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毙而亡:娘娘重生宠冠六宫》 第1章 开局赏赐‘一丈红\\\’ 元昭三年,八月初九。 恰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夕阳映照红墙,晒得人暖乎乎的,然而,御花园中的气氛却是血腥森冷。 “荣妃娘娘,五十板子打完,傅美人昏死过去了!” 仗刑太监心惊胆战地禀报。 “梅昭仪,傅美人身为你妹妹,我还以为,是如何了得的人物,没成想,居然连‘一丈红’都挨不住~~” 荣妃声如银铃,妩媚多情,可伴着满地鲜血,却又令人不寒而栗。 傅含璎浑身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勉强睁眼,看见嫡姐淡青色的裙角。 梅昭仪柳眉轻蹙,袅袅婷婷踩住她,“含璎,身为宫妃,就是受刑也该体面,怎能随意呼喊,快些住嘴。” 傅含璎感觉手指快被踩断了,疼得浑身颤抖。 荣妃纤手掩樱唇,“梅昭仪,我打废你妹妹,你不跟我争辩,反倒斥责她?这是什么道理?” “娘娘身为四妃之一,对低位宫嫔罚也是赏,赏也是赏,臣妾不敢犯上。” “你是不犯,你妹妹替你犯了,她还替你挨了打,你舍她倒舍得快,真是无情啊!” “娘娘要是这样想,臣妾也没有办法,反正,臣妾是问心无愧的。” 荣妃拧眉,有心骂她,看了眼傅美人,却又笑了。 罢了,梅昭仪的‘肚子’被她打废,今日得胜,不需争口舌之快。 “好,你妹妹冒犯本宫之事,你替她认了,你这主位娘娘,也该领教导不严之罪。” “本宫罚你抄百遍宫规,明日送到我宫中。” 荣妃说罢转身,带着二十多个宫人,风姿万千地离开了。 梅昭仪身如绿菊,傲立天地间。 傅含璎在剧痛中,渐渐清醒过来。 御花园,荣妃,一杖红…… 明明是她初入宫门时发生的事,怎么会重演?难道是她,她重生了? 傅含璎怔住。 梅昭仪嫌弃地挥手,唤来大力太监,令他们抬起傅含璎,回到宣和宫,把她送进西偏殿后,随口吩咐,“今日天色已晚,明儿再去太医院,如今嘛……” “扶琴,你开库房,找些伤药给她送去。” “诺!” 扶琴应声,领命离去。 梅昭仪悠然坐到窗前,奋笔抄写宫规,宫女侍书立她身侧,犹豫片刻,小声说:“主儿,二小姐好歹是府里送来的,也伺候了万岁,得封美人,如今废了,奴婢怕她心思郁结,闹出事来……” 梅昭仪蹙眉,“你的意思?” “奴婢想着,请主儿去垂问几句,让二小姐知道,宫中有您担心她,宫外继夫人、少爷小姐也惦记她,这样,她定然能宽心听话。” 梅昭仪静坐良久,幽幽一叹,无奈道:“罢了,含璎虽然不甚合我心意,但也要想着母亲的面子!” “我且容忍她吧。” —— 宣和宫,西偏殿。 傅含璎面无血色地趴着。 “呜呜呜,二小姐,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和娘娘去御花园散心,为什么挨打了?” “伤得这么重,一晚上怎么熬?得叫太医啊,不能等明天。” 宫女如意痛哭,脚步慌乱地跑出去。 傅含璎趴着,听见外间传来隐隐乞求声,以及守殿宫女的厉声斥责。 “昭仪娘娘令傅美人静养,上好的药都送来了,怎么还不知足?果然……” 果然什么? 守殿宫女声音小,傅含璎听不清,想来不是好话,无非‘贪慕虚荣、自甘下贱’八个字。 她狠狠掐住掌心。 傅含璎和梅昭仪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是继室生的,而梅昭仪的生母,是当今长孙太后的亲妹妹。 太后怜惜外甥女自幼失母,对她疼爱非常。 傅家门第苦寒,傅家主仅是七品小官,继夫人出身卑微,自嫁入傅家后,直把梅昭仪疼入骨中,恨不得割肉给她吃。 她也时刻告诫女儿,要忠心服侍嫡姐。 “你姐姐身具凤脉,天生尊贵,你是继室所出,生来矮她一等,她是天上的云,你是地上的泥,听她的话,讨她欢心,就是你的福了。” “你相貌妖媚,愚鲁蠢笨,你姐姐愿意抬举你,是她天性善良,你要懂得感恩,别当白眼狼。” “你要让着你姐姐,爹和娘才会疼你,否则,我们宁可只要你姐姐一个女儿,你去庄子自生自灭吧!” “还是大姐好,淡雅如菊,清静自然,不像二姐,跟个哈巴狗似的,没什么意思。” 从记事起,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一遍一遍地对她说这样的话,后来,姐姐由长孙太后做主,指给英王秦烈做庶妃,两年后,秦烈登基,姐姐御封三品昭仪,帝王宠爱,太后撑腰。 家里人恨不得跪下舔她的脚。 只可惜,姐姐没有子嗣缘,伺候秦烈五年,未生下一子半女,家人焦急,令她进宫,替姐姐生个皇子。 傅含璎不敢,也不曾起反抗的念头,她乖乖听话,住进宣和宫窄小阴暗的西偏殿,做八品芝麻美人,忠心耿耿给姐姐当‘狗’~ 姐姐性情孤傲,淡雅如菊,宫中对手很多,荣妃桑心宜视她如死敌,御花园中,两人偶遇,荣妃挑衅,言语辱及她。 傅含璎护姐心切,出言反驳荣妃,被赏了五十板子。 她被打得血肉模糊,而姐姐…… 云淡风轻。 没帮亲妹妹讨一句情,说一句话,她甚至还…… “昭仪娘娘驾到~” 外间,守殿宫女扬声。 傅含璎侧首,看着姐姐面色淡雅,袅袅婷婷走进来,如意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跟着她,颤声乞求,“娘娘,大小姐,您给二小姐请个大医吧,奴婢看她浑身都是血,骨头好像都折了……” “她挨不到明天的,求娘娘发发慈悲,救救二小姐吧。” 梅昭仪停在榻前,目光淡雅,柳眉微微拧起。 仿佛不满。 宫女扶琴见状,厉声喝道:“傅美人,宫中规矩严格,尊卑有序,容不得您恃宠而骄,请您起身,给昭仪娘娘行礼问安!” 第2章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扶琴色厉声急。 梅昭仪淡然清雅,居高临下,一身素色宫锦,掩不住她的清丽秀美,“含璎,进得宫里,只有嫔妃,没有姐妹,你要守规矩。” “别丢我的人。” “傅美人,听见主儿的话了吗?请你行礼!”扶琴高声,粗暴拽住傅含璎的胳膊,要把她拖下床来。 傅含璎腰臀间的伤口裂开,鲜血渗透裤子。 如意抱住扶琴的手,痛哭哀求,“姐姐,好姐姐,我们姑娘有伤啊,你别拉她,我求你了,你快松手,娘娘,二姑娘并非不敬,她,她是不行!” “娘娘,您饶过她吧!” 傅含璎疼得脸色煞白。 “罢了,扶琴住手吧。” 看着继妹狼狈丑陋,挣扎如蛆虫的模样,梅昭仪淡淡一笑,心里满意了。 傅含璎贪婪虚荣,哪配替她和她的少年郎生下孩子? 万岁居然真的宠幸了她,就在宣和宫西偏殿,那一夜,她身着白衣,静静坐在窗边,夜凉如水。 她的心,却比夜还要凉。 “含璎,你是我妹妹,无论你怎样任性,我总会原谅你几分的,不想行礼,就不行吧,今日我过来,只是有几句话交代你!” “姐姐,有何吩咐?”傅含璎满脸冷汗,虚弱躺着。 今生,傅梅仙的回答会相同吗? “你愚蠢狂妄,冒犯荣妃,给府中丢脸,也失了我的体面,不过,你已得了教训,就别再作闹,老老实实在西偏殿养着。” “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 梅昭仪淡声。 一模一样! 一个字都不差! 傅含璎垂下眼睫,掩住内里沉重的讥讽。 好去处? 哈,的确是好去处,冷宫嘛,那里是整个后宫,最安静的地方,就是不适合养伤,前世,她挣命六年,才找到机会争回帝宠。 然而,一丈红的酷刑,六年冷宫生涯,彻底毁了她的身体,让她早早离世。 “姐姐啊,姐姐……” 我自小听父母教导,趴在泥里仰望你,敬你如神明,替你冲锋陷阵,为你不惧生死,你,弃我如敝履。 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 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 前世,傅含璎用掉整整六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如今…… “姐姐,我懂了!” 我应该噬神! “算你有几分懂事!” 梅昭仪居高临下的颔首。 贪婪虚荣的之人,有这般下场,也算是报应,能警示世人了。 她从容离开。 扶琴赶紧跟着,转身前,狠狠瞪了傅含璎一眼,嫌她刚刚的语气不够恭敬。 两人走了。 如意抹着眼泪上前,跪着替自家姑娘抹药,看她腰臀处打烂的血肉,模糊成一团,“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是大小姐生不出孩子,明明是老爷和夫人逼您的,楚公子都要来求亲了,偏偏送咱们进宫,做个八品芝麻小主,吃不饱,穿不暖,遭训斥,挨白眼!” “今儿又被打成这样……” “这是什么破地方,破地方啊,我们都答应,生下孩子抱给她养了,凭什么还这么对我们?” “大小姐她,她……”如意泣不成声,满面恐惧地问,“是要不管您吗?” “是!” 傅含璎哑声。 明日,太医来宣布她‘双腿已废’之后,傅梅仙会用‘宣和宫人来人往,不宜养伤’为由,把她撵走。 “那我们怎么办?您伤得那么重,需要仔细诊治……” “我知道,所以,得想办法。”傅含璎沉声,垂下眼帘。 前世,她拖着一副残躯,两条断腿,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坐上高位,想要报仇雪恨,身体却支撑不住了。 今生,呵呵,什么姐姐、家人、亲情,她全都不要了。 她要钱! 要名! 要利! 要身居高位,要荣华富贵,要坐上世间最尊贵的位置,让她的仇人匍匐在面前。 她要笑着,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如意,梅昭仪靠不住了,想要活命,想过得好,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你愿意帮我吗?” 六年太久,她要争朝夕! 如意一怔,重重点头,“奴婢当然愿意!” “哪怕丢掉性命?” “二小姐,奴婢的命是您给的,也愿意随时替你丢了。” 傅含璎阖眸,压下眼底的热意。 如意,两世你都不负我,我也必要你荣华加身,随我上青云。 “那好,你去把那几包助孕的药拿来,再取我的银针……” 傅含璎的外祖母,曾是太医院的使唤医女,遭先帝宠妃难产而亡的连累,受黥面之刑,逐出皇宫,嫁给了货郎外祖父。 外祖母靠替人接生,治妇人病挣下银子,给家里置房置产,做些小生意,夫妻俩也只有母亲一个女儿。 当年,傅夫人七月早产,傅梅仙虚弱不堪,有夭折之相,傅家主续娶母亲进门,就是想有个粗通医术的娘子,能贴身照顾傅梅仙。 母亲日不饮,夜不眠,辛苦三个月,终于把傅梅仙养活,不过,傅家是官宦人家,医术仅为中九流,不堪相配,母亲深感为耻,仅习了日常照顾病人的小道。 傅含璎却尽得外祖母的真传,尤擅妇产之术,前世,多亏这身医术,她才能在冷宫熬了六年,今生…… 她也要靠医术翻身。 “是,姑娘。” 如意也是果断,一句话没问,转身离开,片刻,带着三包助孕药物和银针回来,傅含璎忍痛支起身子,从助孕药里挑出几味,“帮我熬了,三碗水熬一碗……” 随后,又掀开衣服,取出三根银针,刺入脐下。 银针入穴,整整一指长。 “姑娘,您这是?”如意捧药看着,声音打战。 “我要欺君!”傅含璎狠声,“一会儿,万岁来了……” 如意吓得脸都白了,却重重点头,咬牙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抖着身体,把药熬好。 漆黑,散发着浓重苦味的药,傅含璎接过,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她闭上眼睛,感觉下身一片濡湿。 血腥味蔓延。 如意面皮抖动,不忍去看。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天色昏暗,明月高悬。 “啪,啪,啪……” 宣和宫外,净鞭响起,大太监高声,“万岁爷驾到~~” 傅含璎骤然睁眼。 第3章 傅贵人‘流产\\\’了? 元昭帝秦烈御临宣和宫。 他今年二十有三,身姿伟岸,肤色古铜,虎目映寒星,弯眉斜入鬓,五官轮廓格外深邃,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塑,一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桀骜不驯,狂野不拘。 伴着月色,他一步一步,踏进宣和宫时。 梅昭仪恍惚觉得,看见了‘天上魔主’、‘人间太岁’…… “陛下万安~” 她心脏砰砰乱跳,面色酡红的行礼。 元昭帝漠然,“平身吧。” “谢陛下。”梅昭仪起身,仰望着高山般威猛的帝王,刚想上前拉他,突然!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如意满身是血,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跑出来,两步扑到梅昭仪脚边,“娘娘救命啊,出大事了!” 梅昭仪吓了一跳,厌恶地捂住鼻子。 侍书高声斥责,“你是什么样子?也敢到娘娘面前叫嚷,不要命了不成?” 如意慌了魂,都没注意元昭帝在眼前,呜咽道:“娘娘,我家主子小产了,她下身出了好多血,止都止不住。 “她好像要死了,娘娘,娘娘救命啊!!” 话音刚落,下一刻,高大的,仿佛城墙般的巨影,一阵风般刮了过去。 梅昭仪愕然惊呼,“陛下!” —— 西偏殿,元昭帝秦烈大步迈进殿内,转过屏风,直奔内寝。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他心中一沉,虎目向床榻望去,就见半掀的被褥里,娇小的女子卧趴其中。 她的鬓发散乱,肌肤莹白似雪,却隐隐泛着层薄青,两腮透出病态的嫣红。 嘴唇毫无血色,像霜打的花瓣,微微颤抖,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都竭尽全力。 