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又飒又野》 第1章 小楚爷 “砰——” 玻璃破碎声混合着尖锐喊叫声在耳边齐齐炸响。 楚沉瑜尚未从骤然凌空的失重感中抽回神,就被这尖叫扎得脑袋嗡嗡响。 “蠢货,你是想死吗?!” 身前猛地传来一股拉力,楚沉瑜被迫跟着力道低头,而在刚睁眼准备细看是什么东西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个带着怨气与怒火的巴掌重重落到脸上,直接把她扇偏过头。 嘴里猝不及防的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楚沉瑜只觉得脸颊和额头痛得仿佛被千斤重的重物砸过,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暗沉的红。 打人方尤不解恨,还要拽着她的领口往桌面压,一边压一边踹她,“让你喝酒就喝,哪来那么大脾气敢摔杯子?” 说着,她就要把楚沉瑜的脑袋磕向茶几。 千钧一发之际,楚沉瑜身体本能反应的伸出脚踩住茶几边缘,同时脚下微微用力往后一推,趁对方怔愣时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往旁侧甩开,直接把对方甩得一个踉跄。 那人明显没料到她敢反抗,呆愣片刻,面容浮上一层愠怒:“楚沉瑜,长本事了啊?” 这个声音很陌生,起码楚沉瑜之前根本没听过,抬手抹掉遮挡视线的血,她眸光淡漠的直视对方,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什么情况? 这人是谁? 来不及细想,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自脑海深处传来,向来不惧疼痛的楚沉瑜都忍不住蹙眉,微薄的菱唇紧抿几分,努力从这片剧痛中抽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可她没有过多消化的机会,方才被她甩开的女人在朋友的搀扶下再度朝她走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盛满液体的八角杯。 “我不管你长没长本事,但今天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女人挑高柳眉,威胁道:“否则我现在立刻通知父亲,终止跟楚家的一切合作。” 他一个入赘的玩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她宋兮月开心无聊时逗逗的宠物,而宠物就该乖乖听主人的命令。 楚沉瑜只把脑海中涌现的记忆消化了一半,按了按貌似肿起的脸颊,看着眼前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模样的女人。 根据这幅身体原主的记忆,这人是她明面联姻的妻子,叫宋兮月。 “我不能喝酒。” 楚沉瑜挺直腰板,任由沉的深的血液凝固在眼皮上,甚至浓密羽睫都被黏连成结,也丝毫不影响她过分俊逸清潋的面容。 因为受伤,还有种如干净琉璃无意沾染红尘,一碰即碎的精致的破碎感。 即使知道现在应该教训楚沉瑜一顿,宋兮月却还是忍不住晃神,涌到嘴边的呵斥默默咽了回去。 算了,看在脸的份上放过他这次。 “最后一杯,”宋兮月强硬的把八角杯塞进楚沉瑜手中,依旧是那副下指令的语气,“喝完我们就回家。” 楚沉瑜垂眸,鼻尖翕动,闻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想也不想的松开手。 啪啦! 地面再添一个碎杯子。 “楚沉瑜!” 宋兮月怒不可遏的抬手又是一巴掌。 楚沉瑜淡淡地瞥她一眼,没多少情绪的眼神,但若幽深寒潭似冷沉的眸子却让宋兮月望一眼就觉得如坠冰窖,沦陷深渊,浑身一麻僵在当场。 那只举起的手顿在半空,被另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住,拇指正危险的按在脉搏跳动的地方,仿佛再用力几分,她就能折断这根纤细骨头。 宋兮月手腕涨得失去短暂知觉,无不惊恐的盯着楚沉瑜,“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是不是?赶紧放手!回去我非打——啊!” 未出口的话瞬间化成尖叫,安静不到几分钟的包厢内顿时乱哄起来。 陪着宋兮月来的闺蜜叶里难以置信的挡住嘴巴,震惊道:“你在干什么?!” 只见楚沉瑜非但没有听从宋兮月的命令松手,反而将她连拖带拽的扯到茶几旁边,把刚才的事重复一遍,只是八角杯换成了一整瓶洋酒。 楚沉瑜随意地掂量两下酒瓶,把里面的酒水都给掂出来溅到宋兮月身上。 她视线缓缓移到她身前,用瓶口敲了敲那片湿润,接着直接往上一撞狠狠敲在宋兮月下颚骨上,趁她张嘴呼痛瞬间,格外强硬的把瓶口塞了进去。 手腕一抬,透明冰冷的酒液就通通灌入咽喉。 “唔唔唔...楚...唔...咳咳咳...” 宋兮月被灌了个完全,酒水喝不下从嘴边溢出,想闭嘴又闭不上,骂也骂不出来,整个人狼狈得只能拿另一只没有束缚的手去撕扯楚沉瑜。 叶里已经惊呆,反应过来叫喊着宋兮月的名字想要去帮忙。 “快放开月月!还想要楚家的合作我就劝你现在冷静点,不过是一杯酒而已,不喝就不喝,何必闹成现在大家都下不来台的样子伤和气?” 谁也没料到向来懦弱乖顺的楚沉瑜会有如今暴躁疯癫的一面,但潜意识里她们对他的印象并未改观,依旧觉得他是个好拿捏好掌控的玩意。 所以叶里毫无顾忌,只要搬出楚家,楚沉瑜就会乖乖就范。 但楚沉瑜却带着宋兮月微微侧过身,往日一直弓着的背脊此刻挺得笔直,身姿清瘦而颀长,透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沉气势,像浴血和烈火复生的孤傲凶兽,只一个细微动作,就压的叶里心中陡生惶恐。 她目光闪躲,脚步顿住,两腿开始发软。 所有警告全数堵在嗓子眼,噎得她连个声都害怕发出。 其他人不清楚情况,可看楚沉瑜这明显要闹到底的架势,也吓得连忙跑出包厢去搬救兵。 宋兮月依旧在挣扎,一瓶洋酒很快见底,她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用了死力气揪住楚沉瑜衣领,支吾道:“你...死定...了。” “是么?”楚沉瑜声音冷沉,“就这么确定,不是你先死?” 宋兮月:“?!” 话音刚落,楚沉瑜就倏地抽出酒瓶,宋兮月顿时大口大口喘气,她双眼通红,嘴巴一张刚要痛骂,头皮就传来撕裂般的痛。 “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 楚沉瑜单手轻松地拽着她的头发,一脚朝她膝盖窝踹去。 她们所站位置,满地的碎玻璃。 泛着冷光碎片刺进肉里,宋兮月痛到眼脸扭曲,浑身颤抖。 叶里僵硬地立在原地,眼前这堪称惊悚的诡异画面让她战栗,想去解救闺蜜,可脑海里闪过片刻前看见的场景,又心生怯意,不敢上前。 魔怔了,楚沉瑜绝对是魔怔了。 包厢外隐约传来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 叶里宛如听见天籁,颤颤巍巍的抖着腿往后倒退两步,扯起僵掉的嘴角,色厉内荏道:“完了,你完了,等着蹲监狱吧你!” 然而才说完,一道如有实质的凉薄视线就落到她脸上。 叶里指尖霎时掐进掌心。 楚沉瑜睨她两秒,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声音,她算准时间,毫无犹豫的像拎破抹布一样把痛到近乎昏厥的宋兮月拎起,再迅速而骤然地向茶几角一砸—— 鲜血溅到眉角,宋兮月彻底昏迷。 叶里这次连尖叫都发不出,瞳孔地震,瘫软跌坐在地。 楚沉瑜没把宋兮月砸死,就是报一报刚才打脸的仇,下手稍微重那么一点才出了血,不过这在她看来都是小事。 人没死就行。 解决完宋兮月,她环视一圈包厢,精准找到出口。 即将离开包厢的瞬间,一群人迎面朝她走来,不知谁先看出她要逃跑的意图,当即指着她大喊:“快点抓人!他要跑!” 楚沉瑜脚步未停,转身就往记忆中的电梯方向径直而去。 装饰着华贵琉璃灯的走廊内一时之间上演出一场猫和老鼠,你追我赶的游戏。 但按照前方被追目标游刃有余躲避任何攻击的情况看,好似她才是掌控全局的执棋手,而后方那些狼狈追逐的人群,则成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 电梯就在眼前,楚沉瑜抬手,却在即将触碰按键时,体内忽地席卷而来一股尖锐的痒。 像蚂蚁啃噬腹部,又痒又麻,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言喻的燥热。 她忍不住扯开衬衣两个扣子企图凉快点,一边抬眸看向显示楼层。 十五、十四、十三... 快了,她现在在十二楼。 体内热意愈发汹涌。 楚沉瑜要是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身体怎么回事,那就真是对不起上辈子一杯杯灌进肚子的催.情.药。 意识逐渐被侵蚀。 身后抓捕人群近到咫尺。 楚沉瑜难得生出一丝不耐。 叮—— 电梯在这时抵达十二楼,干净明亮的门应声而开。 她烦躁地掀起眼帘,却只见得个模糊的蓝色身影。 - - 阅读须知: 1.本文背景架空,所有设定均为剧情服务,作者胡扯 2.慢热型爽文(?) 3.文笔一般,剧情一般,但依旧不接受任何ky 4.不排雷,任何雷点请直接点叉无需告知 第2章 私人抓扣?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门开着,站在前方那位蓝色身影脾性出乎意料的好,一直等到快关上时,才问:“不进来么?” 楚沉瑜眸子微微眯起,脚一抬,就踩进了电梯。 旁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她进门瞬间往前站,横挡在中间,似乎不想让她跟那个人靠近。 规矩还挺多。 楚沉瑜自觉停在原地没有继续朝里,背对他们扯了扯领口,露出小片清冷白皙的肌肤,因为药物熏染的关系,那片如玉肌肤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暧昧的浅粉。 她拇指加重力道狠狠擦过锁骨,克制着轻轻呼出口气。 电梯很快抵达一楼。 楚沉瑜率先迈步,却在下一秒利落转身重回原位。 正准备离开的黑衣男人微怔,不待他开口询问,一道急促而变调的呼喊侵入耳膜—— “楚沉瑜在这!抓住他!” 楚沉瑜意味不明的轻啧一声,随即伸手去按关门键。 然而来不及了。 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插进门缝内,电梯自动感应,即将合上的门再度打开,大厅内金灿灿的亮光瞬间打在她身上,将里面情形照地清晰明了。 叶里单手叉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一边顺气一边死死盯着暴露在灯光下满身脏污的楚沉瑜,嘴角勾起冷笑:“你还能跑去哪?” 兰德会所有五台电梯,发现追不上楚沉瑜时,众人就快速转换目标,从另一边下来堵她。 身后有人叶里就有底气,面对刚才给予她沉重打击的楚沉瑜也没那么怕。 不少刚进来,或者没上楼的客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这处。 上京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摆在明面上数得出来的大家族就顶头那几家,互相之间又都认识,所以不到半分钟,对峙的两人就被人认了出来。 即使刻意压低声音,几个“窝囊废”“阳.痿男”“小白脸”的秽词还是传进楚沉瑜耳中。 知道再逃下去没用,她也懒得躲躲藏藏,直接走到叶里面前,细密眼睫低垂,一副乖巧温顺的妥协模样。 叶里自她靠近时就脑子一激灵,待她站稳又没其他动作后才稍微放点心,自信重回面上,她挥挥手,“带回包厢去。” 经理带来的保安连忙上前想要抓人。 “等等。” 一道温柔轻和的女声自空旷大厅响起,楚沉瑜狠揉锁骨的动作顿了顿,混沌大脑奇异的恢复了一分清明。 她半侧身往后看,视线内忽然撞入一抹亮色。 刚才瞥见的模糊身影此刻朝她缓步走来,最终停在她身边。 从楚沉瑜角度看,恰好看见她如月银辉的发丝后细腻的后颈线条,那双笼着层浅薄雾气的蓝眸十分平静的和叶里对视。 “上京什么时候治安这么乱,允许私人抓扣了?” 楚沉瑜眸光微闪。 她是在帮她忙? 手指蓄积的力量悄然松懈几分,楚沉瑜默不作声的立在旁侧静观全局。 可叶里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不止于此,还把帮她出头的女生也一起牵扯进来,冷声开口:“和你没关系,我只要楚沉瑜,没什么事别瞎掺和。” 她话说得很清楚,这女生要是识趣点,就该灰溜溜滚蛋。 楚沉瑜眼角余光计算着从这到大门的距离以及需要的逃跑时间,却不曾想一只带着冷意的手就攀到她领口,猛地将她往下一拽! 第3章 来谈个条件 她眉梢顿时拧起几分褶皱,迅速偏头避开对方靠近的脑袋,手掌下意识的就合拢成刀的形状狭裹着厉风重重朝对方后脖颈劈去—— “怎么没关系。” 如同海底深处海妖蛊惑人心的低声吟唱,一句足以让楚沉瑜脑子清醒的话清脆停在耳侧。 凌厉手刀堪堪顿在燕宁脖颈一厘米的上空。 “他现在是我的人,”燕宁仿佛根本没察觉那近在咫尺的危险,抬起脸来相当认真的询问,“先生认为呢?” 楚沉瑜微愣,随即回过神。 她挑了挑微微上扬的眼尾,白如玉纸的精致脸颊被情.欲晕染得薄红,低了细密卷翘的睫毛往下看时,总有种在深情肆意的凝视情人的错觉。 纵然满身落魄,气息却依旧清冷矜漠的贵族绅士听出了女生话语中细微的期许。 她在那双蓝瞳里低头,压低声诱哄:“小姐说是,那就是。” 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人挺清。 燕宁哦一声,松开了紧攥她衣领的手。 楚沉瑜没说话,只是抬眸瞥一眼对方瞬间冷漠下来的侧脸,颇为戏谑地牵了牵唇瓣,紧接着,她一把搂过对方腰身。 随后就听到一阵诧异惊呼。 她这样大胆的行为明显是犯了禁忌。 楚沉瑜掌心丝毫不在意的收紧。 既然对方都善心大发想替她解围了,那她顺杆子往上爬利用他们主子一下也没什么毛病,合情合理。 叶里本就盛满怒气的脸彻底黑成锅底,对准女生刺声:“要脸吗?连有妇之夫都要抢,上赶着给人当三?” 不等女生反驳,她手指一转又指向楚沉瑜骂道:“奸.夫!” 楚沉瑜只神情凝望燕宁,缓而慢地按了按她的腰,轻挑又暧昧,对于叶里的质问充耳不闻。 小情侣调情般的场面瞬间刺激得叶里想要跳起。 倒不是她对楚沉瑜有多生气,而是今天不把楚沉瑜抓回去交给宋家处置,那她这个约宋兮月出来却让她受伤的的朋友恐怕要遭到宋家的报复。 “姚经理,你马上把这两个人带回包厢。”她忍着内心恐慌下命令。 谁知刚才还满脸正义。扬言一定帮她抓到人的姚经理一动不动。 叶里皱眉:“姚经理?” “哎哎,”姚经理猛地回过神,嘴巴在应付叶里,身体则悄悄往后两步,“那个...叶小姐,依我看这事要不就算了吧,越过警察抓人,确实做的不对。” 叶里眼睛睁圆几分,“你什么意思?不抓?姚经理,你这兰德会所不想开了?” 姚经理支支吾吾,总之就是想把这件事含糊过去,任由叶里再怎么摆出身份压人,他也是拒绝帮忙的态度。 忽然就被无视的楚沉瑜心念微动,似有所觉的眯了眯眸子。 “小姐,”修长食指下意识地划动两下,她再度加收力道,把燕宁往自己怀里带,轻声一句:“我们来谈个条件。” 话音刚落,楚沉瑜就改变了抱着女生的方式倏地将她从怀中扯出,不知从哪顺出来的小刀精准抵住她小腹。 冰冷锋利的刀面朦胧地倒映着她骨骼漂亮的手指。 “我要离开这里,但是你也看见,这有点麻烦。” 第4章 有恃无恐 她贴着燕宁的耳垂,清润悦耳的嗓音糅杂似有若无的笑意,以及显而易见的胁迫。 燕宁点点头,“然后?” 楚沉瑜把小刀递进寸许,几乎要划破那薄薄衣裙,刺入对方身体,“帮我个忙,小姐意见如何?” 问是这么问,她却根本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那把小刀自始至终对准燕宁。 而静默两秒后,楚沉瑜就听到了合意回答。 趁着叶里跟姚经理还在吵,她顺其自然牵起女生手腕,在围观群众皆震惊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施施然离去,十分有恃无恐。 叶里掰扯不过姚经理,正准备强行将楚沉瑜带走,结果一转头,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都要消失在眼底了! 她再顾不得形象,连忙追上去,然而没走出两步就被姚经理给拦住。 “叶小姐,关于宋小姐的事我们可以跟宋先生解释,您现在别追了...” 叶里险些崩溃:“我要投诉你!” - 上京此时正值春季,夜晚风还是凉了些,迎面吹来,恰好吹散脸上升腾的温度。 楚沉瑜觉得自己再不找个冷水泡泡,她今晚就真的能再死第二遍。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本身意志跟控制力惊人。 为了能一直保持清醒,她甚至揭开额头半凝固的伤口,任由疼痛蔓延。 可尽管难受到恨不得现在就跳入冰河,她握着小刀的手还是沉稳。 眼看她们离开兰德会所后又沿着偏僻小路走出许久,身后再不见会所影子,楚沉瑜才撤开小刀。 余光中,她望见一直跟着她们的黑西装男人身形一动,似是想冲上来。 却在燕宁一个抬手间停留原地,警惕的凝视这边动静。 楚沉瑜并不会觉得她此举是在放过自己。 凉凉的刀片如蛇信子般黏贴上去,她低过了脸,墨黑发丝拂过额头,遮掩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 她温柔地轻蹭女生眉间,将那些黑透了的血胡乱染到她眉目上。 “好孩子,以后记住一句话,陌生人不要乱救——” 薄凉尾音被刻意拉长,染上嘲弄跟戏谑。 燕宁抿唇,突然倒退几步,隐藏暗处的黑西装男人如箭飞驰而出,抬起腿冲准楚沉瑜腹部就是一脚! 楚沉瑜往侧方迅速利落地一个下腰躲避攻击,同时手握刀重重朝他扎去。 她手法狠戾,招招对准要害,刀片割破衣服的撕裂声在空寂小巷内回荡两秒。 “风钊,回来。” 黑西装男人骤然收住所有动作,眼神阴狠地盯着楚沉瑜。 空气中沉闷急躁的气息弥漫。 楚沉瑜视线越过他,肆意挑眉。 显然,短短时间里,对方已经考虑出结果了。 “你说的对,陌生人不能随便乱救,”燕宁轻声开口:“所以你伤了我的保镖,然后跑掉了。” 楚沉瑜云淡风轻地掂了掂那把染血的,原先准备用来对付叶里的小刀,随手扔到黑西装男人脚边,得寸进尺,“那就劳烦小姐再好人做到底,处理下这个。” 看了眼脚下带着自己血的小刀,风钊沉默。 燕宁平和表情终于破冰,嘴角微抽:“你...” “你怎么在这?” 接近凌晨一点,小路口空荡荡的只有这道声突兀插入,墙头挂着的牌匾霓虹灯闪烁,给停在牌下的男人镀上一层五彩斑斓的光。 他穿了件偏制服设计的墨蓝色上衣,下身一条纯黑的工装裤,脚踩半筒马丁靴,左腿松松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姿势。 戴着隐形耳机的右耳垂上挂了玲珑小巧的玉坠,晃在侧边,正好遮盖住耳机尾端。 楚沉瑜刚准备往外走,猝不及防就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第5章 仇人相见 对方略带奇怪的视线在她脸上凝滞几秒,眉梢浅浅皱了皱。 楚沉瑜呼吸都屏紧了,眼前这个颀长俊挺的身影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回手下出任务归来时总能找到痛骂他的新话术,而她自己也险些落入他的缚网。 往事已过不想重提,她浑身警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也不躲避,目光直直的迎回去,瞳孔中看不出别的色彩,只有不加掩饰的冷漠。 不知道她现在这张脸和从前有几分相似,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她,小路口黑暗沉默,晚风轻送,静谧得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楚沉瑜心底颇为无趣的轻啧一声,冤家路窄。 正当她冥思苦想怎么解决掉这两人离开时,身前忽然传来一段沉稳脚步声,慢而悠然,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背脊挺直,手中捏起动作。 却见那人不疾不徐地掠过她,撩起一阵似有若无的木质清香,细闻之下又带了几分中草药的涩苦,像棵长青傲立的松木,味很浓,独特又厚重。 “......”什么情况? 楚沉瑜疑惑,收回准备一刀劈了他的右手,懒洋洋插进裤兜里,就听到身后传来和刚才那句一样的问话。 “凌晨了,你怎么在这?” 语气依旧冷硬,像是在审讯追捕落网的犯人,一如既往的没感情,没起伏。 她理了理松散开的领口,遮盖被搓红的锁骨。 既然没她什么事,那她就先走了。 “你好像没资格质问我,”燕宁看到楚沉瑜要走,嘴角微扬,笑意不至眸底,“或者——燕峥,你知道他是谁吗?” 说着,下颌朝楚沉瑜的背影点了点。 燕峥把隐形耳机挂在耳朵上,斜侧过脸,脑后随手束起的小揪揪摇出一个俏皮弧度,衬得那张轮廓分明,俊逸脱俗的面容生出几分颓丧的顽劣感。 诡异的违和。 唯独一双孔雀蓝的眸浓艳瑰丽,恍若不可测的深海,死寂无澜。 他看向路口的方向,脑海里划过方才惊鸿一瞥后印下的那张脸,神色平静:“知道。” 燕宁哦了声:“谁?”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燕峥目光内一抹银色倏地闪过,瞬间敏锐地捕捉到发光点,待看到那把沾血小刀时,淡声开口:“他刚刚对你动手了?” 他问的一丝不苟,听不出额外情绪,甚至连关心,语调都是冷清的近乎无情,仿佛他问的不是人,只是一台会呼吸和说话的机器。 楚沉瑜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转回身,缓缓一笑,嗓音柔和:“我可没有跟这位小姐动手。” 论实力,她燕峥不相上下,但那是前世。 现在她中毒不说,之前疯狂逃命又消耗掉大部分力气,如果贸然跟他对上,绝非明智之选。 她一点都不想刚重生就蹲大牢。 燕峥往前走两步。 楚沉瑜安安静静停留原地,面对忽如其来的压迫感也依旧怡然,额发早在乱蹭前尽数撩开,露出一双轻挑的眼睛,微扬的眼尾被血浸染得绯糜妖冶。 头顶霓虹灯不知何时换成了清透的白,似乎是坏了,那束白光打落两人身上,仿佛将那小片地方隔成了真空地带。 燕峥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眯了眯眼,他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擒住青年脖颈。 力道迅猛,完全是刻入骨融入神经里的条件反射。 楚沉瑜瞳孔骤然缩紧。 都死过一回了这人还想着抓她呢?? 第6章 字字要命 腰后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楚沉瑜险险避开燕峥迎面而来的手,与此同时,一道微微冷凝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燕峥!” 脖颈骤然缠绕上一股凉意,仿佛茫茫雪原深处终年不化的固雪,冷得蚀骨钻心。 呼吸有瞬间的困难,楚沉瑜硬生生被他掐着脖子拽回身。 明明两人从视觉看身高差不多,然而临近了对比,尤其是面对面的情况下,她还是比燕峥矮了半个头,以至于不得不仰起脸,才能和他视线平齐。 但燕峥并非她所想那样满眼深痛仇恶,那双如琉璃剔透的蓝眸里皆是她看不懂的迷茫和恍然。 楚沉瑜一愣。 “燕峥,”清脆脚步声由远及近,燕宁皱眉去握燕峥露在空气中的腕骨,“不要闹。” “......”燕峥手腕忽然一痛,似是被狠狠掐了一下,他轻而缓地眨了眨纤长眼睫,混乱的情绪逐渐回归原位,眼神恢复清明冷漠。 他先是松开掐住楚沉瑜脖子的力道,又猝不及防重新覆上去。 楚沉瑜:“?!” 还来? “别动,”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过激,燕峥刻意缓和了音调,轻声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两秒钟。” 确认什么?他认出她来了?还是确认她这个身体的身份? 楚沉瑜嘴角几乎抿成菲薄直线,他的话于她而言就像忘川水旁边那些由骨魂滋养的死亡之花,字字要命。 更别提那故意柔和也依旧怪异的声线。 奇怪得跟被鬼附身了一样。 好在现场还有其他人能把燕峥给拉走。 楚沉瑜得以松懈喘息,抚着脖颈确认那里还完好无损,才抬起眸去看被燕宁拽到旁边教育的燕峥。 体内燥热在跟风钊交手时散去七八分,再经过燕峥的威胁,头脑现下完全清醒,更能听清看清周围事物。 “...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如果你再犯错的话,我会立即向父亲申请将你...” “我会的。”燕峥打断燕宁的警告,把衣袖下拉理平整,修长的指尖搭在冰冷边缘,袖口精绣的字母划过银白流光。 燕宁扯扯唇,皮笑肉不笑:“但愿如此。” 燕峥没有回答她,整理好袖口又习惯性碰了碰右耳的玉坠,说:“燕宁,不要忘了你比我小。” 虽然同父异母,但燕宁确确实实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亲人,是他妹妹。 燕宁温婉静雅的面容浮现一抹嘲弄:“哦。”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等回过神时,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早已无声消失。 风钊捡起小刀,毕恭毕敬问:“需要追吗?” 楚沉瑜身体情况不好,就算能打能跳,也注定走不了多远。 燕峥沉默,燕宁惫懒摆手,“不用了。” 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走,反悔追上去倒显得他们小气。 - 楚沉瑜趁着燕家兄妹聊天的功夫离开了路口,她从兜里摸出钱包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张身份证和银行卡。 摩挲着身份证里样貌青涩稚嫩却不失清朗逸致的面容,她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了大概了解。 起码,和前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正准备订车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备注的【爸爸】。 指尖微顿,点击接通。 “楚沉瑜,”陌生的声音自听筒传出,楚沉瑜并不答话,而对面的人也不用她回答,自顾自往下说:“马上过来中心医院。” 第7章 死因 记忆里,这颐指气使的话楚沉瑜听过很多次,她名义上血脉相连的父亲楚梁哲从小到大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不管是知道她女生身份前,还是身份后。 楚沉瑜拇指再度擦捻过锁骨,似是在擦一道不存在的伤疤,只有这种重度引起刺痛的摩擦,才能让她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何方,又是什么角色。 “有事要忙,晚点。”她尽量平常语气回复,拿下手机退到主界面,点开旅程app。 “现在有什么事要紧的过你老婆?”楚梁哲音调骤沉,携着几分明晃晃的压迫。 订了四小时后飞往南江城的机票,楚沉瑜把手机重新贴回耳朵旁,一脸面无表情的听楚梁哲斥声训诫。 “你最好立刻到医院给宋兮月道歉,记得买点礼物好好哄哄人家,她要是还不消气要对你动手,你就忍了,毕竟她是你妻子...” 一字一句把楚沉瑜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完整,连道歉方案都想了好几个,如果宋兮月腿真的有事,他甚至还提议让她赔一条。 语气轻飘地习以为常,口吻冷静到不似亲父。 楚沉瑜慢条斯理哦一声:“没空。” 宋家人肯定要见,毕竟上京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必须把这复杂的人脉关系处理好。 但肯定不是现在,她还有其他问题要解决。 楚梁哲没想到她兜头便是这么戾气浓重的两个字,怔愣一秒,厉声道:“楚家跟宋家的合作准备签约,这种节骨眼上你给我闹事,是觉得自己活腻歪了?” 所以前前后后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怕她的举动把两家合作搞砸。 楚沉瑜面色淡淡,既没有被气到也没有难受,回都懒得再回楚梁哲,纤长如玉的指尖动动,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顺势把手机静音放回兜里,抬头环视街道一圈,目光锁定一家宾馆。 额头伤口再不处理可能会发炎,她无视掉前台小妹惊艳与诧异交融的目光,刷了卡开房。 大概是路段偏僻,她的行踪暂时没有暴露。 宾馆大床房的房间很小,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楚沉瑜却一点没在意,刷卡进门后就动手解扣子,指尖触及缠绕胸前的布时一顿,继而缓慢解开。 上辈子她还没缠过这么紧的束.胸。 想到从前,楚沉瑜面色阴沉。 临死前最后的画面,是两辆车相撞,爆起的火花瞬间引爆了不知何时装在车内的炸弹,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炸飞了。 如果没记错,她当时所在的地方是城外一处人烟罕见的荒郊野岭。 楚沉瑜想着,手里已经握着条长长的白布,其实可以穿运动型的束衣来遮掩身形,但原身为了保险,还是缠了厚厚一层布条。 胸口一松,桎梏在体内的闷气得以吐出。 她颇为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想着怎么处理后续。 婚肯定要离。 楚梁哲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别,早在宋兮月指名道姓要嫁给她后,母亲就惊慌失措找到他坦白。 可他只是狠狠斥责她们一顿,因为眼馋宋家背景实力,转过头答应了宋家要求,不顾原身反对,强行让她入赘。 至于原身怎么死的...楚沉瑜怀疑是宋兮月递给她的酒中,催.情.药药量下过头,加上她本就砸破脑袋体虚,所以才身受重伤,魂归西天。 思索时,被扔到一边的手机又响起。 第8章 礼物 【楚先生安,我是燕宁。】 楚沉瑜解锁屏幕点进聊天app,一个附加信息的好友申请就弹了出来。 眉梢微不可察的轻扬,目光在对方自报的名字上停留两秒,眼前浮现起那个银发蓝眸的女生面容,另一张脸与之重合,相似度起码有百分之五十。 亲兄妹?有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那燕宁有她的联系方式就不奇怪了。 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楚沉瑜没有去看回复,放好手机进洗漱间。 她站在镜子前神色浅淡地瞥一眼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脸,继而拧开水龙头,掌心捧着一掬冷水往面上冲。 血污洗刷干净,浓密纤长的眼睫沾着点滴水珠,轻轻一眨,像落雨一样簌簌落进洗手池。 那双深沉如墨的眸子里似乎也被蒙了层雾气,虚虚实实,敛了戾气,湿漉如初醒凶兽。 楚沉瑜手指刻意地在尾处按了按,揉红,闭上复睁开。 脸是陌生的,然而这双眼,却和从前的她有八分像。 她不由想起前不久燕峥盯着她失神的模样。 难怪他会恍惚还想细看确认,怕是认错了人。 楚沉瑜分不清此刻心底微妙情绪从何而来,重生一世,没想到最先察觉到不对的,居然是宿敌。 倒霉的“命中注定”。 她清理着额头凝固的血垢,直到整张脸干净,露出那块狰狞伤疤才关掉水。 这伤是她没来前,原身抗拒宋兮月用强手段,死不求饶后直接砸脑袋弄得。 等会买点药涂凑合下,能过安检就行。 楚沉瑜没纠结,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洗手间,而被她遗忘的手机此刻屏幕亮着。 她边擦头发边拿过手机点开,看见来信显示的名字——宁。 宁:【楚先生现在有时间吗,我想给你打个电话。】 只这一条,片刻后没等到回复,才来了第二条。 宁:【抱歉,深夜多有打扰。但我有礼物送给先生,麻烦先生等会记得开门。】 楚沉瑜缄默,几乎是看到这条信息的瞬间,房门就被轻轻敲响,前台含着笑的声音随之传入:“客人您好,您的一位朋友托我把东西给您,能方便开个门吗?” - 精心养护的蔷薇花在夜色下颤巍巍绽放,手指捏着其中一片花瓣捻了捻,深红的颜色和嫩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大概觉得触感不舒服,在男人漠然目光里,将花瓣径直扯下。 蔷薇瞬间变得残缺,如同圆月失角。 风钊自觉低头。 燕峥眼角余光瞥一眼那朵被辣手摧残的花,情绪浅淡道:“你今晚去过兰德?” 疑问句,语气却笃定。 燕宁漫不经心把玩着鲜红花瓣,继而轻飘飘往前扔,待风钊接稳后才抬眸直视燕峥,嘴角得宜轻勾:“有问题?” “最近上京不安全,太晚就不要出去了。”燕峥墨眉一皱。 话刚说完,他眉间痕迹更深。 燕宁平静道:“还有呢?” 没有预料中的呛嘴,燕峥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沉声道:“还有你今晚碰到的那个人。” 在脑海中搜索着对楚沉瑜的形容词,然而翻遍仅有的几个描述,也全是遭人唾弃的负面形象。 他斟酌措辞,继续说:“他是宋家女婿,已经结婚的,你看上谁都可以,但他不行。” 燕宁喃喃重复,并不惊讶:“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不过你确定跟我说这些,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第9章 我挺讨厌被人威胁 “燕宁,”燕峥音调微微起伏,似是不悦的唤了她的名字:“我在跟你说正事。” 言外之意,不要东扯西扯那些没意义的事情。 燕宁轻缓一笑:“好,我知道了。” 她侧过脸安静去望明月高悬的璀璨夜幕,染了汁液的指尖在窗台边缘写写画画。 前一秒刚画好一条横线,后一秒却把它围起来,将线困在囚笼里。 燕峥视线跟着她的手指而动,见她画得乱七八糟完全是在“即兴创作”后,嘴角略抿了抿,淡声:“早点休息。” 没有回答。 他心底无奈叹息,十分懒散地摆摆手让风钊随他一起离开。 直到门关上,女生单薄身影隐没屋内,燕峥才轻侧过脸看向紧闭房门,耳坠轻晃,柔光折射在脸颊,投落一个摇曳摆动的虚影。 - 平整大床里摆着件剪裁利落,设计精湛的墨青色衬衫,袖口镶嵌了切割完美的绿钻,幽幽荧光自内里闪过。 与衬衫搭配的深黑西装裤同样优秀。 楚沉瑜双手环胸,面色捉摸不透的看着这套由前台送上来的衣服。 几分钟前,燕宁说有礼物送给她,信息刚到,房门就被敲响。 按照她所讲,这应该就是她送的礼物了。 但...燕宁怎么知道她的尺码? 楚沉瑜俯身拿起衬衫,摩挲柔软布料,眸子微微眯起。 自从她挂断楚梁哲电话后,他好像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 按照楚梁哲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性,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骚.扰她。 那么此刻的寂静,肯定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楚沉瑜低头划开手机屏幕,果不其然在信息栏里看到几十条短信以及未接电话。 而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发送过来。 所以她手机系统被黑了是吧。 把短信跟未接电话齐齐删除,楚沉瑜点进微信不知何时置顶的聊天框,冷白细指慢条斯理敲击屏幕。 【我其实挺讨厌被人威胁。】 信息送达,她干脆利落把人拉黑。 如果燕宁聪明点就该清楚她的态度,否则就算她玩不懂编程或者黑客那套,她也非得给燕宁手机种满病毒。 搞定完一个叛逆小朋友,楚沉瑜把布条缠回胸前,换上燕宁送的那身衣服,没办法,谁让她自己的坏掉了? 退房时,前台眼睛几乎要黏在她身上,那接卡的手都在抖,嘴里还时不时嘀咕两句。 “我淦,今晚哪路神仙照拂,怎么来的都是帅哥...” 想到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男人,前台顿时悸动脸红。 只是人冷,说话更冷,靠近两米周身气场自动凝冰,不然凭借一双异色眼睛和俊逸面庞,她直接心动得飞孩子。 前台边惋惜叹气边刷卡,而后双手递给眼前样貌气势和方才那位不相上下的小哥哥,笑道:“先生,可以了。” 楚沉瑜点点头,“房间里东西直接扔了吧。” 前台:“好的。” 客人要求帮忙扔垃圾这种事前台习以为常,她视线灼灼盯着楚沉瑜离开的颀长背影,两眼险些冒光。 凌晨两点,上京尚且有夜晚奔波谋生的出租车,楚沉瑜随手拦一辆坐进去,报了目的地。 “好嘞,您坐稳了。看您拿的袋子...是要上药?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脾气怎么那么暴躁,有事忍忍就得了...” 司机啰啰嗦嗦,眼神隐晦的瞥她一眼,皱眉似是嫌弃药味般按按钮降低车窗。 第10章 脾气 “别把放不出去的怨气对我撒。”楚沉瑜冷不丁出声打断,她拧起瓶盖,把纱布盲覆到额头,熟练的撕开胶带贴上。 她上车前就已经在路边给伤口涂好药,不过忘记拧盖而已,味也没多重,车内有空调,风吹两下就全散。 司机此举,完全是在借题发挥。 “什么叫怨气...”司机噎了噎,迅速扭回头启动车子,语气带着心事被戳穿的羞恼,“我说的有错?你们这些人就这样,脾气差还不听管,现在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呵。” 一道音调微微低沉的冷哼压过司机越来越气愤的喋喋不休,尾音如铁钩,直逼喉间命脉。 司机顿时闭嘴,心脏打鼓一样乱跳。 被他怼的年轻人却没有再多行动,仿佛他刚刚听到的凉凉哼声是错觉。 然而手臂忽然冒起的鸡皮疙瘩和慌乱心跳通通在提醒,他没听错。 司机暗骂一句见鬼,眼睛却十分诚实的目视前方,再也不敢往后瞟。 耳边终于安静,楚沉瑜把药扔袋子里收好,摸出手机点开上京交管局官网。 车牌号,举报缘由,录音等等,通通发送过去。 虽然不能给司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被交管局跟公司批评教育一顿,顺便扣个分重新考出租资格证也挺好。 楚沉瑜懒洋洋地支着下颌往外看,好不容易重新来,她真是一点都懒得收敛自己的破烂脾气。 - “一共九十八。”司机语速很快的报价。 楚沉瑜扫码付账,一推门下车,人刚站稳,就见出租车猛地飞窜出去,跟后面有鬼似的。 上京国际机场灯火通明,或背包或拉行李箱的行人匆匆走过,她寥寥一人站在这,轻松的和他们形成明显反比。 楚沉瑜无视掉所有晦密窥探,去自动取票机取票后就找垃圾桶扔了那袋药,再等广播通知登机前往登机口。 从上京飞南江需要四个半小时。 落地时南江正值破晓,黄橙橙的阳光穿破云雾而出,拂过精致眉眼,跳动在那张格外适合亲.吻的菱唇边角。 楚沉瑜抬手疲惫地捏捏眉心,拒绝了旁边老人家的好友申请。 “哎呀小伙子,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家闺女名牌大学毕业,长相跟你也般配...” 聒噪话语甩向脑后,她直接淡着脸色越过推销女儿的老人家走远,把老人家气的够呛,骂她没礼貌。 楚沉瑜见怪不怪。 除了养父,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一辈就没有谁会喜欢她,表面装出一副恭顺唯诺的样子,背地里恨不得诅咒她早点死。 导致她自小对老人没有丝毫好感。 楚沉瑜打车去楚公馆,听着南江司机夹着乡音的家乡话,让她莫名生出一股微妙情绪。 “小哥,外地来的吧?” 她点头。 模样憨厚的司机轻笑:“那就不难怪咯。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啊,早就不叫楚公馆了,现下改了名,叫思巧园,不信你搜搜。” 楚沉瑜长睫低敛,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与她猜想的相差无几,她死后,那些人肯定将楚公馆占为己有。 但距离她身亡才过去十几个小时...他们动作有那么快? 公馆建立在南江北区深处,权贵居住地,出租车到小区外就进不去了。 楚沉瑜踩上青石铺成的道路,两侧奇草繁花沁着缕缕香气,绕过曲水长廊,周围愈发僻静。 须臾,她驻足在古铜色大门前。 第11章 死了整整一年多 抬头往上看,是湛蓝天空和崭新牌匾,低垂眼帘向前,则是屈膝跪于门前的少年。 避免打草惊蛇,楚沉瑜没直接进入感应器的感应范围。 她转头看向公馆外四人合抱的古树。 利落跳上树干,借着头顶茂密树叶遮挡,她勾腿而坐,边拨开眼前叶子边想这树,怎么好像长高了? 楚沉瑜疑惑地拧了拧眉。 所有不合理之处串联起来,条条线索指向一个荒谬滑稽的事实。 正当她准备翻出手机准备搜索资料时,紧闭的公馆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窈窕身影自内漫步出现,身后有佣人跟随为她撑伞拿包,十足的大小姐做派。 路过背脊贴地的少年,她终于顿住步伐,却连眼光都浪费施舍,慢着声说:“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去父亲面前表忠诚,而不是冒着膝盖报废的风险,跪在这求那叛徒的赃物。” 女人声音不大,但因周围过分安静,才一字不落传入楚沉瑜耳中。 叛徒? 他们为了能“名正言顺”继承养父留给她的位置,就使劲往她头上扣了这种莫须有的污名? 女人仍在继续,对于给楚沉瑜泼脏水这事她表现的相当热衷和激动,金玉堆养出来的气质此刻崩得所剩无几。 “你闭嘴!” 少年沙哑厚重的嗓音如砂纸刮磨。 即使跪得四肢发麻头脑昏沉,他心里却愈发清醒和绝望,喝声截断女人,他挺直腰板,抬眼望着头顶铜色牌匾,咬牙道:“关凌,你一个关斐致养的三流货有什么资格说瑜哥叛徒?!” 枝头鸟雀被惊醒,嗡鸣一声闪动翅膀哗啦飞起,掀动满枝春叶,翻飞叠影。 楚沉瑜目光掠过关凌化着浓妆的脸,最终定在少年面庞。 印象里鬼灵精的小朋友忽然抽条长大,面团似软绵的脸瘦出分明线条,眼下染着许久未眠的乌青,满身颓唐。 才失联一夜,明明昨天上午还见过的陈左怀,现今却长成了这般令她恍然的样子。 楚沉瑜扯掉一片绿叶,搁在掌心细看。 她终于察觉到哪里奇怪了。 关斐致陷害她那晚南江犯秋老虎,气温燥热无比,就连树叶也开始泛黄,可躺在她掌心中的这片,翠绿青嫩。 指尖微微收紧按在日历显示的日期上。 年份不对,月份不对,她居然——死了整整一年多。 - 没人注意到暗中还有另一人,关凌盯着陈左怀那张臭嘴,咬紧牙关硬是将痛骂憋回去。 关斐致说了,陈左怀还有用,他们必须将他收拢麾下,那必不可能动他。 但放任陈左怀怼她又生气! 关凌深呼吸几次,绷着下颌骨刺声:“最起码我现在活得有头有脸,不用再受人欺负。” “这些瑜哥难道没给过你吗?!”陈左怀瞬间反驳,“是你道德丧尽,是你贪得无厌,落到赶出门的结局,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 “别跟我提楚沉瑜那玩意!” 恶狠狠地骂出来后,关凌理智一下子回笼,人都跟着舒坦了。 她双手环胸,语气嘲弄:“跟我提道德?陈左怀,你我都清楚,这世界上最没良心最脏的就是她,你骂我,和骂她根本没区别。” 甚至恶心楚沉瑜的人更多。 陈左怀脸色骤然煞白。 关凌见状,语调稍稍放缓:“所以左怀,跟着父亲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只要你现在点头,我立马去跟父亲求情,让他放过你。” 她半蹲到少年身前,眼神期待。 陈左怀视线放空,脑袋缓慢下低。 距离不远的树梢上,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撕开叶片。 第12章 芒 茎叶纹路断裂,一如关凌的撕肺痛叫。 “陈左怀...你快给我松嘴!!” 楚沉瑜修长的手向左侧倾斜半分,撕成两瓣的叶片随着风颤巍巍的往下落,飘到关凌脚边。 只见瞬息之间,陈左怀猛地一个抬头撞上关凌下巴,趁她没有反应过来迅速翻身锁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倒在地! 他爆发出惊人力量死死掐住关凌,压身在她侧脸狠命咬上她耳朵,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使劲刺进去,硬拼着一股劲也要把她耳朵扯下来! 关凌面容扭曲,奋力挣扎,呼吸不畅憋得翻白眼,“傻、傻站着干嘛,帮...帮、帮忙啊!” 早被眼前场景吓傻的佣人这才回过神,扬声呼喊公馆保镖。 而陈左怀经历这场愤怒迸发的搏斗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任由保镖将他狼狈拽起,即使如此,他还是硬生生咬下一块关凌的耳朵肉。 他呸一声嫌弃吐出,鲜血从嘴角流出,状似癫狂的笑:“人坏事做到尽了就会下地狱。关凌,你不敢杀我,那就等着日后你落到我手里,我定会拖着你同去地狱给瑜哥赔罪!” 陈左怀满含恨意的声音盘旋绕空,他吃准了关凌不敢拿他怎么样,因此十分肆无忌惮。 关凌捂着缺失一块肉剧痛无比的耳朵,愤怒得浑身颤抖。 “关去禁屋,”她一字一顿,如尖刀,势要将陈左怀叨叨凌迟,“晚上再送到芒,就说是关爷吩咐的。” 保镖犹豫:“会不会出事...” “我担着!” 关凌愤激打断,保镖只好讪讪闭嘴。 谁让关斐致最宠爱这位金丝雀呢,他们可不想触霉头挨罚。 - 芒,南江最大的娱乐销金窟。 从楚家老爷楚青山一手创建到他养女接手为止,其经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正常娱乐,地下交易,货物中转等等。 晚上八点,街道霓虹闪烁。 雕刻六芒星阵的门紧闭,只有在人靠近才会自动感应打开,跟充满科技感的大门相比,芒的内部大厅显得格外简约素净。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芒么?”身穿中古风内衬搭马褂的侍者礼貌询问。 楚沉瑜掀了掀眼帘扫过自己曾经亲自设计并建工的一幕一影,点点头:“嗯。” 侍者微笑:“那麻烦您在这边做个登记,我们有规定,新客人是要先进行瞳孔和面部录入...” 这些规矩都是她定下的,为了防止有人借芒做背地买卖损害芒的名声,虽然麻烦,但省事。 不用侍者讲完,楚沉瑜伸手摘掉口罩。 侍者蓦地一顿,视线不由自主凝滞。 立在台前的青年被灯光镀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明明近在眼前,却像跨越彼方时空而来的人,看起来有些遥不可及。 他微微低头,骨感十足的手握着笔填表,神态懒散,目光清冷。 然而一切美好皆被额头渗血的纱布毁坏。 如同精致却易碎的白瓷。 侍者心脏突突两下,抛开性别,他胸腔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心疼。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充满破碎感的美人呢? “那个...你要是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楚沉瑜淡淡哦了声,随后把填好的表递过去,“录入器呢?” 侍者:“啊?哦哦,这里这里。” 他连忙将录入器挪到面前,同时疑惑,这位客人真的是第一次来吗?怎么对流程那么熟? 第13章 门快关了 瞳孔录入器掌心大小一个,其中安置摄像头的上方亮着黄色的光,楚沉瑜将眼睛对准摄像头,“滴滴”一声响,黄灯转绿,机械音提醒录入成功。 随后是面部。 一套流程走下来需要将近三分钟。 楚沉瑜把录入器推回去,抬头却见侍者怔愣出神那拿着她的登记表一动不动。 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她眉梢轻挑,屈指轻扣桌面。 “叩叩。” 侍者骤然回神,对上她清清冷冷的眸子瞬间一机灵,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这就帮您处理。” “嗯。”楚沉瑜点头,并不计较。 反倒是侍者边帮她扫描登记表,边喃喃自语:“云州那么小,居然能让我遇到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说着他长长叹息一声,略显遗憾。 楚沉瑜故作未闻,只安静等候在侧。 大概是侍者觉得有缘分,竟然刷了自己的工卡将她设置成正式会员。 “先生放心,这是我的员工福利,可以替家人好友成为会员,”侍者笑了笑,语气却渐渐低下去,“但这个福利下个月一号就取消了,唉,要是小楚老板还在就好了...” 剩下的话渐渐消失在脑后。 楚沉瑜拿了会员卡戴好口罩,秀挺鼻梁撑起边缘,仅仅露出的眸墨沉如深渊,凝聚着摸不见底的冷意。 芒共有十九层,除去一楼用作接待大厅,乘坐电梯往上,中途会进出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直至电梯抵达十楼,宽阔敞亮的空间内仅剩身长如玉的青年以及一个大腹便便,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 他在打电话,完全没顾及外人在场,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对,包厢号1505,你直接进去就行了。什么?货是谁推荐的?当然是关小姐啊!” “过两天关爷跟关小姐不是要搬迁上京,积了几件货在后仓里,今天临时托我处理下。”男人猥琐地嘿嘿笑出来。 不难怪他开心,关凌说了,只要这批货物处理干净,她就会把自己推荐给关斐致。 那个如今势力占据整个南半边的关爷,如果能从他手指缝里捡点漏汤喝,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他越说越兴奋,连电梯什么时候到十五楼都不知道。 还是快要离开的青年转过头提醒,“门快关了。” 男人连忙哦哦两声,触及青年清朗俊逸的眉眼微愣,随即撇了撇嘴,心里微妙的不平衡让他酸出声:“知道知道,我又不瞎。” 青年缄默的看他一眼,而后懒洋洋地迈开两条长腿无视他往前走,对好心帮忙结果却被恩将仇报没有丝毫情绪反应。 男人啧声鄙夷:“傲什么傲,还戴口罩,是觉得自己丑到见不得人吗。” “你说谁见不得人?”手机那头的合伙人疑惑问道。 “一个小白脸,”男人走出电梯,“别聊他,晦气。我让你联系的老板都联系没...咦,地上怎么有玻璃珠?卧槽——!!” 他脚底猛地踩上几颗珠子,身体顿时倾斜,手机一个拿不稳直接滑飞出去,滚地半圈,啪叽一声掉进电梯缝里。 与此同时电梯门忽然失控往中间合起,重重夹住他跌倒在地的小腿,骨头受挤压,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要死了要死了,救命!” 濒临折断点,安全感应装置才慢半拍起反应。 门紧急弹开。 男人小腿已经扭曲,血透过裤子流满地。 原本走远的楚沉瑜隐没在监控盲区,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着指尖玻璃珠。 第14章 经理和安保人员以及救护车来得很快,而电梯在此期间也一直敞开。 固定维修工上前检查,电子仪器到处探索,没多久得出结论:“安全系统被病毒入侵,临时更改了任务指令。” 芒的安全系统是由世界顶尖网络科技公司独门研发,这么多年来从未被攻破过。 经理指挥员工将昏迷过去的男人抬上担架,沉吟片刻:“知道了,你先清除病毒。” 他吩咐完转身去给关凌打电话,视线尾却瞥见一抹亮光,然而等他想要细看,那抹亮光又骤然消失。 而呈现在他眼前,只有染满鲜血的几颗珠子。 据最先赶到现场的员工说,这些似乎从客人身上掉下来的。 - 等到现场清理完毕所有人离开,楚沉瑜才从转角处走出来。 她目光散漫的掠过一个个黑底烫金门牌号,最终锁定1505号包厢。 手指微动,熟练的在密码锁上输入几个数字,下一秒,密码锁应声而开。 她跟里面正准备握把手状似开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你是...” “洪总。” 楚沉瑜精准淡定的唤出眼前人名字,失去口罩遮挡的清逸面容暴露在炽亮明灯里,皮肤白得近乎反光。 洪金石被刺的眯起眼,疑惑反问:“你谁?怎么知道我?” 而且还找到1505。 天杀的老黄,名单给一半漏一半,真当自己馋他那点钱。 现在可好,直接丢失一部分老板,人还受伤进医院,钱没人也没,简直废物! 楚沉瑜将洪金石脸上烦躁阴郁看全,菱唇微微挑起,勾出一抹从容和煦的笑:“是黄总给我的邀请函。” 说着,她将一张浅青色卡片递出,是芒独有的会员卡,材质特殊,印刻昙花暗纹,做不得假。 洪金石内心游移不定盯着那卡片几秒,复看向气质优雅高贵的青年,许是从开始青年态度很好的缘故,他心里戒备卸掉七八分。 “既然这样,”他转过身,“那你跟我来吧。哦还有,你是老黄那边推荐来的人,但我没见过你,名字什么的你报给我。” 这个洪金石倒是比那个只会瞎嚷嚷做白日梦的老黄谨慎多了。 “余沉,”楚沉瑜随口胡诌个名,“余闲的余,沉寂的沉。” 洪金石拧眉:“我怎么没听过你?” 楚沉瑜揉了揉细瘦腕骨,闻言轻笑:“我昨儿刚到南江。” 她声音里糅杂些许上京那边特有的官调儿,听着让人觉得怪亲切。 洪金石没一下子就信,保持怀疑态度,准备等会去问问上京朋友有没有这号人。 1505说是包厢,其实内部划分为两个空间。 越过休息区进入办公区,视野豁然明朗。 三四排真皮沙发围绕着其中小型高台,高台左侧设立主持位,浪漫抒情的爵士乐自角落留声机旋转播放。 从主持台摆放的拍卖锤来看,这俨然是个小型拍卖场,早到的客人都在座位翻阅着名册。 “你就坐这里。”洪金石把青年带到第四排中间。 楚沉瑜并无异议,颔首坐下。 洪金石:“拍品老黄应该给你看过,实在没看过也没事,这本册子你随便翻翻,喜欢拍就行。” “嗯。” “第一次来的话,我给你说说规矩。除普通拍品外,我们的压轴拍品属于押三付全,需要先交压轴拍品定价的百分之六十,才能参与拍卖。” 洪金石走流程般询问:“你要拍吗?当然,不参加也行。” 毕竟压轴拍品价格高,不确定性也很高,就怕有人拍了不给钱然后跑路。 第15章 拍卖 青年装扮看着普普通通,全靠一身矜贵气质撑着,有没有家底还要另外评估。 洪金石例行公事一问,没觉得楚沉瑜会回答,站直身就准备离开。 “拍。” 他脚步刚动,便听清雅淡然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还有青年递过来的墨绿色卡片——在芒一次性消费过亿才能获得的高级积分卡。 “虽然是朋友送的,”楚沉瑜纤白指尖夹着薄薄卡片,“但也能用吧?” 能!当然能! 洪金石眼睛一下子亮了。 能让朋友慷慨送出余额近亿的积分卡,那他本身实力又能差到哪去?!就算是囊中羞涩,他也还有朋友相助啊! 这个世界上除了钻石珍宝,人脉也相当值钱。 将两张卡片小心收好,洪金石脸上多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您慢慢看,需要什么服务按旁边按钮喊我,拍东西就按银色按钮加价。”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摆手。 洪金石对她恭敬弯了弯腰,招呼服务生送上饮料果盘。 拍卖会还有五分钟才开始,有了她露这一手,周围人或多或少无聊的将目光投掷过来,好奇这位财主是谁。 楚沉瑜却阖眸养神,浓密眼睫在冷白皮上投落小层淡影,右腿颇为肆意交叠在左腿上,一手懒洋洋撑着下颌,任由旁边妩媚风情的陪客生口说干也不予理睬。 不解风情,木头一个。 陪客生把酒放到楚沉瑜手边,目光忍不住被吸引,但没有指令,她不敢动,只能偷偷拿眼神去觑这位相貌清致潋滟的客人。 好看,真的好看。 要是等会客人没看上拍品,不知道她能不能毛遂自荐一下。 能跟这般出众的先生睡一场,着实幸运。 楚沉瑜掀了掀眼帘瞥一眼那只肆无忌惮攀在她袖口的手,漆黑瞳仁平静无澜,似是纵容。 陪客生顿时起劲,克制住激动颤巍巍地替她按摩小臂。 见此情景,有些被陪客生伺候不得劲、或者根本没有陪客生的客人霎时酸得冒泡。 楚沉瑜懒得搭理这些人的羡慕嫉妒恨。 卡是她凭本事从自己私密储物柜里撬的,若非她在芒留有一手,这会早被洪金石给赶出去。 也多亏关斐致和关凌对她那点稀少的棺材本不感兴趣,否则她哪有资金来参加什么拍卖会。 腕骨逐渐生热,楚沉瑜倏然反握住陪客生想作乱的手,轻笑一声:“多大了?” “?”陪客生脸颊刷一下变红,声音磕磕绊绊:“2、24了。” 可以,比她现在身份还大一岁。她抬手颇为暧昧故意地捏捏对方脸颊,语气微微低下去,含着笑意与深情:“同意的话,等会请你喝一杯?” 陪客生被哄得一愣一愣,跌入她编织的情网,“好。” - 拍卖会在两人似若无人的调情中开始,洪金石担任主持人,简单平叙的开场白过后,一件件拍品摆上台展示。 楚沉瑜对这种平平无奇的珠宝古物没兴趣,她更喜欢那种危险又神秘的东西。 例如,某个脸长得挺出尘绝俗却一身硬脾气的大队长。 但也仅仅是浮于浅层的喜欢,更多时候,她只想杀了他。 收回思绪,她云淡风轻拍了几样漂亮宝石送给女人讨欢心。 陪客生更欣喜,险些要越过界限坐到青年身上,而洪金石声音适时制住她。 “我知道诸位都只对最后几件拍品感兴趣,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他双手一拍,立马有四个服务生推了两辆车出现。 而透明玻璃车内低头坐着的赫然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第16章 太丑 在座客人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没有人出声质疑,都在和认识之人估量“拍品”价值和适合价钱。 洪金石示意服务生将拍品拉给众人细看。 “本次压轴拍品一共四件,只是跟以往条件不同,”他说着,伸手指向第二驾玻璃车,“这件拍品只售卖一夜,第二天我们会请人回收,不过不要紧。” 赶在客人询问前,他继续解释:“卖主说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担心玩坏,留口气能呼吸就成。” 虽然很疑惑关凌为什么要对拍品进行特殊拍卖,但对方是芒的大小姐,是卖主,她说什么他照着做完事。 有了洪金石这句没下限的保证,客人们才稍稍满意。 而被关在车内的拍品则脑瓜子嗡嗡响,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交流什么,只有膝盖的刺痛勉强让他维持几分思绪。 陪客生见整场都兴致缺缺的青年这会掀了眼帘,霎时意识到自己机会来了,心机地拉了拉衣领,她黏上去贴着他手臂,“先生看上他了?” 楚沉瑜轻飘飘拂开她要靠往胸前的脑袋,略一沉思,说出一句十分中肯的评价:“太丑。” 入不了她的眼。 “噗,”陪客生噗嗤笑出声:“先生说的对。” 那拍品面容仅仅算得上清秀,更别说眉目憔悴得仿佛没睡过好觉,整个人气质全被破坏掉,可不就是丑了。 洪金石目光移到此处,表情耐人寻味,嘴里却顺着说:“诸位已经看完,那我们最后一轮拍卖正式开始!” 压轴拍品起拍价九百万整。 楚沉瑜一直漫不经心转着手腕,大概是因为原主工作的原因,她两只手手腕经常泛酸,然而胜在清闲,她不太想放弃那份工作。 主要懒得重新找,当个闲差无聊做做。 这般想着,叫价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越来越多人竞拍,原先才九百万的价格现在被叫到五千万。 到这,竞价逐步超过预想。 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再漂亮,也不值得他们花更多钱,能把价格提上去,完全是在给芒或者它背后主人面子。 拍品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如今自身处境。 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毛。眼中是明显的厌恶憎恨,嘴一张,却是暧昧声传出。 “......” 陈左怀很聪明,反应两秒便清楚原因。 体内滚烫灼烧感愈发明显。 所以关凌不杀他,准备用欺凌羞辱他的方式让他屈服。 陈左怀手攥成拳紧紧敲打地面,眼眶缓缓变得酸涩,眸中恨意凝聚。 只要他今天过后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口气,哪怕是废掉这个身体,他也要从废墟里爬出去千百倍报复!! 拍卖场里声音渐少。 洪金石:“还有人要竞拍吗?” 六千八百万,超出意料了。 他很满意。 “叮咚。” 竞价按键被按响。 洪金石眨眨眼。 “有,”楚沉瑜轻敲扶手,扯起嘴角笑了下:“七千万。” 临到最后关头才出价,除了沉得住气跟无耻外,其他人内心不作他想。 和她最终对上的客人直接冷哼:“懂行吗?拍品两秒内无人竞拍属于交易成功,你现在叫,是想坏规矩?” “拍卖就是拍卖,在这,价高者得才是规矩。”楚沉瑜眸子细细弯了弯,似笑未笑,最终寻不到半分踪迹。 第17章 闭眼睛 拍卖锤敲过三次,陈左怀以八千万价格售出。 洪金石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笑得一口白牙晃人眼,“恭喜余先生!” 忽略掉竞价失败怒瞪她的客人,楚沉瑜优雅地举起酒杯朝他那边点了点,示意合作愉快。 很快有服务生将洪金石先前收走的卡片送回,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房间门卡跟钥匙。 楚沉瑜勾走那枚钥匙,置于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细小金环像骨节戒般戴在她手上,大小正好。 她摩挲两下,随意扔给陪客生,“走吧。” 拍品在售卖后由负责人送入指定房间,因为这次拍品比较特殊,买主只能前往规定房间玩乐,并且第二日必须归还拍品。 陪客生嘴角一撇有些不情愿,从原先二人行到三人行,多一个人抢工作,高兴的起来才怪。 楚沉瑜这回没搭理她,两条笔直漂亮的腿一迈,几步就要离开她视线范围。 陪客生一惊,连忙跟上。 然而等进入房间,青年却让她拿钥匙去给拍品解锁。 “先生,您不亲自来吗?”陪客生挺诧异,像青年这种花高价拍一个同性别玩物,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扭曲的欲.望,怎么还让她代开? 楚沉瑜坐在客厅柔软沙发里,颇为疲惫地揉捏眉心,声音染倦:“脏。” 陪客生顿时恍然大悟。 对哦,刚刚先生说过拍品太丑来着。 心中窃喜,她暗幸楚沉瑜对她还是不同,手中加快动作去解陈左怀身上绑得结结实实的铁链。 哐当几声,链条尽数落地,而被绑着的人也同时从椅子里摔倒,他正面朝地,身体小幅度挪动,口中哼哼唧唧,似难耐似欢愉。 陪客生见怪不怪,转过头问青年:“先生,接下来怎么处理?” 楚沉瑜掀了掀眼帘睨她一眼,眸子黑沉,看得陪客生肩膀瑟缩了下,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怕。 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中情绪,再开口平缓无起伏:“用锁链绑你自己。” 陪客生:“???” 不是吧,玩这么大? 青年嘴角翘起细微弧度,让她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但没听见他有其他吩咐,她只好拿起链条,动作笨拙的自绑。 空气中漂浮着甜蜜香气,叮当声接连传出,混合少年放纵旖旎的调子,光是听,就让人羞得面红耳赤。 可楚沉瑜却像听不到般,望过去的眼光始终清冷而寡淡。 直到陪客生锁上最后一个锁,她才缓慢起身走到她面前,两根手指轻轻挑起陪客生下巴,暧昧抚摸,“闭眼睛。” 房间内有很多特殊道具,楚沉瑜用布条蒙住陪客生眼睛,感受到她紧张就拍拍她脸颊进行安抚,而后猛地一拉被子把她向后推去! 被抽走的被子骤然掉落床头柜,正正好盖在电话机上。 与此同时,芒顶层会议室,宽阔办公桌旁坐着的女人眼前屏幕骤然漆黑,她受惊迅速往后弹开,待反应过神察觉到想要看的画面消失无影,又忍不住烦躁骂一声。 “算了,那人那么会玩,陈左怀落到他手里肯定讨不到好,不管了。” 她吐槽完也不纠结,反正能折磨陈左怀就行。 第18章 冷 碍眼红光从视线内消失,楚沉瑜没管挣扎不已的陪客生,三两下用床单将她捆的更严实。 “呜呜呜呜!” 陪客生浑身发颤,嘴巴却被东西堵住,徒劳的发出呜咽声。 楚沉瑜给她留了点缝隙呼吸空气,毕竟她还有用,死了挺可惜。 搞定完这个就去处理下一个。 手刚碰上去,陈左怀就像沙漠里缺水到极致的迷途者,忽然碰到心中渴望的甘露,用力黏上来,使劲抱着她胳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体燥热。 楚沉瑜真的累,她一晚上先是陪床里女人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好不容易安静两分钟,又给陈左怀拽去当冰袋。 当初要知道她死得早,就应该提前对他进行系统训练,不然现下也不至于要将他扔进浴缸物理降温。 扯掉少年身上单薄欲气的衣服,楚沉瑜打开喷头,对准他脑袋直接一顿冲。 “醒醒。”她拍了拍陈左怀脸颊。 冰冰凉的水流冲刷过全身,带走两分燥热,陈左怀迷蒙睁眼,所见之处朦胧一片,只有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眸清晰印入瞳孔。 喉间烧得发烫,他瓮声开口:“...瑜哥。” 楚沉瑜戏谑挑眉。 陈左怀昏昏沉沉,忍不住朝眼睛主人靠近,像条大狗狗似亲昵蹭她手背,“是你回来了么...瑜哥,是你么,我好想你啊...好想你。”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只遵从内心所想,去贴近这个让他生出亲切感情的人。 楚沉瑜按住他乱动的头,却没有推开。 如果是前世,她已经毫无顾忌地甩开陈左怀,任由他陷入煎熬,自生自灭。 默默打量少年几秒,她淡淡敛眸,心中仍是没有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关凌会背叛,陈左怀会死,满身孑然的小楚爷也会死,且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背负无数谩骂。 同情跟怜悯于她而言很多余。 “瑜哥...” 细弱声音自耳边响起,楚沉瑜扯开那只紧拽不放的手。 陈左怀猝不及防跌入浴缸,嗓子眼猛地呛进两口水,咕嘟咕嘟吐泡泡,呛得眼红鼻子红,看起来可怜兮兮。 楚沉瑜无动于衷。 一直折腾到深夜,浴室才安静下去。 陈左怀醒时,还没睁眼就隐约听见淅沥雨声,身体似乎躺在什么很冷的地方,他忍不住打寒颤,垂眼,便看见此刻躺着的竟然是浴室地板。 缄默无言,昏迷前记忆逐渐回笼,他意识到自己被人给买走,尽管内心迫于现实妥协,但依旧忍不住产生希冀。 希望那个人没动他。 陈左怀躺了片刻,哆哆嗦嗦爬起身,没在意浑身湿透的衣服,扶着墙往外走。 天未亮,乌云密布,窗帘紧闭,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室内很暗很静,他摸索着找门,视线却倏地撞入小片亮色,他顿时惊慌抬头。 只见前方,一道人影正慵懒斜靠着沙发,清瘦胳膊搭在扶手上,双腿微微分开,一脚踩在茶几边缘。 许是连熬两个大夜,青年眉目间倦意深浓,紧闭着眼恍若梦中。 陈左怀表情微松,呼吸放轻,静悄悄踩步子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过。 而他即将碰到门把手那一秒,背脊蓦然僵硬,脚底寒意骤生。 第19章 后事 “过来,坐。” 慵懒含倦哑的嗓音自后传来,陈左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背脊紧绷到极点,潜意识里第一反应是趁现在,赶紧跑! 然而没等他动作,那道视线的存在感就越来越强,随之而来,还有空气中逐渐凝实的压迫感。 他脖子僵直,沉默挣扎,却抵不开箝制。 脚步蜗牛爬一样缓慢往后退,直到小腿碰上硬物,他才十分不自在的摸索沙发边缘坐下,和青年起码有一条宽河的距离。 那道声音仍然继续:“转个头脖子不会断。” 陈左怀:“......” 他怕腰断。 无声对峙半秒,他表情变得迷茫低落,人也像被忽然戳破泄气的气球,麻木地转过脸。 凉意从下巴蔓延到嘴角,他强撑着害怕闭上眼,涩哑道:“可、可以不碰我吗,我会的东西很多,除了这件事,其他我都可以帮你。” “哦。” 青年似乎很好说话,轻飘飘应一句就顺着他心意松开了手。 陈左怀愣住,陡然睁开眼。 对方已经坐回去,侧肩平直,好似一把锋利尖刀,在这样黑暗丛生的夜里也蕴含着冷凝如秋霜的锋芒。 他闲适俯身去拿水杯,微抬起眸,瞬间将他狭裹进幽暗深邃的目光中。 陈左怀好像看见他挑了下眉,戏谑氤氲,转瞬即逝。 ——有点,像看笨蛋小孩的眼神。 他被自己这个比喻吓一跳。 是错觉吧,会这样看他的人早就死了,就连骨灰,也被关凌跟关斐致践踏撒进兽食里。 陈左怀想起曾经关凌送到他面前那份掺杂吃了骨灰动物的鸡汤,胃部顿时一阵抽搐,几欲作呕。 冷硬物体被强塞进手里。 他捏紧杯壁,猩红着眼,仰头狠狠盯着青年。 “不管你想做什么,或者有什么毛病,我都...” “能闭嘴么?”楚沉瑜揉一把头发撩开,伤口许久没换药又开始隐隐作痛,加上休息差,现在头疼得很。 陈左怀连忙收声,乖乖闭嘴。 楚沉瑜神情淡漠,耳根子一清净就阖眸,仿佛真的只是想安静睡个觉。 玻璃杯放在掌心,水液因为刚才的晃动还在不平稳的波动,溅出些许沾湿手背。 陈左怀盯着透明液体许久,眨眨眼,缓慢捧起小口喝着。 半小时后,浅眠补觉的楚沉瑜醒来,按压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察觉身侧动静,沉默片刻,问:“怎么还没走。” 思考逃跑路线的陈左怀闻声一懵,随即回答:“出去要刷房卡,我没有。” 他也想走,但走不掉啊。 楚沉瑜眸光疏离冷淡,偏头朝某处点一点。 陈左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张晶晶亮的房卡。 “......” 有点尴尬。 不过,他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会不会有诈? 似乎是读懂他内心想法,楚沉瑜边按穴位边抬腿,倏忽踹了他一脚! “???”陈左怀脸霎时砸向桌面,速度伸出手挡住,才堪堪保住差点毁容的脸。 昂头,楚沉瑜面无表情睨着他。 陈左怀浑身一激灵,忙不迭拿走房卡,站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楚沉瑜解锁手机订机票,理都不带理。 南江这边情况她有所了解,放在芒这里的东西也全拿了,再留此地毫无用处,不如趁早回去。 更何况,她昨晚听到那个老黄说,关斐致跟关凌同样要去搬去上京。 只要两玩意不死,迟早她都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然而刚打下好单,就听房间门被拍响。 “咚咚”两声,在寂静空间显得突兀。 第20章 被抓 清晨七点半,洪金石不愿打扰客人清净,但关凌要求他在八点前必须把拍品送到顶楼,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人。 门刚打开,似是没睡好的青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眸光散漫,无声询问。 洪金石心脏突突地跳,迅速说明来意:“打扰您了余先生,是这样,卖主那边想收回拍品...” “嗯。”青年侧身让开点位置,等他进去后,才开口:“他晕过去了,身上有伤,直接抱着被子走吧。” “还有,别露脸,有监控。” 洪金石动作一滞,忙不迭点头,“好的,我让人来处理。” 楚沉瑜随意摆手示意他继续,而人则清凌凌倚靠门边,无意打扰,压力却如影随形。 洪金石打完电话叫人上来帮忙,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还以为真清高,结果就披了个斯文败类皮。” 敢做就敢认,把人折腾出一身伤昏迷了,还假惺惺装好人说什么别露脸,不就是为了掩盖他那点禽.兽行为。 楚沉瑜垂眸回复微信列表未读信息,对于洪金石的吐槽充耳不闻。 等他带人把拍品放上轮椅推走后,她随手一插兜,掀帘在空荡室内环视一圈,反手关上门。 “咔擦”一声,洗漱间门锁从里面拧开,黑暗中露出陈左怀那张略显清秀的脸。 他抱着胸前衣服,脸色别扭,和楚沉瑜保持一定距离。 “余先生。”刚才,洪金石是这么称呼她的。 楚沉瑜微微侧眸,“怎么了?” 陈左怀扯扯身上裙子,第一次穿女装,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他摇摇头,又点头,小声道:“谢谢你放过我,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得上!但是现在...我能走了么?” 楚沉瑜仰头按了按酸累脖颈,没说话,却也没反驳。 陈左怀见状,内心一喜冲她弯腰致谢,扒拉两下头发挡住脸,刷卡冲出房间。 虽然智商不达标,但凭借体内油然而生的危机感以及对芒的熟悉,楚沉瑜并不担心他会被抓。 不过她很好奇,那天他跪在公馆外,嚷嚷要关凌交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身上,除了楚家继承权跟芒外,似乎并无其他值得关斐致掠夺的东西。 把自己死后遗产数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楚沉瑜脚踩在光滑瓷砖上向外边走。 然而她前脚刚离开芒,后一只脚都没落实,身后豁然传来一声怒喝,手握电棍的保镖从电梯飞奔而出! 走在最末的关凌瞪着一双眼,直勾勾望着楚沉瑜,表情近乎狰狞:“把她给我拦住!” - 顶楼办公室内一地狼藉,床单被套到处散落,硝烟味冲天。 楚沉瑜被强行摁进椅子上,衣衫略显凌乱,她毫不在意地松掉一个扣子,手搭边缘,背部淡青血管凸起,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关凌目光一瞬不瞬凝视她,将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再次问出:“陈左怀到底在哪?” “陈左怀是谁?” 又来!又是这句! 关凌眼皮子猛跳。 不管她逼问眼前人多少次,她反反复复来回就是这么句话,仿佛只有她回答她的疑惑,才会告知真相。 但关凌怎么可能告诉她! 控制着因羞恼而急促起伏的胸腔闷气,她双手在办公桌面,嗓音冷沉下命令:“把他给我绑了一起带走。什么时候告诉我陈左怀在哪,什么时候再放过她。” 第21章 背景 陈左怀失踪瞒不过关斐致,他得知消息就立即打了电话过来斥责关凌,以至于关凌被训懵,转过头就把怒气通通撒到始作俑者身上。 彼时楚沉瑜正撑着下颌看向窗外,天蓝云白,她已经处于关凌吩咐软禁她的飞机里。 哪怕陈左怀消失,关斐致依旧按照制定好的搬迁时间飞往上京。 楚沉瑜眨眼,眸中是将醒的慵懒湿意。 大概是这张脸太有迷惑性,又或者是关凌笃定她跑不掉,所以没有对她进行什么捆绑手段,只派了十个保镖看守。 而他们见她睡着,闲得无聊在悄咪咪聊着天。 “我听前台说昨天有个跟小楚爷一样名字的人来芒,而且还长得很好看,可惜我值班晚,没见到。”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起个跟小楚爷一样的名就是她了?而且,小楚爷她...可是楚家叛徒,起这名来芒,估计下一秒就能被关爷丢出去杀了。” 话虽如此,可保镖念到那两字时音调却是含糊。 显然,他们潜意识里并不认同小楚爷是叛徒这件事,从至今未改的称呼就能听出来。 楚沉瑜长睫低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保镖顿时噤声,用气音警告:“小声点,别把他吵醒。” 空气恢复静寂,只剩飞机碰撞气流的颠簸。 楚沉瑜头轻轻抵在窗沿。 十二岁那年,她由养父安排接触道上规矩,替他分管楚家旗下家业。 手段比之养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四年间好坏事做尽,只收获一身带着歧义的威名,得一句“小楚爷”戏称。 然而细究下来,全都是对她的敬畏和恐惧。 养父死后,楚家陷入动乱,本该由她继任的位置却被异姓大伯以她非养父亲种为由剥夺。 关斐致前两年无时无刻不在打压她,企图抢走她手中权益。 楚沉瑜心底挺嫌弃的轻啧一声。 - 飞机落地时才下午,关斐致跟关凌在头等舱,楚沉瑜要等他们先下机才能下去。 走机场vip通道,检查流程等走得很快,关斐致他们轻松通过安检。 楚沉瑜单手插兜,穿着套浅绿休闲装站在几个黑衣保镖中间,显得十分扎眼。 正在前行的队伍蓦地停住。 保镖找出队内通讯器,汇报情况:“前面碰上警察搜查冰药封锁现场了,我们可能要等等。” 机场偶尔会碰到这种大型搜查,抓捕通缉犯也会有。 一群人表现很平常,各自找位置安静等待。 走廊连接安监处,北面是一大片落地玻璃,光线明亮,可以一眼望见宽辽的停机坪。 楚沉瑜漫无目的的看着,视线飘远,直到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而后缓缓定住。 隔着九十度角距离,同样透明的大厅里,他站在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旁边,落地窗将光带进去,浸染他的分明侧脸,光线于上浮浮沉沉。 是燕峥。 他眉眼低垂,神色淡漠听着身旁同事讲话。 “来消息说可以走了。”保镖出声通知。 楚沉瑜收回目光。 轮到她过安检,那些整装准备离开机场的警队恰好从面前经过。 其实只有四五人,大部队已经将搜查所获物品装车带走。 安检人员让她抬起手臂,她平直伸手,眉眼低垂。 对方收检查器时却不小心撞到她,霎时一惊,“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白色衬衫敞开两个纽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刚被安检人员撞到的地方此刻她正用手搓着。 燕峥碰巧转眸,看见的,便是她搓到隐约发红的玲珑骨。 第22章 恶人 微微上扬的眼尾也呈现出不正常的艳色。 燕峥轻掀眼帘,试图和她目光相对,但并未收到反馈。 青年表情很陌生,冰冷中带着一分暴戾和厌烦,只拇指机械般揉搓锁骨。 越揉色越浓。 盯着盯着,他不自觉往前走,似乎被那节漂亮迤逦的玲珑骨蛊惑了。 忽然,肩膀落下少许重量,燕峥蓦地怔愣。 身边同事兼好友钟司厘拍拍他肩膀,偏过头疑惑道,“你怎么了?认识?” 燕峥摇摇头,理智回笼,刚刚迈出的一步像是鬼迷心窍。 他若无其事地转回身,目光坦然,瑰丽瞳孔清澈平静。 钟司厘见他确实没事,便顺着他视线好奇的看一眼前方,结果就跟青年同样望过来的眼光撞上。 “......”就,挺小白脸。 钟司厘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青年样貌的语句,但他脸白啊,虽然是有点病态那种白,不过也蛮顺眼就是了。 起码是富婆会喜欢的类型。 “难怪你会失神,要我我也多看两眼,”钟司厘跟上即将走远的好友,语气调侃,“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燕峥言简意赅否认第一句:“没有。” 紧接着回答第二句:“宋家大小姐。” “嗯?”钟司厘感觉困惑,思索两秒,哑然道:“他就是宋兮月那个性无能的阳.痿小白脸?” 敢情他刚才第一印象没猜错? 燕峥面无表情地淡淡嗯了声。 钟司厘呐呐吐槽:“...还挺有那气质。” - 警队之中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安检队伍。 楚沉瑜缓过神,忽略了适才从男人蓝眸里撞见的眼神,抑制着下意识动作放过锁骨,换成按压手腕。 关凌过来检查,青年坐于长椅,按捏地手腕骨节微突,轻缓有规律的转着,一举一动似乎十分熟稔。 她掌心泛起丝丝冷意,心随着他的举动上上下下。 手下递交的资料里写明了这个人的身份,除开样貌和年龄,其他都大不相同。 可越是如此,关凌越是觉得荒唐。 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世间真有神佛能听见信徒祈祷,那她当年请求祂帮忙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出现! 她宁愿相信这是巧合,也绝不会信那恶人会重生。 “等回到别墅,把他关进我房间。”关凌抿了抿唇。 保镖点头应好。 关凌深深看了青年几秒,随即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离开。 即使是巧合,她依旧要对任何与楚沉瑜沾边的人或事赶尽杀绝! 从下机到安排完所有事务休息,时间徐徐走向夜半。 楚沉瑜刚出机场连路都不给看,直接蒙眼睛被带到一间房里,随后门一关,整个空间就剩她一人。 双手灵活挣开镣铐,摘掉眼罩,环视一圈,她在床头柜旁看见个上锁的木盒。 反正无聊,她干脆试着解密。 伴随咔哒轻响,密码锁掉落地面。 借着稀薄月光,楚沉瑜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把刀刃锋利的小军刀,一个小巧精细的玉坠。 偌大一个木盒就只有这两样东西,难免显得空旷。 她却毫无感想,伸手先将小军刀拿出来,纤白指尖熟练找到旁侧按钮一摁——刀刃立刻收回。 然而没等她拿第二样,楚沉瑜偏头,和关凌骤不及防来了个意外对视。 第23章 教导小辈 “谁准你动我东西了?” 关凌眸子微微瞠大几分,用力扣紧门缘,眼神像条毒蛇一样黏着楚沉瑜,语气恶劣:“找死是么?” 被她质问的人却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甚至当着她的面,将木盒里另一个物件拿起,十分自然放进兜里。 关凌:“?!”搁这无视她呢?! 楚沉瑜面色如常,直起身轻拂两下肩膀衬衣褶皱,态度更加散漫。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人绝非“楚沉瑜”,关凌此刻一定觉得害怕,以及反胃加厌恶。 是面对世仇才会有的潜意识反应。 “原本还想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对你好点,”她猛地推开门,力气极大,怒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现在却觉得,我不如直接杀了你斩草除根。” 楚沉瑜反手钳制住她腕骨,轻声问:“不找陈左怀了?” 女人梗着脖子,绝不肯承认自己的私心。 “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找到!”关凌恶狠狠地反驳。 楚沉瑜另只手一直握着薄刃军刀,她慢条斯理地转了圈,骤然贴到关凌脸上,嘴角微扬:“如果我是你,今早就该直接下手。” 她笑起来眼尾细细勾起,语气格外温柔,仿佛真的在认真教导小辈。 关凌被堵得哑口无言,面颊时刻存在的冰冷锐利提醒她这人的危险度。 偏生别墅内保镖这会全被关斐致调走,她连个求救门路都无。 见关凌老实没动,楚沉瑜拿着刀柄有针对性的顺着她脸缓慢往下,所过之处,血痕必现。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关凌气得眼眶通红,牙关紧绷,颤巍从齿缝挤字。 楚沉瑜点点头。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直接把关凌搞崩溃,嘶吼着要上来撕了她,却被她轻而易举一脚踹到小腹,痛楚直窜天灵盖。 狼狈又丑陋。 楚沉瑜五指收拢扯住关凌头发将人往后拉,她警告或挑衅似用刀刃缓拍两下女人裂开的伤口,“东西我带走了,作为关押一天的精神补偿。” 关凌被迫仰头,表情狰狞,哑声道:“你放——唔!” 楚沉瑜直接用头发在她脖颈绕两圈,再拎着衣领将人拽起来,不顾她反抗硬生生把她拖到窗边。 春夏交替季,雨水忽然变多,细细密密从空中纷落,砸到人身上有种噬骨的难受。 关凌吊挂在半空,死命想要去抓住那只将她吊在这的手,嘴里咕哝发声,音节刚出全部模糊。 别墅有三层,而房间正好在第三楼。 到了这会,她开始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给了楚沉瑜可以行凶的工具。 不管是摔下楼还是吊到窒息而亡,她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胸腔内空气逐渐消失,关凌蓦地有些后悔招惹楚沉瑜。 - 时间已晚,楚沉瑜路过家酒吧,路边站了几个聚在一起抽烟的男孩,顶端巨大的蓝色led灯亮着。 雨将人淋透彻,单薄衬衣紧贴身体,勾出她纤薄线条。 孤身一人深夜乱逛,引得那些男孩投来奇怪眼神。 漆黑夜雨中,楚沉瑜按照导航往目的地走去,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她脚步顿住。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轿车停于身侧,防偷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温婉柔约的脸。 对方语气稍显困惑:“楚先生?” 第24章 旧物修复师 “好像我每次见你,你都很窘迫。” 门口响起机械的“欢迎光临”,混合这句温柔又冷漠的话钻入耳中,楚沉瑜稍加思索,决定明天就拆了感应机。 “哦,”她找到触摸屏,手指往上滑动打开灯,“那证明我们无缘。” 燕宁视线从她身上划过,落到室内,待看见那张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空间的操作台时微微惊讶了下,“你会修复?” 楚沉瑜俯身抽过纸巾擦拭,眼睫沾染的水珠被擦掉,视线清晰几分,目光绕着这间门店转一圈。 除掉没开的操作台,她现在站的门边摆着一个巨大铜制地球仪,从这开始往后延伸,是各种充满古老陈旧韵味的仪器、物品。 通往二楼楼梯旁则是与天花板接连的开放式陈列柜,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和工具。 对面置物柜堆的就比较杂乱,是没完成的委托单。 她又抽几张纸擦脖子,语气随意:“算是吧。” 原主是名旧物修复师,大学毕业后开的这家店,因为宋兮月禁锢她的自由,所以她每次只能偷偷出来接单子。 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燕宁点头,“挺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和我印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嗯。”楚沉瑜随口一应。 让女生自己在这坐,她转身上楼去收拾。 店内有备用衣服。 她不打算回宋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要在店里生活。 清理额头伤口,楚沉瑜同时思考哪里要整改。 - 上京刑警中队这次在任务中抓捕在逃通缉犯三人,缴获赃物数斤,工作量重大,连着熬了大夜才处理到一半。 “峥哥,剩下这些我们能搞定,您就先回去休息吧。”同事笑着劝。 压迫整个中队头顶的沉重巨石终于在今天坠下,办公室内压抑气氛顿时一散,说话聊天都轻快不少。 燕峥太阳穴有些微刺痛。 他近两月才刚恢复办公,休息半年快把身体给折腾透支,忽然来这么大工作量,觉得脑子有人拿手使劲搅动。 “我送你回去,”钟司厘倒杯水递给他,“明天还有得忙,回去睡一觉补补精神。” 燕峥没拒绝。 燕家位于最南面的群山别墅区,是他们公司开发的地产之一,离各方位很远,颇有大隐隐于市的设计概念。 夜晚车少,依旧开了半小时。 钟司厘将车停斑马线旁,转头看到燕峥支着身子,手搭膝盖上,侧着头不知看见什么。 “怎么了?”他询问。 燕峥抬头,嘴唇有些苍白,脸色却正常,只向后靠,手同时往窗外某处一点,“燕家的车。” “啊?” 钟司厘连忙摇低车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亮着光的店铺门前停车位里,停放了辆小轿车。 车头标志是满上京只一家才能用的墨蓝变色鸢尾花,车牌更是上面派发下来唯几的其中一个。 “是燕宁?”钟司厘犹豫。 除了燕家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开着这辆车在上京乱晃。 见状,钟司厘赶紧调转车头靠边停车。 “不是说过最近上京不太平吗,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燕峥微抿唇,抽出备用雨伞撑开,摩挲出手机点开给某个不听话的女生发消息,边和钟司厘一起往店里去。 第25章 争执 店内再度响起欢快的机械欢迎声。 沙发里阖眸养神的人闻声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委托人这么晚还来。 然而才看清那人身影,她眉梢轻挑,淡声道:“燕峥?” “谁?” 回应她的却是从楼梯口转出的楚沉瑜。 青年一手扶着木雕护栏,一手随意擦着头发,墨色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润湿衣领边缘,她仰起头晃了晃,将水珠甩进毛巾。 洁白脖颈舒展,期间一点细微弧度伴随动作起伏,又落定。 燕宁眨了眨眼,自觉挪开视线,只看向门边站着的两座雕像,“钟队,你们怎么来了?” 新雨后混合泥土的淡腥味在空气中搅动,雨滴扑簌簌迎面而来,浇湿鬓发,产生一丝冷意。 钟司厘浑身抖了抖,回过神,疑惑地问:“你又怎么在这?” 虽然这条路跟回燕家是同一条,但远离闹市,偏僻不好找。 燕宁大晚上闲得没事乱跑到这,还是跟一个....嗯? 钟司厘眼光顿时定在前方青年身上,嘴皮子翕动,表情略显惊讶,“宋兮月家软...等等等等,阿峥,你干嘛?” 他皱眉捂住左手臂使劲搓,都没把刚被掐的那股麻劲搓下去。 燕峥收回手,没答,缓慢呼吸新鲜空气,缓了一会感觉没那么难受,抬头望向跟青年聊得正热的妹妹,面色稍沉。 “宁宁,很晚了。” 冷硬嗓音似盆冰水突兀地泼进炎热溶洞,凝固出一层冰渣。 燕宁刚软磨成功让楚沉瑜将自己从黑名单放出来,闻言揉了揉眉心,有些困倦地开口:“有什么话想问就问,不用拐弯抹角。” 钟司厘默默后退,绝不参与两兄妹之间不见刀光的战争。 而处于舆论中心的楚沉瑜则毫无所觉,依旧该干嘛干嘛。 先是下单工具零件,医药用品,最后才看起衣服,一买就是购物车直接清空。 她轻呼口气,觉得解开布条后浑身都舒缓了。 布条遮掩身材什么的办法太老旧,要穿干脆穿束.胸.衣完事。 等到她买完东西准备劝人离开关门时,一抬头,却发现燕家兄妹分别隔着沙发站立两侧,面容略有几分不同,表情却如出一辙的冷漠。 “我今晚只是去见个刚到上京的朋友,回来时恰巧碰到楚先生。”燕宁眸子眯起,“很奇怪么?” 理由无懈可击。 燕峥余光瞥到她身旁低头玩手机的人。 灯光里,青年颈侧乌黑发丝半干,湿漉漉搭着边缘,遮盖住隐约的青筋。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稍微用力点,就能折断他的脖子。 无可言喻的燥郁自胸腔浮现,燕峥神情严肃,“没有。” 话是对燕宁说,目光却始终望向楚沉瑜。 后者若有所思地敲击手机屏幕。 终于,钟司厘讪笑,硬着头皮横插进三人里,当和事老一样劝:“你哥就是担心你在外面受伤,最近确实危险,他也是害怕。” 说完又转过脸,“阿峥你也是,燕宁见个朋友而已,你别那么紧张...” 燕宁嘴角勾了勾,赞同点头,而后反手倏忽攥住了楚沉瑜衣袖。 楚沉瑜:“?” 钟司厘笑容僵住:“......” 第26章 送你一程 见惯大世面,哪怕敌人枪口都抵眼前的钟司厘从未怕过什么。 但今天,他看见自己好友一点点沉凝下去的脸色,身体条件反射产生的危机感想让他拔腿先跑个五公里远。 窗外阴雨猛然变大,暴烈狂放的敲打门窗,迸裂出噼啪声响。 楚沉瑜垂下眼帘。 女生攥紧袖口的那只手骨节绷到凸起。 她慢条斯理收回目光,侧过眸去看近压地面的夜幕,狂风席卷乌云,天地同暗,道路在视线里模糊。 燕宁越揪越用力,差点要把她半边睡衣扯掉,楚沉瑜默不作声拉了拉领口。 “不走的话我关门了。” 她这相当于逐客令。 燕宁深吸一口气,素来温婉柔约的人难得暴露一分委屈情绪,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松开手朝燕峥沉沉看了眼,几步离开。 燕峥双眉拧紧,他看起来也不太好,嘴唇没有血色。 趁着他因妹妹闹脾气失神的两秒时机,楚沉瑜肆无忌惮打量着他,最终得出结论——这人要完。 那天天黑,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晰,但现在光线充足,距离又近,她十分容易就能知道他各种情况。 眼底鸦青浓重,脸色苍白疲惫。 楚沉瑜忽然来了兴致。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记得最清楚莫过于,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貌比谪仙疏朗清逸的南江特警队大队长。 不过一年时间,当初生死交手的仇人竟变得又颓又丧,还一副将死模样,没准哪天彻底撒手人寰也说不定。 光是想想,楚沉瑜就觉得满心愉悦。 她心情转好,也意外多了点耐心,上身懒懒散散靠着沙发背,慢悠悠道:“用不用我送两位一程?” 燕峥转头,就见她一双姣好柳叶眼仿佛盛着泠泠清水,瞳仁黑白分明,细勾眼尾却染了旖旎的红。 他思绪微顿,总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谢谢,不用。”燕峥半点情绪波澜都无的道谢。 楚沉瑜静静看着他,见状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缓缓抬起手,格外散漫的摆了摆,声音懒倦:“别忘关门。” 燕峥眉间痕迹未松,反而有加深的预兆。 尽管没跟楚沉瑜接触几次,对方给他的印象却根深蒂固,可现下青年表现出的一举一动,和脑中形象大相径庭。 …… “阿峥,阿峥?峥哥——” 钟司厘的呼唤声从耳边炸响。 燕峥骤然回神。 “没事吧?钟司厘发动车子,见他依旧魂不守舍,不由有些担心。 从楚沉瑜店里出来,他就一直维持这种离魂状态,沉浸在自我世界。 燕峥抿抿唇,很轻的回一句“没事”,修长分明的手指忍不住抬起,捻摩右耳垂玉坠。 触手温润,丝丝缕缕的凉意安抚心底郁气。 他指腹碰到玉身某处凹凸不平,手指停在那,来回摩挲。 一道闪电骤然撕裂云层,闪过白光,照亮半边副驾驶。 也照亮他指尖玉坠。 白玉剔透,一个线条凌乱的“瑜”字横刻其上。 - 大雨过后是沉闷晴天。 楚沉瑜大早起来签收同城送快递,挽起袖子窝在店里修修造造,直到换掉那台招客感应机,她才收拾东西吃饭。 