱财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搭上弁之助吗?” 众人很快发现了两人,手持各种武器将佐藤围在中间。 新免不二斋护在佐藤身前,说道:“你看,弁之助没什么事情,大家散了吧。” 身后的佐藤却问道:“新免先生为什么会被浪人骗呢?” “佐藤先生。”新免不二斋开口制止佐藤。 一旁的村民们也高声问道:“是啊,新免先生不是愚笨的人,难道看不出那些骗子的伎俩吗?” 重口纷纭下,新免不二斋只觉得脸红的要命:“这个,实在是难以启齿。” “难道新免先生是喜欢那些浪人吗?”一个声音问道。 “哎?”众人同时惊呼。 “完全不是。”新免不二斋立刻出口否认,若是不说出实情,怕是要引起更大的误会,“其实,我在写一本兵法书。” “哎?”众人都再次发出惊呼,这次倒更像是赞叹。 “说出来实在不好意思,因为那些浪人的见闻,虽然不知真假,但是能给我很大的启发……” “你是在写大兵法?”佐藤忍不住问道,武艺在东瀛被称为小兵法,而中国的兵法被称为大兵法。 新免不二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算是默认,又对村民们说:“佐藤先生与我是十几年的好友,弁之助太顽皮了,这么晚了劳烦大家,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们都是看着弁之助长大的,这种时刻怎么会不帮忙。” “虽然是误会,但没有出事情实在是太好了。” “要是没有弁之助,我家的孩子大概会被邻村的欺负……”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宽慰着新免不二斋,而此时的弁之助却高呼了一声。 等村民们向他看去,他正趴在地上捡起地上的花瓣,嘴里大叫:“花瓣、花瓣被斩成了四瓣。” 众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弁之助已经跑到了佐藤跟前,土下座认真地行了坐礼:“请您一定要指导我剑术。” 佐藤却没有如众人所愿,只是淡淡地说:“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约你明天决斗,你会在什么时候到决斗的地方呢?” 弁之助回答道:“当然是天一亮就到场做好准备。” 佐藤又问:“我要一直不到呢?” 弁之助认真地回答:“人不可以失信,我会等到你晚上,过了明天才会离开。” 佐藤笑了,笑地很开心:“那我在傍晚的时候一定会去。” 弁之助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傍晚呢?” 佐藤答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又累又饿,我却酒足饭饱,这叫以逸待劳。” 所有人震惊的望着这个不修边幅的大叔。 新免不二斋拍手叫道:“这就是兵法。” 佐藤却变的一脸严肃,问弁之助:“所以,你还要拜我为师吗?” 三观被颠覆地弁之助却没有丝毫犹豫:“我要成为天下无双的剑豪,您是我见过剑术最高的人,请务必指导我。” 佐藤有些感伤的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灵光一现般地说道:“你做我弟子的话,就改个名字吧。” 新免不二斋却是真正知道佐藤剑术水平的,立刻开口说道:“如果佐藤先生能够收下他,让他跟你的姓氏也未尝不可。” 佐藤摇摇头:“就改个名字,叫武藏吧。” “武藏吗?”弁之助喃喃自语,站起生来,又大声地宣布:“我是武藏。”又看了了看周围村民祝福的目光:“宫本村的新免武藏,要成为天下无双的剑豪。” 村民们替他欢呼起来,仿佛武藏已经成为了剑豪,成为了村子里的骄傲。 阿通也被大家的欢乐感染,高举着双手喊道:“宫本武藏,天下无双。” ------------------------------------- 新帝登基,万物伊始。 文臣们再度活跃起来。 正德皇帝驾崩无子嗣,内阁与宗室同议,由近支皇室、正德堂弟兴王继位。 明眼人都能看出,兴王只有十二岁,大权旁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新皇的一系列操作却让众臣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原本兴王到了京城外的良乡,大学士杨廷和前往迎接,并为皇帝说明登基礼仪。 兴王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登基。 兴王却派其王府长史袁宗皋问杨廷和:“先皇遗诏以我为嗣皇帝位,为何按照皇子礼仪登基?” 杨廷和与袁宗皋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在宗室等各方势力的调和下,最终兴王在郊外受笺,从大明门入,随即在奉天殿即位。 年仅十二岁,原来的兴王,现在的大明皇帝坐在龙椅上,等着众臣朝拜,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对付下面这一众表面臣服,实则各怀鬼胎的家伙们。 看着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阎罗,皇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唇的上边。 哦,他才十二岁,嘴上还没有长出绒毛。 ------------------------------------- 陈岩坐在飞机商务舱舒适的座椅上,却久久地不能从那游戏中走出来。 他系紧了安全带,却又觉得无济于事,仿佛下一秒飞机就会坠毁。 陈岩知道自己是被那游戏开头真实的坠机场景给吓到了,知道飞机安全降落,他才松了口气。收拾行李下飞机,又看见空姐李梓瑜站在门口笑容可亲问候乘客。路过的时候,陈岩特意扫了一眼空姐胸前的名牌,还真的叫李梓瑜。 李梓瑜发现了陈岩的目光,实际上作为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她对男人的目光还是十分敏感的。这个商务舱的乘客,从一上飞机就曾经偷看过自己露在裙子外面的小腿,飞行过程中虽然没有刻意的骚扰,但下飞机的时候却又扫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也许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可怜虫。 李梓瑜明天就要离职了,考虑自己要不要上去找这个可悲的家伙理论一番。但是想想,却是没有必要将一直以来所受的怨气发泄在一个人身上,便再次咬牙忍了下来。 算了,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陈岩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躲过了一劫,出了通道就看见一身西装的钱宁在向他招手。那是他的助手杜飞。 这一刻,陈岩觉得自己从游戏中彻底走了出来。 这个游戏的机制,大概率是读取了玩家脑中的一些信息,像做梦一样,里面的人物长相大概率就是陈岩生活中看到过的人的长相,这些人对于陈岩这种脸盲可能没什么印象,但是一直存在于他的大脑之中,这些形象被拿出来二创,就让玩家感受到了一百分的真实感。 觉得自己从游戏里走出来的陈岩,步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坐到自己车的后座,杜飞也坐在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车开出去许久,杜飞才突然说:“陈岩,还是先去师父的墓地吗?” 陈岩却陡然失神,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杜飞有些惊讶的回答道:“我说还是先去师父的墓地吗?。” 杜飞的师父就是陈岩的父亲陈青山,杜飞回答的如此理所当然,显然陈青山的事情陈岩是应该知道。 “哦。”努力表现的淡然,随口问道:“走吧。” 杜飞叹了口气:“师父走了三年了,你还是这么不适应。” 但是,在陈岩的记忆中,他的父亲陈青山应该健健康康在家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