她的身上,从腰背开始,直至膝盖处,大片大片的血污渗透寝衣,甚至染红了被褥…… 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幅画,触目惊人! “傅……”元昭帝大惊,想要喊她,话至嘴边,偏偏不记得她的名字,急得跺脚,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有气! 活着呢! “傅美人?傅美人!!” 元昭帝小心推她。 傅含璎缓缓睁开眼睛,怔怔注视着元昭帝,轻启干裂的朱唇,“谁?谁来了?是姐姐吗?” “救救我,我肚子好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她像是疼得失了神智,眼神没有焦距,认不清人。 但手却紧紧压住腹部的银针。 针尾探穴。 傅含璎的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屋里血腥味更浓了。 元昭帝瞳孔剧烈抖动,眼前血崩的场景,唤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他牙关咬紧,俊美脸庞扭曲出抹狰狞,转头咆哮,“太医呢?让他们滚过来!” 殿外,梅昭仪刚刚进来,便听见‘暴雷’之音,不由抱怨,“陛下,您喊什么?吓了臣妾一跳,身为帝王,当事事威仪,随意喊叫,也,也……” 太不体面了。 元昭帝眼眸变冷。 “万岁爷,奴才已经派人去太医院传旨了,赵院正很快会来。”御前太监首领——路九德急急回禀。 很快,能有多快? 元昭帝脸色更难看了。 傅含璎脑袋一歪,奄奄一息。 “傅美人,你怎么了?你醒醒,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到,坚持住……”元昭帝坐到榻边,揽住傅含璎的娇躯。 触感冰冷。 竟不似活人,仿佛尸体般。 记忆里,有一个人,也这样死在他面前。 元昭帝的心,沉入谷底,墨绿色的眸中蕴藏风暴,他蓦然断喝,“尔等该死!” “奴婢有罪。”殿内宫人大惊,齐齐下跪。 梅昭仪也被侍书拉着,不情不愿地蹲身,心中忐忑感慨。 她这继妹,真的怀上龙嗣了? 那样品格卑劣的人,怎么配生她少年郎的孩子,如今流产…… 是德不配位吧。 肯定是龙嗣不愿有个欲壑难填的生母,才会自行离开。 她轻叹,用一种‘了然超脱’的表情,清雅地看向傅含璎。 如意跪在角落,看着陛下抱着自家姑娘,神色恼怒怜惜。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姑娘吩咐的那些话。 “如意,我们卑微如尘埃,死了也没人在意,深宫内院,我们需要依靠,原来,那个依靠是梅昭仪,但她不愿意,她要抛弃咱们了。” “那咱们就换人,靠‘皇嗣’吧!” “我要假流产。” “今上二十有三,膝下空悬,只有一个皇子和两个公主,‘皇嗣’分量之重,就算是流产的,也足够我们摆脱眼下的困境。” “万岁爷的生母,就是流产血崩而亡!” “他亲眼目睹!” “见我如此,我赌他会触景生情!” “我赌他会痛不欲生。” “这一局,姐姐、荣妃、陛下,都是棋子,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而我,作为掌局之人,会坐收渔翁之利,青云直上。” “只需要流掉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孩子!” 自家小姐的话,历历耳边,如意惨白着脸,一遍遍默念着,抵制欺君的恐惧。 “万岁爷,赵院正求见。” 太医院的人总算来了。 “传进来!”元昭帝虎目一亮,急声传召。 外间,两个小太监,夹着年过花甲的赵院正,一阵风般刮进来,赵院正满脸热汗,气喘须须,下跪请安,“微臣叩见陛下……” “少废话,快给傅美人诊治!”元昭帝起身,揪住赵院正的衣领,把他拎至榻前,“她仿佛小产了……” 赵院正两脚悬空,踉跄跌坐,顾不得惊慌,他连忙伸手诊脉。 傅含璎眼神渐渐清明,像是醒过神来了。 如意抖若筛糠。 可以吗?她,她家姑娘的医术,有那么好吗?能骗过太医院院正吗? 那可是整个大夏朝,医术最好的人啊! “万岁爷,傅美人的确流产了……”赵院正把了半刻钟的脉,扭转身形,跪地回禀,“她应有孕月余,本身胎位不稳,又遭杖刑,以致小产。” “傅美人胞宫受创极重,短期内不适合再有孕,而且,她的腰背和腿骨,也有骨裂的迹象,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有碍寿数,而且……” “嗯,嘶!”他顿声,面色犹豫。 傅美人的流产脉象,有一点点怪异。 第4章 御旨贬位 赵院正当了四十年太医,没把过这么怪的脉象。 流产流得这么虚…… 好诡异! 但满床鲜血,扑鼻腥臭,傅美人胞宫受损,终是事实,他犹豫再三,“微臣前去开药。” 元昭帝阖眸,挥了挥手,俊颜阴晦。 赵院正跪退。 宫人们五体投地。 内寝里鸦雀无声。 “苍天啊,真骗过去了!”如意呐呐,浑身一软,如登仙境,满眼崇拜地看向自家姑娘! 妈呀!她家姑娘难道是医术天才吗?只是跟老太太学了几年而已,居然能骗过太医院的院正!! 傅含璎垂眸,按着脐下的银针。 她的医术…… 自然不如赵院正,甚至,连太医院普通医师都不如,只是,术业有专攻,她外祖母一辈子混迹后宅,钻研宅斗之道。 除去正经妇科炎症之外。 她擅长的:打胎、流产、假怀孕,春药、迷药、帐中香。 这些,傅含璎都认真学过,后来,冷宫六年的时光,更是反复钻研,仅妇人孕育一道,无人能出她之右。 更何况,为了伪装,她真的伤了自己的胞宫。 “原来,我是怀孕了!!”傅含璎虚弱颤声,饱含热泪的眼睛看向梅昭仪,“但是,流产了,没有了!姐姐,我们的孩子,荣妃娘娘打没了我们的孩子……” 很好,经过太医认证,她板上钉钉地“流产”了。 那如今,宣和宫就是她的戏台。 她要开始了。 “我的皇儿,我都不知道他来过,就这样没了,是荣妃娘娘,是她,她活生生打死了我们的孩子!” “皇上,皇上!!” “姐姐啊!” 她握住元昭帝的胳膊,哭声痛诉。 梅昭仪一怔,本能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尚未细想,元昭帝的质问,迎面而来,“梅昭仪,傅美人是你妹妹,她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荣妃?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 “臣妾,臣妾……”梅昭仪愕然,瞬间委屈不已。 万岁怎么能为了傅含璎凶她? 她满心不满,撅起嘴来嘟囔着答,“回陛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难得天晴,臣妾约傅美人到御花园游玩,来至湖边,荣妃突然到了,臣妾一时恍惚,请安慢了,荣妃就斥责臣妾行为不端,家教不严!” “您知道的,臣妾性子淡雅,不爱跟人计较,傅美人却是年轻气盛,反驳了荣妃两句,荣妃大怒,下令赏她一丈红,打她五十板子……” 是荣妃的错,跟她没有关系! 冲她喊什么? “所以,傅美人替你出头,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挨打?”元昭帝都气笑了。 “这,这……” 又怎么样? 傅含璎本就是她的附庸,替她死了都是应该的,凭什么要她出头保护? 她都没责问傅含璎保不住龙胎的罪过,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梅昭仪泪如雨下,像是蒙受天大冤屈。 元昭帝眸光冷冽。 “万岁爷,荣妃娘娘是***之女,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我家主子不敢冒犯,才冷眼旁观。”侍书见状,赶紧拦住梅昭仪,磕头如捣蒜,“傅美人流产,实是荣妃娘娘之过,求陛下明鉴。” 元昭帝深深吸气,强压怒意,吩咐赵院正,“朕把傅美人交给你,务必令她恢复如初。” “路九德,去查!” 路九德和赵医正同声领命,各自行事。 宫女们也忙碌起来。 她们给傅含璎换上干净衣裳,熬好药端上来,又把殿内血迹脏污收拾干净,打开窗户,点开薰香。 血腥味一扫而空。 梅昭仪主仆,依然跪着。 元昭帝没叫她起,只是一味劝着傅含璎,墨绿色眸子专注看着她。 仿佛凝视故人。 梅昭仪泪光盈盈,眼见继妹补药喝着,万岁哄着,高卧软榻,居高临下俯视自己。 她心里又委屈又妒恨。 时光仿佛静止。 直至…… 路九德查完,回来禀告。 “万岁爷,奴才找了行刑宫人,御花园太监总管,洒扫宫女……据他们的证词,事情真相,确如梅昭仪所言……” “句句属实。” 有协助六宫大权的高位宫妃,打废个顶撞她的八品美人,算不得什么,没人会过问,但,打掉龙胎! 这是大罪! “路九德,传朕旨意,晓谕六宫,废桑氏荣妃之份,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降位为修容!” 二品四妃之首,降到了五品修容,又撸了封号,没了宫权,这个惩罚,真是太重了。 梅昭仪那么淡雅的人,都忍不住满脸喜色。 荣妃降了,是不是她就能上位? 元昭帝冷冷看她,“梅昭仪保护龙胎不利,降位修仪,罚照料傅美人的身体,直至她康复,期间,非诏不得出宣和宫。” 梅昭仪,呃,不,梅修仪笑容尚未收敛,猛遭雷击,愕然之下,挺直腰背,要跟元昭帝理论,然而,不等她开口。 元昭帝厉声,“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朕说话?梅修仪已非一宫主位,把她从正殿挪走!” “是!” 路九德领命,赶紧传来大力嬷嬷,把挣扎不休,傲如绿菊的梅修仪拖走了,又去晓谕六宫,把荣,呃,是桑修容的旨意传下。 桑修容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她给了传旨太监重重的打赏,知道傅美人被“一丈红”打流产了,心知不好,压下惊慌愤怒,她脱簪披发,做足姿态前往宣和宫请罪。 刚刚进得院子,尚未下跪呢,突然,她从窗户内,看见了傅美人的身影。 薄纱床帐里,陛下坐在床边,傅美人靠着软垫,脸色苍白,眉尖若蹙,一副虚弱模样,但是,从桑修容的角度,她明明看见了! 傅美人的嘴角翘着。 她在笑。 那个刚刚流产,御医判定几年不能有孕的女人,她,她…… 她笑得好痛快! 没有半分伤心,她的笑容充满“计谋得逞”的快意。 “你来做什么?” 刚刚挪完宫的梅修仪,从东偏殿走出来,一眼看见桑修容,脱口而出,“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我已降位挪宫,你还敢来?” 桑修容怔忡,目光直视梅修仪。 降位?挪宫? 她也如此啊。 甚至,她没了四妃首位,六宫大权,区区五品修容,她连一宫主位都不是了,梅修仪尚且有“梅”字封号。 她没有。 日后见面,她要给梅修仪请安!! 一个八品美人怀的,没有成型的孩子,把她害到如此地步? 所以,所以…… “是你们!!傅梅仙,傅含璎,你们姐妹联手害我,我,我饶不了你们啊,你们给我……” 第5章 我要杀了傅家姐妹! 宣和宫,西偏殿。 傅含璎收回笑容,伸手去接元昭帝的碗。 “你身子虚弱,朕喂你!”元昭帝神色怜惜,他舀了勺粥过来,递到傅含璎唇边。 傅含璎乖巧启唇咽下。 “你现在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元昭帝替她擦了擦嘴角,温声道:“千万别瞒着,朕让赵院正过来。” “陛下,不必麻烦了,妾感觉很好!”傅含璎轻轻勾起嘴角。 元昭帝墨眸里的怜惜更重了。 傅美人一个弱女子,遭受酷刑不说,又流了孩子,哪里会好? 强颜欢笑,不过是安慰朕,怕朕难过罢了。 她真的…… 元昭帝大为动容。 傅含璎:…… 她没骗人,是真的感觉很好。 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就能让思虑过多的桑修容,彻底怀疑上傅梅仙,她两人狗咬狗一嘴毛,而她,隐在傅梅仙身后,坐山观虎斗。 当然好了! 傅含璎的笑容加深。 元昭帝心中怜惜更盛,隐隐有些内疚,想要安慰她什么,外间,女子吵闹声传来。 “怎么回事?”他拧眉喝问。 路九德回禀,“万岁,荣,呃,桑修容前来脱簪请罪!” “请罪?”元昭帝冷笑,“吵闹着请罪吗?傅美人身体虚弱,哪经得她闹腾?” “让她滚回景泰宫反省!” “诺。” 路九德领命,转身出殿,片刻,外面的吵闹声消失了。 元昭帝垂眸,看着傅含璎惨白的脸,声线低沉。 “傅……” 他顿声。 俊颜有些窘迫。 他不记得傅美人的名字了。 “陛下,妾闺名含璎!”傅含璎体贴的给他台阶下。 “含璎,是朕……委屈了你!”元昭帝面带悲涩。 桑修容私刑宫妃,误打龙胎,按宫规都够打入冷宫了,偏偏仅是降位夺号! 此为不公。 “陛下,妾明白的,您有您的难处,妾能体谅,失去这个孩子,您和妾一样难过痛苦,桑修容不止伤害了妾,也伤害了您!” 傅含璎握住了元昭帝的手,用同样怜惜的眼神看着他,朱唇轻启,“陛下,别只想着妾,明明,您也受委屈了!” 元昭帝僵住,怔怔望她。 虎目中,竟然罕见的有些茫然。 傅含璎慢慢地靠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双手有节奏地,轻轻拍他的后背。 元昭帝僵硬的身体,缓慢柔软下来。 前世,用半废的,连侍寝都不成的残躯,成为宠妃,傅含璎对元昭帝的钻研之深入,可谓扒他的皮,认他的骨。 元昭帝生母是个胡女,出生便被长孙太后抱养了,他半胡血统,长得壮硕,十五岁就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成为帝王后,威仪日增,旁人对他毕恭毕敬,畏惧不已。 