结果刚吃到一半,身边手机震动,她喝了口汤,看向不断闪烁的屏幕。 是楚梁哲。 第27章 父亲 残阳余温落在身上,驱散了刚从地铁站内走出携带的凉气。 楚沉瑜错峰赶地铁,因此周围人并不是很多,她慢悠悠迎着渐渐变色的天空往中心医院去。 抵达楚梁哲发送过来的地址,她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停在vip病房区护士站外,听两个小护士闲聊。 “你看群了吗?昨晚急诊来了个在家自杀的女人,据说还是用的头发,悬空吊到窗外企图上吊,现在的人怎么对自己都那么狠?” “压力太大了吧,”同事小小声附和,“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我负责的病人就是她。昨晚她朋友送她来那会,整张脸都青紫青紫,进气少出气多...” “唉,谁压力不大呢。” 楚沉瑜听到这就没听下去。 绕过长廊细碎阳光,无人的病房空旷而安静。 路过第五间时,她很巧合透过门上玻璃看见里面打点滴的关凌。 女人双手环胸跟眼前下属厉声吩咐着什么,脸色难看,一边长发撩开,脖子中间淤紫痕迹格外狰狞。 楚沉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转身拧开对面病房的门。 关凌没死这件事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当时别墅内还有少数人在,只要关凌求生意志强一点,拼口气喊一喊,运气好些就能活。 不过目前最让楚沉瑜感叹世界真小的,还是她老婆的病房,居然就在关凌对面。 夕阳覆盖半边屋,宋兮月侧着头去看太阳降落,医院特有蓝白色病号服穿着衬出几分虚弱,头顶包着网,纱布几乎占满一半额头。 楚沉瑜没什么想要两相比较的念头,但这会见到吃好喝好有人照顾的宋兮月,心底莫名叹息起往日不复返。 “吧嗒。” 身后不远处,有人手中杯子掉落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无聊看风景的宋兮月闻声被吓一跳,迅速回过头,一道日夜所思的身影猛然撞入眼底,她愣了愣。 “沉瑜。”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男女说话声同时传入耳中,楚沉瑜先是微微侧眸望向旁边捡好水杯的中年男人。 眼角生出的些许细纹与他而言并无影响,长相颇为清俊,年轻时想必更出色,只是眼睛稍稍小了点。 楚沉瑜脑海里掠过自己如今这张脸,和他一对比,起码有五六分相似。 她抬起手腕,深绿色表带戴在腕间愈显肤色冷白,“六点半,不算晚。”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半小时之内到。”楚梁哲推开病房门,跟宋兮月解释两句,随后摆手让青年和他一起离开。 软底帆布鞋踩在透白瓷砖上,一步一步,平稳而规律。 楚梁哲眉梢皱起。 怎么小段时间不见,他这个女儿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她走路会把腰板挺那么直吗? 楚梁哲疑惑,暂时按捺住,决定等会问问。 两人坐电梯下楼到医院前坪找了处空位。 观察确定完周边没人,楚梁哲面颊那层伪装瞬间卸掉,满脸不耐,“为什么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楚沉瑜,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按照之前每次训话内容,这会女儿就该乖乖给自己道歉,然后保证不再犯错,他再讲两句,事情就解决了。 可今天,自他说完,女儿却始终一言不发。 楚梁哲深呼吸,“你...” “没看见,”楚沉瑜静了一会,随即似笑非笑地开口:“而且我没空。” 语气飘忽不定,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第28章 父女 但楚梁哲还是敏锐察觉到她忽略了自己某个问题。 几乎是瞬间,他脸上冷得倒桶水上去就能掉碎渣。 “我看你是准备翻天,”楚梁哲握紧水瓶,目光凝着她,边隐晦观察边试探性道:“最后问一遍,你是真的不愿意给宋家道歉?” 时至今日,他提起宋兮月的前提依旧是宋家人为先。 所以在他心里,楚沉瑜的夫人是哪位并不重要,只要能给楚家带来利益,谁都可以嫁给她。 楚沉瑜将这个想法在心底过一遍,语气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轻得随风就散。 楚梁哲顿时冷笑:“好,很好。那你自己去跟你妈解释吧。” 说完这句隐带威胁的话,他转过身径直越过楚沉瑜,肩膀不经意撞到她,他微微停步,音调比方才更冷:“记住你的身份,没楚家掩护,你能活到现在?” 夕阳在此刻彻底落幕,天色变得深蓝而暗沉。 楚沉瑜单手云淡风轻地插兜,缓慢掀了掀眼帘看向天际露出个隐约轮廓的月亮,声音浅淡:“楚梁哲,你有把我当过你女儿吗?” 她问了个十分直击灵魂的问题。 楚梁哲有片刻怔愣,随即疑惑又愤怒地拔高音量:“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不把你当女儿我干嘛要给你找这门婚事,娶宋兮月对你来说百利无害,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是么?”楚沉瑜侧过脸,下颌轻抬,原先柔和的弧线霎时绷起,略显锋利,整个人散发着凛然冷肃的气息。 争执硝烟褪却后,她这淡漠疏离的表情如冰块浇得人手脚冰凉。 全然没了刚才安分听话的模样。 她几步平缓走到楚梁哲面前,伸出两根纤白手指漫不经心摇了摇,而后点在勾起细小弧度的嘴角。 一刹那间,楚梁哲读懂了她那轻飘飘两字里的意思。 所有乖巧都是装,是对路边可怜巴巴求帮忙的宠物慷慨施舍的一点良心,现在内心恶劣戏弄欲.望得到满足,便重新暴露出本性。 楚梁哲下意识地反手扬起巴掌! 却在半道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住。 “被我戳到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 论气死人的本事,楚沉瑜绝对练过。 她忽略楚梁哲怔愣后暴跳如雷的挣扎,好整以暇欣赏着他羞怒涨红的表情,握住他手一寸寸压低,最后摆好在他大腿边。 “楚、沉、瑜!”楚梁哲咬牙切齿。 “没聋。”楚沉瑜这才松开,瞥一眼他身边软踏踏毫无动静的手,学着他不久前那样拍拍他肩膀,轻挑得像对个玩意。 而她一句话没说,也不再看楚梁哲,转身闲散慵懒地迈步离开。 任由楚梁哲眼神阴狠盯着她背影,脚步依然不受任何影响。 - 原主从身份在父亲面前坦白后就很清楚,她跟楚梁哲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父子或者父女,而是摆在明面上的可利用工具。 其实不止原主,除了楚梁哲正妻所生那两位少爷小姐,其他人全是。 因此楚沉瑜完全没有跟楚梁哲好好谈的想法,甚至连表面亲情都不屑维持。 说到底,她不过做了原主活着时没敢做的事而已。 跟楚梁哲撕破脸目标达成,接下来,她要找宋兮月慢慢聊。 再度推开病房门,女人已经收拾好,坐在床边看着她,似乎一直在等她来。 第29章 离婚吧 “吃饭没?要不要一起?”宋兮月指了前面凳子,示意楚沉瑜坐。 楚沉瑜将担任沙发轻松拉到她面前,顺势坐下,一条长腿散漫叠起,轻摇了摇头,“没,不麻烦,跟你说两句我就走。” 宋兮月哦一声,搭在边缘的手指悄悄揪起床单,“你想说什么?如果是道歉的话,给我买个礼物,我勉强原谅你了,如果是其....” “离婚吧。” “......” 宋兮月嘴巴尚未合拢,就这么渐渐张大。 她一直控制脾气跟楚沉瑜好心好意商量不就是为了粉饰太平,想保持以前夫妻间的体面,让楚沉瑜知道她是为了他好。 可楚沉瑜并不领情。 “开什么玩笑?”宋兮月骤然往前去拽她衣领,眼睛瞪大似要凸出来,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都选择原谅你了,你还要离婚?!” “而且你凭什么提离婚?就算要离也是我先提,你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楚沉瑜很平静,目光淡然扫过她攥着领口的手,说:“宋小姐,“原谅”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你不觉得虚伪吗?” 宋兮月力道怔愣一松,“什么意思?” 楚沉瑜没回答。 她一根一根掰开宋兮月手指,然后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把袖子挽到肩膀处,接着是裤子,再到衣摆。 但衣摆她只撩到肚脐上一点。 随着露出的地方越来越多,宋兮月的眼神便越来越飘忽,最后视线虚虚定在某处。 青年身材非一般的单薄,是肉眼可见的骨感,光一眼,能瞬间让人心中无端升起低劣的凌虐感。 想要在他身上留下狰狞恐怖的痕迹,把他打碎,打烂,打到跪地求饶。 事实上,青年确实讨饶过。 然而那时候宋兮月满眼都是自己留于他身的印记,这些印记如同她对他所有权的宣告,哪怕是痛到昏迷,她也只会一遍遍的挥动凶器,对他实行“标记”。 如今标记暴露在灯光里。 宋兮月才发觉她有多过分。 除掉新添未愈合的伤口,楚沉瑜给她看的那几块地方,皆是浅色疤痕。 “我...我...” 对不起一词宋兮月根本说不出口。 她没有和人道歉的习惯。 咬了咬牙,她猛地抬头,理直气壮道:“能怪我吗?不都是因为你不听话!结婚一年了,该给你的面子我从没少过,可是你呢?你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我!” “你知道圈里人都说我什么吗?他们说我守活寡,说我养了个废物,一个连软饭都不会吃,不肯碰我半分的病人!” 阳.痿两字,宋兮月音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楚沉瑜整理衣服,闻言没辩驳,反而赞同点头,“确实。” “??”宋兮月泪水硬生生憋在眼眶。 青年放好袖子直起身,清凌凌站在她面前,忽而垂下清俊好看的面庞,锁住她视线,嗓音低沉慵懒,狭裹几分温柔,“那我给你补?” 原主和宋兮月结婚后,确实没有碰过她,哪怕是新婚夜,也是搬了东西到客房住。 当晚便被宋兮月骂得“狗血淋头”。 可原主不在意,在她想法里,只要身份不暴露,被骂就被骂。 所以结婚一年,他们至今没同床,亲亲更无。 宋兮月还在震惊迷茫,楚沉瑜却一手撑在她身侧,缓慢朝她压过去—— 第30章 怀孕 “呕!!” 眼看两人距离不到三厘米,宋兮月豁然把她推远,弯下腰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呕吐。 楚沉瑜被推得踉跄两步,很快稳定住,顺手体贴的拿了个垃圾桶给她接。 “呕——呕——” 宋兮月吐得愈发厉害,不知道她怎么样,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床头铃,伸手一按给她叫医生。 而后站远几分,双手环胸,冷淡面容上眸子微微眯起,似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楚沉瑜敢拿身体根本没有的玩意担保,她出门时绝对洗澡了,而且没用任何沐浴露,过来路上也没跟陌生人有亲密接触。 莫非是楚梁哲? 她眉梢轻拧,不太对,宋兮月没对楚梁哲吐。 那到底是? 楚沉瑜思索不到答案,只能等医生来解答。 - 半小时后,给宋兮月做完所有检查的医生一脸喜色的从b超里抬头,先是看了眼宋兮月,随后转向楚沉瑜,问:“你是病人丈夫?” 楚沉瑜点头。 毕竟没离婚,这个身份她现在还得认。 医生愈发眉开眼笑,语气都沾染喜悦:“恭喜你们了,病人经过检查确定怀孕,但是月份可能有点小,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妇产科做个详细检查。” 楚沉瑜:“......” 她默了默,随即若无其事的嗯一声。 医生却觉得她反应不太对劲,硬是拉着她好说歹说一堆关于照顾孕妇的生理常识,劝她要表现高兴点,要从明面给孕妇表达好心态,好心情。 楚沉瑜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医生疑惑:“怎么了?” “没。”楚沉瑜复看向同样懵圈的宋兮月,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刚当爹,开心过头了。” 可不是么,喜当爹,还不用她出力。 医生顿时表示理解,又叮嘱宋兮月几句就带着满屋子护士浩浩荡荡离开。 楚沉瑜始终站立于病床几步开外,一动不动,表情难以捉摸。 宋兮月回过神,看见的便是她这幅神情。 中间空出来的距离仿佛把整个空间割裂成两半的深渊,她位于深渊一侧,想要发声让青年听她解释,可嘴巴张开,嗓子眼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好好休息吧。” 最终,还是青年率先开口,一如既往的疏离。 他似乎没什么要问,或者说,不问也清楚。 宋兮月唇瓣翕动,揪紧被子,哭着喊:“是我的错吗?是我的原因吗?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冷落我,所以我才——” “嘘。”楚沉瑜从喉间溢出个轻缓音调,目光平静和她对视,“我不跟孕妇吵,但你可以安分点。” 宋兮月被她那双黑沉的眸子一盯,整个人脊椎骨都僵了。 确定女人不作妖,楚沉瑜继续淡声开口:“离婚协议书我会找人送过来,至于这个孩子。” 她顿了顿,没等接下去,宋兮月就倏忽定音。 “是你的,”宋兮月抹掉眼泪,脸上慌张被近乎偏执的冷静取代,“我会告诉爸妈,说孩子是你的,到时候无论谁问,他都是你的。” 离婚,不可能。 除非楚沉瑜想两败俱伤。 宋兮月笑得病态又疯狂:“你躲不开的楚沉瑜,这辈子你都只能跟我绑在一起,哪怕过的跟丧偶一样,你也是我的,只能归我。” 第31章 跟踪 世界上没有没来由的执念。 当初在宴会场中间看见躲藏在角落里独自休息的青年就是一切罪恶开端,是一切事情始因,轻而易举就让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宋兮月伸出手,想要找青年抱抱,用初见时愉悦又带着点羞涩的语气说:“你不碰我,那他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他成长。” “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我相信。” 她希冀着,憧憬着,用最甜腻的声音说着最恶心人的话。 楚沉瑜往后退半步避开她伸来的手,没让她抱自己,却抬手动作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音调比她还沉溺温柔:“如果你愿意听话,我允许你给孩子找父亲。” 这句话意味不明。 宋兮月有片刻茫然,但最终还是被她肯承认孩子的欣喜淹没,眼睫低敛,遮掩疯狂涌动的欲念,点点头,“好。” 楚沉瑜微微眯起眼,任由女人在掌心乱蹭。 她刚刚说的,是给孩子找父亲,并非认下这个孩子。 只要给宋兮月找个肯担责的人就行,至于这个人是谁...大概谁都可以。 毕竟,是她来找,不是么? - 准备走时,楚沉瑜答应宋兮月明天继续来看她,才被允许离开。 夜晚的上京比白日多添了一份神秘跟迷离。 这会下班高峰期,她不太想跟人挤地铁,就按照脑海中标明的路线不紧不慢逛回家。 路边看见什么好玩的就停住看看,偶尔买一两样挂在裤腰带,随着走动跟着轻晃,惹得旁边小朋友好奇得跑来和她玩。 “哥哥,你这个猪猪是哪里买的?好可爱!” 楚沉瑜瞥一眼腰间那只粉色猪仔玩偶,顺手解开递给她,“送你了。” “真的吗?”小女孩很惊讶也很高兴,想去拿玩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身边大人,似在询问“可以不可以拿”。 小女孩妈妈先是打量楚沉瑜几眼,眸中惊艳一闪而过,随即察觉到她气息平和,不像坏人,便摸摸女儿脑袋,笑:“宝宝喜欢就接,记得说谢谢。” 小女孩欢呼一声,终于大胆接过楚沉瑜手中玩偶,“谢谢哥哥!” 楚沉瑜嘴角轻勾,“不客气。” 女孩妈妈也跟她道谢,并且回送了她们刚买的宵夜。 正好没吃晚饭,楚沉瑜没拒绝。 她边吃边往回走,然而才走两步,她瞥见公园旁摆放着用来休息的椅子,直接坐上去,从关东煮里捞起一串笋尖,咬一口含糊道:“来点?” 无人回答。 楚沉瑜不着急,慢条斯理吃完笋尖后又拿一串油豆腐,“还是你也想要猪?我给你再买个?” “......”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一道颀长身影从背后绕出,坐到长椅另一侧。 他那双瑰丽深浓的蓝眸在夜色下更显邃然,默默看着青年吃得微微鼓起的脸颊,随即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跟我那么久,有事?”楚沉瑜任由他打量,关东煮依旧吃得四平八稳。 燕峥嘴角微抿,语气很认真:“九分钟。” 楚沉瑜喝了口汤,“所以?” 燕峥:“没有很久。” 现在无语又无奈的轮到楚沉瑜。 九分钟还不够久?有这跟踪人的时间她都能处理好几个九位数上下的合同了。 她觉得她没发跟燕峥心平气和聊天,毕竟一见到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他不动声色杀掉,骨灰都给他扬了。 第32章 玉坠 所以楚沉瑜吃完宵夜就站起身。 燕峥也跟着她站起来。 “我要回店里,你也要?”楚沉瑜扔掉垃圾,转过脸问。 这人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要不是她感官敏锐,对他尤甚,否则都察觉不到还有人跟着自己。 燕峥嘴角因她一句问话似乎抿得更紧,唇绷得有些泛白,眼神却露出一分难以捕捉的迷茫,像是想不起为什么要跟踪青年。 楚沉瑜见他再度陷入自我纠结的状态,随意摆摆手,就把他扔在人来人往的行人道上,缓步走远。 马路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春夜凉风呼呼灌进身体,绞杀本就不高的体温。 燕峥回过神,仍低着头,神情是前所有未的疲惫与冷淡。 “...像你。” 他喃喃一句,不消一秒便随风而散。 也仅仅是像而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人,从来不会有今晚那样温柔的表现。 - 阳光照落进房间,勾勒出床上微微拱起的线条。 “线条”不紧不慢翻了个身,刺眼光芒对她而言毫无影响,直接继续睡。 一直睡到肚子饿了自然醒,她才慢吞吞拉开被子,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床洗漱。 没有时时刻刻悬到头顶催命的尖刀,楚沉瑜重活一辈子,终于提前过上了梦寐以求的退休养老生活。 按照约定去医院探望宋兮月。 今天她状态稳定很多,一点不提昨天的争吵,像个合格妻子询问丈夫吃穿冷暖,再隐含威胁提醒楚沉瑜明天接着来。 楚沉瑜应了,转头出了医院就联系早就约好的律师。 她是入赘到宋家,主动提出离婚的话,她得不到半分好处,净身出户只是最简单的一条。 楚沉瑜并不在意,让律师拟定协议书后发给她核对就行。 下午没事做,她从左边置物柜里找出未完成的委托单,闲得无聊开始工作。 旧物修复师这份工作其实挺难,但有原主记忆加持,她很快搞定几个小单子,联系委托人上门领取。 接着,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操作台一角,那里摆放着前两天她从关凌房间顺出来的东西。 当时忙着洗漱,顺手便放那。 她将玉坠搁在掌心端详两秒,就往后一挪凳子,把玉坠放入专门清洗的工具里。 没多久玉坠清洗完毕,晶莹剔透的白玉展露出本来面貌,然而,上面纵横交错的割痕却破坏掉玉坠玲珑美感。 楚沉瑜指腹摩挲过这些痕迹。 这是她十二岁那年接管楚家时,养父送给她的礼物。 关凌恨她,就把玉坠当成她来削。 玉坠置于操作台,楚沉瑜推了推鼻梁上扫描眼镜,拿起工具低头开始修复。 一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才缓慢抬头。 让清水冲洗玉坠,楚沉瑜接通电话。 “出来喝茶吗?” 女生悦耳动听的音调很好抚慰她的精神疲劳。 楚沉瑜摘掉眼镜,捏了捏秀挺鼻梁,问:“喝茶?”这个点? 燕宁嗯声:“放心,我不做坏事。” “要做坏事也是我做吧?”楚沉瑜目光落到逐渐洗干净的玉上,音调懒倦,含着轻挑的哑,“燕小姐不怕么?” 对面果不其然沉默。 她表情浅淡地点开免提将手机扔一边,用工具夹出玉坠。 割裂破坏的线条消失,玉身重新恢复完美。 修长手指往下摸,在右侧方摸到些许凹凸不平。 楚沉瑜转动玉坠,一个张扬不羁,镌刻表面的“瑜”字撞入眼底。 第33章 吃饭 “不好意思,”放着扩音的手机听筒里传出燕宁略有失真的声音,解释着:“刚才在忙。”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方才青年问的问题,很轻的笑了下,说:“其实还好,客人挺多。” 楚沉瑜端详玉坠两秒,放进一个黑丝绒装饰盒里,再摆到陈列柜中间,闻言反应过来,“你在外面?” 燕宁回复她一个肯定答案。 楚沉瑜嘴角意味不明地轻勾,拿起手机上楼。 这位大小姐表面看着挺乖巧,可哥哥三番两次警告不准夜晚出门,甚至亲自上门捉人,她都视若无睹,真够叛逆。 “地址发来。” 反正无聊,有人请客吃饭,不去白不去。 - 繁星点缀夜空,透过玻璃窗往外看,便是触手可及的银河星辰。 楚沉瑜按照地址坐电梯抵达云顶盛宫七十二层,入目便是精雕细琢的假山,山道天然劈出一条小溪,流水潺潺。 整层都是餐厅所属范围,楚沉瑜在前台询问侍者,对方立马带着她前往包厢。 一路走过,人并不像燕宁所描述那样人,只有寥寥几个。 侍者停在一个包厢门前,礼貌地敲敲门,得到回应后打开,侧身微弯腰请楚沉瑜进去。 包厢挺大,简直像餐厅缩小版,除了细节外其余装饰与外部一模一样。 楚沉瑜大致了然,这可能是餐厅特殊人员用餐处。 她往里走两步,就见到今晚邀约对象。 女生侧眸望向窗外夜景,长发斜披一边肩膀,她穿了件银色丝绸长裙,收腰设计将姣好曲线展露无遗。 长度垂到小腿,露出纤细脚踝。 楚沉瑜停住脚步,目光纯然的欣赏两秒,随即走到她面前落座。 楠木茶几上摆着两杯正在缕缕冒薄烟的清茶,尖叶儿在褐色茶水中沉浮。 女生回过脸,冲她笑了笑,“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没有自作主张点餐,现在你自己来?” 都是见过好几面的熟人,楚沉瑜没跟她客气,一口气熟练报出好几个菜名。 但心里却不认同燕宁那句话。 不是不清楚口味,而是因为太清楚,怕她察觉到反感,才干脆把问题抛给她。 燕宁等她说完,才点点头,摆手让风钊去安排。 餐厅速度极快,没多久就把餐送到。 楚沉瑜:“你还吃么?” 燕宁眨眨眼,仿佛有些惊讶,“不用,我吃过了。” 楚沉瑜观察过,在她落座前,屋内还残余其他味道,虽然淡,可她依旧闻到了,而且那股味不是燕宁身上的。 所以她刚才有事没及时回,是真的在忙。 她打过招呼,对方没意见就自己吃了。 燕宁也好像真的是请她喝茶,片刻后见没事做,就让身旁助理出去。 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那位助理朝某处伸手,随即一样物品就放到他手中。 拿回来一细看,发现是把银色手.枪。 燕宁当着楚沉瑜的面就开始拆手枪,不过她拆地相当慢,动作笨拙,完全搞不懂的样子。 楚沉瑜都怕她失手把自己崩了。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她继续解决饮食问题。 直到吃完,那边燕宁也正好摆弄完。 “...让燕峥重新换一把,这个太复杂了。”女生微微皱眉抱怨。 风钊恭敬应好。 像是察觉到青年搞定了,燕宁半侧过身,连带着手里的枪枪口同样对准楚沉瑜。 她却毫无所觉,淡声问:“楚先生等会想去哪?” 第34章 玩游戏 楚沉瑜长睫微微低敛,目光平静地掠过她手中玩意一眼,随后直视她的眼睛,“没有。” 直截了当拒绝掉女生邀约,势必会打对方面子,引起对方不快。 可燕宁根本没这个感觉,甚至连她的回复都在预料之中,听见拒绝也不恼,而是轻晃银色手.枪,“那就在这里好了。楚先生玩过这个吗?” 楚沉瑜心想,玩过啊,以前她兜里天天揣着。 但原主乖乖女一个,肯定碰都没碰过。 所以她摇摇头。 燕宁雾霾蓝的眸微动。 楚沉瑜拿绝佳观察力保证,她绝对看见她眼睛在瞬间亮了一下。 “那就好,”燕宁语气轻松,“其实今天约先生来,是想跟你聊聊上次没有继续的话题。” 上次?楚沉瑜思索,随即得出答案。 女生原本有话想在电话里跟她聊,但是被她毫不留情的拉黑掉。 见青年脸色未变,燕宁就知道对方已经记起,“不必紧张,只是一个小合作而已,当然,先生就算不想合作也可以。” 楚沉瑜面无表情哦一声:“然后?” “先生不先听听合作内容是什么吗?”燕宁不答反问。 楚沉瑜隐隐约约有个猜测,目光再度定在枪上,她眉眼微阖,神色疏离冷淡,看起来耐心即将告罄,“没兴趣。” 话音刚落,包厢四个角瞬间有便衣保镖突兀跳出。 无一例外,他们敌视的目标全是她。 而燕宁则静静看着她,轻笑一声,依旧温和,“现在先生觉得有兴趣了吗?” 楚沉瑜望着面前齐刷刷对准她的黑乎乎枪口,仿佛只要她口中敢吐出一个“不”字,她就能立马横尸当场。 像是察觉到青年抗拒情绪,燕宁颇为无奈地叹息,“既然先生这么难决定,不如这样吧。” 她大概真的很好说话,合作的乙方不愿意,就给她开出能选择的条件。 “先生听过russianroulette么?”燕宁问。 楚沉瑜挑眉,“俄罗斯转盘?” 这是个相当危险且残忍的游戏。 而游戏规则,是游戏参与者往有六个弹孔的手.枪弹夹里放入一颗子.弹,然后弹夹随即旋转,游戏者转完朝自己太阳穴开枪。 子弹射出,游戏失败;子弹打空,游戏胜利。 当然,临场退缩也算输。 拿性命当赌注的疯狂游戏。 “是,”燕宁轻声说:“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你空枪,就可以离开,我不会再找你谈任何合作。” 但如果失败,楚沉瑜就会死。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楚沉瑜目光淡淡地定在女生温婉柔约的脸上。 她朝她眨了眨眼,笑颜一如初见。 在她身后,则是大片大片透明落地玻璃,群星依旧高挂,又仿若近在咫尺。 包厢门早在她进来时就锁上,周围是持有装备的保镖。 除非她有超能力,能砸破窗从七十二楼跳下去不死,否则她根本逃不掉。 燕宁堵死她所有退路。 楚沉瑜想明白了,干脆懒洋洋往后靠去,整个人跟抽掉筋般软绵,连声音都含着浓浓倦意,“一次?” 燕宁见她松口同意,唇角轻扬,“一次。” “行,”楚沉瑜散漫伸手,“来,给我。” 风钊便从燕宁那拿了枪递给她。 试着拨弄两下转轮,楚沉瑜熟悉操作,又随意转了转,冷白纤瘦的手抬起,对准太阳穴—— 第35章 温柔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装了消音器的枪被青年稳稳拿在手中,他保持着往前指的动作,姿态散漫随意到不像是刚对人开过枪的。 几缕断截的银色发丝带着灼烧感从半空缓缓飘落。 子弹擦脸而过。 燕宁微愣两秒,随即垂眸看向落在手背的头发,嘴角笑意已经收敛,低着头,十分沉默。 一秒钟的上膛声,四个枪口再度朝青年逼近。 楚沉瑜却毫不在意,她往后靠去,修长指尖一转,用枪尾端轻轻抵在脸侧,看着对面似乎被打懵圈的女生挑了挑眉,“燕小姐别紧张,我就是检查下游戏道具。” 风钊凌厉的眼神瞬间刺过来。 没有人说话,气氛逐渐压抑。 片刻,燕宁似乎回过神,她慢慢抬起脸,瞥见楚沉瑜被包围的场景,摆摆手示意保镖们先退下。 风钊顿时紧张:“小姐。” “没事。”燕宁精准碰到脸颊刺痛部位,往前一抹,洁白手指霎时被染红,血腥味弥漫。 她轻轻叹息一声,没有任何想要发脾气的征兆,甚至重新扬起笑容,温柔得像窗外弦月,缓和得,纯粹得,足够让人放下戒备心生好感。 然而她漂亮婉约的脸有半边被鲜红炙热的血浸染。 楚沉瑜不动声色地转着轮盘,唇边忽然勾起几分戏谑弧度,“你跟他差得真远。” 燕宁接过风钊递来的湿纸巾,擦拭面上血迹,闻言饶有兴趣地问:“谁?” 心里自动屏蔽掉那个名字,楚沉瑜换了个叫法:“你哥。” 身为哥哥的燕峥冷硬顽固得像寒川冰雪,妹妹则温和从容得如天上明月。 两个绝对极端。 要不是那双同色眼睛跟有些相似的面庞,楚沉瑜根本不会把这两脾性相差南北的人认成亲戚。 燕宁愣得时间明显更久,但很快反应过来,淡声道:“正常。” 眼见合作谈崩,青年明显不会合作,燕宁也不打算多留。 “先生什么时候反悔了,欢迎随时联系,”她理了理被子弹打乱得头发,“这里是我的私人办公室,不着急走可以继续坐,没人打扰。” 楚沉瑜点点头。 燕宁深深看她一眼,随后带着风钊等人离开。 得了她吩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包厢都只会有青年。 直到关门声入耳,楚沉瑜才呼出口气,颇为不耐地扯松领口,拇指在锁骨处狠狠擦过,燥郁情绪随即平息。 她倒不至于怕燕宁一个小姑娘,只是没想到小姑娘那么疯,上来就和她玩了个大。 楚沉瑜眯了眯眼,视线落到银色手.枪上。 燕宁离开时没带走它。 又转两圈轮盘,楚沉瑜伸出长腿在沙发底划个半弧,脚尖碰到个硬物,她顺势勾了出来。 是个纯黑色小型工具箱。 打开,里面工具一应俱全。 根本不用找,拆卸枪.支所用工具全在。 她反正无聊,就地开拆。 没多久,大概也就十几秒,枪瞬间变成一堆零件。 按照部件分类放好,楚沉瑜将子弹从轮盘中一颗颗捡出。 除掉最开始试探燕宁那次,面前还有五发子弹。 六个弹孔,装得满满当当。 燕宁根本没想让她活。 楚沉瑜捻起一颗拿到眼前端详,漆黑眸子中浮现微妙的满意情绪。 脑子够聪明,下手够毒。 第36章 委托人 低调轿车刷过门口检验后进入庭院。 上京最有价值的地产归燕家所属,周边空荡得开车出去很远,才有另一户被允许在周围居住的邻居。 车开过老式繁复古楼,月色下,人工湖被风掀起波澜,荡漾粼粼波光。 燕宁额头抵着车窗,眼神放空地看向前方摇曳的柳树枝条,忽而没来由的出声:“我感觉错了么?” 旁边盘算请医生来给小姐做检查的风钊一怔,口中却条件反射地下意识回答:“不,您没有错。” “是吗?”燕宁语气轻飘飘,根本不信。 风钊定了定神,侧眸观察她一会,斟酌道:“您如果真想跟楚先生合作,属下还有其他办法。但是...小姐,我们其实还有其他更简洁的方式。” 燕宁眨眨眼,回头:“哦?” “换人,”风钊说,“不一定非要楚先生,找别人...” 然而小姐并未让他继续说下去。 燕宁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淡淡:“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们路过广场看见的么?” 她音调有片刻低沉,随即轻笑,似是愉悦,“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那三次呢?总不能说燕峥三次对同一个人失神,都是巧合。” 那如果不是巧合,就只能说明那个人对燕峥来讲很特殊。 特殊到足以影响他的情绪和神经。 风钊思索瞬间,抿唇缄默。 燕宁复看窗外,亮着灯的古楼近在咫尺。 “我记得,楚先生最近在找律师想和宋家离婚,”她眯了眯眼,薄雾瞳孔中映入一个身影,“你去帮帮他,哦,最好让他知道是谁在帮忙。” 风钊点头,“是。” - 清晨闹钟叮铃铃炸响,楚沉瑜不情不愿从被窝中伸出手,利落拍掉吵得不停的噪音制造机。 但她没法偷懒,今天委托人约了上门取单,如果不是燕宁约饭,她估计早早就休息了。 简单收拾完毕,楚沉瑜下楼开店。 感应门正好向两侧打开,她往后退半步,单手插兜望看向一大清早出突兀现在门口的男人。 牙白休闲装,黑发蓝眸,冷漠脸—— 对方任她看,并不意外的样子,平静解释:“司厘没有空,拜托我过来。” 楚沉瑜嗓音没什么温度哦一声,然后让开位置给他进门。 她解锁手机翻了翻,确实看见委托人说会让朋友帮忙取单。 但跟她聊天的人无论从语气还是态度看都是个女生... 征得店主同意,燕峥第一次正式迈入这间面积不小的旧物修复店,他职业习惯地环视一圈,回眸时正好对上青年投来的探究眼神。 “是司厘的女朋友,”他从上衣兜摸出一张纸,“委托票。” 票巴掌大,纯白底,盖着专用印章。 每个来店里约单的顾客都会得到的专属委托票。 楚沉瑜接过票确定没问题,说了句“等等”就转向置物柜,一弯腰从上锁柜子里拿出个盒子。 “胸针,检查下。” 燕峥点点头,把盒子放到桌面揭开,对着拍一张给钟司厘发送过去,得到回复后才说:“可以了。” 楚沉瑜找袋子装,兜里手机却震动两下,她边把袋子递给燕峥,边看向屏幕。 张律师:【先生早上好,您的离婚协议书已经拟定完毕,什么时候有空方便见个面?】 第37章 发现 这才过去几天。 楚沉瑜粗略算了算,从她找律师到协议书拟定,总共也就两三天。 律所效率挺快。 她顺手给律师回了句“下午一点”就息屏。 侧过头,发现燕峥还站在这,她眯了眯眼,问:“有哪不对吗?” 虽然是仇人,但毕竟是来帮顾客忙的朋友,相当于代表顾客,交流并且解决问题很有必要,省得之后返工。 燕峥其实没有在看她,钟司厘发送消息通知有个紧急任务,让他赶紧过去,问两句地点没注意耽搁了。 他收好袋子,礼貌点头,“没事。” “嗯,”楚沉瑜按电源键打开操作台,顺便升起虚拟屏幕,照例重复,“慢走不送,别忘关门。” 青年专注研究,燕峥不多打扰,拎着东西便转身离开。 外间正好扬起阵风,拂开他鬓边过长的头发,露出缀着玉坠的饱满耳垂。 一点明光自眼底闪过。 楚沉瑜忽然喊停:“你等等。” 即将走出修复店的燕峥:“?” 青年没管他,径直来到他面前,介于两人身高仅仅相差半个头,所以她轻而易举观察到男人的耳坠。 上小下大特殊形,设计古旧。 楚沉瑜目光晦涩难明的凝视着,那个与她手中那枚玉坠一模一样的“瑜”字。 从线条到笔锋,一笔一划全都由养父亲手雕刻,印在心底十多年,她绝不会认错。 先前看见只觉得款式会撞很正常,燕峥戴耳坠也挺娘,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戴的就是她那枚。 “你...”楚沉瑜菱唇刚启,又倏地合上,眉梢紧拧,露出几分焦躁。 不能问,和燕峥交手那么多年,这人相当熟悉她的举动,一旦她开口询问,他绝对产生怀疑。 以他心智,肯定能猜出来。 就算猜不出来,也会种下质疑的种子。 所以她只能沉默。 燕峥稳稳站着任由青年观察,手机还在拼命震动提醒他任务紧迫,可他却神色浅淡,瞧不出丝毫慌张。 “楚先生,”直到感觉时间不足,他才轻敛鸦羽般长睫,视线低落,和楚沉瑜略显黯淡的目光对上,“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么?” 或许他不该因为青年一句话暂停脚步,毕竟他给他印象实在太差。 可脚仿佛生根,死死扎进地底,让他不得动弹。 楚沉瑜倏忽回神,上下唇碰在一起紧抿着。 片刻后,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掌心中好像握着个硬物,她眨眨眼,便把那东西放进燕峥手提袋子里,“忽然想到有个赠品忘记放,现在可以了。” 燕峥随着她动作看向那个雕刻精致的木雕娃娃,轻声道谢。 楚沉瑜忙不迭摆手,没等他走就转回店内。 边走边沉思。 直接问燕峥肯定行不通,而且冒险。 但...有个人说不定了解。 她摸出手机翻翻列表,找到蔷薇花头像,点开聊天框。 - 今天宋兮月伤口可以拆针线,要做小型手术和b超检查,楚沉瑜到时,她刚做完b超出来。 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叶里。 由于楚沉瑜最近天天按时探望病人,十六楼的护士都跟她混熟,她往前走,护士就开始羡慕。 “宋小姐真好,家里有钱人漂亮,老公又帅,年底又添宝宝,家庭幸福什么的可太棒了!”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楚先生,啊...我要有这么帅的老公,天天做梦都能笑醒。” 第38章 三 尚未离远的楚沉瑜恰巧听见。 家庭幸福? 天天上演暴力伤害的家庭也能幸福吗? 连她这种没什么道德感的人都忍受不了家暴,若换做普通人,估计只会更崩溃。 来到病房门口,楚沉瑜手刚搭上门把,就听里面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仔细分辨,应该是陪同闺蜜做检查的叶里。 “...你真打算让楚沉瑜认下这个孩子?可游策华那边怎么办,我都不敢跟他说你受伤,否则他能直接从国外飞过来...” 接着是宋兮月:“别告诉他,绝对不能告诉游策华。现在好不容易跟沉瑜关系好一点,我不允许有人在这时候打搅我们。” “那我们只能瞒一天是一天,”叶里重重叹了口气,“但你清楚,游策华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你怀孕,他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来。” “...不管,先瞒着...” 楚沉瑜轻轻松开手。 叶里提到的那个人,大概率就是宋兮月肚子里孩子真正的父亲。 可到底是哪位? 她静心思索着,将记忆里所有人过一遍,搜索上京哪家少爷名字能跟那三个音对上。 能入得了宋兮月那双挑剔眼睛的人,相貌必定不能太差,家世同样。 很快,她就挖出一个。 十方科技游家的小少爷,游策华。 楚沉瑜眉梢淡淡扬了扬。 她该说什么好?老婆出轨,找得小三是个天天在圈内对她泼脏水的臭小孩,甚至年纪还比她小五岁。 游小少爷今年刚满十八,真行。 但...如果是这样,那她就不用再费心思去找个老实人来喜当爹,直接把消息告诉游策华完事。 楚沉瑜打定主意转身就走,她找到负责宋兮月的护士,让她帮忙告知一声自己有事急着走。 以宋兮月多疑的性格,没有人证,她可能不会相信自己来过医院。 护士连连点头应下。 楚沉瑜快步离开,走出医院,同时给律师发信息推迟见面时间,离婚协议书也要重新修订。 律师相当有耐心得答应。 一点非地铁高峰期,楚沉瑜轻松抵达云顶盛宫,有过昨晚经历,侍者熟门熟路领着她前往包厢。 清茶淡香依旧弥漫。 女生今日换了身牙白长裙,胸口处却绣着鲜红欲滴的蔷薇花。 楚沉瑜坐回相同位置,燕宁掌心微微倾斜向上点点茶杯,示意她喝茶。 “州东人生活方式就是有空喝喝早茶,”燕宁指尖轻动转盘,将几碟子点心往青年那边转去,“我在那住过一段时间,觉得每天跟朋友一起喝杯早茶挺不错。” 点心做得精巧,非常适合一口一个。 楚沉瑜尝了几个,都还可以。 燕宁撑着下颌,看向她,低笑一声:“可惜在州东时没人陪我,回上京了,以为燕峥有空,结果他比我还忙。” “很忙吗?”楚沉瑜聊家常般顺着她的话往下。 “嗯,他工作特殊,需要经常出差,十天八月不见人影都算正常。”燕宁微顿,轻叹继续:“后来我接手公司,跟他基本上毫无交集了。” 但是燕峥每次回家都自诩哥哥,用身份来教育她,惹得她越来越讨厌。 楚沉瑜斟酌她话中含义,“他没想过抽空陪你?” 第39章 合作内容 她问得很巧妙。 如果燕宁回答没有,那证明燕峥确实像她印象中那样,自始至终都是个冷血冷情的人。 可答案若是反过来,就代表燕峥其实也是个正常人,会有普通人该有的情绪,那到时候她想套信息就很简单。 但燕宁却什么都没有,她低头拿出手机划了两下,似在回复谁的消息,然后把手机倒扣放到膝盖上,嘴角有些愉悦似地笑着:“他为什么要抽空陪我?” 不用楚沉瑜出声,她轻轻接下去:“因为我是他妹妹?这个理由太虚了,跟泡泡一样,还没戳就能破掉。” 楚沉瑜觉得话里饱含的意味有些深重,女生唇边笑意沾染上几分自嘲,稍纵即逝。 她看向眼前糕点,夹了一块自认为还不错的放到女生碟子里。 燕宁看着她骨骼漂亮修长的手,莞尔道:“你今天主动找我,是想通准备跟我合作了?” “如果我能提前知道是什么合作内容,可以考虑下。”楚沉瑜相当不要脸的抛条件。 她原本属于乙方,只能被动接受甲方给予的一切条件,但现在好像反过来,成了她跟女生谈要求。 “好,”燕宁却没觉得地位被压迫,十分认真的给她解释,“一年多前,我接到父亲电话,让我从南江回上京接手公司。” 楚沉瑜听到一两个字眼,眉梢微挑,“南江?” 燕宁点头,“嗯,我的公司在南江。” 是她的公司,不是燕家的产业。 前提讲两句就略过,燕宁回到上京后,就被父亲交代任务,管理公司以及照看好哥哥。 “你见过燕峥,他的状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差,”燕宁指尖散漫地轻点手机壳,目光渐渐放空,似乎陷入回忆,“他生病了,有点严重,平时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至于什么病,她没细说,楚沉瑜也识趣的没多问。 但从燕宁口中分析得知,燕峥确实病重,且对正常生活有影响,而这种病,是从一年多前开始毫无征兆地猛然爆发。 等到燕父发现时,他已经陷入神志不清。 燕父当即安排燕峥离职养病,原本需要交给他处理的事务全数交到燕宁手里,同时要求燕宁陪同治疗。 燕宁回忆到这,语气微微停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直到两个月前,燕峥恢复良好被批准出院,再没多久,他就碰到了你。” 楚沉瑜不解:“我?” 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在巷子里,他好像对你有点特别。” 燕宁往后一抬手,站在她旁边的风钊立即地上一份文件夹,她接过后放到青年面前,“他刚恢复那段时间,对外界基本处于无感状态。” 父亲尝试过用各种方法去挑起他对人世的念想,可惜毫无用处。 唯独碰到楚沉瑜开始,燕宁不止一次看到他恍然失神。 楚沉瑜绕开文件夹绳子,从里面抽出几张病例分析跟个人资料。 病例跟燕宁讲得差不多,主要信息在个人资料。 她终于找到那枚玉坠来历——旧人所赠。病人对其有反应,后续或对病人治疗有帮助。 旧人?她算燕峥哪门子旧人?血海深仇的索命鬼差不多。 楚沉瑜揉了揉耳垂,碰得一手细腻平滑。 第40章 签约 她原本耳朵不这样,打过三四个耳洞,耳骨也受伤,远没有如今这般光洁。 那会耳朵上挂着东西,也相当同意成为敌人攻击目标。 没准就是跟燕峥交手时,被他给扯掉。 楚沉瑜揉捻两秒就放过可怜兮兮的耳垂,转而看向等她的女生,纤长眼睫轻撩了撩,问:“想让我做什么?” 给她看燕峥资料,估计拜托的事和他有关。 果不其然,燕宁闻言从屏幕里抬头,语气一下子变得欣喜,“什么都行,犯法也行?” 楚沉瑜面不改色地回绝:“做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不好么?” 然而才说完,心底就忍不住想笑。 大概没想到有一天,她一个作恶多端臭名昭着的混蛋玩意,会主动提起遵守法则。 燕宁笑了下,温和从容的目光落到青年清俊迤逦的面庞,视线触及他额角半边纱布,又回想起他当时拿到逼迫自己的时候。 “那还挺可惜的,”她颇为遗憾的叹气,“本来想让你直接杀了燕峥。” 楚沉瑜:“......?” 好想法,早知道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她立马同意。 燕宁没察觉她脸上失落,俏皮地眨眨眼,“开个玩笑,他死了我可没好处。” 楚沉瑜神色冷淡,漆黑瞳孔浸不入半分温度,面无表情睨她一眼,眸光却锐利的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所有想法。 燕宁搭在膝前的手微僵,指尖蜷了蜷,轻咳着转移话题,“不是杀人,只是想让你接近他而已。” “燕峥能对你有感觉是好事,我已经征得父亲同意,允许你介入治疗。” 否则按照他这种自我愈合的速度,估计到死都不可能恢复正常。 楚沉瑜没立即答应,先不说她跟燕峥近距离接触的话有可能会暴露,接着就是她跟燕峥,明面上两人同性别,接近他? 估计继软饭男后,她又可以多个软饭1的绰号。 “你说的接近指哪种?”楚沉瑜考虑半响,问:“如果燕峥不配合治疗怎么办?” 燕宁再度递来一份文件夹,“普通朋友就可以,会有家庭医生每天记录观察,至于不配合...放心,是你的话,他会的。” 楚沉瑜嘴角轻勾,扬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们对我未免太自信。” 第二份文件夹是合同,明确写出合作相关内容,报酬很高,并且给乙方提供许多便利,例如乙方一旦感觉不适或者受到伤害,可以选择立即终止合约。 但同时,终止合约需要赔付的费用相当多。 利益与风险对等。 楚沉瑜眼角余光瞥了眼如今的细胳膊细腿,估算下燕峥反抗她揍回去的可能性后,毫不犹豫签下了合同。 双方签约完成,风钊便把整理好的合同拿去给律师公证。 毕竟签得匆忙,律师来不及赶过来。 搞定一件事,楚沉瑜端起青瓷茶盏,修剪圆润的指尖似乎比瓷还白,她淡淡抿一口,状似随意地说:“燕小姐对上京了解吗?” “叫我燕宁就好,”燕宁轻声,“还好,你想知道什么?人或事?要挖深的话,可能需要帮助。” “游家吧。”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摩挲杯壁。 她得探探游策华老底,才好精准打击。 第41章 绅士 晚上八点,夜灯炽亮,车辆汇聚成川流,偶尔一辆火红色跑车从旁边带风呼啸而过,鲜明扎眼。 楚沉瑜将额前被吹飞的碎发往后撩,微微侧着棱角清晰的脸,一束光打在侧边,半明半昧间,她神色清冷得仿佛一碰就碎。 类似于地标性建筑的会所出现在眼底,她眸子似是不适应这风缓缓眯了眯,再睁开时,面前的窗在无声关合。 “风吹久了会感冒,”燕宁察觉到她的目光,温软一笑,“我给小姚打过电话,等会你有事吩咐他就好。” 正说着,轿车停靠在兰德会所外,车门解锁,燕宁并没有想要下去的意思,“我还要忙,就不陪你去了。” 楚沉瑜没什么表情地点头,随即推开门下车。 她没说要燕宁全程陪同,对方自然没有义务时时刻刻陪伴她身边。 脚步不停地往兰德会所走去,早就收到任务指令的姚经理站在门口迎接,见到她当即恭恭敬敬弯半身,“楚先生晚上好!” 楚沉瑜淡淡嗯了声,她一身墨青色衬衫整齐妥帖,领口松散解开两个扣子,左边领子缀着形状精致的黑耀镀金雀鸟别针。 她像跨越时空从旧时代漫步而来的优雅绅士,举手投足皆矜贵大气。 姚经理原先在隐晦观察她,视线触及她衣领别针时愣了愣,而后若无其事地撇开,只态度愈发尊敬。 那别针...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小燕总前不久设计的。 现在别针佩戴在青年身上,今天又正好收到小燕总的吩咐要特殊关照这位。 姚经理想不下去了。 他怕脑子里越来越离谱的想法成真。 但是话说回来,这位虽然名声臭了点,性子懦弱点,还是个身体貌似有病外,其他特点倒是挺闪光。 按照这个思路顺着理下去,他又有点理解。 两人很快进入会所,由于楚沉瑜没说,姚经理一琢磨,就把她带到了平常只有燕家人能享用的区域内。 兰德会所顶部最高的两层楼十分浪费地打通,做成上下两个互通的私人娱乐室。 “您在这输入房间号,就能看到房间状况。” 姚经理带青年来到浮雕大理石办公桌后,小心地触碰几个开关,大理石就发出“咔哒”一声,然后是古板机械音: 【基因识别成功,监控系统已开启。】 石桌匀速向两侧打开,折叠,露出中间巨大而透明的显示屏。 姚经理开完监控便让到旁边,空出位置给楚沉瑜操作,“我权利有限,只能开一部分内容,更深入的行动指令只有小燕总能开了。” 也就是说,想要动用更多权限,必须请燕宁帮忙。 楚沉瑜挺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可以了。” 像这种固定智能操控中台,她以前研究过,只有指定人员能开很正常。 姚经理见她对操控中台十分了解的模样,没多说什么,出于谨慎提醒一两句待在这的规矩后,就朝她欠了欠身,离开娱乐室。 周围终于没人,楚沉瑜毫无顾忌的拉过转椅落座,脚碰到地面还得弓着,意识到椅子高度不符合,她摇高几分。 同时手不停歇的滑动透明屏幕,输入房间号,屏幕中间出现六个浮动省略号后,一个彩色画面占满全屏。 楚沉瑜曲起长指,在某个点懒散轻叩。 画面不断拉近,放大,里面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她一眼就认出这个正在玩游戏的男生。 第42章 监控 四人一组的桥牌,他坐庄,身边黏着两个妹妹,却都被他推出十厘米距离,拒绝意思很明显。 论长相,他颜值还算不错,眉目英挺,带着股少年人独有的傲气。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下颌,她实在想不出游策华有哪里招宋兮月喜欢的,按她的想法,宋兮月应该对像她这种类型,性格偏软好掌控的男性有兴趣多点。 但人嘛,永远都是最奇怪最矛盾的生物。 没准这位小少爷床.上.功.夫好,让宋兮月另眼相看。 楚沉瑜无聊地坐在中控台前,手指随意在滑动屏幕,尽可能将房间情形收入眼底。 被宋兮月和叶里以为在国外的游策华如今忽然出现在上京,没有第一时间去联系他的小情人,除了对宋兮月感情渐削外,也有可能是他被人给监视了。 包厢内一共有四个隐形摄像头,楚沉瑜切换画面,就看见阴暗交织的角落里,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秀色姝容的男人。 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单侧黑边眼镜,仿佛察觉到什么,他忽然转过脸,目光敏锐的看向对角高处横梁。 楚沉瑜知道他是有发现,但她不着急,反正对方又不知道镜头背后是谁,直接肆无忌惮地隔空回视。 男人一直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盯着自己,仔细分辨又找不见,只能作罢敛眸,颜色极淡的唇轻抿。 楚沉瑜低头,单手把散开的扣子系上,衣领合拢,妥帖包裹着细长脖颈。 有意思。 亲弟弟叛逆,所以亲哥上阵盯梢? - 游谨青再度抬脸望向前方顶端,那股几乎萦绕全身的窥探感已经消散无影。 他从不认为自身感官反馈出来的信息有错,方才一定有人在背后,利用包厢内某些东西,把这里一览无余。 心底涌上片刻抗拒,他唇线微松,隔着一段距离开口:“游策华,我们该走了。” 被点名的人侧了侧脸,随即往后仰靠椅背,盯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摇摇晃晃,“不走不走,我还没玩够。” “出门前我们就商量过,你只能在外面玩两个小时,到点必须回家,”游谨青根本没有和弟弟商量的想法,只重复违约后果,“除非你想继续出国旅游。” 气焰嚣张准备吵一架的游策华:“......” 他年纪小,脾气大,自然不怕这点威胁,当场就扔掉牌死皮赖脸地抱住沙发不放手,“我就不走,违约什么的全凭你一张嘴说,没人听见,完全不算数。” 论钻漏洞,游小少爷从小到大没输过。 游谨青却屈指轻推眼镜,唇边勾起几分弧度,散漫又轻挑,有些邪气。 “我给你三十秒时间,三十秒后你还有一根头发丝在包厢里,下半年所有零用钱冻结。” 戳人戳死穴。 游策华脸瞬间黑成煤炭。 他是脾气燥,但再燥也不能跟钱杠。 都不等游砚谨看时间,游策华猛地从沙发弹起,三步并两步直奔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拉,视线都是晃的就直接往外跑。 “游谨青我警告你,不要每次都——嗷!” 他骤然捂住鼻梁,飞扬的眉都拧成死结。 “谁啊有病吗,长没长眼睛...”他声音微微停顿,“...楚沉瑜?” 第43章 美人相 被他叫出名字的青年怔愣两秒,转过头,目光与他交汇片刻,那张清潋面庞瞬间白了一个度。 “游小少爷。” 回答声如蚊子那般小,亏得游策华离得近,否则他差点没听见。 “果然是个有病的,”游策华见楚沉瑜畏畏缩缩连自己眼睛都不敢看的模样,冷冷笑一声,满含讽意:“偷摸来这种地方,是胆子肥了?” 他跟楚沉瑜不对付,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上京数得出名字的二流家族不少,但唯独楚沉瑜招他眼,长得像瘦瘪干竹子一条,性格怯弱别扭,还生了副娇滴滴的美人相,整一娘娘腔。 游策华最讨厌他又弱又孤寡的样子。 尤其是在他喜欢上宋兮月后,再看这个明显阻止他上位的软饭男更不顺眼。 可偏偏宋兮月不让他动楚沉瑜,否则楚沉瑜哪有命活到今天。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游策华想到宋兮月,就记起曾经两人滚.床单时,她偶然提起自己对楚沉瑜定下的条条框框。 其中就有禁止独自去任何娱乐场所这一条。 他眼神变得凶狠,突然揪住楚沉瑜衣领把她往上提,结果没提前估算两人身高差,他只能拽着领子,并不能提起。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滑稽。 楚沉瑜纤长眼睫颤了颤,像害怕,适合亲吻的菱唇颜色泛白,翕动着结结巴巴道:“没有,是、是宋兮月让我来拿前两天掉在这的东西,她住院了没办法过来。” 嘴上怕得不成样,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她身高足有一米八,目测游策华至多一米七五左右,所以刚刚才会一撞径直撞到鼻梁骨,要不是她往后退点,照游策华那股冲劲,他还能更痛。 至于扯衣领...他找个凳子站上去再扯成功率可能大点。 然而心底再怎么想“教育”游小少爷,明面她依旧保持从前“楚沉瑜”面对他该有的人设,让他放松警惕,再引他上钩。 游策华半点怀疑都无,听到情人住院更是紧张,楚沉瑜险些被他拽断气。 她控制着角度跟力道在男生手肘处摁了摁,领口霎时松开寸许,而男生本就蹙起的眉更加收紧,眼底浮上痛色。 游策华只觉得手臂酸麻,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但不妨碍他朝楚沉瑜疯狂输出:“什么意思?月月怎么住院了,她受伤了?受的什么伤?严不严重?” 一连串问题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射出。 楚沉瑜愈发抖得厉害,“不不不,不是,没受伤。是,是因为...” 她吞吞吐吐,眼神颇为闪躲,惹得游策华扣住她肩膀,语气凶戾,“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这句吼得后出的人顿在原地,镜片后的眸子微微眯起。 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紫色长衫一角,心想这下观众齐全,她这场戏也该演到高.潮了。 仿佛被游策华吼懵,她漆黑瞳仁缩了缩,回过神当即毫不含糊的将宋兮月住院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当然,去掉了她砸伤人那部分。 宋兮月还想跟她重修于好,更不会提起破坏两人感情的事。 话音刚落,楚沉瑜便感到桎梏消失,她演戏演到底,小心觑一眼游策华的呆逼状,才哆哆嗦嗦地整理衣领,指尖碰到冰冷别针,她轻划两下雀鸟羽翅。 第44章 伪装 “策华,”直到场面逐渐安静,身后那人才从包厢内走出,站到游策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游策华顿时如梦初醒,嘴里念念叨叨,“哥,我想去医院,就去一次,你让我见她一次。我保证,这次过后我绝对不会再跟她见面。” 男生口中的“她”是谁,都不用提醒,任谁都想得到。 游谨青虽然没有说不同意,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唇线抿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游策华憋得脸色涨红,最后到底是亲哥威力大点,被迫妥协。 他牙关咬紧,脸颊因气愤微微鼓起,却没反驳, 楚沉瑜轻飘飘看了眼同样他攥紧的拳头,菱唇不动声色地扬了扬。 她敢保证,这位叛逆小少爷今晚会去翻医院墙。 游谨青见弟弟安分下来,便空出心思去看跟弟弟吵架的人,待视线触及那双沉黑眼眸时愣了愣,随即恢复正常。 两人交集不多,游谨青脑海里对他没什么印象,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后,轻声喊上游策华一起走。 楚沉瑜没跟游谨青对视,毕竟人设不允许。 等走廊彻底没动静,她才不紧不慢地挺直背脊,线条流畅的肩骨打开,和前一秒唯唯诺诺被压迫的模样判若两人。 年幼时生活的环境差,经常吃上顿没下顿,每天只能从巷子口那些地痞流氓嘴里抢点吃的,浑身伤不要紧,有吃的,她就能高兴好半天。 因为有饱腹食物,代表着她又可以活多一天。 后来碰到好心人投喂,他们总会夸她漂亮乖巧然后多给两口饭。 她摸索出规律,便每天装出一副可怜懂事样给他们看,只要他们喜欢,乐意赏吃食或钱,她什么样子都可以装。 脾气烂是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伪装也是真。 - 楚沉瑜没急着离开,大把时间给她休息,她直接在顶楼娱乐室自己跟自己打桌球。 球杆轻推白球,异色球精准入洞。 按理说这个点,燕峥在忙,燕宁也在忙,不会有人来兰德会所。 但有种时候叫世事难料。 楚沉瑜又一杆进洞后,外间办公区传来声响,她收好球杆,手搭着桌沿没动。 须臾,那道声响朝娱乐区而来,随着声音接近,她轻易辨别出来人。 “宁宁?” 平缓无感情的冷漠音调熟到不能再熟。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俯身找好角度,随口回答:“她不在。” “......”燕峥顿住,看向姿态放松惬意的青年,墨眉拧了下,表情却不变,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也没有多问一句楚沉瑜怎么会在这。 楚沉瑜一样没说话。 都能畅通无阻在娱乐室玩,本来就是一种解释。 燕峥刚结束工作,顺路来会所休息,没料到碰上楚沉瑜,他大脑高速运转一天,疲乏困倦,走也走不动,干脆坐旁边看楚沉瑜打球。 楚沉瑜随他看,自顾自玩得起劲,没多久台面球全清空,她又转去下一个游戏项目。 仿佛精力用不完。 燕峥半敛眼帘,双手环胸靠着沙发背,疏朗有致的面庞微微低垂,眉梢仍然锁紧。 梦中都不得安稳。 楚沉瑜回头,就见他睡着了。 灯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淡漠又游离。 第45章 亲近 楚沉瑜懒洋洋地转着电子笔,举起,虚虚眯着眼,对准燕峥的身体上下一比划,思索从哪个角度戳进去造成的伤害最大。 可没等她比量清楚,一阵单调铃声突兀响起,陷入沉睡的人瞬间被惊醒,眼底不见丝毫刚醒时的茫然,睁眼静坐两秒,他从兜里翻出手机。 “喂?”燕峥揉了揉太阳穴,嗓子还是沙哑,像话说多了那种,有点干。 楚沉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见没机会行动便扔开笔,关掉游戏机,准备离开。 路过燕峥身前,不经意间听到一两个字句:“...在哪?兰德?...你说游策华?知道了,你先过来吧,我现在就在这...” 断断续续没有衔接,她却在其中捕捉到游小少爷的名字。 出于对计划中重要角色的“关心”,她语气挺随意问:“要忙?” 燕峥正在接收钟司厘发过来的资料,他刚点开,就见青年站在面前,低垂着脸音色淡淡的问话。 他一愣,半晌才答:“嗯,新案子。” 说完他又抿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顺其自然就跟她讲这些。 索性不是大事,职业摆在这,告诉她也无妨。 楚沉瑜点头,“你忙,我先走了。” 燕峥裹着一身倦意,但依旧打起精神从沙发里脱离,他指腹不断按压着太阳穴,显然是难受得厉害,却还是走至她边上,“我跟你一起下去。” 青年今天貌似很好说话,让他本能地忽略掉气氛中微妙的违和感,放弃深究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行为。 楚沉瑜没意见,正好她也想多跟他聊聊,毕竟合同白纸黑字签着,她得履行下义务。 出了娱乐室,两人乘坐专用电梯下楼,封闭空间内,燕峥无意识地小动作愈发频繁,揉太阳穴或摩挲耳坠,唇亦抿着。 “燕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的静寂里,这道辨不出男女的磁性少年音携着几分冷意,突然出现,如坠炙热深海,将动荡海水凝成结。 燕峥抚摸坠子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插兜,问:“怎么了?” 楚沉瑜懒懒散散哦一声,下颌微抬指向前方,提醒道:“电梯到了。” 他发愣时间比她想得还要长,几乎是从进入电梯开始,直到现在,如果没有她出声,他估计等电梯门关合都记不起要出去。 这病情好像有点严重。 楚沉瑜思考期间习惯性磋磨锁骨,恰巧她衣领又是敞开状态,那截玲珑骨再度被擦到发红。 燕峥察觉到她气息上的变化,眼角余光将她所作所为尽收眼底,唇线抿薄一瞬,他轻声开口:“你很讨厌锁骨?” “什么?” 两人动作皆已停下,前面姚经理跟会所侍者忙碌组织着什么,偶尔一个探头看过来,姚经理眼睛猛地亮起,却发现来人多了一个,顿时闭上嘴。 楚沉瑜不关心那些,她定定看着燕峥,对方瑰丽凝魄的蓝眸沉寂如死水,窥不见半分所想。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最终,燕峥率先解释,音很轻,眼神直视着她,“她也讨厌这里。” 他虚点锁骨位置。 楚沉瑜知道他没讲完,无声等他说下去。 “但是你又不像她。” 第46章 发病 自相矛盾的一句,燕峥拧眉,斟酌该用什么词语向她描述,“她不会给小朋友送礼,也不会...喊我的名字。” 他所认识的那个人,脾气古怪的像神经病,有时候又正常的让人怀疑,满身都是张扬恣意的气势,天塌地陷甚至丢命在她眼中皆为小事。 骨子里刻着的永远只有乖戾叛逆,连心也冷漠,不见半点红,黑透了。 燕峥眼前恍惚浮现那人身影,太阳穴像被人突然用小锤子猛敲,一锤一锤,有规律地凿动,一阵钝痛从大脑扩散到四肢百骸,连脸颊肌肉都隐隐抽动。 “醒醒!” 两道天差地别的声音骤然混合在一起,搅动他麻木的神经,他放在兜里的手即使握紧拳头,也难以控制的抽搐着。 “燕峥,冷静点!” 遥远的呼唤声,带着独属于青年的清冷和磁性。 燕峥听到了,只觉得那根紧绷的弦倏忽松开,连小锤子都不敲了,所有神经瞬间安分下来,紧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恍然和失措。 快速往前迈两步,手伸出去,拽住那人细瘦腕骨。 楚沉瑜手腕被他抓着,力道有些重,但尚且能忍。她一言不发,注视眼前显然处于不正常状态的人。 ...... 你没死,你没死。 不对—— 这不是你。 他低声喃喃自语,着魔似给自己洗脑,陷入疯狂而被动的纠结里,重复在是与不是之间无法自拔。 楚沉瑜呼吸困难,燕峥手死死掐住她的腰,指骨严丝合缝地镶嵌进肉,他沉重的喘息声就落在耳边,执念般语句念得她生燥。 “...你他妈。” 她尽力保持的优雅形象崩塌,捏住他的脸掰到一边,偏头朝前面喊:“姚经理!” 如果今天腰被燕峥掐断,她就去找燕宁要一笔医疗费跟精神损失费! 姚经理一直注意这边动静,听闻声响立马赶到,待看清情形,吓得连忙给燕宁打电话。 “我的老天爷,快接啊,”他慌得要死,电话才接通,就嘴皮子飞快的说明情况,“...燕少忽然发病了,没、没伤人。送楼上是么?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不等姚经理说明,楚沉瑜使力掰开燕峥,艰难呼吸新鲜空气,对方却不依不饶的缠上来,看眼神,完全处于失神状态。 “再抱我就把你塞进电梯缝。”她不耐烦地威胁。 燕峥直接无视,反手利落地扣住她手腕。 意识迷茫,肌肉却帮他记忆着。 姚经理一个头两个大,那边警方快到,这边大少爷出事,他哪边都难顾上,只能双手合十拜托看向楚沉瑜,“楚先生!您帮帮忙,帮我带燕少上楼,有什么要求好说!” 楚沉瑜张口便要拒绝。 姚经理直接弯腰九十度,“求求您了!” “......”楚沉瑜额角突突地疼。 最后在姚经理可怜巴巴的祈求目光里,她被动跟着燕峥往前走,对方脚步很快,亏得她腿长,否则差点跟不上。 两只手密实相贴,他的比他长一点,骨节分明,用力时青筋凸起,掌心不知何时冒出层细汗,湿.热温暖熨帖着皮肤。 楚沉瑜越使劲挣脱,他就拽得越紧,甚至过分到想分开她手指插进缝隙。 ...玩你妈十指相扣。 第47章 过往 纯白洁净的房间内,满满都是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楚沉瑜双手环胸站在床边,神色晦暗不明的凝视床上痛苦呻.吟的人。 他仿佛脱离海水即将濒死的鱼,揪着衣领重重喘气,脖颈青筋凸显,脸色却苍白无比。 楚沉瑜一言不发凝视半晌,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楚先生。” 她抬头去看,燕宁在门口对她点头,“麻烦你了,这里交给医生吧。” 年轻的男医生跟燕宁悄声说了几句话,而后拎着个箱子进来,同样向她颔首示意。 楚沉瑜没在这打扰人家治疗,随意看一眼就退出门外。 “不好意思,”门刚关上,燕宁就轻声开口,语气真诚饱含歉意,“没吓到你吧?” 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一般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因此做出什么伤害性事情也算常有,燕宁已经见惯不怪,她担心青年害怕,然后提出什么终止合约的事。 楚沉瑜暗暗打量着她,从接到电话到抵达会所不过才半小时,她样子却格外狼狈,身上穿着衣服起褶,面色有些差,发髻散乱,用于固定头发的簪子也歪歪斜斜。 燕宁注意到她探究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她看着空白无生气的墙壁,缓缓开口:“急着带医生过来照顾燕峥,出宴会厅时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她说完微不可察地叹息,眉眼间沾染憔悴。 楚沉瑜这才注意到她裙摆上破了一个洞,周围浸着鲜红血迹。 缄默良久,她复看紧闭房门,唇线微抿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燕宁后槽牙立刻咬紧,随即放松,“他都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你想知道什么?” 她苦笑一声,同青年那样盯着房门没有挪开眼神,声音一点点变轻,“你了解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楚沉瑜点头。 斯德哥尔摩是一种罕见的心理现象,指受害者受到不良对待后对施害者产生一种特殊情感,认同包括想要帮助施害者,一定程度的依赖和信任施害者。 这其实是种精神障碍。 燕宁会提到它,显然是跟燕峥的病情有关。 她思索着用什么语气去描述,最后都只能沉重而缓慢的说:“燕峥年少时候碰见过一个女人,他在她身上处处碰壁,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随着年数增加,在同一目标上失败次数越多,他就愈发自我怀疑,甚至在一次任务即将时失控导致目标逃跑。 燕峥无数次午夜惊醒,都会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漆黑时光。 可他仍然积极正视自己的失败并且勇于去面对,对抗,可也扛不住对方每次都把他玩在股掌之间。 那会他才二十岁,年轻气盛。 其实就这么把猫抓老鼠的游戏玩下去,没准哪天燕峥累了,或者对方落网,他就能抽身。 可坏就坏在,陪他玩的人死了。 二十六岁那年,燕峥收到任务目标突然暴毙的消息,气得当场对队友大吵一架,向来冷静沉着的他跟疯了般不管不顾的要去跳崖找人。 之后他的心理状态一落千丈,失眠、癔症爆发、无间断的焦虑、急躁,所有情绪加起来,将他直接压垮。 病情最严重那段时期,他甚至幻想那人还活着,臆想出一种病态感情,在他的理想国里,她还担任他伴侣的角色。 好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燕峥神经病一样喜欢上了他的“施害者”。 第48章 复杂 燕宁无法理解。 一个家世良好前途光明的大少爷,为什么要因为一次失败,而对让他失望的对手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她曾听过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对燕峥痛斥,可燕峥只会呆愣握紧那枚耳坠,对父亲的训斥充耳不闻。 父亲气得当场想扔掉耳坠,伸手抢夺时,却意外引动了燕峥的并发症。 “跟斯德哥尔摩是不是很像?”燕宁膝盖痛,站不住,让风钊搬来两张椅子示意青年跟自己一起坐着等,“他爱上施害者,甚至因为她的死亡而生病。” “我听父亲骂过他很多次,大多时候又都在叹气,悔恨他为什么要把燕峥派遣到南江。” 她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楚沉瑜仔细听,却从她语气里听出十分深浓的嘲讽。 ——是个正常人都会难以理解。 “我不知道燕峥是怎么得到这个超脱正常范畴的逻辑,从我被父亲安排照顾他开始,他就已经病得神志不清。”燕宁最终忍不住冷笑一声。 或许在很久之前,燕峥还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他无所谓的继续跟那个女人上演一场场滑稽的猫鼠游戏,任其放纵。 又或者,他早就清楚,不过是因为他能控制住所以选择隐瞒。 燕宁想,如果女人还或者陪他玩还好,这样燕峥就永远不会爆发。 但她死了。 所以燕峥疯了。 而到女人死前,他们认识六年,互相纠缠算计了整整六年。 楚沉瑜沉默不语,衬衣摆被扯出来,宽松的上衣衬得她整个人都是单薄的、淡然的,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袖口绿宝石。 没有什么比仇人喜欢自己这个消息,来得更让人惊讶。 她卷起袖子又整平,来回几次,并没有避开燕宁。 “可这跟你们选择我来陪他治疗,又有什么联系?”她嗓音清清冷冷问道。 “因为燕峥对你有反应,”燕宁默了一下,说,“其实我知道她的名字,跟你的...一模一样,不止是音,连字都一样。是不是很巧?” 楚沉瑜旋转着将那颗绿宝石往后翻,露出个金色底,偏头看向她,唇边扬起笑:“是挺巧。” 巧到她就是燕峥臆想中的对象本人。 房间门忽然从里拉开。 楚沉瑜重新转回头,目视前方白色大床里虚虚拱起的幅度,懒洋洋道:“合同治疗时间改成半年,顺便酬劳提高五倍。” 她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按照原本合约,她需要陪同燕峥直至完全治愈才能离开,可照目前状况,燕峥好不好十分难说,谁知道会不会一辈子都好不起来。 楚沉瑜一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燕宁微微皱眉,给钱可以,但时间... “别忘了,是你们隐瞒信息在先,”楚沉瑜食指一下下敲着扶手,眉目中尽是不耐,“我有理由提前终止合约。” 燕宁:“......” 怕的就是这句。 她唇角抿紧,须弥,松开攥得皱巴巴的裙子,点点头同意了,“但说好,半年内,你必须陪着燕峥。” 至于半年后怎样,燕宁暂时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 医生已经检查完毕给燕峥注射镇静剂,目前正陷入沉睡中,他出来给燕宁汇报情况,不远处却有几人走近。 第49章 重命 “除了我开的药以外,他好像还服用过其他药物,但我要拿到血检才能确认。” 楚沉瑜离燕宁坐得很近,医生说话时她也能听见。 “另外,我明天可能需要回一趟圣格岛,大概晚上到上京,我到时候把检测结果拿来给你。”医生边说边敲击手机屏幕,似乎在打字。 没多久他就抬头,一双狭长妖冶的狐狸眼能勾魂,看得方向却是旁边的青年,“这就是你找来治疗燕峥的人?其实我觉得,不太靠谱。” 楚沉瑜抬眸跟他对视,见她嘴角勾着像是在笑,一副坦然任打量的神色,瞳孔却深邃无光,甚至有些冷漠。 说不出什么感受,她就觉得这医生看人的眼神让人浑身刺痒。 像是灵魂都要被洞穿。 “柏奚禾。” 两人眼神无声焦灼对抗时,燕宁轻唤一声谁的名字。 医生迅速回神,偏过脸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笑。他其实长得偏妖孽那挂,过分妖异的眼睛更添几分乖张。 然而他通身气质却很矛盾,医生那种严肃揉和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使他看起来有些难琢磨。 总之不好相处。 出于直觉,楚沉瑜直直回视他刚刚那满是探究的一眼,心思全藏底,丝毫没泄露。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燕宁喊完柏奚禾后就阐明了对方身份,“他是燕峥的心理医生,那句话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他祖上是卜算,可能是看你命格特别,所以关注下。” 楚沉瑜没应这句话。 她差点暴露了,绝对,这个大概率能算命的心理医生,凭借刚才那次对视,就看出了她的不正常。 燕宁没在意她的沉默,只以为她是被柏奚禾突如其来的评判冒犯到,拉着柏奚禾袖子小声吩咐几句,随即让风钊带他离开。 他们要走,正好跟迎面而来的人碰上。 双方点头打招呼,应该是认识。 柏奚禾把随身携带的箱子甩给风钊拿着,侧过头,明显还是盯着青年看,嘴里呢喃:“如果我没算错,宁宁身边那位可能是重命之人。” 重命——重复的命,重来的命。 “可惜拿不到他的生辰八字,不然我能算的更准确点,”柏奚禾收回视线,对风钊叮嘱:“先让宁宁离他远点,别沾没必要的业障。” 风钊知道他本事,对他吩咐自然听入耳中,“我知道了,谢谢柏医生。” - 等柏奚禾二人远离一定范围,燕宁才笑了一声:“奚禾的话,听三分就好。不用往心里去,毕竟这种能力太虚无缥缈,也没人能证实真假。” 她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把柏奚禾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上搁。 楚沉瑜却不这么想。 但她没蠢到现在就跳出来自证。 以后能少点跟柏奚禾接触,就别接触了。 打定主意后,楚沉瑜神色恢复自然。其实她从头到尾除了笑那一下也没什么表情,无论燕宁说什么,都淡淡点头完事。 “小燕总。” 身后几人终于走到跟前,领头的姚经理对燕宁欠身,随后说:“所有客人已经遣散完毕,会所封闭了。钟警官他们想要查看监控录像,您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楚沉瑜感觉那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中,其中一位频频朝她看来。 第50章 嫌疑 她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纤长羽睫低敛遮住眸中深色,眉眼间染着无法忽视的倦意。 那位警员见状便直接将审视的目光盯在她身上。 这种情形,就算旁人再忙都难以无视。 燕宁在前来会所路上已经从姚经理口中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她知道会所出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我去给你开权限,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游策华是怎么死的吗?”她站起身,让钟司厘等人随自己来。 钟司厘跟她是熟识,加上会所是事发地点,她作为这里的老板,自然要清楚过程,起码,她得保证不是自己人动手啊!不然说出去,生意还做不做了? 可钟司厘又不能透露太多,他原先是想通知燕峥,毕竟燕峥也有管理会所的权限,又是他这边的人,行事肯定更方便。 但是燕峥发病了,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只能来找燕宁。 “法医到了,估计还有半小时出结果。”钟司厘说:“只能等,你别着急,总会查清楚的。” 在燕峥进行治疗这段时间,他已经带人将现场勘察完毕,据现场目击者描述,他是上厕所时,在一个卫生间里发现的死者。 厕所地板仍然留有未清理的血迹,为了不破坏现场,姚经理接到员工电话那刻就让人把现场保护起来。 燕宁素来平和的面容浮现一丝怒气,而后又化作可惜。 兰德会所发生命案,势必给会所糊上一层坏名声,还影响生意,她会生气不奇怪。 而觉得可惜,则是因为死得竟然是十方科技游家的小少爷,游策华。 - 钟司厘没多久就拷贝完监控录像回到房门前。 他跟燕宁说着话,目光划过紧闭房门,最终落到闭目养神的青年身上,“我听死者哥哥说,死者临死前,与楚先生发生过矛盾。” 这件事其实谁都知道。 游策华跟楚沉瑜争执那场,周围就有一两个会所工作人员经过,更别说亲眼目睹的游谨青。 钟司厘不会忽然没来由就说这么一句,他视线始终凝视青年,显然是在试探。 结果很失望,楚沉瑜恍若梦中,对此毫无反应。 燕宁打圆场,“先调查吧,等法医鉴定结果,顺便等燕峥清醒,他前不久应该是跟沉瑜在一起,问他更准确。” 这段钟司厘不知道,听见燕峥跟楚沉瑜共处一室过,他心下有了章程,便同意了燕宁的决定,等燕峥醒来,而他继续调查。 姚经理得到燕宁吩咐,跟钟司厘一起走去帮忙。 燕宁坐回原位,风钊已经回到她身边,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饿吗?”她莞尔,问。 属于食物的惑人香味在空气中飘散。 楚沉瑜自钟司厘离开那瞬间就醒了,没出声,只是在思考问题。 “就不怕我是个杀.人.犯?”她缓缓睁开眼,倚靠着椅背,身体微微挨向燕宁,肩颈塌散,姿态闲适放松。 燕宁无所谓地轻笑,“还好,至少你这张脸让我觉得没那么可怕。” 楚沉瑜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那种勾着唇角冷而嘲,融了肆意,真心实意的,被她给逗乐。 她接过袋子,和燕宁往外走,风钊留下照看燕峥。 上京一到深夜,外面就起风,云越压越低,偌大的客厅只有两人沉默吃宵夜,显得冷清。 直到风钊对他们说:“大少爷醒了。” 第51章 松木香 房间里面一地狼藉,被褥丢在床尾可怜兮兮地挂着,药水味浓重。 风钊小声解释:“大少爷期间很短暂的醒了一次,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还拔了药水。” 简单两句,就描绘出燕峥并发狂躁症时的凶狠场面。 风钊打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发泄。 楚沉瑜看向前方。 床单丢失,燕峥趴在床上,侧脸埋进枕头里,上半身赤.裸着,背部肌理漂亮紧实,几乎是不常见天日般病态的白。 一条手臂手背向上摆在床沿,手背青色血管凸起,残存着强行拔针后流出的血迹。 他做了噩梦,后背沁了一层汗,好不容易缓解几分的头痛卷土重来,以至于他清醒后看着比平时还难受。 “他这样没问题?”观察半晌,楚沉瑜问。 与此同时,燕峥隐约听到谁在说话,似有所觉的动了动,将脸转向出声源。 侧颜疏朗,棱角分明,加上如今这软绵模样。说实话,楚沉瑜手很痒。 燕宁察言观色,相当识趣的退后一步,“没发狂就没事。这里先交给你,我去钟司厘那里看看。” 说完,她立刻摆手招呼风钊出门,秋风扫落叶,一根头发丝都不留。 临门一脚,她又停步回眸,冲青年温和轻笑:“加油。” 楚沉瑜:“......” 这油不如不加。 - 燕峥是被痛醒的,他病发突然毫无准备,神经撕扯着,很容易就陷入迷失状态,连之后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 他从迷蒙混沌的思绪中抽神后,耳边仅能听到的只有一道磁性、揉和冷意的嗓音,贯穿本身,直击灵魂。 “你...”他才开口,声线就嘶哑得厉害,精神却逐渐恢复中,重重眨了眨眼,浑身充满乏力和困倦。 楚沉瑜抬头看墙上钟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 燕峥好像要跟她说什么,结果只看了她一眼,就阖眸,做了个手势让她先出去等等。 楚沉瑜当即退出房间。 约莫十分钟左右,门再次被拉开,沉厚的松木香夹带湿漉水汽扑面而来,如同蛛网将她密布裹实,融化她周围空气。 她视线内撞入一片白。 燕峥换了件白色卫衣,下身是条浅咖色牛仔裤,松散披着外套,要掉不掉。 他极少穿这么不正经的搭配和鲜亮色彩,一时有些难适应。 “司厘已经发信息跟我说了,你别着急,等会跟着我。”不由自主地,燕峥言语间对她颇为维护,甚至语气都没那么生硬。 楚沉瑜侧开身让他出门,听他一副冷淡口吻,就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点点头,没拒绝他的好意,“刚燕宁跟我讲过,是游策华?” “嗯。” 燕峥一点都不瞒着她,毕竟她之前如果真的跟游策华起争执,是很有可能列入嫌疑人名单,有什么话现在说开最好。 “十一点半,警方接到兰德会所员工报案,”他讲述案子时又变得死板冷漠,“因为死者身份特殊,没多久案子被递交到刑警队。” 他一直有注意时间,哪怕发病也不影响短时记忆。 刑警队接到报案当即赶往现场,钟司厘便是赶来途中联系的燕峥。 楚沉瑜双手环胸,将信息在脑海中过一遍,说:“游策华找我闹事那个点,应该是八点半左右。” 第52章 被怀疑 之后她就回到顶楼娱乐室,一直待在这里,直到燕峥忽然出现。 燕峥沉默不语,法医鉴定结果还没出,死亡时间没得到确定,暂时不能锁定嫌疑人。 两人同乘电梯下游策华出事的十四楼。 楚沉瑜之前不信鬼神之说,现在看见这个数字,却突然觉得游策华挺招仇恨,连出事地点都给他挑了个晦气的。 抵达楼层,现场已经由警方封锁,无关人员只能站在外围。 燕峥连证件都不用检查,他那张脸就是最强有力的通行证。 楚沉瑜单手插兜,眸光漆黑深邃。 在她跟游策华分开后,没多久,对方被发现死于兰德会所卫生间内。 发现尸体的员工以及会所负责人正由警员带到旁边做简短口录,她仔细听几句,目光分心落向前面卫生间。 会所每天有进行全场消毒,卫生间自然干净整洁,如今却有几条红色液体凝固其中,源头更是一大滩恐怖血液,可想而知当时死者遭遇了怎样的袭击。 楚沉瑜眉梢轻挑。 她可不认为自己如今这细胳膊细腿,能给游策华一个青壮年带来如此大面积出血的致命伤害。 但不排除事先下药,致使死者失去行动能力再下手的可能。 片刻,录完简短口录的二人路过她身边。 姚经理故意停顿几秒,低头小声开口:“小燕总让您别担心,虽然娱乐室没有摄像头,但您直接跟警方如实说就行。” 这个意思,是认定楚沉瑜有嫌疑了。 “谁指出的我?”青年并未答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姚经理是个人精,怔愣一秒便迅速反应过来,回:“是游大少爷。” 游谨青,目睹争执全程的人证,同样也是,最了解游策华这个弟弟的人。 他大概率,很清楚弟弟与楚沉瑜之间那些破事,所以认为她有杀人动机。 警方不可能放过这个线索,尤其是姚经理明确指出,娱乐室没有监控。 她的一切行踪瞬间成谜。 事情似乎陷入死局。 楚沉瑜却无所谓地挑唇,“嗯。” “您安心。”姚经理见她这幅好整以暇的样,觉得她淡定过头,不过他就传个话,其他不归他管,便安慰青年一句,带着员工离开。 窗外风雨骤来,噼里啪啦敲打窗户,走廊灯光通明,楚沉瑜所站的位置却是楼梯口,她缓慢抬头。 昏暗幽深的走道里,摄像头感应到人,自动转动头部对准她。 - “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点半之间,致命伤在胸口,行凶器是一把长约十五厘米的水果刀,”戴着口罩包裹严实的法医陈述情况,“我在死者口腔中提取到小部分未消化粉末,已经送去检验成分。” 她平静讲完,钟司厘点点头:“麻烦了。” 法医:“本职工作。” 钟司厘跟她询问几句,眼角余光看见好友似乎在出神,便拍了拍他肩膀,“在想什么?” 燕峥回神,神色浅淡:“想凶手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啊...其实我刚有问过游谨青,他最后一次跟游策华见面是在九点半,而在那之前,他因为某些原因和楚沉瑜大吵一架。” 钟司厘开门见山道:“他们两人早就积怨很深,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动手?” 毕竟据游谨青所说,当时游策华差点拎着楚沉瑜起来揍,若不是顾及他在场,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新仇旧恨,天时地利,楚沉瑜动手嫌疑相当大。 第53章 维护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 燕峥稍微停顿两秒,转过身,从钟司厘手中抽走方才警员递来的简短口录,“你觉得一个人是有多肆无忌惮,才会在杀人后不逃跑,反而待在这里,等着警察找上门?” 一旦涉及专业领域,他的话就变多。 钟司厘拧眉沉思,顺着他给出思路猜想不到一秒,瞬间得出答案:“我就说游谨青怎么会突然跟我讲游策华那点事,差点给他带进思维盲区。” “你对他有先入为主的直觉情绪,被带跑很正常。”燕峥听完录音后把录音笔递给他。 他们这个圈子说不大,也小不到哪去,统共有几个熟面孔混一起,难免在判断时会偏向个人感官,潜意识里率先相信自己人。 而跳脱这个信任圈后,钟司厘就察觉出游谨青话语中的各种不对劲。 “如果我是凶手,在杀完人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收拾现场,抹除行凶痕迹,再迅速跑掉,”他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凶手行为逻辑,“反正能跑就跑,不可能留在这。” 假设楚沉瑜真的是凶手,那他现在应该找一个地方躲着,或者想办法怎么逃避抓捕,而不是傻愣愣继续待在会所。 钟司厘一通分析下来,叹气道:“毫无头绪,棘手啊。” “比追捕国际逃犯简单,”燕峥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就将这里留给他,“我先走了。” “去哪?” “补觉。” 看着他颀长冷漠的背影,钟司厘边听录音边嘟囔:“给他讲两句,楚沉瑜嫌疑直接洗了大半,能耐。” - 补觉是没时间补的,燕峥从封锁现场出来,目光看到斜倚靠着墙的青年,唇瓣微动,问:“在看什么?” 跟摄像头无聊对视的楚沉瑜转过脸,眉梢低了低,说:“随便看看,以前不能来,今天跟姚经理逛一圈发现这还挺大。” “嗯,不想走可以在这住。”燕峥走到她身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目前凌晨两点多。 最近上京午夜不安全,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但楚沉瑜无所谓,她自己都能划分为恶人一列,还能怕别人? 婉拒燕峥的提议,她摆摆手往电梯那边去,“算了,明天有工作。” 除了几个委托单要完成,还得见律师,时间安排的密密实实。 燕峥没强求,跟着她一起下楼。 大雨连绵,街上愈发萧瑟,几家店铺稀稀拉拉开着。 楚沉瑜滴滴半天滴不到一辆车,路面出租车也几近于无,鞋子和裤脚被打湿,她认真思索着淋雨回家生病的几率。 忽然,一辆深黑色奔驰停到面前,明显改造过的防弹玻璃窗摇下,露出一张疏朗有致的面容,他侧过脸隔着雨帘望过来,“你车呢?” 楚沉瑜相当实诚的回答:“没有。” 还是楚家六少那会,父亲因为她的碌碌无为看不起她懒得花钱给她配车,母亲只会依附父亲,对他言听计从,更不会提。 娶了宋兮月,对方怕她出去乱搞,车这种能四处乱跑的交通工具,需要允许申请才给用。 加上她手里没几个钱,坐地铁之类又方便,所以就没配车。 然而燕峥似乎误会了。 他静默片刻,询问道:“我送你回去?” 第54章 臆想 楚沉瑜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否则她怎么会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丝诡异的温柔? 但有车不坐是傻子,她趁着雨势稍小,秒跑进雨里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后座锁着,打不开。 燕峥提醒:“后车储物柜有毛巾。” 他等青年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发车。 去旧物修复点的路已经记在脑海中,不需要导航也能准确前行。 楚沉瑜一点都不客气,翻开储物柜就把毛巾拿出来擦脸擦头发。 边擦边想,她可能对燕峥有什么误解,这人的冷面大概率是伪装出来的,心底其实软和的很。 然而这念头浮现不到几秒,就被她随着发梢水珠脱离一起甩出去。 燕峥是好是坏,与她无关,她只需遵守合约治疗他半年,半年也足够她存钱在上京好好生活。 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 车程平缓,车厢内安静又干燥,楚沉瑜刷着手机小游戏打发时间,等车一停稳,她就息屏准备下车。 “门边有伞。”赶在她走前,燕峥头也不回,随手指向某处。 其实停车点距离修复店只有几米距离。 楚沉瑜微微摇头,“不用,先走了,拜。” 燕峥嗓音没什么温度的嗯一声。 车门发出轻微声响,他连着两次被拒绝,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股闷气,想到这股郁闷的来由,他又鬼使神差的转过头。 青年冒雨跑到修复店,雨水无情将他淋透,轻薄衬衫黏贴着身体,勾勒出细瘦腰身,顺着往下,便是.... 他忽然回过脸,似是讶异车怎么还在,出于人道主义,他遥遥的点了点头,那张十分适合亲吻的菱唇一开一合—— “谢谢。” 燕峥骤然握紧方向盘,浑身肌肉都微微发紧。 他眼神变深,于漆黑无灯的车内被不动声色的隐藏住。 那一瞬间,他想到前两天无意窥见的纤长脖颈。 那里瘦,用力一捏,怕是会立刻断掉。或者轻点怜惜着,缓慢在那片纯白上留下各种斑驳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应该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支吾着喊不出声,只能无助得张着那张润泽粉嫩的唇无声讨饶。 针扎似的疼痛袭来,跟突如其来的欲望一起,灼烧得人理智崩溃。 燕峥深呼吸一口气,从储物柜里翻出药盒,颤抖着手倒出不知道几片药,没水,他就一股脑干吞。 药片边角割得咽喉难受,等待药效发挥期间,燕峥熄火往后靠进椅背。 黑暗里,他眸子闭合,眉梢深拧出痕,身体慢慢发颤。 - 天灰蒙蒙亮。 楚沉瑜难得失眠,睡到六点多睡不下去了,翻身起床做单子。 她低下头,在笔记本里写写画画。 一个耳坠逐渐出形。 人专心投入某件事里就会忘记时间,等她记起要出门,已经是十点半。 摘掉眼镜,拿过不断震动的手机查看短信,就听店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快开门!” 声色严厉急促,仿佛里面的人再不开门,她就能动手砸。 楚沉瑜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起身。 外面压抑沉闷的颜色刚入眼中,另一道色彩便迎面而来。 亮黄色包包精准照着她的头砸,包主人则怒骂出声:“你个混球,杀人犯,居然还敢躲起来!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你没去给我儿子偿命!” 第55章 舆论 杀人犯三个字如同深水炸弹,瞬间将街道上或逛街或赶路的人目光吸引过来。 砸东西的女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衣着得体,头发却乱糟糟的仿佛随手一抓就出门,眼眶通红无比,吼人时还在流眼泪。 “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她神色混乱,状态略显疯癫。 显然是被刺激过头。 楚沉瑜菱唇微抿,往旁边轻巧一站避开包包,低垂着脸面不改色道:“警方目前没有确认凶犯,你儿子的死与我无关。” 短短几秒接触,她就已经认出面前这位妇人的身份——游策华母亲,游夫人。 第一句是提醒游夫人警方调查中,没有证据前,没理由的诬赖她不接受。 而第二句,则是单纯澄清。 楚沉瑜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因此对她痛失亲儿的悲伤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养父很早那会就说过她像只养不熟的野狼,孤僻乖张又冷漠。 后来想想,他老人家确实有点本事,直接一语道破真相。 他下葬那天身为养女的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沉稳的下达一条条命令让人安排后事,平静得仿佛死的不是养育她二十年的爹。 旁观者尚且动情,事内者却分外无情。 而如今这幅漠然同样用在游夫人身上,这位保养得体的贵妇人悲痛地只会对她哭泣怒骂:“你说不是就不是?杀人犯杀了人难道就会承认自己杀人吗?!” “什么警方不警方,我只知道我儿子没了!不在了!是你动的手,你要给我儿子偿命!” 有好事者举起手机录像,更甚的干脆开直播。 楚沉瑜轻轻吸入口凉气,冰凉凉的顺着呛到滑入肺腑,驱散体内积攒一夜的闷郁,再开口是劝慰:“这位夫人,我能理解你亲人去世的难受,但是把怨气朝无关人员撒,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一把悦耳少年音压低,显露几分未曾有过的温柔,那双漆黑瞳仁默默凝视悲伤不已的妇人,干净又专注。 本身她就看着嫩,头上还有伤,语气稍微委婉点,气息顿时变平和,倒衬得游夫人咄咄逼人。 三言两语,群众纷纷倒戈。 “会不会有误会?如果真是杀人犯的话,怎么可能还站在这,早被警察给抓走了!” “我倒不觉得误会,毕竟有些人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内里烂透了。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才会被人找上门。” “......” 众生百口各意,字字句句编出许多隐情版本。 楚沉瑜无端想发笑。 她忽然就想到在飞机上听到的那些言论,是不是在她死之后,关斐致也是这样利用舆论,来给她洗成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叛徒形象。 可她心里千回百转,表面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游夫人听着耳边喧闹,稍微冷静点,但情绪上头那一秒,她实在忍不住去撕扯青年衣襟,“我就只有策华这根独苗苗,他不在,你让我怎么活啊!” 楚沉瑜就穿了件单薄睡衣,松松垮垮,被她用力一扯,领口霎时歪斜至肩膀,露出大片奶白色肌肤。 围观群众里有女生发出小小惊呼声。 她额角青筋突了突,庆幸今天内里穿得无肩带,否则这会肯定暴露。 “游夫人。”楚沉瑜按住她手腕,笑容客气有礼:“你完全听不懂我说话是么?” 第56章 抱抱 若换作以往,游夫人手腕早被掐断。 楚沉瑜现在好脾气的跟她商量,无非是觉得她还有点用。 方才游夫人说,她只有游策华一根独苗苗,生活没盼头。 但她要是知道,宋兮月肚子里有她孙子或者孙女呢? 儿子没了,总得保住最后这点血脉。 可宋兮月身份又特别,明面上还是个有夫之妇,若想要孩子,还得保持大家族的体面,那就必须让宋兮月离婚,嫁进游家。 让这孩子来得名正言顺。 不过,楚沉瑜并不认为游夫人会喜欢宋兮月,甚至有可能跟宋家做交易,让宋兮月把孩子生下来再偷偷抱走。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楚沉瑜一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她要找时机让游夫人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得上京权贵圈人尽皆知。 掌心手腕依旧在奋力挣扎,哭闹始终围绕耳边。 “杀了我儿子难道你还想杀我吗?!”游夫人发现挣脱不开钳制,朝青年哭喊。 她是真难受,做母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搁谁身上都得崩溃。 楚沉瑜抿唇,顿了下,松开手。 结果下一刻,狭裹着风的巴掌就重重朝她袭来。 啪—— 手掌拍打到肉的沉闷声响起。 周遭一片寂静。 楚沉瑜只觉得自己瞬间跌入一个过分温热的怀抱里,好闻的松木香顺着风送到鼻尖,无孔不入地入侵全身细胞,带着强烈的安全感和保护欲,勾得她平静心弦轻微拨动了下。 她准备制止游夫人,动作有片刻凝滞,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手很自然的放到某个胸膛前。 手心不免感受到薄薄衣衫下的热度,能摸到他紧实顺滑的肌肉,她指尖不适应的蜷了蜷,便引得胸膛微震。 “......” 尴尬。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抬起脸,“能放手了吗?” 燕峥垂眸。 青年衣衫半开,玲珑骨可怜兮兮的被冷风吹打,因冷而蔓延上一层旖旎的绯红,蛊色惑人。 离得这么近,他一下子看见他锁骨的位置有颗很小很小,几乎忽略不计的痣,揉红的时候才能看清。 盯着盯着,燕峥不自觉收拢几分力道。 “燕峥。”楚沉瑜推了他一把,无视急剧升高的温度,嗓音浅淡,“醒醒。” 这两句已经荣升她最近常常用到的话语。 她口中情绪甚少,倒盆冰水般,霎时浇灭所有欲念。 燕峥猛地回过神,烫手山芋一样松开她,却在抽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细瘦腰身。 楚沉瑜:“......”故意的吧? 燕峥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长睫低敛遮住眸中暗涌,淡声开口:“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 他像个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忽然出现,替楚沉瑜挡了一巴掌,还要好人做到底,帮她解决游夫人。 虽然看上去准备用强制手段,但楚沉瑜觉得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由上京权贵畏惧的燕家大少爷,来面对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游夫人,效果肯定比她好。 楚沉瑜毫无心理负担的转身进店。 “不行!他不能走,他还没给我儿子偿命,不能走!”游夫人见没打到人,就想继续伸手去抓。 却在半路被燕峥给拉住,对比青年,他力气更大。 游夫人吃痛:“燕少,接手我儿子案件的人是你吧?犯人就在这,为什么不去抓他?要反过来欺负我一个弱小?” 第57章 目光挪不开了 有些昏暗的店门口,燕峥握着她的手腕站在那里,闻言皱起眉,接着淡声:“警察抓人也要讲证据,游夫人与其在大街上吵闹,不如直接请律师。” 一场闹剧即将进行到尾声,周围热闹的看客都在好奇燕峥跟青年的关系,却在对方一个冷淡眼神扫过来后,灰溜溜的跑走。 包括举着手机直播那位。 燕峥多看了他一眼。 游夫人触及他神色才清醒过神,她张嘴呐呐着无法出声,视线划过现场,突然脸上躁得慌。 其实燕峥说得很有道理,再怎么觉得一个人是杀人犯也轮不到她来判定,唯一能做的,就是请律师来告。 游家十方科技养有专业律师团队,她完全可以借用。 想清楚后,游夫人疯狂的脸色才稍微好些,还有力气冲燕峥笑,虽然有些难看,“是我刚脑子没转过弯。” “理解。” 燕峥松开手,弯下身去捡地面掉落的东西,游夫人见状,忙不迭阻止他动作,“别别,我来就行。燕少你是来查案的吧?你忙,这给我收就行。” 怒气消散,理智回笼,游夫人就变得很好说话。 燕峥没坚持,随手捡两样递给她,语气中有劝慰:“案子有司厘,他会找到凶手的。” 这话听不得,一听游夫人就想哭:“是,有你们在,我应该放心才对,但是策华死的冤,我这个当妈的难受...你也不用劝我了,赶紧去忙吧。” 燕峥站着没动,小幅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临进门前,他却听身后游夫人小声用气音说:“燕少,许久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 一冷一热两杯牛奶搁在茶几上,旁边放着几碟饼干,正冒着丝丝缕缕奶油香气。 “自己挑。” 燕峥翻阅案件,闻言抬头看向青年,又复落到茶几,而后伸出修长分明的手把冰牛奶移到自己面前,热的给他推过去。 刚刚游夫人说过的话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一瞬,没多久便被挤出去,连个音都没留。 “你要出门?”燕峥喝一口冰牛奶,沁凉过心肺,震散体内浊气。 青年已经换过身衣服,浅白色圆领线衣宽松无比,因为抬手拿东西,一截衣摆撩上去,隐隐露出内里细软的腰肢。 知道盯着那里不对,燕峥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去看他的脸,结果却看见一双湿漉漉的黑眸,从前是漠然阴郁,现在是带着点水汽氤氲的雾。 连微扬眼角都泛着让人着迷的艳色。 目光挪不开了。 他忽然理解宋兮月,明白她为什么顶住压力,也要对楚沉瑜如此执念。 那张充满清冷破碎欲的脸沾染潋滟,像极隐藏在夜幕中的星暴露任人采撷的边角,只要狠狠地,摘下来,再碾碎在掌心里,星就属于他了。 而这种陡然生出的凌虐感,与性别无关。 楚沉瑜拿到给律师准备的新协议书,正要回答燕峥,身体却敏感觉得那里不对劲,一回头,就撞见燕峥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眼神,恍若一双无形的手,企图把她扒光,扒透。 她缓慢眨眼,走回茶几前,弯身抽走燕峥掌心里的牛奶,直接把杯壁往他脸上招呼—— “嘶。” 微不可察一声抽气。 燕峥瞬间从飘然迷失状态中脱离,瑰丽瞳孔如海底翻涌出无计可施的情欲,幽深晦暗。 第58章 厌甜 “实在清醒不了冰箱有冰块,”楚沉瑜见他接稳便放手,从茶几柜子找出腕表扣好,看着他,“如果还不行,你就出门左转,精神病院走路十分钟到。” 面无表情捧着牛奶的燕峥:“哦。” 被人怼神经病于他而言毫无波澜。 楚沉瑜直起身,因为困顿揉红的眼角已经褪去少许颜色,“我知道钟司厘要找我,但我现在有点事,估计两小时后才能回来。” “嗯,那先查其他人。”燕峥从善如流地接话。 他现在差不多摸透青年的脾气,顺着他,不摆架子,就很好说话。 楚沉瑜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随即点头:“想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设置了智能锁。” 第一次没有被赶走,燕峥绷紧的神经一松,语气冷淡的嗯一声。 楚沉瑜捡了块饼干放嘴里,边嚼边出门。 钟司厘到时,她已经离开半小时,进门就只有燕峥在喝茶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保准让每个进门的客人,把他误会成修复店老板。 “你什么时候爱上甜口了?”钟司厘垂眸瞥见那碟仅剩两块饼干的碟子。 燕峥厌甜,是闻到都能直接吐出来的程度。 燕家厨师做饭为了照顾他口味,饭菜很少会放糖,每回去他家吃饭,钟司厘总要吐槽。 这会看他淡定地吃重糖奶油饼干,钟司厘见他跟见了鬼似的。 “之前。”燕峥将最后两块饼干搜刮进肚子,回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钟司厘眼神微妙,却没多说,而是转移话题,提起从楚沉瑜身上查到的事:“他最近在跟宋兮月办离婚,原因还不清楚。但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查到宋兮月跟游策华之间有来往。” “夫妻感情不和,离婚很正常。” 钟司厘摇头:“你是天天关屋里不清楚,游策华老早就在圈里公开说过他喜欢宋兮月。” 然后楚沉瑜倒霉,占着人家老公位置不干事,还惹得宋兮月被指指点点,游策华为了维护心上人,肯定是要盯着楚沉瑜针对。 燕峥长指虚虚曲起,轻敲扶手,“所以?” “半年前,宋兮月忽然转变主意,背地里跟游策华搅在一起,”钟司厘想到什么,语气愈发难掩古怪,“还记得她前两天被谁给打进医院吗?住院期间,她被确诊怀孕。” “说句不好听的,楚沉瑜公认的阳...靠你别踹我,冷着脸突袭吓人啊,”他拧紧眉头,小腿被重踢一脚,疼得脸颊扭曲,嘴巴适时改口,“就你想,他没那功能,宋兮月这孩子怎么怀的?” 燕峥敲击频率永远保持在一条线上,“游策华的?” 钟司厘:“就是他。我估计楚沉瑜自己也知道这事,所以才跟宋兮月提离婚。” “但凡是个男的,哪怕吃软饭,都忍不了被老婆戴绿帽啊。” 动作顿住,燕峥蜷缩地手指微微伸直,眉间轻拢成川。 豪门腌渍事年年有,身处这个圈子里,谁都不能保证自家多干净。 他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嗓音浅淡道:“这条消息留着,继续查。游谨青也别放过,还有监控。” 警队昨晚便把拷贝好的监控来回研究,重点放在发现尸体的十四楼,很快便发现有个人跟游策华一前一后进入卫生间。 是个身穿墨青色衬衣的男人。 第59章 没被勒够? 明亮整洁的医院走廊里,青年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路过一间病房时,却停住脚步。 这大概是她第二次站在门口无意偷听。 病房内一对姐妹并没有注意到门外动静,正紧张讨论着这两天内发生的足以让她们害怕的事。 “昨天晚上游策华被发现死在兰德会所,游谨青还供出是楚沉瑜杀的,虽然觉得他最近有点不一样,但杀人...不应该吧。” 叶里被楚沉瑜激怒是一回事,她潜意识里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软弱可欺上。 宋兮月同理,语气比叶里还生硬:“不可能是沉瑜,他不敢。会不会是游策华之前惹到的人?对了,接手案子的人是谁?” “钟队,”叶里斟酌道:“警方那边有可能会顺着游策华查到你身上,你最近小心点。” 如果是之前,被查到让家长去跟对方商量就行。 可现在游策华离世,游家肯定要闹,这种时候再爆出宋兮月怀着游策华的孩子,对方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兮月明显也想到这一点,揪紧床单神色严肃地摇头:“不能让他们发现。” 她沉默两秒,忽然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我想到了!你去帮我做件事,找鉴定机构做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证明孩子父亲是楚沉瑜。” “可是亲子鉴定要怀孕两个月才能做,你月份还小。”生理常识,叶里懂,宋兮月不可能不懂。 双方纠结半天,宋兮月咬了咬唇,狠心道:“试试吧,大不了就引产,反正楚沉瑜不敢跟我离婚。” 前几天被青年骤然提出离婚气懵,才会说出那种威胁的话,现在冷静下来思考,这孩子其实可有可无。 她用楚家或者链条就能锁住楚沉瑜。 相通后,宋兮月阴沉脸色顿时好很多,甚至勾起几分笑,跟闺蜜思索出院后准备去哪玩,正起个头,就听门外十分尖锐一声—— “楚沉瑜,你可让我好找啊!” 宋兮月尚未弯起的嘴角瞬间凝滞。 - 走廊上,三三两两从病房里探头出来的病人,都被保镖凶狠眼神瞪回去。 关凌脖子围着紫色丝巾,伤口刚好淤痕还在,她注重颜面,自然要将伤痕包裹严实。 此时她正一脸怒容的呵斥着眼前青年。 “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怎么还有脸自己送上门?” 楚沉瑜扫一眼脑袋下某个位置,对方就略带惶恐地捂住脖子,踩着高跟鞋蹬蹬往后退两步,瞳孔中掠过抹慌乱与害怕。 “没被勒够?” 她单手插兜,往前走,关凌却感觉脑袋凉凉,被动地倒退,直到她背后抵住一处冷硬,再也无法动弹。 上一秒张牙舞爪挠人的黄鼠狼,此刻怂得像只鹌鹑。 楚沉瑜扬起抹带着轻嘲的笑,手拉住关凌围巾,细致地替她调整位置,菱唇轻启开合,语调格外温柔:“下次试试小刀吧,就用你藏起来那把。” 话贴着关凌耳边说的,除她以外没人听清,而被“照顾”的人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是医院,你敢动手我直接报警!” “好啊,”楚沉瑜食指在她耳朵后轻轻按揉,“你去报警,我顺便把你做过的事抖出去,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减刑。” 关凌:“......” 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 毛骨悚然。 第60章 瑜哥 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这些年做过什么。 随便一样拎出去,都足够她在牢狱中度过下半生。 而那正是她想逃避跟遗忘的往事。 关凌不蠢,相反她还很聪明,从跟在关斐致手下多年没被扔掉就能看出来。 但从小养成的暴脾气坏了她,以至于她往往会因为一点小情绪上头,错手酿祸。 搭在耳后的手很凉,动作出乎预料的温柔,和他口中所表达出的威胁形成两个极端。 关凌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两个灵魂,一个忍不住想要怒斥谩骂,控诉青年的无礼。另一个却忍不住靠近,再靠近,甚至盯久了那张清逸精致的脸,意识都开始恍惚。 直到一个清脆响指在耳边打响。 她目光瞬间凝视在青年欣长漂亮的手指上。 “关小姐,请问你还报警么?”青年笑意盈盈,瞳孔幽邃。 关凌下意识摇头,心跳跟着他的话语加快,后背汗涔涔,她却惶无知觉。 楚沉瑜很满意她的识趣,奖励般拍拍她额头,尽管这个动作很容易暴露身份,可关凌此刻仍处于出神状态,并没有注意到。 她钻了个空子,关斐致信不过身边任何人,会在将人收入麾下时,在对方耳后种植控制芯片。 平时正常行动没事,一旦芯片遭受外界积压,便会进入意识空白,任人揉搓。 关斐致利用芯片无声无息弄死过不少人。 保镖没得到吩咐,自然不敢贸然出手,而关凌同意放走青年,他们更没意见。 楚沉瑜又拍了拍关凌脸颊,嗓音没有一丝温度:“乖孩子。” 她留下这句,越过女人敲病房门,得到回应便推门而入。 走廊只剩关凌跟两个保镖。 外面乌云密布,内里灯光刺眼。 关凌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浅淡香味,忽然打了个寒颤,气音呢喃:“瑜哥...” 下一刻,她脸色突变,未出口的音全咽回去,使劲呸呸呸几声。 妈的,怎么想起楚沉瑜那恶心东西。 - 杂志在眼前,彩色书页上的鲜亮模特,看在宋兮月眼里都成了杂乱无章的图画,扭曲成一团,一张图片都看不进去。 她心里烦躁,叶里自青年进门后就找借口开溜,剩下她跟丈夫相对无言。 楚沉瑜感觉到她的紧张,骨骼漂亮欣长的十指虚拢交叉,搭着大腿中间,轻声问:“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宋兮月指甲猛地戳破纸张,表面却平静下来。 合上杂志递到她面前,说:“有,但...你先跟我保证,听完后不会生气。” 楚沉瑜接过杂志放在右侧,闻言停顿一下,点头,“可以。” 宋兮月肉眼可见地松口气,随即倒豆子般,把她跟游策华勾搭在一起的那点关系,一五一十全讲了。 期间楚沉瑜始终保持沉默,表情无恙。 这态度奇怪,宋兮月古怪地瞥她一眼,咽回重要部分。 等到说无可说,她才端起杯子喝水。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没关系,我等会跟医生商量打掉。” 口吻轻飘地像是对待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 楚沉瑜微微低头,避开她视线,拇指轻缓匀速地摩擦过锁骨,似因为她的话而陷入前所有未的郁结。 宋兮月顿时慌了,她从未见过楚沉瑜这幅模样。 安静的让人忍不住心痛窒息。 半晌,她才听青年开口,嗓音低哑:“孩子留着吧。” 第61章 鱼落网了 宋兮月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看向脸色疲惫的青年,嘴巴开合好几次,才呐呐道:“...沉瑜,你说真的吗?” “你真的...愿意接纳这个孩子吗?” 楚沉瑜漆黑暗沉的瞳仁中划过抹痛色,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贴近宋兮月,轻手撩开她耳边碎发,语气温和的近乎自语:“当然,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接受。” 宋兮月激动地浑身发颤,死死咬住唇才忍住没将哭声泄露,她揪着青年袖口,把脸贴到那冰凉掌心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辛苦经营一年多甚至不惜忍着不适打骂相逼,苦苦守候,等得不就是这一刻么? 她喜极而泣,拉着楚沉瑜絮絮叨叨,给她讲美好未来。 低着头,宋兮月根本没发现温柔哄她的丈夫面上,表情尽是漠然。 对付宋兮月这种控制欲接近病态的人,和她争执完全没用,只有顺着她的意往下哄,才能让她放松警戒,全身心信赖她人。 楚沉瑜骨节微微曲起,拭去女人眼角泪珠,“别哭,好好养身体,过两天我来接你出院。” 宋兮月连连点头,“好、好,我都听你的。” 楚沉瑜长睫低敛,眸光幽晦。 看,鱼落网了。 - 从医院离开,楚沉瑜后脚就在医院附近咖啡店内约见了张律师。 咖啡醇厚香味萦绕鼻尖,张律师注视自己雇主不怕甜一样,使劲往咖啡里倒糖,服务生一同送来的糖包,他起码拆开四五个。 “楚先生,”没忍住,他语气疑惑的问:“您很喜欢吃甜?” 青年慢条斯理地前后搅动着咖啡使糖融合,期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咖啡店内舒缓地轻音乐飘扬, 他似是搅满意了,才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眸子眯了眯,笑意浅淡的回答:“不是。” 张律师下意识追问:“那是?” “很俗气的答案,”青年轻叹,神色流露出几分迷茫和痛苦,“生活太苦了,总得在口欲上满足自己。” 张律师微怔...确实,这答案经常听到。 但他不明白,雇主有钱有势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妻子,虽然准备离婚,可之前的日子同样幸福美满。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 雇主递给他一份文件,拆开,里面装着一张储存卡,一沓照片,以及医院出证的验伤报告。 “储存卡记录了我的妻子宋兮月小姐对我实行家暴的全过程,”说到难言处,冷静自持的青年也忍不住后槽牙咬紧,“剩下的,你可以自己看。” 张律师直接惊呆。 他几乎是瞬间,不可置信的速度扫视完照片,而后抬头——完全没办法把照片中鲜血淋漓的人跟青年联系起来。 楚沉瑜知道他在看,而她仿佛对这种过于惊讶与直白的眼神吓到,尴尬着,动作迟缓而慢,“张律师,之前那份离婚协议书废掉,我想起诉宋小姐。” 时至今日,她仍然害怕脱口那个施害者的姓名。 张律师指尖抖了抖,拿起咖啡掩饰性喝着,结果不小心看见楚沉瑜收敛的手腕处横着的淤青。 液体呛入喉管,他猛地咳嗽起来,楚沉瑜顿时把纸巾递给他,问:“没事吧?” 张律师张嘴说“没事”,视线却控制不住顺着冷白细腕往后看,更多淤痕撞入眼底。 第62章 小揪揪 “您的起诉案,我接了,”张律师已经缓过来,胸腔中涌起凛然而深的义气,“虽然想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有点难度,但您给出的证据很充足,胜诉不成问题。” 而且,他顶头上司也明确吩咐过,让他好好完成楚先生的委托。 楚沉瑜轻缓一笑,她鲜少将内心情绪展露人前,这会眼眸却闪着剔透的光,内里深暗一扫而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又克制着。 “那就拜托你了。” 张律师正义感直线爆棚:“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沉瑜客气有礼地请张律师吃饭,对方以赶回事务所草拟起诉书为由婉拒,转头又怕她失落,连忙补上等胜诉再说这一提议。 张律师现在看到雇主都恨不得把他保护起来,起码在案子结束前,保证他不受到半点伤害。 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往往来得莫名其妙。 楚沉瑜嘴角轻勾,等张律师离开后,笑容才缓缓恢复成面无表情。 - 中午时,旧物修复店终于迎回真正的主人。 店内只有细微翻书页的声响,楚沉瑜手抚在触摸屏上,滑动调整灯光亮度,随口问:“怎么还在这?” 燕峥转过身,眼神定在她身上,“有点事想问你,司厘快过来了。” 他换过衣服,衬衫扣至最后一颗纽扣,深蓝色衣领上方饱满喉结凸起,利落分明的下颌线顺着修长脖颈延伸进领口。 神色倦怠,脑后小揪揪随意扎起,颓丧地垂着。 楚沉瑜上前一步,握住那簇小揪揪。 燕峥背脊微僵硬,“?” “晃来晃去还挺有意思。”楚沉瑜说着还真轻轻摇晃几下。 快把自己僵成木雕的燕峥:“......” 青年不是随意开玩笑的人,他控制呼吸,轻声问:“发生什么了?” “没,”楚沉瑜放过可怜巴巴的揪揪,越过沙发坐到他对面,自己给自己倒茶,“你想问什么,问吧。” 语气从容,出奇的好说话。 燕峥唇线抿薄,凝视着她未动。 楚沉瑜见他一时半会不想开口的模样,便拿出手机低头玩游戏,指尖若有所思地戳了戳屏幕。 她或许能猜到他要问什么。 无非就是她与燕宁之间的交易。 直至茶水渐凉,燕峥也没有出声,不知道是懒得问,还是自己想通了。 楚沉瑜早坐到操作台前开始工作,对于他消极怠工在这偷懒不办案毫无反应。 按燕宁的解释,燕峥目前只在刑警队挂名当编外人员,只有遇到重大紧急案子,才会需要他帮助。 其余刑警队能搞定。 总之闲人一个。 她专心切割手中玉料,一点点雕刻雏形。 “这几天老下雨,下得我心里发毛,总觉得没好事。” 钟司厘进门就抱怨,把伞放进门边杂物框,而后坐到单人沙发上,骨头散掉一样靠着椅背。 燕峥翻阅典籍,不可置否:“迷信。” “得了吧,你这样的还说我迷信。”钟司厘仗着好友没脾气给呛了回去。 但他也不敢调侃太过,毕竟燕峥冷淡善变得很,前一秒互怼,下一秒就能拿枪爆他头。 主动跳过这个话题,钟司厘问:“楚先生回来没?再不回来我就得跑医院去找他了。” 话音刚落,他就见燕峥从典籍里抬眸,目光淡淡看向他后方。 钟司厘心领神会地转头,“哎,楚先生中午好。” 第63章 审问 一楼摆放着珍贵藏品,沾染上气味或者损坏对店老板来说都属于重大损失,所以今天的午饭破例挪到三楼。 半开放式阳台养了几盆绿植,圆润可爱的多肉放置窗前,一排过去整整八盆。 钟司厘低头吃口饭,余光看见这些多肉挑眉,“没看出来,楚先生还喜欢养花。” “用来缓解视觉疲劳。”楚沉瑜端着锅汤入座,她会做饭,但不会给面前这两位做饭,汤是外卖。 钟司厘半点不客气的盛了碗汤,又给安静吃饭地燕峥盛一碗,“你租这栋楼花了不少吧?宋兮月肯放你在外面租房?” 本来就是认识的,加上他自来熟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把几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而作为审问流程,他随口问问对方生活并不算过分。 其实能选的话,钟司厘更想去二楼不对外开放的区域搜查,但那地方是店老板休息区,没有准许,他进不去。 楚沉瑜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了筷子青菜,没什么油水,看着就清淡,“楼我买的。” 至于另一个问题,她拒绝回答。 想也知道不可能,答不答都一样。 钟司厘察言观色,当即打哈哈将这个问题略过去:“挺好,起码有份自己的工作,饿不着。” 楚沉瑜慢条斯理嚼着青菜:“有话可以直说,知道的我都会讲。”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到现在还扯三扯四,就为了降低她的警惕。 钟司厘轻咳几声,笑:“这不是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么,先叙叙旧,后面的话也好聊。” “我跟你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 失算。 旁边纵观全程的燕峥直起身,把最后几根青菜夹进碗里,餐桌上顿时只剩两个肉菜。 楚沉瑜瞥他一眼,说:“杀游策华的人是不是我,你心里应该有数,我现在告诉你的,是我跟游策华分开后。” 她终于把筷子伸向那碟嫩豆腐炒肉。 “九点,我在包厢门口碰到游策华,他对我进行言语挑衅,至于挑衅内容,我想你也不在意。” 钟司厘已经打开录音笔,青年缓声继续,吃东西影响不到他讲话,口齿依旧清晰。 “九点十分,我们分开,然后我去找姚经理刷卡上顶楼娱乐室,这点姚经理可以为我作证。到达娱乐室后我就没有下过楼,一直待在里面,直到燕峥到来。” 凭借她的身份上不了顶楼,这点她没必要撒谎。 钟司厘蹙眉:“尸检最后确定死者死亡时间为十点,如果你一直在娱乐室,那确实没办法动手。” 再回顶楼还要找姚经理,楚沉瑜期间但凡下过一次楼,他都能从姚经理口中询问到确切时间。 可有个点,钟司厘没弄明白:“我们查看监控录像,在晚九点五十四分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色衬衫的男人尾随死者进入卫生间。” “而且我们对比过身形,无论是衣服还是走路形态等等,都跟你十分相似。” “这能证明什么?”楚沉瑜反问:“暗中埋伏,提前踩点,栽赃陷害。除了这点,钟队还觉得有什么?” “但他为什么要陷害你?”钟司厘眸光顿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青年。 楚沉瑜唇角轻勾,给自己盛碗汤小口喝着:“无非谋财害命两种,谋他人的财,害我的命。” 第64章 美色虽好 她不怕查,在没有足够证明她是杀人凶手的证据时,钟司厘仅仅对她有所怀疑,连锁定她为嫌疑人的资格都没有。 兰德会所姚经理就是她最好的人证。 钟司厘脸色微青。 楚沉瑜搁好碗,青瓷与墨纹大理石桌相撞碰出脆响,“顺便提醒你,十四楼监控被人动过,楼梯间摄像头不对,你查监控的时候,难道没发现有秒数画面丢失?” 钟司厘:“???” 有吗? 一直沉默缄言的燕峥忽然淡声插进来:“你昨晚观察到的就是这个?” 楚沉瑜点头,“嗯。” 盗取或者偷换监控的人技术很高,也只有她在娱乐室无聊盯着监控看,再结合自身观察才发觉不对劲。 她怀疑,冒充她的青衣人跟游策华甚至连面都没碰见,进卫生间那段录像是假的。 钟司厘神色已经不能用青来形容,被一个外行人指出错处,他有点躁得慌:“我等会就把监控录像送到技术部门还原,看看丢失的是哪部分。” 这会楚沉瑜没应和,燕峥却出声:“死者体内残留的致幻剂确认为hz-606,你顺便带人去黑市药店走一趟。” “hz-606?不是只有催情药吗?” 游策华没事有病磕那么多药干嘛? “这种药很特殊,”燕峥揉着眉心,神情疲惫而冷淡,“它是混合型致幻剂,不懂的会以为它只是单纯的催情药,但跟辅香混在一起,就能变成使人产生幻觉的迷惑性药物。” “你是说,有人先给死者下药,再让他闻辅香,然后趁药性发作时杀了他?”钟司厘很快调整好情绪,“那我现在去查查昨晚谁喷了什么香水。” 燕峥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钟司厘走之前,搭着扶手回头,笑得不怀好意:“峥哥,美色虽好,但欣赏欣赏就可以,别动心啊。” 说完他就赶在燕峥动气前麻溜开跑。 阳台一片静谧。 燕峥面不改色地摸兜,拿出手机回复信息,单手搭在大腿上,思绪却放空。 逐渐地,眼神移至对面。 青年吃完饭瘫着没动,混身骨头都透着懒意,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眸子半阖要睡不睡。 他指尖轻点,戳开摄像头。 没等他付诸行动,青年就站起身,把桌面碗筷一收,说:“你先下楼。” 燕峥只能收好手机,对她点点头,离开三楼。 下午修复店来了一位客人,是从朋友那里得到店铺信息,专程从外地跑到上京来下单。 面容略显憔悴的中年男人将一本相簿放到桌面,叹了口气道:“这本相簿是记载着我女儿十几年的成长,前两天翻看时不小心打翻水弄坏了相簿...” “都怪我不好,守不住女儿,如今也守不住照片,黄泉之下,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囡囡。”他语气里染上浓浓悲戚。 对比中年男人的哭相,楚沉瑜嗓音毫无情绪起伏:“损坏程度还行,修补费按照损坏面积算,定金五万,确认下单这边签合同。” 想要完美复原损坏物品,材料要贵,手工要精,价格自然就高。 中年男人看着就不缺钱,几乎她话音刚落,立马同意:“好、好。” 一单生意敲定,楚沉瑜看见委托单中中年男人名字,挑了挑眉,“洪金水?” 第65章 亲兄弟 “你认识我?”被叫出名字的中年男人抬头,眸光疑惑地凝视眼前相貌俊逸的青年几秒,摇了摇头:“不对,我没见过你。” “我认识你弟弟,大概。”楚沉瑜没多解释,回复也模棱两可。 洪金水却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一声:“你是说金石?也对,我跟他名字就差一个字,虽然长相有点差别,但还是很好认。” 他跟之前在芒开拍卖会的洪金石真是亲兄弟,只是两人很久没联系。 据洪金水自己说,弟弟毕业后就和他断掉联系,不知道干什么去,到过年时才偶尔出现下,每次都是匆匆来,又着急忙慌走。 楚沉瑜不置可否,把盖好章的委托单推过去:“半个月后来拿东西,或者寄快递。” “我来拿吧,”得知相簿有救,洪金水情绪稳定很多,“寄快递我不放心,而且南江和上京一个南一个北的,途中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担不起。” 楚沉瑜没意见,委托人乐意给她省运费,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洪金水询问几句情况后就离开了。 店内几扇窗窗帘全拉下,屋内白炽灯大开,楚沉瑜进厨房切出碟水果随手摆在桌面,弯身在茶几底部按动几个按钮,就见前面柜子前忽然放下一个白色幕布。 “安装投影了?”燕峥呷着茶,轻声问一句。 “嗯。” 投影仪打开,幕布上投落画面,她随口问:“看什么?” 燕峥思索不到一秒,给答案:“《唐乐》。” 一部有关古旧年代的音乐轻喜剧。 楚沉瑜插了块反季节出现的芒果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定在屏幕里,思绪却放空。 光起诉宋兮月家暴其实还不够,要掌握更多对自己有利益的证据,才能从宋兮月那里脱身。 她咬一口芒果,清甜味道溢满口腔,眸子惬意地微微眯起。 或许,她可以把宋兮月出轨期间所有的行踪等等全部整理好,然后交给张律师。 - 然而,没等楚沉瑜开始收集资料,先等来了自己被起诉。 燕峥前脚刚走,后一天钟司厘就来通知她去蹲局子。 钟司厘对上一张神色冷清的脸,摆出标志性笑容:“这跟我没关系啊,是游夫人把你告了。” 楚沉瑜揉眉心:“知道。” 除游夫人以外,也没别人能在警方尚且无动作的情况下,率先将嫌疑早就洗脱的被牵连者告上法庭。 “我跟她解释过,但她不听,”钟司厘情况比她好不到哪去,愁得茶一杯接一杯喝,“上京法院那边已经接受这个案子,刑警队要按照规定缉拿你进监狱,所以...你怎么选?” 规章律程如此,她还能有商量余地? 楚沉瑜指尖戳着屏幕发朋友圈,通知列表各位老板最近不接单,嘴上漫不经心回:“我有的选?” “有的选,”钟司厘讪笑两声,压低声神神秘秘道:“我给你开个后门,单间,保证你在案子水落石出前住得舒舒服服。” 楚沉瑜抬眸淡淡睨他一眼。 钟司厘飞快撇开视线。 “最近有个急单,我要带工具进去,能行方便?”她收回目光,声线低缓漠然:“你们可以检查。” 反正后门都大大咧咧朝她开,那她再开多几分也无所谓。 钟司厘斟酌着,想到燕家两位少爷小姐对她的照顾,没多纠结就点头,“行,那你收拾,我们现在走。” 第66章 担惊受怕 监狱普遍条件怎么样,楚沉瑜上辈子没待过不清楚,但被人客客气气“请”进去,还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 钟司厘说给安排单间,就真安排了一个宽敞明亮,有床有窗有卫生间的屋子。 除了面积有点小以外,没什么缺点。 “有事你按门边那个黑色的铃,”钟司厘站在门口看青年放东西,一样样介绍,“白色是灯控,橙色是热水,小一点按钮是空调...” “钟队。” 楚沉瑜把修复工具摆到桌面,头也不回地淡声道:“我看着像三岁小孩吗?” 钟司厘丝毫没觉得尴尬,双手环胸,语气有些理所当然:“不像,我这不是怕你软绵绵的性格在这担惊受怕,回头燕峥兄妹俩来找我麻烦。” 所以多说几句,缓解紧张。 楚沉瑜:“哦,你可以走了。” 钟司厘:“......” 他决定再也不要管这个傲慢小白脸了! 房间内响起“滴滴”声,只有特定人员才能打开的门锁瞬间扣上。 空调早已打开调至恒温,楚沉瑜不着急探索这间一眼看完的屋子,拉过凳子戴好眼镜,开始修补洪金水的相簿。 - 山岸小区坐落于旧城东,今年才被燕氏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盘下,准备全面整改成新时代别墅区。 风钊撑着伞陪小姐在老小区外逛着,一束金光撕裂厚重云层撒向大地,尘埃粒子在薄阳里轻缓浮动。 “小姐,您要吃早餐吗?” 前面有早餐店,出门时燕宁没胃口,就喝了杯豆浆,走走停停那么久,早饿了。 “不...等等,”燕宁下颌微抬,指向早餐店门口,“那是不是钟司厘,在他旁边...奚禾?” 风钊顿时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在小小的早餐店外,看见明显便服查案的钟队,和不知为何会在这的柏医生。 两人还边跟店家买早餐边聊天。 燕宁缓慢眨眼,觉得既然碰见,那就上去打个招呼好了。 “...hz-606我知道,前两年才出现在黑市的一种致幻剂,效果好,但副作用很大。若非必要,我建议你别用。” 很显然,对各种医药用品有深入研究的柏医生,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钟司厘一口豆汁没下肚,直接呛进喉管里,咳得面红耳赤,“不、不是,你想岔了,我就是问问你hz-606的辅香,没说我要用。” 柏奚禾嘴角勾出浅浅弧度:“我还以为光明磊落的钟队觉得刑警干不下去,准备转职当坏人。” 钟司厘把碗拍到桌面,豆汁溅出几滴,脸色沉沉。 “开个玩笑,”柏奚禾从善如流地改口,眼角余光瞥见某道靓丽身影,瞳孔霎时一亮,语调轻扬:“宁宁。” 燕宁走近两人,朝他们点点头:“早。” “早上好。”钟司厘相当给面。 “我正准备去找你,”柏奚禾转过头跟店家买多份早餐,随即看向女生,“燕峥血检结果出来了,血液解析有几项数据不正常,他可能服用过违禁药。” 燕宁眉梢微拧,“能查到是哪几样吗?” 药品名称都带着禁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麻烦,你不如亲自去问他,”柏奚禾接过热乎乎的包子,撕下一块递到她嘴边,“人就在你背后。来先张嘴,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横到燕宁嘴前,拦住他动作。 第67章 蔷薇 燕峥不让燕宁接触楚沉瑜是因为对方已婚,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把妹妹推给一个家族常年不在国内,嫁过去相当于和家里断绝联系的家庭。 “她有手会自己吃。” 说着,燕峥将柏奚禾手中包子抽走,塞进燕宁掌心里。 柏奚禾微怔,随即轻笑一声,无所谓地把指尖那一小块面皮放入口中,含糊道:“挡人情路如拆一座庙。” 损德。 他语气里隐晦的讽刺毫不遮掩。 燕峥面不改色,只静静注视燕宁,示意她吃东西。 燕宁安抚般拍拍柏奚禾手背,她没多饿,小口小口吃着,顺便问:“你怎么来这了?” “爸让我过来看看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他想把这个项目转给我。” 神色困倦地,声线染着浓厚懒意,燕峥打心底对接手家族企业没有丝毫兴趣,就连跑山岸小区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他说完就转头跟钟司厘聊天,因此错过了燕宁面上一瞬间露出的错愕。 雾霭瞳孔里尖锐的厌恶一闪而过。 柏奚禾倒是注意到了,他伸手,笑着捏捏女生软绵脸颊,用口型无声道:“放轻松。” 燕宁眼睫低敛,幅度很小地点头,而后唤了一声燕峥:“我不管你服用过哪种违禁药品,从今天开始,你最好把药停掉,我会定期安排你做血检。” 吵归吵,闹归闹,该说教依旧要说教。 燕峥偏过脸,瞥她一眼,口吻淡淡:“嗯。” 他答应过的事基本上都会做到,燕宁不担心,边吃包子边跟柏奚禾远离两人。 “哎,柏医生还没告诉我hz-606的辅香是什么。”钟司厘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刚问聊到关键,就被柏奚禾打断。 “是从蔷薇花中提取的香水,名字也叫蔷薇,”燕峥常年跟黑市药店打交道,对这些药品有一定了解,“查谁喷过就行。” 钟司厘轻咦一声,眉梢紧蹙,“那不对啊,我问过当时在场的陪客生,没有一个身上喷这种香水的。” 下致幻剂的人倒是找出来了,那位年轻貌美的陪客生对自己想要下药上位的行径供认不讳。 “游谨青呢?” “问过,他香水过敏,可以直接排除。”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钟司厘审问时把死者亲哥都铁面无私地带上。 线索再次中断,调查进程陷入凝滞。 “继续查,”燕峥嗓音沙哑,十分没精神,“对了,你今天看到楚沉瑜没?” 钟司厘捧豆汁的手轻轻颤抖,微咳一声,调侃:“你那么关心他干嘛?真对这小白脸感兴趣了?” 他缓解气氛过个嘴瘾,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此事绝无可能,但楚沉瑜蹲局子这事他也没打算跟好友提。 然而他的隐瞒一到警局就被戳破。 同组警员小齐跑来给他送新资料,顺便汇报今天进来那位特殊人士的情况。 “楚先生一直在忙工作,到中午吃完饭也没动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钟哥,要不你去看看?” 钟司厘正想说他亲自送,就听身边人音色冷硬地问:“楚先生是谁?” 钟司厘:“......” 完犊子。 第68章 替身 屋门虚掩着,留出条小缝,透出一丝光线。 小齐压低声开口:“我刚走时楚先生好像睡觉去了,除了不吃饭外,精神状况什么都挺好。峥哥你要他的资料吗,我现在立马给你调过来。” “不用。”燕峥漠然回应。 小齐嗯嗯两声,站在外面没动,他不进去。 燕峥推开门,就看到楚沉瑜仰躺在床上,一条笔直长腿搭在床沿,另一条曲起踩着地面,肚子就盖着遮不住低温的薄毯,鞋都没脱,细瘦身躯仅占据三分之一床铺,看起来有些落魄可怜。 听闻声响,楚沉瑜睁开眸子瞥他一眼,又慢悠悠阖上,困到懒得动。 燕峥站了几秒,走至桌前将凳子拖到床边顺势而坐,“这样睡不难受么。” “让我缓缓。”声音闷在嗓子眼里,楚沉瑜把另一条腿搭回床上,躺平,双手搁身前,抬副棺材来能直接起丧。 修补旧物是个精细活,相当费神,比普通工作难度高三四倍,不吃不喝连着工作五六小时,她还有力气说话已经算是精神好了。 眼睛同样又涩又干。 燕峥没说话,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发现一个能解闷的事物都无,而一个人在这白到眩晕的无聊环境中呆久,极大概率会出事。 “如果可以选择更好的软禁环境,你要换吗?”忍了又忍,他视线触及青年眼底疲惫,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突然一声笑响起。 楚沉瑜终于翻了个身面向他,“你想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燕峥低头,看她唇边漾出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明知道意义带嘲,却还是顺着她的意点头,“去我那里,比在这好。” “为什么?” “因为你跟她像,”他语气淡漠,十分认真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某方面的特权,只要在不触碰底线范围内。” 楚沉瑜听懂了。 敢情他把她当替身,而且还是自己的替身。 一瞬间,她直接把被子拉到顶部盖到脸,堪堪遮住险些露出的笑,瓮声瓮气道:“哦,可我没给人当替身的爱好。” “燕宁给你的酬劳是十亿,我可以在这个数字上,翻三倍。” 对于她的拒绝燕峥并不意外,甚至抛出更高条件。 楚沉瑜一动不动。 跟燕宁是一桩交易,跟燕峥也是一桩交易,反正燕家财大气粗够他两挥霍,有人上赶着送钱,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权衡完毕,她嗯声:“什么时候走?” “你收拾下,好了按铃。”燕峥给钟司厘发消息,让他准备释放文书。 来得特殊,走得离奇。 楚沉瑜大概是唯一一个进刑警大队才半天,就整整齐齐离开的人。 依旧是前两晚坐过的黑色奔驰。 驾驶座里,燕峥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骨节微微凸起,顺滑地操控着车掉头,“想吃什么?” 楚沉瑜阖眸养神,“都行。” 晚上六点,天已经完全变黑。 巷子口太小,车进不去,楚沉瑜从车上下来,和燕峥并肩往巷子深处走。 竹楼藏得很深,门前却停着众多名车豪车,高挂门匾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一家做宫廷菜的餐馆,装饰偏素雅,燕峥撩开翠青色织锦门帘,微微侧身示意楚沉瑜先进去。 第69章 相好 和巷子的窄小不同,堂内十分宽敞热闹,桌椅隔着恰当距离摆放着,中央楠木浮雕气派金贵,旁边隔了薄纱帘子分出两桌。 楚沉瑜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等燕峥进门,两人朝左手边棕木吧台走去。 站立在吧台后穿着贴身红丝绒吊带裙的野性女人见到他俩,当即热情地冲他们抛媚眼。 “难得啊,峥哥居然大驾光临。我这小竹楼都给你衬得蓬荜生辉了!”女人似乎和燕峥很熟,指尖夹着烟,饱满红唇吸一口,烟雾模糊张扬眉眼,甚是妩媚。 燕峥稳稳停在一步开外,避免二手烟沾身,“一间包厢。” “剩下的呢?老规矩?”她摆手让旁边员工开包厢,余光瞥见身形被隐没在燕峥身后的青年,霎时“哎呀”一声,“出息啊,知道带帅哥来让我饱眼福。” 边说她边从吧台绕出来,直接走向青年。 燕峥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连让他觉得难闻的烟味都不管,固执的将身后之人遮挡住。 女人似有所觉,抬眸扫他一眼,嘴角戏谑轻扬,抬手把烟摁灭在古铜烟灰缸里,“这么宝贝?别是你相好吧?” “不是。”燕峥下意识反驳。 “既然不是那就让开啊,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男的也行...哦,我不是你公婆,那见朋友也无所...”她话音微顿,瞳孔有瞬间扩大,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楚老板?” 楚沉瑜跟她对视半秒,微微点头致意,“唐小姐。” 唐悠然轻啧两声,眉开眼笑:“挺巧,早上正想着给你送东西,看见你朋友圈就没去,结果在这碰到你了。” 楚沉瑜:“是送东西来修么?没事,你可以现在拿给我,我等会一起带走。”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唐悠然,经常光临照顾修复店生意的大老板之一,唐氏财团的千金大小姐。 “那敢情好,”唐悠然笑弯了眸,端着媚意的嗓音变得娇滴滴,“楚老板是要吃饭?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这态度,比刚才见了燕峥还热情。 楚沉瑜没多想,直接跟着她往前,然而才有动作,领口就猛地收紧,有人拎着她衣领让她不能动。 走在前面带路的唐悠然没听到动静,疑惑转头,就看见一脸漠然颓丧的燕峥,扯着她看中的预备男友。 “我说你...” “让服务生带路就行。” 燕峥平稳无起伏的音调打断她的话。 瑰丽深邃的孔雀蓝眸子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唐悠然:“......” 嘴角僵硬,笑不出来。 眼神一缩,气势就先输掉,唐悠然憋着气的唤来服务生领两人上楼,对燕峥背影皱眉扮鬼脸,吐槽道:“活该脾气臭没老婆,单身一辈子吧你!” 楚沉瑜听见了,燕峥肯定也听到,但他板着一张情绪接近于无的脸,步履平缓地拾阶而上。 通往二楼的楼梯用石镶玉,修建得很宽,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金钱上,同样,从这里摔下去绝对能当场磕破头。 楚沉瑜走在前面,单手插兜。 迎面来了一个男生,身材清瘦,因为是背对,他脚步踉跄着没注意看楼梯,后脚跟一踩空便倏地仰面往后倒—— 服务生被吓得反射性往旁边跳去。 正正好暴露她后面的青年。 第70章 路窄 楚沉瑜还没来得及做准备,就感觉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一手抓住倒下的男生,被重力带着往后退两个台阶,狠狠撞进一个坚硬胸膛里。 压抑的尖叫从男生嗓子眼里挤出,失重感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被前后当成肉饼挤得馅缓慢出声:“...能起来了么?” 男生:“?” 男生:“!!!” 他脸颊霎时爆红,跟个成熟番茄似的,手忙脚乱的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从客人怀中离开,绷着身体弯腰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脚滑了!” “没事。” 楚沉瑜抓住紧扣腰部的修长手指,掰了掰,低头去看,发现他快要把指尖隔着衬衫的薄布料,掐进她肉里。 “你够了。” 大庭广众,收敛点! 燕峥鼻尖嗅到疏淡好闻的清香,这股似雪山恬淡的香味顺着管道爬进骨头缝里,填满每个寂寞缝隙,摩擦间扯出一股子痒意。 心脏剧烈地跳动,撞击在胸腔。 他不动声色地在那截细嫩脖颈处深呼吸一口,强忍住掐它的冲动,克制地松开力道。 楚沉瑜腰腹隐隐作痛,没去管,侧眸往旁边看。 四人动作全都停下,服务生想去找老板来解决问题,毕竟这两位明显看就是贵客,怠慢不得。 反倒是冷静下来的陈左怀率先出声,指着青年,上下牙一碰结巴道:“你你你...你是那晚的....” 想到某些不堪往事,他又闭嘴不说了。 楚沉瑜淡淡睨他一眼,却没搭理,跟服务生点点头,让她继续带路。 服务生见她不像是想计较的样子,顿时松一口气,走在前面。 然而才走两步,楼梯口又出现一个男人,双手环胸眉梢紧拧,看见服务生就厉声道:“你们老板呢?老板在哪,我要见她,你们这服务水平也太差了,什么人都能往客人包厢送。” 余光瞥见前不久被他嫌弃的男生,又是一通冷斥:“活着呢?我还以为你早摔残了。” 这话可谓恶毒,陈左怀脸色刷一下白了。 “我没有,是你们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抿了抿唇,坚定的怼回去。 男人顿时笑出声,“我什么时候对你动手?别装得一副贞洁烈男的样,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碰你?我嫌恶心。” 他高大身躯朝男生步步紧逼,口中话语一句比一句难听。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可随着他靠近,又像突然对陈左怀失去兴趣般,猛地掉头望向楼梯上的其他人。 其中还有熟面孔。 “楚沉瑜?”精准喊出青年名字,语气恶劣到极点,“你这条狗大晚上不在医院照顾我姐,乱跑什么?” 说着,他往青年面前走来。 楚沉瑜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回答啊,”他音量压低,态度张狂轻蔑,对于辱骂青年这事,习以为常,“信不信我告诉我姐你在外偷吃,让她找链子把你拴起来。” 简直颠倒黑白。 被这么欺辱,泥人都要生三分脾气。 可至于尖锐语端的青年却显得情绪淡淡。 楚沉瑜收回视线,跟燕峥轻声开口:“我饿了。” 她没想到出门吃个饭,都能碰到宋兮月弟弟,她明面上的小舅,宋以崖。 第71章 教训 明明楚沉瑜是入赘到宋家,却整天摆出一副软绵被欺的样子,所以导致宋家每个人都看她不顺眼,待宋兮月隐晦表态可以任意磋磨她后,宋家人更是直接把对她的讨厌摆到明面。 其中宋以崖最过分。 他有一次因为摔坏一个宋父的古董花瓶,正好楚沉瑜经过,就把这件事赖到她身上,让宋父罚她,自己则在旁边煽风点火。 楚沉瑜那次,直接跪坏半边膝盖,瓷片刺进肉里,拔出来时痛到昏厥。 休养整整半个月才调整过来。 对于宋以崖的冷嘲热讽,楚沉瑜直接无视,她面无表情跟燕峥说完一句,就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 宋以崖从没被她这么轻视过,顿时怒从心中起,在青年即将靠近时肩膀重重往她那边一撞。 楚沉瑜正好抬腿,猝不及防被他撞得身体轻晃。 下一秒,面前刮过缕沉厚松木香,宋以崖高大身体呈直线飞出,“砰”一声砸到墙面,将旁边摆放得琉璃彩盆栽撞跌在地,啪啦碎成各种嶙峋瓷片。 “宋家就这个家教?” 冷然嗓音自头顶传来,宋以崖甚至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人踩住脖子。 他头晕眼花,眼前全是星星环绕,好不容易视线清晰几分,瞬间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神色疏淡漠然的脸,他恨不得即刻晕过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燕、燕少。” 宋以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要被燕峥踩在脚底。 过分坚硬的马丁靴踩得他十分难受,呼吸不顺。 他伸手去掰燕峥脚踝,“您、您怎么了?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燕峥长睫低敛,淡淡睨他一眼,而后抬起腿松开,又在宋以崖以为自己脱险时狠狠一脚踹上去—— “唔!” 上牙碰下牙,舌尖咬半截。 宋以崖疼得浑身痉挛。 燕峥单手闲散插兜,光看那张光风霁月的面容,根本想不到他下手居然这么狠。 “还想要这条舌头,嘴巴就放干净点。”他侧眸看向楚沉瑜,示意她跟上,便从宋以崖身上跨过去。 侮辱性极强。 楚沉瑜盯着他两秒,明显察觉到周围气场变化,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几块碎片踢到宋以崖大腿边,懒懒散散地跟着燕峥,而服务员被她差遣去向唐悠然汇报情况。 餐厅出事,唐悠然指定要管。 然后就剩在这打工的陈左怀给他们带路。 进门前,他悄悄拉住青年衣袖,语速飞快地小声问:“没事吧?” 楚沉瑜动作一顿,闻言便知他在担心宋以崖会秋后报复,随即伸出一根冷白细长的指点了点前方入座的燕峥,唇角轻挑,“给你个提示,搜搜他名字。” 陈左怀微愣,青年进了包厢,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单刚才点过,等上菜就行。 他睁大眼睛,试图从他身上看清些什么,然而那位置靠角落,有点暗,那道单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眉梢皱起,陈左怀离开,背对包厢门摸出手机,按照楚沉瑜给的名字提示进行搜索。 没多久,画面跳转,屏幕跳跃出属于燕峥的资料。 很短,却同样重要。 他指尖掠过“燕峥”二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缩紧。 第72章 房间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楚沉瑜嘴里说着饿,桌上三道菜却只动过一点点。 燕峥好几次抬头看着她,眉间拢成浅浅的川字,欲言又止。 等她吃完,就直接起身。 今晚,或者未来一段时间内,楚沉瑜都要住在燕峥特意为她准备的屋子里,他跟上面谈得条件,必须有专职人员看守。 轿车远离小巷行驶过繁华地段,一路开进小区。 燕峥的私人公寓接近闹市,旁边有个公园,八点多,正是热闹时候,公园里有中年舞团在跳广场舞,还有小孩在嬉戏打闹。 生活气息很浓。 车停到地下车库,从车库坐电梯直达二十二楼。 燕峥扫描指纹进门。 屋内安装全智能家居,玄关的灯感应到主人归家开启,从头顶天花板延伸至客厅,拐进左侧卧室走廊。 他按下鞋柜按钮,找出两双拖鞋。 “屋里没有你能用的东西,”边换鞋边说,“等会去买。”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随着他进屋。 房间宽阔,客厅右边是一整片通透的玻璃落地窗户,做成半开放式,对面同样打通装了巨大明窗,天气好时打开两边窗户,任风轻送入室,感觉会很舒服。 装修风格全往简约里修,浅色调为主,米白色沙发摆放着狗狗抱枕。 光线充足,洒落满沙发抱枕上,竟有几分温馨味道。 她的房间就在燕峥隔壁。 “你收拾下,我们出门。”燕峥将一串房间钥匙扔给她。 楚沉瑜抬手接住,点点头。 - 附近有便利店跟超市,只补充了洗漱用品,因为晚上可能要熬夜赶工,楚沉瑜还拿多了盒速溶咖啡。 洗澡时,防止身份暴露,她擦干身体就把束胸衣穿好,然后去敲燕峥房门。 叩叩—— “怎么?” 燕峥换过一身浅灰色睡衣,领口敞得很开,隐约露出肌理漂亮的胸膛。 楚沉瑜视线平静扫过,面不改色,淡声问:“有电脑或者笔记本吗?” 她来借东西。 “我拿给你。”燕峥转身进屋,没过多久重新出现门前,手里多了台笔记本,“密码x。” 楚沉瑜动作一顿。 这串数字...是她生日吧? 燕峥见她沉默,以为没听清,“没记住么?密码是x...” “记住了。”楚沉瑜地跟他道谢,收好笔记本回房。 薄薄电脑搁在桌面,她手指停顿许久,随即蜻蜓点水般划过几个数字,最后才准确敲下。 屏幕锁打开,黑红交织的巨大字母占满全屏。 楚沉瑜凝视片刻,移开目光,操控鼠标点开浏览器遮挡住屏幕。 时至深夜。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燕峥睡梦中格外不安稳,总有光怪陆离的画面在眼前飘,一开始是他调遣到南江担任特警队大队长,他躬身半跪,手掌撑着地面才稳住身形没有跌倒。 梦里和他对峙的人不知为何,扭曲成了今晚才见过的楚沉瑜。 他额头贴着的纱布渗血,站立他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眼神充满厌烦鄙夷。 燕峥却卑微地想伸手去碰他,却被他狠掼倒。 他攥住一小块裤脚布料,用力把楚沉瑜拽到跟前,发泄般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闪,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梦中没有痛觉。 燕峥却觉得自己浑身遭受捶打。 狼狈至极。 第73章 梦魇 夜凉如水。 漆黑房间内只有笔记本屏幕亮着幽光,绿色进度条从99%跳跃到100%,楚沉瑜按下回车键跳回主界面,手指敲击键盘删除所有操作记录。 人只要在一个地方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花费大量心思在上京地区局域网内搜索,总算让她找到不少宋兮月出轨的证据,把证据传输回修复店电脑后,她终于可以休息。 然而刚躺到床上,一阵沉闷敲门声便响起。 房子现在只有两个人住,门外是谁不言而喻。 搞不懂燕峥大半夜敲门干嘛,楚沉瑜直接盖被子闭眼睡觉,懒得理会。 但敲门声一直传入耳中。 她手背遮住眼睛,沉默两秒,忽然有些燥地掀开被子趿拉鞋子去开门。 门缝拉开的瞬间,一道身影直面朝她倒来。 楚沉瑜被这股重力带得往后退几步,接着抬起头,看向眼睛紧闭明显处于混沌状态的燕峥,额角猛地一跳,“燕峥?” “阿瑜。” 燕峥伸手圈住她腰身,额头抵在她肩窝处蹭了蹭,碎发肆无忌惮垂落至对方锁骨上,嗓音低沉,“别走。” 他根本没注意到怀中身体的紧绷,还在蹭着,把对方宽松睡衣弄开,一只手跃跃欲试地从衣摆探进去。 指腹触碰温热的那一秒,他似乎缓缓睁开过眼睛,蓝色瞳孔深处氤氲起一丝热意,深情而执念。 楚沉瑜前晚收到过燕宁给得详细资料,知道这种时候强行叫醒燕峥会产生严重后果,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但她真的很想,把他那只手给砍掉。 沉下心压制住将人暴揍一顿的念头,楚沉瑜捏了捏他脖子,动作很粗暴,效果很显着。 准备把嘴巴压到她锁骨的人果然停了动作。 “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她抓紧时机问。 燕峥嘴角轻抿,似在抗拒,半晌,发现自己对她的命令只有顺从这一条后,闷闷出声:“梦见我跟阿瑜结婚了。” 他去掉开头近乎撕心的别离场景,三言两语描述婚礼来由,然后低头把潮湿温热的吻印到她脖子旁边,声音沉着愉悦:“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楚沉瑜:“......” 没救了,死吧。 她实在忍不下去,趁着燕峥又开始意识迷离期间,一个手刀重重劈下去。 - 清晨七点,晨阳透过薄薄纱帘在屋内洒下细碎的光斑。 燕峥睡眠浅,在阳光照到面颊那刻就已经从梦中醒来。 他尚未彻底清醒,鼻尖却嗅到一缕清香,手里好像也握着什么。 大脑顿时开机。 燕峥呼吸乱了一下,心高高提起来。 手下腰肢纤细,掌心无比贴合着柔软线条,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女人。 零零散散的回忆和光影般于眼前浮现,他难得露出尴尬神色。 ...他昨晚都干了什么,敲门调戏青年,还说胡话,最后还跑人家床上睡。 燕峥闭眼,缓了缓心神,动作格外轻慢地抽回手,却在即将完全脱离时,感觉楚沉瑜背脊微动。 浑身僵住。 楚沉瑜没继续动,她能感知到身侧人已经醒来,力气凝聚在腰间往前挪,躲开他触碰,“醒了就走。” 燕峥手停滞在虚空,只有指尖残留着那处软肉的细腻触感。 “抱歉,”他微微握拳,斟酌半天,哑声问:“你没事吧?” 第74章 尴尬 楚沉瑜仰直脖子,困到连话都不想说,伸完懒腰后把被子一卷裹住全身,留给燕峥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燕峥忽然暴露在空气中,脱离温暖被窝,空调冷风无情地吹打在身上,冷热交替得不适感让他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指责的话。 毕竟是他先做错事,哪来的资格去评判他人错误。 看青年没动静,想着他可能又睡着了,燕峥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慢往床边挪动。 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穿上拖鞋的时候,房门骤然被节律地轻敲两下,伴随咔擦一声门把拧动声,浅咖色房门从外向内推开—— “燕峥,你跑这干...” 剩下那个字被咽了回去,燕宁维持推门而入的动作,眸中雾霭因诧异散去几分,瞳孔震了震。 燕峥:“......” 他现在解释来得及么? 燕宁视线错过他看向床上隆起弧度的鼓包,手中折扇在嘴角轻点,遮掩若有似无地笑:“是楚先生么?” “嗯。” 狡辩没用,她跟楚沉瑜有定好每周汇报进程的约定,现在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 燕宁于是笑得更欣悦,眉角眼梢都蔓延上一层喜意,“我记得,有些人曾经劝诫过我,说‘他是宋家女婿,已经结婚的’,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次次燕峥都压着她教训,好不容易等到反怼的机会,她当然不可能放过。 而燕峥被妹妹那充满戏谑的语气逗的直揉眉心,神色疏冷中透着些许窘迫。 好在燕宁只调侃这一句,便转过身温声道:“先起来收拾下吧,钟司厘跟奚禾在等你。” 燕峥淡淡嗯声,等她走远就立刻离开这间房。 没多久,热腾腾的早餐上桌时,他换好衣服出现在餐厅。 钟司厘余光瞥见他就冲他招手,“快来,监控视频已经修复好,我昨晚抓到了携带辅香的嫌疑人,你过来帮我分析下...咦?你今天脸色好像比昨天好多了?” 调整检查仪器的柏奚禾闻言抬头,认真仔细观察自己手里的病人。 往日总是颓到极致的面容变得平和,眼底浓重的鸦青色转淡,就连苍白无血色的唇都染上层薄粉。小揪揪没扎,发梢随意地垂落脑后,浑身上下看起来轻松而懒散。 柏奚禾微微眯起眼,问:“你昨晚去**气,还是又吃违禁药了?” 燕峥长睫低敛,窗外阳光映在眼底,他面无表情地将吸管“啪”一声插进豆浆杯。 “哦,看来我说中了。”柏奚禾半点不受影响,尾音微扬,语气轻挑,“通过欲望来发泄病发前的疼痛确实算一种治疗方式,但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不建议你经常用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 他唇角一勾,笑得像只狡猾狐狸:“会上瘾的。” 钟司厘没忍住,嘴里东西直接喷出去。 坐他对面的燕宁猝不及防遭受豆汁洗面。 “哎哎哎!柏医生有话好说别拿餐刀!”钟司厘连忙拿起碟子挡住柏奚禾飞过来的刀,转头嬉皮笑脸看着好友,“你真采阴补阳去了?” 燕峥无语凝噎。 但老天爷仿佛跟他作对般,在他纠结要怎么讲清楚来由时,一道困倦懒洋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越过他和众人打招呼。 “你们挺早?” 第75章 怪异 沉默是今早冒热气的早餐。 钟司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得盘子都不记得拿稳,哐啷掉到桌面。 瞬间惊醒众人。 燕宁慢条斯理地擦着脸,她戴着的白色蕾丝手套沾染上浓色豆汁,不得不脱掉,听到青年声音便掀眸,“楚先生,早。” 楚沉瑜点点头,根本没给僵在面前的燕峥眼色,直接绕过他往燕宁那走去。 餐桌位置很多,而只有燕宁身边能正好隔绝掉那位心理医生朝她看来的,探究而晦暗的目光。 她刚坐稳,瞥一眼呆愣愣盯着她的钟司厘,眉梢一扬,问:“怎么?” 刚才就听到他们在聊燕峥,话题内容奇奇怪怪,等现下她来,氛围更古怪。 钟司厘心不在焉地夹了个小笼包,边咬边含糊道:“你...昨天晚上跟燕峥睡了?” 啪—— 一笼包子被重重放到他面前。 抬头,燕峥低垂着脸,神色冷淡如冰川,声线平直地毫无音调起伏:“我给你报个语言教育班,有空去上两课。” 钟司厘:“大可不必,我说话很好听的。” 燕峥挑了挑眉,没有给他再次拒绝的机会,摸出手机三两下就定好上京最贵的语言教育补习班,一节课四位数数,同班同学全是五六岁小朋友那种。 柏奚禾笑到往后仰倒。 恼羞成怒,绝对是恼羞成怒。否则平时多冷静自持一大少爷,现在竟然干出这种幼稚事情。 钟司厘听到上课时间,差点没跳起来翻桌跟燕峥打一架。 虽然很大可能惨败,但不打他心里堵得慌! “行了。” 最后还是燕宁看不下去出声控场,她把小米糕之类的甜食推到青年那边,轻声开口:“抽血化验然后吃早餐聊案子,别浪费时间。” 小米糕做得软糯香甜,楚沉瑜咬一口,又去尝别的糕点,眼角余光却瞥见伸到面前的那只素手,背上一道血痕格外扎眼。 她凝视几秒,总觉得这道伤有些怪异,像是被人用什么特殊器物划伤所致。 可燕宁一个娇小姐,身边还有保镖跟随,会这么轻易受伤么? 楚沉瑜吃着糕点,把疑问压在心里,没多问。 - 柏奚禾抽完血就走,燕宁和他一起,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还开着门,没办法多待。 等案子无关人士全离开,钟司厘就把平板电脑连接上投影仪,放大修改完毕的全新监控录像。 事实证明,他们之前推测有误,伪装成楚沉瑜的疑似凶手根本不是跟游策华在同一个时间里,他或者她,都比游策华晚半小时进入卫生间。 而那个时候,游策华已经死了。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钟司厘来回切换两人分别进入卫生间那段录像,“在他进去前,死者已经死亡半小时。他见过死者,却没有报警。” “以此可以证明,他有可能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帮凶。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燕峥修长手指夹着支银色触控笔,漫不经心地转着,“理由?” “我刚跟你说过,身上喷辅香的人抓到了,”钟司厘说:“昨晚我对他进行过审问,他承认自己是收取别人给的好处费,帮忙引发死者体内致幻剂。” 而当时他就给那人看过照片,确认让他帮忙的就是录像中,假扮楚沉瑜将命案嫁祸给他的嫌疑人。 第76章 游夫人没有撤诉 案情有突破性进展,刑警队的人昨晚都在按照身上携带辅香的帮凶给出的线索,在上京范围内搜查嫌疑人。 钟司厘对照过楚沉瑜的身材比例条件,搜索范围逐渐划分在一个区域内。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楚沉瑜从果盘里插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不甜,没什么味道。 但毕竟是主人家亲自切了给她送来的,有得吃就行,没什么好嫌弃。 “按理来说,找到凶手就可以。”钟司厘现在看见她,又想起之前柏奚禾说过的话,眼前不自觉从她脸——往下瞥去。 忽然觉得头顶凉凉,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瞬间撞入一双深邃幽黑的眸里。 “......” 哇哦,偷看被抓包,要命。 楚沉瑜菱唇牵起几分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声问:“我脸上或者身上有东西么?” 钟司厘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往下看,猛地反应过来,直接一百八十度转过身,结结巴巴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哦一声,尾音轻缓扬起,拉出一线戏谑。 “游夫人没有撤诉,”燕峥淡淡瞥了眼钟司厘,而后看向青年,“她认定你是帮凶,所以过两天,你可能要上法庭。” 案子进行到现在基本情况已经明了,就剩下抓捕真凶这件事,而刑警队正在加班加点的努力搜查中,楚沉瑜的嫌疑早早就洗白。 偏偏游夫人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死脑筋的咬死楚沉瑜有参与进这桩案子里。 楚沉瑜缄默,再开口声音轻飘飘地:“那就上呗。”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关注圈内消息?”钟司厘突然问。 青年懒散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钟司厘摸着下巴,语气轻快,“宋兮月,哦就是你老婆,她跟游策华之间那点事被人爆了出来,现在圈内吃瓜一堆,都在同情你戴了...我靠!” 小腿边的地板上赫然插着一把水果刀,手柄处甚至还在轻晃。 “你削苹果就削苹果,把刀扔我面前干嘛?想削我啊?” 燕峥附身从桌面拿过另一把全新的水果刀拆封,修长指尖一动,刺眼白光闪过,冷锐刀尖对准钟司厘嘴巴,做了个上下一划的动作。 再不会说话,他不介意帮他把嘴巴割了。 钟司厘:“......”nmd! 被明晃晃威胁着,偏生他反抗不了,只能收起口花花的心思,三言两语讲述完这两天上京权贵圈内爆出的八卦。 “...听别人说,宋兮月怀孕了,孩子...咳咳,你知道这个吗?”他转向青年,一脸求知神色。 楚沉瑜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仰头灌进去后,才语气淡漠地回答:“知道。” 钟司厘其实想更八卦的问问宋兮月是不是他打进去的,但一想到燕峥刚才的脸色,瞬间将涌上喉间的问话给咽回去。 可他不出声,青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片刻后,楚沉瑜喝完水,才一掀那张漂亮润泽的唇瓣,问:“游夫人想让我进监狱,然后宋兮月守寡,她就有理由抱走孩子了?” 不得不说,她除了有吃软饭这个微不足道的缺点外,其他方面是真的挺聪明。 几分钟就从一件事几句话中剖析出事情真相。 钟司厘定定看着他没动,燕峥将果切块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楚沉瑜像是想到什么,无声冷笑。 第77章 狼藉 把她比作游鱼,那四周就是纷飞乱舞的海草,只等她探头,那些海草便瞬间缠上来,将她绞杀在深海中。 钟司厘跟燕峥商量完事情就走了,投影仪还开着,楚沉瑜觉得无聊,连接进自己的平板电脑,将前两天没看完的电影翻出来继续看。 静谧白日里,窗外是阴云散去后的灿烂阳光,屋内却冷得想要结冰。 燕峥垂眸盯着楚沉瑜,见她炽亮光线下莹白的面颊,双瞳黑沉,一簇睫毛却犹自颤动着,如振翅的蝶。 她低头去拿东西,细长脖颈露出,白色衬衣领口松松散开两个扣子,过于宽大的衣服挂在她身上显得人格外单薄,也更加羸弱。 楚沉瑜察觉到他看着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燕峥坐到她后面沙发里,整个人半躺着,眸子半阖,藏住映入眼中的身影。 楚沉瑜就没理他。 - 下午得空,做完今天的修复工作后,楚沉瑜收拾东西出发去医院。 昨天没去看宋兮月,今天肯定要闹脾气。 果不其然,她尚未走到门口,就听到立面传来各种砸东西的细碎声。 “...到底是谁!是谁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等我找到她,一定要撕烂她的舌根!” 病房内还有其他人,昨晚才被教训过的宋以崖也在。 清脆节律的敲门声打断内里吵闹,不多时,病房门打开,身穿绣有宋家家徽的保镖低头从楚沉瑜身边经过。 她等人全离开,便站到门边往内看。 花瓶药瓶碎一片,满地狼藉。 宋兮月站在床边,倏忽转头,直直朝她走来,一巴掌就顺势甩到她脸上—— “你昨天为什么没来看我?去哪里了?” 楚沉瑜擒住她手腕,淡声反问:“说了你会信么?” “你都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宋兮月用力往后拽,试图挣开她的手:“还是说你真的背着我去找了小三小四?所以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对不对?!” 她双眼蔓延上红血丝,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暴躁无比。 楚沉瑜没回答,视线约过她去看后面嘴巴因为舌头受伤,导致无法说话的宋以崖。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顿时挑衅般搞搞扬起眉毛,似是在说,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看以崖做什么?看我啊!”宋兮月发现手腕扯不回来,就伸出另一只手去拽青年衣领,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勒断气,“你是不是心虚了?” 她声音嘶哑:“楚沉瑜!我对你不好么?!就算我跟游策华睡了,那我又有什么错?错的难道不该是你吗!如果不是你冷落我,我会去找游策华么?!” 现在圈子内流言蜚语满天飞,八卦另一位主人公已死,自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可宋兮月还活着。 光是叶里给她发来的聊天记录,那些嬉笑调侃的话语,就足够让她难堪。 宋兮月哭闹不已。 相对比,楚沉瑜十分平静。 她没去管被宋兮月撕扯开的衬衫,用脚踢起一块碎片,在鞋尖一掂,猛地朝前踹去。 病房按铃被撞击,护士站内发出悠长提醒音。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齐齐抵达病房。 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紧抿的唇线轻颤,声微微抖,却努力克制着:“医生,我夫人精神病犯了,能帮忙给她注射镇静剂吗?” 第78章 遗传史 直到药水注射进身体前,宋兮月仍死死拉着青年衣领不松手,宋以崖眼睁睁看着医生在青年吩咐下行事,气得差点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也正是因为他的暴躁,所以哪怕他是病人直系亲属,医生不敢轻易听信他的话。 这种时候,行为跟精神都正常的病人丈夫成了唯一能沟通的存在。 宋以崖抖着手指着楚沉瑜。 对方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在镇静剂药效发作后。 楚沉瑜跟护士一起扶宋兮月回床上躺着,这才有空瞥一眼被护士按住的宋以崖。 她唇瓣微抿,露出一丝为难神色,半晌后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我来看着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医生拧眉,不赞同道:“您确定自己没问题吗?精神病一般都有遗传史,我看他的情况有点不太好...” “没事,”楚沉瑜紧抿的唇线松懈几分,安抚般笑了笑,看向宋以崖的目光相当温和,“虽然小舅不是很喜欢我,但没必要在医院动手,就算动手...还有医生你们在呢。” 她没有回答医生后半句话,言语里全都是默认宋家有精神病遗传史的意思。 医生年级挺大,经历得多,自认看人很准,此刻心底跟着叹了口气,语气愈发轻:“楚先生人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您放心吧,夫人睡一觉会好很多,那我们就先离开了,您有事的话按铃就行。” 楚沉瑜点点头,“好。” 医生跟护士离开,宋以崖得到自由,立马飞扑过来想把她扑倒。 身后是满地碎片。 楚沉瑜旋身云淡风轻地避开,随手拉过旁边椅子施施然坐下,翘起二郎腿,单手支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出糗,“医生还没走远,你应该不想也来一针镇静剂吧?” “呜呜哇哇哇。”宋以崖险些迎面跌向碎片,稳住身形后瞪大双眼朝她吱哇乱叫。 “噗,”楚沉瑜很给面子的嗤笑出声,“自作自受的感觉爽吗?” 宋以崖:“......” 讲不出话,讲出来也是喳喳哇哇。 妈的这狗玩意敢嘲讽他?! 宋以崖喘着粗气,目光四下乱瞟,似在打量身边哪个东西能直接锤爆楚沉瑜狗头。 楚沉瑜没理他,低头跟张律师商量起诉时间。 出轨证据她已经全部收集完毕,甚至连宋兮月跟游策华时间曝光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游夫人京剧。 可她没想到游夫人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哪怕得罪宋家也不管不顾,非要寻求一个对游家毫无风险的歪招。 手机颤动两下,张律师发来回复。 张律师:【我听说您被起诉了?需要辩护律师吗,我们律所有位高级律师正好有空,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牵线。】 楚沉瑜细长手机敲击键盘:【麻烦你了。】 张律师:【不麻烦不麻烦,其实托您的福,否则我还没办法跟廖律师认识。】 嗯? 所以,并不是张律师想给她引荐人,而是对方本就冲着她来的? 楚沉瑜眸光幽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屏幕,突然想到了某些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但没等她深想,她迅速起身,脚尖勾住凳子骤然往后一踹。 “里吗的!” 被撞到软绵体的宋以崖脸颊扭曲,气愤怒吼。 第79章 凑巧 案子尚未查清,生意却要照旧做。 兰德会所关门两天后,在小燕总批准下重新开门迎客。 楚沉瑜上电梯时,正好赶上她到。 姚经理笑容瞬间真切许多,看向青年的目光带着些许暧昧,“楚先生跟我们小燕总真是心有灵犀啊。”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抵达会所,还是在没有互相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不是心意相通是什么。 姚经理态度愈发好。 他接触过好些上京权贵圈的客人,自然知晓最近圈内飞满天的流言。 他觉得,事都闹这么大,楚沉瑜最后肯定要跟宋兮月离婚,可他一个吃软饭的离婚后在上京又很难生存下去,但若是有小燕总在呢?以他两如今这进度,没准哪天就扯证都不一定! 所以讨好上司未来的丈夫很有必有。 枕边风吹起来最厉害了。 楚沉瑜不清楚姚经理在想什么,只瞥他脸色愈来愈微妙,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相当难受。 - 娱乐室内,中控台照例开启,女生上来后随意查看几个包厢,就让姚经理去将那些人全部查一遍。 楚沉瑜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即转眸。 “看出来了?”燕宁嗓子有点哑,进门一直压着声音低低咳嗽,蕾丝手套重新戴回手上,袖子与边缘连接,将她一双手包裹严实。 楚沉瑜视线移开,淡淡嗯一声。 “你还会看这个,宋兮月教你的?” “凑巧。”她总不能说那两个包厢内的人明显不对劲。 缩头缩尾,在屋内都要四处观察摄像头位置,说话都要背对摄像头。 虽然做得隐蔽,但多观察两眼就能发觉问题,只是需要耐心跟眼力而已。 燕宁没怀疑,直接信了,“对,你工作特殊,观察能力好很正常。” 她在中控台上轻点关掉几个包厢的监控,楚沉瑜眼角余光瞥到,发现女生关的恰好是出问题那几个包厢。 眉梢淡扬,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手怎么受伤了?” “我以为你没注意到。” 想象中的惊慌跟掩饰都没有,女生坦然的举起右手,眸光平和,“昨天晚上碰到个闹脾气的小孩,想帮忙送回他家,结果不小心被他拿东西割伤了。” “晚上出门?”楚沉瑜推开棋牌室的门,侧身让她先进。 燕宁闻言,刚想开口,嗓子眼忽然升起一阵痒意,她捂唇低咳,“咳咳咳...对。别听燕峥的,保镖带够,晚上不会太危险。” 之前楚沉瑜撞见过好几次燕峥,次次都在提醒上京最近夜晚不安全。 楚沉瑜长睫微敛,目光只在燕宁右手落一秒。 像是在问,你确定吗? 燕宁手指僵了僵,语气硬邦邦:“这是意外。” 楚沉瑜:“嗯。” 你看我信吗? 燕宁:“......” 咳嗽两声,她坐到牌桌另一边,“听小姚说你找我有事,是什么?” 楚沉瑜坐女生对面,“嗯,你听过托特律师事务所吗?” “廖嘉渠开的那个么?”燕宁回:“知道,托特是燕氏聘用合作的律师事务所。等等再聊,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到了。” 话音刚落,棋牌室门再度被人拉开,身穿绛紫色长衫的男人走进室内,单边眼镜的银色链条随之轻晃。 他环视一圈,找到目标后径直往这行来。 “怎么突然想找我打牌?” 人未到,声先至。 楚沉瑜懒洋洋地往后仰了仰头。 对方脚步一顿。 四目相对,火花瞬间无声点燃。 第80章 桥牌 事实证明人在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被呛到。 楚沉瑜没觉得自己有到那种地步,但她现在确实挺倒霉,最想避开的人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撞见,她面无表情的跟对方对视几秒,就淡定转过脸。 牌桌已经启动,洗牌机利落洗着牌,微弱声响自内里传出。 开启牌桌的女生见他两还在用眼神打架,疑惑的“嗯?”了一声:“都是认识的,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哪来的不好意思。 楚沉瑜唇线抿薄,脸上划过一抹无奈神色。 大小姐的恶作剧有够无聊。 她肩颈松懈,懒洋洋往后靠窝进椅子里,看着桌面洗好的牌挑唇:“想玩什么?” 提到游戏,燕宁注意力瞬间回到青年身上,笑了笑,说;“我会的也不是很多,桥牌可以吗?” 桥牌是一种以技巧赢取牌墩的纸牌游戏,由四人组成两对搭档在方桌上进行游戏,开局五十二张牌平分,按照特定用语来叫牌,其他人跟牌。 庄家坐牌,下位为首攻方,首攻下方摊牌则为明手,若明手对面是庄家,就只能有庄家打两手牌。 而其中有人抽到奖牌,最大可能游戏最后是将牌赢,第二轮由上一轮赢家出牌,直至十三张牌全部出完。 还有更细致的规则,但都是比赛时才会提到的,现在他们自己娱乐局,不用在意那么多。 楚沉瑜会玩桥牌,或者说,只要跟牌沾边的游戏她都会一点,打麻将之类的也是个中好手。 全依赖于她有个魔鬼养父,年纪小小时就带她混迹在各种游戏场里。 两人几句话敲定完游戏明细,包括赌注都压上——没有赌注的游戏玩起来根本没意义。 期间游谨青落座楚沉瑜身边,气压很低,一张秀色俊脸阴沉着,衬得颊边银链子都莫名染上几分戾气。 直到燕宁招来风钊加入牌局,他突然冷声开口:“楚先生心倒是挺大,妻子怀孕住院,自己还被卷入一场命案中,还有心情来找乐子。” 一句话语调变换三次,阴阳怪气到极点。 楚沉瑜伸手去摸桌面分组用的工具,抽出来一块小数骰,她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淡声回:“游少跟钟队接触过么?” “有或者没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游谨青顿了顿,眸子眯起,“更何况,我身为死者家属跟案件负责人接触不是再正常的事?” “当然正常,”楚沉瑜看一眼风钊手里的骰子,小数,证明自己跟他是同组,“那既然游少跟钟队聊过,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嫌疑人已经有眉目了吗。” 钟司厘告诉过游谨青这件事吗?答案是当然。 就跟他自己说过那样,身为死者家属,兼之好友,钟司厘肯定不会隐瞒这个对游家来说属于好的信息。 在已知嫌疑人的情况下还来言语贬低无辜受害者,不得不说,游谨青表现的有些蠢,跟他上次发现监控后有人的敏锐形象有些不符。 耳边没有听到回击声,游谨青被她噎得脸色转青。 楚沉瑜也没继续怼他,眼角余光瞥向安静看牌的燕宁,深幽瞳孔中有一丝审视掠过。 “就算你没有嫌疑,但你间接导致策华死亡,这一点,你没办法洗脱。”游谨青很快整理好情绪,再开口平静许多,“那你是不是欠策华,欠我们家一个道歉?” 第81章 输赢 “该道歉的是策划这场谋杀案的幕后主使。” 楚沉瑜两根纤细冷白的手指夹着一张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放到牌桌中央。 游戏在他两争执中开始,这轮她抽到指定牌,首先叫牌。 而她下位首攻方,正好是游谨青。 对方明显看不惯她,出牌也出得咄咄逼人,“楚先生就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么?一个前不久还在跟你打闹的大活人突然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出事后更是被爆出各种丑闻。” “到底谁跟策华有那么大仇怨,非得闹得你死我说,在宋兮月怀孕消息未出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游谨青眼神冰冷,“你敢承认自己在策华这件事上没有私怨么?我甚至可以怀疑,整个案子的幕后黑手是你,目的更简单,报复妻子的出轨对象。” 按照他所说,楚沉瑜确确实实存在这样的杀人动机。 “可能么?” 首攻下位是风钊,身为她的队友直接明牌,暗方能针对他的牌打出压制局面,目前情况对他们相当不利。 果不其然,风钊略有收敛的出牌后,他的下位燕宁朝在座各位眨眨眼,弯唇轻笑,直接出牌拿到本场高分。 游戏规定,定约方基本分拿到100算成局。 这轮明显暗方获胜。 楚沉瑜却不着急,轻缓转动着手中薄薄纸牌,目光淡然的看着不断摩挲桌角的游谨青:“游少高估我了。” 她一直以来给人的形象都属于畏畏缩缩,软弱无能那一挂,聘请凶手去杀害小三?她有那个胆子么? 怕不是念头刚起,就自己把自己吓到,害怕得缩在房间里继续听宋兮月的话乖乖受折磨。 游谨青抿唇不语。 又是一轮过,依旧暗方拿分。 从头到尾没有出过声的燕宁摸着牌,仿佛没看见桌面凝滞的局面,声线温和:“我们好像要赢了。” 这个我们,说的当然是她跟游谨青。 楚沉瑜翻到自己的牌面,随手抽出一张,嘴角勾起几分戏谑弧度,“未必。” 她将牌亮出——白底红图,将牌。 “...咦,”燕宁迟疑两秒,眸光在将牌上顿了顿,继而遗憾道:“好吧,是我感觉错了。谨青快收心,再不认真我们就要输了。” 游谨青顿时回神,不知是燕宁跟他说话,还是游戏要输的缘故,他突然失去了针对楚沉瑜的想法,专心研究起牌局。 但输赢已定,再怎样力挽狂澜也是徒劳无功。 游谨青推了推眼镜,脸色沉沉。 燕宁则温声让风钊洗牌,顺便吩咐他去找姚经理拿果盘跟小零食。 “一把输掉一块玉,”她转头看向青年,语气略有感慨,“这么玩下去,我可能会破产。” “燕小姐家大业大还怕这点?”楚沉瑜顺着她的话调侃一句。 燕宁笑容不减,雾霭似的瞳孔却微微眯了眯,更显迷离。 她低咳一声,说:“不过都是能看不能用的东西。” 楚沉瑜轻点扶手的动作一顿。 什么叫,能看不能用? 她有心想问,却见女生率先错开她视线望向身后。 “你最近总喜欢往兰德跑,父亲准备让你接回会所了?” “刚好走到附近。” 一道过于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旁边位置又有人坐下,来人却不是风钊。 他替代掉风钊,成了楚沉瑜下局游戏的新队友。 第82章 徽章 燕宁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牌正好洗完,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嬴家先拿牌。 楚沉瑜随手摸过距离自己最近那副,燕峥同样。 既然有新人加入,赌注就需要进行更换。 “你想赌什么?”燕宁刚才输掉一块价值上百万的玉石原料,这把换了赌注。 绣着丝绒蔷薇勾金线的楠木折扇被她放到茶架上,比起未经过雕琢的玉石原料,明显是这柄成品折扇价格更高昂。 楚沉瑜身上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燕峥瞥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个黑色袋子,随意放进茶架,跟折扇撞到一起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铃铛?”燕宁疑惑。 燕峥摇了摇头,挺直的背脊放松窝进椅子里,“。”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燕家家徽是一朵精致漂亮的墨蓝鸢尾花,只有直系才有资格在车或者寻常衣饰上携带鸢尾花标识,分支私下使用属于违背族规,要被收回所有利益权限,褫夺燕这个姓。 而整个燕家有且仅有唯一一枚鸢尾花徽章,代表着燕家家主的身份地位。 之前徽章一直被燕家这辈的掌权人,也就是燕峥兄妹两的生父手中。 可现在,被燕峥轻飘飘地当做赌注丢到牌桌上。 燕父要是知道,得气死。 燕宁脸上淡定从容的神色有瞬间碎掉,眉目弥漫清浅戾气,一个眨眼后又散掉,不赞同地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哥哥,“徽章收回去,换成别的。” “其他东西跟你的折扇不搭,”他还挺讲究物品等价,“这是两个人的筹码,刚好。” 楚沉瑜闻言,眉梢戏谑地扬了扬。 燕宁拿牌的手骨节都绷紧泛白,强自忍耐,“燕峥,父亲把徽章给你不是让你拿来玩的。” “嗯。” 回应她的只有燕峥疏冷而淡漠的单音节。 燕宁:“......” 她干脆翻出自己牌面,语速难得加快:“叫牌,这把我坐庄!” - 妹妹生气,做哥哥的当然只能哄,可燕峥没有,他死脑筋般跟燕宁较劲,局面瞬息变幻,上一秒明着看稳赢,下一秒又被对方吃走分。 楚沉瑜这次运气一般,没拿到将牌,但牌也没差到拿去。 她跟燕峥第一回合作,配合的还算愉快。 最后却以分毫之差,输给了庄家。 燕峥对这局面没多大反应,仿佛输掉的不是象征家族权利的金属徽章,而是一朵雕刻完美的鸢尾花。 燕宁拿起黑色袋子,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朝燕峥扔过去,直直砸中他凌乱刘海掩盖的额头,又顺着高挺鼻梁往下掉入怀里。 看得出来她很生气,大小姐的矜贵与温柔齐刷刷破功。 楚沉瑜默默离他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游谨青,”燕宁沉着细密眼睫,余光似是扫了眼唯恐避之不及的青年,浮动的情绪稍稍平缓,继续道:“我们走。” 说罢,她起身离开。 游谨青紧随其后。 楚沉瑜指着依旧摆在茶架上的折扇,“东西没拿。” “送你了。” 燕宁在门口碰到折返回来的风钊,摆手让他吃食给里面两位送进去,心不在焉的回复楚沉瑜后走远了。 楚沉瑜俯身摸过折扇打开,楠木雕的扇面精细非常,亭台花鸟栩栩如生,晃动时隐有花香可闻。 ——蔷薇花的香气。 第83章 跟丢 最终牌局以燕峥气走燕宁闹得不欢而散。 有吃有喝,两人在娱乐室里悠哉悠哉的玩着,但燕峥没过多久就去休息,剩楚沉瑜自己无聊研究起折扇。 搞懂了香味来源扇柄蔷薇花后,她时不时就拨弄两片鲜艳浓艳的花瓣。 一不小心拨得太开,窥见了里面深蓝色的蕊芯。 然后...她嗅到了一股很浅、很浅的血腥味。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 面前紧闭的房门豁然拉开,顶着一头乱毛的人从里走出,边走边扣起散开的衣领。 “跟个人也能跟丢?” 不知电话对面说了什么,楚沉瑜只看见燕峥脸色肉眼可见的冷凝下来,染满倦意的眉眼狭裹寒意。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揉着眉心,声线低哑。 出于人道主义,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换好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瘫着抬起头,问:“怎么?” 修长分明的手指系好扣子,却因扣得少而露出小片苍白清冷的肌肤,凹陷的锁骨连接着优越肩颈,勾出一条充满欲气的筋线。 凸起喉结微微滑动两下,瞬间让整副禁欲画面变得涩气。 楚沉瑜看人算是看得多,却没见哪个男的能把禁跟欲两个字结合的那么自然,冷淡与绝色之间,只差解开两个扣子。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燕峥正在吩咐钟司厘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等交代完,才抽空回:“司厘把人跟丢了。” 原本敲定好今晚抓捕嫌疑人,刑警队担心其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帮忙,便派出钟司厘带队。 行动进行到傍晚,到嫌疑人出现逃跑、追捕过程,中途出过的小问题等等都也顺利解决,可以说是相当顺利。 钟司厘还能给燕峥报实时动态,说明对方真的很好抓。 可就在他们即将抓捕成功那一瞬间,一辆机车突然从巷子尾窜出,驾驶机车的男人当着他们的面一把阻拽起嫌疑人上车。 马达声响彻云霄。 楚沉瑜懒洋洋支起下颌,“我记得特殊情况下,抓捕疑犯途中出现特殊意外,是允许开枪射击的。” “嗯,”燕峥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但这次不行。” “为什么?” “对方手里有等离子炸弹。” 钟司厘发觉嫌疑人要被带走时当即就举枪,然而嫌疑人却比他更快,从机车男人递来包里熟练装备好炸弹,明晃晃的将枪口对准他们一行人。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机车男人更是有意将行驶轨迹拐进闹市。 钟司厘无法,避免伤及无辜市民,只能让人暂时收枪,从四面扩散形成包围圈围击。 但机车跟条蛇一样,滑溜溜的在街头巷尾乱窜,毫无目的地可言,戏耍般带着钟司厘他们兜圈。 直到他压弯进一条狭窄小巷,钟司厘追进去,却发现那是个死胡同。 月色当空,此处连人带车全部原地消失。 - “...谨青哥,这次谢谢你救我。” 黑暗无边蔓延的巷子深处,背着包的男人蹲在地面抽烟,抬头看向倚靠着机车的身影,道谢道得真心实意。 清冷月光给镜链镀上几分银辉,身影低垂眼帘,语气略微嫌弃,“昨晚才叮嘱过让最近行事小心些,转头你就忘记,上赶着送死?” 第84章 养儿子 “还不是赵子那狗东西害我,”背包男人猛吸一口烟后扔掉烟头,用脚狠狠捻灭,又弯腰捡起扔进旁边垃圾桶,呼出口气道:“他要是没暴露那么快,那些警察会查到我这?” 说到这他又呸了一声。 “行了,”游谨青曲起骨节推了下眼镜,隐没在镜片后的眸子闭了闭,“这件事你原本就没插手,不怕被查。” “可现在警察就盯着我,今天回家时我看见家外面,起码蹲了四五个埋伏。而且他们已经锁定我的位置,躲不了几天的。” 今晚跟钟司厘他们碰上实属意外,他一点没参与进刺杀游策华的任务里,但刑警队那边似乎认定他是凶手。 