就连他的妾妃们,对他也多战战兢兢。 世人以为,他享受傲睨万物之感。 但实则,身上淌着胡人的血,生母在他面前血崩而亡,中宫养子的尴尬身份……种种交叠,元昭帝的性格,并不像表面那么冷淡。 他十分敏感。 隐隐的,甚至能称得上‘纤细’。 他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畏惧,所以,清淡如菊,孤傲如霜,偶遇顶撞他的傅梅仙,成为他的宠妃! 傅含璎轻轻拍着元昭帝的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勾出抹讽刺的笑。 男人! 全是贱皮子! 敬他爱他的不喜欢,偏偏喜欢假清高的! 装模作样,谁不会呢? 她不止清淡如菊,她还会体贴入微呢~ 怎样拿捏元昭帝,如何一拉一扯,博他真心,前生,傅含璎琢磨了二十多年,她太懂了。 “陛下,妾也恨桑修容狠毒,也恼姐姐无情,可是,您是妾的夫君,妾总不忍,让您为难……” 她温声,感觉肩膀,元昭帝靠着的地方,微微有些湿润。 —— 景泰宫。 桑修容怒气冲冲回来,正正撞见路九德,带着小太监们,替她挪宫。 从二品荣妃之位,降到五品修容,她没资格住一宫主殿了。 “主儿,奴婢伺候您到偏殿坐坐……” 她的心腹宫女慧灵,小声提醒她。 求她别闹。 桑修容深深吸气,控制脾气,跟着慧灵来至偏殿。 内里,她麾下四个心腹全都在。 掌宫钟嬷嬷,太监首领江七顺,大宫女慧月,慧灵。 “主儿,此番,您行事真的冲动了,万没想到,傅含璎竟然能怀孕,她刚进宫两个月啊!” “倒是比大傅氏那不下蛋的母鸡强!” 钟嬷嬷恨声。 大傅氏伺候万岁五年,不曾有孕,她们还以为,傅家女子都随了这一道儿,谁成想,傅美人倒是争气。 “什么冲动?我明明是被算计了!”桑修容妩媚面容,突地狰狞,低声怒吼,“是傅家姐妹,她们两个用龙胎陷害我!” “啊!”钟嬷嬷一惊,急声问道:“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梅仙早知道她妹妹怀孕了,故意激怒我,让我打她,以致我遭万岁嫌弃,降位贬职的!”桑修容咬牙切齿。 “这,不太值吧!”钟嬷嬷犹豫,“大傅氏也降位了!” “她区区一个昭仪,比得上我四妃之首吗?更何况,她有太后撑腰,份位说升就升回去了!”桑修容冷笑,“嬷嬷,你不知道,今日我去宣和宫请罪时,小傅氏冲我笑!” “她笑得那么得意,明明就是奸计得逞!” “可是,为了算计您,失去龙嗣……”钟嬷嬷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嬷嬷,失的是傅美人的孩子,跟梅修仪又有什么关系?”慧月突然开口。 钟嬷嬷拧眉看她,“慧月,你这话……” 什么意思? “主儿,嬷嬷,奴婢觉得,是咱们想差了!”慧月沉稳分析,“咱们总觉得,大小傅氏是异体同心,姐妹携手,但实则,她们根本不同母。” “况且,梅修仪性格孤傲,往日对傅美人态度也冷淡,她真的会在意傅美人的孩子吗?” “借腹生子,哪个女人不行?何必非要傅美人的孩子,那样,反倒分薄了她娘家的支持……” “所以,傅梅仙是一箭双雕,即除掉傅美人的孩子,又算计了我!”桑修容勃然大怒,粉面含霜,她怒目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傅梅仙,你好狠毒的心肠!” “我不会放过你的!” “慧月,你去请我母亲进宫来!!” “我要杀了傅梅仙那个贱人” 第6章 那个杂种皇帝 月光如水,静静洒向宫殿,夜已过半。 凤栖宫里,灯火通明。 皇后长孙昭明已经醒了,她送走传旨太监,转回殿内,神情尽是困倦和恼意,“大半夜的,那胡杂作闹什么?” “孩子流了就流了呗,反正一个野种……” “娘娘,我的娘娘啊,您快禁声吧,那是万岁爷啊!”大宫女良辰吓得寒毛倒竖,快给自家主子跪下了,“可不敢这么说。” 另一个大宫女美景,飞快关上殿门。 长孙皇后冷笑,满面鄙视,“那胡杂是靠姑母和父亲坐上龙位的,我怕他,呵呵,我是从乾坤正门抬进来的皇后,不靠皇帝,我也是国母。” 良辰、美景苦笑。 主子啊主子,没有皇帝,哪来的皇后? 秦烈身上有胡女血脉,而先帝足有七位皇子,按说皇位不会传到他身上,只是,他手段非凡,不晓得用了何种计谋…… 先帝驾崩后留下的遗旨,继承人是他的名字。 彼时,秦烈王妃病逝,长孙太后为拉拢养子,把娘家弟弟的嫡长女——长孙昭明许配给他。 元昭帝登基后,热孝内迎娶长孙昭明,她是大夏朝第一个,从乾坤大门抬进来的皇后。 长孙昭明分外自傲,心里却又觉得,秦烈——区区一个胡人杂种,配不上流着长孙氏血统,世族贵女的自己。 于是,帝后日常相处时,她对秦烈尽显女子温顺婉约,亲侍鞋袜,背地里,一口一个‘胡杂、野种’,辱骂不休。 “娘娘,现在不是恼火的时候,万岁爷晓喻六宫,桑氏和傅氏都降位了!”奶嬷嬷白氏,平静地看着长孙皇后,“桑氏性情刁蛮,定然会去找***诉苦,傅氏是您表妹,太后娘娘疼爱她……” “那又怎么样?桑氏和傅梅仙自甘下贱,愿意屈身伺候胡人杂种!”长孙皇后神情轻蔑,“她们降位,也是活该。” 她鄙视后宫所有嫔妃,除去她自己。 她是妻。 “但***和太后娘娘会来找您。”白嬷嬷面不改色,“您是皇后,理应照拂宫妃,友爱六宫。” “桑氏和大小傅氏,您不能置之不理。” “成成成,我知道了,嬷嬷,别念叨了。”长孙皇后不耐,拧眉不屑道:”傅梅仙有太后保着,桑氏动她不得,但她的脾气,也不是平白吃亏的,会让小傅氏活着?” “有***在,几日功夫,小傅氏说不定就在哪个井里了,本宫照拂她什么,一副好棺材吗?” “娘娘,无论如何,现在小傅氏活着呢!”白氏低声。 长孙皇后没好气,“行了,本宫知道了,良辰,你到我库房里,找几件珠宝首饰,明日赐给傅美人!” “粗粗笨笨的就成,反正她也活不了几日,别浪费本宫的好东西。” “桑氏那边,先等着***来找我,人情,我是要落下的,至于表妹……”长孙皇后顿声,嫌弃又无奈,“嬷嬷,明白请安后,你把她留下,把道理掰扯清楚告诉她。” “哄好小傅氏,让小傅氏开口替她在万岁面前求情,我再进言,说些好话,她的错也就抹了。” 小傅氏死之前,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诺,娘娘!” 白氏应允。 长孙皇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内寝,歇息去了。 —— 圣旨晓喻六宫,宫中嫔妃,无论份位,俱都彻夜未眠,思虑商讨。 宣和宫里,梅修仪坐在东偏殿里,临着月色,白衣静坐窗前。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万岁,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怎能负我至此?”她喃喃,目光痴痴凝视着西偏殿的窗外。 那里,她的少年郎陪着别的女人。 “我的心好痛啊,扶琴,烈郎为了无关紧要之人训斥我,他降了我的份位!” 梅修仪的泪水,盈盈滴落。 扶琴心疼不已,“主儿,万岁爷是无奈,他是心疼龙嗣,跟二小姐没关系……” “我知道,但我还是好痛,扶琴,我好痛,明明傅含璎进宫,是替我生孩子的,今日,失了龙嗣的不是她,是我!” “我才是应该得到安慰的那个人,他却罚我。” “他该陪我才对!” 梅修仪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痛不欲生。 扶琴关切看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东偏殿里,惨惨哭声不绝,西偏殿内,傅含璎已在内寝熟睡,元昭帝哭了一场,不想折腾,他睡在侧间。 两人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 元昭帝上朝前,吩咐如意,“让她睡吧,不必折腾,朕先走了,过后,自会对她有所交代。” 说罢,他御驾离开。 如意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去御膳房提饭,回来后,发现自家小姐已经醒了,她赶紧禀告喜讯。 “二小姐,万岁爷的意思,是要给您升份位吗?” “是!”傅含璎靠着软垫,眉眼平淡地喝白粥,“我衡量着,不是小媛,就是才人。” 元昭帝的性情别扭,但也讲究公平,处罚恶首的同时,会补偿她这个‘苦主’。 最少升一级。 若昨晚的‘善解人意’有效,也可能升两级。 她现在是正八品的美人,升一级,是从七品小媛,升两级,是七品才人。 都是芝麻小主儿。 连称声‘娘娘’都不成。 “慢慢来吧,总比……那会儿强!” 傅含璎叹声。 前世,她已经收拾东西,被轰到冷宫了,哪像如今,高床软枕,白粥温药。 “答应、才人都好的,总比美人强,您流产本就是假的,没被拆穿就要念佛了!”如意向东方作揖。 “奴婢瞧着,万岁爷挺心疼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想办法让他下旨,令您搬出宣和宫。” “搬出去?为什么?” “咱们害得梅修仪降位,她恨您入骨,肯定要折腾您的。” “就,要躲着嘛。” “不,你错了!”傅含璎闻言轻笑,明媚眸儿蕴藏冰光,“姐姐如今,不过五品修仪,连一宫主位都不是,她能奈何我何?” “我不会躲,如意,我们不用像从前一样,对她卑躬屈膝,做她的踏脚石,眼下局面已成,我和她的未来,是各凭本事。” “一宫主位,她坐得,我也坐得!” “姐姐……我要她,做我手下的小妃嫔,在我羽翼未丰之前,做我的挡箭牌,当我的手中枪。” “陛下的青梅竹马,太后娘娘的外甥女,皇后的表妹……” “这个后宫之中,哪杆枪,能有咱们修仪娘娘锋利呢??” “而且,桑心宜,我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否则……” 她两世挨的一丈红,又算什么呢? “如意,你家姑娘有硬仗要打呢~“ 第7章 风情万种 傅含璎笑容妖艳,风情万种。 她的相貌,不是大夏文人偏爱的端庄秀丽,明媚大方,而是‘颜如玉,肤如雪、细腰柳、青丝如瀑布!’ 身姿丰腴,勾魂摄魄。 端是绝色尤物。 若梅修仪是秋日傲菊,清冷若仙,她就是池中妖无格的芍药。 乃自‘风流旖旎,魅惑众生’。 只是昨日,她伤得重,脸色难看,形容狼狈,压下她骨子里的风情,如今,妩媚一笑,如意都有点怔了。 她呆呆问,“小姐,您要把梅修仪当枪使?她能听您的吗?” 人家是把咱们当‘看门狗’使唤的。 “我敢说,自然有把握做到。”傅含璎轻笑,眼波流转。 傅梅仙的秉性,‘清淡如菊’、‘傲雪凌霜’,自觉品格极佳,皇后都没她端庄贤良。 她还爱元昭帝入骨。 仅此两事,傅含璎就有信心拿捏住她。 “那您准备怎么做?” 如意真的好奇了。 傅含璎轻笑,指节叩着,发出‘空空’声响,“大概就是……” “让她‘受尽屈辱’,孤立无援,身边心腹亲人,全都‘压迫’她,太后、皇后、嫔妃、母亲、祖母,她们个个庸俗势力,不懂她的清淡如菊,不明她的痴心一片!” “只有我,她‘懂事体贴’的好妹妹,支持她对抗俗世!” “我和她是‘高山流水’,我是她的‘伯牙子期’,她唯一的‘知已’。” “那时,自然而然,指哪儿打哪儿……” 如意:…… 她的表情懵怔着,沉默了很久。 “小姐,我怎么觉得,您这话是天方夜谭?大小姐她,她要经历什么,才能成为您口中那个样子?” 对抗俗世? 为什么? 俗世所有人都爱大小姐。 “如意,姐姐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不需要痛苦经历,稍稍一点挫折,她……就会如我的愿意!” 傅含璎莞尔一笑。 从容不迫。 姐姐,也该来找她了! —— 凤栖宫,梅修仪快步走出,眉眼冷到极致,通身散发寒意。 “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就听皇后娘娘的话,向二小姐低个头吧,她那个懦弱性子,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回来了。” “您总不能一直做个五品修仪吧!” 侍书追上她,苦苦相劝。 梅修仪身子一僵,毁天灭地的痛苦袭向她。 何等时候?她竟然要向个庶孽服软? 只是流了一个孩子罢了,表姐为什么要折断她的傲骨? 幽幽苍天,何薄待她! 梅修仪眼底含泪,沉默不语,一路快步回到宣和宫,她径自进入西偏殿。 侍书见状,赶紧跟上她。 两人走进内寝,彼时,傅含璎刚刚躺下。 “娘娘,您怎么来了?”如意迎上前,满脸惊讶,“我们小主歇息了!” 梅修仪沉默。 侍书见状,赶紧上前,扬出笑脸,“如意妹妹,我们主儿,是来找二小姐商量正事儿的!” 流产之事,上达天听,元昭帝震怒。 傅含璎的分量,跟昨日截然不同。 侍书也拉得下脸。 “哦。”如意眼珠转着。 傅含璎微微转身,侧头看来。 梅修仪身体僵硬,背脊挺直,一言不发。 侍书心里叫苦,面上不显,“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怨,可是,您刚刚进宫,不明白宫里的局势!” “昨日御花园,我们主儿不是舍弃您,而是害怕桑修容!” “她是***唯一的女儿,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桑国公,万岁爷都要仰赖桑家,桑修容在后宫,横行霸道,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 “昨日,我家主儿,要是敢替您说话,怕是连她都要挨打,真是没有办法,才看着您受苦啊!” 傅含璎闻言,似有动容,咬着朱唇,“侍书,你说的是真的?” “姐姐在宫中,处境如此困难?” 她问,余光瞧向梅修仪。 果然,侍书自贬的话,让她痛苦至极,在庶孽面前示弱讨饶…… 梅修仪感觉到,自己的铮铮傲骨,被生生折断。 