游谨青手搭在机车坐垫上,漫不经心地点着,“等会给你发个地址,你先搬到那里去,放心,住在那的是蔷薇的熟人,你到时候把胸花给他看就行。” 背包男人听到蔷薇二字眼睛顿时一亮,颓废气息瞬间扫空,连连点头,“行,等你消息啊!” - 办公室内气压低迷。 楚沉瑜却捧了杯冒着薄薄雾气的枸杞红枣茶窝入沙发里,没骨头一样懒散瘫着,时不时吹口雾气喝茶,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案桌前忙到飞起的钟司厘回头看她,忽然觉得相当扎眼。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艰难收回视线,问面前查看资料的好友。 凌晨两点半的刑警队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因为丢失疑犯行踪,钟司厘分一批人出去继续搜捕,另一批则回到警队筛选信息。 而他刚回来,就看见这有个“客人”在悠哉喝茶。 作为权利特殊,能明晃晃将人带到警队的编外人员,燕峥行云流水地将钢笔从尾指转到食指,而后往前一指,淡声道:“等会他回家,没人送。” “那他可以打车啊?”钟司厘无语。 燕峥点了点胸前纸张,发出清脆微响,声线如斯冷淡:“不安全。” 钟司厘:“......” nmd,养儿子都没你这么细致! 再怼下去没意义,燕峥总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堵他。 深呼吸压制住胸前内燥意,钟司厘抽走他面前那张纸,目光掠过一条条画得简洁明了的绿色线条,问:“嫌疑人的躲藏路线?” 燕峥没什么情绪的嗯声。 钟司厘这才稍微轻松些。 虽然生病后的好友有时候神经错乱做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在正经事上,燕峥还是靠谱。 他当即拿着纸去给外出追捕队发消息。 等他离开,燕峥起身,微微偏头看向支颌昏昏欲睡的青年,“回去了。” “嗯?”楚沉瑜恍然清醒,鼻音稍重,思绪迟钝两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慢吞吞点头,跟着他站起身。 两人并肩往外走,春寒冷风扑面,扬起额前碎发,划出个凌乱半弧。楚沉瑜随手拨弄两下,形状姣好的菱唇微抿了抿,突然开口:“你以前也很喜欢推测追踪任务目标位置?” 碰到门把的手一顿,燕峥侧眸,浓丽瞳孔中晦暗逐渐凝聚,却未彻底浮现。 他拉开车门,语气散漫:“没有,是碰到一个人后才养成的习惯。” “哦?”楚沉瑜单手插兜,状似无意道:“是谁?” 燕峥已经坐进车里,因为位置高度差,他需要抬起头才能对上青年视线。 “燕宁没告诉你吗?”纤长眼睫交合触碰又分离,他眼尾轻扬,染上几分愉悦,“是我的——” 第85章 病控开关 “爱人。” 微扬的音调携带隐晦的欣悦。 楚沉瑜却没从他脸上看出半分高兴的样子。 燕峥直勾勾凝视着她,蓝眸晦暗,缄默不语。 疏朗有致的面容半边隐没在黑暗里,半明半昧间,眉眼镀上一层阴沉冷色。 “哦。” 沉寂半天,楚沉瑜才像刚回过神般,缓慢点了点头,嗓音没什么情绪道:“挺好的。走没?” 燕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方向盘,似乎在思量她话里意思,又或者在单纯发愣,等她再问第二句时才给反应。 “我以为你会继续问。” 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楚沉瑜关好车门系安全带,闻言转头眼神奇怪地瞥他一眼,反问道:“为什么要问?那个人在你这几乎就是病控开关,问了等会你发病直接开车把我带沟里,你不要命我还要。” 燕峥哑然。 “别想太多,”楚沉瑜坐好拿出手机打开消消乐,口吻漫不经心地:“我对你的情史不感兴趣。” 都是臆想出来的假象,讲得再真也是假的。 更何况她还是另一位故事主人公,她都没参与进去的事情,燕峥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迷惑到她。 也就燕宁跟燕父紧张兮兮地非要顺着他的意去制定治疗方案,要按她的办法来,粗暴点直接把事实摆到他眼前,让他不愿面对也必须面对。 燕峥踩动油门,车平缓行驶进路道,直到碰见红绿灯前,他都没有再开口。 - 深夜时分,楚沉瑜对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竟然觉得有些习惯,明明这才第二次。 打开门,睡眼惺忪的燕峥摁住房门防止她关上,人就直挺挺往她怀中倒去。 但因为站位跟距离问题,他倒下时正好撞到青年某个部位,额头险险擦过某个点,他毫无所觉,埋首其间一动不动。 楚沉瑜脸瞬间就黑掉。 “...看在钱的份上。” 心里把酬劳数目默念三遍,她才缓过心情,揪起燕峥衣领将人拖到床边。 床被霸占,拒绝与他同床共枕,楚沉瑜深呼吸口气平复心情,转身走到书桌前开了盏小台灯工作。 结果一忙就专心忙到太阳将升。 柔和橙阳铺撒在洁白窗帘上,形成一朵朵朦胧虚幻的锦花。 楚沉瑜被太阳刺得微微眯起眸子,顿觉眼眶干涩,用力眨了眨,抬手疲惫地按压眉心。 身后传来模糊声响。 紧接着,她听到窸窸窣窣的掀被声跟缓慢脚步声。 一只手按着靠背,他声线低哑而潮湿:“一晚没睡?” 桌面台灯没关,眼皮鸦青渐深。 楚沉瑜扔开工具,把修复了三分之一的相簿合拢收好,“嗯。” 燕峥:“......” 总觉得自己好像欺负在小朋友。 “你下次可以不开。”沉默片刻,他认真提议。 楚沉瑜往后仰了仰头,颈线被无意拉长,她揉搓两下锁骨,将那处揉得发红,垂眸看了眼,继而挑眉:“如果你没拿钥匙的话,我或许会认同你这句话。” “钥匙?” 那颗小巧的痣随着她呼吸起伏着,燕峥目光停顿几秒,控制自己不去看。 青年毫无所知,下颌抬起,面无表情地指向他背后。 燕峥回头。 纯黑床头柜上,两把合成一串的银色钥匙格外醒目。 第86章 律师 昨晚临睡前,燕峥记得自己没有拿这串钥匙。 那它很有可能,是他梦游时翻出来的,目的大概跟青年说的差不多,防止他拒绝开门时直接用钥匙打开。 ...新一轮尴尬。 燕峥轻咳一声:“抱歉。你先睡,我今天都不在家。” 楚沉瑜摆手,“去吧。” 她仰倒在床上,两条长腿自然垂落荡在床边。 睡衣宽大,松松往前滑,她肤色白腻,腰肢看着格外软,日光调皮照映其上。燕峥眸光凝滞片刻,然后又不自然地移开眼。 踌躇半晌,他从床边拉过薄毯帮她盖好,顺便调低空调温度。 房间空了之后,楚沉瑜胡乱摸索到手机眯着眼给张律师发了一条信息,大意告知他晚上再相约见面。 行程被迫打乱,她也没什么好纠结。 昨晚去找燕宁本来就是为了试探那位廖律师的消息,知道他是自己人后,更不会因为临时改时间而担忧。 慢慢吞吞敲完字,楚沉瑜连聊天界面都没退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神清气爽。 镜子前,青年将额前刘海随意往后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拧开药水瓶,用棉签沾取苦涩难闻的药水涂抹在纱布周边,而后沿着一个方向撕掉纱布。 一道约莫两厘米长的伤疤横在额间,破坏掉整张面相,略显狰狞, 楚沉瑜无所谓地上药换纱布。 现在医疗科技发达,等伤口完全恢复,她可以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能把伤疤去掉或者消散。 换完药,楚沉瑜洗个澡随便换了套衣服便出门。 虽然倒春寒,前几天还下过一场大雨,但上京的夜晚永远热闹繁忙,高楼林立间光影浮沉,而远离闹市区转进一条小巷子里,热辣鲜香的味道瞬间从空气中被吸入肺腑里。 店面开得深,客人却多,门口甚至还排起短队。 楚沉瑜撩开帘子走进里边,环视一圈后走到靠墙那桌坐下。 “不好意思,来晚了。” 正刷着手机看卷宗的男人闻言抬头,见到她时稍稍怔愣,随即温润和煦地笑了笑,问:“是楚先生么?” 楚沉瑜点头:“廖律师?” “是我,您先坐。”廖嘉渠放好手机,说:“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廖嘉渠,托特律所的负责人,也是接受您本次起诉案件的律师。” 他原先在临市出差,是最近才回的上京,回到律所后又马不停蹄从自家下属手中接过楚沉瑜的委托。 至于这么上赶着帮忙的原因,他没说,楚沉瑜也没提。 “您放心,我们律师在业内实力跟名气都有担保。您已经提供了大量实证,我可以向您保证,这场官司我们绝对会胜诉。” 廖嘉渠将菜单推给青年,“或者您有哪里不满意可以向我提出。先看看吃什么,我们边吃边聊。” 楚沉瑜点了一份炒面跟几样烤串,身材微胖的老板娘刷刷刷写好单子,习惯性问一句:“还需要点其他什么吗?” “我不用了,”她看向廖嘉渠,“廖律师呢?” 廖嘉渠:“炒面来份一样的。” 说完,他微微侧头,“这里有粥,楚先生不要吗?” 张律师交托任务前仔仔细细叮嘱过这位先生体质差,嗜甜,让他多照顾,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第87章 没心没肺 “有时候,不健康食品能一定的愉悦心灵。” 楚沉瑜回答的模棱两可。 廖嘉渠却秒懂,“是我想岔了。” 他目光不自觉移到青年脸上,又看见他额头伤口,心底顿时暗暗啧了一声。 表面则没露出什么情绪,询问青年的忌口后,便掏出平板电脑让他看。 “两天后上京法院会针对您跟游策华死亡一案开庭,我问过钟队长,疑犯已经追踪到,这个您不必担心。” 燕峥今天早早出门也是因为这件事,刑警队那边给他发消息,说是疑犯出现问题,让他同行抓捕。 楚沉瑜倒没心没肺,挺随意地点头,示意廖嘉渠继续。 “...剩下就是您和您夫人宋兮月的委托,我已经向公诉机关提交起诉文书了。”廖嘉渠声音微微低下去,目光紧锁青年面容,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青年毫无表情,又或者说,他已经没办法做出表情。 光是听见宋兮月这个名字,就足够让他难受沉默。 “您需要跟您夫人聊聊吗?”默然片刻,廖嘉渠斟酌着问。 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炒面上桌,楚沉瑜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次性筷子拆开,相互对搓两下磨掉竹筷多余的竹刺,声缓而慢:“廖律师,我倒是想跟她谈。” 她唇边有气无力地勾起抹淡笑,看起来格外苍白。 廖嘉渠一下子想起昨天查探消息时听到的闲言——高级会员病房里,宋家大小姐突然精神病发作,哭闹砸掉房间内所有东西,还企图伤害劝住她的丈夫。 虽然楚沉瑜选择避而不谈,但廖嘉渠依旧在她细长脖颈间看见似乎用几条指甲划出来的伤痕。 “抱歉,”遭受过家暴的人心理一般都很脆弱,廖嘉渠有些愧疚的道歉,“既然如此,那我建议您从明天开始与宋夫人少些来往,以免遭到更多侵害。” 楚沉瑜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廖嘉渠皱眉。 他觉得,青年并未将劝告听进去。 楚沉瑜则招来老板娘上一扎啤酒,啪嗒一声开扣,冰凉橙黄的液体顿时倾倒进透明玻璃杯中,杯壁瞬间弥漫一层水雾。 “你是为我好,我知道,”她把啤酒推到廖嘉渠面前,轻声说:“但宋兮月要求我每天必须去见她,不然的话...” 话没说尽,廖嘉渠却听懂了其中后续。 无非就是违抗命令后的惩罚。 他默了默,叹气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必要时候可以让护士陪同。” 不知不觉间,廖嘉渠对楚沉瑜的戒备心已经降低,好感上浮。 楚沉瑜纤长细密的眼睫敛了敛,嘴角勾起几分弧度,笑意清浅。 廖嘉渠:“......” 心跳莫名悸乱一瞬,掩饰般端起酒杯往嘴里倒。 “咳咳咳!!” 就在此时,隔壁桌讲话声音不知为何陡然变大,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纷纷拍桌而起,说话乱七八糟,嘴里把祖宗十八代都问候畜类。 廖嘉渠转头去看,只见留着光头的男人赤红着脸,抄起酒瓶指着对面绿毛扬声骂道:“你他妈的说谁呢?” 紧接着酒瓶被用力掷过去,玻璃砸地的破碎声在耳边炸响。 楚沉瑜只觉耳边一痛。 对桌气氛混乱不堪,两个互相骂的男人扭打作一团,手里有东西就扔,打得很凶。 第88章 扔刀子 廖嘉渠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本能地拉起青年想要躲避。 其他人则纷纷往后靠远离“战场”。 闹剧还在上演,对面越吵越厉害,周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食客,老板娘去找来老板劝架也没什么用,在场已经有人摸出手机报警。 楚沉瑜他们离得最近,站在热闹圈最里面,所以一张实木凳子带着风迎面飞过来的时候,正好扔到她面前。 “唔。” 一声闷哼响起,廖嘉渠痛得皱眉,却把凳子给踢了回去,瞬间砸在光头男人的小腹上。 男人当即怒斥出声,气势汹汹连绿毛都不想管了,冲过来拽起廖嘉渠张口就骂:“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廖嘉渠被勒住脖颈,有些呼吸不畅,脸颊憋得泛红,“...你这是恶意行凶,会蹲局子的。” 他试图用法律来约束对方,可光头男人正气头上,闻言冷哼,面目凶狠地扯起他狠狠磕到桌上,碗碟撞掉一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先前跟光头男人呛嘴的绿毛也加入争斗,场面一时之间难以控制。 就在他们准备把廖嘉渠往地面推时,两个被踩扁的酒瓶盖直面袭来,锋利边缘想把刀刮过面颊,直直刺入后面瓷砖墙面里。 廖嘉渠趁机逃脱。 光头男人豁然转头,面露凶相,嘴巴喷脏:“是哪个小野种敢朝你爹扔刀子?!” 回应他的只有迎面而来的啤酒瓶。 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尖锐的破碎口折射着刺目的光芒,拿着酒瓶的青年干脆利落地刺向他眼珠—— “楚先生!!” 距离被刺瞎只剩一厘米。 光头男人吓得瞳孔瞪大,眼神骤缩。 他根本没发现青年是什么时候靠近,又是什么时候打到跟前。 绿毛更是愣得没来得及给出回应。 廖嘉渠没空去管他们两,他狼狈地整理两下衣服,而后死死握住青年手臂,隔着单薄衣衫,青年体温低得让人心中泛冷。 他却毫不介意,依旧紧紧按着,嗓音放缓道:“楚先生你冷静下,我没有事,别管他们。” 楚沉瑜指尖微动转了转手腕,让那一片碎玻璃愈发接近光头男人眼睛,闻言皱起眉,接着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听话松手。 简简单单的气音,像是自喃。 廖嘉渠不敢放开她,刚刚那一幕比他自己被打还要恐怖,差点最后蹲局子的人,就成了楚沉瑜。 楚沉瑜微微偏过头睨他一样,示意他可以了。 警笛声由远而近。 几乎是廖嘉渠刚松开她手臂,两道熟悉身影便进到店内,穿着警服稍矮一些的人严肃问:“是谁报的警?” 楚沉瑜神色淡漠,先前拿起武器的手懒懒差兜里,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而后侧起脸,视线就跟落后警察半步的人对了个正着 只是一瞬间,她蓦地感到头疼。 怎么哪哪都有他? 燕峥显然也没料到她在这,原地停滞片刻,随即径直走至她跟前。 “吃宵夜?” 楚沉瑜余光掠过一地稀巴烂,点头又摇头,“嗯,但没吃到。” 她很饿,起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胃已经在抗议了。 燕峥眉间拧起几分痕迹,正想开口,却眼尖地瞥见她耳朵后方浅浅的血迹,语气顿时沉下来,“怎么弄的?” 第89章 受伤 “什么?”楚沉瑜不解。 燕峥抿唇,没有答复。 前面钟司厘招呼人进来把闹事的两个男人拷走。 都是普通市民,见到警察心底本能害怕,喝再多的酒此时也被吓醒,声声讨饶,就差没上手扒拉钟司厘他们。 拷好人就要离开,钟司厘拍拍燕峥肩膀,“走了。” 接着转头看向楚沉瑜,“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碰上你之后出警的次数比前半个月都多得多,而且样样跟你有关。” “巧合。” 楚沉瑜说着,朝跟警察一起去录口供的廖嘉渠晃了晃手机,长睫微微敛起,整张脸没多少表情,甚至有些郁闷。 她似有若无叹了口气,率先往前迈步。 钟司厘霎时满头雾水,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视线。 燕峥淡淡睨着他,眉梢轻扬。 “......” - 警局那边有廖嘉渠在,楚沉瑜不用特意过去,直接跟燕峥回家。 “...你问我为什么在那?追人正好追到附近,警队接到报警就顺路来了。” 身后燕峥解释两句,楚沉瑜心不在焉地点头,弯腰给自己倒了杯水,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坐下,顺手抄过个毛绒熊抱进怀中。 单薄纤瘦的背脊弯曲,陷进椅背里。 她眉目清逸,秀挺鼻梁蹭在棕色绒毛,一双幽黑瞳孔此刻因为饿得晕而变得湿漉漉,目光清冷里浸染些许委屈。 燕峥从厨房出来,猝不及防。 突然,他往前一步。 身体瞬间靠近,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单手撑在她脸侧,微低了头,染有清苦药味的松木香瞬间袭便全身,和那股好闻的清香糅杂、混合,萦绕两人鼻尖。 虽未紧贴,但他们之间距离绝对超出安全界限。 楚沉瑜经过近段时间锻炼,倒是习惯他突如其来的各种接触,抬起脸回视,菱唇轻启开合:“你在练习壁咚吗?” 燕峥没回,空闲的右手拨开她垂在鬓边的碎发,动作很轻,却还是有浅淡的药味从指尖传来。 他大概没听劝,又偷偷吃违禁药了。 楚沉瑜想着,燕峥虚虚弯曲起食指指节剐蹭了一下她的后颈,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调情一样,惹得她浑身上下麻了一半。 ...是不是有点敏感过头? 从被刮到的那小块皮肤向周围蔓延起层层热意,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闷的疼痛。 “受伤了,没发现?”燕峥又往后撩开些许。 楚沉瑜陡然回神,听见他的话,手下意识地抚摸耳后,沾染一手心的血。 血看着挺多,哪怕干掉,都还在往外渗出。 先前就有所察觉,光头男人扔酒瓶时,有碎片飞溅刮伤她。 只是后面光顾着救廖嘉渠没注意。 燕峥没管自己动作给别人造成怎样的影响,直起腰,低声对她说:“换身衣服,带你去医院。” 衣领全都被弄脏。 楚沉瑜没拒绝,边起身边漠然道:“钟队有句话说的挺对。” “嗯?” “哦,他前两天吐槽我灾星体质。” 燕峥眸子眯起。 他怎么不知道钟司厘那么爱人身攻击了。 楚沉瑜仿佛单纯抱怨一句,进屋随便换一身轻装,用纸巾潦草收拾后颈的血,擦干净些许,伤口露出来,苍白着脸满身伤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90章 谁才是神经病 事实证明人生得好看还是有好处。 燕峥站在病房不过十分钟时间,就听见隔壁房间有不下三个护士,自告奋勇的帮楚沉瑜处理伤口。 相较之下,他这个送伤者来医院的好心人反而遭到了莫名其妙的冷眼。 他没忍住问:“她瞪我干嘛?” 楚沉瑜低垂着头看手机屏幕,闻言疑惑地“嗯?”一声,随即恍然了悟:“没事,她以为我们吵架动手,你把我打伤了。” 燕峥:“......” 大概是送青年来时两人之间交汇的气氛微妙,加之他冷着一张脸,排队等叫号期间又询问青年几句话,语气都硬邦邦,路过的护士便误会了。 朋友间打闹激动点抄家伙属于正常事件,但受伤对象是个看起来无辜又无害的帅气小哥,那施暴者就不值得同情。 燕峥挺想吐槽句冤枉,然而他瞥一眼青年眉目间的倦怠跟厌烦,就把涌上喉间的反驳咽回去:“想吃什么?” 他记得他还没吃晚饭,好好一顿宵夜也被搞砸。 楚沉瑜恹恹地站起身,收好手机耸拉着眼睫困顿的说:“垃圾食品。” “嗯?”燕峥点开外卖软件的手指微顿,转头看向她,隽眉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烧烤?炸鸡?或者火锅?” “火锅为什么算垃圾食品?” “燕宁吃了会发烧,”他口吻浅淡,说起有关妹妹的事却又了如指掌,“她体质差,重油重味的食物在燕家都属于垃圾食品。” 楚沉瑜走到他身边跟他并肩,闻言眸子微微眯起,眼神透露些许深谙晦涩,随后又撇开,云淡风轻的转移话题:“你知道她很喜欢玩游戏么?” 燕峥点头:“知道。” 楚沉瑜嘴角一翘,不继续问了。 从俄罗斯轮盘到桥牌,样样都带个赌字,赌命跟赌财,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全被燕宁当场桌面上的一场场游戏。 燕峥清楚,可他不会管,甚至还纵容般陪她一起玩。 楚沉瑜搞不懂这两兄妹到底谁才是神经病,或许都沾点。 最终送到她面前的只有一份海鲜粥。 炖得稀糯的粥混着鲜香的鱼肉虾米,强烈刺激着人的味蕾。 燕峥坐在她对面,同样搅着一份清粥,碎肉和芥菜相结合,合口的甜咸味道正好填补嘴里空缺。 许是氛围轻松,他整个人都松懈很多,一直绷紧挺直的背脊卸掉力道,窝进椅背里没个正行,大腿旁边还倒着青年之前玩过的毛绒熊,悠闲惬意。 楚沉瑜捞起个灰色小狼扔向他,被他轻飘飘一抬手接住,而后倦懒地掀起眼帘,仿佛在问她“想搞什么呢”。 “你房间有其他空闲的床吗?” 燕峥:“没有,怎么了?” 楚沉瑜双手环胸,眉梢轻挑,似笑非笑,“不想坐一晚板凳,也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其实她想过睡沙发,可沙发上一堆毛绒玩偶,全扔地上会弄脏。毕竟是寄住别人家,她没有搞破坏的念头。 燕峥顿时噎住,唇线抿薄,半响后道:“我今晚过来后,你可以去我房间。” 他身体进入睡梦时应该只下达了寻找青年这个指令,并不要求青年一定要处于同一空间里。 楚沉瑜觉得睡哪都是睡,没说话,直接默认。 但当深夜她刚掀开燕峥那张床的被子,就面无表情的低头,瞥见双自后环绕过腰间的手臂,嘴角微微抽动两下。 第91章 心瘾 去哪都没用,燕峥鼻子里跟装了雷达一样,闻着味道就顺着摸到任何她在的地方。 楚沉瑜还穿着衣服,防止暴露身份,她连着好几晚都没敢脱束胸衣,憋得难受,此刻见到黏的像块橡皮糖般的燕峥,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门。 但事实不允许。 她深吸口冷气平缓情绪,干脆躺倒睡觉。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夜灯,昏暗而幽深,照落在玻璃杯的透明水面上,晃荡出暖橙色的碎光点。 后半夜,身侧传来些许响动,再有动静已经是片刻后,带着浅浅凉意的身子挨过来,楚沉瑜迷迷糊糊地恢复些意识,却没有完全清醒,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在梦里。 屋内似乎点有助眠熏香。 若有似无的酥麻自腰间蔓延到背脊,虚虚曲起的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过纤细脊骨,拇指腹按压着隐藏在单薄衣衫下的蝴蝶骨. 手主人却控制不住的想放肆地绕到身前,去碰一碰那让人产生心瘾的玲珑锁骨。 “别弄,痒。”楚沉瑜喃喃出声。 燕峥声音含糊,没什么精神:“嗯,你继续睡。” 然而作乱的手指没停。 楚沉瑜瞌睡跑得差不多,睁开眼,目之所及一片混沌漆黑,她抿了抿唇,语气略显无奈:“我回去?” “不用。” 燕峥已经收回手,两人中间仅隔半个玩偶的距离,青年背脊清瘦,在黑暗中隆起一个细微弧度,呼吸平缓。 感觉挺神奇。 他从未跟人同床过,以前身边陪伴他的只有冷冰冰的玩偶,看着可爱,其实都是死物。此刻身边却躺了个活生生的人,他暖热体温同化着小小被窝,浸染到他身上。 哪怕他两性别相同,甚至对方结过婚,有妻子,软弱无能又天天招祸碰事,他也无法自抑地想要触碰他,感受他。 脑子里杂绪纷飞,想得久了,燕峥心跳也跟着无规则絮乱起来。 太阳穴又开始有小人在挥舞锤子。 半晌,他再度翻身而起,缓慢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什么就走出房间。 - 第二天,楚沉瑜一早上都没见到燕峥,她待在屋内做完工作,洗漱下出门去医院。 “你现在跟楚沉瑜离婚,我帮你办手续,让你进游家。” 打开病房门时,她听见属于游夫人的声音,正跟宋兮月说这话。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我的孙子不可能认别的男人做父亲,”游夫人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哀戚,“...策华已经走了,我总得保住他最后一个孩子。” 楚沉瑜心底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 懂了,见搞不动她就来劝另一位当事人。 从利益层面出发,她还挺想宋兮月大方答应,但以她对宋兮月的了解,此事绝无可能。 果不其然,宋兮月下一秒就冷哼出声:“游夫人,这事我的孩子,我想让他父亲是谁就是谁,轮不到其他人来议论。” 她有这个底气跟游夫人杠,因为她出身上京宋家,是百年名门望族,绝非一个小小游家能置喙的。 游夫人脸色发青。 宋兮月嘴角噙着冷冷笑意,移开视线,霎时望见门口没动的青年,那分冷顿时如冰山消融,声线甜腻:“沉瑜你来啦。” 忽略掉她眼底病态的炙热,样貌美丽的她像极乖巧等待丈夫的好妻子。 第92章 阴霾 楚沉瑜对她投来的阳光视若无睹,她扭头对着游夫人问候一句,仿佛没有看到对方青黑之下因为情绪变化太大而扭曲的脸色。 宋兮月笑脸当即僵住,好半晌才缓过神,嘴角往下垮,委屈巴巴地说:“沉瑜,你怎么都不理我?” 楚沉瑜从善如流走到病床边拉过凳子坐下,坐姿端正背脊挺直,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这示弱态度大大取悦了宋兮月。 她俯身从柜子上拿起一颗圆溜溜的橙子跟小刀,刀尖对准青年递过去,语气甜腻又轻快:“我想吃,你帮我削皮。” 楚沉瑜伸手想要拿刀,她却将刀柄死死握住,意思很明显,让她从刃面接刀。 那样她如果要做点什么,自己势必会受伤。 宋兮月毫无人情味可言,如此行为也只是在惩罚青年刚刚对她的无视。 睚眦必报。 楚沉瑜果真继续,白皙细长的手指触碰冰凉背面,她想从刀背拿,却在指尖收力瞬间,感受到掌心窜上一股危险凉意。 她猛地抽回手。 水果刀哐当一声落地。 宋兮月眸光顿时沉下来,眉眼添上一层阴霾。 作壁上观的游夫人也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呆。 任谁都不会想到,表面遭到疯狂吐槽八卦的宋家夫妻二人背地里竟然是这种,刀光血刃的相处模式。 楚沉瑜面色平常,若无其事地弯腰捡刀,口吻浅淡地对宋兮月说:“我去洗洗,等下。” 宋兮月嘴角下撇倒挂油壶,冷哼一声任她去了。 青年起身进洗漱间,见识到两人之间种种不正常的游夫人赶紧找借口走人,所以等楚沉瑜出来时,病房只剩宋兮月在。 她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橙子,恍然抬头,平静目光划过青年那张清隽俊逸的脸,而后一路向下,落到她拿到的手指。 “楚沉瑜,”连名带姓,怒气积攒中,“我们的结婚戒指呢?你怎么没戴?” 楚沉瑜接过她投掷来的橙子,刀尖一翻,纤薄合适的橙色果皮从果肉上脱落,“在家,忘记戴了。” 宋兮月不知想到什么,眼眶霎时溢出泪,眼底酸涩胀痛,“你听见她说的了对吗?你也想跟我离婚,然后我嫁给宋家那个死人,你就自由了,对不对?” “没有。” 楚沉瑜难得带点情绪相劝,连圈削掉的果皮却突然断掉,如同累积起来的病态情感在此刻被她割裂剥离。 “我问过医生,怀孕期情绪起伏会比较大,空闲时会多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将橙子一块块切好瓣,用牙签插上递到女人唇边,“我对你什么样,你还不清楚么?” 青年把一切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归结为孕期心理反应,轻飘飘跳过死亡性话题。 宋兮月其实没太记住前半句,只愣愣地看着嘴边冒着汁水的果肉,被分泌失调操控的感情再度泄露:“...自从你受伤后,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好多。” 张口咬掉果肉,又含糊道:“但我喜欢,你能明白吗?我好喜欢你现在这样,会主动关心我,喂我吃东西,这些以前都要我求着你,你才会做。” 不能。楚沉瑜面无表情听着,心里无声回复。 但她没傻到说出口。 宋兮月絮絮叨叨很多,期间强硬要求楚沉瑜跑回家一趟戴好戒指。 楚沉瑜无法,神经病疯起来不讲道理,她只能跑回修复店将戒指戴上,再回到医院给宋兮月看。 第93章 谈判 女人满足的抱住她胳膊撒娇,手顺着小臂往下,试图与她十指相扣,却每次都被青年不着痕迹的避开。 然而无所谓,她只要看着丈夫将象征他们“爱情”的婚戒戴稳就行,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们彼此相爱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沉瑜一直陪她到晚上七点多才离开。 走出医院没几米,一辆豪车稳稳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低,露出游夫人神情严肃的脸,对她说:“上车,我们谈谈。” - 此时天色完全黯淡,周身亮光被空气吸走,车内黑黝一片。 外面是狂风骤起的声响,刮得青树枝桠乱晃。 但也只是风大,天气预报明确表示今晚无雨。 游夫人拢着肩膀薄绒披肩,眼神空洞的望着车外飞流而逝的街道风景,直到身体微微酸麻,才转回头看向同样支颌看川流的青年。 平心而论,对方确确实实有一副不输给自己儿子的样貌,甚至更清致,更好看。 前两年不是没听过圈内某些传闻,说楚家六少爷生了副美人相——长在男生脸上,这种褒义词似乎都成了贬义。 男生女相对现在的人而言并非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游家大少爷,她的继子就是一样偏柔和的长相。 或许代入对继子的厌恶,游夫人第一眼看见楚沉瑜便觉得反感。 仔细想想对方何其无辜。 游夫人闭了闭眼缓和情绪,再开口已然平静:“你不蠢,应该能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愿意答应合作,我就撤销起诉。” 耳边贵妇人循循诱导的声音响起,楚沉瑜虚拢着掌心撑在下颌,眸中染着似有若无的倦怠,听完她开出的条件后便轻笑一声:“其实我跟兮月感情很好。” “......”游夫人想不顾形象翻白眼。 感情好?哪家夫妻感情好会互相捅刀砸头? “游夫人,”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楚沉瑜回过脸,漂亮柔软的菱唇挑起一抹清浅弧度,“既然你想合作,那请摆出诚意来,小恩小惠的施舍就不必了。” 游夫人语气轻嘲:“小恩惠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楚先生,人别太贪心,小心贪得无厌遭报应。” 哪怕警方那边明确表明楚沉瑜是清白的,可游夫人依旧觉得,青年在害死自己儿子这件事上撇不开关系。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可你难道不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我合作么?” 游夫人怔愣片刻:“你什么意思?” “官司你必输无疑,撤不撤诉于我而言意义不大。”楚沉瑜语气格外平和冷淡。 否则游夫人也不会在即将开庭的紧要关头,找到宋兮月,劝她跟自己离婚。 想一箭双雕把她送进监狱又想哄骗宋兮月离婚,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只可惜,游夫人算错了宋兮月的态度,没有外力强制要求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可能跟楚沉瑜闹掰。 眼见谈判崩掉,楚沉瑜音量微提,让司机停车。 司机用眼神询问后座女主人。 游夫人唇抿得泛白,不敢相信自己那点小心思居然轻而易举被识破,此刻一点不想看见让她难堪的人,立马摆手示意停车。 楚沉瑜扣开车门,临走前,她忽然回过头,轻而缓的开口:“你最好趁早决定,毕竟哪天她心情变差,孩子就没了。” 心底瞬间蔓延上惊惧,游夫人豁然转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青年被飞扬碎发模糊的脸,以及那抹使人心悸的凉薄神色。 第94章 他结婚了 最后楚沉瑜顶着狂风回到修复店,第一件事就是冲上楼洗个热水澡,然后给自己泡一杯红枣枸杞茶,美其名曰年纪大,养生。 她前世死前刚过二十八岁生日,比燕峥还大一岁,确实该养生。 想到燕峥,她才慢吞吞拿过手机给他发消息,告诉他一声,省得等会他找不到人闹脾气。 楚沉瑜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已经学会考虑他人情绪再做事,虽然这个“他人”只代表燕峥,但这点点微小变化不可忽视。 三楼小厨房内弥漫着奶油饼干的甜香,很浓郁,估计饼干刚出炉。 一小碟子正搁桌上放凉,燕峥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冷白指尖触碰花形瓷碟边缘,离最近那块奶油饼干只有一厘米,他朝厨房问:“可以尝尝么?” “想吃就吃。”楚沉瑜将烤炉里最后一盘饼干拿出来,放到旁边。 既然主人允许,燕峥自然没跟她客气,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刚咬掉,饼干瞬间在口腔中酥化,甜度适中,奶香醇厚,却不觉得腻。 他两口吃掉,没忍住又拿一块。 “还好?” 楚沉瑜摘掉隔热手套,看向燕峥。 鲜少有人知道她会做饭,楚青山没教过她这个,所有关于厨艺方面的技能都是她日积月累慢慢点亮的。 原因便是年幼饿太狠,长大怕离了舒适环境再度没饭吃,硬逼着自己去学。 学得好坏不论,起码会了。 所以直到现在,还真没除她以外的人尝过她的手艺。 燕峥人虽冷漠,最难得一点便是在某些方面相当耿直和诚实,闻言便点了点头,“很好。” ——比楚沉瑜试探性要求的评价还高。 青年满意地颔首,而后给他奖励般倒一杯清茶给他去腻味。 燕峥垂眸,眼角余光却无意间扫到她递茶的右手,无名指根处牢牢的卡住一个前几天并未看见的东西,一个设计精巧的银色指环。 他顿时愣住,连杯子都忘记接。 ...那是戒指,戴在无名指。他结婚了。 直到楚沉瑜转身进厨房他才醒神,后知后觉般意识到对方已是已婚人士,跟他同性别,还有妻子。 手指将茶杯捏得紧绷,骨节泛起动态的白,随着呼吸微微浮动,他把杯子当成对方细弱脖颈来捏,用力到像要把杯子弄断。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缓缓伸缩因过于用力而有些僵硬的关节。 发出咔擦几声碎响。 - 回到小公寓时墙上电子钟跳动到23:05分,楚沉瑜把包装好的饼干扔到茶几上。做多了,明天谁到公寓谁拿走,反正两天内这里肯定不会安静。 燕峥在修复店就没怎么说话,回到公寓更是一言不发直接进屋洗漱,期间给过楚沉瑜一个眼神,暗沉沉的,浓艳瑰丽的深海凝聚着深色。 但楚沉瑜没看懂,她乐得燕峥不搭理她。 明显今晚燕峥情绪不佳,很有可能彻夜不眠,也有可能会随时发病,楚沉瑜斟酌两秒,回房处理剩余工作,而后洗澡睡觉。 不过留了门没关,而大半夜,对方也确实“不负众望”的爬床。 燕峥站在床边,眼神清明,低低喊了两声名字没见楚沉瑜醒来,便站在床边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楚沉瑜被子盖到肩膀,身体蜷缩在里面,脸侧着,喉间不是很明显的东西上下缓动,带着婚戒的那只手露在被子外。 第95章 平的 银色光泽格外刺眼。 燕峥蹲下身,两条大长腿曲着,他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枚戒指,很精细漂亮的款式,足以证明选择它的新人的有多喜爱。 青年本身并不适合这种花里胡哨的装饰,但指环戴在他手上是真好看。 好看到想折断它,让它变换成心里所想那样。 燕峥注视着青年白皙分明的手指,一瞬间心中好似生了心魔,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对方冰凉指尖,再缓慢顺着往上,包住整只手。 指腹不经意擦过象征着忠贞爱情的戒指,他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有似无地摩挲着。 摸够了,他依依不舍得分开对方指缝,将自己手指插进去,严丝合缝的,强硬的与她指骨紧扣,又因为摩擦过重,掀起一丝酥麻的疼。 燕峥额角眉梢跳动抽搐着,因为这分疼,生出一头的冷汗,额前刘海像被水浸透,口中念着什么“结婚了”、“姐姐”之类的词。 眼前恍惚映照出光怪陆离的画面,手颤抖麻痹,差点要松开对方,被他一把捞回来握紧。 额头抵在床沿,更多影像在眼前乱晃,打不散,不舍得,那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回忆起的珍贵画面,他把臆想出来的记忆奉若珍宝。 身体逐渐飘然,他苍白无色的嘴唇咬着喃喃细语,来来回回都与那个“姐姐”有关。最终转了好几个弯,破碎的声音落在青年脖颈边。 狂动的记忆侵蚀掉仅有的清醒,理智彻底丢失,他欺压上对方。 按住脆弱脖颈的那一秒,燕峥心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好细。 真的太细了,如他一直所想那般,不用多大力气捏就能捏断的程度。 虚幻与迷乱,他遗忘了自我。 “唔...” 微弱闷哼自传进嗡嗡作响的鼓膜。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如少年般清冷,糅杂了低缓磁性,叫他名字时尤为悦耳,像根小翠羽,一下下拨动他紧绷的神经。 力道下意识一松。 燕峥低头盯着青年依旧安然沉睡的模样,用炽热又痴迷的目光描摹着他清隽俊逸的面容,指腹暧昧地在他温热唇角与下颌来回,偶尔充满抚慰意味地按一按。 屋内使人陷入高度昏迷沉睡的熏香很好闻。 他轻嗅两口,脑袋却愈发醒神。 “以后别那么轻易信任人。” 指尖顺着白皙下巴往下滑,落定与那枚凸起上。 燕峥动作豁然停顿。 冷淡神色露出几分困惑,眉梢皱起,不确定地继续在那点滑动。 最后,他浑身僵住。 平的。 再摸,又按,依旧是很平。 燕峥呼吸骤停。 是身体障碍缺失象征器官?医学史上确实有过这样的病例。 可他控制不住继续想,如果不是呢?那楚沉瑜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什么性别。 思绪纷飞杂乱,他猛地抓住其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是昨晚,他放肆触碰对方背脊的时候。 碰到蝴蝶骨边缘,明显摸到几分非身体肌肤的触感。 燕峥长睫轻颤,青年此刻侧身睡着,只要他再碰一碰,就能确认真相。 意识在交杂撕扯。 空荡荡的屋内只余他逐渐变重的呼吸声。 燕峥瞬间翻身远离对方坐在床边,他没动她,即使内心欲念疯涨,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第96章 做饭 分不清茫然居多还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居多。 巨大信息的冲击下,他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哪怕他有能力将楚沉瑜弄醒然后像拷问犯人那样逼她回答问题,但念头刚升,他便皱起眉,把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镇压。 不管楚沉瑜性别是哪种,现在都不是揭穿的时候。 否则她跟宋兮月的婚姻就会从家暴演变成骗婚,到时候进监狱的,或许就成楚沉瑜了。 燕峥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侧过半张脸去看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人,一时之间连吐槽欲望都无,满脑子皆是怎么帮她隐瞒身份解决问题的思路。 ——这情况很可笑,因为两分钟前他差点掐死她。 静坐片刻,燕峥打定主意回屋睡觉,他走前扯平被自己坐皱的床单,顺手帮楚沉瑜盖好被子,以及掐掉屋内徐徐燃烧的熏香。 然后,凌晨三点半。 楚沉瑜翻身,被子往后滑去,虚搭在纤软腰间,正好露出揽在其间骨节分明的手。 燕峥回屋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就是离奇迷幻的画面,他权衡两秒,果断抱起枕头“爬床”。 所以第二天楚沉瑜醒时,是在某人怀中醒的。 她眨眨眼散掉瞌睡,身后搂着她那人明显还在梦中,脑袋搁肩窝里,略长略硬的发尾扫到脸上蹭起连绵痒意,随着主人越来越靠近而乱动。 “睡安分点。”她伸手抵住对方黑乎发顶那个小巧漩涡。 不知燕峥听进去没有,但他确实没有再动。 楚沉瑜掩唇打了个哈欠,她还有点困,小幅度转了转头,感觉身体沉沉的,像是经历过一场深度迷失的睡眠后醒来,哪哪都不对劲。 脑袋底下有点膈。 她伸手把里面东西抽出来,修补好的刀片透净的能照出她这张脸,清逸冷淡的眉目一晃而过,她收好军刀塞回枕头底。 没想着用这玩意来对付燕峥,若他真要动手,她未必打得过。 把刀放底下垫着,无非求个心安。 - 等燕峥也睡醒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楚沉瑜显然很满意他昨晚对于自己厨艺的评价,起床后出门去附近超市买菜,听闻钟司厘要过来还顺手多做一个。 奶油饼干相当受欢迎,钟司厘直接顶着燕峥死亡视线笑嘻嘻抱走一罐,准备拿回去给女朋友尝尝。 而后他嘴里叼着一块进厨房,利落地挽起袖子帮忙,声音含含糊糊:“廖律师没追究,那两打架的今晚放出来了。” 楚沉瑜在处理鱼,活的,现杀。刀背剁下去先把鱼砸晕,而后开膛破敌取里面内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不是在杀鱼,像杀人。 钟司厘被脑袋里突然跳出的想法吓一跳。 乖乖,大家族里娇养的小白脸会处理活鱼就不错了,还杀人?搞笑呢。 “是不是还有只鸡,我帮你切?”钟司厘洗完青菜,扫一眼看见搁砂锅旁边煮好的盐水鸡。 今天一桌全是南方菜,口味清淡至极,钟司厘不大喜欢,觉得没滋没味,燕峥倒是习惯,近年陪燕宁吃得。 楚沉瑜余光瞥一眼,点头。 钟司厘顿时上手。 吃午饭时燕峥从房间把笔记本搬出来放到茶几,转头看向钟司厘:“路线缩短到三条,一路几人,你自己安排。” “得嘞,”钟司厘夹了一筷子鸡肉到他碗里,冲认真吃饭的楚沉瑜挤眉弄眼,“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疑犯就能缉拿归案,你自由了兄弟。” 第97章 两亿 “抓到人再来说这句话。”不知怎的,燕峥想到楚沉瑜后天很可能要搬走,心里就突然堵了块石头,表面嶙峋尖刺那种,转来转去,扎得哪哪都不得劲。 尤其是昨晚无意窥见她的秘密后,这种感觉又逐渐转变成一种刺挠的麻痒。 楚沉瑜嚼着排骨,她吃相并非豪门世家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维持优雅的模样,用狼吞虎咽形容差不多,没被吐槽完全是因为脸好看。 漂亮的人吃相再普通,在其他人眼里都自带滤镜。 “恕我直言,你这幅样子真的像饿死鬼投胎,燕峥难道没给你吃的吗?”钟司厘看她扫荡餐桌的速度,忍不住牙酸。 约莫吃个七分饱,楚沉瑜才放慢速,盛了碗汤搁手边等凉,“如果你有渴到喝路边被践踏无数次的脏水,吃垃圾场里发臭长虫的面包的经历,就会觉得我这样很正常。” 钟司厘瞬间瞠大眼睛,光是听描述,他就胃里泛酸想吐,“那也太脏太恶心了吧?” 他就算执行任务期间弹尽粮绝,也有丛林里的野果野草能吃,虽然紧急情况下为了活命,楚沉瑜说得他也不是吃不下,就有点心理上的膈应不适。 楚沉瑜把最后一块鸡胸肉扔嘴里,形状姣好的眸子细细弯起几分弧度,却没多少笑意。 燕峥一如既往沉默无言,只在听楚沉瑜讲话时停顿稍许,而后筷子一转,远离那碟近在咫尺的糖醋排骨。 里面还有两块肉,正好够她跟钟司厘分。 吃完饭,钟司厘拎着饼干把燕峥强行拖走,留楚沉瑜看家。但她没待多久,修补好一页相簿后换衣服出门。 车停在小区外公园边,司机在驾驶座上坐着,副驾驶一侧的窗户被按下,四处寻找目标的他撞见没到身影眼睛顿时亮起,冲她招手。 楚沉瑜顿住脚步与他对视半秒,随即朝车方向走来。 打开车门坐进去,游夫人依旧拢着昨日那件披肩,交合处的手却紧紧攥着。 轮胎转动,车开离公园。 “燕少,哦不,或者说燕家人很喜欢你,”她语气笃定,缓慢往下说:“虽然不清楚你有哪里讨人喜欢,但宋兮月爱你,燕家对你另眼相看,在这上京,你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上京名门望族多,而真正能称得上百年名门的只有几个。 其中燕家属翘楚,当然,早早搬离上京的那两家不算。 游夫人侧眸,往日化着精致妆容的贵妇人此刻素颜朝天,眼角细纹堆生,仿佛短短时间内老了十数岁,“说吧,你想要什么?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贪心不足易糟祸。” “我想要的很简单,”楚沉瑜伸出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晃了晃,“这个数,我同意离婚,并且帮你劝宋兮月嫁入游家。” 她这要求太简单,以至于做好万全准备打持久战的游夫人怔愣当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两千万?你会那么好?” 楚沉瑜挑眉,“不,是两亿。” 游夫人:“......” 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两亿解决掉所有麻烦还能平安抱回自己儿子的种,”楚沉瑜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往后靠去,悠然闲适,“这笔买卖很赚。” 游夫人目露轻慢,不因数目,而是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 “两亿可以给你,”她斟酌着,“可你能保证说到做到吗?” 第98章 尾随 ——“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机会么?” 青年只给游夫人留下近乎狂妄的一句。 而后他就示意司机停车打开车门走出去,一模一样的场景,他低垂了细密长睫,笑容真实又乖张。 “放心,两亿不白收。” 游夫人只盯着他沉默不语,却没说什么。 她感觉青年身上有股劲儿,跟散漫不同,更像胜券在握的游刃有余,让她觉得心一软也无所谓。 反正她不吃亏,两亿是宋兮月嫁进游家才结账。 想清楚个中利益,游夫人心情难得松快几分,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人就忍不住发困,吩咐司机开车回家后,拢着自己儿子生日时送的披肩睡了。 - 树影摇晃。 楚沉瑜又一次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拒绝掉来问联系方式的小姑娘以及星探,她连着逛过几条街,终于舍得进店内休息。 一路跟着她的两人差点没累瘫。 就没见过比她还爱逛街的男生。 楚沉瑜在前台点了杯芒果脏脏奶茶,接过店员小哥哥递来的便利贴,而后指一指对面墙壁。 一大片贴满心愿便利贴的许愿墙,奶茶店为了吸引顾客的一大特色。 她看着粉色心形便利贴几秒,一圈绕着一圈心不在焉地转着水性笔,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填什么。 这辈子心愿甚少,或者用没有更贴切。 店员也不催,见过许许多多犹豫的顾客,他已然习惯,但见青年纠结许久始终得不到答案,便试探着建议道:“想想看现在最想要得到的?” 既然长远目的暂时无法实现,那就从最近目标里找。 楚沉瑜缓慢眨眼,还真找出一个。 她龙飞凤舞地在便利贴上写——“快乐。” 二十多年没体会过真正的开心快乐是什么感受,整日活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中,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心理得到真切满足的滋味。 店员看见这简简单单两个字有些愣,他还以为顾客思考那么久是在憋大招。 楚沉瑜拿着写好心愿的便利贴在墙上随意找个位置贴了,混在周围一堆“暴富”“考第一”“谈恋爱”的雄心壮志里,她这小愿望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她懒得走,顺势在墙边位置落座,店员送上奶茶,撕开包装一戳进去,再抬头,就看见对面人行道上来回走动的两个男人。 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察觉到她抬头看这边,还装作不认路问街边路人。 楚沉瑜吸一口奶茶,吸到果肉,酸的,不是很好吃。 她没嫌弃,依旧慢悠悠喝着,直到时间晃到半个多小时后,她才离开奶茶店。 走前特意往对面看,果不其然看到他们齐刷刷松气的模样,然后继续尾随。 太阳逐渐隐没云层后,余光给那飘动缓飞的云朵染上别样色彩。 黑夜降临,楚沉瑜抬眸瞥了眼顶部招牌,而后脚步一动,直接进去。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顿时充斥耳膜,未到热闹时分,吧台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喝闷酒或闲酒的客人。 楚沉瑜施施然坐到高脚凳上,一条笔直长腿支地,一条懒散踩着脚栏,清瘦小臂搭着台缘,声线磁缓撩耳:“一杯长岛冰茶,谢谢。” 烈性酒,酒量差的两杯倒。 她一连喝了三杯,旁边喝闷酒的小哥都看不过眼,问:“兄弟,受啥伤了这么喝?有点顶啊。” 楚沉瑜冲他笑笑,沉黑眸子尚且清明,转头给他也点了一杯。 小哥承她情,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当然,多是小哥说,楚沉瑜沉默听着。 “...我当初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就舍得离开我呢,”小哥酒精上头,情绪爆棚,心里的酸哗啦就倒了,“呜呜呜,我是真的喜欢她,努力赚钱不就想在上京买房子,让她能过好日子!” 结果辛辛苦苦工作没顾上家里那位,转头人家就为了钱跟别人跑了。 小哥有苦说不出,只能跑酒吧放松。 楚沉瑜又点几杯。 小哥又惊又怂,赶忙推回去,结果手一滑,酒杯倾倒,晶莹剔透的琥珀酒水便全泄到青年裤子上,晕出好大一团水渍。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 “没事。” 调酒师早就麻利递纸巾,楚沉瑜抽一张擦裤子,对小哥莽撞行为丝毫不生气。 “不能没事,”小哥大着舌头,“我、我赔你裤子。我是这的员工,有自己的更衣间,我那有干净裤子,你跟我来,把裤子换咯。” 楚沉瑜闻言,微微眯起眼,随即唇角勾起,“好。” 小哥连忙起身带路。 两人离开吧台,调酒师对他们离开方向撇撇嘴,随手将酒杯全收拾。 ——李石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他那卖可怜的俗套人设,次次都用同一招哄人,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但调酒师不得不承认,李石确实能耐,次次都成功骗都人。 这回这个,还是个有钱又有颜的极品。 调酒师心里颇为不平衡的啧啧两声。 - 李石带楚沉瑜走暗门进入员工通道。 走道两边堆满各种空箱子之类的杂物,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走了几分钟后,李石停在一道门前,他伸兜摸钥匙,喝多准头差,摸好几次才摸出来。 门打开,内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楚沉瑜鼻尖微动,闻到一股酸臭味。 像袜子半年没洗那种。 她站在门边没动,李石也没动,直到气氛有点僵持,他才转过脸说:“进去啊,你该不会...是想在走廊换裤子吧?有摄像头的。” 他伸手来推人。 楚沉瑜侧身避开,单手插兜,看都没看房间一眼,眉梢轻挑语气平静:“进去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石现在恨不得她赶紧进屋,嘴上麻溜道:“什么问题?” “黑市入口在哪。” 李石突然不动了。 他笑了笑,脸颊被酒熏红,眼神也不甚明晰,“你说什么呢?什么入口?我怎么没听懂。” “需要我帮你回忆么?”楚沉瑜同样勾唇,笑意清浅,“引路人?” 李石:“......” 这人什么来路啊?连引路人都知道? 上京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所有暗潮汹涌都隐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而这个角落有一个很俗套却又通俗易懂的名字,黑市。 楚沉瑜想搞点特殊玩意,就想到了任何东西都卖的黑市,但她记忆里对那完全没印象。 如果在南江她就知道,不过南江那边不叫黑市,名儿好听多了,叫赶彩。 第99章 微信行吗 燕峥知道她要去黑市买东西,就给她指了条线,让她去找能办理出入资格的“引路人”。 通俗点讲就是个带路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楚沉瑜原先想直接过来找李石,半路碰到两个跟踪自己的人,才七拐八弯带着那两逛上京。 对方有没有累吐不清楚,她是真无聊。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今天走这一遭她算是把上京这片区走熟了。 李石见青年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安静凝视自己,明明没多大威慑力,心底却还是生出一丝慌乱,嘟哝两句,“还以为是条大鱼呢...钱、货带没?或者你有什么能换的也行。” 身份都被人家扒出来,李石也懒得装醉汉,一句话说得硬邦又清晰。 楚沉瑜摸出手机解锁,“微信行吗?” 李石嘴角抽了抽:“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随意的。” 高情商这么讲。 低情商是:憨批。 往常见过要引进黑市的人哪个不是神秘兮兮故弄玄虚,要么甩出一大把现金装作阔佬,要么带十七八个保镖显得自己多重要。 就楚沉瑜,傻了吧唧,没心没肺。 李石撇撇嘴,认命般打开二维码。 叮咚。 一笔资金入账。 “未名路884号,敲门一短二长三停,听到问话报我名字。”李石啪一声开灯,照亮里面晾了一屋子的咸鱼,挂天花板上,灯光照映下去,像一条条怪模乱样的鬼影。 他半点没嫌弃,习以为常地伸手扯下一条,三两下包装完扔给楚沉瑜,“给守门的。” 咸鱼,臭到极致的咸鱼。 楚沉瑜两根手指勉强捻住半个角,她敢保证,只要碰到鱼中间,绝对会染上一身臭味。 她谢过李石,拎着鱼转身就走。 刚迈出去两步,身后李石叫住她。 “喂,你真不考虑下收我吗?其实我真还行,之前那些前男友分手后都巴不得我跟他们再来一次,”他卖力推销自己,眼神打量着青年,舔舔唇,“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不收你钱了。” 楚沉瑜脚尖碰到横倒在地的酒瓶,闻言提了两脚,趁着李石关门背对她的功夫,脚尖一动将酒瓶踹起,直击某个翘臀。 “嗷!” “我对给人开花没兴趣。” 楚沉瑜凉凉撂下一句,没再看泫然欲泣的李石,径直从走廊另一道暗门走出酒吧。 李石:呜呜呜,只会隔空踹人的乌龟王八蛋!有本事正面刚啊! 跟他正面刚是没机会了,另外两位倒是有可能。 楚沉瑜把臭气熏天的咸鱼找四五个塑料密封袋包好,确认不会露味到身上才塞兜里,而后抬起眼睫,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对面来势汹汹的光头跟绿毛。 “小兄弟,识趣点就自己蹲到墙角去,省得伤到一身细皮嫩肉,到时候喊疼我们可不会怜惜。”光头眯着眼看青年,视线从脸划到腿,又从腿划上去,眼底透漏出一分贪婪神色。 怪不得雇主说仔细着别伤太重,记得收点力,别把人整死。 光头心下一衡量,就这柔柔弱弱的小身板,估计都顶不住他一拳。 绿毛嘿嘿笑,半点没有上次跟光头针锋相对时的模样,反而哥俩好般商量:“光哥,一会绑了让我先摸摸呗,他那脸看着就嫩,割几刀不知道会不会更好看。” 第100章 生祸 光哥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他心里门儿清,自家这兄弟有些不为人道的癖好,净喜欢欺负小白脸的皮囊,不管男女,一律划烂了再说。 “老板说过让我们动哪里都不准动脸,”光哥睨着他,“都忘了?” 绿毛顿时讪讪地挠了挠脸颊,语气飘忽道:“哪能啊,实在是这张脸太诱人了,光哥你是不知道,在我眼里他就跟诱惑剂差不多,特容易上头。” 谈论两句,他眼里黏腻恶心的凶光跟嘴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楚沉瑜面无表情听着他们讨论抓到自己后怎么分配,竟然一点没觉得她能逃出他们手心,甚至连多余动作都没有,径直挡在路口。 左右是两米多高的围墙,身后暗门已经被气急败坏的李石锁上,天然环境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她困死在这。 墙跳是能跳,但楚沉瑜不想现在跳。 她还有账没算完。 “谈完了吗?” 在光哥跟绿毛商量到佣金怎么分时,一道清朗嗓音破开层层空雾钻入两人耳朵,使得他们迅速反应过来。 绿毛从靴子里抽出锃亮匕首,光哥则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电棍。开关打开,不经意碰到地面瞬间掀起细微的刺啦电流。 “小兄弟胆子挺大,都这种危急关头了还记得‘关心’其他人呢!” “你懂什么,这性格好,漂亮废物,我喜欢嘿嘿。” 两人嘴上口花花,手里凶器却是半分不停的朝楚沉瑜面门跟腿脚袭来—— 刀割脸面,棍扫半身。 楚沉瑜迅雷不及得猛然倒退好几步,顿时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反手抄起早早盯准,扔在一旁的塑料椅子。 这玩意挡不住多少伤害,但体积大,扔过去对方躲避要进行大动作,趁着他们分神时,她骤然欺近,一条长腿就往墙边用力一蹬踩上去,身体飞花般旋转,脚部并拢死死扣住绿毛脖子! 腰部腿部一齐发力,硬生生用剪刀腿把绿毛摔趴下。 脑袋砸到地面,大脑一阵眩晕。又因为肺部短时间内缺氧,绿毛眼前出现短时间黑视,嘴巴不自觉张开,呼哧呼哧喘着气。 解决掉一个,楚沉瑜看向面容肃然冷凝的光哥,她直接踩在绿毛斜方肌上走过去,力一点没收,把清醒没两秒的绿毛又踩昏迷,连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 “关凌从哪请得你们两废物,”她挺随意地瞥一眼绿毛,复转眸,“说说看,她让你们怎么处理我。” “废物”一称当场奉还。 刚开始被当做货物般讨论来讨论去的幼崽,如今更像能将他们碾死在地面的凶兽,残暴又凶狠。 光哥后槽牙咬紧,咬肌酸痛,手里则把电棍捏紧。 对于青年一眼看穿他们雇主是谁这个问题,沉默便是最正确的答复。 他看着越来越近,面上神情越来越饶有兴致的青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吼,拎着电棍就冲上去! 电光火石间,楚沉瑜身影似夜行鬼魅,尚未确定其身影,她就把腰弯成人类无法下至的弧度避过电棍,再恍若游鱼窜到光哥身后,抬腿蓦地一踹! 光哥霎时回过神来转头。 然而晚了。 他最后目之所及,只有洁白干净的帆布鞋,以及太阳穴短暂而汹涌地刺痛。 再接着,毫无声息。 第101章 你下班了? 匕首刺入太阳穴那个瞬间,鲜血并没有立刻出现。 绿毛突然惊醒,结果一张眼珠子突瞪到快要掉出来的死人脸近在眼前,跟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面对面。 他悚然一惊,吓得憋出一声变调尖叫。 再仔细看,死的竟然是自己相识多年的兄弟,这下懵逼得连尖叫都忘记。 “光、光哥?” 他想伸手去碰光哥身体,指尖动了动才发觉,他晕过去时还拿着匕首,而那把匕首正正好,戏剧性一样刀刃对准天空。 其实光哥不转那下头的话,根本不会死。 人下意识地动作反应会让他去看推到自己的始作俑者,而正是这点“意识”,让他葬送了自己生命。 当然,究其原因可能也有楚沉瑜踹那一脚挑得角度太好的份,只不过对方都想划她脸要她命了,再心慈手软就显得她假惺惺。 绿毛见过死人很多次,但那些都是与他毫无相关的任务对象或者陌生人,头一回有亲朋死在眼前,冲击不可谓不大。 他哆哆嗦嗦抽出插在兄弟脑子里的匕首,被堵住的鲜血瞬间喷桶而出,溅了他满头满身。 刺目又温热的液体,彻底将他体内愤怒与悲痛点燃。 绿毛边哭边提刀冲上前,血顺着额头从脸滑到鼻梁又滑进嘴巴,红白液体横流,咸腥铁锈味充斥口腔,他张着唇喉咙呼出野兽一样的嘶哑吼声,整个人扭曲恐怖。 楚沉瑜大脑飞速转动,思考是直接弄死他,还是先跑再说? 打肯定能打过,就是后面查起来难应付。 她站立原地没动,眼看绿毛就要用刀戳进她眼睛里,手腕上骤然传来一股压迫力,自后方将她向后拽。 惯性使然,她没忍住跟着那股力倒退好几步。 “发什么愣,赶紧跑啊!” 少年沙哑厚重的嗓音扯那么大声,变得微微有些难听。 而他还在继续:“刚刚揍光哥时那么神勇,我还以为你没有什么怕的,怎么别人一生气就呆愣愣不动,等着被杀吗?” 楚沉瑜已经反应过神,调整好面向跟他一起往前跑。 既然有人替她决定方向,那她就顺着往下走。 想清楚接下来一连串计划,楚沉瑜眼角余光瞥一眼还被握紧的手腕,问:“你下班了?” “???” 原以为会等到句谢谢的陈左怀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这什么破问题,逃出生天后难道不是该庆幸还活着,然后感激地向救命恩人道谢吗?问工作是什么鬼?! 虽然没希望青年真的道谢,但陈左怀严重怀疑他脑子被吓宕机,连正常运作都不会了。 “我没上班,”心里疯狂吐槽,嘴巴却老老实实回答,“惹了宋家少爷给饭店招麻烦,不好意思待着,就辞了。” 其实唐悠然有挽留,只他还有别的事要忙,便谢绝对方好意。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怎么跑这来?” “还不是因为你!”陈左怀看见前面隐约灯光,手掌悄悄收紧握得更严实,嘴皮子顺溜道:“前面就是闹市,他不敢跟的,我等会就去报警,指认他杀人。” 说完事后安排,他话语停顿片刻,耳根子蔓延上不合时宜地热意,似回想起刚才说了什么,正在懊恼。 第102章 忐忑 “...咳,总之你不用担心,致人死亡的是阿绿手里的凶器,就算有伤也是他们互殴打出来的,跟你无关,”陈左怀选择性跳过话题,“你只是路过目睹凶杀现场的路人。” 越多灯火通明的高楼跃入眼底。 楚沉瑜微微眯起眼,随风扬起的碎发往后飞去,露出裹着纱布的额头,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黑幽深,此刻却从渊底露出几分笑意,或者感慨。 她旋出手腕,拍拍少年人不算宽厚的肩膀,老气横秋道:“长大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会去楚公馆门口前莽撞哀求,学着转动思维去从大局去思考问题,从中抽取利益最大化的答案。 这小半个月,确实成长不少。 陈左怀被她这语气噎了一下,相当别扭,“我跟你不熟...算了。” 想反驳她,却发现找不到理由。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算不得好,甚至谈得上差到极致。 青年是将他从拍卖场上拍走的买主,而他只是因难困在牢笼里等着被欺辱的,可怜兮兮的拍品。 陈左怀开始恨他,因为他把自己拍走,把他当真正可以交易的货物般,将他的自尊与傲骨全都踩在脚底,碾碎成渣。 结果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渺无希望时,青年又将他的碎骨一块块捡起,拼接,黏合成完整的“人”。 说不感动是假的。 而且他还从对方身上,嗅到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味道,仿佛在哪闻到过,让他在南江辗转反侧至深夜都在回想。 陈左怀眼神恍惚,半晌,他突然问:“余先生,你...是叫楚沉瑜对吗?” 那个与他至亲一模一样的名字。 楚沉瑜余光没见到绿毛追上来,脚步逐渐放缓,闻言便点点头,算作回应。 陈左怀一下子激动起来,比刚才耳朵还要红的颜色浮现面颊,他着急忙慌地手脚不知往哪放。 嘴唇张合几回,想说什么,又因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不清楚先问哪个好。 楚沉瑜则再度拍了拍他肩膀,“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陈左怀:“......” 他木怔地瞠大眼。 “那、那我能加你联系方式吗。” 好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 仅有的两次接触就能看出来,余先生从不允许他反驳任何话,陈左怀纠结半晌,只能委婉问个联系方式,等有空再好好聊。 但他不确定余先生反应。 他忐忐忑忑,一颗心悬在半空。 好在楚沉瑜没拒绝。 两人交换微信,陈左怀的小心脏总算落到一半,剩下一半依旧悬着。 “你得罪关凌,这次光哥跟阿绿没解决你,后续肯定会接着派人来。”他点进对方那个绿莹莹的护眼头像,改备注。 楚沉瑜点头,“知道了。” 陈左怀改完备注,嗯嗯两声:“那我去警局了,你小心。” 楚沉瑜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而后点开导航查找未名路。 坐上出租车,她收到了陈左怀发来的信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晚真的是路过,听到声音觉得耳熟就去看看,结果发现真是你。至于光绿...我之前跟踪关凌,对她最近做过什么有点了解。】 像是忙着补救形象,信息接踵而来。 :【我不是变态也不是跟踪狂,关凌之前抢走我很重要的东西不还,我只能跟着她找时机问她要回来。】 陈左怀停在这,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好一会,也没下一条信息。 第103章 你不会出事了吧 未名路距离闹市很近,出租车车程约莫十分钟左右就到,楚沉瑜扫码下车,抬头看一眼种在路边两棵同等高大的槐树便收回视线。 槐树养得好,就是吉祥树,招财进宝。 养不好,树冠过壮,两棵树凑一起正好遮挡所有月光,人站进阴影里就觉得浑身凉凉,打心底生出一分怯意。 楚沉瑜低头,连自己影子都找不到。 走出这小段被阴暗笼罩的路口,她边看门牌号边往里走,直到看见一扇双合木门,左侧锈迹斑斑的门派上写着“未名路884号”。 她上前两步,屈指平缓有律地轻敲几下。 没多久,木门从中打开一条小缝,内里传出一个苍老而浑厚地声音,问:“打哪儿来,又打哪儿去啊?” 楚沉瑜没什么音调起伏地回:“李石让我来的,还有这个。” 闷在口袋里制造臭气炸弹的咸鱼重见天光。 布满皱纹与老人斑的枯瘦黑手自里面伸出,一爪子迫不及待地抽走她手中袋子。 门缝裂大。 “西厢房第三间进去,记住,不得打闹不得生事,买完想要东西直接走就行。” 得到心心念念的咸鱼,这把苍老声音都雀跃许多。 楚沉瑜嗯一声表示清楚,老人就远离门边让她进来,还顺势给她指路西厢房位置。 他整个人包裹在厚厚长衫里,佝偻着背,一头邋遢半长发垂落脸颊两边,挡住面容,只有一双枯槁黑手喜爱地抱紧袋子。 - 从黑市离开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楚沉瑜先去药店买消炎药等等药品,把自己从黑市里带出来的东西混进去,接着打车回公寓。 不出意外客厅黑着,她摁开灯,将东西放进屋,摸出手机回复信息。 游夫人突然“善心大发”,把对她的诉讼撤了,顺便催促她赶紧行动,生怕孙儿一个不小心就被整没。 楚沉瑜回了她“ok”表情包,随即戳进陈左怀的聊天框。 :【阿绿被抓到了,我刚录完口供,可能明天还要再来警局一趟。对了,你到家了吗?】 或许是她长时间没回,陈左怀以为她出事,一连串发来好几条信息。 :【你不会出事了吧?】 :【余先生?】 最后一条信息送达时间截止半小时前。 楚沉瑜白皙细长的指敲击着键盘:【刚到。】 对面似是一直等着她,直接秒回。 :【到家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差点又想跑去报警...】 即使被对方如此热忱地关心,楚沉瑜依旧神色淡淡:【你都这样对陌生人?】 她是不是把陈左怀养得太天真?怎么性子越活越回去,毫无对生人的戒备心,蠢得像个拿糖就能哄走的三岁小孩。 :【......】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无语。 楚沉瑜懒得再回,将手机扔上床去洗漱。 半夜。 身侧传来动静,楚沉瑜意识朦胧间感到身后床榻凹陷下去,随后略带冰凉触感地手臂摸到腰,她被冻得身体轻颤。 “...几点了?”她嗓音含糊问。 凉凉指腹轻柔摩挲着左侧肌肤,似在认真感受其下柔软,一个轻到可以忽略不计地触碰落在后颈处,没等她探究就退离。 “四点多,准备天亮,”嗓音染满浓倦,燕峥控制着力道将她搂在怀中,“再睡会。” 第104章 蹊跷 自那天后,楚沉瑜连着两天晚上没有见到燕峥。 杀害游策华的凶手已经抓捕归案,据钟司厘所说,他当时带队埋伏在一处废弃工厂,事故频发的高危地区,蹲点蹲了将近八小时才把凶手蹲到。 但跟钟司厘先前所见不同,凶手似乎遭受过私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只脸干干净净。 也幸好他脸没受伤,要是跟身体一样血肉模糊,饶是眼神精明如钟司厘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辨认出来。 “也不知道谁下手那么狠,人差点被打疯,嘴里一直念着什么伥鬼伥鬼,还念什么蔷薇。”钟司厘一点不介意跟楚沉瑜分享这些,毕竟她现在跟着燕峥,算半个自己人。 “燕峥觉得蹊跷,让我仔细审问,我就问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故意卖个关子,见青年不捧场,轻啧一声吐槽两句没意思:“他似乎听不得那两个词,一问就发抖,严重得当场昏迷。” 这属于受到重大心理创伤后的突发病症。 燕峥自己生病,所以对这类发病表现还算了解,因此愈发觉得犯人口中那辆重复最多的词语有问题。 他最近没回公寓,就是在忙着查这个。 然而两天过去,一无所获。 甚至犯人因为害怕,不再开口。 楚沉瑜挂断电话,余光不经意瞥到茶几一角。 雕刻精致的黑沉木里铺着贵气红丝绒,泛着幽香的折扇静置其中,那朵金线银勾的蔷薇花永开不败。 她凝视折扇片刻,弯腰,将盒盖子盖上。 盛开到极致的鲜红花朵被淹没在黑暗里。 - 傍晚楚沉瑜去医院拆纱布,额头跟后颈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不用再包纱布闷气,避免碰水擦药就能好。 以至于燕峥刚到家,就看见青年麻木着一张脸上药的场景。 后颈那地方正好被耳朵挡住,一只手掰着耳垂,一只手笨拙地想要涂药水,结果全糊头发跟衣领上。 他眉梢轻皱,走到对方背后握住棉签,“我来。” “哦。”楚沉瑜早就听到声响,对于他的靠近并无意外。 燕峥扔掉这根脏棉签,重新拿出两根新的沾取药水,正想往上涂,便看见青年乌黑发丝黏住伤口。 他微微抿唇,说了句“等等”,又丢棉签,转身到电视机柜翻找着,回来时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拿着个发圈。 小心将青年黏在伤口的发丝拨弄开,他抓拢成一小团,再利索绑起。 绑头发技术挺好,小揪揪扎得稳稳当当,就是有点短。 楚沉瑜盯着镜子里面容忽然添上一丝温婉的自己,长睫低垂,问:“有夹子么?” “有。” 燕峥又去找发夹。 “你买那么多干嘛?”楚沉瑜随手从发夹盒随手捞出一个别上,额头尽数露出,那丝柔和霎时被清逸眉眼间的冷淡神情冲掉。 燕峥重新帮她擦药,闻言漠声回:“用,头发太长没空剪。” 其实他生病那段时间闲得天天发呆,没空完全是借口。 他单纯想把头发留长,因为姐姐当初就是这样。 戴着单边耳坠,留着短发扎揪揪。 自她死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向她靠近,活成她的样子。 燕峥指尖颤动,擦完药,温热指尖便按到对方向他赤白袒露的肩颈上。 “明天游策华的案子十点开庭,”他一寸寸,缓慢而极具存在欲地滑动,“去看么?” 第105章 兄弟情深 “手不想要就剁了。” 楚沉瑜相当冷淡地吐出一句,随即灵巧旋身从他怀里脱离,又拿走一个夹子对着燕峥手腕威胁地比划两下,而后把后脑勺没绑上去的碎发夹起。 燕峥微微愣住,继而挑了挑清隽的眉。 “我可能没空陪你去,”他跟着青年脚步转向厨房,没进去,拉了张凳子坐到门口,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自己能行?” 楚沉瑜思考今晚做什么吃,闻言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 燕峥秒懂,从善如流地改口:“我忙完去接你。” 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午餐肉,楚沉瑜不可置否的嗯了声。 - 关于游策华兰德会所被害案,由公诉机关提交上诉,经过警方日夜不停的查探,罪犯赵子在21x5年3月16日抓捕归案,于21x5年3月19日在上京法院开庭。 此案涉及人员特殊,因此规定入场的公众媒体跟听众席观众都需提交申请,经过审查登记后才能进到现场参与。 楚沉瑜不用,她走后门,燕峥跟钟司厘提一句,钟队就帮她搞定好所有手续。 距离开庭还有半小时,走廊此刻安安静静,只有机关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经过,偶尔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目光,又匆忙离去。 所以寂静氛围里突然有人大声说话,就像一张白纸骤然被人撕开一道不规则裂缝,突兀又刺耳。 “你算什么东西来看庭审?啊?你配站在这里吗?” 楚沉瑜微微侧过脸,只见穿着一身黑的游夫人柳眉倒竖,怨怒的瞪着眼前长衫男人。 他们所站位置正正好在入场必经之路上,而如今离开庭还剩几分钟,她准备过去,就被两人挡住去路。 气氛犹如粘稠液体般凝固。 游夫人显然没意识到快开庭这点,抓住出现眼前令她深痛厌恶的继子喋喋不休:“游谨青你恶心不恶心,策华都死了,没人跟你抢十方科技的继承权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游谨青今天换了副眼镜,老是晃来晃去的链子消失,透明无边镜框将他那双狭长眼眸展露无疑。 “策华是我弟弟,”他屈指推了一下眼镜,眸中涌动出痛色,“我从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不管最后继承十方科技的人是谁,他都是我弟弟。” “冠冕堂皇,”游夫人揪着领口,做出一副几欲作呕的模样,“人都死了,装出兄弟情深的样子给谁看?有本事你让策华活过来,你当着他的面说啊!” 游谨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却没反驳。任由游夫人欺辱般伸出一根食指狠狠戳他胸口,戳他手臂,戳得他连连倒退也不为所动。 楚沉瑜有听燕峥讲过。 游家如今当家夫人并非游总原配,是游总当年在国外散心时意外一夜情后酿下的错误,他表示要对人家负责,便把游夫人娶回家。 可那会家里已经有原配妻子留下的大儿子,新夫人入门,对于这个孩子自然看不顺眼,尤其是她怀孕生下孩子,两人之间那点摩擦与火花直接摆上台面。 游总想过插手劝,但两边他都有所亏欠,两边都讨不了好,最终无奈放手让他们自己争闹去。 结果就是两人越吵越烈。 楚沉瑜抬腕看一眼时间,想着等他们吵完再说,然而没等她有动作,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柔女声。 第106章 合适 “快开庭了,怎么还没进去?” 轻薄裙摆轻扫过小腿,楚沉瑜微微低头,看见一片纯白轻纱。 燕宁疑惑地看着她,随后顺着她之前的视线往前看,音调微微扬起:“吵起来了?” 楚沉瑜目光从她雪堆似的银色眼睫掠到盘起来的银发上,抬起清冷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她垂落鬓边的碎发撩挂至耳廓后。 “你头发颜色跟燕峥的不一样。” 她之前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恰当时机。 燕宁慢悠悠啊一声:“除了眼睛外,我外貌上其他特征都随母亲,她是外国人,所以我看起来会比较另类点。” “不是另类,”楚沉瑜嘴角浅浅勾起几分弧度,指尖蜻蜓点水般摩挲一下女生眉尾,“所有特别出现在你身上,那叫合适。” 燕宁雾霭瞳孔微微瞠大几分,眼底平和神色龟裂,露出几分真正附和如今年龄的懵懂与愕然。 “你跟燕峥学的情话?”眨眨眼,她又恢复往日温柔,语气里的笑意真实很多,“但他好像不会说这些。楚先生,你可真令我感到惊喜。” “谢谢夸奖。”楚沉瑜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这个赞美。 燕宁奖赏般拍了拍她肩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便越过她走到游家二人面前。 “谨青,”她叫游大少爷名字,“你做什么了惹游夫人这么生气?” 沉默许久,以为会一直默默接受所有指责的游谨青在她出声后,乖乖开口回答:“阿姨心情不好,我陪她聊天。” 游夫人很不给面子的啐声:“谁有空跟你聊天,游谨青我告诉你,哪怕策华不在,整个游家都轮不到你接手。付出代价,我也要把你一起拉进地狱。” 她仗着游总对她那丝愧疚,这些年没少打压游谨青,亲儿离世,她更要让本就厌烦的继子付出代价——哪怕他并没有错。 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理智是丢到九霄云外的。 楚沉瑜就跟着燕宁脚后跟,听她柔声相劝:“夫人先缓缓,谨青虽有错,却不至于受你如此重的惩罚。何况,游总也并不希望一个月内,连失两个孩子。” 她三言两语,就把威胁对象挑拨回去。 提到游总,游夫人尽管再气也得稍稍冷静。 “游小少爷是个好孩子,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见到你为他奔波受苦,”燕宁见游夫人将她的话听入心,长长叹一口气:“世上最难父母心,夫人还请节哀。” 语罢,她转向游谨青,淡声道:“说话。” “梅阿姨,”游谨青语气郑重,“我理解您心里难受,如果你觉得把气朝我撒能好过一点,我不介意做您的出气筒。” 继子姿态摆到最低,做人后妈的再追究就显得咄咄逼人。 游夫人喉间哽咽,冷哼一声挪开脸,没答应也没反对。 燕宁微微放松,摆摆手示意游谨青跟她先走。 楚沉瑜落后一步,刚好路过游夫人。 “亲爹妈给哥哥养的工具,真以为自己有多少脸。” 碍于燕宁身份没敢当面讲,游夫人语调讽刺地跟楚沉瑜吐槽:“燕家放逐在外的野孩子,拿再多实权,不过是替人卖命,到时燕少接手燕家,她就等着被踹走吧。” 第107章 有情况 楚沉瑜当没听见。 游夫人也不需要她回应,心底再怎么觉得燕宁摆不上台,明面上她依旧没办法跟燕家,跟燕宁抬。 只要一天她名字前那个“燕”姓不摘掉,她还是整个上京豪门追捧尊敬的“大小姐”。 - 罪犯赵子是被人抬着上的庭,他面颊毫无血色,剃着光头,神情憔悴而疲惫,上衣沾染不少新鲜血迹。 钟司厘不至于让罪犯顶伤进监狱,只能是他身上伤口再度裂开,染红衣服。 游夫人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情绪就变得激动,此刻她像极了穷途困兽,想凭着自己最后一口恶气,将仇人咬死在锋利尖齿里。 “...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因为看策华不顺眼就动手杀他算什么破理由,他就是个疯子,神经病,垃圾,渣滓...” 她几乎将毕生所听脏词全骂出来,声音逐渐哽噎,泪流满面。 楚沉瑜坐在她旁边,脚尖心不在焉地点着地面,对于赵子供认不讳的诉词不做任何评价。 但凡是个有智商的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以及恐惧,所谓“因妒而杀”不过是当前能找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法官明显皱眉,却仔细翻阅着手里资料,继续将流程走下去。 最终赵子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决无期徒刑。 游夫人神情有片刻迷茫,随即站起身,猛地质问出声:“为什么不是死刑?!他这种情节恶劣性罪犯难道不该直接判死刑吗!” 瞬间,所有人目光朝这里汇聚,扛着家伙的摄影师将镜头对准听众席,记者们也把话筒往前递了递,有的已经认出游夫人身份,犹豫要不要上前采访询问。 楚沉瑜默默把口罩拉起来盖住下半张脸,拨弄两下刘海盖住额头跟眼睛。 “这位女士,请您安静坐好。”法官客气道,“罪犯判决是法院同公诉机关根据法律规章得出最公正、公允的结果。” 游夫人嘴唇哆嗦,泪水还挂在眼眶里,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你、你们...” 她说不出话。 法官意思很明确,他们的审判结果没问题,当然,如果有人对此有异议,可以重新起诉,只是到头来结果不会跟现在差多少。 游夫人没办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赵子被两个警察左右监管押下去,走到一半突然抬起那张与身体形成强烈反差,干干净净的脸,一双眼睛写满惊惧。 而他看的方向,是听众席。 记者们顿时闻风转向,摄像头跟着一动,顿时将一张被挡得严实的脸映入镜头。 对方戴着黑口罩,额前刘海长得盖眼,只能依稀从碎发缝隙中捕捉到几分眉目轮廓。 ——有情况?! 众人齐刷刷冒出同一个念头。 隐没人群后的钟司厘诧异出声:“...他看楚沉瑜干嘛?认识?” “不清楚。”身侧好友冷淡回应。 钟司厘摩挲着下巴,疑惑道:“就算是老相识,赵子又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你仔细看看,他这个眼神,像不像我们问他伥鬼时那样。恐惧、害怕,以及慌张。” 燕峥目光漠然地从赵子一路挪到镇定自若的青年身上,眉梢轻轻蹙起。 “不管他什么想法,”钟司厘语气微沉,一锤定音,“就这一眼,哪怕他之前跟楚沉瑜没关系,现在也有关系了。” 第108章 替身也得下班 现场观看庭审的犯罪心理学家不会放过所有能使用的线索,他直接把这一幕录视频加连拍,留着拿回工作室做分析。 身为被观察对象,楚沉瑜却没感觉,她跟赵子对视没两秒,对方就慌里慌张地收回视线,低下头麻木着一张脸随执法人员走了。 迎接他的将是漫长而无望的监狱生活。 屈指节律平缓地轻轻敲击着扶手,楚沉瑜毫不意外地接收到旁边游夫人打量探究的目光,她高高在上审视着自己,问:“你认识那个杀人犯?” “我说不,你信么?”楚沉瑜懒洋洋支着下颌,声音堵在口罩里听着有些闷。 游夫人嘴唇翕动,半晌无言。 “算了,”最终她说:“等孩子的事情解决后再处理你也不迟。” 楚沉瑜目视前方公正严明的天平称,并不回答。 游夫人没待多久就离开,楚沉瑜想走,就听见背后燕宁柔声喊她名字,脚步顿了顿,单手闲散插兜朝她看去。 只见女生从她后一排座位起身,踩着轻缓步调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后,正好是全程坐在楚沉瑜后边的游谨青。 “我送你回公寓。”燕宁顺其自然地挽住青年手臂,似乎从他说出“你非另类”那句话开始,她对青年好感度跟搭火箭似直线上升。 楚沉瑜没拒绝,曲起手臂让她挽得舒服些。 “燕小姐,楚先生,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三人走到大门口,游谨青率先告辞。 燕宁点点头,带着楚沉瑜继续往前,“现在案子结果,游夫人也撤诉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修复店?” 拥有墨蓝鸢尾花标识的轿车停在划分出的停车位里,风钊见到人立刻打开后车门。 楚沉瑜小臂懒散地撑着门边上,闻言低垂眼帘和女生对视,她嘴角漫不经心地挑起,状似无意道:“我还以为你会干脆让我住在公寓。” “你有这个想法?”女生雾蒙蒙地眸子瞬间一亮,“可以,我今晚跟燕峥谈,让你留在公寓。” 楚沉瑜唇边上扬弧度一抽:“免了。”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你应该思考过。奚禾跟我讲,近段时间燕峥发病时间大幅度降低,里面有你的功劳。” 燕宁弯起漂亮蓝眸,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很难有人会拒绝一位样貌可爱,声音充满蛊惑的女生提出的要求。 楚沉瑜却伸出狭裹凉意的手指,无视掉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催眠术,戏谑又轻挑地捏了捏女生嫩白脸颊,笑意清浅:“996再惨也有休息时间,替身也得下班调整心情。” 非工作期间,她拒绝跟燕峥待一起。 燕宁抿唇,颇为不情愿道:“好吧。” - 楚沉瑜今天从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她盯着燕峥若有所思地看,在他目光转过来时又眯起眸子打量,对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连个声都不出。 燕峥抬手关掉小夜灯,卧室内陷入寂静黑暗。 他其实很难入睡,往常点上两种熏香或者截住药物,才能在精神疲惫时获得短暂的睡眠。 楚沉瑜和他并排躺在床上,虽然分开盖被子,可他仍然感受到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清香跟热度,像张蚕丝缚网,将他全幅心神牢牢裹住。 又一次窸窣翻身后,燕峥豁然睁开眼,手指按住被子边缘,语速很快,有些焦躁:“今天下午,为什么没走?” 第109章 哥哥还生气吗 下午楚沉瑜回来时燕宁跟着来了,站在门口没进去,问青年用不用帮忙收拾行李,直接跟着她的车去修复店。 而燕峥刚好从电梯走出,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 青年先是闻见声响抬眸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随后朝燕宁摇摇头,示意之后再说,就转身进屋了。 整个下午燕峥都不太正常,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宣泄口,堵在心头一直揣着,难受得总想毁掉点什么。 以至于刚入夜,他就把枕头被子一搬,扔青年床上死皮赖脸的跟她一起睡。 燕峥在黑暗中抿唇,胳膊盖在眼睛上,低声说:“你有自己的理由,不管哪种,我都尊重。” 其实话出口前,他有想过,卑劣点,用钱跟合约绑住她,让她不得不屈服在自己身边。 可那样没意义。 他要得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对命令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楚沉瑜”。 沉默蔓延,青年没回答。 若非耳边平缓有律的呼吸声还在,燕峥都要以为她睡着。 “行李没收而已,”漆黑里,楚沉瑜动了动身体,侧身面朝燕峥,伸手一点点凑近他的耳垂,临到脸颊,又突然拐道替他拉下被子,“别想太多。” 燕峥倏然握住下滑的手,将那点软肉收在掌心里,慢慢焐热。 “嗯。”他用气音作答。 月梢枝头,一夜安眠无梦。 - 距离案子结束过去几天,楚沉瑜愈发习惯医院跟公寓两点一线来回,她不急着收拾东西,等洪金水相簿修复得差不离,她才动身。 下午出发前,她接到燕宁电话,在电话那边邀请她去喝茶,言明还有其他人,提议让楚沉瑜也来的便是那位朋友。 喝茶的地在唐悠然的饭店,非饭点时间,客人很少,老板娘特意给他们开最大最豪华的包厢,拎着两瓶自家酿的老酒开盖。 进门时,燕宁正哼着《探水清河》的调儿,一把小嗓唱得格外舒服。 楚沉瑜脸色淡淡,照唐悠然安排的位置坐到她身边,盛满淡黄色液体的酒杯就推到她眼前,对面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悠然姐酿的好酒,哥哥尝尝?” 小姑娘性子活泼,两麻花辫规规整整垂放身前,穿着也清纯,纯白底衣背带裤,一看就没多少心机。 “是皎皎惹哥哥不开心了么?”见楚沉瑜没接酒杯,许皎轻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聚会,是我太莽撞了。” 她把酒杯转过来面向自己,音调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皎皎自罚三杯给哥哥赔礼道歉吧,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说完她仰头将整杯酒灌下肚,连唐悠然都没来得及阻拦又是两杯。 酒虽好,劲却烈。 几乎是酒刚到胃,小姑娘嫩生生的脸颊就红了。 “哥哥还生气吗?”她努力睁圆眼睛,像头不谙世事的幼鹿,乖巧又讨好的看向青年。 楚沉瑜静静看着她演。 段位这么低端的绿茶,她已经好久没碰到过。 就算是靠得一手好茶艺上位的关凌当年都不用这手段,太低劣太粗糙。 “跟小孩有什么好生气的,”楚沉瑜俯身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神色略带纵容:“做长辈的巴不得孩子再活泼点,热闹,燕宁你说是吧?” 第110章 燕峥的未婚妻 燕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原本喝得醉醺醺的许皎大“靠”一声,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双手叉腰怒道:“哪有骂人骂小孩的,你能比我大多少?这不折辱人嘛!” 她把两条麻花辫往后甩,露出打了五六个耳洞的两只耳朵,俯身凑到楚沉瑜面前,细眉扬得老高:“难怪能说出这种话,确实有几分姿色。” “你最近又看什么玛丽苏小说了?”唐悠然拽住小屁孩后领将人拉走,一巴掌摁回椅子里,转头看向楚沉瑜,“她这人性子跳脱,戏精一个,没什么毛病,就是爱给陌生人显摆她那没技术含量的演技。” 许皎当即不乐意:“什么叫没技术含量?!我明明是帝都戏剧学院优秀毕业生好不好!” 唐悠然慈爱地抚摸她脑袋,跟摸狗头似的:“嗯,上学不到两个月就被学校劝退的‘优秀’毕业生。” 许皎:“......” nmd。 她气呼呼地嘟起嘴,转过身懒得搭理唐悠然这个坏女人,结果才扭过脸,就对上燕宁温和纵容的眼神,跟刚才楚沉瑜训她那会如出一辙。 “......”好气哦。 特殊的欢迎仪式结束,许皎一扯发绳将头发散开随意拨弄两下,勾起笑容向楚沉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皎,燕峥的未婚妻。” “我这两天刚回国,听燕宁说他找了个‘姐姐’替代品,就很好奇到底是哪位神仙能入了他那双玻璃珠子。” 把活生生的人当成替代品,眼睛形容成玻璃珠,这位小姑娘恐怕性子根本不像明面表现出来那般,大大咧咧。 而且,燕峥订婚了? 龙井茶清香萦绕鼻尖,楚沉瑜没喝,漫不经心地拿着茶杯晃来晃去。 “别乱给自己加身份,”燕宁收起折扇,轻点两下茶几敲打警醒,“好好说话。” 许皎猛地扑过来抱住楚沉瑜手臂,撞得手下拿不稳杯盏晃动,里面滚烫茶水溢出来一些打湿手背,白皙肌肤瞬间泛红。 “我从小到大的目标就是给燕峥,”小姑娘毫无所觉,依旧抱紧青年小臂,抬起脸又乖又认真地说:“楚先生一定要努力加油把他治好!最好把那个女人的身影从他脑子里赶出去,这样我就有机会下手啦~” 楚沉瑜把半杯茶都倒完出来的杯子搁在桌面。 绿茶本质剖开,剩下朵骄纵野蛮的黑心莲。 她学着燕宁她们的态度,揉了揉小姑娘柔软发顶,发丝擦过手背红印时微微蹙眉,下一刻又松开,点点头算回应。 唐悠然却倏然捕捉到她的细微动静,眼神寒下来,仿佛淬了冰渣,声音也陡然沉了:“许皎,你又对楚老板做什么了?” “我?”许皎茫然,“我干嘛啦?” 唐悠然一言不发地指着楚沉瑜手背。 许皎像才发现般顿时惊讶捂唇,连忙放开手,“我、我不知道...楚先生你没事吧?不行,我带你上医院看看!” 说着她就要拉楚沉瑜起来。 “够了,”燕宁冷声呵止,“许皎,跟楚先生道歉。” 许皎眼睫低垂,给青年手背呼两口气又轻轻拍了拍周边,试图帮他缓解疼痛,边满含歉意说:“对不起,我把你弄疼了。” 不知道的看她这幅神情还以为是青年逼迫她,而她受委屈逼不得已才道歉。 第111章 别把人当傻子 楚沉瑜按住许皎作乱地手指,轻声道:“没事。” 许皎顿了顿:“楚先生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么?” 擦点药就能好的轻微烫伤都要上医院,被人看到估计又得骂青年一句娇生惯养——扣在她身上,贬义更甚。 楚沉瑜嘴角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大度又从容的反过来安慰许皎几句,直到旁边唐悠然脸色越来越沉,她才拉开与许皎之间的距离。 身为绅士,接纳女孩子一些微小的无理行为是她该有的风度。 但嘴上说着没关系,伤口仍要处理。 燕宁面无表情劝诫许皎两句,许是看在她快哭出来份上,没忍心继续,摆摆手示意楚沉瑜跟上自己。 两人离开包厢。 门一关上,刚还准备哭的许皎顿时把眼泪一收,冷笑哼声。 “你一天要摆几幅面孔,不认识的还以为你人格分裂。”唐悠然捡起颗腌渍得酸甜可口的梅子扔嘴里,毫不客气的吐槽。 许皎摸出手机解锁,嗤声回:“我乐意,你管不着。” “是是是我管不着,”唐悠然拍掉指尖碎屑站起身,语气压低,“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燕家对楚老板宝贝得紧,你要敢动他,许家就别想在上京待了。” 许皎冲她翻白眼,“我有那么蠢么?” 唐悠然不回答,默默看了眼她亮着屏的手机,目光触及其中“兮月”二字,嘴角一挑,笑得意味深长。 