她难过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第一痛。 心腹的‘背叛’! 傅含璎垂眸,浓密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我一直觉得,姐姐在宫中,有太后娘娘维护,万岁爷敬爱,自然万事顺心,没想到,居然还要畏惧桑修容……” 她刻意叹声。 梅修仪心痛如绞,脸色惨白。 侍书没注意,连连称是,“不错,二小姐,宫中局势严峻复杂,所以,您和我们主儿,更要姐妹同心,友爱携手!” “你们想要我如何?” 傅含璎轻声,似有松动。 侍书大喜,连忙道:“奴婢想求二小姐,在万岁爷面前,替我主儿美言几句,昨日御花园,我家主儿没有不管二小姐,而是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罢了!” “万岁爷真的误会主儿了……” “你们想要,让我‘帮’姐姐复位?”傅含璎在‘帮’字上,加重口音。 侍书,“不错。” 梅修仪口中咸腥。 傅含璎娇艳面容,浮出犹豫。 侍书赶紧劝,“二小姐,你帮我们主儿,也是帮您自己啊,今番,桑修容降位丢权,以她的脾气,绝不会善罢干休,我家主儿复位,也能勉强抵挡一、二……” 是啊! 要不是顾忌桑氏的秉性,长孙皇后的傲慢,和六宫嫔妃的家世手段…… 她何必费心思,要收拢姐姐呢? 也是万不得已。 绝对不是她想,把姐姐玩弄在股掌之中。 傅含璎偷偷勾唇,坏得像个小猫似的。 柳眉却轻蹙,不甚情愿的道:“罢了,既然如此,姐姐,我也不跟你计较,原谅你好了!” 这些打击,尚且不够,姐姐需要更加痛苦,所以…… “唉,姐姐,我从不知,你在宫里过的那么艰难,我心里是怜惜你的,你放心,我会在万岁爷面前,替你求情,求他饶恕你的罪过!” 姐妹两世,傅含璎太清楚,怎么挑起梅修仪的情绪。 傲骨、体面,那是姐姐的命! 万岁爷和她的情谊,是她的魂。 于是,“姐姐,你不知道,昨日,万岁爷对我多么温柔,我想,他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来求情,他一定会听!” “他对我那么好~~” 傅含璎柔声,娇颜羞涩的潮红。 梅修仪怔怔看着她,觉得心脏碎成片片,喉头阵阵血腥。 “傅含璎,你胡说八道。” 她瞠目欲裂,一脸’杀人‘模样,大步冲上前来。 第8章 这脸打的‘啪啪\\\’响 “傅含璎,你住嘴!” 梅修仪怒声,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侍书的求饶,傅含璎高高在上的‘同情’,把她心中的那朵孤标傲世的菊,撕得粉碎,她几乎想要昏过去,逃避一切。 然而,背脊里,那根嶙嶙傲骨撑住她的腰身。 “傅含璎,我不需要你同情,不需要你可怜!” “我是堂堂嫡出,帝王宠妃,我在宫里,过得一点都不苦,我也从不畏惧桑修容!” “我不管你,是因为那时她有协理六宫之权,她罚你,理所当然,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违背宫规!”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妹妹!” “这是我的原则,我的傲骨。” 梅修仪断言,掷地有声。 如意呻吟,忍不住侧过头去。 她都替侍书难受! 白说了。 傅含璎愕然,惊怒质问,“侍书,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在骗我吗?” “奴,奴婢没有啊!”侍书也懵了,瞪圆眼睛看着梅修仪,“主儿,你要干什么?咱们明明说好了!” 你同意的!! 她崩溃,慌乱不已地解释,“那个,二小姐,你别听我们主儿瞎说,她是,她是,呃,那个,受了刺激,神智不清醒,全是胡说的!” “你别跟她计较,千万原谅她……” “我需要她原谅?呵呵,简直可笑!” 然而,没等傅含璎有反应,梅修仪冷冷出声。 她眼里带着,被心腹背叛的痛苦,挺直腰背,傲雪赛霜,双目直视妹妹和侍书,鄙夷道:“傅含璎,你失了我的龙胎,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但赵院正断言,你几年内不能生育!” “你以为万岁爷罚了我,陪你一夜,就是看重你,哼,我告诉你,他是失了孩子,心里难受而已,你,小人得志便猖狂,区区八品美人,跟我装腔作势,同情可怜我?” “庶孽,你也配?” 侍书颓然,茫目四顾。 不知如何是好。 傅含璎眼波微转,看向窗外。 院内,路九德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快步奔着西偏殿来了。 这个时辰,御前首领过来是? 传旨! 肯定是万岁晋她份位的圣旨来了! 傅含璎敏锐察觉,飞快说出句,“姐姐,你这样对我,难道不怕我向万岁告状吗?” “告,你去告啊!”梅修仪冷笑,清冷轻视,“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万岁是我的少年郎,你真觉得,他会为你而弃我?” “你算什么东西?八品美人而已,不过……” 她斥,然而话音未落,外间,路九德已经带着大队侍从,进了西偏殿,一眼看见梅修仪,他表情惊讶,欠身行礼,却没说话,而是直接走向傅含璎。 “傅主子,圣上有口谕,请您接旨吧。” 傅含璎抹着眼泪,挣扎起身。 “别别别,傅主子,万岁怜您体弱,允您躺着。” 路九德赶紧阻止,随后,朗声宣读,“陛下有旨,傅美人珠规玉矩,善解人意,甚得朕心,诏晋为‘贵人’。” “赐‘玉如意’两柄,金步摇一对儿、碧玉宝簪十枚,云锦五匹,黄金一百两!” “傅贵人,您领旨吧。” “臣妾叩谢万岁。”傅含璎感动不已,泪眼朦胧。 余光看向梅修仪。 第二痛! ‘爱人’的背叛。 “主子,您,您是贵人了,万岁爷居然晋了您做贵人!”如意欢喜出声,流泪感动,“奴婢见过贵人娘娘,呜呜呜,您终于熬出头了。” 贵人! 正六品,在宫里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了。 修仪,也仅是正五品。 差了区区一级,见面都不需请安,微微欠身即可! “奴,奴婢恭喜傅贵人!”侍书僵硬地屈膝。 “奴婢等人,恭贺傅贵人~”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齐齐出声。 梅修仪听进耳中。 一声声的恭贺,贴身心腹的跪拜,傅含璎得意的笑,让她觉得,她的灵魂,重重被击中,碎成一片一片。 痛不欲死! “你们,你们……” “烈郎,你何等无情!” 她悲呼,捂脸痛哭,转身跑走。 “主儿,主儿!!”侍书急切,大步追上去! 众人,包括路九德,呆呆看着。 傅含璎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领神会,小心翼翼跟出去。 —— 梅修仪一路痛哭,跑回东偏殿,合身扑进床榻里,蒙上被子痛哭。 几个贴身宫女,急得团团乱转,怎么开解,她都不肯出来。 “主儿怎么了?不顺利?二小姐给她脸色看了?” 扶琴拽住侍书,急急问她。 侍书气的跺脚,“没有,是主儿傲气发作,坏了大事!” 她把西偏殿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几个贴身宫女扶琴、司棋、墨画面面相觑。 半晌,扶琴讪笑,“……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要怎么办?再去劝主儿道歉?” 墨画否认,“不可能,主儿的脾气,咱们劝不动!” “那就干看着?”司棋摊手。 侍书思量,“实在不行,请老祖宗和夫人进宫,劝劝主儿吧,皇后娘娘的吩咐,主儿不服,老祖宗的话,她总要听的。” “唉,成吧,夫人进宫,也能压压二小姐,免得她气焰太盛,为难主儿!”扶琴赞同。 墨画小声问,“咱们要不要告诉主儿一声?” 侍书犹豫片刻,还是摇头,“罢了,主儿重视体面,不会愿意家里知道她的狼狈,先把人请进来再说吧!” “成!” 几人赞同。 定下计来。 殿外,蹲在窗边儿,听完墙根的如意,怂怂的,像个小狗似的,一步一步蹭回到西偏殿,把侍书的谋算,都告诉了傅含璎。 “她们要请夫人进宫,夫人,夫人她肯定会偏向梅修仪,压您帮她的!” “咱们怎么应付啊?” 傅含璎驻肘儿趴着,淡淡回答,“不必应付,我正等着她们来呢!” 两世了,她也很久没见过祖母和母亲了! 来自‘心腹’和‘爱人’的背叛,尚且不够,再加上亲人的‘强迫’,才会让姐姐孤立无援,绝望到底,到时,才是她展现温暖的机会。 别人打几捧子,她上前给甜枣儿。 训狗,从来如此。 “如意,你说她们来了,我要如何……” 第9章 陛下御驾宣和宫 整天,宣和宫东偏殿里,哭声不绝。 西偏殿…… 宾客如云,不曾停歇。 晋位圣旨传下后,宫里有名有姓的嫔妃,都对傅含璎有所表示。 或是亲自来探望,或是送来赏赐。 就连长孙皇后,都厚厚封赏,以示安抚和祝贺…… 东偏殿的哭声,越发幽怨了。 傅含璎百无聊赖地趴着,一边看如意满眼金光,数着赏赐,一边思索着,祖母和母亲进宫后,她要用何种话术,尽快达到目的…… 桑修容如今怒火满腔,她手段又粗暴,是不是可以,再利用一下? 正想着,突然,外间,御前太监何顺来了,“傅贵人,万岁爷有口喻,今儿申时三刻,过来看您!” “请您准备一下!” 申时三刻? 晚膳之前? 傅含璎瞬间放下傅家的事,身为嫔妃,头件大事,自然是皇帝的宠爱。 她眼波流转,略微思量,想明白元昭帝大概是准备小朝堂后,过来看她一眼,然后回乾坤殿去用晚膳…… “我明白了,烦劳公公跑一趟!” 她笑说,眼神示意。 如意领会,塞给何顺一个厚厚的荷包。 何顺领了,恭敬弯腰,“谢娘娘赏,奴才告辞。” 他走了。 如意跑过来,“小姐,万岁要来,咱们准备什么啊?要不我给您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不用!”傅含璎摇头,思量片刻,“如意,你去御膳房,按照我例的单子,传晚膳过来……” 来都来了,元昭帝想看一眼就走…… 没门。 必须留下! “是!” 如意转头离开。 申时三刻,元昭帝如约前来,御前净鞭响起,‘啪啪啪’三声。 东偏殿哭了一整天的梅修仪,抹着眼泪跑出来,正正看见元昭帝的身影,走进西偏殿。 “呜呜呜!” 她悲泣,心如死灰。 —— 元昭帝神情冷漠的走进西偏殿,身姿雄伟,气势如宏,帝王威仪尽显,震的宫婢太监,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冒犯他。 而他…… 心中十分羞涩。 昨日他在傅贵人这里哭了,堂堂一个帝王,靠着女子肩膀流泪,还要人家刚刚流产的人来安慰他! 真是…… 脸都丢尽了! 他内心尖叫,暗暗发誓,安抚傅贵人几句就走,谁知…… 迈进内寝,扑鼻而来,是阵阵肉香。 “万岁,您来了,快,妾已经叫来了晚膳,您来陪妾用些!” 床榻里,傅含璎眉眼带笑,向他招手。 元昭帝不由自主走上前,目光看向八仙桌。 好大一张桌子,中间满满堆盘的爆炒羊肉,四周有手抓羊肉、葱爆羊肉、牛肉小排、红烧牛肉、还有卤味牛腱子肉切盘。 配着四个清炒时蔬。 重油重盐,香气浓郁。 元昭帝绷紧冷颜,高大身躯走到桌前坐下,开口…… 一副质问语气,“傅贵人,你身负有伤,怎不用些清淡膳食?” “尽是腥膻之物,未免不合适!” 元昭帝…… 魁梧奇伟,仿佛黑熊成精,冷脸沉下,气势惊人。 如意吓得小脸煞白。 满殿宫人也毛骨悚然,齐刷刷跪下。 傅含璎一点都不怕,微微歪头,似嗔似笑,“陛下,不吃肉哪来得力气呢?妾就是不爱清汤寡水!” 元昭帝,“宫中传统,清淡养生。” “吃不着喜欢的东西,活那么久干什么?”傅含璎哼声。 “我又不是兔子,才不天天吃草呢!” 昨儿展示了体贴入微,今日,便要耍耍小脾气。 一张一弛,方是正道。 “万岁,你快些用膳吧,忙了一天的朝政,肯定累了!” “如意,你给万岁布菜。” 她不理元昭帝,直接指派。 如意战战兢兢上前,按照自家姑娘的交代,上手给元昭帝夹了一筷子,浓油赤酱的牛排。 元昭帝沉默。 他身后,路九德寒毛都竖起来了,满宫之中,谁不知道,万岁爷饮食清淡,不爱肉食,尤其不吃牛肉! 可怜傅贵人,刚刚露出头来,就要完了! 他很是同情。 元昭帝:…… 拿起筷子,夹住牛排,一口一块,全吃了。 路九德眼睛瞪圆。 元昭帝吃得却很开心。 身为中宫养子,他从小到大,都不好做主膳食,长孙太后是世族贵女,饮食清淡,惯爱素菜,偶尔煲个肉汤,也极少放盐。 元昭帝有胡人血统,又长得膀大腰圆,怎么可能不爱吃牛羊肉? 他小时日日都想,可后来,出宫封王,娶妻纳妾,能自己做主了,却又觉得没意思。 以至宫中嫔妃,觉得他爱清淡,爱素食。 “不错!” 元昭帝一个人,把桌上八盘肉全吃了,素菜一个没动。 傅含璎含笑看他,仿佛极欢喜,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秦烈此人,真是拧巴别扭,纤细敏感。 他从不表现自己偏爱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让人硬猜。 猜中了,就是他的知己,得他无上的宠爱,猜不中,他就默默生气。 气也不明说。 纯纯狗脾气。 要不是有两世情谊,如此君主,傅含璎不想伺候第二回。 “万岁,您刚刚还瞧不上妾食肉腥膻,如今,却是一点都没给妾留!”她嗔声,指着满桌空盘,“您瞧瞧,妾能吃什么?” 肉全没了,剩下四个素的。 一口没动。 路九德腰背狠狠弯下,脸儿都快垂到胸口,心里暗暗叫苦,‘傅贵人真是大胆,居然敢挤兑万岁爷,瞧瞧陛下那神情,冷若冰霜的’。 元昭帝:…… 羞赧不已。 “让御膳房觐膳食单子来给傅贵人!”他沉默,冷冷吩咐,“你喜欢什么,让御膳房再进就是!” “朕陪着你!” 也再吃点儿! “那成吧~” 傅含璎见好就收,重新点好晚膳,御膳房动作极快,两刻钟的功夫,桌子满摆,元昭帝全程陪她。 晚膳过后,天色已晚,元昭帝刚刚许了诺,干脆留宿。 