被发觉小秘密的许皎赖皮吐舌头:“略略略。” - 药水涂抹伤口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楚沉瑜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拧。 “我以为你会喊出来,”帮忙上药的燕宁说:“毕竟你刚刚看起来好像很痛。” 楚沉瑜闭眼仰靠着,面色平静,“你看见了。” 燕宁微微一愣,随即无奈轻笑:“是在怪我没有出声制止?许皎性格比较偏激,她对燕峥有很强的占有欲,听到你最近跟着燕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所以,青年相当无辜的被推出来给小姑娘泄火。 几秒沉默后,楚沉瑜睁开眼,嗓音似蕴着若有似无地讽刺:“小孩养坏了是父母的责任,我一个外人没法指点。但是燕宁,你别把所有人当傻子。” 许皎喊唐悠然名字时语气轻飘,像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喊燕宁时却不自觉带了些许敬重。 而且上京如今没有哪个豪门世家攀得上燕家这道门,许皎却大言不惭给自己安上“燕峥未婚妻”的名头,这里面要没有别人暗示,说出去谁信? 两厢情况结合下论,背后摆道的人几乎能直接锁定。 燕宁嘴角逐渐变僵,她若无其事扔掉脏棉签,轻轻呼出口气平和道:“是我的错,让楚先生误会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毕竟,燕峥还要靠楚先生治疗。” 楚沉瑜缓慢地撩了撩眼皮,视线越过她往后看。 燕峥单手撩开帘子,他穿了件白色立领衬衣,下身是条黑色休闲裤,极简色调搭配穿在他身上有种莫名清贵感,显得人气质没以往那么沉闷,年轻许多。 目光在店内环绕一圈,最终与她对上。 楚沉瑜回想起跟燕峥的遥远初见,那时候他接了任务来抓捕她,正好赶上峰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持着满腔孤勇闯进宴厅,对着她脑袋就是毫不客气的一枪。 可惜她早早防备着,只肩膀中枪,还有心情在逃跑时调戏他。 大队长当时一张脸俏生生的真是又嫩又好掐。 第112章 蔷薇男的女的 燕峥是来接人的。 回警局路上接到燕宁信息,让他跑一趟饭店,结果刚来就看见自家妹妹在给楚沉瑜擦药,不过半天时间没见,她又又又受伤。 “我有时候觉得,你可以买个人身意外险。”燕峥真诚建议。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会考虑的。” 四目相对,她朝燕峥露了个无辜又乖觉的笑容。 燕峥直接把背在身后的手抽出,将准备好的鸭舌帽扣到她头上。 过于长的帽檐投落淡黑色的阴影,青年半张清致眉眼隐没在暗影里,那分惑人的漂亮被消减,气势再收敛些,便显得平平无奇。 “怎么了?”燕宁看几眼楚沉瑜的模样,语气疑惑问。 “没事,”燕峥自然而然地抬手想要去碰一碰女生发顶,却在半道停住,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眉梢轻拧,“这几天少去酒吧那种地方应酬。” 赵子收押前,他去见过他最后一面,心理医生柏奚禾同行。 经过催眠治疗,刑警队终于从赵子嘴里撬出几条关键信息。 他口中伥鬼,常意里指被老虎咬死的人变成的鬼,在死后不敢离开老虎,反而给老虎做起帮凶。 而赵子所说现意,则是他所在组织内发展的下线。 像他这种手里犯过事的人,多多少少在社会或警局都有暗地,而组织领长便利用这一点跟他谈条件。 组织帮他抹去所有负面信息,他给组织办事,便叫伥鬼。 赵子只是其中最底层一个,据他描述,在他之上的中高层还有很多人,每个都是他听过却没见过的存在,组织代号蔷薇的领长更神秘。 但赵子见过她一次,是在他贪生怕死反悔不想认罪前,被上级拎到领长面前受罚。 “我不想死,不想坐牢,可他们用家里小孩逼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来认罪了,人是我杀的没错,可那都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有罪的是他们!” ——这是赵子催眠最后歇斯底里的悲愤怨言。 “他知道蔷薇什么样子吗?男的女的?”楚沉瑜调整鸭舌帽位置戴的舒服些,语气状似不经意问出声,眼角余光则落到对面认真吃糕点的女生脸上。 燕峥摇头,嗓音淡漠如常:“不清楚样子,只知道性别,是女的。” “当时蔷薇并未露脸。只他最后奋起反抗,用刀划伤了她的手。” 楚沉瑜没回答,探究眼神赤裸裸看向燕宁戴着蕾丝手套的手。 她今天换了副,轻纱的,内里被利器划破的伤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 “燕宁这伤,什么时候弄的?” 没料想青年会提到自己,燕宁微微一愣,才回答:“前几天吧,在家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修剪器。” 燕峥不清楚话题怎么偏到燕宁身上,没多问,适时替楚沉瑜解释一句:“她养花。” 别墅佣人都很喜欢小姐养的几盆蔷薇,一盆又一盆盛开到艳丽,色彩红得夺目。 “哦。”楚沉瑜漫不经心的拉长音调,似是单纯问问,得到答案后就跳过话题,继续跟燕峥聊起赵子。 春日夜晚得早,五点多两人便起身告辞。 回去路上,燕峥斟酌半晌,在一个红灯停车时,淡声问:“如果可以,我付房租,能申请跟你合租吗?” 第113章 燕老板 一份盖章戳印的合租申请递到楚沉瑜手里。 申请内容写得十分真诚正经,最后的申请人签名更是工整标致,和平常时燕峥所用那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清的字体完全不同。 楚沉瑜晃了晃脆薄纸张,从储物柜里找到签字笔,三两下签完。 燕峥启动车子间隙看一眼,便看见在他名字左边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 不予通过。 “燕老板,007工作制不合理。”她把合租申请叠得四四方方,两根手指夹起漫不经心地摇了摇,随后塞进燕峥口袋中。 这动作由她来做,配合一副戏谑又轻挑的神情,像极了嫖客给自己喜欢的陪客生小费的样子。 燕峥打方向盘的手停顿片刻,继而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好吧。” - 晚饭都没吃,楚沉瑜回到公寓把零碎东西收拾下,背着包下楼。 燕峥倚靠着车门,一条笔直长腿懒散曲起,脸侧低着,嘴里含有什么东西,左半边脸颊微微鼓起,他舌尖顶弄两下,那东西便从左边滚到右边。 外面露出一根透明玻璃棍子。 “糖?”楚沉瑜将背包扔进后车厢。 燕峥摇了摇头,慢声道:“抑制剂。” 效果跟镇静剂差不多,区别在于一个内服一个外用,柏奚禾心理咨询工作室特制,只供给脾气阴晴不定的燕老板。 楚沉瑜印象里抑制剂这种类型的药物一般都是外用,内服第一次见,就好奇找燕峥要了一颗,上车时拆开研究。 外形跟普通棒棒糖一样,柏家特殊传统,做什么药都喜欢做成棒棒糖模样。 拆开包装后闻了闻,气味却挺苦。 舔一下试试,她眉梢瞬间拧起。 太难吃了。 一口下去差点把隔夜饭给恶心出来。 “不习惯这个味道很正常,”燕峥把车速降到主干道允许范围内最低,油门也没踩到底,“车载冰箱有饮料。” 他平时无事不会碰这东西,今天属于特例。 车载冰箱一直备有解苦味用的果汁,虽然他每次都懒得喝,但管家仍然尽职尽责隔一段时间就更换一次储存物。 楚沉瑜秉承着不能浪费原则,把糖塞嘴里咔嚓几下嚼碎咽进肚子,翻开冰箱随手拿出瓶雪梨汁。 冰冰凉凉的甜水润过肺腑,她侧过眸问:“我记得你很讨厌甜?” “嗯,”燕峥并不否认:“偶尔吃一点没关系,多吃会过敏。” 他想起青年前几次做的甜品,为了防止以后吃不到,就把犯病状态往小了解释。 楚沉瑜眼角余光向车载冰箱瞥去,整整齐齐六瓶雪梨汁,甜度严重超标。 她记得钟司厘说过,燕老板早些时候厌甜,拒绝一切与糖相关食物,是因为他有一次无意吃了燕夫人做的蛋糕,导致过敏休克,紧急抢救半天才险险活过来。 从那之后燕家对餐食之类物品严格把控,杜绝任何能引起意外的可能。 所以,这六瓶雪梨水是谁放进来的? 燕家管家总不能想要害死自家大少爷,那不现实。 楚沉瑜仰头又喝了口果汁,内心感叹豪门水深。 时隔小半个月,旧物修复店终于迎回自家主人。 划亮中台灯,楚沉瑜摆手让燕峥回去,而后干净利落关门,将对方略显复杂的眼神隔绝在外。 第114章 大家都是男人 看着挂上“暂停营业”牌的店门,燕峥唇线抿薄,脚微微一动往前半步,又停在原地几秒,没有其他动作。 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轻舒口气,转身回车上。 对于他这番纠结场面,楚沉瑜一眼没看见。 她忙着给相簿做最后调整,将一张张洗刷干净的相片认真安装完毕,摘掉眼镜,她往后靠向椅背,摸到手机给委托人发信息。 墙上时钟指针指向23:45,委托人应该早就休息了,刷了十分钟朋友圈,点赞唐悠然剧本杀游戏截图后,委托人也没回话。 楚沉瑜关掉手机去洗漱。 第二天宋兮月出院,几天前就通知过,她早早爬起床,把面子工程做好。 举起手前后转了转,心不在焉地扭动着那枚素色戒指,神情淡淡。 楚沉瑜照旧做地铁到医院,还没上楼,就看见宋以崖扶着宋兮月站在一辆林肯旁边,而他们面前则站着以为衣着素雅,气度端方的贵妇人,宋兮月笑吟吟要去挽她手臂。 “妈咪别担心,医生说过不会留疤的。” 在她身边,宋兮月表现的又乖又可爱。 宋夫人原先想端着跟她讲讲道理,但见到女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下心训她,只好转移目标道:“我不管你心里什么想法,要护犊子也好惩罚他也好,你现在都不能插手。” “因为你受伤,所以你父亲对他很失望,很生气。跟楚氏的合作已经暂停,剩下的,要你父亲跟他谈过才能做决定。” 宋兮月下意识想反驳,脑海里却瞬间划过许皎发给她那些图片与信息,辩驳的话顿时停在嘴边,换成一句娇滴滴的“好”。 宋夫人对女儿的顺从相当满意,欣慰地轻拍她手背。 母女俩在车边聊了几句,身旁打游戏的宋以崖突然烦躁出声:“那小白脸到底来不来啊?这都几点了,他有没有时间观念?” 因为舌头只好到一半,他说话依旧不太利索。 宋夫人皱眉,明显反感女婿的迟到表现。 在车另一边当半天空气人的楚沉瑜默默往外走几步,让自己身影暴露他们视线中。 “你可真让我们好等。” 宋以崖眼尖,看见楚沉瑜霎时想开喷,嗓子眼里一堆脏词即将吐出,他就看到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清瘦腕骨,朝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和善微笑。 ...nmd,下半身条件反射痛了。 大家都是男人,何必相互为难! 楚沉瑜没搭理讨人厌的小舅子,面向对她露厌烦神色的丈母娘,嘴角微微抿了抿,任乖乖喊人:“妈。” 当初入赘宋家时,宋家两老拒绝让楚沉瑜喊爸妈,他们打心底里不接受这个女婿。 若非大女儿说喊亲昵称谓才显得他们像一家人,闹着他们必须接受,否则楚沉瑜这声“妈”绝对不能叫出口。 宋夫人并未回应,眼睛更是自觉无视自家女婿脸上脖子上的疤痕,相当冷漠的问:“去哪了,怎么那么久才来?” “路上堵车。”楚沉瑜老实回答。 当然,理由是假的。 地铁怎么可能堵车,她老早就到了几人对面,是他们没发现她而已。 宋夫人人精一个,怎么可能没听出她话外音,照例训两句,就让儿子女儿上车。 楚沉瑜落在最后面。 第115章 宋父 从医院到宋宅要半小时路程,车里没人说话,楚沉瑜无聊玩着消消乐。 期间宋以崖蹭过来想把果汁倒她身上,她喊了宋兮月一声,趁着对方转头时,反手将宋以崖按回座位上。 “三岁小孩都不屑玩这么低的手段。” 她面无表情地冷嘲一句。 宋以崖逃脱不开她的手,肩膀一阵酸痛,面容微微扭曲。 一路勉强平安无事,从停车库出来后,楚沉瑜尚未跟宋兮月提离开,管家就从电梯旁边走出,语气平板地让她去书房,说宋总在那等她。 楚沉瑜点点头,跟在管家后面走了。 书房在别墅二楼,临近主卧,双开的鎏金大门气派又古典。 宋家祖上军火起家,半道从军转文做起珠宝生意,但如今更多项目放到原材料开采上。 “先生进去吧。”管家站停门前。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 书房装修得相当华丽,因为宋元喜欢亮光闪闪的东西,内里一切装饰物全都用珠宝装饰,光办公桌后就摆着两盆红蓝交织,起码半人高未切割的原石摆件。 她目光在那估价高达八位数不止的摆件上掠过,看向正坐露台后欣赏花园美景的男人,深灰色休闲装衬得他身上放浪气质沉稳两分,整个人看起来多有一种成熟。 口中哼着不知名调子,宋元似有所觉的往后看,瞥见自己便宜女婿,冷哼一声道:“不过来站那当摆件?” 楚沉瑜敛眸,乖乖走到他身旁。 宋元抬手一划,示意她将视线放过去,慢悠悠扬着调:“小月儿冬天时跟我说,她想在花园种一片鸠尾红,我当时没同意。” 鸠尾红是寂北州名花,跟曼珠沙华很像,但它比曼珠沙华还难养活,矫情又娇气,种子跟成花只要离开寂北州,三小时内立马枯萎。 种鸠尾红,土壤、气候、养料缺一不可。 “后来我去问了在寂北州的朋友,他告诉我,非要在上京种也不是不行,就是条件比较苛刻。” 宋元突然转脸,一双桃花眼瞧着极为深情,眼尾细小纹路更为他增添岁月沉淀下来的淡然。 单拎出去,他根本不像两个孩子的父亲。 “以身养,”宋元半俯身撑在扶栏上,笑了笑,“把寂北州的土壤放进人身体里,再将种子种进去,用人身养它,花就能活。” 楚沉瑜从始至终不发一言,静静听他说完。 无论是以身养花,又或者花园里已经有鸠尾红长了几片叶子,都不能让她脸色转变。 她就像是木偶娃娃,乖巧而听话,听从吩咐无需行动。 宋元没得到意见反馈,蓦地敛声,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眼前有段时间不见,似乎又陌生的女婿。 对方如往常般低垂着脸,侧脸线条依旧精致美好,灿烂程度不输那两宝石摆件,甚至更耀眼。 可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凛然天地间的青松傲竹,自带坚骨,难折难弯。 宋元颇为嫌弃地轻啧一声:“解释解释吧,为什么要打小月儿?要是理由不合格,你就直接下去和他们一起做花肥。” 楚沉瑜跟着他往办公桌方向去,把来时准备好的理由搬出,无非就是错手失误那套,语气格外真心实意。 宋元顺手把桌面郁金香折掉一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怜兮兮的死在他手里。 “...失手?楚沉瑜,你是脑袋被砸坏了生锈了,编出这种鬼话哄鬼?” 第116章 那爸您信么 可怜的郁金香花苞兜头砸来。 楚沉瑜抬手接下,将花归归整整摆好在桌面,轻声道:“那爸您信么?” 宋元被气笑了:“你这意思是把我当鬼了?” 楚沉瑜亦笑,漂亮菱唇牵起几分了然愉悦的弧度,清致眉目似蕴藏古意的山水墨画徐徐铺展,如明月温柔。 “您信的。” 不然的话,他现在就该拿花盆扔自己,而不是扔花了。 宋元一屁股坐到旋转椅上,双手散漫环胸,不顾睡衣领口大敞,露出边缘星星点点印子。 ——宋夫人是文雅人,最讨厌在丈夫或者自身留任何她最嫌弃的暧昧痕迹。 他抬高下巴,眸光冷然审视着相处近一年的女婿。 样貌没变,气质倒是变了个彻底。 之前软弱可欺、忍气吞声的委屈模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凛然清冽的不折傲骨,一身肆意未敛的乖觉野气,让人瞧见就心生烦躁。 “小月儿砸的应该是你的脑袋,”宋元对着青年额头那道尚未好全的伤疤指指点点,“而不是你的任督二脉。” 言外之意:你上哪换脾气去了?答不出来,我替女儿接着敲爆你脑袋。 楚沉瑜拉过另一把转椅自然而坐,双手虚虚交叉放至身前,闻言轻笑一声,清越磁感的嗓音染着戏谑:“人活一世,但不是糊涂一世,爸以为呢?” “我以为人还是糊涂点好,”宋元越看她越不顺眼,搞不清楚心底那股排斥因何而起,“这世界多的是聪明人,却缺识趣的聪明人。你既然能回光返照,就该掂量清楚自己现在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这话意思,无非让楚沉瑜继续装傻,乖乖跟宋兮月道个歉,以宋兮月喜爱她的程度,哄两句就能冰释前嫌皆大欢喜,然后大家依旧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宋元虽讨厌楚沉瑜,但一年相处下来,这女婿勉强让他满意,换成其他人还要重新适应,他不如简单点劝劝楚沉瑜。 或者直接点,把她弄傻。 人死死攥宋家手中,这样一来还省了楚家老把这桩婚姻拎出来说条件,每回都听得他忍不住暴躁。 楚沉瑜却微敛笑意,纤长细密的眼睫掀了掀,视线落到宝石摆件上,跳转了话题:“宋氏最近有个泊莱茵项目,急缺矿石原料,正好楚家半个月前,从一位贵族手里收购了一条矿脉。” 她音调不疾不徐,冷白指尖漫不经心点着腿,“您要楚家的矿脉,选择跟楚梁哲合作,但由于我的原因,你推拒了。” 话音稍微一顿,楚沉瑜勾唇,似笑非笑。 宋元真的会因为她拒绝与楚梁哲合作吗? 答案是——绝对不。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爱恨情仇,只有互相之间绝对的利益。 她把缘由揽到自身,只是在给宋元找台阶下,方便之后谈话。 宋元听到最后,停止玩转椅,眯了眯眼,说:“所以你现在是准备牺牲自我,让我撒气,再重新促成这桩合作?” “我觉得你直接下去当花肥,我气消得更快。” “为什么要合作?”楚沉瑜挑眉,气定神闲道:“管理这条矿脉的人是楚氏资源部总监,如果他倒台,楚梁哲必定会找人接替他的位置。” 到那时,矿脉也会随之转移到那人手中。 宋元仔细琢磨,半晌后,疑声问:“你想做掉你大哥然后上位?” 第117章 工作 话糙理不糙,楚沉瑜就是这个想法,但她说的很委婉,什么“做掉”之类的词换成“公平竞争”,显得单纯又虚伪。 起码宋元是这么想。 他就觉得一本正经跟他谈论楚家大少爷楚锦泽生死的人,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极度做作虚假。 冠冕堂皇讲得好听,好像杀人夺位那些事不是她想出来那样。 “现在不兴什么长子暴毙幼子继位那套,楚家哪怕少了个楚锦泽,也不缺能顶事的人。”宋元一语戳穿青年画出来的大饼。 楚沉瑜却不恼,平和从容道:“那就做楚梁哲心里无可替代的存在,除我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其他选择。” 宋元笑了,笑得桃花眸眯成一条缝,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的好女婿,你真让我感到惊喜。” 黏腻而潮湿的声音充斥耳膜,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楚沉瑜身边,似蛇身冰凉滑腻的手缓慢地抚摸她脆弱脖颈,语音带笑:“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要见到矿脉转让商议书。” 他视线往下,看向青年合拢的十指,伸手去碰了碰他指尖银色戒指。 “我知道你想拿矿脉跟我做交易,想法不错。只要矿脉到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包括——” 宋元低头,嘴唇离那嫩薄耳垂仅仅半厘米,说话间热气拂撩而过,嗓音充满蛊惑:“跟小月儿离婚。” - 离开书房,楚沉瑜路过一楼大厅,有佣人亲亲热热地叫着“大小姐”称谓,热情询问宋兮月晚饭要吃什么。 相比之下楚沉瑜待遇则差很多,虽然嘴上也叫着“先生”,但并没一个凑到跟前费心讨好他。 宋兮月抬头看见孤零零的老公,微微皱眉,随即上前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膀娇声道:“我跟沉瑜都带着伤,医生吩咐不能吃重油重口味,做清淡点就好。” 佣人这才注意到楚沉瑜,表情淡下来,诺诺应声。 楚沉瑜被宋兮月挽着上楼,期间几个打扫花园的佣人擦肩而过时敬声喊人,这次把青年也带上了。 她在这个家所能得到的一切都要看宋兮月脸色,没人权,没自由。 两人房间挨着,不过宋兮月的在正中间主卧,楚沉瑜在旁边次卧。 结婚第二天楚沉瑜就不顾反对搬到隔壁,至今都是一个人睡。 比起主卧,次卧装修自然简单些,宋兮月绕着房间转了圈,然后走到楚沉瑜身边,伸手把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的青年一把拽过来。 “你要去哪?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于情绪上,她过于敏感了。 楚沉瑜猝不及防,被勾着衣领退到床边,眼看就要倾倒,忙不迭一伸长腿曲压床沿维持身形,微敛眼睫凝视宋兮月,“嗯?怎么?” 宋兮月有些不满,想把她拉倒,结果一抬头,发现这个姿势形成了天然包容圈,她伸手勾住对方脖颈,正好将自己纳入她怀中。 “收拾行李干嘛?”宋兮月手指摩挲楚沉瑜后颈,流连微伏动脉间,“你要走?想去哪?” 楚沉瑜扣住她手腕,“爸给我安排了工作,要出差一个月。” “爸爸为什么会跟你安排工作?” 明明之前一年都把女婿当隐形人对待,怎么又突然重视起来了? 第118章 狗狗 楚沉瑜轻拍女人肩膀,一个用力将人往床榻上压过去,而她站在床边,伸手摸出兜里不断震动的手机解锁,嘴里回应:“是关于泊莱尔项目,具体情况你可以问爸。” 遇事不诀,把锅踹开。 相信“亲爱的”爸爸十分乐意为她解释。 宋兮月尚未从骤然凌空又落实的恍然间回神,闻言下意识想说“不准去”,念头刚起,父亲那张风流相骤然浮现脑海,勒令的话霎时卡在嗓子眼。 “...我去问爸爸还不行嘛,”她没在意楚沉瑜强行拉开自己,抱着被子坐起身,看向低头回信息的青年委屈巴巴道:“那你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不准在外面勾搭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男的女的都不可以!” 楚沉瑜给洪金水发信息,让他不必飞上京,她将相簿送过去。 听到宋兮月的话,她将手机息屏,狭裹凉意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好。” 女人余光瞥见老公无名指上精心挑选的戒指,再看他百依百顺的态度,心情顿时美妙几分:“乖乖的,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去寂北州玩,夏天鸠尾红开了。” 楚沉瑜含笑应好,宋兮月奖赏般去亲她脸颊,被她偏过头避开,宋兮月脸色骤沉,却没说什么,改道把口红印在她衬衣领口。 若非楚沉瑜身上还有宋元给的任务,她绝对会把他锁在床头,惩罚个两天两夜。 或者直接把腿打断,让他哪也去不了。 把宋兮月送离房间,楚沉瑜反手把门关紧锁住。 手机震动,她划开,是洪金水询问她是不是要去南江的信息。 楚锦泽三天前就跑到楚氏在南江的分公司,明面上是出差,背地里其实在帮着楚梁哲洗一批从黑市采购的偷渡货。 宋元对合作人大方,把这条消息告诉楚沉瑜,顺便提醒她:能在南江把楚锦泽处理掉最好,免得回到上京地界束手束脚。 楚沉瑜戳屏幕回了个单字。 洪金水:【那就麻烦楚老板了!楚老板之前来过南江吗?这次来是旅游还是公务?】 楚沉瑜动作顿了顿,须臾,回复:【没去过,有点私事。】 洪金水:【行吧,到时如果有空我请楚老板吃个饭,就当跑这趟的谢礼。你别拒绝啊,我对南江熟,知道哪家餐馆好吃哪家不好吃,楚老板北方人难得来一次南方,自然要吃好玩好。】 怕青年推拒,他又劝两句,话语里泄露的心情比前一次见面开朗得多。 楚沉瑜没拒绝,跟洪金水聊完后,她接着收东西,房间内能显示有人住过的物品逐渐变少,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从开始她就没准备回来。 收好行李,楚沉瑜下楼,途中碰到宋以崖,没等她开口,他就脸朝底从楼梯上摔倒,趴地上直嚷嚷。 一片杂乱场面中,她施施然拖着箱子走出这个宛如地狱囚牢的别墅。 - 夜色降临,楚沉瑜打车回到修复店,还没下车就眼尖的看见店门口蹲有个人,身旁放了个大包,耸拉着脑袋,像只被主人遗弃的金毛。 她走近几步,才发现这只可怜“狗狗”是陈左怀。 “余先生!” 一见到她,金毛就疯狂摇起尾巴跑到她面前,眼睛水汪汪亮闪闪。 ——结果因为蹲太久腿麻了,起太猛瞬间抽筋。 陈左怀痛得往前倒,双手在空中胡乱狗刨:“救救救、余先生救命!” 第119章 特殊 一双细瘦手臂稳稳托住他。 明明看起来身体比他还单薄的人,力气却格外大。 陈左怀左腿抽痛的尤为厉害,想动都动不了,只能借着青年力道单脚站稳,半边身都靠到对方身上。 一股清淡好闻的浅香霎时飘进鼻尖,他抽抽鼻子深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余先生,你平时喜欢喷香水?”陈左怀按照对方示意坐到行李箱上,抬起头去看他线条优越的下颚线。 余先生人生得好,皮肤也好,看着超嫩,想摸。 陈左怀神情微僵,瞥开眼轻咳几声,掩饰什么般将内心涌动的不明情绪压下。 楚沉瑜把他的背包往门边放,转身去开门,闻言纠正一句:“我姓楚。” “我知道,”陈左怀讪讪地挠着脸颊,小幅度挪动行李箱转向她,“...我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虽然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名字等同。 让他喊这样一个带有特殊意义的名字,他做不到。 可他又舍不得心底骤然生出的那丝亲昵,在得知青年姓名后,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哪怕只是名字也好,至少,有像她的地方。 楚沉瑜点点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划开中台灯点亮店内,她弯腰去拿背包,刚好和陈左怀的手撞到一块。 男生皮肤很热,指节突出,蹭过她手背,变得僵硬。 楚沉瑜戏谑挑眉。 陈左怀跟被电到一样迅速抽回手,“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余先生你先进去。” 然而他腿还麻着,屁股也坐在人家行李箱上,这种欲盖弥彰的话说出来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但楚沉瑜却轻飘飘看他一眼,没多问,真把箱子和背包全留给他。 陈左怀立马松了口气,颤巍巍直起自己不争气的腿,扭曲着脸忍痛一蹦一跳往店里去。 就在他即将蹦过门槛的时候,老天爷似乎跟他开了个小小玩笑——原本背靠墙壁的背包突然倾倒,还正正好倒在他选定的落脚处。 陈左怀:“......” “余先生救救救、救命!” 历史戏剧般重演。 然而这次接住他的并非楚沉瑜臂膀。 陈左怀愣愣攥紧手里柔软布料,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跟个撒娇小媳妇似栽在楚沉瑜怀里。 两人站在明暗交杂的店门口,一抱一揽,春宵晚风拂过,这幅场面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略显滑稽。 陈左怀脸色爆红,着急忙慌手都不知道该往那放,楚沉瑜则被他乱扯一通,头发散乱盖眼,衣领歪斜。 “嘀——” 一阵又长又刺耳的鸣笛声撕破两人之间暗涌的尴尬氛围。 楚沉瑜看过去,深色轿车于黑夜蛰伏,压敛周身明灭灯火。 她眉梢轻轻蹙起,随即面无表情地拉回领口,用力将陈左怀拽起身,连人带行李扔进店内。 “里面有电子控板,你选落锁就行,”她吩咐陈左怀,“不用等我回来,一楼有客房。” 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崽子,再蠢也得忍着嫌弃养下去。 陈左怀表情懵懂,片刻后反应过神:“你干嘛去?” “陪老板谈生意。”楚沉瑜摆摆手,不愿多说。 陈左怀刚要开口,又两声“嘀嘀”鸣笛声传来。 路人被吓到,脸色惶惶地远离轿车。 楚沉瑜觉得某人今天耐心可真差。 第120章 超速 没开车顶灯。 燕峥坐在驾驶座上,表情藏在阴影里,有些阴沉,楚沉瑜上车也没看她一眼。 门被锁紧,天窗收拢,变成敞篷。 楚沉瑜低头整理领口,没出声,燕峥似乎也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直到车速骤增,冷风如刀刮过脸,她才侧了侧眸,问:“你今晚发什么神经?” 一句平淡问话被烈风割得支离破碎。 燕峥两手收力握着方向盘,手背有明显筋络凸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神经”二字随风入耳刺痛鼓膜,他倏然踩下油门,在公路上不断地超车,拐进通往郊区的高速路后更是半分不收敛,似要踩爆表。 楚沉瑜确认安全带扣紧,以及高速路上暂时无其他车辆,任由飞溅碎发打脸,暴脾气扬声道:“你要死自己去,别他妈连累我!” 轿车早已超速,明天还不知道要收到多少罚单,没准她跟燕峥都得进车管局接受教育,驾照还得吊销。 发自内心深处的怒吼似乎被接收了,飘忽速度逐渐缓下,燕峥却依旧默不作声,开着车在路上飙。 后面路程楚沉瑜自觉跟疯上神经的人没什么好讲,沉默着回到公寓,对方下车时门都是摔着关,步子走的又急又快。 楚沉瑜立即停顿原地。 她不是没脾气,薄薄一张合同束缚不了她的自由和躯壳,只是面对燕峥时,想到他那些悲惨经历,才选择用平静温和方式来对待。 “有事可以在这说。”连日积压的怨气抵达顶点,楚沉瑜口吻冷硬,“你要发泄情绪,那刚刚已经够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燕峥直接忽略她后面那句话。 “走?” 他深吸口气,然后上前攥紧她手腕,强硬地将她往电梯方向拖。 “听不懂人话吗?”楚沉瑜被拉得踉跄,余光瞥见泛起红色指痕的腕骨,扭动手腕挣扎,“你他妈是生病又不是退化,别跟我装聋作哑。” 燕峥用了死力,任她怎么挣都只能在他桎梏里来回转,他周身萦绕着股浓重怒气,似待燃火焰,只差最后一把浇油的火点,就能把他彻底点爆。 电梯里有对母子,小朋友原先笑呵呵的脸碰到燕峥瞬间垮掉,害怕的往妈妈怀里缩。 楚沉瑜自认倒霉,带着燕峥往角落站去。 刚出电梯,主动权又落回燕峥手中,他几乎是掐紧楚沉瑜的腰,泛白指尖陷进软肉里,生拉硬拽把她推进屋。 “我打电话给燕宁,让她喊心理医生过来,”被按到墙壁上,眼看他就要撕衣服,楚沉瑜仍旧冷静,“或者你告诉我药在哪。” 燕峥目光聚焦在她衣领那抹口红印上,脑子里被各种画面充斥,其中那个小男生抱着她的场面出现次数最多。 他事先还诧异,楚沉瑜多清冷一人,怎么会想着去帮一个素未谋面的服务员解围。 原来是早就认识,难怪。 那男生刚刚,差一点,就碰到她了。 燕峥心跳脱轨失控,额头低压楚沉瑜肩窝处,胸腔剧烈起伏着,拼命汲取着她身上醒神好闻的味儿,如瘾痴迷。 “你拒绝我,就是为了他?”燕峥面无表情地低声问。 楚沉瑜垂眸,看向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宋兮月印上的唇印被擦的凌乱。 “谁?”她反问。 燕峥将指尖沾染的口红狠狠抹到她锁骨间,用行动告诉她自己想。 第121章 疼 楚沉瑜不想。 她反手捧住燕峥脸颊,仰起头去捕捉他瑰丽眸中涌动的暗潮,挑唇似笑非笑地问:“你恶不恶心?燕峥,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姐姐’,结果现在因为她的替身跟别人有接触就生气。”她语气极尽温柔,低低压在他耳边,让这些如同恶魔哄骗的低语顺着耳膜钻进他心里。 “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薄情又多情的背叛了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么?” 一字一句,比山风猛烈,比潮水汹涌。 太阳穴里的小锤子再度动起来,格外凶狠地捶打凿动。 楚沉瑜按着燕峥肩膀防止他砸下来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另一条腿曲起去勾鞋架旁边的杂物框,她记得,里面好像扔了把钳子。 “姐姐...” 身前燕峥的声音变得低哑,双眼失焦,眉梢拧紧成川,身体似乎承受着巨大煎熬,神情痛苦不堪。 楚沉瑜犹豫两秒,仍够到了杂物筐,翻出里面冷冰冰的钳子照着燕峥脑袋兜头砸下! “砰——哐当!” 钳子重重砸到鞋架发出剧烈声响,燕峥眼神有瞬间清明,他晃了晃脑袋,将眼前四五个混乱重影分开,从中找到拎着凶器一脸冷漠看着他的青年。 “你干什么?”燕峥捂着额头,眯眼问。 楚沉瑜随意掂了掂分量颇足的钳子,音调散漫:“教你认清现实。” 看,她不过是试探下,他身体就条件反射的清醒了么? 虽然这种对待病人的方式过于残暴,但胜在有效。 燕峥抿唇缄默,确认青年来真的,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战场从玄关移动到客厅,东西在打闹间散落一地,连沙发上的毛绒玩偶也被燕峥一个扫堂腿给踹到地上。 他无暇顾及,利落滚身后迅速偏头避开迎面而来的水果刀。 体内热火彻底点燃爆炸,恍然以为自己在和敌人交手,他一个侧滚躲掉青年裹着风的拳头,翻身越到她身后,五指成爪子蛮横擒住对方脖颈。 楚沉瑜被他掐着脖子按到沙发里,肺部空气逐渐被抽离,她像条脱离海水即将濒死的鱼,拼命翻腾想要摆脱控制回到海里。 空气到处硝烟弥漫,满地都是两人打出来的废物残骸。 “...燕...峥。” 她膝盖曲起抵在他小腹上,润泽唇瓣艰难挤着字。 短短一个名,被她唤得旖旎破碎。 清冷散开,袒露内里委屈的软。 楚沉瑜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眼前漆黑一片,还能看到星星环绕。 连燕峥什么时候放开手都不记得。 她刚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得到自由,倏然扫腿就把他掀翻砸跪地面,伸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拍他额头,粗暴地将他那张脸掼扣到茶几上! 钢做玻璃面瞬间裂出两条细缝,滚烫鲜血争先恐后往里钻去。 被砸出脑震荡的人却躬身跪着,艰难转过脸,抬手紧握她手臂轻轻拉下,颤抖着唇贴到细瘦腕骨上,呼吸急促。 头疼,身疼,心更疼。 “呜。” 他红着眼眶,从喉咙缝里滚出一声脆弱轻哼,稍纵即逝。 楚沉瑜开口,声音跟拉破风箱般嘶哑:“痛吗?” 燕峥清致俊雅的半张脸被血染红,鼻尖全是腥甜铁锈味,他难受的要命,意识全然丧失。 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眼前人是一碰就碎,随时会消失的珍宝,湿热的唇印上她满是伤痕的手背,闷哼道:“姐姐,我好疼。” 第122章 疤痕 整个客厅找不到一个能安全落脚的地方。 柏奚禾提着医药箱几脚扫开面前机器碎片碎玻璃等等,硬生生扫出一条能通往卧室的路。 他往前走两步,又回头问钟司厘:“他最近发病很频繁吗?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钟司厘都不忍心去看客厅惨状,跟经过炸弹轰炸似的,哪哪都毁得彻底。 还在回想楚沉瑜打电话给他时说过的话,骤然听到柏奚禾声音,回过神,顺着他话语思索片刻,摇头:“没有,他最近一切正常,包括离开刑警大队前,都很正常。” “正常?”柏奚禾漫不经心地重复一句,“正常人能把房间搞成这破样?” 一脚踩到碎渣的钟司厘:“......” 他斟酌两秒,“可能...是症状突发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燕峥刚被查出病情那会尚未得到系统治疗,有一次在办公室坐着坐着就突然沉默暴起,把办公室内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亏得燕家有钱赔,否则上头除了暂时免职外还得罚他打多几年工补物品损失费。 正说着,两人走到卧室,缕缕熏香味道从里飘出。 柏奚禾皱了皱鼻子,“他最近失眠加重了?” 这个钟司厘知道,他老实点头:“对,黑眼圈厚一大圈,人平时看起来特别没精神。” 柏奚禾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推开虚掩的门,待看见内里情形却愣住。 “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他惊奇道。 床上,被单掉落床尾,两道人影黏连在一起。 上位者眼睛闭合明显昏迷中,然而身体却遵循本能压制着下位者,发丝紧贴交缠,他像是在用全身来感受和汲取她的存在。 不得动弹的楚沉瑜伸出手去推开燕峥脸庞,没回答柏奚禾,越过他看向目瞪口呆的钟司厘,“帮个忙。” 钟司厘懵逼,还是柏奚禾捅他侧腰,把他捅得浑身一激灵才回过神去搭手。 楚沉瑜得以从燕峥怀抱脱离,细微喘着呼吸新鲜空气。 她察觉到房间两双眼睛全落在自己身上,好奇又惊讶,分不清探究居多还是看好戏居多,她没心情管。 钟司厘悄悄咽口水。 天耶,这打得到底有多凶? 楚沉瑜那悲惨模样,脖子有手掐住来的青紫淤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全是细小伤口,以及已经愈合的伤疤。 钟司厘顿了顿,疤痕? 没等他琢磨出缘由,青年把卷上去的袖子拉下,盖住斑点痕迹,她淡声开口:“他可能脑震荡了,你们送医院吧。” 死是不可能死,她那点力道最多把燕峥头磕破,睡两天就能恢复。 钟司厘注意到她声音不对劲,忍住满肚子腹诽回应:“发生了啥,怎么能打成这样?”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扣好衣领,没多少表情地扯扯嘴角,语气凉薄且讽:“等他醒了你问他。” 钟司厘触及她深若寒潭的黑眸,嘴巴自觉闭上,连连点头。 能把燕峥揍成脑震荡的都是能人,哪怕对方顶着张软嫩可欺的小白脸,钟司厘也绝不会把她当成普通人对待。 柏奚禾倒无所谓。 掀开医药箱给燕峥做简单检查,顺便处理下他脑袋伤口,就让钟司厘背燕峥下楼去医院,而自己落后一步找到楚沉瑜。 “需要帮忙吗?”他站在洗漱间旁,看向给脖子擦药的青年,“说实话,我对你还挺感兴趣。” 第123章 兴趣 这种兴趣来源于初见时对方身上奇怪的命格,累积到如今地步,则因为燕峥对他越来越沉迷的态度。 那种好像离开青年就活不下去的情况古怪又离奇。 柏奚禾自然地接过楚沉瑜手中药水瓶和棉签,沾取药水后仔细涂抹在她脖颈淤痕处,喃喃自语道:“我还没帮过宁宁以外的人擦药,你小子有福。” “这福气我没想要。” 不怪他自作主张,楚沉瑜将脖子往后伸一点方便他上药。 听到青年情绪淡淡的吐槽,柏奚禾挑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是重命这回事应付过去,或者干脆去厨房拿刀杀了我,一劳永逸。” “不过我劝你最好别,”他笑意散漫:“我魂魄是轻,惨死后化成厉鬼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能化成鬼缠着你。” 活人被阴魂纠缠,戾气绕身,会减寿。 楚沉瑜没被他阴森森语气吓到,反而感兴趣的问:“人死后,真的还有魂魄么?” 柏奚禾绕到她身后帮她涂碰不到的地方,闻言淡声道:“那就要看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信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了。” 话题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回到楚沉瑜身上。 她抿唇缄默。 柏奚禾也不着急,细致处理好掐痕,看向打开抽屉里有一卷绷带纱布,伸手拿出来,“就这么出去挺吓人,要遮吗?” 楚沉瑜小幅度点头,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她有些倒霉的想,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去哪就在哪受伤。 柏奚禾虽然是心理医生,包扎上药却格外熟练,三两圈缠好纱布,在她后颈打了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我突然有点明白燕峥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待了,”他指尖从绷带边缘顺着滑到青年下颌处,挑逗似捻了捻,“你现在的样子,跟包装好摆在橱柜里漂亮的瓷娃娃真像。” 跟无生气的死物相比,明显会呼吸活动的礼物更吸引人。 回应他的是楚沉瑜拨通燕宁电话的界面。 对上屏幕里心仪之人沉默纠结的目光,柏奚禾邪肆俊俏的脸,毫不意外的绿了。 “...我还在想你上次对楚先生好奇是因为什么,”燕宁小姐姐声音莫名飘忽,携带细微电流音,略有失真,“原来是喜欢他。” “一见钟情么?” 柏奚禾:“.....”我不是,我没有。 他语调微变,向来摆着掌控一切的面容泄露几分慌乱神色,“宁宁你听我解释,算了,我直接去找你。” 顾不得最开始找楚沉瑜谈话的原因,他转身提起医药箱就走,生怕再晚一秒,即将到手的女朋友就飞了。 楚沉瑜看都没看他,收拾洗手台垃圾。 “楚先生,”电话还没挂,燕宁唤她名字,“燕峥的情况医院已经告诉我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淅淅沥沥水声糅合青年淡冷声音,她说没有。 燕宁点头:“知道了,楚先生早点回家休息,晚安。” 楚沉瑜:“嗯。” 电话挂断。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俊挺鼻梁,她随手撩开,抽过纸巾擦两擦。 找到之前放在公寓的衣服换上,楚沉瑜本想打车回店,转念感觉麻烦,拐了步子去坐地铁。 当晚城市新闻插播一条紧急消息,福西路发生连环性重大车祸,死伤惨重,车祸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 第124章 车祸 回到修复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一楼店面亮着灯,原以为会去睡觉的人正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里。 楚沉瑜洗漱完下来,发现他不太舒服的翻了个身,完全没有要醒的痕迹。 她不得不走过去拍醒他。 “余先生,”陈左怀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呆呆地看向居高临下看他的青年,“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没去房间睡?”楚沉瑜倒一杯温水放到桌面,在隔壁单人沙发里坐下,长腿翘着。 陈左怀清醒几分,回答:“客房锁门了,我没找到钥匙。” 其实他根本没敢翻,修复店明面瞧着简单,然则架子上摆放的全都是藏品,随便一样搬出去都能拍个七八位数。 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楚沉瑜一个贫穷赘婿能有,那就只剩委托人所托单子了。 因此陈左怀走动更加小心翼翼,就怕摔坏其中一个,到时候卖了他都赔不起。 经他提醒,楚沉瑜这才想起她检查门店时想着自己一个人没必要留那么多房间,把客房全锁上。 “你等等。” 她去工作台前翻找,没两下将钥匙扔给男生。 “谢谢余先生。”陈左怀连忙接过道谢。 楚沉瑜点点头,摆手让他去忙。 她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订明天飞南江的机票,房子预约了几个房东,等后天有空去看。 还有楚锦泽的行动路线也要查出来,一堆杂事等着她做安排。 - 得知楚沉瑜要出差一个月,所飞地点还是南江,陈左怀当即自告奋勇说想陪她一起去。 “我在南江生活了十几年,哪个地方房租便宜哪个地方适合采风我都清楚,”陈左怀忐忑地望着她,试探道:“我跟你去吧?有熟人带着,会比人生地不熟好很多。” 楚沉瑜假装没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悲痛,面无表情点头。 陈左怀顿时眉开眼笑,主动替她收拾行李。 南江春季气候潮湿,多雨多水,带多几套换洗衣服准没错。 楚沉瑜刷着平板电脑任由他忙活,顶头刷出钟司厘发来信息,询问她有没有出事。 她回一个问号,不明所以。 钟司厘:【昨晚福西路出连环车祸了,撞死两人重伤三人,其余只有轻伤。你从公寓回店里正好经过那条路,没事吧?】 楚沉瑜笔尖微顿,触控笔在她手里转成花,龙飞凤舞划写着:【没有,我昨晚坐的地铁。】 钟司厘:【那就好,没在受伤名单里找到你我还有点慌。】 随即意识到说错话,他连忙发来下一条信息:【不是不是,讲错了,总之你没事就好,我跟燕峥最近要处理个大案子,会很忙,你顾好自己。】 楚沉瑜难得良心发现,多询问句:【燕老板怎么样?】 钟司厘:【轻微脑震荡,躺一天就好。但柏医生说他心理最近遭到重创,需要隔离单独治疗,具体治疗时间还不清楚。】 估计是昨天情绪欺负过大造成的神经再度损伤,需要住院疗养。 楚沉瑜没再回复,陈左怀搞定两人行李,转头朗声道:“我都收拾好了,余老板我们走吧!” 第125章 楚老师 飞机在甘南机场落地,潮湿空气扑面而来。 楚沉瑜解开外套挂在手臂间,等陈左怀拿行李的时候洪金水信息。 对方晚上给她攒了局。 “余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陈左怀两手拖着行李箱跟上她脚步。 在熟悉地盘,他浑身上下的自信因子瞬间回归,整个人都活跃不少。 楚沉瑜看了眼洪金水发过来的会所地址,漫不经心道:“先去酒店。” 两人坐上出租前往酒店,司机竟然是上次楚沉瑜来时载过她的那位,路上一直在感慨缘分,随即从后视镜里瞥见她脖子绷带,斟酌着开口:“先生,您这是磕哪碰哪了?” 燕峥下手一点没留情面,用着把她弄死的劲掐,淤痕又深又重,估计没半个月消不下去。 楚沉瑜想起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没什么表情地扯扯嘴角:“倒霉摔的。” 司机了然,当即建议道:“运气是有点差,您要是不嫌弃累,可以去鸣鼎山拜拜,上柱香,我听说那可灵了。” 鸣鼎山有个闻名全国的同名寺庙,据说相当灵验。 陈左怀觉得可行,楚沉瑜点头应好。 机场去酒店要四十分钟车程,她在飞机上没怎么睡,昨晚一闭眼又是柏奚禾拿着桃木剑跟铜钱来索她命的画面,搞得她整晚休息极差。这会路上借着陈左怀跟司机的聊天声入眠。 到酒店再收拾一番正好到赴约点。 楚沉瑜坐地铁时又记起今早钟司厘说过的车祸,拿出手机都不用搜索,词条还在热搜醒目挂着。 车祸视频经过模糊处理,但依旧能看见横飞的肢体,甚至有个小男孩直接从车里被撞飞,甩出去七八米,当场死亡。 而酿成这次惨剧的奥迪车车主被检查出酒驾,撞人原因更简单——报复社会。 她瓷白指尖戳着最后四个字,心里莫名浮现一抹熟悉。 这套路,总觉得跟赵子曾经在法庭上招认的说辞一模一样。 更巧的是,肇事司机也姓赵。 楚沉瑜微微眯起眸子,把图片保存下来发给钟司厘,顺便把自己的猜想一起发过去。 钟司厘很快回复:【兄弟神助攻!我都没联想到这方面,你等着,我立马召集人手去查。】 楚沉瑜:【嗯。】 如果赵姓肇事司机真的跟赵子有关系的话,那他应该也属于伥鬼一员,或许能以他为突破点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操控全局的下棋手。 钟司厘说她是神助攻,真没说错。 - 洪金水家中做矿石生意,本身家产颇丰,订的请客地点自然不俗。 楚沉瑜由侍者指引进入包间,内里已经有好些人在,突然来了个大家都不认识的新人,纷纷将好奇目光投过去,接着齐刷刷一愣。 南江气温闷热,青年换掉常穿的衬衫,仅仅穿着件松垮单薄的t恤,下身搭着条纯黑的修身牛仔裤,看起来利落清爽如邻家小哥。 和一群浸淫生意场染满铜臭气的老油条相比,他未免干净的有些过分。 顿时有人看向洪金水,挤眉弄眼道:“老洪,这谁啊?” 他语气揶揄,明显是误会了什么。 洪金水嗤他一声:“乱想,这就是我前不久跟你们提到过的楚老板,楚沉瑜。” “哦哦,开古物修复店那个,看着有点年轻啊!” “说到修复师,上次我家不是有个古董花瓶破了个角,八百多万拍的,可心疼死我了,结果我内人有关系,托一个修复师给修好了,跟之前没差别!这职业稀贵着呢。” 古物修复工作繁琐,基本都是老一辈在做,像楚沉瑜这般年轻干这活的少见,因此他们听到洪金水找了个年轻老板修宝贝相册时,都听过就算。 他们说话间,楚沉瑜按照洪金水示意坐到他身边,正想把相簿拿出来,突然感觉有股锐利目光刺到她身上,她倏然抬眸。 对方似是没料到她反应如此迅速,怔了怔,而后不甘示弱地回视。 楚沉瑜戏谑挑眉。 她没急着去找楚锦泽,倒是楚锦泽自己撞上门来。 正对着的单人沙发上,一身休闲装扮面容俊秀的男人表情阴晴不定地凝视着青年,眉梢深深皱紧,似在打量跟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结果没等他分析出结果,就有人出声,将气氛弄僵。 “...夸张吧,不就是个修东西的,哪有你说那么珍贵。何况修得好与坏也没人能给评价,全凭一张嘴说,咱们外行人不信也得信啊。” “真正排的上号的修复师都在国家博物馆里工作,帮老李修花瓶那位就是大师,他技术好成那样都没敢夸大说自己修东西能修回原样。这位小兄弟别是三脚猫功夫,出来骗钱。” 洪金水对相簿的宝贝程度圈内人人皆知,从相簿损坏起就一直在寻找能将相簿复原的修复师,前前后后找了不下五个,全被告知无法复原。 那些想要卖个介绍人情讨好他的人愿望落空,此刻便统一战线针对起看着年轻没经验的青年。 洪金水听得懂他们话语里圈圈绕绕,人为财死,为了钱这群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冷哼一声:“能力又不由年龄判断,五十岁考证没考上的到处都有,你们能昧着良心说他技术好么?” “这不一样啊,”花瓶经由大师修好,曾经也是讨好洪金水一员的老李开口:“经历摆在那,总比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好吧!” 强词夺理。 洪金水险些翻白眼,他没心情跟老李他们解释,转向楚沉瑜:“楚老师,我的相簿修得怎么样了?” 称呼一下子从疏离客套的楚老板变成亲昵恭敬的楚老师。 楚沉瑜明白他想给自己撑场面,点点头,将包裹着牛皮纸的相簿拿出放到他手里,“都修好了。” 洪金水也不扭捏,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拆开。 水晶铺面的相簿顿时映入众人眼底,连对面故作冷漠实则听墙角的楚锦泽都悄悄移过目光。 在座都知道老物件金贵,碰不得水火,沾上一点当场报废。加上相簿这种纸做的东西,修复起来难度相当大,费神又费力,很多修复师明里暗里都会拒绝修复这类物件。 哪怕是洪金水,其实也没抱着能百分百修复的期望,他只希望楚沉瑜能将女儿面容修复好,给他留个念想就行。 谁曾想,楚沉瑜给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洪金水颤抖着手摩挲着包着一层不知什么材料的照片,嘴唇翕动,喃喃道:“这..这...是囡囡。” 只见封好的照片清晰明了,被水泡发磨烂的地方仔细修补成原样色彩,甚至开始泛黄的老照片都清楚展现着原有画面,生动而精彩。 “我加了防水层,”楚沉瑜端起桌面橙汁喝一口润嗓子,“不收钱。” 其实制作防水层的材料挺贵,她原先准备让洪金水补差价,但看在他今天维护她的份上,她选择给他免单。 洪金水细致描摹着照片里女儿小时候的模样,眼眶逐渐湿润,闻言瞬间摇头:“不行不行,必须给。就当我给楚老师的辛苦费,不能拒绝!” 他一个外行上手摸也能知道防水层不一般,楚沉瑜肯费心思替他加护相簿,于情于理,他都该付这一笔人情费。 楚沉瑜拗不过父爱上头的洪金水,顺着答应了。 而旁边一圈子人早已看呆。 洪金水相簿坏成什么样他们清楚的很,修复大师都断定不能修复的东西,想要复原肯定难上加难。 现下被一个被他们质疑做毛头小子的小年轻修好,脸上神色霎时挂不住了。 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又拍回来的水,啪啪啪地兜头浇的透心凉。 但他们没敢继续找楚沉瑜事,毕竟拥有一本绝门手艺的人走到哪都吃香,能交好绝不得罪。 因此以老李为首,一个接一个站起身向楚沉瑜赔礼道歉。 “楚老师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这些没见识的。” 楚沉瑜以橙汁代酒,回敬他一杯,这事就算翻篇。 洪金水高兴,招来侍者叫单,保证要把楚沉瑜伺候得舒舒服服。 比起她周围热闹,楚锦泽身边称得上冷清。 本来今夜主角就不是他,没顾到他很正常。 散场时,最开始嫌弃楚沉瑜的老李一转态度,亲亲热热拉过她手背拍着:“楚老师,这个月我家有宴会,您赏个脸,来凑个热闹!” 楚沉瑜敛眸,轻声道:“嗯。” 老李霎时乐呵呵地松手,向狗友炫耀。 月上枝头,晚上十一点,地铁已然关闭运行,洪金水提议送楚沉瑜回酒店,被她婉言拒绝。 洪金水没辙,得知她有其他事要忙后,就率先走了,他得会就收好相簿。 楚沉瑜站在会所门外没多久,一道裹着酒气的身影便走到她旁边,“还不走,再等我?” 他人跟她差不多高,说话时浓厚酒气钻进鼻尖,一闻便知喝了不少。 “让我留下的难道不是你?”楚沉瑜淡漠反问。 楚锦泽噎住。 确实。 场子快散时是他给楚沉瑜发信息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有话跟她讲。 “咳。”楚锦泽嗓子眼痒痒,“为什么来南江?宋家会放你出远门?” 绝非他有意这么问,实在是楚沉瑜入赘宋家后所有行动被禁止,去哪都要跟宋兮月打报告,但凡有超出上京市内的地方,宋兮月直接当场驳回。 楚沉瑜没几分情绪地回:“被流放了。” 楚锦泽:“...嗯?” 他疑惑两秒,继而恍然。 “爸之前就告诉过你,让你态度再低点,宋兮月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现在倒好,动手打人你爽了,结果被扔到这种地方反省,满意了?” 楚锦泽在对楚沉瑜某些方面,意见与父亲高度重合。 青莲是楚家送给宋家的礼物,用处自然只有讨好宋家为楚家谋取利益这一样。 如今礼物犯错牵连送礼方,他自然恼怒。 “宋家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回去么?”以宋兮月喜爱青年的程度,楚锦泽觉得应该很快。 楚沉瑜却侧过眸看向他,漆黑瞳仁里映着点碎星辰,蕴含几分意味不明的浅薄笑意:“一个月。” 楚锦泽皱眉,“太久了,想想游策华,一个月时间足够别人将你挤下位。” 他话里话外在意的,始终只有宋家对楚家的态度。 楚沉瑜长睫低敛,没回应。 楚锦泽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样,你明天到公司来找我,我给你支招。你还记得分公司地址在哪吗?” 尚未入赘宋家前,楚沉瑜曾到楚氏位于南江的分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 她淡声:“记得。” 就算不记得也还有导航。 楚锦泽没事交代她,摆摆手让她哪来回哪去,指挥狗一样。 楚沉瑜解锁手机叫滴滴,被楚锦泽看见心底又是一顿嘲讽。 - 回到酒店,陈左怀抱着水杯跟毛巾突然出现在面前,双手奉上两样东西:“热水已经放好,可以去洗澡了。” 楚沉瑜接过水杯,菱唇轻抿,漂亮唇瓣顿时变得滋润,染上瑰丽旖旎的色彩。 有时候真觉得她是否将陈左怀养得太乖了。 别人给他一分好,他就记三分,还十分,为了偿还恩情像飞蛾扑火般奉献自己。 揉揉男生毛绒绒地发顶,楚沉瑜勾唇笑了下。 洗完澡看手机,距离睡觉时间还早,她翻出平板电脑继续画早上的图,瞬间把楚梁哲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发信息。 在她准备铺色时,楚梁哲发来信息——【你什么意思?要去分公司当总裁助理?】 楚沉瑜丝毫不慌地铺色,大体颜色确定好才回复:【嗯,宋总要求的。】 提到宋元,楚梁哲秒回:【说清楚。】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转着触控笔,【宋总想安排我进宋氏,又觉得我资历不够。我跟他说以前到分公司实习过,所以他让我过来攒经验。】 信息送到,楚梁哲半晌没动静。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权衡她利弊,以及她话里的真实性。 但无论有没有结果,楚梁哲一样会同意她进分公司。 能进入宋氏工作,还是以宋元女婿的身份,对楚梁哲来讲,都是一个打入宋氏集团内部的绝佳机会。 蠢蛋才会拒绝摆在眼前的金矿。 楚沉瑜认真画着设计稿,陈左怀拿她平板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做什么,空气里徒余空调运行的呼声。 叮咚—— 微信提示音格外清响。 楚梁哲:【明天准时到分公司报到。】 第126章 应酬 楚氏分公司位于南江中心城租金最贵的cbd大楼里,直接签了五十年租用权。 ——有意思的是,这栋楼的开发商是燕氏旗下的珑雀集团。 楚沉瑜乘坐电梯直达五十九层,出门绕过一个拐弯便看见楚氏logo。 前台正在进行每日工作梳理,听到声响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稍微楞了一下,随即扬起职业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您找谁?” 戴着黑口罩的青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推过去:“我是昨晚预约时间今天过来面试总裁助理的。” 前台转过纸张看了看,确认上面盖着楚氏公章,便点点头:“好的,请您稍等一下,我让人来带你去招待室。” 青年没所谓地嗯一声。 不多时,人事部经理来到前台,看见青年时诧异地瞠大眸子,继而从善如流道:“楚沉瑜是吧,跟我来。” 其实人事经理也是今早上班才知道今天有人来面试,总公司临时通知,说是楚董交代要亲自处理。 两年时间过去,分公司上下员工早就大换样,楚沉瑜路过办公区,记忆里勉强记住的熟人没几个。 她被带到人事部。 “一寸照片跟个人简历带了吗?”人事经理打开电脑。 楚沉瑜把两份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 人事经理余光瞥一眼,目光在那张一寸照上停留几秒,随即移开,操作娴熟地将资料录入系统。 “总裁办公室在楼层最左边,外面就是秘书处。不过你现在是实习助理,需要时常跟着言总,坐办公室的时间很少。”人事经理给她讲解公司各体系,以及分公司现任总裁言笙个人习惯和行程。 楚沉瑜一一记下。 有楚梁哲吩咐,她的手续登记跟工作牌秒秒钟完成。 人事经理将工牌递给她:“我带你去言总办公室。对了,言总可能有点小洁癖,不过不严重,你平时稍微注意下就好。”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地应声:“嗯。” 她边走边注意公司分部划分,路过会议室时就看见了楚锦泽所在办公室,他属于临时出差,公司便从策划部辟一间出来给他。 楚锦泽正好在里面。 一个抬头,与她目光对个正着。 “楚...” 话刚开头,青年就施施然收回视线,径直掠过他门前。 楚锦泽瞬间皱眉。 怎么回事,楚沉瑜想去哪? 他心底划过抹不悦,沉着脸跟上。 随后就看见青年在人事经理带领下进入言笙办公室。 楚锦泽:“???” 他一脸茫然与错愕。 - “言总,这位是新来的实习助理,以后就跟着您工作了。” 宽阔洁净的办公室内摆放着两个高大书架,仿佛丈量过距离跟尺寸般,两个书架所在位置对立地丝毫不差,正中则是四四方方边角对称的紫木办公桌。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整间办公室从左右分割完全对称。 楚沉瑜对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务的男人有了基本了解。 传闻中有小洁癖的言总听完人事经理话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打量青年几秒,平静无波的点头:“知道了。” 人事经理:“那您先忙。” “嗯。” 言笙等人事经理关好门,便把目光重新投到青年身上,而后抽出一本笔记本放到桌面:“去找安迪对接工作,有不懂的就问她,下午要外出。” 雷厉风行吩咐完工作,高冷简言的言总就把新助理当成空气无视。 楚沉瑜倒不在意他这态度,回了句好拿过笔记本出门。 “楚沉瑜。” 没等她去找安迪,耳边传来楚锦泽惊讶又疑惑的声音。 她微微侧过脸,淡声道:“有工作,先等等。” 说完她直接转身进入秘书办。 头一回被甩脸的楚锦泽差点没冲进去把人拎出来。 他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住冲动从秘书办离开。 楚沉瑜跟安迪交接完工作已经是两小时后,秘书办都知道言总身边新来了个帅哥助理,据说颜好气质好,就是不清楚人怎么样。 帅哥助理抱着文件推开策划部的门。 “你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没等楚沉瑜说话,楚锦泽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事情多,”青年自然地将文件摆到他桌面,揉着手腕活动腕骨,“有事说吧,我有点忙。” “忙?”楚锦泽高高挑起眉,“你有什么好忙的?对了,你怎么到这工作了?” 楚沉瑜随意掀了掀眼皮睨他,“爸没告诉你?” 楚锦泽愈发困惑:“什么?” “从今天起我到分公司实习,职位是总裁助理,”楚沉瑜嘴角轻勾,笑意清浅,狭裹着几分意味深长:“爸安排的,他没跟你说?” 声音轻缓的一句话仿佛一把利刃插在楚锦泽心上,打得他措手不及。 往小了讲,楚梁哲安排楚沉瑜进公司并非什么大事,但慌就慌在他没有跟楚锦泽这个心腹助手商量。 楚锦泽一下子扣住扶手,强硬道:“爸忘了也有可能。” 楚沉瑜细长白皙的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文件,似笑非笑地:“是么。” “我跟爸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挑拨离间,”楚锦泽稍一慌张便缓过神,摆出大哥姿态教育道:“既然他安排你进公司就好好做,别搞出问题丢我们家脸。” 楚沉瑜缄默,不置可否。 她这张俊脸没多少情绪的时候瞧着有些冷漠慑人。 何况她还站着,比坐着的楚锦泽高一大截,垂下眸看人时那双眼里的神色过于凉薄,让楚锦泽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训她才好。 两相对视数十秒,楚锦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整张脸瞬间变成土色。 他居然、会害怕楚沉瑜?! 开什么玩笑! 楚锦泽猛地拍桌起身,正想找由头说教,青年便利落抱起文件,小幅度朝他点头:“先走,再见。” 不等人出声,她干脆地留给他一个云淡风轻地背影。 楚锦泽再度气昏头。 他冷静下来,脑袋里不断回荡起方才楚沉瑜说过的两句话,明明清楚父亲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可他还是忍不住怀疑。 楚沉瑜来南江,到底是宋家的意思,还是父亲有意? 楚锦泽单手抵着太阳穴,眸光深暗。 - 临近中午,公司员工纷纷休息的休息,吃饭的吃饭,而楚沉瑜拿着整理好的文件随言笙前往地下停车场。 “会开车吗?”言笙站在商务车旁边问。 楚沉瑜淡声道:“会,但没驾照。” 她敢保证,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言笙看她的眼神绝对变成了无语。 最终言总亲自开车,载着小助理前往饭店。 楚沉瑜觉得言笙开车技术挺好,除了偶尔几次弹射起飞外,整个车程顺畅无比。 她有理由怀疑言笙打击报复。 这次跟楚氏谈合作的是当地一家专注海外业务的珠宝公司,楚氏有意扩展商业版图,观察了两个月,决定从这家公司入手。 到了包间,楚沉瑜跟着言笙进去,对方刚开头,她就听到个耳熟的声音。 “李董,幸会。” “幸会幸会,言总是吧,过来坐。” 楚沉瑜确定了,被言笙称呼为李董的男人正是昨晚拉着她邀请她参加宴会的老李。 老李没注意到她,跟言笙落座桌边客套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 她坐得稍微远一点。 服务员上菜时正好经过她身边,那服务员突然脚底打滑,一大碗滚烫热汤眼看着要往前泼到其他人身上。 楚沉瑜眼疾手快将服务员拉开免得汤水溅洒到她身上,再抬脚将碗给踹飞。 姿势是有些不雅,但极大程度的避免人员受伤。 瓷碗碎裂声拉回所有人惊慌错愕的思绪。 李董也终于看见她。 “楚老师!”他顿时站起身,语气略显激动,“您怎么会在这?” 楚沉瑜拍拍吓坏得服务员,让她叫保洁来打扫,顺便重新上菜,吩咐完后才转过脸,解释道:“陪老板应酬。” 李董不解:“老板?您不是自己开店吗?” 楚沉瑜相当有耐心:“最近没开单,出来打工赚生活费。” 一听这话李董的责任感瞬间蹭蹭往上涨:“缺钱您跟我讲啊!我这多的是单子推给您,不知您想接什么样的?还是都接?” 他边说边让秘书着手联系人。 楚沉瑜笑了笑,承他好意,婉言拒绝:“不用,你陪我老板谈好生意就行,谈好这单我有分成。” 按公司规定,言笙能签下这笔生意,她身为助理能从中抽两分奖金。 李董又不明白了:“您老板?是哪位?我认识吗?” 楚沉瑜抬手虚点对面脸色莫名的言笙,意思很明显。 李董:“?!” 他霎时转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这位有意与他公司合作的年轻总裁。 半晌后,他一改之前玩味吊着对方地态度,亲热地拍对方肩膀,称谓都变了。 “小言你也真是,早说楚老师是你助理啊!哪用辛苦你跑这一趟,我直接派人去你们公司谈就得了!” 其实他怕辛苦到的是楚沉瑜,毕竟这家饭店,距离楚氏好像有点远来着。 言笙没懂李董怎么突然之间转变态度,但出于商人该有的敏锐,李董如今的亲昵对接下来商谈合作流程有利无害。 所以他自然应下这份关心,然后客套回去:“不辛苦,走这一趟能跟李董合作,是楚氏的荣幸。” 李董笑呵呵地:“好说,好说。都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再谈。” 言笙礼貌颔首。 席间,李董全程兄弟好的跟言笙聊天,谈到合作就提出几个相关问题,得到合理回复后也没多问,相当信任他。 但询问期间插入好些与楚沉瑜有关的话题,例如她什么时候进的出事,又是怎么进的工作多久之类。 言笙对青年了解甚少,只能答上一两个,其余皆不知。 好在李董没计较。 而他们聊天时,楚沉瑜自顾自吃得悠闲,席位上身份最重只有李董。 按照规矩,她出于酒桌礼节要向李董敬酒,可她跟忘了一样,别说敬酒,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 李董也好似不记得这回事,完全不提。 言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长睫微抬,奇怪地盯着青年。 楚沉瑜似有所觉地回视,霎时将他困惑纠结的眼神捕捉正着。 她挺散漫地挑眉,似乎在问:有事? 言笙:“......” 是他当老板,还是楚沉瑜? 整个合作顺利地不可思议。 即将回程时李董还将他们送到大门口,但言笙没觉得李董送的人会是他。 “宴会在后天晚上,请帖我给您送到公司,您可一定要记得来啊。” 李董热情的跟楚沉瑜叮嘱着。 楚沉瑜回握他的手:“会的。” 直到各自分开,言笙才得以有空问:“你跟李董认识?” 商谈好合作事项后要让策划部拟定一版合作策划案,随后送到法务部检查合同法规明细,楚沉瑜给安迪发消息通知她准备,听到言笙问话便轻嗯一声。 言笙微微蹙眉,但事关员工私人问题,他不方便多问,没再开口,也没必要。 这次能如此顺利谈成合作,大部分要沾楚沉瑜的光,他现在只有感谢对方的份,猜忌功臣未免显得他小心眼。 “我会跟总公司申请,给你加奖金。”言笙放缓速度,停在红灯前。 楚沉瑜正琢磨要怎么让楚梁哲知道这件事,现下机会刚好,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而且言笙在公司属于中立派,他的提议楚梁哲接受度更高。 “那就谢过言总了。” 言笙侧过脸静静凝视她,欲言又止。 红灯却适时亮起,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启动油门。 回到公司,与李氏达成合作意向的消息早就传遍所有部门,策划部加班加点赶策划案。 楚沉瑜总裁办跟策划部间两边跑。 在知道她接过工作到完全上手用时不到半天后,言笙明显察觉到她是个可用之才,安排给她的任务秒秒钟增多。 临近下班点,楚沉瑜干脆利落地收拾东西。 言笙路过她办公位,见状漠声开口:“晚上加...” “言总,”青年抬起那双眼尾微挑的黑眸,眼里划过抹不赞同,“过度加班有害身心健康。” 失眠、变丑、效率低下等等,总而言之危害一大堆。 言笙听懂了。 他唇角微抿,想要反驳。 可楚沉瑜半分机会不留,收好文件起身,对眼前挡路的男人毫无感情道:“借过” 第127章 月色浪漫 跟精致脸蛋成反比的是新来助理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决绝性格。 安迪办公位在楚沉瑜对面,将她跟言笙对峙的场面看得清清楚楚,印象深刻。 她悄咪咪摸出手机在公司私人群吐槽了这件事。 同事a:【我也想这么爽!!】 同事b:【那你明天很有可能会因为右脚先踏入公司被开除。】 同事c:【淦,头一回听到言总吃瘪,可惜不在现场。】 同事b:【助理小哥牛逼!】 ...... 楚沉瑜忽略言笙脸上过于生动形象的表情,在他愣愣让位后直接越过他离开总裁办。 至于后续安迪告诉她,言笙沉默无言地在她办公位上静静站了快一分钟才走这件事,她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 打工人又不是机器人,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 楚沉瑜回到酒店,陈左怀就拿出份合同跟钥匙放到桌面,“水衡居的套房,三室两厅,距离你上班地点不远,租金只能押二付三。” 现在市场上短租房很少,这套价格合理地段优越的房子已经是陈左怀动用自己人脉,精挑细选之后能找到最好的。 楚沉瑜粗略扫一眼合同确认没问题就把钥匙勾在指尖,淡声吩咐:“收拾东西。” 租房家具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陈左怀得令:“这就去。” 两人花费几小时完成搬家、购置生活用品、大扫除等等工作。 房子在九楼,同层还有两家邻居,其中一家在他们搬进来时见过面,一对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脾气和善。 盘着头发穿练功服的老奶奶介绍自己期间,看向楚沉瑜的眼神晶亮:“小伙子长得俊哎!以后就是邻居了,有时间可以来奶奶家吃饭,我一看你这面向就觉得亲!” 她老伴在旁吹胡子瞪眼冷哼,遭到老奶奶棍棒伺候。 楚沉瑜想了下,没拒绝:“好,等有空。” “得嘞!”老奶奶笑得眼褶子都堆一起。 等东西全部搬进屋,陈左怀拧开矿泉水豪迈的喝一大口,咕咚咕咚几声后才得空问:“余先生很喜欢老人家?” “嗯?”楚沉瑜挑眉,随即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 陈左怀觉得,青年并非是因对方年纪大就对陌生人产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从他见楚沉瑜第一眼就能看出。 他当时摸索出门时巨害怕青年会突然醒来,她那副样子,跟丛林里阖眸蛰伏、满身煞气的凶兽很像。 而强大到一定地步的兽类,在各种层面解析上性格都属孤高冷傲。 他曾经就遇到过这样的人。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别想太多,我只是想蹭饭而已。” 陈左怀:“?” “你不会做饭?” 就算不会,也能点外卖啊! 楚沉瑜懒洋洋道:“懒。” 同一件事做太多次会产生厌倦感,虽然她不会,但她真的不想回到家后还得跑去买菜做饭,沾一身油烟气。 陈左怀被她无懈可击的理由击倒,无法反驳。 - 晚上重新布置完房间,楚沉瑜拿着平板电脑继续画设计图,同楼层之间膈应似乎有些差,在时针走向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她听到电梯开门声,以及重重一句咒骂声。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老子都说过今晚跟兄弟们喝酒,让你别打电话别打电话,你是没耳朵还是没脑子,又打电话过来!” 接着是女人微弱的啜泣声:“我只是担心你,最近治安那么乱,我同事的老公被人当街捅死,就是因为晚上在外面喝酒...” “他妈的有病!” 清脆敞亮的巴掌声震得在洗澡的陈左怀都忍不住跑出来,先是看向淡定画图的楚沉瑜,而后移向门口,问:“怎么了?” “吵架。”楚沉瑜勾完线,散漫地掀了掀眼皮,从男生肌理分明的青涩胸膛前掠过,往下看到他仅仅围着浴巾的半身,嘴角微扬:“我刚刚刷到一个帖子。” 陈左怀注意力还放在门口吵架的两人身上,闻言分神了下:“什么?” “帖子高赞留言,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她将触控笔笔尖对准他小腹到大腿划出个圈,戏谑道:“浴巾要掉了。” 胜似调戏的语气,激得陈左怀脸颊爆红,猛地抓紧扎得结结实实的浴巾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房间换衣服。 楚沉瑜根本就是在逗他玩。 小孩当年捡回来时还是她给洗澡,浑身上下她哪没见过? 等陈左怀换好睡衣回来,门外那对夫妻已经进行过一顿激烈争吵,男的骂骂咧咧,不知在做什么,没多久就听女人呜咽着求他先进门。 隔壁老人家睡得早,估计没听到,否则以老奶奶热心肠的性子早就开门劝架了。 陈左怀打开猫眼眯起眸子朝外看,斟酌着开口:“墙上好像有血,余先生,我们要出去帮忙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楚沉瑜口吻平静,“帮这一次,然后呢?下次你也要帮?万一那女人不买账,到时候两头难的就是你自己。” 她说的是事实,在社会关系冷漠的当今,扶老人家都要担心是否假摔讹钱;哪怕是真的,等扶完了进医院,家属一口咬死是你撞的人,要求索赔各种费用,好心直接被当驴肝肺。 陈左怀默默关上猫眼。 楚沉瑜见他满脸沉思的样子,不劝也不解释,只淡声道:“睡觉去。” 陈左怀点点头:“余先生晚安。” 他趿拉着拖鞋进屋,楚沉瑜低头完善设计稿,对于今晚突如其来的小波澜没有任何想法。 但人不惹鬼,鬼自撞门。 为了避免吓到同事,楚沉瑜脖子纱布绑得相当实在,陈左怀严选,保证不漏半点淤痕,加之她面容白净,导致她看起来像是惨遭虐待脖子受伤的可怜小白脸。 而同乘一趟电梯的夫妻两人中间的妻,已经偷偷瞄她好几眼。 楚沉瑜没感觉到她眼里有惊艳情绪,反倒同情与怜悯居多。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只不过那位丈夫并不这么认为,他见自己妻子频频看向别的男人,当即脾气大爆炸。 隔着小段距离,楚沉瑜都能察觉他犹自压抑的怒火。 电梯抵达一楼,她率先迈出,那对小夫妻并未跟上,她隐约听见内里急促地一声痛呼。 楚沉瑜脸色始终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 公司今天格外忙碌与热闹,秘书办每人办公位旁都会多出一位相识同事,嘴巴跟好友说这话,实则眼睛已然飞到门外。 直到电子感应门向两侧平移开,众人瞬间打起精神伸长脖子—— “楚沉瑜,跟我到办公室。” “好的言总。” 简简单单两句对话,打破他们早早到公司等待的期望。 “老天,我就想看一眼新同事长什么样。” “老天收不到你的愿望并给你搬来一个冷酷无情地言总,”安迪捂着嘴取笑好友,“行了,别在这等了。言总跟楚助理最近要忙跟李氏的合作,经常外出应酬,你等不到的。” 好友白眼翻上天:“能近距离接触公司唯一钻石王老五的人别说话,会招嫉妒,小心我扎你小人。” “哦这样啊,”安迪意味深长的说着,“那晚上聚会我就不邀请楚助了,毕竟他挺忙的。” 好友:“?” 好友核善微笑:“我诅咒你单身十年。” 而被整个公司莫名惦记上人,如今正在办公室内,任劳任怨接过老板发布的任务。 “这份合同今天之内要给我,还有公司最近‘月色浪漫’的设计项目你也去跟进。”言笙板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债的厌世脸,相当无情地吩咐。 楚沉瑜统统回报以从容淡定:“好的。” 言笙目光顿时变得古怪,嘟囔道:“答应这么干脆,昨晚怎么说加班就跑...” 没太听清他说什么的楚沉瑜:“言总,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言笙瞬间回神,摆手让她出去:“下午三点跟我出去一趟。” “嗯。” 楚沉瑜抱起两份文件离开,身后言笙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拧眉深思。 珠宝设计部在人事部旁边,路过人事部时正好碰到人事经理,喜气洋洋地跟她打招呼,然后鼓励她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转正。 青年一一颔首回应,礼貌又客气。 他转身进设计部,人事经理幽幽感慨:“楚董还让我盯着他,这有什么好盯的,年轻有为,未来可期啊。” 关于‘月色浪漫’,是公司内部上半年任务目标之一,以物为题设计一系列产品。 设计部今年随机抽到的物品题目是月空——月亮与星空。 过于广泛跟大众化的题目,让设计部发愁到现在。 并非做不出来,而是太容易做了。越简单的题目需要考量内容越多,独特、个性、品牌兼容、市场兼容等等。 楚沉瑜把文件跟平板电脑放到桌面,身旁两个正在画图的设计师就因为某个小问题吵了起来。 “月亮不要具象化,市面上有关月亮的饰品已经太多了,比你设计好看几倍的珠宝比比皆是,”工牌写着秦秋的设计师按着画稿,认真询问:“你凭什么觉得客人会为了同一个月亮买单无数次?” “那你倒是设计个抽象的出来啊!”刘家义拔高音量盖过她的质问:“审清楚题!月色浪漫!浪漫就够了,哪管什么月亮不月亮?” 秦秋蹙眉,依旧坚持己见:“就算选择浪漫为重点,也不是你故意敷衍的理由。” “谁故意敷衍了?!” 一旁认认真真画设计图的同事们被两人愈发凶的争闹吓得噤声。 设计部属于开放型办公室,靠里墙那边放置着一张十几米会议桌,平时有需要就会在会议桌上开会讨论,因此桌面堆放了许多设计稿。 其中属于月色浪漫项目的稿子摆在最边缘,楚沉瑜微微垂眸看向其中一张。 很普通的月型钻戒设计,一个指环上镶嵌十八颗粉钻组成的月亮,款式简单又大方,就是太常见。 如果她是前来挑选的顾客,可能会对十八颗粉钻感兴趣,而非戒指本身。 再换位思考下,她都看中粉钻了,为什么不直接买五克拉十克拉的粉钻,转去选择总体价值差一截的碎钻? 她一张张看过所有设计稿,纤白指尖在其中两张随意点了点。 隔壁终于在她看稿子时吵完,双方互不相让,闹得脸红脖子粗也没结果。 冷静下来的刘家义气愤地哼一声,转身看见突然出现在这的青年,语气生硬道:“你是谁?哪个部门的,怎么乱碰设计稿,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秦秋微微抿唇:“人家碰的又不是你的设计稿,凶什么。” 她抽出青年点到的两张稿子放到他面前,“看吧,没事,都是废稿。” 设计师对于废稿处理方式各不相同,秦秋则属于直接扔掉那种,无所谓被人拿去看。 楚沉瑜没跟她纠结,顺手一起拿起笔筒里的修改笔,“能改吗?” 秦秋挺诧异:“这...你是想二次修改?” 楚沉瑜点头。 这种设计稿最好征得设计师同意后再修改,私自改用等于剽窃创意。 “改改改,有什么好改的,”不等秦秋说话,刘家义率先刺道:“都废掉的灵感,再改还能改出花来?而且你谁啊,不说清楚我叫保安了。” 楚沉瑜掀帘淡淡睨他一眼,漠声答:“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言总助理,楚沉瑜。” 秦秋惊奇:“昨天怼了言总非要按时下班的新狂人?” “新狂人?”楚沉瑜眉梢轻拧。 “咳,”秦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新人跟狂人的组合称,毕竟在公司里敢跟冷面阎王杠上的,你是第一个。”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长“哦”一声,尾音像铉钩般拖长,拖得秦秋尴尬扭头假装看风景。 但这诡异氛围下一秒就被打破。 刘家义双手环胸,说出楚沉瑜来设计部的原因:“言总是让你来跟进项目,不是让你来搞破坏,隔行如隔山这句话没听过吗?你懂设计吗就想乱改。” “把稿子扔了,到旁边去我给你讲流程,等会回去好好跟言总汇报。” 他颐指气使地指挥楚沉瑜跟自己走。 结果走出两步,没听到脚步声,一回身,发现青年还在原地,甚至已经开始动笔修改秦秋的设计稿。 “你耳聋了还是脑子聋了,没听到我跟你讲话吗?!” 刘家义气冲冲跑回来,抬手去抽楚沉瑜手中稿子。 第128章 寓意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楚沉瑜把设计稿放到秦秋怀里,秦秋抱着两张纸一脸没反应过来,反倒是作势要抢东西的刘家义瞳孔缩了缩。 他恶狠狠道:“谁认识你这种自大狂妄的人!” “我还什么都没说。”楚沉瑜薄凉目光自他脸庞一扫而过,才想起自己在哪见过他。 今早坐电梯时碰到的夫妻,其中的夫不就是他么。 刘家义自觉家事曝光,因此态度更差:“那就闭嘴!稿子不准改,秦秋,要是让言总知道你把设计稿给一个外行人改,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说完他逃也似地匆匆跑开,活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秦秋皱眉盯着刘家义离开的方向,随即转向低头查阅其他手稿的青年,斟酌半晌,问:“你跟刘家义熟吗?” 桌面手稿大多胡乱且老旧,楚沉瑜刚才就看过一部分,如今再看只是想确认月色浪漫的进度到哪。 结果看完发现,第一版设计稿都没出。 正琢磨要怎么跟言笙汇报情况,听闻秦秋问话便随口回:“不熟,昨晚刚搬家,他住我隔壁。” 秦秋闻言倒像松了口气,轻快道:“不熟就好,他那种小人你别跟他靠太近,猥琐男一个。如果不是他跟楚总监有几分交情,凭他在公司里指手画脚的,早被赶出公司了。” 楚沉瑜整理几张勉强能看的手稿放到旁边,眉梢漫不经心地一挑:“怎么?” “都是我来公司后听到的传闻,他x骚扰同部门女同事,而且还好多,”秦秋见她整理完稿子,连忙将怀中设计稿一起递过去,嘴里叨叨:“不过那几个女同事在我来之前就离职了。” 所以事情真相如何她并不是很清楚。 楚沉瑜接过设计稿,她不习惯在别人图纸上二次修改,便打开平板拍照提取内容,而后连接触控笔开始改图。 “没举报么?”她边改边问。 秦秋点头,“肯定举报了!但是都没成功,据说是被上面压下来了,那几个女同事也是没过两天就辞职离开。” 职场潜规则无处不在。 如果刘家义真的上面有人,公司领导出面包庇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们同流合污的做法太让人恶心。 楚沉瑜将星星边角画成钩子型,状似不经意道:“保刘家义的楚总监是谁?” “还能是谁,”秦秋抬起下巴,努嘴指了指某个方向,“总公司派下来出差那位总监,楚董的好大儿呗。” “我知道的就这么点。你要想深挖,我建议你去找安迪,她来公司时间长,比言总都长,公司里什么八卦都瞒不过她耳朵,问她准没错。” 楚沉瑜了然颔首:“好。” 她三两下把设计稿完工,只根据原稿灵感改了改,整体概念以及颜色都没动。 “微信给我,我把图发你。” 秦秋其实想法跟刘家义差不多,隔行如隔山,他们懂的东西楚沉瑜一个小助理未必懂,反之亦然。 因此她没抱什么期待,但秉承着有帅哥微信不加是傻子的道理,秒秒钟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楚沉瑜把设计稿合成压缩包给秦秋发过去,继而拿起其余设计稿先前往下一个跟进项目组。 秦秋在她走后,填好备注才接收压缩包。 两秒后解压完毕。 她哼着歌点开,接着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抖掉。 这过于优秀的设计稿是谁画出来的?!楚助吗?! 秦秋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下意识地来回滑动查看图片,放大,检查每个细节。 ——月亮挂在枝头上,浪漫藏进星尖里。 而“星星”的所有边缘组合起来,正好是一颗璀璨夺目的蓝宝石爱心。 蓝宝石有忠诚与坚贞的意义,将其送给心仪之人,还能表达自己强烈的爱意。 ——“我将深浓又炙热的爱藏在浩瀚夜空,希望月亮能听见,希望星星能听见,让它们代我告诉你,‘我深爱你’。” 秦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眶逐渐干涩泛酸。 这段话是设计师写在设计稿下方,代表这份设计的宣言。 赤诚且纯白的爱。 设计师赋予这枚戒指最忠诚的寓意。 但秦秋知道,她那份手稿上绝对没有这句话。 她眨眨眼,擦掉眼角快要掉出的泪水,颤着手点开聊天框:【楚助!!!我可以上交你这份设计稿吗??放心,我绝对会署名的!】 楚沉瑜估计在忙,过了会才回复:【嗯,写你的也行。】 秦秋:【勾勾熊飞吻.jpg】 - 午休时间公司不管饭,大多员工都点外卖或者出去吃,两小时休息之间足够他们做许多事,包括通知同事晚上聚会。 楚沉瑜两根纤白冷凝的手指夹走写着聚餐地点的便利贴,掀了掀眼帘,轻声道:“能带人么?” “嗯?”安迪疑惑,随即点头:“可以带,不过楚助,你想带谁?是家属吗?” 不愧是公司公认八卦女王,安迪从不错过任何可以听八卦的机会。 “我儿...”楚沉瑜险些脱口而出“儿子”两字,音抵喉间,堪堪咽回去:“嗯,弟弟。” “哦哦哦,弟弟啊,”安迪脸上有遗憾神色闪过,转念又道:“没事!弟弟想来就来,我们大家都欢迎。” 顺便从旁敲击下楚助个人情况,还能讨好弟弟帮忙,一举两得,完美! 楚沉瑜点开微信通知陈左怀,打着字,挺随意地问:“安迪,你知道楚锦泽吗?” 正考虑今晚玩游戏要准备什么问题的安迪突然“啊?”一声,“你说楚总监吗?知道,我来分公司之前就是在总公司上班的。” “那他跟刘家义呢?你清楚么?” 楚沉瑜语气自然,仿佛好友日常聊天般,提起有内容的这个那个,完全没惹起安迪怀疑。 “...刘家义啊,”安迪迟钝两秒,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今天去设计部都听说了吧?他x骚扰女同事那些事。是真的,我刚入公司那会就被他骚扰过,但他没得逞!” 说起刘家义,安迪不免激动起来。 她把当初刘家义想对她实行潜规则那套添油加醋的讲给青年听,又说了刘家义跟楚锦泽之间的“救命之恩”。 “总公司处罚条令下来后我就知道里面有内幕,幸好没过多久我就调到秘书办,跟了当时的执行总裁。”安迪愤愤道,“去年举报他的视频跟录音我都留着,就等着有朝一日再次举报上去!” 楚沉瑜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扶手,偶尔附和她两句。 安迪说的口干,拧开保温瓶盖子猛灌一大口,皱眉:“我其实想过跟言总提,但是言总脾气太硬太冷了,每次刚想好开头,就被他一句话给打断。” 所以直到今日,刘家义依旧在公司作威作福,不管他再怎么闹腾,都有楚锦泽这座靠山保佑。 楚沉瑜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陈左怀怕她低血糖晕倒,强硬塞她包里的薄荷糖,随后推到安迪面前。 她什么都不用说,安迪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哇,楚助你居然随身带糖。” 安迪当即拨开包装把糖塞嘴里,凉爽气味瞬间扫荡满腔燥闷,她含糊开口:“和楚助身上味道好像。” 楚沉瑜微微挑眉。 “就是有点清冷的雪山薄荷跟消毒水味,”安迪认真解释,目光往青年脖子绑着的纱布看一眼,“喏,你纱布上那个味道。虽然辣,不过挺好闻的,多吸两口特醒神。” 楚沉瑜缄默。 她闻不到自己身上什么味道,但燕峥和她睡觉时总喜欢往她锁骨跟前凑,那鼻子跟狗鼻子似的猛嗅。 就连陈左怀没事干也爱黏在她身边。 大概算好闻? 她抬起胳膊,鼻尖轻动,依旧没闻到。 安迪又跟她唠叨几句就走了,楚沉瑜把电脑调整成休眠,抱着平板去总裁个人休息室。 言笙吩咐过,她可以随意使用那间私人休息室,反正他不用,别浪费。 将网络连上,楚沉瑜打开书本,按照里面写的内容进行网络安全层破解跟侵入两项操作。 等成功侵入公司内网,休息时间正好到。 言笙踩点般拉开休息室门,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走了。” 楚沉瑜收拾东西跟上。 来到停车场,总裁大人再度沦为开车小弟,他拧动钥匙的同时冷声开口:“有空去把驾照考了。”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应声:“哦。” - 应酬完刚好到下班点,两人从大楼下来,青年抬手腕看时间说:“言总好走,不送。” 内心酝酿理由准备留人加班的言笙:“......” 楚沉瑜顺手把文件往后座放,让言笙帮忙带回公司,而她打车回水衡居。 言笙开车途中,眼角余光往后瞥到安安静静躺着的一堆闻言,两边太阳穴抽抽的难受。 地铁上,楚沉瑜继续中午没搞完的事情。 她侵入公司内网翻进人事部内部系统,从里面找出近年离职女同事的信息然后拷贝保存,再翻进安保系统。 根据离职时间推测出所有人遭到刘家义骚扰时间点,翻找当时留存下来的监控录像。 其实这种视频问安迪会更方便,楚沉瑜却不想引起对方怀疑,只能自己上手。 好在工作量虽大,所得结果却十分满意。 楚沉瑜截取其中两段录像留存。 地铁广播提醒到站,她下车离开。 聚会地点约在市中心一家自助烤肉店,到场只有秘书部跟设计部的几个同事,其中秦秋也在。 楚沉瑜换过衣服,连帽卫衣加修身休闲裤,搭配一如既往地清爽干净。加上脸嫩,跟一群二十好几或三十中年的社畜坐一起,看起来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楚助!”安迪把酒杯相当豪迈地放她面前。 一桌子人点了五打啤酒,大有今晚谁喝不倒不准走的架势。 安迪还想给陈左怀来一杯,被楚沉瑜阻拦。 “小孩不能喝酒。” “是哦,”安迪看向陈左怀,“弟弟你满十八了吗?” 男生正因楚沉瑜突如其来地一句小孩愣神,旋即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满、满了。” 话虽如此,不该碰的东西依旧不能碰。 安迪放过陈左怀,转而跟楚沉瑜聊天,秦秋偶尔插入聊一两句,气氛正欢。 期间楚沉瑜在安迪盛情相邀之下,加了在场所有人好友,被拉进五个公司八卦群,平日过分清冷的微信瞬间消息99+。 众人迫不及待翻进楚助朋友圈,结果发现朋友圈内容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同事看青年眼神都变了。 安迪没忍住吐槽:“楚助,你这生活方式也太老成了吧。” 他们还以为敢跟言总杠的新狂人生活刺激又多彩。 谁曾想,对方朋友圈比人还干净。 楚沉瑜把虾条放进番茄锅去煮,淡声道:“提前养生防病痛。” 安迪:“...我信了。” 酒开过四打,终于有人熬不住举白旗投降。 认输的同事把餐巾纸抱在筷子上插进酒杯里,盯着对面喝得比他多,结果脸没红表情没变的青年震惊:“我说楚助,你酒量未免也太好了吧?!” 楚沉瑜端起酒杯跟眼神迷糊的秦秋碰杯,接着放到旁边,“练的。” 从小被养父带着上酒桌,敬完这个叔叔到那个伯伯,一轮下来饭没吃两口,酒倒是喝得十成饱。 同事感慨摇头,佩服认输。 聚会最后意识清醒的只剩安迪跟楚沉瑜,以及喝半天奶茶的陈左怀。 他帮忙将同事们送上车。 楚沉瑜站在身后看信息。 吃饭时手机在兜里震过好几次。 她解锁屏幕,备注钟司厘的联系人电话倏然弹出。 一接通,钟队声音透过听筒也难掩着急:“燕峥跑了!” 楚沉瑜没听明白:“什么?” “他从医院跑了,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没人回。”钟司厘那边还有沉重脚步声和一道温和女声,齐刷刷灌进楚沉瑜鼓膜内。 “我翻看监控录像,他在今晚七点左右离开医院,之后行踪去向一概不知。” 楚沉瑜唇角微抿。 好端端怎么从医院逃跑? “他可能会去找你,”钟司厘喊了句燕宁,问她能不能开放卫星定位查询,得回复后向青年解释:“他这两天治疗时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病人发病后会下意识完成神经传达给大脑的各种讯息。” 而燕峥处于发病状态,大脑最后传输的信息只有造成他病发的人。 钟司厘呼出口气:“我刚好有个案子需要飞南江,等我过去跟你汇合。” 第129章 卑微 霓虹灯将流逝的车水马龙映得虚幻迷离。 路人行色匆匆,城市上演着每日重复般的生活。 而当死水生活坠入一颗小石子,溅起几分波澜,麻木的人顿时停住脚步,将好奇与古怪的目光投掷到“石子”身上。 他脚步匆忙又凌乱,好似在寻找什么,眉头紧锁成川,手里拿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不断按着试图开机。 “...兄弟。” 有路人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机没电,迷路了?” 他看见这位兄弟已经沿着这条路来回好多次,硬是不带转头的。 “嗯,”突然被帮忙的燕峥点点头,因缺水而龟裂的苍白唇瓣微微抿了抿,哑声道:“你知道最近的派出所在哪吗?” 下飞机后手机就关机了,身上没带钱包,只有一张整百也给出租车打车费,如今可谓一穷二白。 路人忙不迭应声:“知道知道,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家住在哪?亲人联系方式?” 大概是燕峥一脸隐晦焦急跟浑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给了他一种病弱感,以至于他觉得燕峥脑子可能有病。 路人心底暗自感慨,上天给了他一扇美貌窗户,又丧心病狂地关紧他的智商大门。 好在燕峥能沟通,问清楚情况,两人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派出所。 负责接待的警员听完路人描述以及燕峥提出需求后,抽出纸做登记,随后按例询问:“姓名,年龄,家人电话。” “燕峥,27。”燕峥回答完前两个问题,话音稍稍一顿,接着慢声道:“电话是。” 警员立即招呼同事打电话。 按得免提,铃响约莫十几秒左右,电话被接通,一个悦耳又磁性,性别模糊的声音出现。 “喂?” “你好,”女警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称呼对面人为女士还是先生,只能暂时省略称呼,“是这样的,你家人现在在我们警局,有空的话,你方便过来接一下他吗?” “...家人?”电话那边稍稍迟疑。 女警员耐心解释:“是的,他自称是你哥哥,叫燕峥。” 说完,她等待良久对面也没回应,直到她再度重复,对面才情绪浅淡地回:“嗯,劳烦你把地址报一下,我现在过去。” 女警员连忙答应,随后将派出所地址通过专用手机发送给对方。 路人还有事,就不陪燕峥等,挥挥手嘱托几句离开。 警员安排燕峥到内里办公室休息下,关心地送上温水,“你先休息会,等你家人到了我们在过来。” 燕峥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额头伤口今天没有换药,旧药膏黏在上面导致伤重复感染,发炎疼得厉害。 大脑也没有得到治疗和压制,所有神经跟拧麻绳般搅和在一起,随着呼吸扯紧抽痛。 但他能忍,无论多痛,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 等待时间很无聊,燕峥捧着一次性纸杯,感受水温从热到冷再到冰凉,寂静凝固的气氛终于被开门声破开条裂缝,新鲜空气注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抹清冷淡香。 “楚先生,燕先生情况可能有些不好,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送你们去医院。”警员建议道。 楚沉瑜松开门把,正想说不用,眼前就突然刮过一阵风。而后整个人都被涩苦的松木香包裹住,对方竭力汲取她身上味道,将她当成第二类型的抑制剂,用以控制过于躁动的身体跟心脏。 警员表示震惊:“这...” “他脑袋有问题,比较依赖亲人。”楚沉瑜面不改色地扯谎。 警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如果忽略掉燕峥不断摩挲青年后背的手,这幅场景算得上失而复得的温馨。 楚沉瑜只能安抚地拍了拍燕峥清瘦几分的背脊:“大庭广众,先放手。” 谁知燕峥闻言抱得更严实,几乎要将她勒断气。 “楚沉瑜,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了,”他贴着她耳畔呢喃,声音微小得好似自言自语,如完美机械的冰冷神情破碎,袒露一丝卑微,“...还要再丢一次吗?” 办公室有一刹那,安静的呼吸可闻。 所有害怕失去的恐慌在抱到执念的瞬间消散,像被主人亲手丢弃又眼巴巴跑回家的忠心狗狗,他拼命想要感受主人的存在,企图用低微讨好来唤醒她内心所剩无几的良知。 楚沉瑜却毫无所动,甚至第一反应是按住他最脆弱的后颈,淡声问:“你清楚我是谁么?” 燕峥眼神顿时变得复杂,神经系统传达出来的信息混乱不已,两个身影在眼前晃动,他迟疑了,半晌才找回声音,答道:“...你是楚沉瑜。” 完美的标准答案。 毕竟她就叫“楚沉瑜”,前生今世都叫这个,怎么回答都不会错。 “我可以带他走了吗?”楚沉瑜使劲将燕峥牌狗皮膏药撕开,把他重新黏上来的身体推远,看向警员。 警员眨眨眼,想劝青年对病人好些,可一对上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眸,所有劝诫全憋回去,换成一句:“可以,跟我到这边签个字就能走了。” 楚沉瑜:“好。” 领人,签字,离开,一气呵成。 她把燕峥强硬塞进出租车里,告诉司机开往市人民医院,随后翻出手机给钟司厘发信息。 “阿瑜。”意识模模糊糊地燕峥又凑到她身边。 楚沉瑜按住他乱动的手,微微眯起眸子,威胁道:“再动我就扔你自己在医院。” 燕峥:“......” 勾住“抑制剂”的手乖乖缩到位置角落。 见他安分,楚沉瑜也不管他玩自己手指的事,单手敲键盘,三言两语讲完情况。 钟司厘五分钟后回复:【辛苦你了,先带峥哥去医院吧,我还有两小时登机,很快就到。】 楚沉瑜:【嗯。】 她退出微信,撑着下颌望向窗外闪过的灯影街景。 只有指尖被摆弄的触感不断传来。 嘴角微微抿了抿,她偏过脸,沉默无言地看了燕峥一眼。 男人身形隐没在阴影里,棱角分明的脸低着,神色严肃地和她玩十指相扣的游戏,掌心轻轻合拢,认真感受着她的温度。 向来冷硬的嘴角倏然牵起几分微小弧度,转瞬即逝。 其实病发状态下安安静静,软和听话的燕老板还挺招人心疼。 楚沉瑜原想抽回手,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迟钝那么一下,就放过这个念头随他去了。 -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几乎要浸透在两人体内。 楚沉瑜交完医药费回到病房,护士已经替燕峥处理好伤口。 她本想叮嘱家属几句,待见到楚沉瑜后又愣住,心想:这一对兄弟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全带伤? 私事不好问,护士只得收回好奇心,按照医生嘱托后续事项。 楚沉瑜边听边点头,等她走后,反手关门。 她坐在床边解锁手机点外卖,随口问床上的人,“想吃什么?” “芥菜粥。”燕峥声线恢复平静。 楚沉瑜点开家宵夜店,闻声懒懒地撩起眼皮睨他,挑唇似笑非笑:“醒了?” 正准备混过去假装还在发病的燕峥:“......” 她到底是怎么从他一句话里判断出他已经清醒的? 知道混过去没用,燕峥俯身摸过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刚醒。” “嗯。”楚沉瑜没在意,冷白纤细的手指戳着屏幕,点好餐下单。 忙活完抬头,发现某人盯着她的手,眼神一动不动。 “怎么?”她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笑意戏谑:“还想玩?” 燕峥:“......” 他选择睡觉。 许是有先前仗着生病胡闹打底,燕峥如今面对她时情绪上多了一分道不明的迁就。 他没追究楚沉瑜被他揍成脑震荡的事,也顺应她的调侃。 若是换成燕宁,他早就开口教育。 点的外卖在医院对面,很快到,两人凑合应付着。 燕峥吃饱喝足,动荡不安几天的心得以安定,疲惫侵袭大脑,他没扛过去躺床睡了。 楚沉瑜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在她困到即将睡着时,病房门终于被人推开。 钟司厘带着满身水汽进病房,先是将躺着的人盯实了,确实他是自己想要找到的人后,才将视线移向青年,朝他颔首示意。 “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守就好。” 他看青年眼皮快耸拉在一起,明显困得快飞升。 楚沉瑜把床头柜摆的药按照时间分类,嗓音倦懒:“明天早上醒了吃红色那盒,蓝色是中午的,黄色晚上。” 钟司厘:“行,记着了。” 楚沉瑜立即起身让位。 至于燕峥醒后找不到她会不会发病? 那不是一个困到没边的人该考虑的事情。 - 到水衡居时天边都泛起鱼肚白。 楚沉瑜皱眉,掩唇打了个哈欠。 结果没等她把哈欠打完,后面进电梯的两位就让她彻底清醒。 “你个娘们有什么资格管老子的事!老子想去喝酒就去喝酒,喝到几点都行!” “...我不是故意要管你的,啊——别打了,我好痛!” 耳熟的对话,眼熟的场景。 楚沉瑜淡淡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瞥向举起拳头要打女人的刘家义。 女人被他使劲掼倒在电梯边上,正在合拢的门感应到障碍物便向两边平移打开,导致电梯门始终无法关紧运行。 楚沉瑜眉梢皱得愈发紧。 她真的很困,困到想发脾气。 若有原因无法休息还好,例如安置陈左怀那次,她心情还算冷静,加之陈左怀自己人,能好好讲话。 但现在,一个喝酒喝上头,骚扰女同事的猥琐家暴男给她上演“管教”媳妇现场版,拖延她的入眠时间。 楚沉瑜觉得,她的理智在被困倦摧毁。 而就在她思考是把刘家义扔出去还是扔进垃圾桶葬了时,被殴打破相的女人不知从哪生出勇气,奋力往前爬到她脚边,抬起脸哑声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刘家义见她还敢向别人求救,心里那股气顿时蹭蹭涨:“你他妈还有脸求救!是不是最近没被打够?还有你求的这个小白脸,就他妈一怂逼自大狂,求他不如你直接磕死在这!” 他认出楚沉瑜,非但没收敛,反而骂的更难听。 女人捂着脑袋边反抗边对楚沉瑜磕头,咚咚声回响在电梯内,悲戚的震耳欲聋。 “救救我...救救我....” 她一直重复着,语气逐渐迷茫微弱。 刘家义见状,挑衅般看向楚沉瑜:“看见了没,人心都是脏的,冷的,你求一个心脏血冷的怂货有屁用。” 女人眼里渺茫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刘家义一脚对着她肚子踹过去,女人被踹到楚沉瑜脚边,痛苦抽泣。 妻子在哭泣,丈夫在大笑。 何其讽刺。 楚沉瑜眼睫微敛,瞥见女人伸向她裤脚的动作,没动。等刘家义笑够想来抓人时,她收好录完视频的手机,手握成拳,猛地一拳砸他脸上! “嗷!!!” 刘家义捂住脸颊不断往后退,结果脚后跟磕到电梯边缘,直接绊倒摔地。 楚沉瑜没理他,长睫低敛,言简意赅道:“跟我出去,还是上楼?” 女人浑身颤抖,她用力攥紧指尖布料,仿佛从这片柔软中感受到希望,纠结不到两秒,她选择和楚沉瑜出去。 她要亲眼看着那个男人遭报应。 楚沉瑜挑眉,漫不经心地调侃:“还行,骨气还在。” 女人颤巍巍地站起身,试探般去勾青年衣角,闻言摇头又点头,她想说什么,开口却只有哭腔。 她怕,当然怕。 可是看到青年始终冷静淡漠的眼睛,心底即将化成灰烬的勇气复燃,潜意识告诉她,抓住那个人,抓住他,他是你的救命稻草!抓住他就能摆脱,就能活!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伸出手。 再多的惊恐在对方出手帮助时都转换成激动。 女人抿唇,紧紧跟着青年。 楚沉瑜连卫衣袖子都懒得挽,她按照刚才刘家义给女人来的那一套复用在施害者身上,力道却比他大,比他狠。 刘家义开始还骂骂咧咧,后面除了哼哼根本发不出声。 女人嘴唇哆嗦着。 濒临死亡界点时,楚沉瑜才意犹未尽地收手,脚尖随意又轻挑地踩了踩刘家义那张破烂出血的脸,往后侧了侧头,“来,踹一脚试试。” 心情恶劣容易滋生恶趣味。 女人下意识地害怕摇头,摇到一半,触及青年毫无情绪的脸,她却比担心刘家义回过神报复更恐惧。 第130章 心怀感恩者 这种恐惧完全属于本能的条件反射。 女人将害怕与拒绝咽回去,抖着腿上前两步,对着刘家义肚子就是软绵绵一脚。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可刘家义身上伤足够多,无论她踹哪里,他都只能躺在地板跟条破垃圾袋一样任踢任踹。 女人见刘家义除了躬着背卷成虾米哼痛外,内心深处积压几年的怨气和恶气统统席卷全身,她腮帮绷紧,咬牙切齿道:“我还能再踢一脚吗?” 楚沉瑜相当识趣地让位。 刘家义从疼痛中分出一丝清醒,他看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妻子,虚张声势吼道:“你个臭婆娘!帮着外人来欺负——啊啊啊!” 女人觉得他吵得要死,第一脚干脆踹在他下颌上。 刘家义嘴角瞬间冒血。 她却更兴奋。 楚沉瑜双手环胸,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看好戏。 人身体里永远有罪恶基因,不管性格脾气多高尚多善良,他们心里都有一秒生出想要摧毁世界,或者跟这个社会同归于尽的念头。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放弃,全赖自身足够理智,足够清醒,足够温柔。 妻子恰好不在三项之中。 楚沉瑜见她眼底癫狂的快意逐渐加深,旁壁上观良久,伸手拦住她想要找东西弄死刘家义的动作。 绝非好心提醒她杀人犯法,而是她留着刘家义有用。 女人也在她阻拦下恢复意识,她愣了愣,随即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染了刘家义血的双手,为自己刚才那一瞬产生的念头感到恐慌迷茫。 她刚刚,居然真的想动手杀了刘家义。 就差一点点。 女人惊惧地浑身哆嗦。 楚沉瑜没管她,随手跟拎垃圾一样拎起破烂成泥的刘家义。 刷卡走出单元门,闲庭信步到垃圾回收处,然后掀开盖子,将他粗暴地扔了进去。 回到电梯前,女人已经缓过神,脸上那种惶惶不安的神色消失,被由内而外的坚定和镇定代替。 “不好意思,刚才麻烦你了。” 细听她说话,其实会发现她声线很柔和,虽然跟燕宁那种大家族温养出来的矜雅温柔不同,但也不难听出她脾气好。 “我叫赵琪艾,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她像对楚沉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谢谢你帮我,真的谢谢。” 楚沉瑜刷卡,电梯按钮自动亮起九这个数字,她给陈左怀发消息问早餐吃什么,顺便跟言笙请假,边打字边问:“后悔么?” 她大脑困虫早就飞远,这会脑子醒神得不得了,无聊就抛个问题给赵琪艾,她还挺想听听这位被家暴的小学老师报复成功后有什么感想。 赵琪艾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如此尖锐的问题,宕机两秒,她用力摇头,“不后悔,反而很庆幸。” “不怕你笑话,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跟父母讲过刘家义打我的事,可他们却认为夫妻之间打闹一下很正常,都是要过日子的,忍忍就过去了。” 她语气转冷,上下牙因为父母的不理解跟三观败坏的相劝而打颤:“我想离婚,他们就跟公婆一起劝我,把所有错全都推到我身上,说只要离婚,我就是被嫌弃,没人要的破鞋。” 所有人都在理所当然地谴责她,从未训斥过罪魁祸首一句。 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却在某一个,成了吞噬她的恶魔。 赵琪艾断断续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电梯正好抵达九楼。 分别前,楚沉瑜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对赵琪艾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你有爸妈,比我好多了。” 赵琪艾一怔,不解问:“哪怕是这种如同魔鬼般的父母也好吗?” “心怀感恩者才会敬畏亲者长辈,”楚沉瑜嘴角上扬的弧度染上几分薄凉,“觉得好,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该回哪去。” 至于父母对她提出不合理要求? 那就给他们进行洗脑,直接把他们训练成最听话的宠物,只需要对她摇尾乞怜足以。 赵琪艾哑口无言。 她听得出楚沉瑜想表达的字面意思,却听不出她诡异语气里的深意。 想不通就别去想,赵琪艾笑了笑:“你说得没错,心怀感恩才会孝敬长辈,反之亦然。那我先回家了,楚先生再见。” 人生来良善,却非一生善良。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嗯一声。 她不是赵琪艾,没资格也没兴趣评价她父母如何,但她可以论一论她亲爹娘——毫无人性概括全部。 厕所里的出生,孤儿院的童年,贫民窟的流浪。 桩桩件件,她没冤枉他们。 - “闲的没事做去律师事务所走一趟。” 洗漱完外卖刚好到,楚沉瑜拿起水煮蛋往桌沿一磕,随后慢条斯理地剥开壳。 拆纸袋的陈左怀闻言疑惑出声:“事务所?去那做什么?你要告谁?” 就算要告,不应该找法院提出上诉吗? 楚沉瑜熟练地将蛋黄挑出一整个扔进嘴里,嚼得口腔黏糊,端起热豆浆喝一口才道:“给你个做好人好事的机会。” 陈左怀:“???” 余先生怎么每次讲话都说一半留一半,神神秘秘,跟瑜姐的臭毛病一模一样。 好端端又将两人联想起来,陈左怀猛甩头,把着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 楚沉瑜困惑地看他一眼。 奇奇怪怪。 陈左怀正想追问什么情况,就听隔壁下楼晨练的老人家回来,动静大得不同以往。 “小赵!小赵你开开门,你老公出事啦!”老奶奶把门拍得砰砰响。 陈左怀顿时抬头盯向门口:“打人那男的出事了?” 楚沉瑜淡定吃鸡蛋,不置一词。 想要探听八卦的好奇心蛰的浑身痒痒,陈左怀直接叼着包子走向门扭开猫眼。 老奶奶声音继续传进屋:“你老公不知道怎么回事,喝多掉进垃圾桶里去了,哎哟!跌得满脸是血,你赶紧去看看吧!” 没多久,对面响起门把拧动声。 同样满身伤,估计比刘家义还惨的赵琪艾出现门前,她眼神空洞,只有在听闻刘家义名字时眸底才会泛起惊恐波澜。 老奶奶霎时哎哟更大声了:“你这、这咋回事啊?衣服、脸上,怎么全是血啊?” 陈左怀同款迷惑:“余先生,那女的好像没处理伤就出来了,她想干嘛?” 脑子灵活就是聪明。 他都没问赵琪艾身上为什么会有血,而是问她这样子出现在人前想做什么。 楚沉瑜心不在焉地含糊道:“卖惨吧。” 想要让舆论从开始就站在自己这边,就必须利用起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人、物品、身体。 赵琪艾的伤是个很好的博同情点。 她懂得利用起来,证明她脑子还没彻底生锈。 但赵琪艾还是嫩一点,保守了些。 楚沉瑜想,如果是她的话,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刘家义。 她要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老奶奶下楼,见到刘家义后再送他去医院。 在医院将伤情报告全部拿到手,刘家义要反抗,就给他搭配饮食料理作毒,让他吃成瘫痪或者智障。 只要感情破裂,她依然可以委托律师起诉,请求判决离婚。 反正这婚怎么离都要被骂,那不如离婚前先让自己报复完。 - 陈左怀脑子转得快,一下子想通她话语关键点。 “她终于记起反抗了?还挺有骨气。” 楚沉瑜懒得回应。 陈左怀也不恼,他干脆边看八卦边吃早餐,把门外热闹至极的场景当成晚间狗血八点档来下饭。 其实按照某种共同点来讲,他跟楚沉瑜很像。 潜意识里认为他应该热心肠地去帮忙,可真等事到临头,又能格外冷血地做观局者。 楚沉瑜吃撑,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言笙已经回复信息,简短又无语的六个点。 她当他同意了。 将所有工作量压缩在两小时内完成,她当即扔开笔记本回屋睡觉。 期间手机静音,任由屏幕亮起二十几次,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等醒来时,时间划到傍晚五点半。 楚沉瑜坐在床上短暂地思考今夕何夕,而后房门被人轻敲两下,陈左怀在外面低声问:“余先生,你醒了吗?” “醒了。”她清清嗓子回答。 “那我进来了。” 陈左怀进屋站定,视线刚落到她身上,神色陡然呆愣,随即脚步带身猛地一转,“余、余、余先生,你衣服!” 楚沉瑜眉梢轻蹙,低头。 真丝睡衣过于滑溜,早在她翻滚间松开个扣子,此刻领口敞着大半,白皙凹陷的玲珑锁骨颤巍巍出现在空气中,靠近脖颈那侧隐约泛红。 她再往下,确认哪里都没暴露。 所以,他脸红什么劲? “余,余哥,你穿好衣服没?”陈左怀使劲揉着发烫的耳垂,搞不懂汹涌而来的害羞情绪是几个意思。 按道理讲,他跟楚沉瑜都男的,全身上下哪个部位都长一样,有什么不能看?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敢跟楚沉瑜对视,也不敢用视线去打量他的身体。 那种感觉,像在亵渎一位清冷禁欲的亲者。 让他感到羞愧。 楚沉瑜见他说话结巴,到底没坏心眼吓他,认真系好扣子后慢声道:“好了。” 陈左怀这才松口气,乖乖地拉凳子到她床边坐下,双手规矩摆放身前,小学生似一板一眼地汇报:“你休息的时候,赵琪艾来过。” 楚沉瑜挑眉,“嗯?” “她想来问你,能不能帮她最后一个忙,她可以付报酬,”陈左怀说:“但那会你在睡觉,我就问她什么事,如果我能解决的话可以帮忙。” “一开始她好像没相信,不过可能看我跟你熟吧,犹豫了会就答应了。” 赵琪艾拜托楚沉瑜帮她请律师,以及——借钱。 她平日工资全数上交,刘家义每月规定给她五百块家用,花完再问则要挨打。 然而南江属于一线城市,物价高,五百块一个月哪够花。 赵琪艾手头拘谨,请律师要花不少委托费,打官司也要钱,她只能借。 楚沉瑜屈指揉了揉太阳穴,“嗯,然后?” “咳,”陈左怀尴尬地挠挠头,“借钱我没答应,找律师同意了,只是我认识的律师好像最近都在忙,所以...余哥,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楚沉瑜动作顿住,侧过眸,静静看着他。 陈左怀霎时紧张坐正。 余哥应该不会看出他说谎吧? 律师在忙是假,自从小楚爷突然暴毙后,所有之前跟她有联系的律师纷纷表态与她、与楚家断绝来往。 他算楚沉瑜半个养子,那些人自然避蛇蝎般远离他。 半晌,在陈左怀被看得快要找地缝钻进去时,楚沉瑜才漫不经心地颔首:“有,我推给你。” 陈左怀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楚沉瑜拿过手机解锁,二十九个未接来电弹出,她直接划掉略过,点开微信找到廖嘉渠的名片给陈左怀推送过去。 “谢了余哥,我先出去,你收拾下出来吃晚饭。” 他一溜烟跑出门。 楚沉瑜这才有闲心看电话列表。 整整齐齐备注着一长串燕老板的电话,微信也有。 她戳键盘:【?】 回复完,息屏手机起床。 言笙实在看不过眼,给她放半天假,要求晚上必须加班,否则全勤扣光,奖金申请延迟上报。 作为勤勤恳恳的打工人,楚老师肯定努力完成老板分发的每个任务。 楚沉瑜上班前,给陈左怀转了一笔账,二十万,留言:“你看着借。” 陈左怀捧着手机:天降巨款,突然暴富? - 晚七点半,公司依旧灯火通明。 楚沉瑜敲了敲门,内里传出一声进。 “月色浪漫的一版设计稿,你过目下。”她进办公室后,直接把一沓文件放到办公桌,言简意赅的进入正题。 言笙今天没穿西装,极致垂坠感的白衬衣略显宽松,松散领口若隐若现地晃过一片黑色纹身,面积似乎挺大。 楚沉瑜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对接完工作转身就走。 “等等,”言笙倏然叫住她,他有些头疼的按着紧蹙眉心,漠声道:“你下楼到对面拂朗花店,帮我买束白山茶。” 一个合格的助理要学会实现老板各种需求。 楚沉瑜语调清浅的回答:“微信转账。” 言笙一噎:“...知道了,你快去。” 楚沉瑜愉快收钱下楼买花。 她走进店内,肩膀碰到旁边风铃,一阵清脆美妙的铃声自耳边响起。 第131章 铁线莲 “欢迎光临。” 优雅知性的店主将花盆放到地面,抬头向青年看来,“请问您需要什么类型的花呢?” 楚沉瑜视线在满目琳琅的花店内转一圈,想了想等会还要逃班去参加的生日宴会,就在言笙提到的白山茶上加了一束彩色满天星。 “好的,您稍等。” 店主转身去帮她包花。 楚沉瑜闲得无聊做在店内慢悠悠逛着。 她对花没什么感触,但身边的人似乎每个都有喜欢的花。 燕峥的铁线莲,燕宁的蔷薇,宋元的郁金香,似乎每一种,都有他们各自想要从花里找到的意义。 思量片刻,她解锁手机点进备忘录,用手指作画笔涂涂抹抹。 “店家。” 画到一半,她轻唤一声。 店主忙不迭回应:“哎,先生怎么了?” 楚沉瑜三两笔勾勒出花瓣形状,问:“你店里有铁线莲吗?” 店主犹豫几秒,点头:“有是有,但是那盆铁线莲恐怕有些难养活,我接它回来半年才堪堪开了几个花苞,等到完全盛开还有两个月。” 她说着指向被隐藏在角落里保护起来的花。 那是一盆佛罗里达铁线莲,培育要求有些高,并不适合花卉新手养殖。 深绿色叶片围簇着孤单伶仃的花苞,淡黄色苞片微微卷起,静待合适时机绽放。 楚沉瑜上网搜铁线莲培育方式,看完后将目光移向那盆花,淡声道:“你开个价吧。” “咦,您真的要养呀?” 店主觉得新奇,她看得出眼前这位先生并非花卉老手,虽然不清楚对方非要买一盆相当容易养死的花做什么,但她仍然好心提醒他铁线莲的难养之处。 楚沉瑜听完依旧坚持,“没事。” 店主无法:“好吧,我帮您包起来,顺便再送您一些土壤跟养料。” 毕竟她养大半年才将它养活,一朝卖出,还挺不舍。 楚沉瑜将所有东西结账带走。 她回到公司先把铁线莲跟满天星放在工位,然后捧着白山茶去给言笙。 路过秘书办,同样加班的安迪晕头转向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瞥见她怀里白花,下意识喃喃开口:“言总还是忘不了旧情人啊。” 她看了看准备敲门的楚沉瑜,接着说:“其实咱们言总也是大情种一个,一场初恋谈七年,结果准备跟女朋友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出轨了。” “还是被捉奸在床那种,言总当时那脸色,你是没经历过,整整一个月,公司上下个个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生怕哪里做错一点惹到他生气。” 安迪不亏八卦女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楚沉瑜来了兴致,也不记着交差,反正听这种全公司都清楚的八卦又不损德,不听白不听。 她靠近安迪,眼帘低垂,“然后呢?” 安迪见她愿意附和自己,瞌睡虫瞬间飞远。 “然后就掰了,那女人跟出轨对象结婚时还邀请言总去参加。论不要脸,她在我心里直接排第一,”安迪啧声摇着头感慨,“可惜啊,坏人自有天收,才结婚没多久,她就出车祸死了。” “但那又怎样呢,”她点了点楚沉瑜臂弯抱着的白山茶,“哪怕她死了,言总记得她,她老公也记得她。每到车祸事故那天,言总都会让人买一束白山茶摆在办公室,当做她还在。” 斯人已逝,往事成云烟。 再多的错,她也死了,没法追究。 安迪叹气:“就是可惜言总啊,本来事业有成感情美满,现在好了,孤寡单身狗一个,孤寡孤寡,呱。” 她最后学了一声青蛙叫。 挺形象。楚沉瑜略一点头表示赞同。 安迪摆摆手,“有空再跟你聊,你赶紧去送花,晚点言总恐怕要找你麻烦了。” 楚沉瑜:“嗯。” 她跟安迪在办公室外分别。 而办公室内,言笙向来沉肃淡漠的脸上露出焦躁烦闷的神色。 他不断扯着衣领,将那片黑色纹身暴露更多。 楚沉瑜拿着花进来,他随意地撩起眼皮睨她一眼,而后指向桌面插着几支干花的琉璃瓶,“捡两三朵随便插进去。” 那几支干花很像她手中白山茶枯萎后的模样。 她把花拿掉,真如他所说,随便挑几支放进去——当然,里面的水换过。 言笙表情似乎也随着几支花入瓶而趋向平静。 “你今天工作都忙完了,下班吧。” 他今晚意外地好脾气,原本楚沉瑜还盘算要怎么跟他请辞,现下不用了。 她淡淡回应,旋身离开。 临走前,眼角余光再度瞥向桌面那瓶沾染剔透水珠的白山茶。 言笙正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它。 身前扣子散开,所露纹身根本不是花。 - 李董从下午起就发信息问楚沉瑜晚上能否准时到场,需不需要人去接,楚沉瑜直接回他一个晚上加班,加完才去,给李董整懵逼。 现在大公司都这么压榨员工吗??? 他急的差点没冲来楚氏找人。 好在楚沉瑜踩着晚宴节目开始前到场。 她跟李董到休息室,将包装漂亮的满天星递给对方,语气柔和:“不好意思,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好礼物,以后有机会再给令千金补上。” 李董眼界高是高,但绝对没高到挑剔大师亲手递来的礼物那步。再者说,人家都提到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他在挑刺就是他的错了。 “没事没事,”他招手让秘书把话拿走给女儿送去,随即让楚沉瑜与自己同坐,“您能给她送礼就是她的福气,没带挑的。” 楚沉瑜唇角轻勾,“不嫌弃就好。” 李董忙道没有。 两人相谈甚欢,没多久,李董就朝她挤眉弄眼,搓搓手笑了笑:“楚老师,您最近有空闲档期吗?我这其实有个单——” 叩叩—— 一道敲门声打断他的话。 李董皱眉,对楚沉瑜说声等等,而后扬声:“进来。” 外面人得令立时推门。 “爸爸。” 穿着香槟色晚礼服,长相甜美的女生一进来就对李董撒娇。 她没注意到屋内还有外人在,一屁股坐到李董旁边,抱住他手臂使劲摇晃:“爸爸你怎么回事,怎么让人送一束平平无奇的花给我啊?还让我好好收着,就一束花而已,有什么好收的?” 李董:“......” 亲女儿当着他要请求帮忙的人数落他,这局面还有机会挽救吗? “桃桃,别这么讲话,”李董拉下女儿的手放回去,示意她规矩坐好,“人家送礼就是心意,不分好坏,别人送的心意就要保存好,这叫重视,懂吗?” 李桃桃噘嘴:“可是我今晚收到的花很多啊,比那束满天星好看的比比皆是,爸爸怎么就单提它?” 李董额角抽抽。 怎么还吐槽上了。 他按住女儿手背,正准备暗示她时,她却像猛地发现什么般抬起头,语气惊讶道:“爸爸,你这里还有别人啊!” 李董:“...你才发现?” 李桃桃相当诚实地连连点头。 她确实一心扑在想让父亲给她解答疑惑上,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休息室内的外人。 李董现在根本不敢去看青年表情,去也觉得这是个解决尴尬的绝好良机,便将女儿往前带带,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妈妈昨天提到的修复师,他叫楚沉瑜。” 他又转过来指着李桃桃:“这是我女儿李桃桃,今晚的生日宴就是为她举办的。” 楚沉瑜现场细密的眼睫掀了掀,率先伸手:“幸会。” “高冷哦。”李桃桃嘴巴碎碎念一句,眼睛却已经眯起,笑嘻嘻地离开父亲身边走到青年面前,利落握住他指尖,感受到其中凉意,她轻轻一晃,笑意盎然:“幸会呀楚先生。” 楚沉瑜的手跟她保养得宜的手不同,摸上去皮肤有些许糙,指腹有薄茧,骨节处残留浅浅伤痕,非触碰不能肉眼看见,应该是工作时留下的旧伤。 李桃桃却觉得触感很好,忍不住再摸摸。 “咳咳咳!” 自家老父亲咳得惊天动地。 李桃桃揩完最后一把油,指尖勾住对方小尾指扯了扯,“那束满天星如果是你用这双手送给我的话,没准我就喜欢了。” 李董闻言额角划下三条黑线,终于提起老父亲尊严提醒女儿:“给你那束花就是楚先生送的,人家上班忙抽空给你挑的礼物,你倒好,当面嫌弃。” 李桃桃:“......” 恨不得时间倒退回三分钟前抽自己嘴巴子。 “我现在、立刻、马上,把它摆进最精致的花瓶里,”李桃桃视线定在青年身上,“楚先生送得礼物最漂亮,是我今晚收到最合心意的。” 打脸不要来得太快。 楚沉瑜动作轻缓地收回对方缠住的尾指,笑意浅淡:“喜欢就好。” 李桃桃自觉形象即将崩塌,连忙跟父亲扯两句,急匆匆出门去安排人置放礼物。 看着女儿似乎春心萌动的样子,李董先是无奈,继而某个想法蹿上心头,他心跳急促两分,不断眨着小眼睛试探开口:“楚老师今年好像才二十三?有喜欢的人了吗?” 楚沉瑜闻言,瞬间听出他题外话。 她素来漆黑幽深的眸浮现温柔情绪,眉角眼梢都染着暖,“我已经结婚了。”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欣快愉悦,以及遣倦。 李董随她动作,看见她细长手指佩戴的戒指。 李桃桃刚顾着撩拨人家,完全没察觉到这抹银色。 李董好生失望,心中长叹口气。 但楚沉瑜都名草有主,他还能怎么办?拆散人婚姻吗?这损德事他可干不出来。 跳过想要撮合青年跟自家闺女的话题,李董谈回正事:“楚老师听过赶彩吗?” 楚沉瑜虚拢着拳撑着下颌,“听过。” “听过那就方便多了。” 李董没问她怎么知道的黑市,身在他们这个阶层,谁都有各自探听消息的途径。他接着道:“我去赶彩时看中一老物件,当时有人想跟我竞价,我出价比他高,但是卖家没有卖给我。” “卖家说,那物件只卖给能将东西修复好的买主,而跟我竞价那位正好是个修复师。” 而且属于在古董收藏圈内鼎鼎有名那种。 “可我真的很喜欢那匹唐三彩,就跟卖家商量晚些再来,我去找修复师,让他先替我留着。”李董看向青年,询问:“您能帮我这个忙吗?委托费您尽管开,只要合理,我都能答应。” 楚沉瑜搭在太阳穴边如瓷冷白的食指轻点几下,委婉开口:“我需要先看物件才能定价。” 规矩如此,她也不能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修好。 李董理解:“自然,那您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楚沉瑜脑子里将这几天工作全过一遍,淡声答:“公司最近有个项目这两天出结果,等项目忙完,我通知你。” “好,”李董同意了,“我等您消息。” - 生日宴会准时开场。 李董由李桃桃挽着上台祝福,现场诸多应和声。 楚沉瑜找到个没人在意的角落坐进去,长腿散漫交叠,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晃着酒杯里浅色的香槟,色泽如透亮琥珀的酒液顺着杯壁滑落。 偶尔有一两位与洪金水那晚同在的老总过来交谈,她也点到为止的回应。 许是她所在位置过于隐蔽,宴会进行大半也没其他人找她攀谈。 直到李桃桃迈着轻盈步伐走到她面前,仪态大方从容地笑问:“这位先生,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宴会主人公盛情邀约,还是带着特殊含义的舞蹈,周围跟随李桃桃看过来的目光瞬间转到青年身上。 好奇、探究、打量。 楚沉瑜礼貌地伸出手,李桃桃神情当即激动,克制的把手指放到那薄凉掌心里。 青年轻轻回握她指尖,起身对着她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嗓音悦耳动听:“我的荣幸。” 李桃桃喜上眉梢,牵着楚沉瑜往舞池中间去。 “你是我今晚邀请的第一个舞伴,”她把手搭在青年肩膀上,靠近对方小声道:“邀请前,我其实心里很忐忑。” 楚沉瑜手绅士的虚放在她腰间,帮助她调整好动作,闻言挑了挑长眉,“为什么?” “爸爸刚刚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让我趁早打消念头。” 周围几对搭档成功,宴会主持人让乐队开始演奏音乐。 李桃桃就在第一声音乐响起时,骤然欺近楚沉瑜,鼻尖嗅到她身上好闻清香,感叹道:“可我想了想,就算谈不成,我也要跟你跳一支舞,就当我十八岁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第132章 同居 楚沉瑜带着女生占据舞池中央。 周围亲眼目睹李桃桃邀请一幕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哪家少爷?以前怎么没见过。” “估计是哪个不入流家族的吧,刚刚还躲在角落里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但是脸很好看啊!我要是李桃桃我也选他当舞伴。” 当然,是后一支舞。 旁的人对于她这小女生行为嗤之以鼻。 而李桃桃正好听见,她笑吟吟的靠近青年耳边,轻声道:“其实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不是么,有一见钟情,也有细水长流,你觉得我跟你像哪种?” 楚沉瑜微微仰头与她拉开距离,闻言挑了挑眉,“只有你。” ——她跟她哪来的感情? 李桃桃眼底懊恼一闪而过,却很好的隐藏起来,哼哼一声:“不回答就算了,本小姐大发慈悲告诉你,两种都不是哦。” 楚沉瑜低敛长睫,引领她滑向下一个舞蹈界点。 俊男美女的组合永远养眼,永远白看不腻。 李桃桃长发拂过青年清致眉眼,笑容恣意:“我对你啊,是见色起意。” - 宴会进行到晚上十点结束。 楚沉瑜站在酒店停车场内看着眼前穿着悠闲的言笙,双手漫不经心地环胸,静等对方开口。 “...我路过。”言笙受不了她那种仿佛洞穿一切的清透眼神,说完就移开目光摁亮车钥匙,解锁车门,“送你一趟?” 楚沉瑜毫不客气的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进去。 言笙略显惊讶。 他以为她会拒绝。 但人已经坐上车,再赶人下去难免显得他小气。 拧动钥匙,言笙余光随意瞥一眼青年细长白皙的手指,看见无名指上浅浅的印子,挺疑惑的问:“你戒指呢?” 他知道楚沉瑜结婚了,从开始就知道。 进公司当天下午,总公司领导便传讯让他特殊照顾下自己的新助理,有什么不会就指点一下,并将新助理更为详细的个人资料发送到他邮件。 资料里包含青年的各种重大经历——结婚也算。 楚沉瑜系好安全带,正摸手机玩消消乐,闻言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掉宴会上了。” 并没有,事实是被李桃桃找借口偷摸顺走了,说要拿去定制,等定制完同款再还给她。 言笙皱眉:“通知安保部门找了吗?” “嗯。”楚沉瑜点进之前玩到的进度。 车平缓行驶在大道上,路过红绿灯时,言笙没忍住:“这种对对碰的小游戏很好玩?” 每次楚沉瑜跟他去应酬路上总会点开这款小游戏,看进度已经玩到几百关,到现在也没玩到尽头。 “益智小游戏,”楚沉瑜又三星通关,退到结算界面,“有利身心健康。” 言笙:“...歪理一大堆。” 楚沉瑜漂亮菱唇勾了勾,没回答。 半小时后,车停在水衡居外。 空中飘落点滴毛毛雨。 楚沉瑜长腿跨下车,立在朦胧而迷离的雨雾中望向言笙,言笙觉得,他好像隔着重重雨雾看见一个虚妄空洞的灵魂。 鬼使神差地,他放柔了声音,同她道别:“快回去吧,记得煮碗姜汤喝驱寒。” 青年回他嗯跟谢谢。 言笙还想说什么,对方却关门走远。 凝视那抹清瘦单薄的背影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摇合车窗。 没急着走,从支架抽出手机点开应用软件,找到消消乐这款游戏,点击下载。 言笙想,他倒要看看益智小游戏有多利于身心健康,值得小助理天天玩。 - 叮一声响起,电梯行动至九楼。 楚沉瑜略显嫌弃地将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往后撩去,光洁饱满的额头在灯光下似乎能反光,细看实则是一层水。 她正准备往自家方向走,脚步却在看到某个身影时顿住。 燕峥察觉身后动静,缓缓转身,瑰丽瞳孔中撞入一张俊雅清致的脸庞,他眉角眼梢凝聚的凉意稍稍融化些许,淡声开口:“回来了。” 他眼底有抑制的潮湿与猩红,南江三月底尚凉,他在门口站将近一天,唇色被冷到发白。 楚沉瑜摆手让他往边上站站,问:“怎么不进去?” “里面有人?”燕峥反倒提起两分音量反问。 他还以为她自己住。 楚沉瑜毫无压力地点头:“有。” 把手拧开,任劳任怨的田螺少年围着小黄鸭围裙出现两人面前,叉腰欣喜道:“我还以为你要很晚才能到,今天下雨难打车。” 脑子里对陈左怀印象格外深刻痛恨的燕峥:“......” 男生见楚沉瑜没回答,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人。 沉默两秒,他握着铲子一敲脑袋,“燕少?您怎么在这?” 燕峥微眯起眼,语气幽幽:“你又为什么在这?”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楚沉瑜率先拽过燕峥手臂将他往房间带,顺脚把陈左怀踹回厨房,“煮宵夜去。” 陈左怀眨眨眼,第六感莫名嗅到危险。 他当即钻进厨房,“好的!你们先聊,记得等会来吃宵夜。” 房间隔音一绝,楚沉瑜随口应声就关上门。她指了指床,而后觉得不妥,用脚勾过椅子示意燕峥先坐。 底线范围之内,燕峥此刻乖得很,任凭差遣。 他规规矩矩坐到软椅里,背脊挺得如尺劲直。 楚沉瑜扫过他身上换过一套的服装,坐到他对面床沿与他视线平齐:“从哪找到这的?” “钟司厘知道。”燕峥如实相告。 楚沉瑜挑挑眉。 她仔细回想,好像昨晚钟司厘有询问过她现在住址,方便联系。 只是没料到,他转头就把她出卖。 现在纠结这些没意义,她揉着鼻梁,嗓音懒倦:“找我有事?” “有。” 燕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白纸黑字明晃晃四个大字——合租申请。 他还没死心,尤其见到陈左怀后,那股想要与她同住的念头愈发强烈。 “我可以承包百分之七十的租金,或者全部,看你选,”他撩起那双璀璨浓丽的孔雀蓝眸子,语调冷静平和:“体检报告,生活习惯,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上,麻烦过目。” 他条理清晰地诉说自身各种情况,详细的不像在申请同居。 楚沉瑜这次没直接拒绝,她下颌微抬,慢声道:“理由。” 燕峥神情严肃:“我睡不着。” 在楚沉瑜离开公寓当晚,他辗转反侧,整夜未眠。 接连几日,夜夜如此,哪怕点上药效最浓重的助眠熏香也无用。 “失眠会影响工作,”他给出的解释相当合理,“最近关于伥鬼的案子钟司厘跟你提过,案件已经升级至重大刑事案。” 而执政官在五天前下达命令,从当前全国刑警队中筛选出出类拔萃的警员,成立txx特案组。 钟司厘此番出差南江便是来挑选人才,同时处理一桩恶劣杀人案。 燕峥由他申请提为特案组编外指导随行。 执政官原先想拒绝,是钟司厘以自身名义担保作证,确认他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勉强答应。 结果差还没出,燕峥就出事。 钟司厘跟燕宁费好一番功夫,才将他私逃出院的事给镇压。 燕峥眉间拧成座小山,他讲述完合租缘由,语气里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我需要休息。” 休息足够,他就能安心工作。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借口,他更多原因是想接近楚沉瑜。 “有意见,你可以提,我都答应。” 燕峥给出最大让步。 楚沉瑜眼神清明地审视他。 在她这打感情牌没用,燕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毫无保留的向她袒露全部,包括他内心深埋的私意。 思量许久,她伸出两根手指夹走那份合租申请。 “房租你七我三,对面客房归你,缺什么自己补。”楚沉瑜往后弯腰从床头柜翻出支水性笔。 垂坠感完美的丝绸衬衣随动作往上撩开一小截,边缘柔和勾勒着白皙如玉的腰线,燕峥眸光微闪,略一颔首:“好。” 燕老板在这住下的事就此敲定,吃宵夜时楚沉瑜通知陈左怀一声,随后让他陪人下楼添置家用。 一高一矮两男的推着推车走在二十四小时超市内,陈左怀情绪高涨,对于这位当初在饭店出手相助的大少爷好感拉满。 “牙刷、杯子、毛巾都有了,燕少你看看还缺什么,我们过去逛。” 燕峥从货架上拿走一支牙膏,状似无意道:“你跟阿瑜很熟?” “阿瑜?余哥吗?”陈左怀摇头,“没有,我跟余哥认识其实都没一个月,不过我跟他认识方式比较特殊点。也可能是看我年纪小,才比较照顾我。” 燕峥抿唇:“特殊?” “啊,”陈左怀顿时有些尴尬,“就是...不怕你笑话,他救过我来着。” 对于被人当成玩意摆上台拍卖这件事,他潜意识抗拒提起。 但问他问题的人不算陌生人,还有可能是未来长久合居的同伴,他便挑着捡着略过细节复述当时场景。 燕峥思维敏捷,哪怕陈左怀话语颠三倒四甚至逻辑错漏甚多,他也能自动补充完全部过程。 只是—— “你被关押的地方,叫芒?” 陈左怀嗯嗯两声。 燕峥指尖微蜷。 再听与那人有关的事或词,恍如隔世,令他陡生恍惚。 “其实那个地方...”陈左怀话音停顿,抿了抿唇,才缓过神般沉重道:“是我亲人的。” 燕峥豁然抬眼:“你说什么?” 陈左怀不知他倏然扯紧的声线意欲为何,刚升起的悲痛情绪被拍散许多,他愣了愣,呆呆张嘴:“啊?我没说什么啊。” “芒,”燕峥提醒他,“是你哪个亲人的?” 陈左怀浑身一僵,他沉默望进燕峥翻涌起无数波澜的蓝色瞳孔里,大脑神经随之被那双眼中波澜牵连。 “...我姐姐。” 或者,半个养亲。 因为年纪只差十一岁,陈左怀更愿意称养亲为姐姐。 燕峥稍稍平复呼吸,用过于生硬的语气问:“你姐姐叫什么?” “楚沉瑜。” 嗡—— 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紧到极致。 - 细雨连绵,春末最后一场雨,下得缠绵而潮湿。 楚沉瑜扒拉开禁锢腰间的手臂,觉得燕峥这人很神奇。 房间换了,锁换了,他依旧顺顺利利找到她的位置,并爬床。 她静坐缓神,等瞌睡跑走,按着痒意噬骨的锁骨离开房间。 清晨七点,陈左怀还没起,她边洗漱边点外卖,等早餐送到拿走属于她那份,其余扔进微波炉。 摁电梯时,对户正好开门。 楚沉瑜喝口糯米糊,手中纸袋往侧一撇,含糊道:“要么?” 赵琪艾客气接过,“谢谢。” 电梯下行到五楼又进来一人,不同层的邻里相互不认识就没打招呼。 直至一楼,赵琪艾跟上青年脚步。 “楚先生!” 她叫住人,又在对方停下后纠结。 楚沉瑜扔掉垃圾,拍拍手弄掉指尖碎屑,好整以暇的等着。 赵琪艾眼尖瞥见对方润泽唇瓣边缘不小心黏上的糯米,她嘴角一勾,从包里拿出纸巾,“你先擦擦嘴。” “哦。”楚沉瑜半点没端架子,也没什么脸沾残渣的尴尬神色。 赵琪艾却觉得她好像终于有了一丝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谢谢你肯借钱给我,”她轻笑着,秀雅容色添上明媚,连眉角唇周的淤痕都在此刻成了笑容的合适妆点,“我会加油打好官司,离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陈左怀推给她的律师效率极速,听完她诉求后立即飞到南江,昨天她已经跟律师碰面。 对方告诉她,证据足够,胜诉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五。 赵琪艾很高兴。 尽管她如今仍在照顾刘家义,仍被四个父母指指点点,但她不怕。 活这一生是为自己,而非他人。 赵琪艾难掩激动:“廖律师说,准备充足的话下个月月中就能开庭。” 还有大半个月,她就能脱离苦海。 楚沉瑜点点头,“祝你成功。” 赵琪艾握紧拳。 两人在地铁站分开。 上班时间,地铁最难挤。 楚沉瑜凭借身手优越成功踩进车厢占据小片位置。 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看,是秦秋给她发的信息。 秦秋:【好消息!月色浪漫一版稿过了!】 楚沉瑜:【恭喜。】 秦秋:【同喜!你到公司了吗?秘书办刚刚通知开早会,还有半小时开始,估计是关于月色项目的,要开挺久,你记得吃早餐。】 楚沉瑜戳了戳屏幕。 早九点开会这损德事,也就言笙干得出来。 第133章 压榨 作为助理,楚沉瑜的位置被安排在言笙左手边第一个。 领导开会时,她在旁边帮忙放ppt。 “...关于月色项目的设计稿最终选定六份送总公司二审,待会设计部把稿子拿回去细化,今天下午之前提交到我邮箱。” ppt播放完毕,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六份由设计部提供的设计稿,其中楚沉瑜画的那张也在,右下角还有她肆意签上的大名。 这张图一出来,会议室顿时生出窃窃私语声。 “楚助什么时候兼职做设计了?” “是前两天秦秋跟刘家义选图的时候,她拿秦秋的稿子改的。” “还蛮好看,旁边的字是设计灵感吗?” 有赞同声,也有反对声。 顶着伤出席早会的刘家义略有不耐的举起手,言笙没压着他们不给讨论,见状他坐进办公椅,臂肘轻轻搭着扶手,屈指轻点两下,“讲。” “我认为这张设计稿达不到公司要求标准,”刘家义将笔记本转向众人,用笔在屏幕上划出几个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 “这些地方全都跟主题初衷悖论,只一味应和市场,完全丢失了设计本身的意义。” 他讲得头头是道。 在场除秘书部外跟营销部外,或多或少都对设计有些了解,因此刘家义提出的问题得到深度思考后,确实察觉出不妥。 但营销部经理却不这么认为:“戒指做出来本身就要面向销售,无论是从文案还是戒指本体细节,它都能给到我惊喜,让我觉得这是一款可以卖出去的饰品。” 追求艺术没问题,但前提是得先吃饱饭。 刘家义破了个口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自然能看出这枚戒指未来的市场,可就因为这样,他才要阻止这份设计稿通过! 当天他还高高在上的以一个设计师的身份评判楚沉瑜不懂设计,不懂艺术。转头楚沉瑜就把一份跟他们设计部比之有余的稿子放出,狠狠甩当初的他一巴掌。 前天电梯被殴打的仇还没报,新仇旧怨加上,他胸腔怒火中烧,满脑子一定要将楚沉瑜拉下台的想法。 “但楚助并非设计部的设计师,交他的设计稿上去,恐怕有违公司规定吧?”刘家义搬出公司规章制度说事。 这下营销部经理没办法反驳。 确实,以楚沉瑜的身份,越部门参与项目实属违规,再把稿子送到总公司,就相当于公司出纰漏,会糟罚。 “我会亲自跟楚董解释。” 见会议室气氛凝重,言笙侧眸看向一直摆弄电脑仿佛事不关己,悠哉摸鱼的助理,音量微扬:“稿件下午给我,楚沉瑜——” 青年戳在平板电脑上的笔尖一顿,瑰泽唇瓣轻启:“言总吩咐。” “你的稿子自己改,”言笙微不可迹的皱了下眉,随后转向其他人,“散会。” 他率先起身离开,楚沉瑜收拾东西紧随其后。 全程没怎么吱声的秦秋收回视线,瞥一眼对面后槽牙紧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刘家义,蹙眉沉声道:“关于稿子的事我早就跟你知会过,开会当场翻脸属小人行径。” 她顿了顿,补充:“还有,你没必要针对楚助,人家又没惹你。” “他怎么就没惹我?!” 刘家义猛地拍桌起身,啪的一声,周围没走的同事纷纷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被人当八卦看,他脸色阵青阵白,最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哼声,大步走出会议室。 安迪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双手环胸轻嗤道:“还真当公司是他家呢,有楚总监撑腰了不起啊,切。” “可不就是把公司当他家,”好友同款嘲讽脸,“想当初他仗着自己是上头有人做了多少破事,现在总算有人制他让他受气,爽。” 安迪笑嘻嘻地点头。 - 总裁办公室内,休息区茶几上一字摊开六张画有图案的稿纸,言笙弯腰从中抽出一张摆到青年面前,“我听秦秋说,她的稿子是你改的。” “除掉你的,剩下五份你都改完。” 楚沉瑜没同意也没拒绝,她反问:“原因?” “你跟楚董也是这个说话方式?”言笙微微抬起头,凝视那双形状姣好的眸。 上级领导安排任务后出言问理由,语气还如此理直气壮,她算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他。” 言笙从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却放弃继续追问,跳过话题回答:“既然你有能力,那就把能力发挥出来,别浪费,毕竟能者多劳。” 若非他本意这样,楚沉瑜早一水性笔戳他喉咙里。 言大总裁绝对真心实意,压榨她身上所有价值,美其名曰锻炼。 楚沉瑜把画稿转向自身,拍照扫描进平板电脑,她连接触控笔,慢悠悠道:“公报私仇这种报复方式,下次别用了。” 现下轮到言笙疑惑:“为什么?” “怕到时候别人举报你,”楚沉瑜用消除擦大刀阔斧的将整张稿大半全擦掉,笔尖一划利落画线,她冲男人挑眉,“我会落井下石。” 她只在南江出差一个月,结束后便会回到总公司上班。 到时以她在分公司的成就跟宋元在其中周旋,拿到资源部总监一职不成问题。 摇身一变,她直接成言笙领导,对方是死是活不过她一句话的事。 官大一级压死人绝非大话。 理清楚青年话语深意的言笙:“......” 他决定趁现在还能欺压未来领导,给她增加工作量。 兵不见血的交锋之后,楚沉瑜修改完几份设计稿发送到言笙邮箱,就抱着满满当当一怀的文件夹走出办公室。 秘书办安迪向她投来同情眼神,“楚助,撑住,别辞职!我们相信你可以的。” 楚沉瑜望着堆满工位的待处理文件,慢慢悠悠地叹气。 工作到下午,小山堆似的文件夹消失大半。 她收到言笙信息陪他应酬,晚上依旧到点下班。 公司跟水衡居两点一线忙得游刃有余。 等李董消息发到微信已经是两天后。 楚沉瑜按照流程把‘月色浪漫’项目终稿发到总公司审核部送审,解锁手机回复李董定好见面时间,她去找言笙请假。 许是她这两天表现好,言笙想留她也找不到理由,只好放她半天假。 “进公司没一周请假两次,你的全勤奖别要了。”言笙冷声吐槽。 楚沉瑜语气淡淡:“还行,不差这点。” 言笙:“.......” 他跟一个大少爷谈什么钱? 楚沉瑜摘掉工牌打卡出公司,秦秋正好路过前台,见状扯了扯她衣角,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最近小心点,刘家义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要找你麻烦。” 那天开完会,刘家义顶着满肚子走远,没多久就进了楚锦泽办公室,明显是去告状。 秦秋把这些告诉青年。 楚沉瑜抬手把系的工整的扣子解掉两个。 最近天气逐渐升温,公司空调开得足,她平时穿衣全选宽松类型。但言笙勒令她穿着需严谨,因此她只能等出公司才能解扣子放松。 她指腹擦过锁骨,嘴角轻勾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今天楚助心情意外的好。 秦秋眨眨眼,随着她一起扬起笑容,“那你先忙,我回去了。” 楚沉瑜点头。 公司离约定地点很近,她直接走过去,路上连接蓝牙耳机,解锁手机点进自己某天晚上无聊编写的app里。 她输入指令,屏幕瞬间跳转出亮色画面。 从布置看,呈现出来的内容显然是楚锦泽办公室。 但楚锦泽今天没上班,而画面有两人,是几天前的监控录像。 隐蔽摄像头是楚沉瑜来公司第二天安装进办公室的。 从画像到声音全方位收录。 她边走边听刘家义在楚锦泽面前告她状,要求楚锦泽惩戒她等等内容。 楚锦泽有些犹豫,却答应了。 录像到最后都是重复内容,楚沉瑜截取最关键几段保存就关掉手机。 跟上京古朴恢弘的景色风格相反,南江胡同串巷多是温婉柔约的长街水景。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一辆停在街边的棕色老爷车出现眼前。 李董眼尖看见身长如玉的青年,摆出笑容正想招呼人,身旁吵着闹着要跟来的闺女便甩开他胳膊,踏着小步子跑到青年跟前。 “沉瑜哥哥。”她嗓音娇俏唤人。 楚沉瑜眉尾轻挑,轻声回个嗯:“不合身份,李小姐换个称呼吧。” “可是我想叫你哥哥啊,”李桃桃嬉笑着伸手要去挽她手臂,见她不配合,就一噘嘴勾住她袖子,“叫叔叔的话显得你好老。” 还有另一层原因,称呼对方为叔叔,总觉得在提醒她对方已经结过婚的事实。 李桃桃拒绝。 楚沉瑜试图扯回袖子,奈何小姑娘抓得死紧,大有扯坏她衣服的征兆。 为了避免大庭广众两边出丑,她选择放弃挣扎。 “楚老师。”李董见两人相携而来,再看青年脸色浅淡跟闺女奸计得逞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瞪了眼自家女儿,说:“先上车吧,到应兴路还要半小时,我们路上聊。” 李桃桃闻言当即拉开车门坐进后位,顺手把楚沉瑜拽到旁边。 刚想提议让青年坐前面的李董:“......” 他当李桃桃放着司机去接人不干,非要拉他一起下车等人说什么以显诚意,原来在这等着呢。 - 李桃桃拿楚沉瑜手机扫二维码,两人终于加上微信。 “你的戒指我送到首饰店了,柜员说今晚能到货,你跟爸爸忙完后,陪我去拿吧?” 她有点不想将手机还回去,可她没翻对方手机的资格。 楚沉瑜通过她的好友申请,连备注都没改就退到主界面,开启今天的消消乐模式。 “你也玩这个?”李桃桃意外道:“我也在玩,等我,上线加好友。” “不用。” 楚沉瑜用微信登录,刷新列表李桃桃的账号就在了。 李桃桃看见自己,瞬间笑眯起眼。 真好,她离他生活又进一步。 两人就消消乐展开话题,其中多是李桃桃在讲,天南海北,聊的天花乱坠。 她脾气好,性格开朗,加之样貌与家世优越,在学校里本就是人人追捧的女神。 如今却因色心作祟,跟在一个已婚的人旁边,哪怕对方不怎么搭理她,也依旧乐此不疲。 “...我想考传媒大学,考到上京。” 楚沉瑜息屏手机,难得认真地看向她,“为什么?” “做记者!”李桃桃嘴角微扬,“从小看见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报道记者,就觉得很羡慕,想着以后长大了也要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闺女,当记者可辛苦了。听爸的话,咱老老实实考个财经学院,以后接手老爸手里产业就好。”李董在副驾驶听闻闺女的豪言壮志,当即出声相劝。 李桃桃懒得搭理他。 “其实比起出现在镜头前的出镜记者,我更想做调查记者。”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责任重大的工作。 楚沉瑜屈指漫不经心地点着膝盖。 李董突然沉默。 他们谁都清楚调查记者的工作性质与内容,以及其代表的重量。 李董没出声,是因为他没料到女儿志向如此远大。 楚沉瑜缄默,则是她看得比李桃桃清楚。 “可以,加油。” 最终,她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发顶。 李桃桃靠在她肩膀连连点头。 半小时后,应兴路到达。 李桃桃被李董留在车里,只有他跟楚沉瑜进去。 两人绕过同样两颗槐树往里走,李董双手负在身后,语重心长道:“我没想到桃桃居然会想去当记者,其实三百六十行里,我最害怕她碰这个。” 走到一扇铁门前,李董熟门熟路地敲门。 “她妈妈当年就是记者,只是做的文书工作。” 李董年轻时叛逆,拒绝家里安排的联姻,硬生生从州东跑到南江闯事业,因此结识了李桃桃母亲。 “话说回来,今天要看的唐三彩,正好是我给小暖准备的礼物。”他摸着自己圆润的啤酒肚,笑得幸福。 楚沉瑜颔首:“挺好。” 跟上京黑市不同,南江赶彩从入屋起便街。 左右两侧店铺林立,街上人并不多,行色或悠闲或匆忙,各有态度。 楚沉瑜跟李董说了句等等,走进一家衣帽店买了顶鸭舌帽。 帽檐压低,气势骤变。 第134章 南江 李董亲眼见她从一个清冷绅士切换成郁郁不得志的阴郁青年。 面貌改变不了,主要是气质变化太多。 楚沉瑜从药店买口罩戴上,仅仅露出的上半张脸也被帽檐阴影所笼罩,只一双幽黑瞳孔空无一物地扫视着街上所有行人。 李董有点不敢靠近她。 “楚老师?” 他犹犹豫豫地问。 楚沉瑜点点头,闲庭漫步间轻声解释:“别在意,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李董跟着她往前走,闻言郑重其事的嗯一声:“确实,能来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且近年赶彩没有正规管理,治安一乱再乱,是应该小心。” 说着他自己也去买口罩戴好。 “关爷月初搬去上京后,南江城各种地下交易场所就开始蠢蠢欲动,谁都想在这个时候分杯羹,”李董眼尖看见那家古董店,连忙指给青年看,“关爷你知道吗?就之前楚家二把手。” 他觉得楚沉瑜跟洪金水熟,理所当然以为她对南江也很了解。 幸好楚沉瑜是真的懂。 她单手插兜,音调散漫道:“关斐致舍得放手南江?” 李董眼睛霎时瞪大,小声提醒:“你胆子是真大,赶彩有好多关家眼线,让他们听到你提关爷大名,怕是能直接冲出来把你押走。” “他当自己土皇帝?”楚沉瑜毫不收敛,语气甚至蔓上嘲讽,冷然淡漠:“以前楚家帮管赶彩的时候可没这规矩。” “唉,不就是土皇帝,”李董长叹一口气,“自从小楚爷暴毙离世后,关斐致力压众人接手楚家,并且更名成关家。从那之后,整个南江城明面暗里的规矩全被整顿。” 偏偏有楚家打下的基础在,关斐致自身手段了得,在他武力镇压下,反抗的势力全都在一个月内散的散,亡的亡。 这些信息楚沉瑜倒没听人讲过,但有一点令她产生疑惑。 “关斐致没那么大能力处理那些杂碎。” 她在古董店门口停下,微微侧过眸看向来时走过的街道。 人来人往,与旧日并无不同。 可他们脸上却有相同的凝重与警惕,似在害怕角落里无处不在的盯梢。 “有人在背后帮他。”楚沉瑜笃定道。 李董诧异的口罩都掩盖不住,他连连点头,“对,其实我跟老洪都有猜测。” “关斐致才上台,首要处理不是楚家旧部而是整个南江,说他野心大,有。但当时群龙无首的楚家内外动荡杂乱,他就算野心再大也不会选在那个时间点动手。” 一通分析下来,关斐致听从命令行事的可能性瞬间增大。 “可我没见南江有哪个大家族在近两年内出头。”李董将自己熟知的世家大族在脑海里过一遍,除关斐致所在的关家外,其余家族近一年全部安分守己。 楚沉瑜下颌微抬。 暖黄色灯光的古董店静谧安然,店主显然不介意售卖品被灯光熏染变色,更注重门店氛围感。 她一眼看见摆在柜台上最显眼的唐三彩。 “一种可能,对方不在意名声。” 收回视线,楚沉瑜率先迈步进店。 关斐致背后与谁勾搭她不清楚,对方既然借关斐致名头搞事,必然是不想让人将ta认出。 李董却纳闷:“不要名声,那他想要什么?”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摇头。 谁知道。 大费心机让关斐致收整南江,又在他彻底统管南江后搬去上京,此等行径像极了心血来潮下突然想到的妙想。 李董挠着头,按照楚沉瑜给的信息往下顺,越推理越迷糊。 “不想了,”他干脆放弃,脑子灵光一闪,倒是记起另一件事,“楚老师去过州东吗?等忙完事我给您讲讲。” 两人已经进到古董店,身穿深紫色旗袍的年轻侍者认得李董,清楚他今日来所为何事,便扬起职业微笑将他们带到二楼茶室。 一壶大红袍泡开,细叶在褐色茶水中沉浮,淡香四溢。 二楼设计相当人性化,前有摆桌高台,笔墨纸砚列整齐上;中堂摆放六张八仙桌,糕点茶水准备妥当。 侍者笑说:“我们老板在后台换衣服,今天来了兴致,想要给您跟尚老演一场。” 李董凑到青年耳边解释:“柳老板没进古董圈前是在吉安学相声的,前几年身体不好没做了,就来南江开店,无聊时会给客人讲书。” 楚沉瑜懒洋洋地支起长腿,单手闲散搭桌沿,神情松懈,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侍者在她旁边帮忙添茶。 没多久,一个面发须白,穿着长褂的老者从旁边帘子里走出,身后跟着一个小年轻,和他面容有几分像。 李董轻咦了声:“柳小少爷也在啊。” 他跟柳老认识良久,对他家中情况尚且算了解。 柳老妻子早逝,只留一小儿子在他膝下,今年刚十九岁。 楚沉瑜没回话,认真向台上看去,口罩已经被她勾到下颌挂着,微微抬起脸。 柳老和柳少爷表演到点时她就跟李董鼓掌,不管心里乐没乐,拍手鼓掌都是给对方的尊重。 而与李董争抢的尚老在表演开场几分钟后到,就坐在楚沉瑜隔壁位置。 他是自己来的,年纪估计比柳老年轻几岁,精神奕奕。 一场相声讲完,李董跟尚老很给面子的鼓起掌。 柳老满意地笑了,说一声去后台换衣服。 再出来时,他带着儿子走到两桌中间,李董连忙上去攀谈,他商人出身,哄人的话一套接一套,将柳老哄得乐不可支。 尚老失去先机,又插不进话,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结果正好瞪到楚沉瑜身上。 记起今天来的任务,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样貌优越气质阴沉的青年,从头扫到脚。 楚沉瑜不知道他看出什么,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被她捕捉完全。 柳老乐完,终于提到正事:“你去把柜台的唐三彩拿上来,别磕着。” 他吩咐侍者。 侍者领命而去,他又将目光移到在场其余陌生人,摸着下巴拧眉问:“这就是你找来的修复师?” 楚沉瑜适时起身,仪态得体的颔首,“柳老先生好。” 许是对她宛如自闭的打扮跟气质提不起兴趣,柳老客气应声,眉间痕迹却皱得愈发深刻。 尚老顿时扬唇偷笑。 李董见气氛尴尬,有心想解释两句,但尚老没给他机会。 “李董,你这事就办得欠妥当吧,不想要唐三彩直说,没必要找个圈外人来落柳老面子。” 尚老直接呛嘴打断他。 李董心想你懂什么,嘴巴利索地说道:“楚先生怎么可能是圈外人,尚老还记得洪董的相簿吗?就是这位老师修好的。” 洪金水的相簿经手过多个修复师,其中就包括尚老。 “怎么可能?”尚老脸上一副‘你别逗我’的表情,“洪董的相簿我看过,能修复完好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若真有人能修好,我不会没听过那位老师的名字。” 李董双手负在背后,语气莫名有点小骄傲,“现在你听过了。再者,这圈内都知道的事,我没必要瞒着你是不是。” 尚老心有迟疑。 难不成,真是他看走眼了? 可李董推荐的青年,实在太年轻了。 年轻的不像是做修复师这一行,更像那种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闭废柴。 “好了,”柳老出声调和,正好侍者端着唐三彩上楼,他指着那身体破损略显严重的马,沉声开口:“我只看重你们的能力。等下我会分别给你们一块古董的碎片,谁先修好,修漂亮,谁就能把它带走。” 柳老摆手让众人随他来。 几人一齐走上三楼,视野瞬时开阔。 楚沉瑜环视整层,几张修复桌靠墙摆放,有的正在使用中,有的干净整洁无人碰过。 柳老分别指了指两张桌子,“你们自己选一张用,我让人把碎片拿来。” 尚老当即挑中采光最好工具最齐全的那张。 楚沉瑜穿的长袖衬衫,她不疾不徐地解开袖口扣子,将衣袖随意挽到手肘处,随即下颌点了点距离自己最近那张使用过的修复桌,问:“这张能用?” 没人出声,就连柳老也惊讶地看着她。 楚沉瑜微微侧眸,面无表情地:“不能?” “不是,可以用。” 答话的人是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柳小少爷,他走到桌前将桌面东西稍微整理一下,“如果不嫌弃的话,随便用。” 楚沉瑜了然,敢情她随手一挑还挑到柳少爷自用的工具桌。 但她没矫情,拉过椅子就坐。 柳老见两人准备完毕,便让侍者将碎片呈上。 修复旧物所用时间过久,柳老跟李董退下楼在店内闲逛,三楼只留侍者跟柳少爷盯着。 楚沉瑜摸到劣迹斑驳的铜片,稍微用力将锈斑搓掉,凝白指尖霎时沾染铜色。 她这堪称破坏原本损坏痕迹的行为遭到尚老重声谴责。 “你到底会不会修复?!” 尚老盯紧她手中铜片,出于旧物修复者的职业道德,他很难不出声阻止对方继续搞破坏。 而楚沉瑜的行为,无疑是彻底将自身“业余”形象坐实。 “你别糟蹋东西了。”尚老连竞争都放弃,径直走到青年面前想要把铜片抢走。 楚沉瑜却云淡风轻地避开他伸来的手,而后指尖一松,铜片掉入清洗液中,发出闷响。 尚老:“......” 脸色扭曲。 “每个旧物件都有其对应的修复方式,”楚沉瑜摘掉鸭舌帽,俯身拿过眼镜戴上,调整度数的同时慢声道:“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理由,我们互不干扰。” 度数有些高,她转头目光挪到柳少爷脸上,瞥见对方鼻梁架着的黑框眼镜——中度近视。 尚老横眉倒竖:“你这是歪理——” “尚老先生,”柳少爷站出来打圆场,顺便提醒:“距离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您再拖延,怕是要赶不上楚先生的进度了。” 言语震慑效果显着。 尚老果真没继续,只恶狠狠瞪一眼楚沉瑜,憋着股气坐回原位接着忙。 楚沉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铜片清洗完毕,她用镊子取出放到桌面,将数据灯对准铜片,拿起工具沿着破损纹路仔细画线。 细致活,她整整花费半小时才绘制完毕。 旁边传来小小诧异声。 “你记忆力很好。” 柳少爷真心实意地夸奖。 楚沉瑜换工具去锈痕,闻言没什么情绪地应:“练的。” “练成这种程度也很优秀了,”柳少爷搬凳子坐到她身边,察觉到她并不介意自己说话后,便轻声道:“我叫柳栖。” 他自报家门,而后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跟尚老起争执?他原本没想和你计较的。” “面上所思非心中所想,”楚沉瑜边聊手下动作依旧稳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想跟我计较?” 柳栖双手交叠,思索片刻后回答:“尚老只对修复工作上心,不像会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你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会让人误会。” 楚沉瑜挑了挑眉。 柳少爷说话未免太直白。 换作气性大的被指指点点,早先掀桌跟他理论了。 她没搭理,柳栖也没觉得被无视有何不妥。 修复师一旦投入状态,几个小时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实属正常。 “我突然发现。” 半小时后,盯着青年许久的柳栖倏然开口。 “你侧脸线条不错,”他搬着凳子挪到前面,从正面观察,“眼睛跟我们不太一样,你的瞳仁好像比较黑,像黑玛瑙。” 仿佛发现新大陆,柳少爷兴致勃勃地研究起青年的面庞。 从清致眉目到精巧下巴,再到敞开领口的两侧玲珑骨。 “是真的好看,”柳栖得出定论,他手痒痒,指尖下意识动了动,抬头征询楚沉瑜意见,“我可以用你的样子刻一个木雕吗?” 楚沉瑜活动手腕放松腕骨,语调平淡:“随便。” 柳栖征得同意,当即去翻工具箱。 与此同时,尚老按停桌边用来计时的手表。 他眼神得意的朝楚沉瑜方向睨去,对侍者道:“我修复完成了,你帮我叫柳老跟李董来吧。” 侍者含笑点头:“好的,您稍等。” 等侍者离开,尚老敲着桌子冷哼,“我劝某些门外汉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等柳老上来见到你这么毁他东西,小心被扫地出门。” 楚沉瑜屈指轻推眼镜,语气淡定从容:“不劳费心。” 第135章 歌 两片修复好的铜片被放到红丝绒布上。 锈狠去掉才大仙,铜片竟然绘制着五彩斑斓的精致图像。 柳老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两枚铜片,李董则站在楚沉瑜身旁小声问:“哪个是您修复的?” 楚沉瑜下颌微抬,点了点左边托盘。 李董顿时凑过去,弯腰认认真真看了几秒,又转移目光看向旁边尚老修复的。 怎么说,明明是同一个物件分出来的碎片,孰是孰非却一目了然。 左边铜片彩画明显更清晰明了,甚至连花蕊都细致描摹完整,在不破坏古董并且保留其韵味上,修复师下了很大功夫,而且能力出众。 相比之下,右边只是大范围处理过的铜片则逊色些,光泽依旧黯淡。 柳老放好专用放大镜,捏了捏鼻梁,摆手让侍者将左边铜片拿起来,“这是谁的?” 李董瞬间伸手指向青年。 柳老小眼睛眯起,先前对她的印象逐渐从一个圈外人转变成真正懂行的修复师,他沉吟一下,问:“你能跟我描述下过程吗?” 说完他又转向尚老,语重心长道:“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结果,旧物只卖有缘人,很可惜它跟你没缘分了。” 尚老神情僵硬,无力反驳。 再多狡辩跟争执,都不如结果有用。 刚刚说过的话全反打到自己脸上,十分钟前叫嚷着楚沉瑜会被赶出去,到头来真正要走的人却成了他。 尚老眼神黯然,再不情愿也必须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对楚沉瑜拱手,没说什么,在柳栖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随他下楼。 柳老跟楚沉瑜有话聊。就让侍者带李董去拿唐三彩。 等手续办好已经是两小时后,李董再度来到二楼,便见柳老让青年拿一把折扇跟着他动,嘴里哼唱着轻软的小调。 “你嗓子条件不错,怎么唱歌忒差劲?”柳老语气隐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楚沉瑜手持黑骨折扇相当有范地转一圈,凝白指尖旋着花似的,黑白分明中透着股冷淡不侵的禁欲感。 她学着柳老的样子唱两句,音没音相,调直接离谱。 原先捧茶喝的柳栖很不给面子的捂上耳朵。 柳老沉默半晌,最终选择放弃:“你还是好好当你的修复师吧。” 楚沉瑜执扇慢条斯理地点着桌沿,闻言清致长眉扬了扬,嘴角勾出几分无奈弧度:“天生的五音不全,没办法。” 柳老摇摇头,“小七送送沉瑜,我回屋休息。” 不过两小时,他对青年的称呼就从那位修复师转换成略显亲昵的“沉瑜”。 李董诧异地疯狂眨眼。 楚沉瑜对他颔首示意先走再说,两人跟柳栖到一楼,小少爷就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 等他们背影消失在另一家门店内,柳栖收回视线正准备回去,眼角余光却瞬间捕捉到某个身影。 他微微启唇,惊讶的看着来人:“关凌小姐,你怎么有空回南江了?” - 又在赶彩上买几样礼物,楚沉瑜好脾气陪李董慢悠悠闲逛,实则目光早已将暗处的人记全。 她记得楚锦泽尚有一批货物封存在这,但具体保存位置不明。 楚沉瑜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把她觉得可疑的点全部记下。 “楚老师,”李董远远地喊她一声,“我对茶了解不多,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茶饼。” 他家老丈人爱喝茶,每回都要挑拣最好的送。 楚沉瑜对茶知识同样薄淡,若是燕宁在,她或许懂。 想到燕宁,又记起对方爱喝州东早茶,她轻声问李董:“你进古董店前想跟我说什么?” 李董豪迈地指几个茶饼让店员包起来,听到问话脑子卡带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哦,我是有个事想跟你唠来着。” 他语气压低:“南江近年没有世家大族起来,州东却有家茶企业发展的不错,半个月前把总公司从州东搬到了南江来。” 而这家茶企业之所以被李董等人注意到,是因为茶企业总公司选址选在楚家旧址上。 “芒您肯定知道,半个月前被关斐致送到法院高价拍卖,”李董唏嘘:“最后卖了十八还是二十八亿,被念思拍走了。” 全称——念思茶业有限公司。 如今芒从里到外大改造,念思logo取代芒的招牌。 “但我没见过念思老板,老洪可能见过,他昨天跟我说今天念思的人找他约局,估计快到点了。”李董说。 楚沉瑜点点头,大脑消化所得信息,很快将念思与关斐致的关系串联。 关斐致性格自私,若非受人托付或者钳制,他绝对不会放手芒这个提款机。 可他不但放了,还放得相当干脆。 其中必有隐情,而念思则属于查疑突破点。 楚沉瑜眉梢紧锁。 她大胆猜想,关斐致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背主的念头,又是什么时候找好的下家? 是养父去世前,又或养父去世后。 自己的死有没有第二人的参与? 心中浮现的思绪纷乱如麻,楚沉瑜从一堆麻线绳里抽丝剥茧般寻找答案。 李董见她缄默沉思,识趣地没出声打扰。 顾及外面还有李桃桃在等,李董迅速搜罗完东西和她离开。 车依旧停在路口。 李桃桃无聊跑到槐树下玩手机,耳尖听闻脚步声,她豁然抬起头,隔着大老远就勾起笑容:“沉瑜哥哥!” 以为闺女会乖乖喊爸爸的李董:“......” 这十八年真心养育,终究是错付了! 李桃桃蹦跶到青年面前,自然又熟稔地挽上她手臂,指腹碰到冰凉而细腻的肌肤,她没忍住老涩批似摸两把,“你皮肤好好哦,怎么养的?” 楚沉瑜眼尾余光瞥向疤痕斑驳的小臂,情绪浅淡道:“多擦润肤乳。” “你也擦这个?”李桃桃惊讶扬声,继而吐槽:“好吧,虽然觉得男生做保养没毛病,但用在你身上怎么就有点别扭。” 大概是青年给人第一印象过于冷感,以至于陌生人只觉得她凛然不可亵渎,完全没办法将她跟“接地气”三个字联想到一起。 楚沉瑜唇角轻挑,并不应答。 李桃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自讨没趣。 李董捂住眼睛假装没看见自家快黏到对方身上的闺女。 - 司机直接将人载回李家,鉴于车上另外两位都没驾照,换了车后,司机又将人拉到市中心广场。 李桃桃想到能跟男神约会,心情格外雀跃。 她拽着楚沉瑜从奶茶店逛到甜品店,打卡朋友圈安利的网红店铺,又订下今晚七点场的电影,这才拉着人向本次约会首要目的地进发。 珠宝店柜员火眼金睛,见到李桃桃进门当即喊来经理。 “李小姐,这就是你要找的对戒,已经帮您刻好名字了,您看看。”经理戴着黑色手套,小心地把对戒中的女戒指拿出。 李桃桃目光霎时亮起,倒不是觉得戒指多好看,而是它跟楚沉瑜的婚戒配套。 配套的,刻着楚沉瑜与她的名字拼音,独属于她。 “沉瑜哥哥,”她拉了拉青年衣袖,语气充满希冀:“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楚沉瑜正把银戒套回无名指,随后撩了撩眼皮,对上女生期待不已的眸。 李桃桃撒娇似晃她袖口,“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辈子没办法嫁给你,走个仪式总可以吧?” 俗话说,女人撒娇最好命。 经理在旁边看得心软,连忙替李桃桃说好话。 楚沉瑜却低敛长睫,视线自那枚造型精致的戒指划过,她伸手捏捏女生脸颊,柔声哄道:“桃桃乖,别任性。” 音虽含笑,那双黑玛瑙似的瞳仁却半点笑意也无。 李桃桃欢欣愉悦的表情顿了顿,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半晌,她冷哼一声,气鼓鼓道:“帮我找根绳子串起来,我当项链戴!” 她就不信骗不到楚沉瑜! 而戒指被人亲手戴上前,她戴项链! 楚沉瑜见她听话,奖赏般拍拍她头顶。 李桃桃故意哼很大声,转过身去懒得搭理她。 经理找到条红绳,麻溜编出个花样将戒指串进去,而后帮李桃桃戴好。 漂亮银戒坠在身前,虽然没在手上,但能跟青年拥有同款,李桃桃心情勉强恢复些许。 待瞧见楚沉瑜望向她那泄露两分满意的眼神时,立马更好了。 出珠宝店,她已经满面笑容挽着青年继续逛街。 七点场电影,李桃桃选了恐怖片。 她想法很妙,只要自己露怯,楚沉瑜必定展现绅士风范地安慰她。 然而她没料到楚沉瑜在情感上如此直,比直男还要直。 一场电影看下来,李桃桃满脑子只剩各种穿帮镜头以及道具运用的物理问题。 努力害怕,却害怕不起来。 李桃桃欲哭无泪。 好在楚沉瑜还算个正常人,知道她沮丧,带她七拐八弯绕进一家清吧放松。 灯光恰到好处的昏暗,吧台只有两位调酒师边调酒边闲聊,唯一的舞台上穿着摇滚的歌手正弹吉他,唱着舒缓的情歌。 “沉瑜哥哥,你会唱歌吗?”李桃桃趴着桌子,灼灼的凝视着望向前方的青年,用目光描摹对方优越下颌线。 楚沉瑜懒洋洋支着侧脸,淡声道:“想听?” “当然想,”李桃桃一下子坐直,“唱一首给我听好不好,你看今晚气氛都被你搞散了,你要补偿我。” 楚沉瑜这次同意了。 她招来服务员,询问能否借用舞台。 服务员点头应下,没多久他又到台上找驻场歌手。 五分钟过去,坐在舞台的人换成楚沉瑜。 她接过歌手吉他拨弄琴弦试音,把麦调整好合适高度。 清冷磁性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清吧每个角落。 那张漂亮润泽的菱唇似亲吻在话筒上,弹奏吉他的手骨节分明,拨出的音调一下又一下的撩动人心。 李桃桃猛地揪紧衣摆,唇瓣抿紧,鼓膜被这旖旎悠扬的歌声充斥洗礼。 那曲调单薄的情歌被楚沉瑜唱得缠绵悱恻。 她无意识地摸摸脸,又摸摸耳垂。 红了,热了。 连青年什么时候唱完回到身边都不清楚,她犹自沉浸在臆想出来的世界里,遥想梦幻未来。 “回神了。” 方才如梦呢喃的声音骤然出现耳边,李桃桃豁然惊醒,她一时之间分不清梦与现实。 “沉瑜哥哥,”她舔舔干涩嘴唇,“唱得真好听。” 楚沉瑜弯了弯形状姣好的眸,笑意散漫。 下午柳老才劝她以后别开腔,晚上李桃桃就夸她唱得好。 所以只要伪装的好,她给人的形象就有千万种。 时间渐晚。 走出清吧,李桃桃依然黏着楚沉瑜,她抓住青年手腕望向前方街道,倏然生出一种想就这样安安静静走下去的念头。 而没等她接着想,跳跃铃声打断所有思路。 楚沉瑜摸出手机,接通电话。 “呼哧——呼哧——” 听筒里传来沉重喘息声。 楚沉瑜看向屏幕确认联系人备注,平静开口:“洪先生?” 无人应答。 李桃桃疑惑蹙眉,“谁啊?” 楚沉瑜摇摇头,示意她先别出声。 等待片刻,电话对面仍旧没有回复。 她却听到某些微妙动静。 重物跌倒声,衣服摩擦声,以及愈发粗粝的呼吸声。 楚沉瑜指尖点开键盘,同时指向李桃桃手机,用口型道:‘按我说的做。’ 李桃桃瞬间浑身紧绷,精神高度提起。 她不笨,自然能理解楚沉瑜此举含义。 打电话来的人出事了。 他们走到旁边,李桃桃镇定地拨打110。 同时,青年手机听筒终于传出人声—— “楚、楚先生!救救我!” 楚沉瑜嗓音冷静问:“你在哪?” “谈江路...我眼睛被血糊住看不清周围,”洪金水语速极快,他被袭击,逃跑并且保持理智已经耗费他大半体力,“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 “开共享,”楚沉瑜冷声下命令,“继续跑,警察很快到。” 洪金水应好,电话挂断,随后微信定位打开。 楚沉瑜眉梢轻蹙,她不太想管闲事,哪怕对方是曾经的委托人。 李桃桃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她在担心,连忙勾住她手臂拖着往前走,“我报警了,警察估计还要一会,我们先顺着定位过去。” 楚沉瑜原想直接去警局,李桃桃却固执地抱住她胳膊,期间怕她过于激动,还动作轻缓地拍拍她作安抚。 赶路途中,她察觉到洪金水定位停滞。 她瞥一眼,心下已有结果。 抵达定位点时,警车出警鸣笛与李桃桃短促尖叫齐声入耳。 第136章 待在我身边 “死亡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法医拿着笔记录,边写边说:“也就是半个小时前,致命伤在脖子上,死后眼睛被挖,双手被砍断,断面切口平整。” “一刀切?”钟司厘双手环胸,眉头紧锁,“这杀人手法跟一周前的花缘小区抛尸案很像。” 法医点点头:“基本一致,两个死者均被挖眼断手,只不过花缘小区案死者死前是个残疾人士。” 钟司厘抿唇思考这两个案子间存在的相同点,法医记录完验尸报告,抬头看向他:“双手残肢有找到吗?” “还在找,”钟司厘低声道,眼角余光瞥见立在尸体前的挺括身影,“燕峥,你那边什么情况?” 周围警戒线拉严,刑警大队警车停在门口,他们正位于一个废弃垃圾焚烧厂内。 报案人在录口供,原先的民事案件升级为刑事案件,由街道派出所提交申请调派txx特案组处理。 而钟司厘调遣来南江接手的,便是与此次垃圾厂杀人案极为相似的花缘小区抛尸案。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然后目光停顿在尸体扭曲的双腿上。 左腿膝盖骨整个碎裂,像外弯曲九十度,右腿则拉直按到身体上,脚尖与额头形成诡异平齐。 燕峥站到尸体右侧方微微歪头,换角度去看,发现尸体摆成的形状正好是个数字“7”。 “钟司厘,”他音调冷漠地开口:“花缘小区的死者照片你有存吗?” 钟司厘跟法医讨论几句有关尸体的信息,听到声音便说一声向燕峥走去,“有,你发现什么了?” 他摸出手机打开文件,找到花缘小区抛尸案的资料。 燕峥一张张滑动认真查看,最后屏幕停在死者照片上。 似凝裹冷霜的指尖从鲜血淋漓的照片划过,在屏幕里写出一个“7”。 钟司厘看着他动,待他停住后,瞬间福至心灵的低头,语气惊讶道:“同一个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燕峥将手机还给他,心里估算南北方位置,往前走几步,随即站定目视前方,“七点钟方向顺着找。” “找什么?凶手?”嘴上询问,钟司厘摆手招呼小齐过来吩咐。 燕峥摇头:“不,找残肢。” - 垃圾焚烧前散发的味道臭且难闻。 堆积在此处的垃圾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早已腐化生蛆。 李桃桃站圆圆的,说什么也不要跟青年进去。 楚沉瑜长睫微敛,瞥一眼她紧张拽自己衣袖的手,再抬头对上她压抑着激动神情的脸,淡声道:“你以后如果要做调查记者,像这种地方只会越去越多。” “可是真的很臭,”李桃桃眼睛亮起,不到一秒又黯淡,“做记者真辛苦。” 话虽如此,她却松开手,改为捂住鼻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楚沉瑜看得好笑。 刚才直面尸体时没见她胆怯,如今只是让她进垃圾厂查一圈,她就又嫌臭又嫌脏。 “回去吧。” 楚沉瑜走到她身边,嗓音轻和:“警方已经封锁现场,口供录完也不能进去,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先在这等。” 李桃桃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我是死者的最后联系人,暂时走不了。” “不行,我陪你等。”李桃桃顺其自然地挽上她胳膊,语气严肃:“警是我报的,人是我陪你找的,有问题我也能解答。” 楚沉瑜微微侧眸,幽黑瞳孔静静凝视她。 李桃桃却格外坚定,说陪就陪。 楚沉瑜正琢磨要怎么把这位小祖宗送走,身前就传来一道淡漠冷硬的声音—— “无关人员请离开,不要妨碍警方办公。” 眼底投落小片阴影。 李桃桃抬头,皱眉看向明显冲着他们来的人,嘴巴一撇就要开腔,被楚沉瑜眼疾手快往后拉去。 “我给李董打过电话,先回家。”她暗示般捏捏对方手心。 身前人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行动,眼尖瞥见她动作,死寂无澜的蓝眸眯起,眸底划过抹晦涩情绪。 李桃桃满腔愤懑在青年安抚下平息,她反握住那温凉指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那我只好听话先回去啦,你小心点,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保平安。”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 李桃桃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转身跟护送她的警员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知何时凑到这边的钟司厘啧啧两声调侃道:“瞧瞧那眼神,都能拉丝了。” “死者剩余残肢找到了?线索发现了?凶手抓到了?”燕峥语调平静,向他投掷一连串的问题炸弹。 言外之意:闲的没事干? 钟司厘颇为烦躁的抓两把头发:“没没没,这就去行了没。问那么多,方才打断人家聊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自我鞭策。” 燕峥缄默,瑰丽瞳孔看他的眼神更方才躺在地上惨遭虐待的死尸没区别。 钟司厘:“得嘞,燕大爷再见!” 他走前朝楚沉瑜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此刻是凌晨一点半,垃圾厂周围安静得只有呼啸如鬼吼的风声,以及随声飘散在空气中的阵阵臭味。 楚沉瑜低头翻看起跟洪金水的聊天记录,顺便破解他打给她的那通电话,从信息里找到他一开始存在的地点。 燕峥看她操作,见她截图将信息转发给某个联系人,下一秒,自己裤兜手机震动两下。 他拿出来,发现是楚沉瑜将刚刚查找到的信息全部发送给他。 “我能提供的信息不多,”楚沉瑜退出程序,“洪金水貌似今晚跟念思茶企高层有约,按照李董告诉我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 燕峥颔首,记住了。 “可以让钟司厘从念思茶企入手。”她仰头往后看,视线内映入一片暗红液体,在月色银辉衬托下,显得恐怖而悲戚。 五分钟前,惨遭虐待致死的洪金水了无生息的躺在那。 伤感自然没有,楚沉瑜则思考洪金水死后遗产由谁继承。 据她所知,洪金水父母在他二十岁时出车祸意外去世,女儿也于年前因病离开,妻子接受不了打击,在女儿离世后选择跟他离婚。 细数过去,他尚且在世的亲人只剩许久未见的弟弟洪金石。 “想什么?”燕峥难得见楚沉瑜想事情想到出神。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摩挲下巴:“想发财。” 燕峥:“......?” 楚沉瑜摆摆手,没解释。 她确实在想发财。 按照法律规定,人死后遗产由直系亲属继承,而洪金水的亲人只有洪金石一个,她如果去跟洪金石谈合作,不知道能不能成。 毕竟洪金水留下的东西不少,除一个上市的珠宝公司外,还有各种不动产。 而她只要公司。 就看洪金石愿不愿意割舍了。 但收购所需费用,她暂时没有。 想到这,楚沉瑜眯了眯眼,慢悠悠道:“燕老板,你放贷吗?” 燕峥薄唇轻抿:“不放,你要借钱?” 青年踩着碎影,毫无规律地走,“嗯,四十亿。” “...你把我当银行?”燕峥无意识地沿着她踩过的地方,跟上她脚步,“拿什么做抵押?” 钱能借,但不能轻易借。 楚沉瑜蹙眉凝思,“你想要什么?” 燕峥嘴角霎时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 楚沉瑜却怔愣。 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属于“笑”的表情。 尽管这个笑容只存在短短一秒钟。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盯着燕峥看了良久,她偏过脸,若无其事地踩影子。 有树的,有车的,有夜色的。 而燕峥十足耐心与平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云淡风轻地钻入鼓膜。 “没还完债前,待在我身边。” - 凌晨三点。 楚沉瑜按亮客厅灯,她换上拖鞋,“你先洗澡,我煮宵夜。” 燕峥:“嗯。” 两人分工各自忙活,等燕峥洗漱完出来,楚沉瑜正好煮完面条,她往面里打两鸡蛋,稍微一搅和,让面条充分裹上蛋液。 吃宵夜时,两人都没出声。 楚沉瑜给言笙发信息请假,对方显然已经得知洪金水遇害的事,也清楚是她报的案,因此未过多纠结,爽快放假。 “我洗碗吧。”燕峥率先吃完,接过洗碗工作。 楚沉瑜迅速解决完面,将碗放桌上就起身回房。 门把拧动,她撩起眼皮,就见燕峥理所当然地拿着抱枕跟被子进屋。 两相对视,对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在斟酌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楚沉瑜却掀开被子,身体往靠墙那边挪去,主动让出位置。 两米宽大床瞬时空大半。 燕峥迟疑两秒,到底没抵过心中叫嚣的欲念,把带来的东西铺放到穿上。 “睡觉别往我这靠。”楚沉瑜整理今天赶彩上搜集的信息,头都没抬。 燕峥淡声回:“嗯。” ...... 睡前清醒时答应地干脆,结果睡着后,他依旧挪到楚沉瑜背后。 长臂一伸,便将人纳入怀中。 楚沉瑜梦中惊醒,感受腰间压力,头疼地揉眉心。 掰开没多久,又黏上来。 燕峥模模糊糊的睁眼,搁在她软腰的手轻缓地捏了捏一侧嫩肉,下颌搭着她发顶狗狗似黏蹭,嗓音含糊而低哑:“别怕,我守着你。” 楚沉瑜:“......” 敢情他以为她看见洪金水死状做恶梦了。 顾念燕峥额头伤口还在,懒得挣扎。 她眼一闭,把他的呼吸和触碰屏蔽掉,接着睡去。 - 对于楚沉瑜晚归一事,陈左怀表示格外担忧与害怕。 他软磨硬泡让青年承诺,以后有事一定要通知他一声。 “不管好坏,总会要听到个消息才安心。” 陈左怀皱脸,神色燥郁交杂。 当初瑜姐也是,说好出差和人谈生意,他却在楚公馆里等了半天,等到她暴毙荒野的信息。 头顶落下些许重量。 陈左怀烦躁神情一愣。 “小孩子别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楚沉瑜动作堪称粗暴。 她本就没哄小孩的天赋。 陈左怀呆怔片刻,倏然伸手握住她腕骨。 楚沉瑜戏谑挑眉。 他只抓住她的手,指腹所按之处肌肤软滑,寸寸摩挲,他突然问:“余哥,你手上怎么那么多疤?” 从手腕到小臂,长短新旧都有。 其中最深当属靠近腕骨动脉处那几道。 楚沉瑜转了转手腕,抽回手,屈指赏他一个栗子:“小孩别问。” 陈左怀痛得嗷嗷叫,捂住额头抗议:“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楚沉瑜漂亮菱唇勾起,但笑不语。 关于小孩子的问题到此结束,陈左怀怂,没胆子跟她呛嘴。 屋内只剩他两,燕峥早早出门——钟司厘传来消息,死者残肢在垃圾厂后山树林里被找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凶器。 有楚沉瑜给的线索,他们今天要去调查念思茶企。 燕峥给她同步调查进度。 主要目的,找她闲聊。 楚沉瑜随手回复表情包,态度极其敷衍。 燕峥却不介意。 中午他回来过一趟拿东西,钟司厘随行。 楚沉瑜懒虫发作,踹陈左怀去做饭。 她咸鱼瘫在沙发里拿平板写写画画,还没画完,就收到楚梁哲微信。 楚梁哲:【特殊奖金我批准了,设计稿的事我跟董事会商量放弃处罚,你这次做的不错,比以前有进步。】 月色项目审核完毕,总公司批文件允许打样,这事言笙昨天开会讲过。 楚沉瑜指尖散漫转着触控笔。 没等她写好回复,楚梁哲下一条信息送达:【项目我跟言笙讨论了,你跟全程,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楚沉瑜挑眉:【问你?】 楚梁哲:【对,言笙带你还是稍微差了点,以后不会地方直接问我就行。】 看着他字里行间想要亲自带她,以展现对她重视的意思,楚沉瑜笔尖抵着唇边弧度,笑意染着浅淡讽刺。 楚梁哲:【好好干,我看好你。】 冠冕堂皇。 楚沉瑜敛笑,面无表情地点屏幕:【哦。】 确实该看好。 看她怎么将他器重的亲儿子拽下马。 吃过午饭,楚沉瑜换了身休闲装扮前往应兴路。 古董店今日没开门,她悠哉闲逛半小时觉得口渴,脚步一转拐进家酒楼。 她要了间位于八楼的包厢。 推开窗往外看,冷清街道一览无余。 暗处蛰伏的人躲在家相声馆内。 楚沉瑜单手搭着窗沿,瓷白细长的指轻点,数到十后,熟悉身影出现眼底。 第137章 小调 从八楼下到一楼最快的时间十秒都不用。 当然那是跳楼,正经人谁会想不开。 除了艺高人胆大的楚沉瑜。 她推算服务员送菜的点,直接拿出绷带缠住双手,以免等会爬窗时手滑。 口罩盖住半张脸,她推开窗,一个轻松跃起半蹲在窗沿。估算八楼到七楼的距离,她径直往下一跳,中途单手抓住水管,利落踩住七楼窗户上。 包厢内有人在。 楚沉瑜却像随风飞舞的蝴蝶般再度往下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包厢里的客人根本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无防护地在楼层间跳跃转移,等脚底彻底踩严实,楚沉瑜勾了勾口罩轻呼出口气。 若非对自己身手足够了解,这种自杀式行径她绝对不选。 这种办法能躲避暗处视线,还能为她提供在场证明,事后就算关斐致发现问题也没办法怀疑到她头上。 拿出手机查看已经入侵获取的监控画面,她边看边往相声馆走去。 根据打听到的情报,洪金石今天会在赶彩与人谈生意。 楚沉瑜买完票进门后,目光淡淡地环视一圈,随即停顿在最靠近中间的八仙桌上,她微微敛眸,按照位置坐定。 一段时间没见,洪金石气质面色依旧,楚沉瑜观察他两秒,就知道哥哥洪金水对他的影响不大。 而洪金石今天要陪的人,她也认识。 穿着身墨色长裙,关凌脸上化着浓妆,脖颈勒痕已经消散,但她明显心有余悸,看表演时总会无意识地摸一摸脖子。