他坐在灯下看书。 傅含璎趴着,一双明媚眸儿,眨都不眨,格外专注地凝视着他。 元昭帝仿若未觉。 实则…… 心烦意乱。 他体型伟岸,性格严厉,嫔妃们畏惧他,从来不敢直视龙颜,哪会像傅贵人般,看起来没完! 是哪里出错了? 他脸上有东西? 元昭帝想着。 傅含璎突然开口,声音满满关切,“陛下怎么看起来这样疲惫,是累着了吗?” 第10章 那个敏感的帝王 元昭帝被问得一怔。 自登基后,少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毕竟,他像头黑熊一样,钢筋铁骨,拔山举鼎。 “朕无事,只是今日桑国公觐见,颇多言语,纠缠不休,母后病了,***偏要面见,皇后安抚不住她……” 元昭帝沉声。 好像头疼不已。 傅含璎瞬间垂眉,做出悲哀表情,脑中盘算开来。 桑国公、***,嘶,这是桑修容的爹娘出面了啊。 那,有没有她能利用的地方呢? 据她所知,***的脾气,比桑修容还要跋扈,曾经当众鞭打先帝的嫔妃…… “傅贵人?” 傅含璎久久不语,元昭帝蓦然想起,她刚因桑修容流产,只是两次见面,她都不曾诉苦幽怨,到让他忽视了。 “朕已下了圣意,不会轻易更改。” “你放心,朕晓得你的委屈!” 他沉声保证。 傅含璎抛下思绪,立刻仰脸儿,眼满感动,轻声细语,“陛下,没关系的,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妾都没有怨言。” “您是天下共主,万里江山,都在您的肩上,妾后宫女眷,不懂您有多难,有多累,却也能想象一、二。” “所以,臣妾昨夜说的话,全都出自真心!” “妾总不舍得,让您难过~” 元昭帝神情动容,蓦然阖眸,压下眼底热意。 傅含璎目光盈盈…… 心里想着:她能不能用什么手段,掌握住***的动向? —— 宣和宫西偏殿,一夜好眠。 次日,元昭帝离开后,傅含璎叫来如意,让她去打探,***和桑修容的消息。 “你问侍书她们就行了,眼下,是她们想跟我修复关系,会愿意卖好给你的!” “哎,姑娘,你放心,干旁的我不成,窜闲话,打听事儿,我最会的,保证问得明明白白!”如意拍胸脯保证。 转身跑了。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 傅含璎喝了药,用完膳,睡了个午觉,又喝药、又用膳,直到下晌儿,如意跑回来,“我打听着了!” 她兴奋地禀告,“从昨儿开始,***进宫四回了,去了慈宁宫两回,太后娘娘称病没见她,她堵在宫门口,谁劝都不走,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出面,才把她请到凤栖宫的!” “***在凤栖宫待了两个时辰,出来时,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皇后娘娘吩咐内务府,照顾景泰宫了!” “应该是答应了***什么……” 桑修容是梅修仪的敌手,侍书对她很重视,景泰宫有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她都会打听出来。 如今,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如意。 傅含璎垂眉思量,片刻,吩咐她,“你在去打探,侍书她们准备什么时候,请老太太和夫人进宫,问准了时间,但别让她们察觉……” “***那里,你也多盯着些,我要知道她的行踪!” 这个要求,不可谓不难。 如意欣然应声,“成,姑娘,我去打听。”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没有扶琴嘴角伶俐,也不如侍书善谋机敏。 但那日,姑娘鲜血淋漓被抬回来,而她束手无策,还要靠姑娘搏命欺君,方能争得喘息空间…… 那样滋味,如意再不想尝了。 她想要帮上姑娘! 无论大小,哪怕仅是打探消息,她也想替姑娘分分忧! “如意,我信你,钱匣子里的银子,你随意取用,别省着,打探消息,少不了花费,万岁给了你家姑娘一百两黄金呢,花就是了!” 傅含璎相信如意的本事。 前世,身在冷宫,守着残废主子,口袋没几个银子,如意都能把六宫消息,打探得清楚明白,更何况如今呢? 傅含璎觉得她肯定成。 如意也没辜负她的期盼,果然把各方消息探明白了。 侍书已经把信传回傅家了,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定下三日后进宫劝‘和’,而***呢,风雨无阻,每日末时初进宫,申时末离开! 应是跟皇后娘娘,有什么条件没商量妥当! 傅含璎盘算着这些消息,随后,便让如意悄悄去冷宫,摘了些‘花草’回来…… —— 京城,甜水胡同,傅宅。 两进的小宅子,后院正屋里,傅老太太摩挲着手里的信,老脸灰蒙蒙的。 她腰背拘偻,干瘦得像条鱼鹰,严厉目光扫下,“老大家的,宫中两位娘娘的事儿,你怎么看?” 她下首,一个相貌娟秀的中年妇人,成惶成恐地站起来。 “婆婆,儿媳觉得,自然是含璎不懂事了,她没了龙胎,大姑娘才是最难受的人,她不思安慰姐姐,反倒狡言,害得大姑娘降位……” “害她流产的是桑修容,跟大姑娘有什么关系,偏偏遭了连累,儿媳每每想着,都替大姑娘难过。” “那孩子,那么柔软的心肠,那样出尘的性子,如此委屈,她怎受得?” 傅夫人抬袖抹泪,万分挂心。 傅老太太心里满意,口中却道:“话不能那么说,含璎年纪小,又没了孩子,耍耍小性子,咱们应该理解她。” “我说句公道话,这个事儿,不能全怪含璎,梅仙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她妹妹受罪了,她不思安慰,偏要这个时候,表现她的刚正无私,知道的,是她明堂正道,恪守宫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嫉妒妹妹呢……” “那不能,大姑娘人淡如菊,恬淡无欲,婆母不好冤枉她。”傅太太急声,一副护‘女儿’的模样。 傅老太太笑了,“梅仙是你养大的,你明白她的心性,含璎呢,是你亲生的,你自然也疼她!” “我想着,为了她们两个,能在宫中守望相助,方春,你定然会劝好含璎的,对吧?” “那是自然,婆母放心,含璎那丫头,最听我的话了!”傅夫人连声保证,“我肯定会让她明白,大姑娘的一片苦心。” “那就好,方春,你果然是我家的好媳妇,老大能娶你为妻,是我傅家的运气!” 傅老太太称赞,见傅夫人激动的脸色胀红,她暗中满意,转头吩咐儿子,“老大,明儿你就驾车送我们进宫,觐见修仪娘娘……” 她倒要看看,梅仙是怎么了? 竟出些昏招! “是不是含璎她闹腾了,那个小妮子,看着软弱,难不成是装的?”傅老太太眯眼,“我得去探探…… 第11章 含璎,祖母是很疼你的 清晨,宣和宫东偏殿。 梅修仪腰背挺直,清冷面容,傲雪凌霜。 傅老太太拄着拐儿,坐她对面。 傅夫人立在两人身侧,恭敬垂着手儿,好像个老妈子。 婆媳俩沉默着。 她们已经说了很久,很久,然而…… 傅老太太满脸疲惫,万般无奈,“梅仙,无论如何,你妹妹进宫是替你生孩子,哪怕她有千般过错,万样不好,你总要看在这份恩情上,纵容她一、二。” “听祖母的话,跟妹妹低个头吧。” “有祖母和你母亲帮你劝着,你们姐妹总能重归于好!” “是吧,方春?” “是,大姑娘,含璎那孩子最懂事了,我会让她听话的!”傅夫人连忙答应。 梅修仪高昂脖子,目光轻蔑地扫过。 傅夫人戛然止声,神色讪讪。 傅老太太沉容,苦口婆心,“梅仙,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和你母亲劝了你那么久,你连句话都不说!” “让你跟你妹妹低个头,有那么难吗?” “你跟了陛下五年,得隆圣恩,御封昭仪,宫中都数得上号的,舍得就这样没了?” “那是三品啊!” 老太太都替孙女心疼。 梅修仪不屑一顾,却又痛彻心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份位,而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继妹进宫替她生子,她当时允了,却未曾想,亲眼目睹时,心里会是那么的痛。 “祖母,母亲,我,我……” 梅修仪启唇,欲诉真心,然而,看着祖母和继母,眼神里对荣华富贵的渴求! 罢了,罢了。 红尘俗人,根本不懂情义无价,她们甚至不顾她的傲骨和出尘。 梅修容痛彻心肺。 知音难觅,世间,谁能懂她? 傅老夫人不懂,她只晓得,自己和儿媳,已经给足孙女台阶,偏她强着不下来,不由急恼,重重锤了下拐杖,发出沉闷的‘咚’声。 她道:“梅仙,昨日,八百里加急进京,幽州之战大捷,桑世子居功甚伟,他是桑修容的同胞兄长,陛下看他和***的面子,恐怕很快就会给桑修容复位,到时,她是娘娘,是四妃之首!” “你还要做小小的修仪,向她跪拜吗?” “我,我……” 梅修仪浑身一颤,愕然哑声。 —— 西偏殿里,如意跪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眼巴巴地往外瞅。 “来了来了,姑娘,老祖宗和夫人出东偏殿,往咱们这边儿走了,梅修仪也在……” 她急声高嚷。 小脸儿煞白。 傅含璎从容平趴,缓悠悠开口,“姐姐她,神情如何?” 如意赶紧去瞧,“就,不情不愿的,好像哭过呢!” 傅含璎挑眉,幽幽轻叹,“唉,那可真是太‘难为’姐姐了,祖母和母亲好过分,完全不懂姐姐的骄傲和体面,居然强压着她,向我这个‘卑微’之人低头!” “我好同情她呀!” “姑娘……”如意听着自家姑娘,阴阳怪气的语气,不由缩了缩肩膀,“这个结果,不是您想要的吗?” “梅修仪众叛亲离了,你才能做她的‘知心人’!” “这话说的对!”傅含璎坏笑,“所以,如意,去帮你家姑娘做准备吧!” “是要泡‘那个茶’吗?”如意眼睛一亮。 傅含璎点头。 如意转身来到八宝柜前,拉开抽屉,把她家姑娘昨日炮制了整整一夜的‘新茶’翻出来。 这是她按照姑娘的吩咐,辛辛苦苦从冷宫摘来的,据姑娘说,用独特手法炮制后,会让人心浮气躁,坐卧不安。 如意满满泡好茶叶。 傅老太太、傅夫人也带着梅修仪来了。 “奴婢见过梅修仪,见过老祖宗,见过大太太……”如意屈膝请安,将她们引进内寝。 傅含璎侧卧榻里,背对着她们。 梅修容神情僵硬。 傅老太太眉眼微冷。 傅夫人见状,急急出声喝斥,“含璎,你祖母和你姐姐来了,怎好躺着?你是官家千金,居然这么放肆!” “忘了娘教你的规矩吗?” 规矩? 姐姐是天仙,她是铺路青砖,求姐姐踩着她的背,平步青云的规矩吗? 傅含璎冷笑,不愿去看生母一眼。 她和傅夫人的母女情份,前世已经磨尽了,今生…… 她只把她当成傅梅仙的娘! 傅含璎没动。 傅夫人一脸难堪,眼里也是错愕,显然没想到,惯来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敢驳她面子,她气的拧眉,高声斥道:“含璎,我知道你晋位,当贵人了,但你别忘了,你姐姐是修仪,位份比你高!” “你轻狂什么?” “从小我就教你,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她是凤巢之女,身份尊贵,你要对毕恭毕敬,谦恭尊仰,这些,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和你祖母在呢,她屈尊来见你,你都敢视而不见!” “这样拿乔作耗,可见平时是怎么狂妄的!骨头就那么贱吗?” “如此嘴脸,挨打流产,还敢怪你姐姐不帮你!!” “她是恪守宫规,大公无私,你是什么?” “自作自受!” 傅夫人毫不留情,刻薄至极的话,句句往亲生女儿的痛处扎。 如意脸都气白了。 傅含璎…… 好像也承受不住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傅夫人见状,越发严厉,“你给我转过来!!” 傅含璎身体僵硬着,一点一点地侧过身来。 脸儿煞白,眼眶泛红,目光满是幽怨,心中…… 十分平静。 傅夫人的言语辱骂,前世她出冷宫,夺了姐姐的圣宠后,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半分不入心了,况且,傅家婆媳对她,惯来是这样的‘训法’,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如今,傅夫人骂完了,也该老太太出面‘维护’她。 果然…… 傅含璎刚刚想完,傅老太太就似模似样地拧眉,扬起巴掌,冲着儿媳妇的胳膊,狠狠打了两下。 “方春,快快住嘴,我们樱儿是多好的女孩子,为咱家的前程进宫,为她姐姐受苦!” “她遭难流产,我一个当祖母的,心都快疼碎了,你身为亲娘,怎么忍心这样说她?” 第12章 ‘姐姐\\\’哭着道歉了呢 “我的孙女儿,我的璎儿啊,你这罪遭的,可是心疼死祖母了!” 傅老太太悲声,眼泪瞬间掉下来了,她步履蹒跚走到床边,不曾坐下,而是半跪在脚榻上,拉住傅含璎的手。 泪如雨下,“好孩子,好璎儿,祖母知道你受苦了,你跟你娘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是祖母顶顶好的孙女,是咱们家最贴心,最孝顺的孩子。” “你本有个好亲事的,但是为了家族,为了你姐姐进宫,你跟桑修容的冲突,祖母也打听了,是替你姐姐出头!” “咱们才不像你娘说的那样,明明是你姐姐的错,是祖母把她教的太刚正,太刻板,一味想着宫规严明,却忘了姐妹亲情,委屈了祖母的璎儿!” 傅老太太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孙女的脸颊,满眼心疼。 一副恨不得替了她的样子。 傅含璎‘感动’了,绷不住冷脸儿,伸手拉她,“祖母,你快点起来吧,你是长辈,怎么能跪在这儿?” “祖母错了啊,祖母没教好你姐姐,她连守望相助的道理都不懂,她太迂腐了,守了宫规,却委屈了骨肉……” 傅老太太痛哭,余光死死盯着傅含璎,想她像以往无数次,和大孙女发生冲突时那样,说出那句‘不是姐姐的错,是孙女太苛求了。’ 可惜…… 没有。 傅含璎只一味哭泣。 傅老太太恼怒,心中暗骂她‘不识抬举’,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唤道:“梅仙,还不快点给你妹妹道歉!” 梅修仪浑身僵硬。 哪怕妥协,同意来道歉了,但事到临头,她还是张不开嘴。 “愣着做什么?上前来啊!”傅老太太厉声,“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吗?” 你情愿在桑修容手下受辱,也不愿说‘对不住’三个字? “我,我……”梅修修眼睛通红,胸口那股傲气,被一刀一刀凌迟! 剔骨割肉! 剔骨割肉啊!! 祖母,为何要逼我?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盈盈落下。 “……妹妹,是我错了!” 六个字,一字一泪地说完,梅修仪泪奔转身。 “梅仙!” 傅夫人惊声,抬步追她。 “站住,让她走!”傅老太太高声呵。 傅夫人顿身,心中不解,按以往的做法,她把‘红脸’演好,骂完女儿,剩下哄人卖好的事儿,就是婆婆包揽。 应该不需要她了! 梅仙哭得那么厉害,她得去安慰体贴呢。 “婆母,仙儿哭得可怜,儿媳看着真是心疼!” “让她哭,樱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没哭呢,她倒有脸哭!”傅老太太怒声。 屋外,停在殿门口,等着家人追出来哄的梅修仪,呜咽一声,踉跄跑远。 傅老太太强忍着追出去的想法,纹丝没动。 傅含璎捂着胸口,很是动容,也有些开心,开口唤如意,“你快去给祖母拧块帕子,擦擦眼泪,再倒些茶来……” “是!” 如意应声,拿来手帕。 傅夫人上前扶起傅老夫人,伺候她洗漱,随后,两人坐下喝茶。 喝傅含璎精心炮制的‘茶’! 边喝边聊天。 傅老太太对傅含璎和蔼可亲,无微不至,傅含璎也明白她的目的——就是想要一句‘孙女会帮姐姐向万岁求情’的准话。 她会答应的。 但不是现在…… 傅含璎给如意递了个眼神。 如意心领神会,悄悄离宫,打探消息去了。 ——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在宣和宫西偏殿待了两个多时辰。 她们甚至用完午膳,直到如意回来,重重点了点头。 傅含璎才松口,放她们离开。 她应了傅老太太的请求,“祖母,孙女明白了,我会和姐姐在宫里守望相助,帮她复位,也会姐妹同心,重归于好,你放心吧。” 傅老太太终于达到目的,心里莫名地急躁,她不想在作戏。 “璎儿,天色不早,我和你娘该出宫了。” “好,祖母日后在来看我。”傅含璎‘依依不舍’地点头,又特意吩咐,“如意,你好好替我送她们出宫。” 她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是!” 如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领命转身。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跟着她,走出宣和宫。 三人漫步长长的宫道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行,二十多人的仪仗队伍。 为首的,是个盛气凌人的贵妇,她坐在四个大力太监抬着的步舆?里,两边身侧,跟着一对儿替她遮阳持扇的宫女。 身后,则是提着拂尘、金提炉、金香盒、金水瓶等物的太监。 这是妃位仪杖! 傅老太太一眼认出,赶紧拉住儿媳和如意,无声跪到墙角。 步舆?仪仗,自她们身前路过。 “咳咳。”如意像是嗓子眼儿痒痒,轻咳出声。 步舆?之上,贵妇漫不经心地视线扫过。 “停下!” 她突然出声。 仪仗停了下来。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不明所以,依旧跪着。 如意躲在两人身后,把腰间的香囊解开。 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气势凌人的贵妇,柳眉突地不耐拧起,“尔等两人,是宫中梅修仪的亲眷?” 婆媳俩这才敢抬头,看清贵妇相貌的一瞬间,惊愕发现,此人竟然是镇国公之妻,桑修容之母——端宁***! 那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地位之尊贵,连太后娘娘都要礼让三分。 “回公主殿下的话,臣妇是梅修仪的祖母,这是臣妇的儿媳!” 傅老太太回答,心里警惕,暗暗告诫自己,语气要顺从,举止要恭敬,孙女正在紧要关头,绝不能给她惹麻烦,然而…… 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肝火中烧。 眉眼间万分不耐,鱼鹰般干瘦的脸庞,也有些扭曲。 傅太太垂头,不言不语,看似温良,实则…… 如意瞧的清清楚楚,主母忍气忍的,指甲快把掌心掐破了。 哈哈哈,自家姑娘不愧是医术奇才,这药配的太有效了! 她也有功,草药是她从冷宫找到的! “果然,一家门户,养不出两样人来,梅修仪轻世傲物,顶撞上位,家人也倚老卖老!” “傅氏,你冲谁张牙舞爪的呢?” 端宁***怒声,撸下手腕上的玉镯,凌空砸了下来。 就听‘呯’的一声。 第13章 打了她们,就不能在打我了 端宁***气恼至极,用力极猛,蓝田玉的胖圆镯子,凌空砸中傅老太太的额头。 鲜血迸溅而出。 傅老太太疼得‘哎哟’一声,仰面翻倒。 “婆婆!” 傅夫人大惊失色,膝行上前,扶住婆母的身子,不晓为何,胸口焦躁愤激,仰面怒视,脱口指责,“殿下行事太刁蛮了,光天化日,竟然出手伤人!” “我婆婆是官眷,身上有诰命的,又不是你府中奴仆,能随意打骂?” “你也太放肆了!” 皇宫之中,打伤诰命,端宁***心里本也有些懊恼,后悔没控制住脾气,然而,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家眷,当面责骂! 这人又是害了女儿的凶手之母。 堂堂***,她会受这个气? “指责本宫?哈哈,你算什么东西?真真令人发笑!”端宁***勃然变色,目如寒霜,她厉声道:“本宫乃是宗室公主,天下人都是本宫的奴仆,打你怎么了?” “那是抬举你!” “你不思感恩戴德,反而辱骂皇室,这是大不敬,来人啊,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是!” ***身侧的女官,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优雅行至傅夫人面前,扬起巴掌,毫不犹豫地扇过去。 ‘啪’的脆响。 傅夫人狠狠挨了记耳光,唇边流出血来,她错愕,“你……” 话音未落,女官的巴掌又来了。 “啪,啪,啪,啪!” 足足二十多声,打得傅夫人头昏眼花,鼻血横流,形容恐惧,傅老太太清醒,看见儿媳妇满脸鲜血的模样,吓得惊叫一声! 也被端宁***,以‘咆哮皇宫’的名义罚了。 婆媳跪在一处挨打。 如意身子贴住墙角,头都不敢抬,心里胡乱想着。 嗯,自家姑娘的药很好使,***太暴躁了,以及…… 打了她们,就不能再打我了! 她心里很慌。 傅家婆媳……她们好疼,尤其是傅老太太,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迎面挨了个玉镯子,头破血流,又连遭毒打,根本承受不住! 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婆婆,婆婆!”傅夫人凄声惨叫。 事情…… 闹开了。 傅家婆媳挨打时,已有宫人去凤栖宫禀告长孙皇后,如今,傅老太太又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进宫一趟,直着进来,横着出去,外臣问问,哦,公主打的? 这算怎么回事啊? 皇室这么跋扈吗? 长孙皇后大怒,连元昭帝都惊动了,傅家婆媳被抬进凤栖宫诊治,宫里有名有姓的嫔妃们都来了。 包括桑修容。 “光天化日,殴打诰命,此事大为不妥!” 元昭帝冷声,不怒自威。 仿佛太岁临世。 宫内诸妃素手垂眸,噤若寒蝉。 桑修容神色惊慌,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埋怨和气恼。 怎么回事?不是来给我求情吗?怎么好端端地打了傅家人?打也就打了,扇几个耳光出气就是,为何打得那么重? 反而闹出祸端来。 她打掉龙嗣,陛下本就恼她,母亲偏又这般,陛下,陛下怕是更加不会原谅她…… 母亲真是太没用了! 端宁***垂着头,心中也有些懊恼,怪自己没控制住脾气。 桑修容眼内含泪,想要说些大义灭亲的话,讨元昭帝欢心,只是,尚未开口呢,长孙皇后突然问,“梅修仪怎么没来?傅家两位夫人进宫,都是忧心她和傅贵人,如今,傅贵人起不得身,她过来瞧瞧,劝上两句,也能安安两位傅夫人的心。” “免得说咱们皇家跋……” 长孙皇后顿声,幽幽一叹,看向元昭帝,温声细语地询问,“陛下,可要传召梅修仪前来?” 她那表妹,心高气傲,把体面当命看,又跟桑修容有旧仇,今番,端宁***责打傅家婆媳,表妹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求万岁严惩,届时,她替端宁***周旋几番,就能得宗室和镇国公府的好感…… 一举两得。 长孙皇后满面温柔,暗自筹谋。 “善!” 元昭帝尊重皇后,颔首赞同了。 长孙皇后便派人传唤梅修仪,如意见状,也趁机跟随,溜回宣和宫。 “姑娘,姑娘,事情成了,老祖宗和太太,被打得跟烂桃似的,***正在凤栖宫受审,陛下要严罚,皇后娘娘派人唤梅修仪,我就跟着回来了!” 如意凑到傅含璎床前,兴冲冲地禀告。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进宫替梅修仪求情,对自家姑娘又拉又打,那番训狗的手段,未进宫前,如意已经见惯,深深替自家姑娘不值,偏偏那是祖母和母亲,姑娘反抗不了! 如今,***替姑娘出手,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姐姐要去听审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长孙皇后想要当‘好人’了。 可惜不成! 这出戏里的‘主角’,傅含璎已经有安排,她妩媚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笑意,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好姑娘,你去吧,就按咱们前几日说的那样!” “哎!” 如意重重点头,大步离开西偏殿,做出焦急要出宫的模样。 彼时,凤栖宫的女官,刚刚给梅修仪传完旨,她眉眼疏淡,不疾不缓地换衣裳和首饰。 女官都急了,小声催促,“修仪,陛下和娘娘都等着呢,您快些……” “急什么?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体面!”梅修仪从容,令侍书给她挽好精致发髫,才款款出殿。 把忙忙叨叨,满院乱跑喊人的如意,看个正着。 梅修仪轻轻蹙眉,“皇后宫人面前,肆意放足,形似野人,太没体统了。” “让她规矩些!” “是!”侍书应声,快步上前,拉住如意,温声询问她,“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 “好姐姐,我家姑娘知道了老祖宗和夫人的事儿,急得不行,准备去凤栖宫呢,只是她身上有伤,不方便走动,我就找去内务府,想传了个软轿抬她过去,谁知道,内务府要许多赏银,我回来准备!” “姐姐快别拦我,内务府那边等着呢!”如意急声回,转身跑进殿。 侍书微怔,回身禀告主子。 梅修仪的尖尖柳眉,仿佛两把小扇,飞扬起来,”傅含璎她难道要?“ ”不成,过去看看!“ 第14章 算计皇后 “傅含璎要去面圣?” 她那样粗鄙贪婪,无理搅三分的小人,哪配到那样的大场合? 尤其,端宁***打了祖母和继母,含璎眼下去,怕是要撒泼放刁的闹事! 她是做姐姐的,含璎得理不饶人,仗着祖母的偏疼,逼她道歉,她能容忍,不跟她计较,但脸要是丢到端宁公主跟前…… 梅修仪的柳眉,深深蹙起,吩咐左右一句,“你们先等着!” 随后,莲步款款上前,来到西偏殿门前,刚想进去,屋里,突然传来傅含璎的声音! 梅修仪一怔,侧身避到廊中,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内看去。 —— 内寝,傅含璎趴在榻里,眉飞色舞,极是兴奋地催促道:“如意,轿子什么时候来?让他们快些,我都等不及了!” “这是关我能否晋为一宫主位!是能替陛下解忧的大事,千万不能耽误了!” “要快快前往凤栖宫才行……” “姑娘放心,我很快的!”如意翻箱倒柜地找银子,口中看似随意,实则扬声,“只是,姑娘,老祖宗和夫人被打成那样,您还要去给***求情,这真的好吗?” 傅含璎闻言,眉眼间的欣喜少了些,她沉默,片刻,微微一叹,“如意啊,其实我也心疼祖母和母亲,也气***跋扈,然而,世间之事,总是难得两全其美!” “你不知道,前几日,陛下跟我提前,幽州之战大捷,端宁***的长子,桑世子为主将,战功赫赫,她的夫君桑国公为司马,居功甚伟。” “父子俩均立不世战功,这个当口儿,陛下怎好处罚***?” “那,您去求情,是想解陛下的困境了?”如意问道。 傅含璎余光轻轻扫向窗外,眸带讥笑,声音充满得意,“不错,如意,***打的是我祖母和母亲,我身为苦主家人,身为陛下嫔妃,宁愿委屈自己,委屈长辈,都要以朝廷大局为重,思陛下所思,忧陛下所忧……” “这难道不是贤妃?