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转动茶杯,对于关凌跟洪金石所谈内容她没兴趣,只想等他们赶紧谈完。 但老天爷有时总会奢侈地替她开窗开门。 今日相声馆内客人甚少,零零散散坐了几桌,说话间声音若不收敛,旁边人便能轻易听去。 楚沉瑜挺巧,就坐洪金石那桌后面。 所以她轻而易举听见了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 ...... “...那批货我卖给了一个珠宝商,怎么了?关爷要收回?”洪金石略有疑惑。 关凌摇摇头:“不用,卖出去也好。” “是关爷给的消息?”洪金石问:“跟这个有关?” “不该问的别问。”关凌眼神冷下来:“和那个没关系。” 洪金石顿时了然:“行,我明白了。” 关凌见他识趣,聊两句有的没的,觉得无聊就把话题引回货上:“你都把东西卖给谁了?” 关家要搬离南江,堆积的货源等等来不及处理,关斐致忍痛断舍离,将其全部变现。 “楚氏珠宝,言少任职的那家公司,来接货的是他们公司资源部总监。我隐约记得,那位总监还是楚家大少爷?” 洪金石对上京名流全不算了解,只大概记得几个关键人物。 关凌蹙眉凝思:“如果你说的是楚锦泽,那就是他。” 她不知想到什么,紧皱眉梢顿时舒展,语气愉快道:“做的好,关爷之前还在想要怎么将上京那些家族拉下来搅浑水,现在倒是有机会。” 出给楚锦泽的货是所有滞留货源里最赚钱,也最棘手的。 货堆谁手中,就相当于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利用好这颗炸弹,楚家便多了一份任人利用的把柄。 关凌心情霎时美妙,美滋滋给关斐致发信息告知他。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借着耳力好,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入耳。 楚沉瑜长指虚虚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沿。 - 顺着管道重新爬回八楼包厢,送餐铃正好响起。 楚沉瑜摘掉口罩解纱布,等如玉冷白的手获得自由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进门。 不紧不慢地解决晚饭,她结账往回走。 路过古董店,脚步微微停顿,思索两秒,她再次干起‘私闯民宅’的活。 后院远没前厅装修精致,孤零零的只有一颗在夜色下摇曳的杏树。 空气寂静,黑暗笼罩整个后院。 楚沉瑜动作轻得近乎无声,她沿着四周围墙走一圈,然后按感兴趣程度随意挑拣前进方向。 或许是她运气好,在绕过一条走廊转出后,她看见一间设置密码锁的房间。 只觉告诉她,房间内必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但密码锁这种,她不是很擅长。 知道的信息稀少,楚沉瑜在附近逛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手也没闲,试图暴力解锁。 最终,她还是选择侵入主系统修改密码。 滴滴—— 解锁声在空旷走廊内回荡。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拧动把手。 进门第一件事,屏蔽监控。 她按亮白炽灯,眼睛因为骤然接触亮光不适眯起。 再睁开时,一箱箱盖着墨绿色绒布,封着纯白封条的保险箱映入眼底。 楚沉瑜长眉淡淡挑了挑。 粗略数过去,整整齐齐五十八箱。 当楚家代家主多年,她一眼认出,这就是关斐致卖给楚锦泽那批货。 楚梁哲疯了,才会动歪心思沾染这种违禁东西。 楚沉瑜打开相册,调整好角度拍照。 她不会提醒楚梁哲关家要搞楚家,她甚至希望关斐致再狠点,直接将楚家打压到地底,好从中浑水摸鱼。 但是她还得借着楚家办事,所以计划得改。 保存好罪证,楚沉瑜指尖划过冰冷封条,眸子不悦地眯起。 关斐致能耐,她当初费好一番功夫才从国外运回来的货,都来不及解决,转手就被他轻飘飘卖给不识货的废物。 糟蹋东西。 楚沉瑜意味不明地轻啧一声。 心里吐槽完傻逼,她恢复好现场,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后院才慢半拍想起件事。 货存放在古董店内,楚锦泽跟柳老认识?又或者是关斐致? 楚沉瑜唇角微抿。 她更偏向后者。 从下午关凌跟洪金石的对话里提取信息,楚锦泽并未拿到货,那五十八箱冰药仍旧在洪金石手中。 他听命于关凌,关凌则代表关斐致。 身份换算,相当于关斐致跟柳老有交情。 可关斐致一个致力将她拽下台的功利者,怎么会和沉心相声的老爷子混在一起? 楚沉瑜觉得自己思路又混乱了。 兜里手机突然震动,将她从沉思里拉回神。 她划开,看见是燕宁的微信。 小燕总:【燕峥还好吗?】 楚沉瑜点app打车,确定有司机接单才回:【问钟司厘。】 燕峥病情在她身边待两天就趋向稳定,目前没有爆发的迹象,但他最近经常跟钟司厘一起工作,确实问他比较实在。 燕宁昵称转变成正在输入中,没多久发来回复:【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上京?】 楚沉瑜:【忙完就回。】 小燕总:【嗯,尽快回来。】 楚沉瑜挑眉:【怎么?】 小燕总:【你不在,没人陪我喝茶。】 这对话越看越像燕宁朝她撒娇抱怨。 楚沉瑜自认承受不起她阴阳怪气的温柔,便敷衍般回了一句“找别人”,而后息屏手机。 夜朗星闪。 沉闷的风迎面吹来,她满脑子都是燕宁笑得温和却冲她开枪的样子,画面再一转,又成了她在包厢内唱曲的画面。 楚沉瑜嘴角微抽。 她抬手按压太阳穴缓解烦闷,心底猛地浮现起一段旋律。 调子细腻,曲风柔宛。 是柳老教她的,也是燕宁哼过的小调。 - 晚上燕峥没回来,楚沉瑜原想问他关于燕宁的事,最后也只能在手机上问。 而他们也正好查完念思茶企的信息。 一无所获。 除了得知对方是州东迁移到南江外,其余信息少之又少。 包括昨晚跟洪金水有约的念思高管也说,九点半后,他就已经跟洪金水分开,酒店人员可以为他作证。 加上他完全没有杀人动机,念思茶企高管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案子陷入僵局,燕峥和钟司厘接下来都要在警局加班。 而楚沉瑜也要忙月色项目,两人见面时间再度缩减,基本用手机通讯软件交流。 由于她要跟项目全程,言笙暂时没给她太多任务,有空还陪她去验收样品。 谁让她没驾照也没车。 言笙将楚沉瑜送到样品制作工厂,熄火时脑子抽了抽,觉得自己如今跟对方的身份地位彻底颠倒,楚沉瑜才是总裁,他是给总裁开车的助理小弟。 “来都来了,”伪总裁大人单手扶在车门上,敛起好看黑眸凝视他,“一起看看?” 言笙唇瓣翕动,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圈,出口时变成一声“嗯”。 “......” 他能回到两秒钟前打最不过脑的自己吗? 楚沉瑜没注意言笙心里的弯弯绕绕。 天天顶着一张欠钱脸,她能看得出来才怪。 工厂车间经理得知言笙亲自到场验收样品,忙不迭从办公室赶来,热情地带他们去车间。 楚沉瑜跟在言笙跟经理身后,接收到好些打量视线。 许是气场太强,让人无法忽视,就连车间经理都好奇跟言笙询问她是谁。 “这位是新领导吗?” 言笙低垂眼帘睨他一眼:“来之前,安迪有通知过你。” 下车间验收样品的基本流程,车间经理点点头:“是啊,说好的派您助理过来,可我没看见人...” 他尾音霎时停顿。 目光诧异又震惊地移到拿平板不断写画记录的青年身上。 “楚、楚助理?” 楚沉瑜填完表,闻言撩了撩眼皮,轻声应:“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戴经理好,我是楚沉瑜,言总助理。” 戴经理讶然张嘴,好半晌才回神握住她伸来的手:“你好你好,久仰楚助理大名。” 楚沉瑜勾唇:“没有,戴经理夸张了。” “没夸张,你参与项目设计稿跟那下李氏珠宝合同那些事,咱们公司内部都传遍了,”戴经理连连摇头,“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一见,果然像传闻那样一表人才。” 基于颜值基础,楚沉瑜入职短短两周,公司内暗恋者达到能跟言笙媲美的程度,连对对言笙情根深种的前台姐姐,也在昨天公开成为她的迷妹。 加之本人能力出众,公司上下如今谈论最多的话题都与她有关。 戴经理显然对青年很有好感,若非言笙这尊大佬站在这,他恐怕早已拉着楚沉瑜畅聊天地。 察觉到戴经理态度,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的言笙:“......” 只要不提加班,楚沉瑜脾气绝对称得上温和,待人接物有一套自我标准,礼貌疏离又客套。 言笙和她接触两周,很少见她跟谁聊得入心——包括他。 逛完车间,戴经理带他们去办公室。 六个样品整齐摆放在桌面。 楚沉瑜目光划过,指着中间的项链说:“把链条材料改了,还有钻石切割的形状不对,扣也不对。” 她边说边记录要改的地方以及替换材料。 戴经理全部点头记下。 “先按我给的意见重新打样,好了给我发信息。”她把整理完毕的修改方案递给戴经理。 大体不需要动,只有小细节调整,修改难度不大。 戴经理双手接过方案纸,真情实感地疑惑问:“你真的没考虑过改行吗?或许当个设计师也不错?”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蔓延全身。 “...错了错了,助理挺好,挺好。” 戴经理瞬间歇菜。 楚沉瑜微微侧眸往他身后看去,触及某人的死鱼眼,她轻笑了声:“有机会的话,会考虑。” 戴经理:“......” 他觉得鸡皮疙瘩爬满后背,快麻了。 一版样品楚沉瑜要带回公司给设计部,临走前戴经理将她悄悄拉到一边,让她帮忙在言笙面前解释下,刚才他说那些全是屁话,让言笙别往心里去。 楚沉瑜抬手拍拍他肩膀,“言总不是那种会计较的人。” 戴经理搓把脸,“但他那张脸明晃晃表达着‘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哦了声:“正常,他每天都这样。” “真的?” “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躲在我背后说坏话?” 没等楚沉瑜回答,言笙略带嘲讽的声音便自面前不远处传来。 戴经理神情一僵,欲哭无泪。 楚沉瑜绕过他往前走到言笙身边,和他平静对视:“有么?我明明都是当面说。” 第138章 八卦 日常工作“怼老板”完成。 楚沉瑜心情甚好,径直越过言笙往前走。 戴经理战战兢兢,连连拿袖子擦汗,心里对楚助理的敬畏瞬间叠加。 至于言笙,他再次头疼捏眉心。 - 晚霞灿烂。 楚沉瑜收到李桃桃邀约,约她今晚逛街,结果临近下班点,她又发信息来说不约了。 李桃桃:【我发现一件比逛街更有趣的事,你等我几天,几天后有空再继续约!】 大小姐发现比起谈恋爱,她更喜欢搞事业。 楚沉瑜不清楚她去忙什么,也没多问,回一句“好”便息屏。 接下来近一周时间,她都没有见到李桃桃,就连李董也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询问她知不知道李桃桃最近在做什么。 楚沉瑜只说不知。 李董纳闷:“那孩子平时去哪都会报个信,这两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除了李桃桃,没人能给出答案。 挂断电话,楚沉瑜拿着第二版样品去设计部找秦秋。 月色浪漫项目研发已经接近尾声,敲定最终版后,公司就要开始进行宣发跟量产。 楚沉瑜来到设计部,秦秋跟刘家义又一次处于争执中。 “...又来了又来了,每天八点档肥皂剧都没他两准时。”同事吐槽。 秦秋没听见,她难得撕破脸皮,气势汹汹地指着刘家义骂:“你有完没完?!先是针对我,后面又针对楚助,是觉得公司没人能奈何你了是吧?” “谁针对你们!”刘家义反呛回去:“我就事论事难道不行吗?你自己看看,这样的成品能拿出去卖?垃圾一样,呸,比垃圾都不如!” 同事眼尖,瞥见楚沉瑜在旁边,顿时回神跟她打招呼。 楚沉瑜点点头算作回应:“在吵什么?” “还能有什么,”同事是参与过上个月项目定稿会的,闻言轻嗤一声:“刘家义见设计成品跟他预期样子完全不符合,以为是秦秋跟...额,楚助你在背后搞小动作,所以就吵起来说要讨说法。” 他在提到楚沉瑜时顿了顿,明显怕她觉得尴尬。 楚沉瑜倒没多少想法,对他这通意有所指的话也作任何评价。 前方争执不休,秦秋嘴皮子远没有刘家义利索,她被怼地嘴唇因生气而发抖,指向刘家义的手僵直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戳上去。 刘家义见状冷笑连连:“趁距离成品上市还有半个月时间,我劝你现在就去跟言总道歉,然后神情重新打样。” 秦秋喉间哽住:“你...” “关于样品,是总公司跟言总都通过的修改方案。” 一份夹在板子里的文件被扔到会议桌上,墨石材质的触控笔仿佛狭裹着主人凌冽而清冷的气势,在文件其中两行重重点了点。 “需要我念给你听吗?”楚沉瑜语气含笑,格外轻挑:“刘大设计师,你不会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过,不认识字吧?” 刘家义脸皮抽抽,一见到青年那张面庞跟她细长分明的手,浑身上下就开始条件反射地疼。 他被楚沉瑜掼在地面暴揍,整整休养半个月才将养回来。 而身体还没养好,他就接收到赵琪艾的离婚起诉书,肉体跟精神的双重打击折磨,让他理智消失,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楚沉瑜这个造成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铲除。 刘家义狠掐手心一把,凶恶地瞪着楚沉瑜,针锋相对:“你一个软饭男有什么资格教育我?靠走后门进公司的废物。” 哗啦—— 设计部内敲键盘声跟画图声一下子消失不见。 楚沉瑜眉梢亦轻轻皱起。 刘家义看到她神情变色相当满意,他扫视在场所有人,见他们都停下手里动作注意这边,胆子愈发大,将楚锦泽跟他提到的事全都抖落出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楚助理,其实就是入赘到别人家的小白脸,吃了人家一年多软饭,到头来打了自己老婆,被岳父赶出家门。” 惊天大瓜。 听闻设计部出事的安迪赶来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惊讶地捂住嘴巴。 在众人小小的抽气声跟议论声里,刘家义得意洋洋睨着楚沉瑜继续:“他能进公司,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董事长,楚董,楚助的亲爹在背后安排!” “目的只为了让他好好在公司打名声,好拿自身条件去跟岳父谈讨好岳父,重新回去!” 比上一个瓜更劲爆的永远是下一个。 众人看向楚沉瑜的眼神霎时从欣赏变成惊疑不定。 “我的天啊,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楚助真的是楚董的儿子?” “知道楚助结婚,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入赘的那个,男神形象崩了。” “......” 刘家义站在人群中看着她被孤立,被议论,被质疑,连日来积压的郁气总算得以纾解。 “你仗着自己是楚家少爷的身份就在公司肆意妄为,修改设计师的作品,还做出这样的烂货。”他随手从桌面抽出一样东西,猛地朝青年扔过去。 楚沉瑜反应迅速,正要侧过身避开,前面就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替她挡住投掷物。 “嘶——” 秦秋痛得眯起左边眼睛,感受到眼尾传来的刺痛感,她伸手一抹,触到一丝鲜红液体。 谁也没料到刘家义说砸人就砸人。 安迪忙不迭推开包围圈挤进中心,紧张地去查看秦秋伤口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事?” “还好,”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感随着时间减轻,秦秋恢复过来,眼神冰冷盯着刘家义:“如你所言,楚助是楚董儿子,但他在公司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他就算是走后门,也比你优秀万倍。” 刘家义被反驳,登时提起气想要骂回去。 “够了。” 过于淡漠冷情的声音打断所有争执与窃窃私语。 楚沉瑜弯腰捡起地上首饰样品,将它放回绒布上。 “楚锦泽倒是什么都舍得告诉你,”她双手随性插兜,嘴角挑着几分散漫弧度,“用不用我帮你走流程,帮你把留言箱里存的内容全发出去?” 刘家义闻言不知想到什么,涌到嘴边的脏话霎时收住:“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止他,周围同事同样没听懂。 楚沉瑜漆黑深邃的眸静静凝视他,“忍到现在才发作,是楚锦泽终于觉得我威胁到他了?”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向安迪借用她的蓝牙音箱,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从监控中截取的录音。 听一句,刘家义脚步便往后退一步。 在听到楚锦泽让他挑选时间揭发楚沉瑜背景时,在座的人精瞬间了悟。 刘家义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懵逼许久,才启动按钮,他脑海里有一线思绪划过,倏然盯紧青年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有我们聊天的录音?你监视我们?!” 楚沉瑜断掉蓝牙连接,笑意乖张恣意:“这叫以牙还牙。” 刘家义下颌绷紧,后槽齿冷。 她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监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录下这些东西,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似是清楚刘家义内心此刻所想,楚沉瑜慢悠悠补充道:“既然你跟楚锦泽挺熟,正好我懒得见他,你顺便帮我带个话。” 她向前几步,凑近对方耳侧轻声开口:“跟他说,小心别把自己玩死。” 说完她转过身,无视一众或惊悚或茫然的同事离开。 安迪犹豫几秒,最终人性占上风,挽着秦秋去总裁办请假。 而刘家义自从被楚沉瑜强行要求带话后,整个人如同雕塑般愣在原地。 吃瓜同事喃喃感慨:“...这就是豪门内斗吗,真刺激。” 刘家义如梦初醒。 满身鸡皮疙瘩迭起,鼓膜只残余青年仿佛毒蛇吐信的恶毒话语。 - 自从楚沉瑜身份暴露后,公司内部谈论她的人不减反增,甚至还有胆大问到安迪头上,打听她结婚对象是哪家豪门。 安迪当然不清楚,但她同样不会蠢到去问青年。 对接完月色项目所有工作,楚沉瑜从销售部出来,正好碰到姗姗来迟的言笙。 上班迟到,言大总裁行色匆忙。 “把跟李氏珠宝的合作案发给我。” 一进办公室,他就雷厉风行地发布任务。 楚沉瑜划动平板选择对应文件,找到他邮箱点击发送。 言笙微微抬头奇怪地看她一眼。 楚沉瑜退到后台写请假条,见状挑眉问:“怎么了?” “没事,”言笙复低眸接收邮件,点开处理:“策划部最近的效率还可以。” “跟策划部没关系。” 出乎预料,青年淡声否定他这个结论。 言笙:“嗯?” “跟李氏珠宝的合作案昨天就已经提交到我邮箱,但里面有些问题,我就跟他们商量修改了,”楚沉瑜善解人意地替他解答疑惑:“你现在看的,是我改之后的版本。” 言笙动作微顿。 他抬眼认认真真打量青年,随即抿了抿唇道:“你第一次跟我讲这些,因为前两天刘家义爆出你的背景?” 可他讲完,转念一想,又觉得青年不是受打击就自暴自弃的人。 “还是你想要从我这里拿什么东西?”言笙摇头:“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基于你完成的任务,不管身份是哪种,该得或不该得,都只按照你的能力分配。” 他向来公私分明,在工作上绝不掺带任何私人感情。 楚沉瑜想了想,拉过转椅坐到他对面,双手虚拢轻松地放置身前,“你想多了,我不找你要东西。” 言笙皱眉:“那?” “楚梁哲让你监视我,是想知道我在公司的动向,”她语调平淡:“你可以如实相告,夸大事实都行。” 言笙眉间痕迹渐深。 他听懂了。 楚沉瑜的意思,是想让他在楚梁哲面前作假。 其目的,便是她跟楚锦泽之间无硝烟的争斗。 两个儿子同等优秀,做父亲的自然开心。 但父亲难免偏心更优秀那个。 从楚梁哲给两人安排的岗位就能看出,身为父亲,楚梁哲更喜欢能力出众的大儿子,稍差几分的小儿子则被遗忘。 “或许我们可以谈合作。”楚沉瑜安静等他理缘由,左腿肆意搭在右腿膝盖上,态度与气势张扬又乖戾。 言笙默默注视她片刻。 他怎么感觉,小助理身份暴露后,她体内某个开关就被打开,内心关押的猛兽彻底放出,性格骤变。 之前是含蓄的野,现在是放荡不羁的野。 “你想谈什么?”他收回视线,目光移到花瓶已经枯萎的白山茶上。 楚沉瑜懒洋洋支颌:“总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以及白小姐死亡的真相,换你帮我美言。” 呲—— 办公椅重划过地面的声音刺耳难听。 言笙冷沉眸底划过抹狠意,他微微敛眸,问:“你怎么知道白真?”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猜我怎么知道,”楚沉瑜唇角轻勾:“答应么?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许多好处,这笔买卖很划算。” 她像极谈判桌上抛出天价诱饵的奸商,给出的利益全是谈判对象无法拒绝的诱惑。 言笙唇线抿薄。 想拒绝,想斥责她的无理。 但最终,他低下长睫,沉声开口:“我答应你。” 楚沉瑜往后仰了仰头,细长脖颈随之拉出一条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她从喉间溢出声淡到极致的浅笑,意味深长。 “合作愉快,言少。” 言笙瞳孔再次地震。 楚沉瑜却撑扶手起身,拿着平板平静无澜地走出办公室。 从始至终,她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而言笙只能被她带着前行。 言笙靠进椅背,不断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临走前楚沉瑜扔给言大总裁一张请假条,连休三天。 她把未完成的工作全部收拾带回家。 等电梯时,她遇上刚买菜回来的赵琪艾。 “楚先生,”赵琪艾高兴的和她打招呼,“你吃饭没?” 楚沉瑜摇头:“没。” “那等会来我家吃吧?刘家义那渣滓今晚不回家,正好我菜买多了,我们一起。”赵琪艾提议道。 跟刘家义提出离婚后,她就购买许多防身用品放身上备用,只要刘家义动她,她就反手打回去,比当初楚沉瑜揍他还狠。 刘家义虽气恼,却拿她没办法,因此夜夜不归家。 楚沉瑜琢磨晚上没人做饭,就同意了,并建议道:“直接在我这做吧。” 赵琪艾眼睛霎时亮起:“好好好,左怀也在吗?那我再多买点菜!” 第139章 出事 冷锅串串端上桌,除了楚沉瑜外,其余人表情倒没多大变化。 赵琪艾见青年神情微动,犹豫道:“是不合胃口吗?” 因为燕峥跟钟司厘突然回家,所以今晚吃饭人士稍微有些多,她一琢磨,就跟陈左怀做了一桌子众口菜。 楚沉瑜摇摇头,拿起碗进厨房盛一碗清粥出来,抬眸见他们都不动,淡声开口:“吃啊,不吃等我喂你们?” 燕峥静静看她几秒,从锅里捞出蘸料比较重的几串豆腐放自己碗里。 由他先动,余下人才敢朝锅内伸出魔爪。 陈左怀边吃边辣的哈气:“我已经好久没吃辣了。” 前些年跟瑜姐在一起生活,虽然对方荤素不忌,但她却很少碰辣口的食物。 幼年流浪是吃乱七八糟食物留下的毛病,胃不好,吃刺激性食物就会胃疼一天。 每回桌上有辣的东西,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准则她都会吃完,回屋胃就开始痛,也不跟人讲。 还是陈左怀不小心撞见她难受到打点滴才知道。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任性要求吃辣了。 想到这,陈左怀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喝粥的青年,语气似回忆的感叹道:“余哥吃不了辣吗?我以前有个亲戚也不能吃辣,她每次碰到辣味东西的操作跟你差不多,先喝白粥垫肚子,再去找牛奶...” 刚准备拿牛奶的楚沉瑜:“......” 她拐了个方向,改为拿奶糖。 陈左怀:“唉,她也会在别人看出她不吃辣时换成嚼奶糖,总是顾及我们,忘了自己。” 楚沉瑜额角突突,想反手将串串塞进陈左怀嘴里,堵住那张漏勺一样的嘴。 吃个饭,老底都被他翻出来。 陈左怀这会有吃的就神经大条,完全没注意到她阴沉沉的眼神,翻到旁边燕峥跟钟司厘频频投来目光。 钟司厘只以为巧合多看几眼,而燕峥则将打量跟审视的视线牢牢黏在青年身上。 他不觉得巧合。 人的习惯多种多样,但这种亲近之人才会发现的小细节绝非大众习惯。 细究陈左怀对楚沉瑜的态度以及没来由的亲昵感,他愈发认为其中有问题。 燕峥如同嚼蜡般机械地吃着饭,思绪已经飞往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道路里。 晚上楚沉瑜吃得不多,一口菜三口粥,喝粥喝到饱。 这下陈左怀再尺寸也察觉出她对辣不感兴趣。 赵琪艾愧疚地煮奶茶做补偿,他跟着帮忙。 客厅顿时只剩三个人。 钟司厘窝进沙发不愿再动,抱住抱枕瘫地像条咸鱼,“真羡慕你能连休,我也想休息,哪怕半天都行。” 连轴转将近半个月,案子进度依旧缓慢,毫无头绪,整个txx特案组气氛低迷到极点,若非强大的使命感驱使他们前进,钟司厘真相任性给自己批半天假。 但也只能想想。 “念思茶企那天路走不通?”楚沉瑜俯身拿过遥控打开投影仪,随口问:“看什么?” 燕峥顺从自然地接话:“《金钗》。” 楚沉瑜搜索影片名字,看见跳出来的电影海报是穿着旗袍的女子撑伞站在雨中,在她身后,还有两位同样撑伞漫步的男人。 “怎么都是旧时代电影。”她边点击播放边吐槽。 燕峥微微坐直身朝她的位置挪近两寸,大腿挨着大腿,他倾身去拿位于扶手侧桌的手机。 楚沉瑜猝不及防地吸进一大口夹着涩苦药味的松木香。 她往后仰头,避开这股过于浓烈的气味。 燕峥拿回手机解锁,点开浏览器搜索《金钗》,随后把手机放到楚沉瑜膝盖上。 “民国穿越剧,情节跟人设不错。” 屏幕呈现着《金钗》这部电影的详细介绍。 民国爱情片,虐恋情深,女主重生后想复仇结果碰上男主的俗套狗血剧情。 影片评分比平均打分低,大概是爱情剧的原因。 然而导演相当敢拍敢播的个性吸引不少观众去看,并为之买票。 楚沉瑜看完后把手机扔回去,片头已经开始播放,她目光划过演员表,继而将视线移到远镜头出场的女主身上。 饰演女主角的演员是当今知名国际金缘奖影后白凌雪,出演《金钗》时,她年龄快四十岁,面相却丝毫不见老态。 她咬着烟在宾客间周旋,仪态扮相韵味十足。 燕峥原先想问问楚沉瑜对重生有什么感受,见她专注盯着投影屏,满腔疑虑与问题瞬间压制,安安静静陪她看电影。 问清楚事情重要,陪楚沉瑜同样重要。 不知不觉,他潜意识里的思维已经被青年所占据并且主导,万事皆以考虑她为先。 影片播放到五分之一,女主角惨烈重生,赵琪艾正好端奶茶上桌,一圈人围着茶几而坐。 钟司厘嘬口珍珠,边嚼边含糊道:“老楚,我发觉你跟白凌雪貌似有点像。” 闻言,众人纷纷打量起白凌雪,然后拿她跟青年对比。 陈左怀犹豫地开口:“好像是有点。” 楚沉瑜挑眉,盘腿把瓜子抱怀里,嗑得斯文:“一点而已,不相干却相似的人多的是。” 最近网上不就有明星跟素人相似度匹配比赛,还上过热搜。 陈左怀点头,有道理。 观影期间小波澜各种,钟司厘看到四十分钟就接到警队小齐电话,说他们蹲点到一个可疑地点,让他赶紧过去。 钟司厘忙不迭拽过几乎黏沙发上的燕峥起身,匆忙出门。 “燕老板真忙。” 因为楚沉瑜整天戏称燕峥为老板,连带着陈左怀也这么叫他。 赵琪艾多多少少有听过燕峥的职业,小声解释一句:“当警察都这样,一切为人民服务。” 陈左怀连连应是。 《金钗》全片一个半小时,放完时指针走向午夜十二点。 赵琪艾告辞回家,楚沉瑜去洗漱,擦着头发,刚准备拿吹风机,搁床上的手机便催命般响起铃声。 她顶着湿漉漉地头发接通电话。 “楚老师!”李董慌张的声音震响耳边,“我听桃桃说您在警局有认识的人,能拜托您搭个线帮下忙吗?!” 楚沉瑜抽过毛巾盖在头顶,平静道:“发生什么了?” “桃桃不见了!” 李董语气焦急,理智尚存,三言两语将李桃桃两天没归家的事讲述出来。 “没回家?没消息?”楚沉瑜唇角微抿。 “没有,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才察觉到不对劲。”李董说着话,语调隐染自责。 李桃桃一向喜欢在外面玩,长期不回家属常有的事,但她总会在固定时间点给李董汇报情况以免家人担心。 可这次,李桃桃整整两天没有回复。 李董忙,妻子便给李桃桃打电话,结果一连十几个电话全都是忙音,最后一通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妻子意识到女儿出问题,才着急忙慌找到李董,同时报警报失踪。 失踪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警方立马立案调查。 李董却惴惴不安,发动身边认识的人帮忙寻找,想起楚沉瑜在警局有熟人,便来问问她能不能帮忙。 怕她拒绝,李董还提出“只要你帮忙,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个条件”的请求。 楚沉瑜考虑两秒,走到桌面划开平板电脑,问:“你有她最后的失踪地点吗?” “没,我们夫妻两都不禁锢她的自由,加上孩子年纪大,也不会在她手机装定位软件。”李董声音逐渐低下。 如果他早知道今日李桃桃会失踪,那不管如何,女儿愿不愿意,他都要强行在她手机中安装定位软件。 楚沉瑜淡声:“知道了,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带着李桃桃所有能移动的电子产品来找我。” 李董虽疑惑她此举所作为何,但仍然应下,“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楚沉瑜随手擦两擦头发去翻衣柜换衣服,把平板电脑收拾进包随身背起,她离开房间。 陈左怀在客厅玩游戏,见她要出去,忙问道:“哥你去哪?” “处理点事。”她穿着鞋回。 陈左怀立刻走上前帮她开门:“行,你注意安全。” 楚沉瑜随意点头。 从水衡居到南江刑警大队只要二十分钟,她到时正好撞见刚从外面回来的燕峥一行人。 “你怎么来了?”钟司厘诧异。 “帮人解决点问题。” 楚沉瑜侧眸看向燕峥,抬起手将额前未干的发往后撩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借个地方,不介意吧?” 燕峥小幅度摇头,目光停留在她湿漉发尾,转头跟小齐吩咐什么。 楚沉瑜没管他,摆手让钟司厘带她去办公室。 她身份特殊,原本不允许进入办公区,而燕峥却在前面顶着,一句“出问题我扛”就把所有反对声镇压。 其实楚沉瑜去的只是普通办公室,事情并非燕峥口中那么严重。 只是有他开口,就无人敢对她提要求。 十分钟后,李董匆匆赶到。 妻子被他留在家中等消息,他带着李桃桃平常用的笔记本电脑过来。 楚沉瑜将电脑开机,同时点开她自建的变网址。 钟司厘正因收到假消息,被线人放了个烟雾弹而气愤拍桌,眼角余光瞥见她代码密密麻麻跳动的平板,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嗯。”楚沉瑜心思放在破解李桃桃个人ip上,回答得有些敷衍。 钟司厘还想再问,一杯泡得滚热的绿茶便塞进他掌心中,烫得他顿时撒手嗷嗷叫。 “我之前发给你那份聊天记录是她提供的。”燕峥毫无表情的看一眼他烫红的手心,而后凝视专心工作的青年。 钟司厘手指捏耳朵缓疼,闻言呲牙咧嘴道:“洪金水的?厉害啊楚沉瑜。” 夸得太拧巴,楚沉瑜当没听见。 小齐倒是挺好奇,他围在楚沉瑜身边,仔细观察她操作,顺便询问李董什么情况。 李董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楚沉瑜能力了得,向来李桃桃很快找到,当下躁动的心稍稍平静些许,耐心跟小齐他们解释前来原因。 “四十八小时没有音讯,父母也不着急,心真够大的。”钟司厘双手环胸,开启抬杠技能。 李董红着眼眶点头,羞愧充斥胸腔,让他无法反驳。 “找到了。” 一片沉默里,楚沉瑜突然轻声开口。 她指着屏幕中放大的区域,眉梢微微蹙起:“安山路65号。” 这是李桃桃最后消失的地点,后续由于手机关机,她没办法继续查询数据。 但有范围就有方向。 李董情绪瞬间变得激动:“安山路是吗?我现在就通知警察他们!” 他连忙跑到外面打电话。 办公室内,再度安静地只剩键盘敲击声。 或许是任务完成,楚沉瑜手速渐缓,按两下回车键退到主界面,她准备关电脑。 “等等,”钟司厘却一手按住电脑边缘,神情不定地凝视屏幕里闪烁不停的红点,“安山路65号不是上次那个废弃垃圾焚烧厂吗,她一个小姑娘去那干嘛?” 他对李桃桃还有印象,知道对方是洪金水案报案人之一,也知道她对于探索现场那种跃跃欲试的态度。 “老楚,你能定点她的确切位置吗?” 楚沉瑜用回自己的平板,闻言点头:“可以,我要去现场。” “那就去”燕峥眉梢紧锁:“相同的地点,李桃桃失踪绝非偶然。” 钟司厘意见与他不谋而合。 他们甚至怀疑李桃桃已经遇害。 燕峥当即让小齐去安排,李董打完电话回办公室,就敏锐察觉气氛沉重。 他浑身一僵,呐呐开口:“怎、怎么了?是出什么变故了吗?” “没有,”楚沉瑜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平静道:“他们只是想帮忙找人,我跟他们出去一趟,你在这等消息就好。” 李董听到她说没事,跟刑警大队突然出手帮助,心里吊着的大石头悬定,拍着胸脯叹气:“好,我在这等消息,楚老师你注意安全。”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她随燕峥他们前往垃圾焚烧厂。 洪金水遇害后一周,南江突降暴雨,将地面痕迹洗刷干净。 刑警大队跟收到消息前来的街道派出所碰面,钟司厘去交谈,对方警员得知李桃桃失踪有可能牵扯到一桩重大命案,当即表态愿意配合行动。 楚沉瑜则拿平板当扫描雷达用,沿着垃圾厂周围绕圈,燕峥陪她一起。 在靠近后山树林时,她手中平板陡然震动。 第140章 牺 空气中粘稠的腥臭跟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难闻得让人几欲作呕。 小齐入职大半年,死状惨烈的尸体近段时间也算见得多,但他在看见角落里满身是血,只能认出是个“人”的轮廓的女生时,依然白了脸色,捂嘴蹲到旁边吐了。 钟司厘同样没好到哪去,不过他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气愤。 “这群畜生!” 楚沉瑜从远处走过来,见到蜷缩在地上的人,仅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踪两日的李桃桃。 可她现在的情况,属实差劲。 据他们捕获的冰药贩卖团伙招供,李桃桃是从昨日被他们发现并且抓到,为了折磨他,一群五大三粗的禽兽对她进行拷打等各种私刑虐待。 “救护车到了吗?”楚沉瑜找来让两个女警去将昏迷的女生抱起。 女警点头,她见青年跟txx特案组的人很熟,虽然没见过,但有可能也是组内成员。 那等级上,他就比自己高一级。 因此没拒绝,跟同事过去,弯腰拿湿纸巾小心翼翼避开女生脸上伤口,颤抖着手给她盖上一件外套,遮蔽赤果的身体。 钟司厘已经缓过神,见状抿了抿唇,回答楚沉瑜的问题:“快了,最多还有五分钟就到。”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燕峥那边叫你过去。” “是那群人出问题了?”钟司厘蹙眉,转身就走,半道又停住退到她身边,从兜里摸出一个金属徽章递,“我过去处理问题,小齐留下来帮忙,这是txx的临时调遣章,你看着用。” 堆满垃圾跟脏物的简便内能主持大局的只剩派出所派来的警员,而小齐等刑警队员不归他们管,钟司厘只好拜托她帮忙。 金属徽章迎面扔来,楚沉瑜抬手接住,看都没看直接塞包里,摆手示意钟司厘赶紧走。 钟司厘这次没心情吐槽,迅速迈步离开。 楚沉瑜目光定在两个神情踌躇不定的女警身上,走到她们面前淡声问:“怎么了?” “额...”女警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便跳过这个问题,语气悲愤的解释:“她受的伤太重了,强行移动的话恐怕会造成二次伤害。” 刚才她跟同时帮李桃桃盖外套时,无意间触碰到她皮肤裂开的伤口,粗糙的麻线乱七八糟地横穿整个小腹,狰狞可怖。 饶是女警心里意志强大也被吓到。 楚沉瑜听完,长眉紧紧蹙起。 “不要动她,有湿纸巾吗?给我几张。” 她单膝屈膝半跪在地,修长手指轻轻拨开女生面容血肉黏连的发丝,昏迷中的女生条件反射地哆嗦起来,嘴里痛苦呢喃着“不要”“放过我”“求求你”等词。 女警听得眼眶酸涩,同事咬紧唇瓣压制沉痛心情,掏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递给青年。 楚沉瑜撕开包装,将湿纸巾叠好,慢而小心的擦拭着女生血痂纵横的脸,“桃桃乖,别动。” 似是认出她的声音,李桃桃奇异般停止抖动,在噩梦中落泪,“...沉瑜哥哥,救我...救救我...” 谁都向她求救。 可她谁也救不了。 楚沉瑜平静如死水的心弦泛起一丝波澜,湖中央陡然生出一个幽黑漩涡,搅动周围柳林池影,将心湖周围绞杀成空白。 她微微低头,指腹轻轻点了点李桃桃额头,第一次真情泄露,不顾对方满身脏臭凑到她耳边,语调柔和哄道:“我在,桃桃不怕。” 李桃桃无意识地呜咽着将脸埋入她掌心。 血痂稍微清理干净,泪水冲刷出一道血色痕迹,染满掌心,滴落泥地。 楚沉瑜捧着这张本该青春漂亮,此刻却刀痕交错,恐怖而惊悚的面庞,指尖滞了下。 女警心疼的别过脸,不忍再看。 - 扛着担架的医生跟护士五分钟准时到达现场,简单处理过后,医生告诉楚沉瑜伤者的情况不容乐观,随即吩咐人手把李桃桃抱上担架。 楚沉瑜差遣小齐护送医生们下山,并且陪同去医院,她已经通知伤者家属,李董他们会在医院等他,小齐要向家属解释情况。 小齐领命随行。 楚沉瑜让两位警员归队,她去跟燕峥他们汇合。 “...粗略称量,这里的冰药起码有23公斤,也就是五十斤左右。” 钟司厘围着从仓库内搜出来的一箱箱违禁品数数,估算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人押走,通知南江警队派专业的过来接手。”燕峥神情肃穆,语气比平时还冷:“我怀疑他们跟花缘小区案跟垃圾厂案脱不开关系,审问时可以提一下。” 钟司厘不解:“这里虽然是垃圾厂后山,是第二个案发地点,但他们跟两个死者好像没什么关联吧?” “有。”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回应他的问题。 楚沉瑜并肩站到燕峥身边,无视他投来同样求知的眼神,伸手在最近一个装满冰药的箱子左下角比划两下:“看,数字7。” 钟司厘连忙凑过去,果真在她手指方向看到个抽象扭曲的阿拉伯数字“7”。 “我靠,”他戴上手套摸了摸,“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谁能想到状况突发帮个忙,都能巧合般端掉一个冰药贩卖团伙,连同找到破案线索。 钟司厘招来人对整个仓库重新进行地毯式搜查。 最后在某件房内,找出一份公司股份转让合同。 白纸黑字,标题加粗加大写着——念思茶业有限公司股份转让书。 翻到末尾盖章页,甲方签名处赫然签着念思茶企现任执行总裁的大名。 “关凌?”燕峥毫无感情地将其念出。 钟司厘皱眉:“我查念思的时候确实听到过他们总裁叫关凌,不过据说她上个月就去上京出差,还没回来。” 楚沉瑜陡然从他人口中听到熟人名字,心底划过抹新奇,再听关凌与念思茶企有关,她唇角微微抿起。 脑海里曾经浮现的猜测被证实。 关凌,或者关斐致,跟念思茶企有联系。 关斐致却非念思茶企真正掌权人,在她临死前那段时间,关斐致一直待在南江跟她搞内斗。 而从上回和李董聊天剖析来看,她死后一年多关斐致也未曾离开过南江。 据她所知,念思茶企早在三年前成立。 时间点对不上。 “错了,”楚沉瑜语调略低:“关凌半月前就在南江,你看合同签约日期。” 钟司厘往后看。 三月二十九号,距今正好半个月。 “他们公司可能统一过口径隐瞒她的行踪,或者根本不知道关凌已经回南江。”他唰地合上合同,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假消息误导,脸色有些难看。 “都有可能,”楚沉瑜拍拍他肩膀,“她大概率在暗处盯着你们行动,不过没事,她脑子蠢得很,诈两诈就忍不住出现了。” 钟司厘点点头。 燕峥双手随意插兜,气温湿热,他早早换上短袖,过白的肌肤在阴暗下依旧白得晃眼,小臂线条纹路顺畅又漂亮。 微微眯起眼,他平静道:“把关凌的交际网,以及她到南江后接触过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尤其第一个,重点关照。” 钟司厘认真应声:“懂,我现在就安排。” 等他走远,燕峥侧了侧脸,问:“我们也走?” “你先回去,”楚沉瑜拒绝:“我去趟医院。” 小齐前两分钟发来信息,告知她李桃桃平安抵达医院,进入手术室。 燕峥抬步跟在她身边:“我送你过去。” 来时有警车送,回去时钟司厘要带队把冰药搬运回刑警大队,警车坐不下其他人,因此他们只能另寻办法离开。 天太晚,燕峥觉得放任她自己去警局,不安全。 楚沉瑜微微昂起头看向无星无月的深色天际,从喉间挤出声闷音。 - 医院长廊外,李董跟他妻子张暖坐在长椅上,小齐陪守旁边旁边。 手术室顶端“手术中”的牌子亮着明光,打在他们或憔悴或悲痛难耐的面盘上,所有悲伤无所遁藏。 张暖固执仰头盯着牌子,任由强光侵蚀刺痛视网膜。 “小暖,别看了,仔细伤眼睛。”李董握了握妻子冰凉的手,嗓音暗哑。 “我怕我不多看看,桃桃就悄悄溜走了,”张暖开口即哭腔,眼泪滑过嘴角,润湿干燥龟裂的唇,“你说桃桃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去那种地方,我、我....” 她说不下去,话语只剩哭音。 楚沉瑜站定远处,缄默注视一切。 “那孩子没救了?”燕峥似乎察觉出什么,视线从李氏夫妇身上转一圈,回到青年冷淡侧脸。 “我帮她擦脸时,听警员说她身体有被剖开的痕迹,”楚沉瑜稍稍停顿,片刻后漠然继续:“恶种永远学不会仁慈。” 燕峥微妙的懂了她话里未描述的意思。 若恶种代指侵虐李桃桃的凶手,他们绝对不会藏匿任何可以施暴的手段。 ...... 漫长的等待令人心焦。 明亮灯光终于在所有人目光中暗下。 手术室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遗憾与哀伤。 冲在最前面的张暖触及他脸色,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哑然无声地泪流满面。 李董嘴唇哆嗦,他是一家之主,这种时候决不能倒,强撑着精神,保有希冀的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对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很抱歉。” 张暖再也忍不住,软倒在地嚎啕大哭。 小齐眼疾手快将她搀扶到一边长椅。 病人没有在自己手下得到生机,医生也很难受,他却必须要跟病人家属讲明情况。 “病人脸上共有二十五道刀伤,体内器官摘除程度达到百分之四十,其中肾器官与肝皆被强行割掉,缝合手法粗暴,造成伤口重度感染。” 他每说一句,张暖就哭嚎一声。 医生语气格外沉重:“...以及下体严重撕裂。” 短短数语,就描述出十八岁花季少女曾经遭受过的非人虐待。 莫说李氏夫妻,小齐同等共情,心情复杂酸涩。 “病人还有时间,家属可以...跟她说些话。”医生重重叹气,转身回手术室。 “桃桃!!妈妈的桃桃啊!!” 张暖揪紧领口,哭得撕心裂肺。 李董胡乱扯着头发,笔挺西装仅剩衬衣穿着,如今也皱皱巴巴,他背脊恍然间压低几分,头顶冒出白头发,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医院聆听过最虔诚的祈祷,也发出过无数悲恸哀悼。 楚沉瑜感觉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情绪。 难过吗?好像有点。 她时至今日依然游离与人世之外,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和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 养父死了,将她的灵魂从肉体剥离一起带走。 自那之后,她许久没尝过,难受的滋味。 哪怕前世身死时,她想得最多也只有没给老头盖个大点的墓,让他在地下住的舒坦。 可这会,她突然和这尘世生出一线联系。 如果她对李桃桃再上心点,结局会不会改变?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李桃桃转移到重症病房,张暖跟李董换号无菌服进去见她。 小齐瞥向身边两尊大神,叹气道:“她才十八岁。” 燕峥下颌轻点:“嗯。” 小齐又转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楚沉瑜,问:“楚先生,你跟她很熟吗?” 他上次见李桃桃跟青年走得很近。 楚沉瑜正想回答,李董就从病房里出来,对她哑声到:“楚老师,桃桃想见见你。” “见我?” 李董低垂脑袋点头。 楚沉瑜唇角轻抿,跟在医生身后进消毒室。 浓烈消毒水味灌入腔道。 她静立张暖身后,听她跟李桃桃悲痛难忍地说着话。 女生全身包裹着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管子透过缝隙贴在她胸前,如同拼命想要拯救她的希望,徒劳地坚持着。 她艰难开口,每讲一句都要停顿好久才能接下去。 张暖认认真真附耳倾听。 “...妈妈,...对不起。” 刚暂停的泪水再度决堤。 张暖握住李桃桃的手,拼命摇头:“妈妈不用你说对不起,你帮警察破了个大案子,是英雄,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藏。” 李桃桃似乎笑了,可她满脸渗血白布,努力提起的嘴角终究无人看清。 她眼睛缓慢转动,察觉日思夜想的人已经在旁边,她断断续续道:“妈...妈,我想跟...楚....聊聊...” 张暖顿时连连应声:“知道,妈知道,你跟楚先生说。” 她让开位置,楚沉瑜坐到病床边。 女生眼底瞬间亮起光,被磨坏的嗓子一如初见的脆声喊:“...沉瑜哥哥。” 第141章 天意难料 李桃桃手指小幅度动了动,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意识到她想要什么,便将手放到她指尖上,轻轻握住。 她眼尾一下子笑弯。 尽管这个动作扯到脸部神经,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她依然倔强地回握对方,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李桃桃宛如回光返照般,身体似乎有了力量,说话没有刚才那么模糊。 “你找到、找到我的戒指了吗?” 楚沉瑜缓慢地摩挲她的指腹,点头:“找到了,在我兜里。” “那就好,”李桃桃力道微微收紧,时至今日,她已经不会任性的提出什么让她帮忙戴的请求,沉默两秒,她转移话题:“关于...仓库,我都拍了视、视频,被我扔在仓库外的树下,你记得、找到,然后帮我...交给警察。” 自从目睹洪金石案后,她一直想要去现场再查看,却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一个犯罪团伙,当场她就起了跟踪对方的心思。 谁曾想天意难料。 她蹲点犯罪证据的时候被团伙发现。 之后的事,李桃桃脑子一片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知道,身体很痛,哪里都痛,痛到窒息。 创伤后应急综合征,楚沉瑜接触燕峥后对这类精神病有所了解,见李桃桃眼神突然之间变得迷茫和痛苦,就清楚她可能回忆起某些痛苦的回忆。 捏捏女生指腹,她嗓音柔和道:“好,我等等就去找,你别担心。” 李桃桃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平静,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死亡,因此什么话都简单讲述,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跟楚沉瑜聊初遇的点滴。 “...好遗憾,我还没等到你呢。” 先前在父母面前强忍的泪水此刻蓄满眼眶,如同断线珠子般自眼角坠落,润湿纱布。 她哭着呢喃,热烈赤诚,染满期许的妄念:“...楚沉瑜,下辈子,你一定要先来找我,好么?” 回应她的是手指上逐渐收紧的压力。 李桃桃懂了。 她从哭腔中溢出笑,是开心,是满足。 ..... 楚沉瑜双手插兜站在门边,听医生宣告女生的死亡时间,听张暖跟李董悲戚而压抑的哭声,听心里骤然放大的空洞。 眉梢轻轻蹙起,她手指在兜里碰到某个硬物,指尖一动将它勾了出来。 病房白炽灯打在银色戒指上,折射出一抹亮光。 这个戒指是她从李桃桃肉里抠出来的。 那些人为了折磨她,在缝合她伤口时往肉中塞各种尖锐物,想让她死不了,活不下,痛不欲生。 楚沉瑜朝旁边伸手,“给我张纸。” 刚走到她身后的燕峥闻言下意识往裤兜摸去,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身上没带这东西,便转头看向小齐。 突然被大佬注视的小齐:“......” 默默从背包中找到一张前女友赠送,却用到现在手帕递过去。 楚沉瑜拿过帕子正要擦,察觉手感不太对劲,侧眸一看燕峥满脸淡漠,小齐宛如媳妇被偷的不同脸色,眼底划过抹无语。 没有更好的工具,她跟小齐说了句“洗好还你”就擦拭起银戒。 燕峥眼尖,分分钟认出她擦的戒指。 “女戒?宋兮月的?”他语气里染上不易察觉的烦躁。 “不是。”楚沉瑜仔仔细细将戒身擦干净,捻摩变成土棕色的红绳,琢磨明天抽空去换一条。 她说话向来诚信,燕峥不疑有他,也没继续问是谁的。 李氏夫妇要安排李桃桃身后事,他们一行人不宜围观人家家事,楚沉瑜就跟李董告知一声,跟燕峥他们离开医院。 - 凌晨时分,楚沉瑜猝然惊醒。 她摸着脖颈,深深吸气又吐出,接着开始调整呼吸频率。 床榻凹陷,腰间依旧横着条手臂,她缓过神后面无表情地将其拉开,翻身下床。 梦是噩梦,跟现实比却善良许多。 楚沉瑜睡不着,拿手机打开电筒去翻桌面工具箱,怕打扰到好不容易入睡的人,动作格外轻。 从箱子底部找到一小捆红绳,她把戒指一起带到客厅。 没开灯,客厅只有月亮投落的自然光影,在地板上撒下一层糖霜似的白。 拆掉旧绳,楚沉瑜蹙眉按照网络教程编织新红绳,织出来的结小一块大一块,像只被揉乱花猫,又丑又萌。 扔掉重来。 她认真跟红绳斗争,边勾绳边想晚上她没有回答李桃桃的那句话。 ...下辈子。她连自己会不会下地狱都无所知,怎么能够答应女生满含期望的请求。 她没良心,甚至连性别都不对,别祸害人家清白无辜的姑娘。 红绳渐渐成型。 楚沉瑜把戒指放进去做收尾。 余光瞥见剩余的废绳,她没浪费,拿填充物一起缠成颗小桃子。 两样东西完成,天差不多要亮了。 天空灰蒙,今天又是阴天。 楚沉瑜收好东西,左右活动脖子缓解酸意,起身进厨房做早餐。 等燕峥跟陈左怀起来,她早就吃完自己那份,回屋补觉。 蒙着被子睡到昏天黑地,刚醒没两秒,摆放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楚沉瑜慢吞吞从被窝里不情愿地去够手机,盲目划开。 “你现在在那里?立刻马上给我到公司来!” 电话对面吼得震天响。 楚沉瑜瞌睡虫震飞,懒洋洋地问:“睁大你的聋耳问问人事部,我今天休假。” “休假也要给我回公司!”楚锦泽语气里丢掉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慌张而凌乱,“我警告你楚沉瑜,不管你跟爸说了什么,那都统统不算是,通通都是假的。” 楚沉瑜双腿夹住被子,转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倦懒:“我说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不想想是你做了什么,才让楚梁哲怀疑?” 楚锦泽被怼得噎了噎,完全没注意到她直呼父亲大名,硬撑道:“别说我,你干的破事不比我少,我们半斤八两。” “哦。”楚沉瑜音调毫无感情:“扰人清梦罪加一等,挂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任由楚锦泽在公司跳脚。 但闹这么一通,想要补回笼觉的睡意全无。 楚沉瑜挣扎片刻,叹着气从床上爬起身。 出乎预料,出屋时燕峥竟然还在。 “刚从警队回来,”面对她的疑问,燕峥淡声解释:“钟司厘抓到关凌,排查她时发现她跟黑市一家古董店有交集,她是那的常客。” 目光移动到青年清致眉眼上,他问:“你知道这家店。” 语气平稳肯定,是确定她和古董店有联系。 楚沉瑜坐到单人沙发里,惫懒往后靠,打着哈欠含糊道:“是,知道,李董之前带我去过。” 她简单描述李董拜托她帮忙的事。 “嗯,”燕峥点点头,眉梢蹙起,神情有些严肃:“你没有去过古董店后院就好。” 楚沉瑜挑眉,“什么意思?” “我从店里搜出五十八箱违禁药品。”他修长手指揉捏眉心。 楚沉瑜缄默,恍然理解了刚才楚锦泽打电话来意欲何为。 她怀疑自己监视他,然后向楚梁哲告密。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她俯身抽走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解锁点开微信。 燕峥唇边抿薄,须弥,他淡声开口:“店长柳老抓捕归案,五十八箱违禁品全数没收,他跟垃圾厂后山那些人脱不开干系。” 所以柳老会跟冰药贩卖团伙一起上法庭。 楚沉瑜笔尖大开大合地写划,亏得系统修改过,否则都要辨认不出她这龙飞凤舞恍若草书的字。 “柳老还有个儿子,没抓到?”她边写边问。 燕峥用腿将掉在沙发尾的毛绒公仔拉到身前,抱住使劲搓一把发泄两下郁气,“逃了,关凌被带回警局前给他递了消息。” 楚沉瑜编辑好内容点击发送,闻言并没有出声。 柳栖再能耐,时间仓促又能逃到哪去,不过是快慢问题。 - 公司近两天气压十分低迷。 楚沉瑜刚经过前台,前台小姐姐便叫住她。 “楚助,你等会路过楚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动作轻点,别让他知道你来了。”小姐姐语气委婉地劝告。 楚沉瑜眉梢淡扬:“他揍人?” “也没到那个程度,就是脾气很差劲,还有刘家义也是,他最近不是跟老婆离婚了嘛,整天在设计部挑刺发威,”小姐姐满脸不屑,“没人理他更来劲,他都跟楚总监成公司新晋双煞了。” 楚沉瑜点点头:“好,感谢告知。” 小姐姐顿时摆手:“不用不用,就是...我有个小姐妹想加你微信,你看看...可以吗?” “嗯?”楚沉瑜微微扬声,随即笑着摇头:“抱歉,我结婚了。” 虽然宋兮月烦,但这种需要拒绝的场面,“结婚”二字相当好用。 小姐姐瞬间消沉,捂着脸叹气:“好吧。” 不过侧方面认证,楚助真的是又帅又专一,能力出众事业有成,简直人间妄想! 楚沉瑜打卡进公司,兜里手机响了声,她低头查看,是楚梁哲发来的微信。 楚梁哲:【你仔细跟我讲清楚,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 前两天她给楚梁哲发了楚锦泽交易败露的事情,顺便把从古董店拍到的照片打包发送,楚梁哲霎时慌了。 她给他时间跟空间考虑,用不用她出手帮忙,如果不用的话,这组照片下一秒就会送达南江刑警队举报邮箱里。 到那时,全国都会知道楚家倒卖违禁药品,社会谴责,法律制裁,通通逃不掉。 楚家就会垮在楚梁哲手中。 他慌了,在微信痛骂楚沉瑜,骂她狼心狗肺,却又害怕她将事情抖出去。 最终,他被逼无奈,选择妥协。 楚沉瑜侧了侧眸看向紧闭着门的办公室,站定打字:【舍掉楚锦泽。】 楚梁哲是聪明人,肯定能懂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信息送到后两分钟,楚梁哲充满怨怼的字语出现:【你疯了!他是你大哥!你良心被狗吃了,竟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楚沉瑜唇角勾起淡冷弧度,纤白指尖快点键盘:【迟疑的两分钟里你内心怎么想的,还不明白吗?】 楚梁哲:【......】 无需多言,他在那死寂的两分钟内,已经做好了决定。 楚沉瑜接着添火:【死了一个楚锦泽你还有很多个儿子,怕什么,废了再养不就行了。】 这话可谓无情。 楚梁哲:【...你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再怎么没用,他也是你亲生的哥哥。】 楚沉瑜差点没对着屏幕冷笑出声。 一个把亲女儿当商品明码标价出售的烂人,他哪来的脸跟她谈亲情。 斟酌着,她回复:【哦,你不提我还忘了,要对付的是我亲哥,所以我应该跟你提点要求。】 楚梁哲:【?】 楚沉瑜:【楚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资源部总监的位置,以及楚锦泽目前手里的矿脉。两天内,我要看见三份合同出现在我办公桌上。】 反正楚锦泽迟早要死,职位留给她又有何妨。 而楚梁哲似乎被她的狮子大开口气懵圈,大半天没有回信。 楚沉瑜无所谓他回不回:【后天看不到合同,那就让楚家跟楚锦泽一起进监狱吧。也别急着拒绝,想清楚,现在能救楚家的只有谁。】 发完这条信息,她直接息屏手机。 越过总监办公室,秘书办内安迪探头向她挥手。 楚沉瑜点头算作回应,坐到工位开始工作。 留存在邮箱里的视频通通设置好发布时间,她拿文件去找言笙。 言大总裁照旧给她安排堆满山的工作,楚沉瑜却交给他一张假条。 “又请假,你这个月的假都快休完了。”言笙眼神颇为嫌弃。 楚沉瑜长睫微敛,“朋友葬礼。” 言笙:“......” 他停顿一下,想到什么,问:“李董的女儿?” 楚沉瑜淡淡嗯了声。 因为李董要忙李桃桃的丧事,工作暂时由下属代办,言笙去李氏时接触过李董秘书,所以知道这件事。 “我跟你一起去,”他唰唰签好大名,把请假条推回去,“记得提醒我。” 楚沉瑜应好。 隔天,她在水衡居外等到言笙的车。 车窗摇下,言笙转头,微微眯起眼打量她一眼。 青年穿着黑色短袖衬衫,清瘦小臂戴着纱布,从手腕裹到手肘处,腕间只有深色手表做点缀。 衣摆塞进同色休闲西装裤内,腰带扎紧,愈发显得腰身细瘦。 言笙目光在她腰带处停留半秒,随即移开:“上车,去买花。” 第142章 坏人偿命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李家亲戚、朋友、合作伙伴。 楚沉瑜跟言笙分别位于两个行列中,她被张暖带到朋友那边,言笙跟合作伙伴那一排站在一起。 天际灰蒙一片。 她站在李董身后看向那块小小墓碑,墓身刻着李桃桃的名字,灰白照片里,她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 编织好的戒指与桃子在兜里随行走而晃动,楚沉瑜捧着一束白菊来到墓碑前,蹲身下去,将花束放到旁边,借着花做遮挡,她悄悄将装了东西的盒子在旁边藏好。 没办法也没立场帮她戴上那枚戒指,只能物归原主了。 李董见她半蹲在地上沉默良久,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 张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女儿的墓碑,任由泪水冲刷脸颊。 世人终究黄土一捧,棺板一盖,徒留亲人满心悲戚哀恸。 楚沉瑜去找言笙,她还有别的事情要跟李董说,让他先等等。 通知完她脚步一转,在休息室内找到李氏夫妇。 “楚老师,葬礼已经结束了,您还没走么?”李董通红着双眼,哑声问。 楚沉瑜把手里奖章跟锦旗递过去,为了方便携带,锦旗制作成缩小版,正好能放进亚克力板里做展示用。 “这是李桃桃的,”她交给李董,“只是案子特殊,涉及范围太广,没办法公开发奖。刑警队的人让我帮忙带声‘抱歉’以及‘感谢’。” 李桃桃非公职人员,原本可以进行公开嘉奖,但由于目前连环杀人案尚未结束,直接公开很可能给案子带来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防止犯罪团伙余孽的报复。 所以斟酌再三,刑警大队最终敲定由楚沉瑜代劳送奖章送话。 小姑娘用命换来的勋章,却只能以如此潦草的方式收场。 李董手指颤抖,紧紧捏住刻着李桃桃名字的奖章,浑身僵硬地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哭出来。 楚沉瑜唇线抿薄,搜肠刮肚也翻不出几句安慰话,只能静立在旁等他们夫妻俩发泄完,才转身告辞。 她走出墓园,眼尖瞥见言笙倚在车门旁抽烟。 向来只会指使人的薄唇咬着烟吞吐,棱角分明的侧脸被烟雾熏染模糊,神情淡到极点。 察觉到有人走近,他深深吸一口,缓慢吐出:“去这么久?” “事多,”楚沉瑜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视线划过他嘴里那根烟,声线漠然道:“发什么愁?” 她此刻心情一般,暂且哪也不想去,正好言笙在,怼怼他解压。 言笙微微掀帘睨她,目光撞入一双漆黑暗沉的瞳仁里,顿时牙齿痒痒得磨了磨过滤嘴,将烟吐出用手指摁断烟体,掐灭,扔进路边垃圾桶。 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插兜,他骤然欺身向她靠近,嘴唇距离那张漂亮得适合亲吻的菱唇仅仅两厘米,开口说道:“你摆脱我的事我已经帮你搞定,你答应我的呢?” 说话间对方喷洒的热气全在唇上拂撩而过,楚沉瑜微微蹙眉,有些拒绝他的接近。 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她伸出手戳向言笙的脸将他推远,“我不是gay,别靠那么近。” 言笙:“......?” 他脸上闪过错愕神色,随即难以言喻地盯着楚沉瑜。 “你想哪去了?”他自动退离青年,离她起码八丈远,“而且,就算我是gay,也不会看上你这种娘娘腔。” “娘娘腔怎么了?”楚沉瑜淡声:“爱美是每个人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他人?” 她就听不得这种性别针对。 言笙嘴唇翕动,想半天都没想出理由来反驳她。 楚沉瑜轻轻捏着眉心,胸腔里没来由闷着的郁气总算消散。 “上车。”她拉开车门率先坐进去。 言笙满肚子气都被她轻飘飘揭过的态度搞的七上八下,要吐吐不出,愈发难受。 而等他注意到青年所坐位置时,他那股气瞬间抵达顶点。 “你坐驾驶座干嘛?”屈指敲击车窗提醒对方,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怨怼。 楚沉瑜顺手拔掉他挂在腰间的车钥匙,修长手指朝他向上弯起,相当散漫地勾了勾:“来,我带你体验一把生死时速。” 言笙:“???” 不,他要命。 但楚沉瑜懒得理他,爱坐不坐,钥匙插进去,启动车子就是准备离弦而出的状态。 言笙下颌绷紧,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出现过最多的情绪全给到了楚沉瑜。 - 一路飙车回市内,言笙差点没直接吐车里。 他顶着被风吹乱成鸡窝的头发,铁青着脸真心实意地劝诫:“你以后别碰车,考了驾照也别开。” 楚沉瑜熟练地倒车入库,闻言眉梢扬了扬,“有问题?” 言笙咬牙切齿:“...怕你哪天一不小心,就出车祸死了。” 青年的车技简直可以用烂到极致来形容。 一路上像个莽夫那样只会往前冲,看见车就超,偏偏她每次还稳如老狗,把副驾驶的人颠到犯恶心也不见她脸色有变化。 “我合理怀疑你的驾照是因为超速驾驶,才被吊销的。”言笙控制着表情开门下车,整个人还处于飞在顶端的飘忽感中。 楚沉瑜将钥匙扔给他,“错了,是根本就没去考过。” 言笙满脸凝疑。 楚沉瑜知道他不信,也没解释,摆摆手走出车库。 她今天休假,没有工作,休想她回去加班。 结果刚走到公司门口,就撞见刑警大队跟txx特案组的人办案,燕峥跟钟司厘站在人群里指挥警员上楼。 身边保安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五十九楼这几天可真不太平,居然闹出个卖违禁品的总监,难搞哦。” 楚沉瑜顿时了然。 而不远处吩咐完工作的燕峥微微抬起脸,一双孔雀蓝瞳孔在沐阳下映出瑰丽流光,眼底浮现某道身影时微微眯起,随即眉尾一扬,朝她走过去。 “刚从墓园回来?”他站定身前,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连保安都下意识远离他周围。 楚沉瑜点头:“抓捕凶手?” “没,”燕峥音调冷淡,“是关凌供出来的冰药交易商。” “楚锦泽?” 燕峥稍稍低头,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闷音:“嗯。” 楚沉瑜单手闲散插兜,声音比他还冷漠:“哦,那你先工作,我回去了。” 她越过他往前走,结果才动几步,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他长腿一迈两步来到她旁边,轻声道:“等会,我也回去。” 意思是让她等等,跟他一起走。 楚沉瑜侧了侧眸看向钟司厘身后的警车,点头同意。 警员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拷着楚锦泽下来,刘家义紧随其后。 “咦,”楚沉瑜挑眉,“他也有份?” 钟司厘让警员将抓捕归案的两人押解进警车,转过脸回答:“对,其实查楚锦泽的时候并没有疑点指向他,是他自己狗急跳墙不打自招了。” 楚沉瑜视线移到被关进车里的两人身上。 楚锦泽认清现实,满脸颓丧,低着头如同废人般一言不发。 大概是楚梁哲已经做出选择,家族抛弃他,他早已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刘家义则处于懵逼状态,从始至终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抓了。 但无论是谁,在车窗外看到青年那瞬间,脸上相继露出同样憎恨与厌恶的表情。 “别这么凶,”楚沉瑜嘴角翘起几分弧度,笑意乖张,语气恶劣:“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玩得开心吗?能亲自送你们进监狱,我还挺满意。” 楚锦泽猛然将脸贴近她面庞,若非旁边警员拉住,他早就愤然起身恶狠狠咬掉她的鼻子、耳朵,最好撕掉她整张伪善面皮。 “你会遭报应的,楚沉瑜,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无能狂怒,朝她嘶吼。 刘家义想骂,燕峥便递眼色给他身旁警员,警员顿时会意,警告刘家义安分点。 最后只剩楚锦泽在破口大骂。 “一个废物凭什么坐到我头上,你有个屁的能耐,跟个娘们似的垃圾,要学历没学历,真以为自己入了爸的眼就能一步登天?!” 楚沉瑜听着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说上第几遍的脏词,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耳朵,而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狠狠甩了楚锦泽一巴掌。 啪—— 皮肉拍打声响得令人齿酸。 “再来两句,”她慢条斯理地活动腕骨,似乎觉得刚刚那巴掌没打过瘾,想要再来一次,“我平时不打人,今天给你破个例。” 谁都可以质疑她娘娘腔,唯独楚家人不可以。 他们明知她的女儿身,却为利益将她当成男的送进宋家那个火坑,无情无义,不配为父,不配为兄。 楚锦泽被打偏过脸,痛到扭曲,哆嗦着嘴唇想要再喷,楚沉瑜连时间都没给他留,扬手又是重重一掌。 手心发麻。 她却心情棒棒。 “阿瑜的好大哥,”她奇怪地自称,语调压低,如同恶鬼附耳呢喃,“有没有想过,她当初从冰湖里活下来,就是等着这一刻,来索你命。” 青年神情淡漠,指尖顺着楚锦泽骤然绷紧的下巴往下划,仿佛她真要像所说那般,去索他的命。 “救、救命!” 楚锦泽连身处何地都骇得忘记,使劲向后缩退躲避那冰凉恐怖的手,胡乱摇着头,恐惧地呼救。 他控制不住的去想,十年前,他跟二妹在雪天无聊,找不到能玩耍的东西,就起了歹心,想要从楚沉瑜身上找乐子。 反正楚沉瑜在楚家本就不受宠,自闭又阴郁的小屁孩,被欺负也不会出声,怂包一个,最适合给他们当玩具。 他们将楚沉瑜约到后花园,由二妹伸脚搬她,他在将人推进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里。 寒冬腊月,上京气温直达零下。 楚沉瑜跌进湖中,冰冷至极的湖水瞬间灌入鼻腔,她手脚冻得僵硬,连扑腾力气都没有,身体僵直地往下沉。 若非佣人怜悯心起找人去将楚沉瑜捞起来,楚家六少爷怕是要死在人生才起步的十二岁。 自那之后,楚沉瑜身体开始变差,停课休养到十七岁,整五年,她一直待在楚家为她建造的噩梦囚笼里,不见天日。 楚锦泽忆起往事,眼前样貌清致的青年倏然换了一副面孔,稚嫩、青涩、郁气缠身。 是十二岁时的楚沉瑜。 她浑身湿透,低垂脑袋,手中提着不知从哪拿的尖刀,步步朝他逼近,口中念着—— ‘坏人,要给阿瑜陪葬。’ “啊!!!” 楚梁哲溢出声声尖叫,双手慌乱摆动:“别过来,别过来,绊倒你的不是我,是楚善善,你要索命你找她去——” 他宛若疯癫的样子惊到周围人。 钟司厘惊奇地眨了眨眼:“他干嘛了?被打懵逼了?” 楚沉瑜功成身退,散漫耸肩:“谁知道。” 只有燕峥从始至终目光定在青年身上,看她威胁扇打楚锦泽,眉间微微皱起几分褶。 - 楚锦泽倒台,与他有关的人或者书全部被清晰。 曾经遭受过刘家义x骚扰的女同事纷纷联名上诉。 与此同时,他骚扰女同事的视频接连在网络上爆出,又因楚氏纵容跟包庇,公司收牵连,股票大跌特跌。 如今谁都知道刘家义是个什么样的渣滓,水衡居周边邻居都在庆幸赵琪艾跟他离婚早,否则现在还得被连累。 刘家跟赵家两老自觉没脸,事件发酵到顶峰的当天下午,话都没说就收拾行李回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对进行赵琪艾催婚或者复婚。 她高兴得拎着水果跟奶茶上门道谢。 楚沉瑜正在跟营销部核对月色项目的上架时间没空,陈左怀外出,是燕峥开的门。 “燕老板,中午好,我来找楚先生。”赵琪艾笑道。 燕峥侧开身让她进屋。 楚沉瑜摘掉半边耳机,她不爱用无线的,因此闲置的耳机松松垮垮掉在她锁骨上兜住。 听闻动静,撩了撩眼皮看一眼赵琪艾,随手一点,示意她随便坐。 赵琪艾连忙噤声点头,将水果放到桌面,想了想又提起袋子进厨房洗干净。 再出来时,楚沉瑜碰巧聊完工作。 “楚先生。” 赵琪艾把洗好的水果摆桌。 楚沉瑜点点头,问:“什么事?” 赵琪艾原想先话家常再聊正事,谁知青年单刀直入,搞得她有点懵,反应慢半拍才哦哦两声回:“...是这样的,我做昨天跟学校提出辞职,目前暂时没有工作,可能要很久才能还完债。” 楚沉瑜懒洋洋支颌,“所以?” 第143章 合同 “我想...问问看能不能在您这打工抵债。”赵琪艾说得有些别扭。 她知道自己此举属于变相耍无赖行为,因此话音刚落就连忙接上,“当然只是这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立马努力赚钱,只是觉得一天天什么都不做,心有些难安。” 而最主要是,楚沉瑜已经帮过她太多,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报答她的恩情。 楚沉瑜细长食指漫不经心地点着额角,眸子微眯,似在思量她的自身价值。 燕峥正在给橙子削皮,闻言动作滞了滞,练成线的果皮猝然断裂,掉在茶几上。 他唇线抿薄,须臾,用刀挑起将其扔进垃圾桶。 “你真心想帮忙,也可以。” 刀尖一抖,燕峥低头看向划破口子溢出鲜血的指腹,眉头都没皱一下,抽过纸巾随意擦干净。 青年声线冷淡,话语却如利刺割穿他伪装淡定的表皮,露出内里缓慢腐烂的筋肉。 一个橙子半边削得平整,半边削得坑坑洼洼。 燕峥有些恶意的想,她怎么就能理所当然毫无戒心打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呢?她难道就看不出赵琪艾眼睛里泄露的仰慕与情愫,她学不会拒绝吗? 但他也只能想想,质问,他说不出口。 身体里所有滋生的欲念如同藤蔓将他缠绕束缚,在他心口结出两朵代表罪恶和欲望的花,无论采哪朵,另一朵必定枯萎。 枯叶落花像刀片,将他的选择神经寸寸凌迟,逼得他畏惧起选择。 楚沉瑜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劲,相处久之后的条件反射,她放下交叠的双腿,弯身打开抽屉,边翻东西边淡声道:“忙完南江的事情我会回上京,陈左怀会跟我一起。” “我的修复店差一个家政,你可以暂时顶替这个职位,顺便照顾陈左怀。” 至于她自己,只字未提。 从满抽屉药里找出消毒药水跟创口贴,她状似无意地摆到茶几面,屈指轻扣两声,在燕峥寻声看向她时,点了点药水,示意他用。 准备扔掉橙子削第二个的燕峥微微一愣。 赵琪艾没留意到他们的动静,仍沉浸在楚沉瑜同意她跟着他们身边的喜悦上,她笑容扩大:“可以,我可以的。反正南江遍地都是熟人,我早就不想待了。” 楚沉瑜淡淡嗯了一声:“每个月工资按市价开,月休四天,同意今晚签合同。” 赵琪艾:“好的!” 上京家政每个月平均工资多少她不太清楚,但南江这边基本五位数一开头,而以青年的财力,给她的工资只会高,不会低。 楚沉瑜点头:“辞职提前一周说。” “会的,”赵琪艾站起身,朝青年深深鞠躬,语气里带着哽咽与激动:“谢谢您愿意帮我。”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楚沉瑜并未承下这份感谢,眼角余光瞥见燕峥倒药水洗伤口时倒多,直接怼满掌心,弄得哪里都湿了。 她蹙起眉,将药水瓶抽走。 接着转向赵琪艾,继续道:“我从不亏待野心家。” 赵琪艾眼神瞬间变得困惑,随即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料青年早已看穿她阴暗的灵魂。 “...我知道了,”她抿了抿唇,左手按住颤抖地右手,“还是谢谢您,——能懂我。” - 赵琪艾被青年戳穿内心后,整个人逐渐坐立不安,没多久就起身告辞。 楚沉瑜只淡声回一句“慢走不送”。 门关上,她立即转头,对上眼巴巴盯着她看的燕峥,面无表情道:“手。” 燕峥指尖微顿,到底没看过心底想要亲近她的念头,伸出沾满药水跟血的手。 楚沉瑜额角突突地跳了跳。 “你有自残倾向,也别用水果刀。”她没好气地拽过他手腕,将手放到膝盖上展开,觉得位置有点低,随手抓来一个抱枕垫在底部。 就她跟赵琪艾几分钟说话时间里,燕峥把五个指头割得横七竖八,血从指缝流到地板,汇聚成小溪向蛛网般蔓延。 燕峥长睫低敛,沉默地看着她将他手指细致分开擦拭,血跟药染脏她最爱用的抱枕也无所谓。 “下次注意,嘶——”他小小声抽气。 楚沉瑜把棉签用力摁在他伤口上,顿时挤出新的血,而燕峥终于感觉到疼痛般,皱起好看的眉。 “闭嘴,吵得我耳朵疼。” 她语调冰冷地训斥一句,重新从抽屉拿一瓶消毒药水,用棉签沾湿轻柔涂抹。 燕峥眼尾不自觉垂下,嘴巴闭得紧实,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 楚沉瑜意味不明地啧声,抬头瞥见他因隐忍变得泛红的眼尾,瑰丽深暗的蓝眸里此刻浮现几分委屈神色,额前不知何时翘起的呆毛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像只被主人欺负狠随后抛弃的大狗狗,可怜又隐忍。 她嘴角抽了抽,将纱布绕过他掌心掰开指缝裹进去,完工后一拍他脑门,“装可怜有用吗?” 燕峥被打得懵圈,闻言下意识摇头。 当然没用,她软硬不吃。 “那你哭什么?”楚沉瑜把用过的东西倒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漱间。 燕峥迷茫地停顿片刻,眼珠子缓缓转动。 下一秒,宛如火星炸裂般尖锐的痛感从脑海里传来,胡乱搅动着陷入自我臆想的大脑,即将丢失的理智却从乱中回归。 原来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发病。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楚沉瑜却感知到了。 燕峥用完好无损的手腕撑住沙发站起来,跌跌撞撞向洗漱间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非常想抱楚沉瑜,或者看看她,哪怕是隔着透明阂层,他也想间她一眼。 楚沉瑜搓泡泡清洗手上药水,突然背后伸来一双手臂将她紧紧抱住,力道微微收起,扣着她的腰似要勒断。 “燕峥?”她皱眉淡声问。 燕峥没有回答。 略微坚硬的发丝轻扫过肩窝痒痒肉,楚沉瑜迅速冲干净掌心泡泡,抬起湿漉漉地手指推了推他贴在脸侧的脑袋:“难受?我送你去医院?” 毕竟是给了七十亿的大老板,应该享有特殊照顾。 燕峥终于舍得回应,埋首她颈窝亲昵蹭蹭,嘶哑着声音道:“不用,一会就好。” 楚沉瑜顿时毫无感情地“哦”一声。 阂层自中间碎裂出密缝,他好似听见欲望之花盛开的清响。 主宰平衡的天秤隐约偏离。 两人在洗手间相拥了起码三分钟,楚沉瑜身体条件差劲,忍受不住此处过于潮湿冰凉的环境,戳着燕峥手背提议:“你要抱能不能回房?我还有工作。” 只要不是推开,燕峥没什么好拒绝。 楚沉瑜握住他手腕走出洗漱间,她把客厅的平板跟笔记本抱进屋,让燕峥先躺进床,再迈开长腿跨过他窝进里面。 “空调调高点。” 自从前几天顶着一头湿发出门后,她身体一直处于低烧状态,不至于耽误日常生活,就是觉得冷。 燕峥听话地调高空调温度,屁股慢吞吞挪动靠近她,而后指向她暂时闲置的平板电脑,淡声问:“我能用吗?” “可以。”楚沉瑜敲着键盘,链接蓝牙耳机。 燕峥便把平板抱走,没设锁,直接划开到主界面。 左上角鲜明的微信图标挂着99+的红点,他目光略过,找到界面里的枪战游戏点开。 与此同时,顶端跳跃出一条新的信息,来自名为楚梁哲的联系人。 “楚沉瑜,”燕峥将能看到的话念给青年听,“他说,你要的东西他都放到你位置上了。” - 安迪把轻薄快递袋摆到总裁助理的办公桌面中间,写上“贵重物品,误拿”的便签贴在旁边,而后拍照发给楚助。 言笙路过秘书办,见状问:“你在干什么?” “啊呀,”安迪被他突然出声吓一跳,手抖按错了表情包,转身见问她的人是言大总裁,忙不迭扬起职业性微笑,“是总公司寄来给楚助的快递,前台拜托我拿进来给他。” 原本需要本人签收,然而楚沉瑜连着几天请假,上班时间暂时未知,快递的又是贵重品,前台怕被人拿走或偷走,便让安迪拿进公司存在楚沉瑜工位。 言笙眯了眯眼,视线停在那份薄薄快递袋上几秒,随即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知道了,去忙吧。” 安迪:“好的好的,言总再见。” 言笙静静凝视着快递,虽不清楚内里是什么东西,但总公司发件,必定有问题。 他看了一会,琢磨不出到底是什么,摸出手机有心想问问楚沉瑜,却在指尖敲落第一个字时停住。 楚沉瑜收到快递,他干嘛要关心? 言笙意识到自己行为返场,瞬间脸色沉,轻哼一声,冷漠着脸离开青年工位。 躲在门口瞧瞧看八卦的安迪好奇地眨眼。 言总怎么突然傲娇起来了? ...... 夕阳沉落,夜幕降临。 大楼层层灯光亮起,恍若点缀暮色的城市繁星。 楚沉瑜陪燕峥睡了整个下午,到晚上才有空来公司拿东西。 五十九楼最晚也要凌晨两点才关灯,时常有同事加班到隔天,因此她到时公司依旧热闹,设计部甚至在茶水间凑起烧烤。 言笙对待工作态度严谨,完成工作后的时间却并不多管。 安迪拿着肥牛串咬一口,香得疯狂分泌口水,想再去拿一串,碰巧就看见休息日出现在公司的青年。 “楚助楚助!”她连忙冲楚沉瑜挥舞手中空串,“你怎么来啦?” 楚沉瑜闻到空气中辛辣的孜然跟辣椒味,鼻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轻声道:“来拿快递。” “哦哦,”安迪霎时了然,“那你快去吧,我放你办公桌了,拿完过来吃烧烤啊!” 楚沉瑜嘴角浅浅勾起:“好。” 她同其余同事打招呼,径直往工位走去。 未开封的快递袋安静等待她的到来。 楚沉瑜徒手撕开封口,从内抽出两个蜡封的文件袋,叠在上面的稍微厚一些,她拆开,透明塑封背后的白纸印着几个大字——股份转让协议书。 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这几个字,她随后翻开,果然看见已经盖好的各种公章,以及楚梁哲的个人私章。 明码叫价,经过双方协商,楚氏珠宝有限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法律见证下,合理转让给楚沉瑜。 只要她签字,这份合同当即生效。 楚沉瑜抽过签字笔,利落签名。 合同她已经看过,楚梁哲不敢在她面前玩心眼,否则她能当场翻脸将他咬死。 股份转让协议书签完,另一份则是要求里的职位提拔书跟矿脉项目任命书。 通过几乎印透纸张的公章印子,楚沉瑜似乎看见楚梁哲铁青着脸盖章的场面,肯定很搞笑。 输给自己的女儿并不惨,惨的是自己从未正眼相待过这个女儿。 打击与羞辱可想而知有多重。 楚沉瑜将三份合同收好进背包,出秘书办时看见总裁办公室百叶窗缝隙中泄出的光,她眉尾轻挑,脚步一转重新回到工位。 打开电脑起草协议书,粗略写完刚好半小时。 她打字速度随锻炼增长,保存文件,左右活动脖子,头顶就不小心碰到个硬物。 那人瞬间惊到,仓皇倒退半步。 “...你悄无声息站我后面,是想谋杀?”楚沉瑜边关电脑边嫌弃的吐槽。 言笙按住被她撞到的胸口,闻言霎时拧眉,不情不愿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楚沉瑜十分认真地点头。 言笙嘴角微抽,“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 “能,”楚沉瑜转过椅子面向他,好整以暇地开口:“给我少安排点工作,就能。” “给你的任务很多么?”言笙无法理解,“你连续请假三天我都没扣你全勤。” 楚沉瑜忍住撬开他脑壳看里面是否装满‘打工’二字的冲动,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的:“行,我谢谢你啊。” 语调慢而缓,略有些阴阳怪气。 言笙愈发皱紧眉。 他心不在焉地想最近有哪亏待过她,想半天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却只有她贴着退烧贴参与会议的画面,以及邮箱内每日照常完成的任务。 这么一想,他好像是有点过分。 人家生病也不放过,强行压榨劳动力。 “...病好点没?”言笙轻咳一声,眼神心虚地乱飘。 楚沉瑜掩唇打哈欠,“还行。” 言笙察觉她嗓音变化,又转回视线,低声道:“没好就多休息两天,工作暂时交给安迪,太重就去医院看。” 第144章 罪恶 回应他的只有青年撑着下颌散漫看来的眼神。 言笙瞬间噤声,扔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就走,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他消失在办公室内,楚沉瑜笑意收敛,起身起开工位。 茶水间同事玩得正嗨,她才走到门口就被眼尖的安迪抓进去凑热闹,酒过三巡,她嗓子眼微微泛起痒意,侧头低低咳嗽两声,“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秦秋把羊肉串放到她碟子里,“这作息比老年人还老年。” 楚沉瑜轻笑:“家里有小孩,不太放心。” 秦秋恍然片刻,随即记起:“陈弟弟?好吧,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是上学时间,弟弟今年读高三还是大学?上次见他没听他说过这个。” 楚沉瑜淡淡扬眉。 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之前陈左怀由她养着,就读的自然是整个南江最好的私立高中,但她去世后,关斐致似乎让关凌替他办了强制退学,按照陈左怀透露出的情况,他约莫半年没有去过学校。 “他家里出事,暂时休学了。” 挑了个听起来正经的理由糊弄过去,楚沉瑜不欲多言,跟他们告辞走出茶水间。 坐电梯时,她一边压低声咳一边给陈左怀发信息。 陈左怀这个点一般都在看自己购买的网课,信息送达几分钟后得到回复——【我想上学,但以我现在的情况,恐怕没几个学校愿意收。】 顶头有关斐致压着,他无论出彩还是昏庸,对关斐致而言都是一种威胁。 楚沉瑜:【先报名。】 陈左怀:【余哥,你想让我参加高考?】 楚沉瑜:【嗯。】 若非生出变故,男生今年六月便能参加这一届的高考,可惜造化弄人。 陈左怀没有再回消息,楚沉瑜也没继续追问。 她喉间痒痒,忍着想咳嗽的欲望点开地图,随机搜索距离此处最近的医院。 - 按照记忆找到南江第四人民医院,楚沉瑜挂上急诊,坐到旁边等候区,抬手探上额头感觉温度。 很烫,应该是下午着凉外加刚才那顿酒导致的。 她轻轻呼出口热气,解开领口的扣子散热,突然庆幸晚上出门前没吃头孢,否则她现在就不是走进急诊室,而是被救护车抬进手术室。 前面排着四五个人,她不着急,解锁手机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刚弹出特效,就听到广播叫她的名字。 息屏手机起身,楚沉瑜拿着病历本往指定候诊室走去。 谁料前方突然发起冲突,她即将去往的诊室内一对男子冲了出来,稍矮一些的那个对同伴怒骂出声,讲的都是外地方言,叽里呱啦。 楚沉瑜隐约听明白几个字眼,却都无关紧要,就没怎么在意。 但这两人挡了她的路。 矮个子持续输出,眼睛瞪圆赤红,粗黑手指狠狠戳着同伴肩膀,同伴看面向就属于老实人,被骂都不还口,只一双眼愈发阴沉。 前台护士已经呼叫保安,两个值班医生想上前劝架,被旁边病人拉着让别去。 谁知内情如何,贸然劝架不小心掺和进去,得不偿失。 一切等保安来了再说。 但他们还没等到保安,就先等到同伴一拳砸到矮个子脸上。 有人发出尖叫,有人吓得连连倒退,也有人在混乱中被无意摘掉口罩。 楚沉瑜似有所觉地望过去,视线内撞入张略微惊慌的面庞,稚嫩青涩,是柳栖。 而柳栖同样注意到她,或者,他早就在她进门的那刻起,就看到她了。 身侧争闹依旧,楚沉瑜却将目光定在柳栖身上,眉尾戏谑轻扬一下,似在询问。 柳栖微微抿唇,隔着人群对她摇头,然后迅速转身跑向大门。 混乱场景刚好给他提供了逃跑机会。 大门外,往这来的保安被他巧妙避开,他动作很快,楚沉瑜只来得及拨通燕峥电话,而后将背包扔到长椅上拔起长腿追出去。 柳栖人瘦,先天条件优势,加之身形灵活,没多久他就逃窜进人流中。 楚沉瑜心底轻啧,论追踪跟反追踪,她还没输过谁。 把缠在小臂的绷带全数拆解,她沿着柳栖最后消失的方向追赶,边跑边裹住双手。 拐过转角,柳栖身影再度映入眼底。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近,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冲,看见一个巷子就拐进去,看到弯就往里跑。 风从鼻腔灌进嗓子,吹得楚沉瑜压不住咳嗽,她胸腔陡生烦躁,在柳栖再度绕进胡同时加速冲刺,猛地一个弹跳越上将近两米高的围墙。 手腕利落扭转,她借着纱布带来的摩擦力在这一片高墙中横跨跳跃。 遇到死路干脆地跳上最近窗台,踩着最危险的着落点攀爬到屋顶,五层楼的高度,她直接凌空跨越,丝毫不怕摔下去跌成肉泥。 比起方才陪柳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她径直越到他前方,堵住他所有去路。 “前面是死胡同,”她站在围墙上,居高临下地凝视逐渐力歇,扶着膝盖喘气的柳栖,嗓音淡漠:“你还要跑么?” 柳栖脚步沉重,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少公里,胸腔剧烈浮动着。 他如今每呼吸一次,都带给浑身充满窒息的痛。 为什么,楚沉瑜跟关凌口中讲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她不应该是个手能提刀却身体孱弱的富家少爷,怎么会有那么多力气,那么好的身手。 柳栖头疼地抓两把头发,潜意识叫嚣着让他赶紧跑路,可他实在跑不动了。 关凌和父亲被捕,唯一能作为跳板洗白自身的楚锦泽也进了监狱,而洪金水半路偷走他全身财产消失。 如今偌大的整个南江,竟无他的一寸栖身之处。 颓然地靠墙缓慢坐到地面,他艰难抬头,看向那双同夜漆黑的瞳孔,哑声道:“你别站那么高,我看着累。” 楚沉瑜双手环胸,没什么情绪地睨着他。 柳栖见状,唇角勾起,露出个近乎自嘲的笑容:“放心吧,我都这样了,伤不到你。” 何况他也未必打得过。 楚沉瑜轻松地跳到地面,拆解磨破的绷带,声线里带着漫不经意地戏虐:“负重逃跑五公里,你也挺厉害。” 柳栖笑容垮掉,撇了撇嘴:“哪负重?你说这个?” 他把肩膀的背包拿掉,当着青年的面拉开拉链,将里面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先前还有两套换洗衣服,但我嫌麻烦就扔了一套,剩下就是从古董店里偷走的货,不过也只有一点了。” 其余的都被洪金水全数偷走。 楚沉瑜隔着手套拨弄丢在药盒旁边的两个小袋子。 “你原本想去哪?”她淡声问。 柳栖蜷缩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道:“上京,关凌给我递消息,说让我去上京找关爷,关爷会救我们。” 但世事难料,洪金水临阵倒戈,他无意被楚沉瑜撞见。 自此逃跑计划全部失败,冰药贩卖团伙最后两名逃犯之一落网。 柳栖对此却毫无怨言,他仰起头,认认真真打量着青年清致俊朗的眉眼,眸中似落叶夜星,“其实我早就想自首了。” “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吸食违禁品过量,意外猝死,”他眼尾弯起,笑意明朗,“我爸当年负担不起她买药的钱,去四处找人借,被人从院子里打断腿扔出来。” “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拖着残腿回家,见到我还要强颜欢笑,让我照顾好妈妈。” 但她有什么好照顾,拿着父亲用命换来的钱买冰药,躺床上醉生梦死,根本没管过他们爷俩的死活。 “后来妈死了,追债的人找上门,我爸拿不出钱,他们就把我们带走,说要割器官拿去卖,填补那几十万的窟窿。” 柳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眼中星光渐渐黯淡。 楚沉瑜摸向裤兜,掏了掏,从内里掏出块牛奶糖。 男生缩起肩膀,小声描述着那宛如恶鬼临门的场景,声线不易察觉的颤抖,仍倔强讲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所经所受的苦水全部倒出。 “...后来的事就很容易猜到,找到我们的人是关爷的手下,他手里拿有我们家的把柄,要求我们为他卖命。” 楚沉瑜挑眉:“伥鬼?” “嗯?”柳栖面露些许惊讶:“你知道?” 楚沉瑜点点头。 柳栖唇线抿薄,斟酌两秒,放弃追问:“虽然我不清楚你怎么知道伥鬼,但创建跟管理伥鬼的组织的领长是恶人,彻头彻尾的恶魔。” “关斐致不是领长?”楚沉瑜提取到关键点。 “他根本不配,”柳栖语气陡然转讽,片刻又沉寂下来,“组织只有一位领长,掌管组内所有事物,从不露面,而关斐致只是她手下一员。” 明显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他三言两语跳过,讲到关斐致让柳老选替组织卖命跟死亡两条路。 要死的自然还有柳栖。 柳老挣扎思考半分钟,便同意加入关斐致手下,听任差遣在赶彩开古董店,作为冰药储存的中转地。 “我和爸相依为命半生,早就料到过现在的场景,”柳栖撑着腿站起来,耳朵内听见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其实还不算太坏,起码我们后半生也永远在一起了。” 他下巴一点一点,接着轻声道:“从关凌命令我杀人开始,我已经在心里宣判过自己的死刑,如今这样,不过是接受身体上的制裁。” 而他的人格,早已在那个动手的夜晚死去。 楚沉瑜却没读懂他的意思:“杀人?” 事到如今,再躲下去没意思。 柳栖直接自爆:“花缘小区跟垃圾厂的两起案子都是我做的,你身后那位——或许可以称作燕队的警察,昨天晚上就锁定了我的位置。” 楚沉瑜侧了侧眸,便见燕峥脚步急速而凌乱地向她走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开,凌冽眉眼展露银月下,染着几分隐晦的关心与焦急。 直到站定她身旁,后脑勺的小揪揪依旧随着惯性晃动。 冰凉耳坠擦过脸颊,他精准握住她的腕骨,执起到眼前。 “还有没有伤到哪?” 燕峥眉间蹙起,视线自她被碎石跟锋利物划伤的掌心掠过,仔仔细细检查她的脸跟脖子还有其他部位。 若非此刻是街道旁,他怕是能直接扯掉她衣服。 楚沉瑜想要反握他的手,平静道:“没事。” “这像没事的样子?”燕峥不敢让她握,拦住她动作,小心抓着她手腕。 光是听手机里传出宛如鬼啸狼嚎般的割裂风声,再脑补她当时置身何种处境,他就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立马飞到她身边,将她带离危险地。 指尖触感温热细腻,燕峥体内凝固的血液仿佛伴随这股热意重新解冻,僵硬地身体缓过濒临滞涩的冷,他骤然用力,将青年向前带进怀中。 “以后要独自行动,先通知我一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分不清是哄自己还是哄她,往日冰凉冷硬的声线掺进柔和,“你受伤,我会担心。” 自然而然,他将内心深处的关切话语说出。 楚沉瑜迷茫地眨眨眼,鼻尖蹭在他散发着淡香的发尾,闻言顿时愣住。 这还是她认识那位清冷孤高的燕大队长吗? 她戳戳对方后腰,慢声道:“你要是对燕宁也这个语气,她估计会开心很多。” 想她当初见燕家两兄妹吵架,明明哥哥在关心妹妹,却非要一副命令式的样子。 燕峥嘴角抿了抿,很认真地解释:“我有时候不太能控制情绪,所以说话方式会有些让人难受。” 原来他知道自己缺点啊! 楚沉瑜淡淡“哦”一声。 燕峥低头,凝视近在咫尺的黑瞳:“如果之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当场警告我。” 他用的“警告”,意思指,他以后唯楚沉瑜是首,以她命令为先,强制自己接受并做出改变,且毫无怨言。 楚沉瑜听懂了,正想拒绝,燕峥却松开她,摆摆手让钟司厘等人过来将彻底歇菜的柳栖带走。 