不是宫嫔表率吗?” “陛下肯定会为我感动,更加宠爱我,晋我分位的!” “快,不要再磨蹭了,咱们赶紧去!” “成成成,姑娘,我马上!”如意刻意扬声,把箱子翻的更响些。 窗外,梅修仪静静站立,清冷眸光浮出些许惊讶,以及…… 深深的可惜! 果然,如同祖母所言,继妹是有些小聪明的,能从责难长公之事,想到朝廷和陛下。 用自罪己身,以德报怨之举,来解此难局,可谓急智,然而…… 她真真的,眼界太小,贪心太过了! 家国安稳,陛下忧虑,怎能用份位和恩宠衡量?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为了家国和陛下,她应该担此重任,前去面圣,绝不能让继妹的私心坏了大事,毁了傅家的清名。 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继妹错了,她身为长姐,要帮着弥补。 “侍书!” 梅修仪眉眼越发冷了,唤来宫女,仔细叮嘱道:“我走之后,你紧闭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宫!” “可是,刚才如意说,一会儿要出去……”扶琴惊愕。 梅修仪拧眉,厉声打断,“本宫说了,任何人都不行,这是懿旨。” “呃……” 扶琴懵了,有心想提醒主儿,宫中只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颁布的,才叫‘懿旨’,但,瞧瞧主儿的脸色,她不敢多话,躬身领命,“是!” 梅修仪神色微缓,回到东偏殿门口,对凤栖宫女官道:“我之事了,尔等引路吧。” “诺!” 女官应声。 一行人离开宣和宫。 西偏殿里,如意扒着窗户,看着梅修仪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她叭哒叭哒嘴,回身道:“姑娘,她走了!” “偷听完之后走的,您说,她会向陛下和皇后陈情,替端宁***脱罪吗?” 傅含璎眸儿半弯,十分肯定,“会!” “那老祖宗和夫人不是惨了吗?白白挨打就算了,还要被梅修仪背叛!”如意皱着小鼻子,笑得像个偷着灯油的小老鼠。 “当初,姑娘替梅修仪出头挨打,却被她毫不留情抛弃……” “这个滋味,老祖宗和夫人也得尝尝,看看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傅含璎闻言,眉目带笑。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今日对她,又拉又打,像调弄狗似的,她又不是铜铸铁打,气恼是有的,能‘小小’地惩戒一番,自然好了。 搂草打兔子——捎带手而已。 她的笑容明媚。 如意看着她,也傻傻跟着笑,心情很是愉悦,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姑娘,我想说……” “梅修仪偷听咱们的话,去给***求情,会不会真像你说的,陛下感念她的大义,宠爱她,给她复位啊?” “恩宠会给些吧,但是复位就没可能了!”傅含璎挑眉,似笑非笑,“有人会拼命阻止的!” “有人?哪个人啊?” 傅含璎没回答,目光悠远,看向凤栖宫的方向。 心中暗想:姐姐啊姐姐,此番大事,你是会得些好处,然而,背叛娘家长辈后,再惹上个位高权重,肆无忌惮的敌人。 得失利弊,是否值得…… 呵呵,你自己衡量吧。 —— 凤栖宫中,元昭帝神游天外,满心不耐。 朝堂之事,跟桑国公和桑世子周旋一日,回到后宫,还要应付他们的媳妇和亲娘! 端宁***?殴打命妇? 多奇怪,好好一个***,打老太太干什么?就算真想替桑修容出气,也该去打梅修仪和傅贵人啊! 找人家祖母扇耳光,这真是,真是…… 元昭帝想起梅修仪总挂在嘴边的话! “真是太不体面了!”他喃喃,容颜不自觉的冷峻。 气势无端骇人。 殿内众嫔妃浑身乱颤。 尤其是被他盯着的端宁***,更是吓的心胆欲裂,牙齿打颤! 陛,陛下这么凶神恶煞,是要杀了她吗? 不过打了两个卑微之人而已,值得这样的阵仗? 昔日,她责打先帝嫔妃都不曾如此。 “皇兄……”端宁***眼角湿润,想哭一哭先帝,夺取先机。 梅修仪就是这时进来的。 第15章 局面惨烈 端宁***的哭诉,被噎回喉间。 她脸色铁青。 梅修仪目不斜视,莲步进殿,腰背竖挺地屈膝,好像笔直的蜡台,“臣妾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洪妃娘娘,叩见***殿下……” “诸位娘娘万福金安。” 后宫出了大事,众位娘娘都来了,只是元昭帝太吓人,她们不敢言语罢了。 “平身。”元昭帝出声。 表情淡漠。 梅修仪却是眉眼含春,又兼两分大义凛然,飘然起身。 “一旁坐下吧!”长孙皇后轻声,旋即,就迫不及待的道:“梅修仪,***和两位傅夫人之事,你应该知道了,此事,我和陛下都明白,是你们傅家受了委屈。” “唉,可怜两位傅夫人,被打成那个样子。” 她挑拨着,心中期盼梅修仪赶紧闹起来,最好跟端宁***针锋相对,不依不饶,她才好居中调和,赚上人情。 “你们真是受苦了,陛下和我,必然会秉公处置,不会偏袒……” 她说着,话音未落,梅修仪突然仰头,眉目清冷,超脱凡俗地道:“娘娘此言差矣,臣妾不曾对***有甚怨言。” “嗯?”长孙皇后一怔。 殿内,众多嫔妃,包括端宁***和桑修容,也投来疑惑目光。 元昭帝剑眉高挑,语气莫名,“梅修仪,你此言何意?” “陛下,娘娘,古事有云:家和万事兴,臣妾的祖母和母亲,虽然无辜遭受掴刑,但是,施刑者却是***殿下。” 梅修仪淡声,通身母仪之德,“桑修容和臣妾同为陛下妃嫔,臣妾又长她两岁,理应大度雍容,宽以待她。” “***是陛下的亲姑姑,也是臣妾的姑姑,臣妾身为晚辈,长辈犯了糊涂,怎能要求严惩?” “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 她的目光,淡雅如菊的扫向长孙皇后,内里显出两分遗憾来。 后宫之主,理应体恤宗室,管理后宫,辅佐陛下,而娘娘…… 着实有些不称职了。 长孙皇后瞠目结舌。 嫔妃们鸦雀无声。 元昭帝缓缓勾起嘴角,“那,梅修仪,依你之意,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梅修仪淡声,“也无须惩罚,***帝女之尊,尊贵聪慧,稍一点拔,自会反省。” “挨打的是你祖母和你母亲,你就替她们‘化了’了?”长孙皇后气得眼眶通红,“她们能愿意?” “古语有云:惟宽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载物,臣妾的祖母和母亲,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明白,臣妾也会细细地跟她们解释,教她们气量莫要狭窄,心胸应该广阔!” 梅修容断然。 她的所作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为半点私利,满心皆是陛下。 她无愧于心。 内殿之中,得到女官禀告,知道梅修仪觐见,匆匆赶来的傅家婆媳,彻底惊呆了。 傅夫人脸颊青紫,胀得像馒头。 傅老太太布巾包头,脸上抹着伤药。 婆媳两个互相搀扶,形容可怜。 “梅,梅……”傅老太太颤声,眼角含泪,“梅修仪娘娘,我和你母亲无端被羞辱,你,你来替***求情!” “你还说我们心胸狭窄~~” 她年过六旬,没安享儿孙绕膝之乐,竭尽全力的弹压儿媳,力逼小孙女,一番心意,全是为了梅仙。 结果,结果,她被打得丢掉半条命,梅仙却全然不想替她讨回公道。 不错,她知道桑家权势滔天,她知道今日就算追究,端宁***也不会受太多惩罚,顶多闭府禁足,罚俸反省,她也知道,后妃重德行,孙女宽宏大量些,会有好处,但是,但是…… 作为被背叛的人,她的心真的痛啊! 刚刚西偏殿里,小孙女不懂得体贴姐姐,不识抬举,傅老太太心里还很埋怨,然而如今,刀割在自己身上…… “梅仙,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悲声指责。 傅夫人垂头,一言不发,拳头却紧握。 “祖母,我怎么样了?我之所为,入情入理,乃兴国安家之良言,为大局计,你和母亲理应宽宏些!” 梅修仪蹙眉,语重心长,”况且,***殿下是先帝的亲妹妹,是嫡出公主,地位之尊贵,旷古烁今,您和母亲区区七品诰命,失仪咆哮,冒犯了她,自该受罚,虽则,***罚的有些过了。”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尊者赐下,惩也是赏,臣子怎能有所怨言!” 她淡雅若菊,徐徐轻声。 傅老太太张口结舌,顿时无言。 只余心痛。 梅修仪见状,清雅一笑,从容转身,看向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陛下,娘娘,臣妾已然说服祖母和母亲,不再跟***计较,请陛下也宽宏大量,饶恕殿下……” 她说着,又侧头看向端宁***,不缓不急地道:“臣妾也请***,记得此回教训,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再犯了。” 元昭帝虎躯一震,怔了片刻,“梅修仪有此心胸,苦主也不计较了,朕自不会做恶人!” “此事,免***半年俸禄,算就做罢……” 桑国公父子战功赫赫,如今处置,对他来说自然最好,元昭帝的目光看向梅修仪。 薄唇微微向上,抿出满意的弧度。 梅修仪冰雪乍融,满眼春意。 长孙皇后目瞪口呆,怒火中烧,牙齿在嘴里,咬得‘嘎嘎’直响! 自从桑修容贬位,端宁***日日进她的凤栖宫,两人谈笑风生间,就是两、三个时辰,苦心积虑,***眼看就要妥协,接受她的‘好意’! 结果! 傅梅仙莫名其妙冲出来,把人情给了! 凭什么? 她这么以德报怨,贤惠大度,这是妃妾应该有的样子吗? 喧宾夺主,不守本分! 长孙皇后握拳,怒不可遏。 梅修仪依然向元昭帝眉目传情,浑然不觉。 一旁,端宁***怔怔上前,“臣妾领旨,谢陛下宽恕!” 元昭帝抬手,示意无妨。 端宁***犹豫片刻,又向梅修仪颔首,勉强道:“也谢你不计前嫌!” 梅修仪淡然一笑,雅人深致。 第16章 傅含璎能得宠?我不信那个邪 一番宗室跋扈,殴打诰命之事,就这么着,被梅修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后宫妃嫔,皆都感念其德行过人。 元昭帝重重厚赏了她。 梅修仪淡泊宁静,翩然谢恩。 元昭帝又温言安慰傅家婆媳两句,叮嘱长孙皇后,“好好把人送回府去,安顿好了,派太医诊治几日!” “老人家上了年纪,别给身体留下隐患。” 万一傅老太太气性太大,底子太差,回府后猝死了,对***这个祸主,他处置不处置? 影响他和桑国公父子的君臣感情! 元昭帝神色凝重。 威严凶狠!! 长孙皇后呼吸一窒,垂下头来,口称,“臣妾知道了,会办妥的。” “全赖皇后了!” 元昭帝满意,御驾离开凤栖宫。 长孙皇后勉强维持出的平静模样,瞬间没了,冷着脸把嫔妃们,包括梅修仪打发走,又派人将傅家婆媳抬出去,她大步回到内寝,广袖挥起。 ‘哗啦啦!’ 多宝架子里,十多个白秞瓷的瓶子,全被她推翻了,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瓷片迸溅,大宫女良辰美景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该死!该死!傅梅仙,你欺本宫太甚,本宫辛辛苦苦结交***,舍下国母脸面,对她和颜悦色,马上就成功了,你跑来摘桃子?” “蠢货,废物,自命清高的贱妾,当本宫好欺负吗?” 长孙皇后怒声,额间青筋暴出。 火冒三丈!! 两个宫女‘扑通’跪地,不敢言语,白嬷嬷急急上前劝她。 “娘娘息怒,梅修仪这般行事,虽然冒犯,终归占了大义,有了‘以德报怨,顾全大局’的名声!” “您一国之母,哪怕气恼,也暂时忍下吧,况且,她是您表妹,太后娘娘又疼爱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些的……” “傅梅仙是太后的外甥女,本宫难道不是太后的侄女吗?顾忌她?哼,本宫跟太后才是一个姓儿的!” 长孙皇后厉声喝止,“本宫是皇后,被区区贱妾冒犯,还要忍耐?” “那我当这个皇后,给个胡人杂种伏低做小,为的是什么?”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红了。 白嬷嬷不敢再劝,生怕招出她更多‘诛九族’的话来,赶紧跪下抱住她的腿,“娘娘慎言,可不敢胡说,您,您……” “您想如何,尽管吩咐,老奴无有不从。” 不过一个表姑娘罢了,若能让娘娘心气顺些,莫跟陛下置气,处置也就处置了。 ——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被送回甜水胡同。 彼时,傅家男人们都在衙门办事,府里没有主子在,傅夫人只能忍着胀痛的皮肉,口齿含糊着,招呼下人把傅老太太送回院子,服侍她换药歇下,又安顿好太医! 忙碌一个多时辰,她才回到正院,喝上碗凉粥。 她的奶娘跪着伺候她换药,边换边抹眼泪。 “太太,咱们井家虽然不富裕,可从小到大,老爷太太哪舍得动您一块油皮,嫁到傅家,也是锦衣玉食,没受过苦,怎么进宫一回,反挨了耳光!” “修仪娘娘她,她……” 傅夫人的娘,井老太太是个妇医,游走后宅,也没个歇息的时间,生下傅夫人后,就给她买了乳母。 奶娘伺候傅夫人长大,陪嫁傅家,跟了她半辈子,疼她比疼亲女儿都甚! “太太啊,修仪娘娘一个生来没娘,比猫大不了的早产娃娃,没您精心照料,根本活不了!” “自古生恩没有养恩大,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挨打,不给您讨回公道,反要,反要……” “呜呜呜,拿您的苦处博贤名!” 