被套上手铐,柳栖新奇地晃了晃,他没有任何慌张情绪,甚至为等会能见到父亲而感到欣喜。 “楚先生,”上车前,他突然回头,面向楚沉瑜勾了勾唇,笑意干净纯粹,“真可惜,还没来得及将木雕送给你。” 第144章 未曾来得及送出的礼物,终将埋没在遗憾深处。 迎接柳栖的结局只有死亡,他再也没有机会把自己亲手制作到一半的木雕送给她。 楚沉瑜缄默,她左手指尖夹着颗糖果,走到柳栖面前。 负责押解犯人的警员想制止她靠近,被钟司厘用眼神拦住。 “张嘴。”楚沉瑜将糖果包装撕开个口。 柳栖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张开嘴巴。 反正再惨她也只是给自己投毒,没什么好怕。 然而下一秒,舌尖就尝到一丝软绵奶香味。 他神情怔愣,下意识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奶味瞬间溢满口腔。 是糖。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择苦命人,”楚沉瑜力道颇重地捏了捏他右半边被糖撑鼓起来的脸,“尝点甜的,就还不算太苦。” 有些无用的慰藉。 她将男生脸掐红就松开手。 谁料对方估计是觉得太痛了,从身到心,一路红到眼眶。 他强硬挣开警员钳制他的手,一头栽倒进青年怀中,揪着她白色衣领压抑而崩溃地哭泣起来。 连哭,他都不敢放肆出声。 楚沉瑜感觉胸前有点湿,低头看,柳栖将他哭出的眼泪全抹她衣服上,涂地乱七八糟,像极了幼稚小孩最幼稚的画作。 “...我教你,”她抬手,动作略微僵硬地拍拍男生单薄背脊,没有安慰人的经历,连支招都说得苍白直接:“进看守所后,你把包括你爹在内,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尤其是和关斐致有关的伥鬼。” 钟司厘的txx特案组目前正在追查伥鬼一案,柳栖若能在上面提供些许帮助,或者供出更多有利信息帮助办案,她或许可以让钟司厘试着申请缓刑。 但法律是最公正无私,她不能保证此举会成功。 而且缓刑并非减免死刑,终究柳栖会走到何种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柳栖脑子不蠢,自然能听出她这是在帮他想办法,闻言他仰起头在她肩膀处蹭了蹭,低声闷闷道:“好,我听你的。” - 等刑警大队带着柳栖整队离开,花缘小区与垃圾焚烧厂连环杀人案凶手最终落网,七天后在南江人民法院进行公开庭审。 楚沉瑜双手插兜立在路边,任由夏初燥热风铺撒脸颊,扬起鬓边碎发。 追柳栖途中出了汗,此刻衬衫刚刚被吹干,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介于清冷淡香跟运动过后的味道,淡中混着烈,颇有些野性。 只是低烧中又吸收汗,体内愈发虚,她才吹没两秒就脸色微变,捂着唇猛烈咳嗽。 “咳咳咳咳...” 从巷子内检查完周围的燕峥顿时闻声走到她面前,注视她脸颊半秒,长眉瞬间皱起,一边握住她手腕将她往旁边便利店带,一边点开打车软件。 “去第四医院。”楚沉瑜跟在他身后进入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内开着恒温空调,她体感温度终于稍微好点。 燕峥输入她报的医院名字,点击叫车。 “你先坐着。” 他起身向货架走去,挑了几样东西结账,然后让店员帮忙加热。 楚沉瑜手腕撑着额头,感受到腕骨传递到感官的滚烫温度,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口渴。 正想着,一个热热的东西塞进她掌心里。 “多喝热水促进新陈代谢,能有效排出身体多余的热跟毒素,”燕峥递给她一杯水后,顺势坐到她身边,把其余加热过的小吃放到桌面,“听陈左怀说,你没吃饭就出门了。” 一份关东煮,有白萝卜跟豆腐皮,还有鸽子蛋。 楚沉瑜指尖转动纸杯,让其暖手,侧眸看向装满她所有爱吃食物的关东煮,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记住这些的?” “哪?”燕峥语气疑惑,顺着她视线往前看,随即恍然,“之前看你吃过,就记住了。” 他指的,是当初在广场跟踪她那次,她手里就捧着关东煮。 “病人胃口一般都不好,”他见楚沉瑜没动,以为是她现在不喜欢了,便改口道:“我想这些你会吃点,如果没兴趣,我再去买。” 楚沉瑜喝一口热水暖身,拦住他想要再买东西的冲动,“不用了,这些就够。” 说着,她拿起串白萝卜慢吞吞吃起来。 萝卜很甜,温度尚可,是刚好能入口的程度。 搞定完一串,她接着拿下一串。 燕峥看她表情正常没什么不适,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微微落下。 关东煮刚吃小半,叫的滴滴就到了。 楚沉瑜从中抽两串塞到燕峥手上,端起杯子干掉半碗汤,实在赶不及,才颇为可惜地将杯子扔进垃圾桶。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 燕峥把吸收满卤汁的豆腐皮递到她微微抿紧的嘴角边,轻声道:“特殊情况先忍忍,下次我们再来。” 很明显,经过两小时的惊险刺激与深情流露后,他的自我表达能力像坐火山车一样蹭蹭往上涨,达到撩人于无形的地步。 楚沉瑜撩起眼皮睨他,嘴巴诚实张开狠狠咬掉大半豆腐皮。 再回到第四医院,急诊室门前喧闹早已结束,护士却拿着桶跟拖把在拖地,两人注意到那边异样,一同看了过去。 尽管水稀释过,地面依然保留着淡粉色的液体,味道稍微腥。 身旁排号的路人连着叹气,“好端端的看个病,结果一个两个都喝大了,还给打进手术室,多大仇哟,鼻子都给人打歪掉。” “谁懂啊,幸好保安拦着,要不把椅子抡起来砸了。” “要我说那姓洪的就是皮赖,人家亲哥死了还有弟弟继承遗产,哪轮得到他们两个远亲接手,何况法院都没话呢,这两就先因为谁分多少打起来了。” 姓洪?遗产? 楚沉瑜转眸跟燕峥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目光中看出相同的怀疑神色。 广播叫到她名字,她摆摆手,示意等会再说,走进诊室。 “哪里不舒服?”医生低头写着东西,惯例询问。 楚沉瑜淡声道:“发烧。” “嗯,”医生这才抬起脸,见到她微微一怔,继而问:“你刚刚是不是扔了个包在大厅?墨青色的。” 楚沉瑜闻言,余光往他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在地面找到了自己的包。 “是,走的比较急,只好先扔旁边。” “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啊,”医生把包提到桌面推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道:“我也没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你自己检查看有没有少什么。你当时急匆匆跑掉,我喊你都没听见。” 青年趁乱追人时,他正好看见。 楚沉瑜勾唇,笑着应是。 医生见她态度乖巧,加之脸嫩生好感,便没过多指责,让她多注意财产问题,量体温后给她开药,就让她出去了。 距离她喝酒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此刻打点滴会影响病情恢复,医生建议她半小时后再打,燕峥就跟医生商量开一间病房用作休息。 医院的临时休息病房在输液大厅隔壁。 楚沉瑜躺倒床上,疲惫感瞬间侵袭神经,困得眼皮子打颤。 “睡吧,一会再叫你。”燕峥将调高的床板调平整。 他习惯私人病房的遥控式升降床板,也会用普通病房的手摇病床。 还在部队待那会,每回受伤或者生病他都被直接安排进最近的军医院,不过那都是病伤到快死的时候。 小伤小痛直接自己解决。 颓废的一年多里,老天约莫看他可怜,没让他变成神经病的同时又收走他的生活常识。 楚沉瑜实在困,含含糊糊提醒他一句倒头就睡,连鞋子都忘记脱。 燕峥长睫微敛,轻手轻脚拉过椅子坐到床边,抬起她的脚帮她脱鞋,再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 - “...现在几点?” 楚沉瑜自梦中迷糊醒来,见燕峥双手环胸低垂脑袋,似乎在阖眸养神,她稍微清醒点,哑着声开口。 燕峥并未睡着,先是看一眼透明瓶子里正好滴空的药水,按铃唤来护士,俯身碰了碰她尚且温暖的手背,回答:“五点,你睡了快三小时。” 护士很快处理好针口,拿走药水瓶时叮嘱几句,继而笑着对楚沉瑜说:“你哥挺关心你,怕你打点滴手冷,还来护士站找我们借热水袋。” 楚沉瑜指尖顿时蜷了蜷,指腹所碰之处皆有余温。 护士调侃完就离开,她躺平揉眉心,额角突突地挑了挑——因为一分自心尖传递的颤动。 “还是不舒服?” 淡漠却轻柔的声音宛如钟鼓敲击耳膜,敲得她心头愈发震动。 “没有,”她抿唇,压下这份没来由的悸动,只将它归类为普通的心律失常,情绪很快稳定,声线冷淡道:“怎么没叫醒我?” “看你太累。”燕峥微微蹙眉,不明白她心情为何在瞬息之间由惊讶转成冷漠。 楚沉瑜挣开他的手坐起身,衬衫彻底被睡皱巴,哪哪都难受。 她坐到床边穿鞋,边问:“我想去查那两个打架的人。” 原意是想让燕峥先回去,谁知他顺其自然地接话:“我问过值班护士跟几个病人,已经确认过他们就是洪金水的远房亲戚。” 洪姓加遗产这两个关键词很难葫芦,燕峥趁着楚沉瑜刚睡着的半小时迅速向周围熟知内情的人打探情况,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就理清楚所有经过。 那两个男人是收到洪金水暴毙的消息,千里迢迢从远方赶来瓜分遗产。 楚沉瑜穿好鞋子站起来,拿起背包利落甩肩膀上,“他们知道洪金石失踪的事吗?” 燕峥跟在她身边,“听情况,应该是不知道。” 楚沉瑜点点头,没有再问。 从目前已知情况来看,洪金水死亡,最有可能继承遗产的只有弟弟洪金石,但盯着他这份遗产的亲戚众多,谁都想来分杯羹,那两男人就是。 但他们也仅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没有十足把握,而昨晚的意外,则由同伴相劝矮个子放弃回乡起头,最终双方各持己见,扭打成团。 同伴身手好,没伤到哪,矮个子却被揍塌鼻子进了手术室。 矮个子受伤住院,走暂时走不动了。 楚沉瑜掏出手机想找钟司厘,摁两次锁屏键才发现没电自动关机,她直接将手机扔回兜,转而看向燕峥:“钟司厘在找洪金石了?” “对,”两人走到医院大门,燕峥抬手拦的士,“他审问柳栖,却没有得到线索。” 这很正常,毕竟柳栖也算被洪金石坑的,他肯定不会知道洪金石逃去哪。 “不过他通知了上京刑侦队,连接执政官,接下来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抓捕。” 燕峥嗓音平淡地说出钟司厘后续所有动作。 楚沉瑜挑眉,“什么都告诉我,不怕我抖出去?” 她好整以暇的等待燕峥回答,谁知对方却眼神奇怪地凝视她:“你如果要这么做,早在碰到柳栖的时候就选择放过他了。” 可她没有,证明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没生出过这种念头。 所以燕峥觉得,她还是没有了解自己。 “之所以这样断定,可能是因为你不会跟关斐致合作。”他认真跟青年剖析着,“柳栖提到关斐致时,我听到你把手伸进了裤兜。” 当时手机塞在兜内,透过听筒,她的任何动作,他都能从细微声响中判断分析地一清二楚。 “你在抗拒听到这个名字,甚至厌恶,手不断翻转着兜里的东西。”燕峥静静盯着她漆黑深邃的瞳孔,似要将她潜藏在表层深处的灵魂看穿看透。 各种声音混乱交杂,指甲刮过屏幕,刺耳非常。 短短几秒钟,她内心一定想到了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与‘关斐致’有关。 与柳栖赵子等人相同的怨怼?或者....不为人知的仇恨? 可是常年居住在楚家,入赘宋家后更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楚家六少爷,怎么跟远在南江,游走在黑白地带的关爷有联系? 燕峥瑰丽蓝眸里掠过隐晦而深暗的纠结情绪,薄唇翕张,想要将近段时间在脑海中煎熬翻腾的问题问出口。 可他一触及青年镇定清冷的神色,那些早已做好的准备,早已无声复读过的腹稿,通通化作云烟消失在天地。 “...算了。”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有些事情,到底还没到时候,不问,才是正确选择。 的士司机摇低车窗让他们上车,燕峥拉开车门刚想让楚沉瑜上车。 岂料她反手关上,扬起淡笑跟司机说不坐了,而后拽住燕峥衣领将他拖到路边长椅。 第146章 关心 “嘘。” 楚沉瑜发出小小气声,示意燕峥先听她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燕峥微愣,随即沉下浮躁的心感受周围。 凌晨五点多的街道略显空旷和寂静,早起晨跑的人会在跑步时经过门口,马路上经过的车并没有多少。 他轻呼出口气,下一秒就察觉到侧后方有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到身上——实在是对方太过不知收敛,以至于他稍微感觉两秒就找到其方位。 楚沉瑜理了理歪掉的领口,好心解释:“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突然发呆,但那个人已经在后面盯着我们三分钟了。” 从他们站在路边聊天开始到现在,对方就在背后偷听多久。 燕峥唇线微微抿直,思索两秒,笃定般开口:“闹事者。” “对,”楚沉瑜赞同地点头,“如果我记忆没有错乱,他就是把人揍进手术室那个。” 说完,她径直起身朝医院门口停靠摩托车的方向走去,在半道时跟疑惑探头想要查探他们为什么没动静的跟踪者撞个正着。 “光明正大聊聊?” 对方下意识想跑。 楚沉瑜却长腿一迈挡住他的去路,他连忙急刹车避免撞到她身上,当即转头想继续逃,而燕峥正好挡在他身后,堵住所有去路。 “......” 左右两边倒是给他留了逃跑位置,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在身手如此矫健的两位下逃脱。 所以权衡利弊的挣扎后,他选择妥协。 楚沉瑜好脾气,她顺手从燕峥兜里摸出手机查看现在的确切时间,见距离上班点还有三小时,她决定抽出半小时吃个早餐。 “附近有哪家早餐店好吃?”小小一份关东煮不足以满足她的胃。 燕峥先是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手机,随即抬头看了眼街对面,提议道:“兰州拉面吃吗?” 楚沉瑜眯起眼:“走。” 作为‘俘虏’,洪姓同伴没有拒绝权利的随行。 拉面馆开得早,他们是到的最早的客人,老板汤底刚滚热,听到有客立即热情地上前询问吃些什么。 楚沉瑜点了份老板推荐的,燕峥和她一样,剩下那位没得选,或许根本不知道选什么,就要了相同。 “说吧,”她给杯子里倒茶,端起时却被滚热温度烫到掌心伤口,眉头轻轻皱一下,她又搁下茶杯,看向洪姓同伴,“跟踪我们干嘛?” 洪姓同伴布满慌乱与打量神色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最终像确定什么般,沉声说:“我叫洪河,跟你们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一样,是洪金水的远方亲戚...” 他其实是意外知道了燕峥在向护士跟病人们打探他和矮个子的事情。 当时他正因为没办法趁早离开南江而感到焦头烂额,面对手术室沉默亮着的灯更烦躁,就想着出去走走。 碰巧听到一个陌生男人在和护士聊他和矮个子。 洪河有些惊讶,以为是洪金石知道他们前来南江与他争夺遗产。 他被这个猜测吓得六神无主,游神般回到手术室前,又脑抽般跟燕峥来到病房前蹲着,想要探听消息是否如他猜想那般。 结果燕峥除了让护士给楚沉瑜换药以及拿热水袋外,再无其他动作。 他一时之间又有点怀疑自己。 直到去上厕所回来,撞到楚沉瑜醒来后跟燕峥交谈的情景。 “...我就听到洪金石失踪,见你们出来,就赶紧跑了。”洪河老实交代。 楚沉瑜想要喝茶润嗓子,打几个小时点滴,嘴巴里早就变得干涩而苦。 但茶水温度过高,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路——一个包裹着纸巾的茶杯放到她掌心中。 “晾凉了,你试试。”燕峥无比自然地拿走她面前冒着袅袅热烟的茶。 楚沉瑜散漫挑眉,终于知道刚刚身边细微水声从何而来。 敢情,他在帮她晾茶。 指尖在餐巾纸边缘慢悠悠划一圈,她喝两口,温度适应,浅淡茶香正好冲掉口腔苦味。 “那跟踪?”她慢条斯理地问。 洪河面上浮现抹羞赧:“也不怕你们觉得虚伪,我就是好奇洪金石的事,跟小万大老远跑过来,本就是为了那两箱子钱。” 原本以为石头封死的路突然来了把碎石车,将路面障碍扫清,露出后面微渺的白光,他自然要抓紧能爬出去挖宝的机会。 楚沉瑜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往后靠去,嗓音也含糊倦哑:“胃口真大。” “......”洪河脸颊爆红,地面要是有缝,估计他能立刻钻进去。 可缓过神来,他相当诚恳的承认:“是,我们就是胃口大,现在有明路能拿到钱,我肯定要抓紧。”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消息是假的?”楚沉瑜语气略低,隐约带了抹笑,循循诱哄。 洪河摇头:“不像,至少凭我三十多年看人的本事,你们两个模样周正,气质好,瞧着就有钱有权,不至于骗我一个没用的人。” 他虽木讷,却很有自知之明。 楚沉瑜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燕峥本来想问些什么,不过看楚沉瑜似乎另有打算的样子,就将原本准备提问的话咽回去。 洪河跟洪金水案子没多少联系,洪金水的遗产也有公证机关帮他解决,这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三碗拉面端上桌,洪河闻到味就开始咽口水,等面到眼前,他甚至顾不得楚沉瑜二人立马开动,可见饿得多狠。 “...老婆跟人跑了,哧溜——我家还有个白血病的儿子等着钱救命,”洪河边吃边说:“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要试试。” 燕峥若非必要,向来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行为准则。 楚沉瑜倒没有,但她懒得说话。 最后只有洪河叭叭十分钟,讲到激动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却强撑着到吃完面都没落泪。 账是燕峥结的,连同洪河那份。 楚沉瑜趁他付账时,找店老板要了纸笔,在充当便利贴的小票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她晃晃纸张,晾干上面字迹,慢声道:“利益伴随代价,想清楚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她讲得很明白,想要洪金水留下的遗产,她可以帮忙,只是洪河要付出他应给的报酬。 洪河既心动又纠结,片刻后,他问:“我能提前知道是啥代价吗?” 楚沉瑜静静看着他,挑唇一笑:“放心,你绝对付得起。” 洪河抿起唇,双手接过小票。 燕峥掐着他们结束聊天的点走过来,侧了侧眸看向青年,“走吧。” 三人在拉面店门口分别。 的士吹出段车尾气,散在薄阳倾撒的空气里。 洪河吸了吸鼻子,低头盯着薄薄纸张,手指逐渐收力。 - 回到水衡居,楚沉瑜去冲了个澡洗掉满身汗味,囫囵地睡一小时,就任命地爬起床上班。 燕峥想让她请假,转念想起今天是她负责的公司项目新品上市的日子,她作为项目负责人没办法缺席,只好将这个想法抛掉,起床送她出门。 “早点结束回来补觉。”他站在电梯旁叮嘱。 楚沉瑜左手热牛奶右手平板,闻言敷衍地点点头。 燕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是觉得她这态度有几分随意,便抬手戳了戳她的脖子,顿时换来一张面无表情地面庞。 他懒散挑眉:“还有伤口,记得换药。” 青年手掌伤口在她睡觉时,他已经替她细致处理过。 除此以外,手臂以及不小心随衣服卷起而露在外的疤痕,也被他尽收眼底。 无法想象她这些年经历过什么,燕峥却十分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心情。 怒火与暴戾席卷全身,随后化作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几乎是极力克制着,才忍住打电话让钟司厘查楚家的念头。 “...药我都放你包里了。” 燕峥声音尽量放柔。 楚沉瑜却眼神奇怪地将他前前后后看遍,最终得出“他也被夺舍了?”的荒谬结论。 “嗯,”把牛奶塞进右手,她用左手将燕峥往门那边推,“回去吧回去吧。” 对于他,她早已从冷漠对待,到戏耍,变成如今无可奈何的迁就。 一步让,步步让。 燕峥停在门前不肯动,楚沉瑜摆摆手转身快速走进电梯。 等青年身影消失眼底,他解锁手机翻到备注着‘柏’字的联系人——【你那里还有多余的去痕凝膏么?】 即将九点,正常人上班时间,柏医生自然也要开工。 因此两分钟后,柏医生亲切回复:【五万八一支不二价。】 燕峥嘴角抿了抿,他记得燕宁说过,去痕凝膏才五千八一支? 不排出柏奚禾打击报复的可能,他手指三两下点击键盘:【去除大面积疤痕要多少支你算一下,给我个总数。】 柏:【?】 柏:【你终于记起来要好好对待你那身臭皮囊了?】 燕峥:【。】 句号表达所有沉默。 柏奚禾噼里啪啦发一堆数落他的话,然后抛出个七位数的价。 实实在在的奸商。 燕峥神情毫无变化:【记得查账。】 柏:【ok。】 - 楚氏珠宝最近行情低迷。 随着楚氏大少爷贩卖违禁品进看守所,员工x骚扰女员工,以及上层领导互相包庇几件事爆出,楚氏股票跌破历年记录。 公司门口甚至有人扔鸡蛋跟烂菜叶。 当然这种行为没有得以付诸在公司员工身上,因为那些来势汹汹讨公道的人民群众在大楼门口,就被保安制止扭送派出所。 言笙听闻消息,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让公司员工最近行事谨慎些,尤其点名小助理。 摸鱼期间突然被cue的楚沉瑜:“?” 关她什么事? “你是楚家少爷,也是这里的员工,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冲你来的。”言笙顶不住她黑黝黝的眸子,撇开眼解释。 楚氏总裁助理是楚家六少爷的事不知怎么被捅漏出去,罪魁祸首暂时没找到,而言笙似乎也并不想找——既然对方有把握把事公布,就做好被查到并惩罚的准备。 很有可能,他或者她,就是前段时间楚氏出事后离职员工中的一位。 行吧。楚沉瑜漫不经心地转一圈笔,点点嘴角,意思她明白了。 讲完近段时间安排,言笙让其余人先离开会议室,留下月色项目的各个参与小组。 他坐下来,双手交叉抬起下颌点一点楚沉瑜:“到你了。” 无论是表明还是暗里,他如今对青年的态度愈发鲜明而针对。 并非像对待下属那样严肃命令,而是将她当成合作对象,给予应有的地位跟尊重。 会议室气氛微变,楚沉瑜气定神闲的接替言笙位置,打开app开启今天讲解。 月色项目受到内因跟外因的干扰,销量远远达不到预期标准。 营销部这两天忙得脚大后脑勺,心里咒骂前资源部总监楚锦泽的同时,疯狂想补救办法。 楚沉瑜却划过销售量这一页不谈,讲起未来企划:“...以目前情况来看,月色项目还算成功。” 营销部经理颓丧着脸,“只有二十万的销售额也算成功吗?” 拿以往每个季度项目的销售额做对比,月色项目简直烂穿地心。 “最起码,我们还有二十万。”楚沉瑜语气平和:“珠宝一行今年本就不景气的大环境趋势,加外部因素的影响下,还有这样的销售额,属于意料之外。” 在这种艰难情景下,还有人愿意买单,驱使他们顶住压力选择产品,足够证明月色项目吸引人的能力。 营销部经理仔细琢磨她的话,想想觉得有点道理。 “别灰心,”楚沉瑜嘴角轻勾,笑意攀上清致眉眼,仿佛刹那间照亮满室灰暗,“留给月色的时间充足,努努力。” 营销部经理被她那双充满安抚与鼓励意味的眼神激励到,瞬间斗志昂扬,感觉自己还能再加班一周。 直到散会,楚沉瑜始终平静地讲述着。 她对整个项目保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哪怕今天销售额为零,估计她也能画上通篇大饼。 观看全程的言笙无意识地敲击扶手,突然慢悠悠出声:“幸好你没去做传销。” 否则一忽悠一个准。 “其实我更想当外交官。” 会议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楚沉瑜没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维持间歇性咸鱼人设:“可惜没机会。” 言笙反问:“为什么?” 第147章 证据 “现实条件不允许啊,”楚沉瑜声如人样,惫懒至极:“提醒你一点,我到公司实习是因为辍学。” 准确来讲,是强制休学。 由于宋兮月对她一见钟情并提出联姻建议的缘故,楚梁哲自作主张提前结束了她仅有三年的校园生活,美其名曰婚前培训,将她打包送到分公司接受磋磨。 不过她的学籍档案一直留存在学校内,辅导员偶尔会旁侧敲击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学,毕竟考古系学生不多,她成绩从入校到休学前都属于拔尖,系主任等对她都报以极高关注。 前提是她愿意重回校园。 楚沉瑜记起原主为数不多的三年自由时光,发现那竟然是她人生中唯一,最值得提起的快乐日子,往前十七年,往后一年多,皆是黑暗噩梦。 心里再度唾弃几句楚梁哲,她休息够了,撑着扶手起身收拾办公用具。 言笙难以名状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巡视,实在无法将她跟‘辍学’两个字联想到一起。 “你的外文翻译能力过关,对于商业管理上的专业知识也过硬,为什么会选择中途退学?”他帮青年收起笔记本,跟在她身边往外走。 楚沉瑜翘了翘唇角:“小白脸需要高学历吗?” 言笙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在人的固有印象里,被包养者一般都以硬件设施好,内在条件差示众,主要也因为——只有走投无路或自甘堕落的人,才会选择这条被道德谴责的路。 除开特殊要求外,金主自然希望自己的笼中鸟雀知识差点,更好洗脑跟掌握。 简而言之,他们更需要一个只会依赖他们的美貌废物。 言笙稍微剖析,就能读懂她其中深意。 他目光动了动,问:“宋兮月每个月都给你多少生活费?” 以宋家财力以及打听到的情况,宋家大小姐对于入门赘婿相当满意,加之出手阔绰,一个月六位数生活费肯定能有。 可看楚沉瑜每天穿得不是廉价白衬衣就是宽松t恤,裤子重样两三天的样子,她好像又很穷。 楚沉瑜侧了侧眸对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笑了一下:“别想太多,我只是懒而已。况且商场大促销买五送二,一次性买够七天的裤子刚好。” 言笙:“......” 理由合理的无懈可击。 心底再次刷新对这位豪门大少爷的认知,他余光瞥见对方拿着平板的手背,淡声建议道:“去休息下吧。” 楚沉瑜正有此意:“饭点喊我。” 言笙:“...你是助理我是助理?” 推开休息间门,楚沉瑜将平板扔到床上占领床位,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身份莫名调换还不能生气的言笙:“......”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用的省略号能连成一条线,将楚沉瑜绑在床上让她跟床相亲相爱整天。 - 下午三点半,楚沉瑜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顶着张阴沉沉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恨不得躲到燕峥身后当隐形人的钟司厘。 “原谅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见好友丝毫没有要帮自己转圜的样子,钟司厘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镜头前,举起三根手指,就差没给她原地发誓。 楚沉瑜忍着起床气,勉强接受他这个说法:“那就是有意。” 钟司厘额前如有实质的划下三条黑线,“算了,你开心就好。” 说话,青年用一双乌黑眸子静静凝视他。 “.......” 钟司厘相当从心的双手合十:“是我的错,不该在睡觉的时候打扰你,楚哥哥大人大量绕过我这回。” 楚沉瑜被他这声掐尖嗓子阴阳怪气地‘楚哥哥’喊得额角青筋连跳。 好在旁边有清醒人阻止他胡闹。 镜头转了转,燕峥情绪冷淡俊逸的面庞出现在屏幕内,他先是观察楚沉瑜的状态,看清她除了神情困顿外并无异样,才直切主题:“柳栖想见你。” 昨晚柳栖已经被扭送到看守所,他要在那里待到开庭,等审判结束后送进监狱或者执行死刑——这要等结果出来才知道。 但经过一夜冷静,今早审讯时,他主动向警方提出可以提供信息,前提是他只告诉楚沉瑜,并要与同她见面。 这个要求自然遭到拒绝,可柳栖却说他手中掌握的证据很重要,最起码,在判决关凌跟楚锦泽的案子上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钟司厘犹豫了,燕峥却在他犹豫的时候答应下来。 所以就有了现今情景。 楚沉瑜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问:“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燕峥点点头,“我在这等你。” 楚沉瑜随意嗯一声,关掉视频通话。 她走出休息间,言笙不在办公室,脑海中掠过他今日的行程表,她记起言笙这个时间点有应酬。 留了请假条在桌面,她打卡离开公司。 颍州区看守所距离南江人民法院很近。 楚沉瑜到时,燕峥早已等候许久。 钟司厘双手叉腰,纳闷道:“你跟柳栖到底什么交情,他从进看守所后除了他爹,提到过次数最多的就是你。” “你追我赶的玩命交情?”楚沉瑜冷淡应答。 钟司厘这才注意到她包裹纱布的双手,眉梢挑了挑,十分感兴趣的开口:“说真的,你身手这么好,当初要努力点考警校,没准现在也能成为这的一员。” 刑警队在凌晨时调查拷贝完从第四医院到胡同的所有监控录像,txx特案组凑在一起围观了楚沉瑜堪称‘不要命’的凌空追击行为,并为此送上佩服膜拜等等敬意。 燕峥除外。 他当时直接捏瘪手里保温杯。 而这个可怜兮兮的保温杯此刻躺在垃圾桶里,内胆损坏严重,保温功能丧失,成功报废。 燕峥闻言想说些什么,被钟司厘打断:“柳栖在会面室等着呢,先进去。” 楚沉瑜点头:“嗯。” 她摆手示意燕峥等会再聊,跟在钟司厘身后向会面室走去。 灯光明亮,隔着透明玻璃,楚沉瑜发现柳栖脸色奇异的比昨晚好。 “那是我近段时间以来,睡过最安稳的觉,”柳栖见她似乎有疑问,轻声解释道:“不用躲躲藏藏担心被抓,浑身轻松,睡醒脑子空空的,精神却很好。” 楚沉瑜坐到他对面,眉尾轻扬:“你能想通也算不错。” “也不算想通吧,毕竟我就剩几天生命,再不佛系点,那就太累了。”柳栖笑着挠了挠脸颊。 楚沉瑜回以浅淡微笑。 柳栖与她对视片刻,缓慢收敛起笑容,淡声说:“伥鬼的事我已经跟钟队长说清楚,他答应我,会考虑帮我争取到减刑的机会。” 但能不能成功另说。 “剩下的,就是我给你的回报。” 他平静叙述着:“在古董店后院左边杏树的泥土里,有我埋的一个盒子,里面是关凌跟楚锦泽还有洪金石勾结的证据。” 当初关凌来古董店,就为了确认货物的问题。 几天之后,她又和洪金石一起,带楚锦泽到古董店内验货。 柳栖在跟关凌进行交易时,有养有录音的习惯,他们当时在店内所言全部记录在u盘里。 “我虽然不清楚商业上的事情,但楚锦泽因贩卖违禁品入狱,楚氏必定会受影响,所以我想,这份录音你可能会需要。”他认真看着楚沉瑜。 至于怎么使用这份证据,以青年的聪明才智,他相信对方能处理妥善。 楚沉瑜支着下颌,倾听时细长眼睫随着他说话而颤动,等他讲完,半晌后,她缓缓提起嘴角,真诚道谢:“谢了。” 柳栖抿唇:“我说过,这是给你的回报,不用道谢。而且——” 他顿了顿,接着沉声继续:“我也由衷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制裁,下十八层地狱。” 楚沉瑜不置可否。 接下来柳栖与她闲聊两句,就起身离开。 楚沉瑜和钟司厘回到会客室,她抬腕看手表:“我要去趟黑市。” 燕峥当即开口:“我陪你去。” “嗯,”楚沉瑜没拒绝,目光转向钟司厘,“洪金石的行踪这两天有空我帮你查一下,但不保证一定能追踪到。” “没事,”钟司厘摆手,“你能帮忙就很好了,多份人多份力量。” 楚沉瑜颔首。 燕峥从看守所借车载楚沉瑜,路上她利用大数据中心从庞大无比的数据库中搜索到洪金石的个人终端,复制粘贴进自用程序,她开启大范围数据追踪。 直到抵达古董店门前,程序内依旧显示正在追查中。 楚沉瑜将平板和背包甩给燕峥,往后倒退两步助跑,一个弹跳力十足的跳上高墙,而后往后找燕峥拿东西。 燕峥朝她摇头,随即将包背到肩上,长腿踩住墙体借力,轻松攀到墙沿,一跃而上。 古董店被查封,他们要进到后院,只能走不寻常路。 楚沉瑜按照柳栖所言,在左边杏树里挖出个沾满泥土的红木盒子。 “六位数密码。”燕峥俯身拨弄两下锁住盒子的机械锁。 而题目则印在盒盖子上。 楚沉瑜拿餐巾纸擦掉泥土,露出题目本来模样。 全是数字。 她指尖从开头划到末尾,淡声道:“六阶幻方。” 数学题。 燕峥蹲在她身边,面色冷淡,实则内心开始计算。 “。” “。” 两人异口同声。 楚沉瑜眉梢愉悦扬起:“数学不错。” 燕峥附和:“你也一样。” 输入得出密码,伴随滴滴两声响,机械锁成功打开。 楚沉瑜从垫着黑布的盒子里拿出一个u盘跟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是关凌在古董店做过的交易,她之前不是死不承认来着?”她把文件袋递给燕峥。 燕峥接过,绕开绳子抽出内里并不算厚的纸张,边仔细查阅边回答:“嗯,她咬死古董店老板二人跟楚锦泽陷害她。” 还有楚锦泽,关凌从头至尾都认为有人盗取念思茶企的公章跟冰药贩卖团伙做交易,要求钟司厘彻查念思茶企,尤其是逃跑的洪金石。 她怀疑就是洪金石搞的鬼。 然而柳栖保存的交易记录跟录音将她所有猜忌假证通通推翻。 楚沉瑜修长食指点了点下巴,斟酌道:“她会这么说,背后恐怕有人授意。” “关斐致,”燕峥很快给出答案,“还记得她被抓前给柳栖他们留的信息吗,其中就有拜托他们带消息的关斐致的内容。” 如此便解释的通,关凌为何至今有恃无恐。 毕竟关爷在南江手眼通天,换个人来给她顶罪算小问题。 楚沉瑜嘴角微抿,“念思现在什么情况?” 燕峥:“关凌出事后第三天就有新人接替她的职位,目前钟司厘正跟对方交涉。” 楚沉瑜突然笑了:“这样啊——” 她慢悠悠拖长语调,清越磁性的嗓音散在空气中,宛若最馥郁芬芳的花香,撩拨心弦。 燕峥不明所以,但看她陡然变得轻松愉快的脸色,就明白她想到了什么。 换位思考两秒,他恍然,问:“你是觉得,念思放弃关凌了?” “不如说关斐致放弃关凌更贴切,”楚沉瑜把u盘塞进口袋,盒子放到燕峥手里,点点背包让他装进去,而后拍掉手心泥土站起来,“从我得到的信息看,念思背后掌权的人有两个。” “第一,被任命的管理者,第二管理者的上级,”她笑意渐深,“以关凌的身份,还不足以让那位上级出手。” 因此推论可得,真正抛弃掉关凌的,便是她最敬重爱戴的金主爸爸——关斐致。 燕峥顺着她的结论继续深思,眉间蹙起。 他们从关凌查到柳栖,在柳栖身上得到信息确认关斐致与伥鬼有关系,可如今却无法查到关斐致到底和谁有联系。 “我记得,钟司厘有权利调遣上京刑侦队。”楚沉瑜见他陷入盲区,贴心的给出思路。 燕峥嗯声。 这件事他昨天告诉过她。 “关于关斐致的逮捕令已经跟洪金石的搜查令一起下达,”燕峥把东西收拾好拉上拉链,“但刑侦队去晚了,他们到时只看见一座空楼。” 意料之中。 关斐致风雨里滚过来,危机意识跟保命手段自然在线。 两人照旧翻出古董店,楚沉瑜正思索着要怎么查关斐致,重新抱回怀里的平板当即闪烁起红光。 她双指放大画面,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张沁着黑血的骷髅头占据所有视线。 ——【警告!警告!系统遭到入侵!警告!系统遭到入侵!】 第148章 倒影 巨大鲜红的字眼刺激着人类的视觉神经。 楚沉瑜面无表情地尝试按了几下侧键,划动屏幕试图发号指令,结果都以骷髅头报以神秘微笑宣告失败。 入侵者似乎在饶有兴致的观看她操作——或者说是欣赏自己优越的黑客水平。 总之恶趣味十足。 “你听得到我说话。”楚沉瑜干脆带着燕峥到路口树下就坐。 骷髅头丑得出奇根本看不出嘴巴的位置诡异挑起,算作她聪明才智的回应。 她试图调整屏幕的手改为出戳上它空洞漆黑的眼睛部位,真诚发问:“有事吗?” 燕峥同样持沉默态度凝视平板。 骷髅头底下的警告红字几经变化,而后转换成一句:【文件夹里关于秘密的内容我已经帮你删除,别紧张,我只是在回收点小朋友做错的东西。】 它既然能入侵她的主系统,自然能将程序内保存的所有数据一览无余。 楚沉瑜没什么话好跟它说,将平板与键盘连接,修长手指匀速无声地敲击键盘。 好在对面收音貌似很差,除了她的讲话声外,其余声音全都听不到。 “你这样做,我很亏啊。”楚沉瑜语气散漫地指责对方。 骷髅头相当善解人意:【有道理,所以我送了你一样小礼物,我退出后,你就会收到。】 楚沉瑜:“哦。” 先毫无理由扇你一巴掌再强塞一颗酸得要命的糖果,幼儿园小朋友都要哭着骂坏蛋。 骷髅头似乎理解她的无奈与生气,停顿片刻后回:【你会喜欢这个礼...刺啦....礼...刺啦....】 “礼物”二字的物字成功被刺耳电流声充斥,仿佛半夜破损晃荡在半空中时不时发出闪电般白光的电线,一会一个样,和视觉同频给人带来相当有效果的刺激感。 而骷髅头也跟着电压不稳,血红界面破碎成雪花一样的二维码状态。 其中稳定两秒,见缝插针的控诉:【你...我...】 仅仅两秒,楚沉瑜敲下回车键,将这位不速之客踹出自己主系统。 她《黑客技术入门》虽然只看了三分之二,但是该懂的专业知识还是稍微懂一点,所以在驱逐入侵者后,她立即实行数据反追踪。 只可惜对方比她谨慎得多,在察觉到她有追踪意图时迅速切断连线,甚至把未来得及删除和转移的文件退回部分。 楚沉瑜舌尖漫不经心的在齿上划过半圈,意味不明的顶了顶腮,轻笑一声。 被删除的文件全部与念思茶企有关,其中她查到和关斐致最多最详细的那部分皆被销毁——原本,它们准备上交给刑事法庭,用以起诉关斐致。 但由于骷髅头横插一脚,导致数据丢失,她估计又要花费大量时间来寻找证据,以及升级防护墙。 至于入侵者的幕后真面目,已经显而易见。 楚沉瑜飞快敲打键盘企图追回更多数据,但系统临时违背主人,出现卡壳等等状况,以至于她只摸到对方边角,并且从摸到的边角内偷到一份邮件。 燕峥伸手指了指她一番操作得到的成果,询问:“这是什么?” 楚沉瑜破解代码解锁邮件,三两下看完所展示内容后,慷慨地将平板递给他。 燕峥垂眸认真查看,呈现眼前的,却是几十行颠三倒四杂乱无章的乱码。 “试着让钟司厘载入数据中心破译,”楚沉瑜双手环胸,下颌抬起点向其中一个乱码,“这是关斐致的名字代称。” 燕峥顺着她指的方向划出那个乱码,“发送给关斐致的邮件?” 屏幕左下角标注有日期,虽然被打乱,但燕峥仍然能凭借大脑高速运转分辨出其中数字。 跟刑侦队报告关斐致逃离的时间很接近。 只是目前没有确切数据,真实内容有待破解。 楚沉瑜点了点头:“猜测是,可以等数据中心结果出来再说。” 燕峥淡声:“把文件发给钟司厘。” 他把平板还给青年,后者照做。 距离他们出来寻找证据已久,楚沉瑜摸了摸肚子,觉得胃里空空,饿得慌。 燕峥最近练就了看面相知内意的技能,当即提议先吃饭再回看守所。 两人在附近正好营业的路边摊解决晚饭问题,却因为样貌问题遭到烧烤摊群众的视线围观,燕峥还好,他那张冷脸自带‘冷死人’不偿命的气场,楚沉瑜则受欢迎得多。 期间有小姐姐或者小哥哥大着胆子上前要联系方式,都被她以已婚为由拒绝。 燕峥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打扰得多,也可能是青年某个字眼戳中隐晦心思,他将烤得咸香的苕皮认认真真伸到青年嘴边,以投喂的姿态。 亲昵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有关系。 楚沉瑜挑了挑眉,心理上觉得他此举有问题,生理却已经坦然接受,毫无顾忌的张开嘴咬掉一大口。 燕峥略微僵硬的手指在她启唇时,才稍稍缓和几分,随即兴致颇好的继续喂食。 看着青年嘴里有食物而微微鼓起的半边脸颊,以及因为得到满足半眯起的眸子,他终于理解了钟司厘整日念叨要养猫的疯狂心态。 小动物因自己而升起满意感,更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被依赖的存在。 虽然明明是他更仰赖对方多点。 而旁边小姐姐早在楚沉瑜动嘴时识趣远离。 不过比起一开始来问联系方式时的表情,燕峥观察到她离开时,眼睛快亮成两个摄像机补光灯,恨不得给他们来一组三百六十度写真。 - 回到看守所,燕峥将从古董店内找到的证据交给钟司厘。 至于楚沉瑜手中u盘,他没提,楚沉瑜也没说。 双方达成潜意识共鸣,而后照例询问几句进度,离开看守所。 在回水衡居路上,楚沉瑜抬头看向将唯一一个空座留给她,站在面前替她挡住其他人的燕峥,纤长眼睫缓慢眨了眨。 燕峥本就注意着她,见状薄唇轻启,无声问:‘怎么了?’ 楚沉瑜摇摇头,嘴角小幅度翘了翘。 她解锁手机点开聊天框。 没多久,燕峥兜里传来震感。 他意有所觉的翻看微信,看到她发来信息——【坐地铁什么感受?】 眉梢轻轻蹙起,依靠下盘稳稳扎根在前方,抵挡地铁高峰期汹涌挤压的人群避免碰撞到青年,燕峥淡定回复:【有点新奇。】 身为常年在境外、边界活动,回国后出行皆有专车使用的燕老板,对于第一次坐需要人挤人的交通工具,自然有生出新鲜感。 楚沉瑜垂眸:【对你而言,坐地铁应该算不上什么有趣的事。】 她说得直白明了,对于燕老板性格了解格外充分。 燕峥没解释就同意她的说法:【但在这个事情上加个你,即使是最平常的交通工具,它也足够提起我的兴趣。】 情话冲击。 楚沉瑜指腹搭在关机键上,轻轻用力,熄灭屏幕。 有关地铁的话题到此结束,前面有人保护,她晃了晃意识有些昏沉的脑袋,选择安然阖眸养神。 轻微荡感中,她察觉有人在碰了碰她的头顶,将她脑袋移动到另一边,而后靠在某个支撑点上。 耳边嘈杂声逐渐消散,站点播报声响过好几次。 楚沉瑜醒来时,发现她靠着燕峥肩膀睡了全程。 “走吧,到站了。”燕峥贴心地揉揉她睡得有些皱的侧脸。 “哦。”她略微迟钝的应声,习惯性去拉背包,手摸到肩才意识到背包早就被燕峥拿走。 自从她翻墙后将背包随手扔给他之后,无论是离开赶彩还是看守所,她的背包就一直留在他手上。 燕峥感受到她略显放空的眼神,在牵住她手腕刷卡走出地铁后,淡声解释:“包有点重,你经常单肩背,有可能会造成塌肩。” 也就是左右两边肩膀不对称。 楚沉瑜表情浅淡,思考瞬间,没反驳他。 她包里有笔记本跟工作文件等各种东西,确实挺重。 两人沿着缀满昏暗倒影的小路并肩向前走,街道旁昏黄的灯光渲染出夜间独有的虚朦和温馨,照亮在他们身上,垂落细长交叠的影。 楚沉瑜余光往后瞥一眼,看几乎贴到一起的影子,她突然向燕峥身边走两步,那两道影子便顺着主人的意思与旁影相贴相连。 在所有黯淡而虚妄的时间与地点里,我好运的扑捉到了你的倒影。 - 连续加班三天,被总裁大人强行压榨完最后一点劳动力,楚沉瑜终于扛不住晕倒在办公室内。 言笙眼睁睁看完她从闭眼到跌倒在地的过程,而后脱离办公椅箭步上前把她从地上公主抱起,再一脚踢开休息间门呼叫安迪。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期间,昏倒过去的楚助理缓慢转醒。 “你先别动。” 额头被覆盖上一只手,言大总裁的脸随之出现。 “我拿测温枪给你量过体温,高烧四十度,之前怎么都不说?”他连声发问。 楚沉瑜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用眼神示意旁边时刻观察此间动向的安迪给她拿水,接着哑声道:“你也没给我机会。” 言笙:“....适当提出身体情况,我当然会理解。” 楚沉瑜扯扯嘴角,未置可否。 感受到自己的人道主义受到质疑,言笙干脆抽走安迪手中水杯,亲力亲为地扶起他生病期间闹脾气的小助理,将水倒进另个杯子里分成更适合饮用的两份。 他端到楚沉瑜唇边,明显要给她喂的架势。 安迪无声张大嘴巴。 乖乖哎,外面今天下金子还是软妹币?心里永远只有赚钱的言大总裁居然也有体恤下属的一天! 或许是她目光太过火热,言笙顶着张欠债脸默默转头凝视她。 “呵...呵呵呵...”秉承一切从心的安迪秘书当即给嘴上封条,利索道:“楚助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立马开溜。 楚沉瑜看了看安迪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直接拿过杯子,软着手干完了半杯水。 “没人跟你抢,”言笙见她脸色沉沉,以为她呛到又不肯示弱,就自己给她找台阶下,“我等会陪你去医院,下午跟明天好好在家休息。” “不用,”楚沉瑜在床上摩挲手机,找到后划开,边编辑信息边回:“季节性发烧而已,小问题。” 她只是低估了自身抵抗力,前期随便造都平安无事,结果就因为没及时吹干头发,导致长期低烧,间歇性高烧,伴随偶尔咳嗽,影响生活。 言笙忍住想摇醒她的冲动,忍了忍,才道:“持续高烧不退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严重后果,包括但不限于肺炎、脑部受损跟其他并发症。” 他稍微停顿,缓和语气,谨慎道:“你工作能力不差,我还不想那么快找下一任助理。”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想跟楚沉瑜签订为期十年的聘用合同,并且看情况续期。 楚沉瑜无力吐槽,给燕峥发完信息后干脆躺倒,留给言笙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言笙缄默,静静看着她半晌,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他视线落到被子上,纠结半秒,起身帮她盖好,“你睡吧。” 楚沉瑜回了个闷音。 言笙转身走出休息间。 楚沉瑜得以安静睡觉,她感觉脑子要烧成浆糊,很快就进入浅眠。 但她没能休息多久。 救护车和警车齐刷刷抵达大楼门前。 救护车还好,大楼里偶尔有打工人加班晕倒送医院,保安对它态度算平静,可警车就略显惊然。 前段时间刚抓走一个,又来?? 然后保安就见警车副驾驶走下位穿着简便,面容似有几分熟悉的男人。 他速度很快,对进楼流程更是熟练。 与此同时,救护车也跳下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两方人同步进入电梯,从亮灯按钮看,去的还是同一楼层。 男人侧了侧眸看向医生,唇瓣轻抿,神情有些凝重。 电梯直达五十九楼,他稍等半秒让医生先出去,接着紧随其后。 前台小姐姐得到安迪通知,连忙上前带路:“你们跟我来。” 她没问燕峥,自然而然将他理解为随行的医护人员。 办公室内,言笙听到脚步声,门属于敞开状态,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医生护士。 “病人在哪?”医生问。 言笙起身:“在休息。” 他摆手让前台先走,带人前往休息间。 医护人员忙不迭点头。 言笙引他们进入室内后就站在门口不动,须臾,目光偏移,精准地移到在场唯一的陌生人身上。 第149章 怀疑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微微侧过脸,目光从床上移到他脸上。 言笙嘴角下意识抿起。 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不妨碍他觉得对方特殊。 燕峥站在他一米之外的位置,双手随意插在兜里,穿着浅灰色棉麻唐装,挽起两边袖子,手臂的肌肉明眼看属于瘦而有致的类型,线条明朗,充满力量感。 劲腰直挺,双腿刀刻尺量般跨开两分小而标准的宽度,裤脚收起裹住踝关节,脚下踩着双貌似与床边同款的板鞋。 气势略微收敛着,言笙却一眼猜测,眼前人绝对当过军人,或者不止军人那么简单。 言笙脑海高速运转,嘴上问:“这位先生是?” 他打量对方的同时,燕峥同样在观察他,听到问话,转开目光,淡声回:“我...” “是我叫他来的。” 另一道虚弱低哑的声音代替他回答了以上问题。 两人几乎同频率向床看去。 楚沉瑜半坐起身靠着床头,虚虚握着拳低声咳嗽,她看一眼言笙就略过,面向燕峥问:“怎么到那么快?” 燕峥语气平淡:“刚好在附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说来也巧,每次楚沉瑜找他有事的时候,他总能心灵感应般出现在她周围,然后就以各种方式和她见面。 楚沉瑜疲惫地点点头,这才跟言笙解释:“我朋友,他等会陪我去医院就行。” 突然就被隔绝在外插不进话题,言笙内心微妙的升起一股酸涩感,仿佛表面色泽饱满,卖家强力推销的甜橙,满心欢喜的买了,剥开吃才发现里面果肉酸得要命。 “你朋友不上班吗?”出于心里不知因何而生的竞争斗志,他稍稍在言语上刺燕峥一句,提醒楚沉瑜现在所有人都很忙,没空管她的事实。 谁料楚沉瑜直接说:“他无业游民,不用上班。” 言笙:“?” 认真的? 燕峥对于某些方面的感官比楚沉瑜敏锐得多,在言笙开口后两秒就思考出他意欲何为,再将对方被楚沉瑜怼后吃瘪又略微委屈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抿薄。 招蜂引蝶?他承认楚沉瑜确确实实有这个资本。 但仅仅来一趟南江就招了两三个蜂七八个蝶,让他略感头疼,同时也有些欣慰。 能被人喜欢并接纳永远是好事,证明她自身足够优越。 医生已经替楚沉瑜做完检查,得出结论:“有点感染性发烧,需要住院治疗几天,具体情况等到医院做血检再做安排。” 他的言下之意,是青年目前要停工住院治病。 言笙闻言顿时收回乱飞的心思,痛快的批假:“你先听医生的话住院,有什么事再微信联系我,工作我让安迪暂时接手。” 其实楚沉瑜手底下的工作早就忙得七七八八,目前处于收尾阶段,只等月色项目彻底结束,她就可以领工资前往总公司任职。 而在此之前,言笙通过自身努力,成功由楚梁哲提拔为总公司副总裁,只是他的工作岗位不在上京,而在州东。 等楚沉瑜离开,他也要前往州东接任地区经理的位置。 言笙有意送青年下楼,一直在门边站着的男人动作却比他还快,大长腿三两步一迈就到床边背对人坐下。 楚沉瑜指了指床底:“鞋。” 燕峥从善如流地弯腰帮她把鞋子拿起穿好,再把挺括背脊露给她。 楚沉瑜挪的到他背后,一条腿跨到他右边,双手自然揽上他修长脖颈,整个人呈现依偎状态靠在他后背,而后慢吞吞道:“可以了。” 燕峥得令,便稳稳地托着她的大腿起身,调整下位置让她姿势更舒服点,感受到她将脸埋到自己肩窝处又睡过去后,就抬脸看向言笙。 “言总,”他精准叫出对方名讳,声线略微冷淡:“我们先告辞了。” 言笙眼尾狠狠地一抽。 眼前情景刺痛双眼的时候还顺带戳穿他卑劣的内心,‘我们’这一自称跟捣木棍似将他才意识到阴暗心思搅得满目狼藉。 燕峥径直背着昏睡过去的楚沉瑜路过他身旁。 言笙迟钝地发现,他们除了鞋子是同款,就连身体的味道都默契般贴合。 他闻楚沉瑜身上浅香闻得多,这还是第一次察觉到,竟然有人能在如此特殊的事情上与她有百分之百的相合度。 说实话,他有点羡慕,以及嫉妒。 可他完全没有立场去提出疑问,直到他们连同医生的身影消失眼底,他也依旧静立办公室门前,沉默看着。 碰巧安迪跟秦秋从茶水间出来,撞见先前那一幕,凑到一起交头八卦。 “那个帅哥谁啊?怎么没听楚助提起过。” “楚助朋友吧,”秦秋准确猜到燕峥身份,而后疑惑拧眉:“楚助没提可能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人家私人朋友圈干嘛要跟我们分享。” “这倒是,”安迪点头附和:“但他真的好帅哦,不过要我选我还是选楚助,顾家的好男人谁不爱啊。” 她们聊着天,完全没意识到公司大boss在身后。 等言笙出声时,想收回前言已经为时已晚。 “言总下午好,言总辛苦了,言总再见。”看过一次八卦现场的安迪非常有眼力见,趁言笙发飙前,立马拽起秦秋飞快逃离危险爆发区。 言笙脸色冷沉地凝视她们离开的方向。 - 做完一系列血检等检查之后,楚沉瑜被安排住在十二楼vip单人病房内。 燕峥陪护,认真听医生讲注意事项,随后点开手机备忘录逐字逐句的记下。 楚沉瑜偏头,注视他几秒,问:“你记忆力变差了?” “嗯?”燕峥从喉间溢出个惑音,随即坐到床边,将她滑落至腰间的被子往上盖好,“没有,只是觉得记下来更保险,以免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别人能按照备忘录里的内容照顾你。” 有关连环杀人案和垃圾厂冰药贩卖案开庭在即,他还有很多资料需要查找跟确认,经常在警局通宵整晚不回家,忙得脚不沾地。 他也没自大到以为自己能时刻保持海绵状态,连续不断积水般挤时间,所以楚沉瑜住院期间,他肯定要拜托别人帮忙。 楚沉瑜思索片刻,点点头:“你叫陈左怀过来吧。” “给他发过消息了,在赶来的路上,”燕峥接话,“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胃口。” 比起填饱肚子,此刻她更想睡觉。 燕峥也不勉强她,调整药水滴落速度后放平用遥控放平床板,让她安心休息,他守着。 楚沉瑜对他信任度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因此直接闭眼睡觉。 意识昏昏沉沉,她难受得皱眉。 就有东西贴到额头,替她抚平眉间痕迹,送来清爽凉意。 再醒来时,病房纯白窗帘已被拉整齐,天边灿烂温馨的橙黄色夕阳投落其上,映照出窗边植物摇曳的影,如风自由。 楚沉瑜静静盯着那影子几秒,缓慢活动手指感觉身体情况。 针口早就拔掉,烧退了不少,额头冰凉依旧,她伸手碰了碰,是退烧贴。 侧过脸,床边看护的人从燕峥换成了陈左怀。 对方抱着书本啃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她醒来。 “陈左怀。”她声音嘶哑地唤他名字。 “哎!”陈左怀条件反射地回应,对上她蒙着潮湿水雾的双瞳愣了愣,再开口就慢了半拍:“...余哥,你还有哪不舒服?喝水吗?” 楚沉瑜回他一个闷闷的嗯。 陈左怀当即去倒水,再贴心的扶起她。 他把水杯放到对方手中,随后站到侧边,眼神略有疑惑的凝睇对方。 ——有些时候,他总会恍惚的以为楚沉瑜是女的。 从近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她有很多细节并不像一个男人所为,心思九转十八弯,细腻到让人捉摸不透,考虑地面面俱到。 而生活上,她偶尔会避开他们自己行动,例如集体活动时提到夏天去游泳,问她意见,得到的永远只有拒绝。 当然这些不足以引起他的怀疑。 最让陈左怀感到困惑的,是她待人待物的态度——都跟他记忆中的故人,十分相似。 活人死后,会复生吗? 以前陈左怀从未想过这种莫须有的事情。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去想,必须去探究。 在拍卖场买下他是兴趣而生,那放走他呢? 上京的再度相逢,是命运齿轮扭转将青年送到他面前,还是冥冥之中,他们还有未尽的缘分? 包括重合度大到高度一致的名字。 陈左怀之前不太情愿叫她,现今却想叫来试探她的反应。 大脑内思绪乱成麻线,他眉间深锁,连楚沉瑜什么时候喝完水盯着他看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时,他都快和对方无意识对视将近五分钟。 “余、余哥,”他陡然一惊,连忙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淡然道:“这话该我问你。” 陈左怀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想东西想出神了,没注意。对了,燕老板走前交代你醒了给他发信息,你等等,我给他说一句。” 楚沉瑜双手捂着空塑料杯,感受因为空气灌进空杯中逐渐变冷的杯壁。 长睫低敛,在眸底投落小片隐隐,神情淡冷而模糊。 陈左怀发完信息转回头,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青年沐浴在渐渐黯淡的夕阳里,半边清致侧脸被隐没,她静坐两条黑白分明的明显交界线之间,周身萦绕着叫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谁也探不进她孤高冷傲的内心世界,她是此间唯一鲜明且矛盾的存在物。 心脏猝然噗通乱跳两下,陈左怀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努力保持清醒状态,从陡然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尝试性提问:“...余哥,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楚沉瑜挑了挑眉。 陈左怀嘴唇翕动,半晌,问:“余哥,你是楚沉瑜...吗?” “......” 楚沉瑜以为他能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谁曾想他纠结半天,问出一句废话。 她颇为头疼地揉鼻梁,没好气的反问:“你觉得呢?” 陈左怀瞬间卡壳。 什么叫他觉得? 但青年没明说,一定是他哪里出错了。 所以他认真反思自己,而后终于脑回路勉强和青年通频,脸色顿时红透半边天,结结巴巴道:“啊、抱、抱歉,我的意思是,你是楚先生,还是...瑜姐姐?” 室内倏然陷入诡异地沉默。 一片静寂里,陈左怀心提到嗓子眼,他仿佛能听到它即将从内里跳出来的恐怖躁动,浑身上下充斥着兴奋的激动情绪,以及一丝害怕答案并非所料的惶恐不安。 楚沉瑜随意撩开额前过长的刘海,饱满的左侧额间印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形状奇奇怪怪,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暗几分。 疤痕并没有破坏她俊逸眉眼,反倒为她添上股与生俱来的乖戾野气。 她没有回答,指尖从额前转移到锁骨。 经常敞开衣领使她很容易就捻上自己的锁骨,指腹使劲揉搓,将那颗细小的痣揉红,揉透。 同样红的,还有陈左怀的嘴巴。 他把唇咬出血了。 只要和楚沉瑜熟悉的人都清楚,她有一个从小到大养成的瘾。 始终凹陷下去,无时不刻都被摧残的玲珑骨,在她手中饱受磋磨。 “...瑜姐姐小时候左边锁骨被巷子里流浪的孩子用石头砸碎。” 陈左怀声线颤抖,克制着情绪,用回忆的语气将认知里的事情复述,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从我认识她开始,她无聊时候喜欢揉那里,烦躁的时候、迷茫的、生气的,都是。” 而自打他跟楚沉瑜接触以来,对方就在他面前做过很多次这个动作。 偶尔策划案写到暴躁,画稿遇到犹豫地方,还有各种情况下。 他却直到如今,才起了疑心。 陈左怀捂住脸,嘴角翘起,嗓音染着悲戚的哭腔,是在庆幸自己失而复得,又或者痛恨自己粗心大意:“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注意到的,世界上哪有连生活习性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亏他还自认楚沉瑜最乖巧懂事的亲人,到头来连她就在身边都认不出。 楚沉瑜舍得放过被折磨的可怜兮兮的锁骨,改为双手环胸,一言不发任由陈左怀发挥,眸光微微动了动。 第150章 陈左怀遇上楚沉瑜那年 瘦瘦高高的女生留着利落的及肩半长发,一身黑色吊带长裙,肩膀披着薄纱外套,袖子只到手肘出,露出冷白分明的小臂。 他视线顺着她比竹竿还细的腕骨往上瞧,看见了她握在手中黑乎乎的玩意。 光一眼,那冷硬外壳便让他内心发憷。 后来陈左怀才知道,这玩意叫做枪。 而在他无意闯入别墅前两分钟,楚沉瑜刚射杀了当时南江鼎鼎有名的古董艺术收藏假,他名义上的母亲,阮女士。 母亲死不瞑目的模样落入眼中。 他惊骇地看着母亲额头骤然出现的黑色小洞,看滚烫的鲜血自洞内流出,母亲却直勾勾盯着他的方向,那双眼睛永远没有了神采。 陈左怀有一瞬间被吓得失声。 在他脚底板生根扎进地板上时,女生云淡风轻地将枪扔给旁边当空气的黑衣人,吩咐他们处理现场。 他愣愣地看着她走到面前,然后,那只冰冷而寒川的手覆盖到他脸上,粗暴又用力地捏起他下巴,迫使他抬头。 “这张脸,跟你妈一点都不像。”她语气格外轻慢的评价着,随即松开手,徒留指印刻在小孩软嫩脸蛋上。 陈左怀有些委屈,但身体里优先涌上的,却是几年如一日的羞辱感:“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 他不笨,相反很聪明。 五岁多点,别人准备上幼稚园大班的年纪,他就已经被生活压迫着成长为一副小大人模样。 非阮女士的亲生儿子,在阮家跟抛弃他和小三跑路的父亲家里,他像块巧克力香菜夹心饼干里的夹心,放进香甜带毒的巧克力中,多余又讨厌。 陈左怀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他清楚认识着表面光鲜亮丽的阮女士,皮下是怎样一副腐朽枯臭的烂骨。 可他毫无反抗能力。 年纪小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看见阮女士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时,他心底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哪怕等待他的结局是福利院,或者更差劲的地方,他都觉得再好不过。 只是面前女生,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一大堆问题瞬间占据他脑容量尚小的识海,陈左怀缓过神后,认真努力地仰起头去寻找女生的视线。 “你想要什么?”他脆声问:“她收藏有很多古董,虽然不知道你是来找古董还是来找她,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 陈左怀敢确定,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里肯定充满了恨意。 因为楚沉瑜看他的眼神,从看臭水沟边的死老鼠,渐渐变成了一个似乎还能交谈的活物。 她似乎对他起了兴趣。 任由裙摆扫到地面,她蹲下半身,目光与他平齐,淡声道:“小屁孩,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左怀笃定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怀疑我,能帮到你我肯定帮忙,也不会说出去。”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别墅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除他们以外的声响,就连往常从厨房内跑出来亲切询问他晚饭吃什么的阿姨,现在也没有出现。 而他偏了偏头,在两三个黑衣人走动的缝隙中,猝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茶棕色的头发。 是阿姨。 但她此刻安静平躺在地面,嘴巴被强塞进一个玻璃杯,撕裂开嘴唇,面容仍然保持着濒死前的惊恐。 陈左怀的小身板顿时颤抖起来。 察觉到他在害怕,女生充满冷意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捏着他的肩膀,笑了笑说:“放轻松,刚还在跟我叫嚷,怎么这就不行了?” 陈左怀相当不想承认自己的恐惧情绪。 感受到肩膀力道在加重,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谁知楚沉瑜却轻飘飘放过他。 她站直腰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一眼,音调是介于女童与青少年之间的稚嫩和沙哑,质感十足:“来,姐姐带你去个地方。” ...... 楚沉瑜带他回了楚公馆,在楚老爷子的见证下,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对方的儿子,名字依旧沿用以前的,户口则迁移到楚沉瑜名下。 陈左怀至此,多了位年纪只够当他姐姐的‘母亲’。 虽然小时候被哄骗着叫过几句妈,但等他稍微长大些,那些羞耻称呼便怎么也叫不出口,换成一声声“瑜姐姐”。 时间线拉长,他随楚沉瑜出国做生意时,捡到关凌。 再之后,就是陈左怀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噩梦。 梦醒时分,他曾无数次幻想瑜姐姐还活着,还脾气差劲的训诫他跟关凌,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教他们知识与本领,又站在他们面前挡住所有风霜雨雪。 直到关凌叛变,直到那碗掺杂楚沉瑜骨灰的鸡汤端到眼前,他才终于接受这个过于残忍的现实,从困境中挣扎而起,发誓要让这些挖棺偷财的小人得到报应。 时至今日,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只剩下仇恨。 陈左怀眼前被汹涌液体模糊成个个圆圈小影,他却费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认清眼前人,是否是忆中人。 “...对不起,”话浮到唇边,只化成饱含思念之情的道歉,他用手背胡乱擦着脸,“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被楚沉瑜避世温养多年,骨子里因为阮女士而起的厌世心态与憎恨早养平静。 若他早点察觉到关凌狼子野心,楚沉瑜的墓也不会被挖开,身后也不会背上叛变罪名。 一切都是他的错。 楚沉瑜没有说话,她把塑料杯丢进垃圾桶,俯身拿过床头柜摆放的纸巾,递到陈左怀眼前。 “谢谢。”陈左怀下意识道谢,而后猛地抬起头,懵懵的盯着青年。 “我脸上有花?”她将他几分钟前的话原路奉还。 陈左怀摇头,又点头,狠狠抽几张纸巾擦脸,将眼泪全擦掉,哑声开口:“就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楚沉瑜揉着指关节,“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又活了?” 陈左怀一怔,随即把头摇晃出残影:“不好奇,你不说,我不会问。” 顿了顿,他声音低下去,补充道:“我怕说出来了,你就会跟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消失。” 故事既美好又残忍,他害怕此情此景只是他幻想出来的童话,因此连表达,都变得小心翼翼。 回应他的是楚沉瑜颇为嫌弃的轻笑。 “非自然力量我也没办法给你解释,”楚沉瑜抬手,向以前他考得好成绩后奖赏般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别问,别说,当不知道。” 陈左怀似懂非懂地应声:“不能告诉别人,对吗?” 楚沉瑜:“嗯。” “好,”陈左怀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对执行此决定乐意之极:“这样瑜姐姐回来的事,就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了。” 对于亲人死而复生这件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他速度很快就消化并且接受了。 陈左怀回过劲,认认真真的像乖学生般向楚沉瑜打听一些他可以知道的细节。 听到楚沉瑜与他所认知的事情里丢失一年时间,他眉梢深深拧起。 “算了,”他自我安慰般放弃深究,身体没骨头似的倏然朝前扑,倒进楚沉瑜怀里,嗅着她身上淡香,安然道:“你能回到我身边,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给我最大的馈赠。” 楚沉瑜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她微微仰起头,推着他的脸:“你今年十九了,别没大没....” 小字尚且堵在喉间未出,她目光偏移两寸,与一双瑰丽如深的蓝瞳对个正着。 “......” 气氛骤然尬住。 陈左怀见楚沉瑜半天没动静,疑惑的直起身脱离她怀抱,“瑜...” “警队不忙?” 楚沉瑜率先打断。 陈左怀眨眨眼,这才注意到病房内突然出现的另外一人。 眼神冷然的自男生身上扫过,燕峥没有立刻搭理楚沉瑜,而是吩咐陈左怀:“回去吧。” 陈左怀想留下来:“我...” 燕峥眼帘轻抬,面色漠然至极。 宛如被死神掐住脖颈,陈左怀所有反对声瞬间卡在嗓子眼,他愣愣地按照对方命令收拾好东西,利落地离开病房。 只在走出去前,回过头委屈巴巴的朝楚沉瑜撇嘴。 随后门就被燕峥顺道踢上。 他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楚沉瑜整理略微敞开的衣领,侧眸瞥向他,“跟小孩闹什么脾气。” “他十九。”不算小孩。 难得燕峥一本正经的跟她讨论起陈左怀的问题,语气还捻酸蘸醋的,楚沉瑜当即挑眉,懒洋洋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味。” 燕峥抿唇,知道她有心想逗弄他,却仍旧心甘情愿上钩:“什么?” “酸,”她纤细冷白的手在鼻尖装模作样地扇了扇,眸中划过抹戏谑:“你有闻到吗?” 燕峥:“......” 他揉着酸胀不已的额角,败给她了。 “你有调戏我的时间,不如多休息一会,”体内骤然升起的燥意被她三言两语哄散,他微微叹气:“他到底和你不熟,被有心人知道捅到宋兮月那里,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 宋兮月最记恨外人沾染她的所有品。 燕峥说完这话,嘴角不自觉的抿紧。 如果条件允许,他目前唯一想法便是在法律容许的情况下用手段让青年,跟宋兮月离婚。 楚沉瑜闻言反笑出声,主动靠近燕峥,单手拽住他衣领,长睫撩起将脸凑到他面前,“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清致俊雅的骤然在眼前放大,燕峥瞳孔瞬间微缩,片刻后,凝视着她平静道:“我会帮你。” 无论是跟宋兮月离婚,还是脱离宋家,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竭尽全力帮忙。 楚沉瑜与他沉默对视。 两人睫毛仅差两厘米就要交缠在一起。 呼吸近至可闻。 她垂下眼睫,看着他抿薄的唇瓣,突起坏心,冲那里轻轻吹了口气。 燕峥陡然瞠大眸子。 唇瓣热气宛若春日柳絮轻撩,掀起丝丝麻麻的痒意,勾动身体荷尔蒙的加速运动。 他顿时往后倒退。 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连带着样子被绊倒,狼狈的摔倒在地。 楚沉瑜没忍住笑。 燕峥脸色阵红阵白,不知是羞还是悔。 “起得来么?”楚沉瑜坐到床边,好心伸出援手,想拉他起来。 燕峥把手放到她掌心里,借力起身的同时将她往前拉,在她来不及反应是猛地把她扛到肩头,再放回床上。 楚沉瑜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整懵。 “没穿鞋,小心着凉。” 他把买回来的拖鞋帮她穿好才放手。 玩可以,胡闹可以,捉弄他摔几个跟头都不要紧,前提是她先照顾好自己。 楚沉瑜慢悠悠晃着脚尖,唇角浅浅勾了勾。 - 整三天住院期间,所有脏活累活燕峥全程包揽,除了楚沉瑜说要去看庭审不同意外,他任劳任怨答应她各种要求。 “我要去现场。”她喝着豆浆含糊道。 今天早上十点钟关凌与楚锦泽涉及贩卖违禁药品的案子开庭。 她从八点半醒来到现在,嘴皮子都快磨干,也不见燕峥松口。 “刚脱离危险期,目前不宜过多行动接触外界,避免感染。”他有理有据的拒绝。 楚沉瑜淡声反驳:“我已经好了。” 燕峥不动如山:“医生没有说。” 楚沉瑜神色愈发冷。 眼见两人即将吵起来,到医院送早餐的陈左怀忙不迭插到中间做和事老,“燕老板,瑜....瑜哥说她想去,就让她去吧。” 临到关头他急忙刹车,将那声姐姐咽回去。 燕峥单手散漫插兜,眼角睨他一眼,声线漠然:“小孩子不要打扰大人聊天。” 已经是个成年人并且准备十九岁的陈左怀:“???” 楚沉瑜懒得跟他们啰嗦,干完豆浆直接拎过背包下床。 她速度极快,陈左怀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她整个人就离开了病房。 燕峥迅速反应过神,三两步跟出去。 “别乱走,”他无奈的走到青年前面拦住她去路,三天以来叹了这辈子最多的气,做了最多的妥协,“先回病房换衣服,我再送你去法院。” 第151章 正义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52章 尘埃落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54章 来历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9章 上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0章 人为财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1章 调岗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58章 离婚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59章 妈妈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0章 自欺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1章 请求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2章 州东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番外:过年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4章 送外卖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5章 住户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6章 死亡时间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反派她又飒又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7章 妹妹 闻着闻着,钟司厘居然觉得自己饿了。 办公室没关门,小齐直接进来,闻到里面味道下意识倒退半步。 “钟sir。”入乡随俗,他这段时间在州东待着,口头禅也变成了本地,“调研结果和尸检都出来了。” 两份结果证实该受害者符合失踪案遗失者特征。 死者名叫肖暖,是青州大学在校生,目前就读大三法学系。 “我们调查走访了解到,肖暖和同学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同学们对她的印象都是寡言少语,很沉默也很阴郁的一个人。”小齐又抽出一份报告。 钟司厘仔细翻阅,问:“失踪案的报案人是她的谁来着?租房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肖暖的妹妹,租房记录我已经从房东手里拷贝下来保存。然后报案的...也是肖暖妹妹,肖宜荷。” 小齐语气有些微妙。 钟司厘从他简短两句话中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复又翻看起调研结果,眉梢皱起:“肖宜荷不知道自己姐姐在她出租屋里?” 小齐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问过上下楼邻居,据他们描述,肖宜荷自从上个月三十号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上个月月末,景啾啾见过肖宜荷出门,在那之后没有其他邻居见到过她回家,时间完全对得上。 “把肖宜荷叫过来,问她这段时间的具体去向,以及她有没有把租房钥匙给过其他人。”钟司厘把几份结果中最重要的证据抽出来,剩下的推到燕峥面前。 “已经通知过了,还有半小时到。” 正好楚沉瑜吃饱,燕峥将东西收走拿去扔掉,结果顺势移到下一位。 她粗略翻着,语气浅淡:“我需要去审问室吗?” 钟司厘抹了把头发,讪笑两声:“就走个程序。” 楚沉瑜略一颔首。 两人起身往审问室走去,其实她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再多也不清楚,钟司厘让办案警察如实记录,随后便放她离开。 临走前,钟司厘拍拍青年单薄的肩膀,“上次你传输过来的邮件,大数据中心破解到现在只破解开第二层代码,上面的意思,是想请你再帮帮忙。” 楚沉瑜反追踪到的入侵者的邮件递交到情报部门后经过破译,只解开了两层代码,能肯定该邮件的收件人是关斐致,而发件人,只有一串英文作为代号的名字——“rose”。 有两种翻译,第一种,人们常用的玫瑰。 第二种,鲜少用的,蔷薇。 楚沉瑜琢磨一下念思茶企和关斐致之间的联系,自动将其归为后者。 “协助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她声音轻轻,意味深长。 钟司厘秒懂,在本子上写画两句,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懂,半个月宵夜。” 楚沉瑜反过来拍掉他的手,满意道;“算你赚了。” 确实。 以她的能力,如果不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怕是几十年的宵夜都未必能请到。 - 他们出来的时候,受害者的妹妹已经坐在大厅,顺滑如绸缎的乌黑长发盖住半边脸颊。她穿着浅色的牛仔裤,此时裤子上隐约有水滴晕开的痕迹。 小齐对于这种场面还是见得少,用直男语气安慰几句,见肖宜荷依旧默默哭泣着,手无足措地找来局里女警帮忙。 钟司厘见状便上前让小齐把人带到会议厅,楚沉瑜单手肆意插兜站在旁边玩手机,等人从面前经过时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女生漂亮到过目难忘的面容上停顿一瞬。 “看出什么?” 低沉淡漠的嗓音响在耳侧,楚沉瑜侧眸,就看到燕峥向她走来,视线同样放在刚关闭的会议厅门上。 她垂眸低视手机黯淡下去的屏幕,黑底绿字的代码飞速划过。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小姑娘挺好看的。” 燕峥闻言转回头,认认真真地在她线条明朗的侧脸凝视许久,语调稍显疑惑:“她只比你小两岁。” 所以,这声小姑娘她喊得未免太自然。 楚沉瑜心想,错了,她比肖宜荷大整整八岁。 没兴趣跟燕峥纠结这种自爆身份的话题,她指尖手机随意地一转,塞回口袋,“身体年龄不代表心理年龄。” 燕峥沉默无言,长眉浅浅皱起似在思索,半晌后想通般点点头,认同了她这句话。 两人从小齐那里拿到大数据中心解码出来的邮件后离开。 回公寓路上,楚沉瑜从包里翻出平板插入usb提取数据。 其中有几次解码过程被病毒入侵,她动动手指将对方病毒直接复制下来做研究。 等回到公寓,她的平板屏幕已经被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占据。 “不管?”燕峥边向厨房走边不甚熟练地系围裙。 这里就住他们两个,楚沉瑜懒不想做饭也不想吃外卖的时候,就只能派他的三脚猫功夫上场——学做饭。 燕峥琢磨是先打鸡蛋还是先切番茄,青年就进来把他推到旁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玻璃碗放到他手里:“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没做过?” 在楚沉瑜印象里,这位大少爷除了脾气差脑子笨,其余尚算好使,怎么到这种生活小事就不会了? “队里会带火头。” 拿着鸡蛋和碗坐到旁边,燕峥找视频观看学习。 楚沉瑜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 她忘了,一般部队会配备炊事班队友。就算没有,也轮不到燕峥来动手,除非他自己孤身一人而且饿得快要死了。 等燕峥打来两个碎得乱七八糟的鸡蛋,楚沉瑜的番茄已经出锅,她随意搅动两下,就往锅里倒。 “你刚问我平板?”她把炒熟的蛋和番茄分开下,声音被油水迸溅声模糊:“放那就行,不用动。” 燕峥点开录像,调整好角度把手机放到合适的位置,“钟司厘让你帮忙的?” “不算,”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楚沉瑜语气淡然:“领导授命而已。你做什么?” “网上视频太具象,难懂。” 事实证明,再机敏聪明的燕老板也会败在厨房这个小地方里。 他看着录制好的视频,青年白衬衫的袖子折到手肘处,缠着绷带的小臂清瘦有形,白玉似的肌肤几乎与带子颜色融为一体,看着莫名又涩又凶。 “楚沉瑜。” 青年在烟雾缭绕中回眸。 燕峥唇角微微抿了抿,突而认真又严肃地开口:“有人说过吗?你很好看。” 第168章 笼中困兽 当然有。 楚沉瑜名声在上京虽然差到极点为人人诟病,但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的确确生了副艳绝尘世的美人相。 似镜中幻花,水中溶月,锦绣绮华堆砌养出的极致的妍丽。 只她空有相貌却无能护住自身的本领,平白沦为至亲用来获利的工具,可怜又可悲。 楚沉瑜撩起浓密眼睫看向燕峥,那双沉淀两世的墨瞳静静凝视着他,眼角微挑起上扬的弧度,波纹不铸,是无与伦比的倨傲。 “所以?”她熄火,语气不悲不喜:“你也想试试?” 燕峥目光与她对视两秒,瑰丽如深海的瞳眸中掠过抹称得上阴狠的晦涩情绪,挺直身体沉默得像一株扎根在悬崖边的老松。 他想。 确实想。 在意识到内心感情变化的时候,他有想过用宋兮月的方法来将楚沉瑜困在身边,而他必不可能像宋兮月那般蠢,给青年可以逃离的机会。 他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但他做不到。 不是不可以。 是做不到。 哪怕用来囚禁凶兽的金色囚笼已经打造完毕,他亦无法狠下心来,将原本自由的她禁锢在笼子里。 “......没有。” 燕峥嗓子艰涩干哑,压着难懂的深意。 “是没有想过,还是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楚沉瑜朝他欺近,单手慢条斯理地扣住他修长脖颈,虎口严丝合缝地掐在下颌与脖子相接处。 “后者。”脖子被锁住,肺部空气在缓速流失,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燕峥的脸逐渐涨成青紫色。但他神色依旧淡漠冷然,伸手握住青年细瘦腕骨,大拇指按在前端凸起的骨节上,缓而慢地摩挲着她因为力道收紧暴起的青筋,“...我可以等。” “楚、楚沉瑜,”他说话极其困难:“我等、咳咳咳、等你想通的那天。” 骤然松开的手让燕峥猝不及防吸进一大口冷空气,呛得心肺剧痛。 楚沉瑜面无表情:“然后把我关进另一个铁笼?” 与她而言,婚姻既枷锁囚笼。 燕峥摇摇头,眉间拧出深痕:“不用,挑你喜欢的就好。” 楚沉瑜哦了声:“如果我喜欢你在里面的呢?” 这次燕峥缄默的时间格外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男人充满冷质感的嗓音低声传来:“...好。” “无耻。” 楚沉瑜反手就拽着他的领口蓦地砰一大声砸向厨房门,玻璃制造的门响起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鲜血瞬间从额头伤口流出,糊在眼睫上,刺得燕峥几乎要闭上眼。 可他仍然固执倔强地睁着,顺应青年的话,仔仔细细描摹她的面庞,从清隽精致的眉眼,到挺秀鼻梁,再到那张适合亲吻的润泽菱唇。 她冷漠又无情,手染着红,情愫在指尖碾碎,像是践踏人心的修罗。 半张脸压在冰凉玻璃上的男人转过头来,血从额角顺着眼尾流入颀长颈项,蓝眸浸透诡异的艳色。 手插进发丝里,尾指扣住他耳垂佩戴的玉坠,楚沉瑜看着模糊掉的瑜字,冷冷地嘲笑:“都脏了。” 燕峥喉间微微涩然地上下滚动,目光锁住她的双眸,一寸一寸,犹如浸饱了毒汁的兽齿,要将她嚼碎吞下。 他哑声回答:“你会给我新的。” 抢和赠予属于两种寓意。 楚沉瑜笑了笑,没回应。 掌下触碰到的面颊倏地绷紧,燕峥狼狈地寻找她的眼睛,像是茫然无辜掉进陷阱里的幼兽。 可她不看他,青年仿佛失去了兴趣,嘴角嘲讽的笑容都收了起来,男人目光徒劳地追寻着她,胸膛起伏。 他慌得俯下身去把她用力抱紧,困兽犹斗。 无数画面恍若一条记录影像的古旧胶带,或远或近的朦胧画面在眼前轮番播放。 一切的源头从遇到她开始,她给了他看见的希望,给他能拥有的假象,倘若有一天她选择离开,去到他再也无法找到的地方,到那时......他拥有的这些跌宕起伏的半生记忆,要如何才能遗忘? 燕峥不愿意去想。 如果她只是太过寂寞,想要玩弄身边的棋子。 ......那他甘之如饴。 在他平淡暗含苦痛的颤抖眸光中,楚沉瑜啧了一声,她双手捧起他的脸,略微嫌弃地吐槽:“你看起来像是要哭。” 温凉玉坠在她指尖轻蹭,他侧过脸,于她掌心落下卑微且虔诚的印记。 “别乱蹭。” 楚沉瑜恶狠狠地捏住他的白嫩耳垂,边扯边往外走,不容置喙地质问:“来,讲。什么时候发现的?” - 早在很久以前,燕峥犯病的时候就不小心察觉到楚沉瑜的身份非同寻常。 在之后的一系列试探里更是逐渐找到证据肯定真相,乃至谷付琳和她起矛盾前,他都踩在突破底线的点做调查。 后面她出事,他找燕宁去查,才深入了解当年的情况,同时心底泛起疑惑。 除掉至亲或者挚爱突然离世的可能性,人会在一夕之间毫无缘由的变换性格吗? 燕峥自我否定掉这个可能,陷入到寻找答案的死循环里,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青年性情大变的原因,却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陈左怀在手术室门口慌神,口不择言得吐露楚沉瑜的真实身份。 燕峥不太记得自己当时什么感受,浑身仿佛被抽筋拔骨,因痛撕扯成虚无的魂魄镶嵌在筋骨中,随着他追问的话语一点点的往手术室里探进去,企图用二十多年学过的知识来辩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他内心在喜,癫狂的,放肆的。 甚至无可抑制的庆幸。 “......我早该知道的,”无机质的淡冷声线里压抑着神经病般诡异的温和,燕峥乖巧安静地任由楚沉瑜在他额头作乱,哪怕直接倒上双氧水消毒也不皱半分眉头,“人有相同,但习惯不同。” “楚六和你的脾性相差太远,你担心被楚家人发现,就去南江躲开。”燕峥有理有据的分析。 重重往他额头怼一下,药水渗进伤口做消毒工作,瞬间浮起一层薄薄的白沫。楚沉瑜拿棉签细致刮掉,淡声道:“错了。” 疼到入骨时燕峥没动静,闻言倒是蹙起眉:“哪里?” 楚沉瑜没说话。 她是为了避开楚家人和脱离宋家,但最重要的核心,无非一个“权”字。 第169章 我爱你,救救我 晚饭最终以楚沉瑜没心情做告吹,燕峥只能顶着满脸狼狈点外卖,下完单后才有空去收拾自己。 出来时,楚沉瑜正慢条斯理地拆手臂绷带,一圈圈绕着掉在脚边,被她往垃圾桶方向踢两脚。 燕峥识相地捡起扔掉。 “我来。”他接过对方手中药膏,挤一点在平勺里均匀抹到她手臂疤痕上。 楚沉瑜伸直手臂,任由他动,眼帘低垂。 药膏效果奇佳,涂抹一段时间后疤痕颜色已经比先前淡化不少,但也仅仅淡化而已,她皮肤非同常人,留痕后就很难祛除。 反观燕峥。 略过新包的纱布,他当初被她拿头砸茶几砸出来的伤已经好全,整洁白净到像是没受过伤的样子。 “别担心。” 在楚沉瑜无聊的开始思维发散的时候,燕峥刚好涂完药膏,缓慢按摩着促进吸收,手法渐渐专业起来,“对我们来说,伤疤有时候更像是荣章。” 楚沉瑜颇为散漫地挑唇:“你跟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讲这个?” 燕峥摇摇头,却没否认她话里对自己的形容,而是换一种方式解释:“疤痕没办法抹掉,那就把它当成一场战争中无可避免的伤。结果是你赢了,它作为象征你胜利的存在。” 把她跟宋兮月的联姻比作战争? 亏他想的出来。 楚沉瑜晃晃被搓热的手臂,往他掌心拍一巴掌示意他赶紧收拾桌面,“花言巧语。” 燕峥格外严谨:“是事实。”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她泛红的锁骨上掠过,抿了抿唇,慢声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嗯?”楚沉瑜起先不明所以,待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领口时,神情微微一顿,随即肆意地嗤笑一声:“死了。” 她这个人相当记仇,锱铢必较属于常态。 当上楚家少家主后更加肆无忌惮,欺负过她的所有恶棍自然暴毙于她手中。 掌心落下些许热意。 刚掀盖子的馄饨还冒着热气。 五指由人带着收拢握住碗,对方确认她拿稳后才开口问:“烫吗?” 燕峥试过温度,对他来说正好,对她来讲可能有些热。 楚沉瑜指尖绷紧,答非所问:“以前你每次见我,都恨不得将我就地绳之以法。” 这下轮到燕峥收紧手。 他眼神有片刻慌乱,神色隐现痛苦,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作无奈又悲戚的叹气。 “我听到过一句话,现在想问问你。”楚沉瑜似完全没看到他的艰难,依旧笑意盈盈地往他身上插冰冷白刃:“当你与世人背道而驰,你还会坚持认定的选择吗?” 这是她从一位心理医生那里听到。 她的答案是会,现在想听听燕峥的。 寂静半晌。 燕峥喉间缓速滚动,继而声线干哑道:“......会。” 无论何种原因,他都会。 哪怕他的所作所为会给自身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奔赴道路的黑暗尽头。 因为那里,有楚沉瑜在。 “我爱你。”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病。 “救救我。” 我只有爱你,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楚沉瑜直接舀了个馄饨塞进他那张胡言乱语的嘴里。 - 邮件彻底破解那天,楚沉瑜手机被公司的公用电话轰炸,言大总裁的新助理尴尬地委婉提醒她可以去上班。 楚沉瑜冷漠拒绝。 没多久言总就亲自登门拜访,结果碰上她要出门去警局,没空。 两人完美错过。 会议厅内坐满大半位置,穿着制服的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正跟楚沉瑜面对面传输数据,进度条缓速行进中。 几秒后,屏幕亮起,对接完成。 对面率先起身伸出手,客客气气道:“多谢楚先生。” 楚沉瑜礼貌回应:“应该的。” “你有想法想要继续回到学校念书吗?” 他似乎很清楚楚沉瑜的过往经历,并且在恰当时候,抛出了类似于帮忙的橄榄枝。 “不好意思梵先生,我就读的专业似乎不适合进入你的单位工作。”面对梵京倪的抬举和邀请,楚沉瑜自始至终表现的很淡定。 梵京倪露出遗憾的神情,却不强求:“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你自身条件很好,别浪费了。” 楚沉瑜轻笑着颔首。 待梵京倪一行人离开,她立即软了背脊,没骨头般瘫在椅子上玩手机。 这种坐没坐相的姿势由她干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猫一样从容不迫的慵懒感。 肖宜荷脚步顿住,须臾倒退半步确认什么般看向门左上方的牌子,蓝底白字的会议厅。 没走错。 她眼角余光瞥见青年面前亮着的笔记本,嘴角轻轻抿了抿。 抬手正要敲门,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句:“怎么不进去?” 肖宜荷猛地被吓一跳,转过脸看到是熟悉的人才惊疑未定地呼出口气:“钟警官。” “人没走?”钟司厘越过女生往会议厅里看一眼,待见到懒散坐着的青年时了然地哦一声:“别怕,直接进去就行。楚先生也是报案人之一,死者的尸体就是她发现的。” 说着他率先进去,兄弟好的拍了拍楚沉瑜的肩膀,同她交流两句,听到任务完成后当即笑开,毫不吝啬地夸赞她技术好。 “梵局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你怎么想?” “没兴趣。” 上辈子当坏蛋,这辈子被招安。 楚沉瑜自认随意惯了,这种体制内的工作不适合她。 钟司厘无奈:“好吧。” 他招手让肖宜荷坐到楚沉瑜对面,一下子收起轻松脸色,肃穆严谨地双手搭在桌面,简单描述当时情况后,就让楚沉瑜先离开,他跟肖宜荷继续谈。 “......有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们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了解,例如她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是谁,你知不知道......” 楚沉瑜冷白修长的指搭在门把手上。 她听到女生语气茫然又惊讶的反问:“男朋友?姐姐什么时候谈了男朋友?” “肖女士,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钟警官,我应该知道什么....姐姐和我关系一向不好,她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楚沉瑜颇为无聊地摸了摸鼻子,随即朝钟司厘看去。 对方与她目光对视的瞬间,她单耸了耸肩膀,接着无声地关上会议厅门。 平常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钟司厘却一眼猜到,她在有意模仿肖宜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