奶娘心疼不已。 傅夫人嘴里被打裂了,疼得说话含糊,“行了,奶娘,擦擦泪吧,我没甚委屈的,老太太那边不也一个样儿!” 都是挨打受累不讨好,满身狼狈轰出宫。 “可是,可是……”奶娘不服,愤愤半晌,突地把脸儿凑到傅夫人面前,小声说:“太太,老奴冒犯说您两句,您别生气!” “你想说什么?”傅夫人抬头。 奶娘便道:“太太,老话说的好: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修仪娘娘总归不是从你肠子里爬出来的,对她掏心掏肺,也得不着好儿,凡有丁点不妥,她就舍了您!” “这回不就是个教训?” “如今,咱们璎姑娘也做了贵人,是个主子了,您好歹也顾顾她,别一味偏着修仪娘娘!” “梅仙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身份尊贵,况且,家里老太太,老爷都疼爱她,我偏着梅仙,才能在傅府站稳脚跟,做官宦贵妇,出入得人尊贵!” 傅夫人高扬着眉,扯动脸上伤口,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却仍放下眉眼间的得意神色,“奶娘,偏心梅仙,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为什么不做?” “讨好婆母、讨好丈夫、讨好继女,哪个不是讨好?” “可是,对修仪娘娘好,也犯不着拿璎姑娘做筏子吧,她是您生的,也是咱们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就算比不上大小姐,也,也不用……” 打压得像踮脚石般,给修仪娘娘做‘奴才’。 “正因为她是我生的,我压着她,教她忠心伺候她姐姐,才能显出我的贤惠来!”傅太太正色。 奶娘犹豫,“可是,您就不怕璎姑娘埋怨您……” “哼,奶娘,我教你个乖,含璎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无论我对她如何,是打是骂,我都是她亲娘,她不孝顺我,天下人都会骂她,雷都得劈她,但梅仙不成……” 傅夫人满眼精明,“她跟我隔一层,我不对她偏心,她哪会理我,婆婆和相公也是如此!” “这,这,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是儿女,也会冷心,璎姑娘如今是贵人娘娘了,日后未必没有大出息,这儿女的孝心,是全心全意,还是敷衍了事,差别很大的。” 奶娘瞠目结舌,悲声苦劝,“如今少爷们尚没好差事呢,有个宠妃姐姐拉拔,也是好的,璎姑娘和少爷们才是同母,修仪娘娘终归隔了一层……” “得了吧,奶娘,梅仙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含璎算什么?笨手笨脚的,又长了个刁钻样子,连梅仙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她能当宠妃?” 傅太太哼声,一脸轻蔑,“我就不信那个邪~” “她啊,从小到大都是个……” 第17章 傅贵人胆子好大,陛下好喜欢 “含璎从小到大都是窝囊废,陛下能宠信她,母猪都有上树了,况且,她眼下又坏了身子,几年不能怀孩子,那还有什么用?” “梅仙都不会在用她了,日后也是孤老宫中的命,看在母女一场的情份上,到时候,我会给她送些银子,梅仙看她伺候得好,也会给她口饭吃,但旁的……” 傅太太啧啧,不屑摇头,“我是不指望了。” “修竹和修贤的亲姐姐是梅仙,含璎嘛,也就那样了!” “可是……”奶娘张嘴。 “成了!”傅太太打断她,不耐烦道:“别说她的,没得晦气,我这脸好疼啊,你去给我找些冰来敷敷!!” “是!” 奶娘叹气,不再言语,转身找冰去了。 —— 时间飞逝,转眼天黑了。 宣和宫里,净鞭响起。 元昭帝御驾降临。 高大身影站在院内,虎目环视。 他看看东偏殿,又瞧瞧西偏殿,沉默、无声、又…… 凶狠。 “万岁爷,您看奴才上,上,上……” 哪个殿宣旨啊? 路九德躬着腰,弧度弯得特别好看,侧面一瞧跟大虾米似的。 “朕~”元昭帝沉吟,片刻,“先去看看傅贵人吧。” “诺。”路九德领命,给主子爷引路。 几人走进西偏殿的时候,傅含璎正在笑盈盈地哄如意喝汤。 那是一碗‘鲍鱼花胶炖鸡汤’,汤里有鲍鱼、花胶、鸡肉、瑶柱、猪肉等物,浓汤吊上三个时辰,海鲜的胶质和肉类的鲜美,完美融合到一块儿。 鲜的人掉眉毛。 今日,梅修仪偷听后,禁止傅含璎前往凤栖宫‘闹事’,吩咐宫女紧闭宫门,如意为了装得像,免人怀疑,闹了好几场,还跟扶琴打起来了~ 侍书、墨画她们拉偏架,如意没打过,‘抹着眼泪’回来了,气的晚膳都没吃,傅含璎就命御膳房,炖了鲍鱼花胶炖鸡汤。 鲍鱼是海鲜,再宫里不算很难得,但美人份例里是没有的,贵人也要使钱儿才能单点,如意身为宫婢,自然更没吃过。 捧着碗,如意像小猫舔水般,鲜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姑娘,这个太好吃了!!” 呜呜呜! 好吃的好想哭。 傅含璎眉眼弯弯,笑着瞧她,“好吃,明儿再让御膳房进,如今,咱们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得?” 如意嘻笑。 路九德就是这时进来传口谕的。 元昭帝也紧跟着进来了。 如意见状,赶紧屈膝请安,抱着碗溜了。 路九德身为陛下的太监总管,比如意要体面些,不用避出去。 他找了个角落,垂头立在那儿。 “你今日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元昭帝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只是,自他进来后,傅含璎一直垂着脸儿,从他的角度,仅能瞧见一窝发旋儿。 半晌! “是怨朕了?” 他声音低沉。 路九德狠狠缩了下头,觉得陛下气恼了! 但…… 元昭帝没有,他心里反而有一丝内疚,傅家婆媳,不止是梅修仪的家眷,也是傅贵人的。 尤其是傅太太,那是傅贵人的亲娘,好端端挨了***一顿巴掌,打得鼻青脸肿,也没给人家个公道。 虽然那是梅修仪自请免责的,可…… 面对另一个‘苦主’,元昭帝难免不适。 不过,不适归不适,就算傅含璎哭诉哀婉,元昭帝也不会改变圣意。 “陛下说的哪里话?”傅含璎闻言仰头,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儿,显露在元昭帝面前,声音带着丝丝微哑,她道:“怨……” “却也没到那个程度,就是有些难过和担忧罢了。” “朕知道,你今日派人到内务府传轿子,想去凤栖宫,是挂心你母亲了吧。”元昭帝坐到榻边,大手握住她的下巴,虎目眯起,“可惜被你姐姐拦了!” “姐姐深明大义,臣妾比不了。”傅含璎抿唇,微微扭头。 仿佛别扭。 “深明大义?她?”元昭帝眸光一暗,突然笑了声,旋即,又正色道:“你祖母和母亲挨打,你难受担忧是应该的,埋怨朕些,朕也明白。” “就是,胆子到大。” 敢显出来。 路九德头垂的更低了。 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陛下的声音太低沉,面色太吓人,傅贵人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 唉,她也是的,身为宫妃,怎么能埋怨陛下呢? 太不该了。 “陛下所思,都是朝廷大事,臣妾不懂,只是,您既晓得,臣妾一家受了委屈,可要记得补偿啊!” 傅含璎嗔声,纤纤玉指,轻轻扯住元昭帝的袖子。 仿佛有意,好似无意,指尖划过他的手腕。 元昭帝一怔。 路九德瞪大眼睛,心中暗暗咂舌:这傅贵人,可,可真是胆大不要命的,陛下都恼了,不思请罪,反而得寸进尺! 陛下怕是要更气了! “朕知道了!”元昭帝突然说,反手,大掌直接握住了傅含璎的小手,摩梭着她细腻的皮肤,“朕已派了御医居你家中,负责医治,日后,待得事了,朕……” “也有安排。” 总不会让你家白受委屈。 元昭帝沉声保证。 路九德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傅含璎却是懂得。 她杏眸半弯,重展笑颜,“那臣妾谢过陛下厚恩,你可千万别忘了!” “那是自然。”元昭帝的薄唇,微微上扬。 一副‘开心了’的样子。 傅含璎晓得他是真心的。 这位御驾宣和宫,应该是下了决定,要赏姐姐的‘功’,来西偏殿走一趟,也是想补偿另一位‘苦主’。 他是来道歉的,自己满怀欣喜地接受。 他肯定高兴啊。 “傅贵人,今日之事,你姐姐有功,朕有意复她‘昭仪’之位,你意下如何?” 傅贵人闻弦歌知雅意,懂了他的意思,元昭帝心情畅快,不由想起另外一人。 全然忘了,傅含璎失去没几日的‘龙胎’。 傅含璎也没提起,元昭帝再是脆弱爱哭,那也是皇帝。 “陛下做了决定,自然是好的,臣妾替姐姐谢过陛下恩典了……” 只是! 成功不了。 姐姐想复位,那是做梦,您且看看,凤栖宫那位愿不愿意了? 呵呵! 第18章 帝王宠爱,谁信谁傻! 自认安抚好了傅贵人,心中也盘算好了要补偿她何物! 元昭帝觉得,可以了! 他应该走了。 毕竟,今日立功之人是梅修仪,他至西偏殿,仅是安抚傅贵人几句,宿,还是宿在梅修仪处,方显恩宠。 “傅贵人,朕……” 先走了! 元昭帝起身想说。 “陛下,御膳房炖了鲍鱼花胶炖鸡汤,进了些给臣妾,你漏夜前来,也不知用没用膳?要不要尝尝?” 傅含璎打断他,笑盈盈地问。 元昭帝一怔。 路九德默默想着:陛下不喜欢吃海味! “来些吧!”元昭帝坐回来了,轻咳道:“朕晚膳也没用多少。” 傅含璎勾唇一笑,扬声道:“如意,摆膳!” “是!” 外间,如意领命,命宫人摆好桌儿,端了膳食来。 桌中央,摆的就是那盅‘鲍鱼花胶炖鸡汤’。 元昭帝坐好,着筷持勺,慢慢的品。 长孙太后极厌鱼腥,她仍是皇后时,宫内不许有半点鱼虾海物! 嗯! 是鲜的。 也不腥! 元昭帝眸带惬意。 路九德的脸都惊讶僵了,整个人木怔怔的。 他八岁到陛下身边做小太监,伺候了二十多年呢! 怎么?怎么?他忽然不懂主子了? 元昭帝闷头喝汤。 傅含璎娇颜含笑,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院中。 东偏殿门口,梅修仪巍然屹立,夏日夜晚闷热,汗水从她额头流下,滴进眼中。 她岿然不动。 “主儿,天色晚了,咱们回殿吧。”侍书小声。 “我要等陛下。”梅修仪淡声,“潜袛之时,我曾答应过他,无论何时何地,他来我处,我都要出门迎他,伴他左右。” “我不能失言!” “可是,主儿,陛下在二小姐屋里,他,他……” 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啊。 梅修仪眼帘垂下,沉默许久,半晌,幽幽轻叹,“曾说相伴共白头,谁料君心似水流,负我深情轻易去,空余寂寞度春秋……” 痴心女子负心郎,自古有之! “罢了,罢了,男子难免为色所迷,我即爱他,总要原谅他的,况且……” “今日,我抢了含璎的主意,虽是为了大义,为了江山,却也有些对不起她,如今,我容陛下宿在她那儿,算是补偿了。” “我再不欠她。” 梅修仪断然,转身回殿。 整整一夜,白衣素服,眉目疏冷,她凝视着西偏殿,坐到天明。 而元昭帝…… 用完‘鲍鱼花胶炖鸡汤’之后,他本是想走的,偏偏傅含璎翻出包糖炒粟子,两人坐在榻里,你一颗,朕一颗! 混着混着,他就歇下了。 路九德也不好提醒,直至次日清晨时候,上朝时辰到了,他才小心唤醒元昭帝。 “别吵着傅贵人!” 元昭帝起身洗漱,带着路九德等人,行至院中,稍微犹豫,转身进了东偏殿。 榻里,本来熟睡的傅含璎,蓦然睁开眼睛,眸里没有半缕,昨日的喜笑嗔怒。 眉眼神色,皆是平静。 如意小声禀告,“姑娘,陛下去见梅修仪了。” “我看见了。” 傅含璎的视线透过窗户,瞧见院中,姐姐难掩喜悦,迎向元昭帝,意气扬扬,把人带进殿里。 “哼,梅修仪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咱们都快被打死了,还有那个掉了的‘龙胎’……”如意撅嘴,满脸不满,“陛下一点都不在意吗?” “就要原谅她了?” 虽然‘龙胎’是假的,但陛下不知道啊! “明明,他对您很好,这几日都在咱们这儿。”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帝王宠爱,谁信谁傻。” “如意,陛下跟我有‘失子之痛’,跟姐姐,又何尝不是青梅竹马,就是那桑修容,都有陪伴五年的情分!” 傅含璎冷笑,“情分,宠爱,自然要有,越多越好,却不能真的信。” “侍宠而骄,有时候是情趣,有时候,就是要命的刀了。” 她看得很清楚。 然而…… 梅修仪不然。 她觉得,她是例外,将元昭帝迎进殿来,她一叠连声的吩咐宫人,“侍书,扶琴,快些摆膳,我陪陛下用些。” “是!” 侍书领命。 飞快在大堂里支起桌儿。 元昭帝看着桌上膳食,一片绿油油的青菜,不晓得怎么做的,都摆上桌儿了,还绽青碧绿的,唯一点白,是桌中央的开水白菜。 梅修仪递过来一碗碧粳米。 也是绿的。 朕又不是兔子,天天嚼菜叶子干什么? 元昭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道‘鲍鱼花胶炖鸡汤’,又鲜又浓,胶感十足,一口下去,齿颊生香。 他接过碗,没有用膳,而是放下了。 “陛下,不用早膳,精神不振,耽误朝政,影响身体就不好了。”梅修仪见状,微微蹙眉,沉声劝诫。 元昭帝沉容,端起饭碗,慢吞吞地吃。 梅修仪欣慰笑了,给他夹了筷子白菜。 元昭帝像咽药似的,飞快嚼了咽下,旋即又道:“梅仙,你昨日觐见时,谅解了***,算是维护六宫安稳,朕记在心中。” “不会忘却的。” 言下之意,有功应赏。 只是,皇后是国母,六宫之事,皆应由她明旨,元昭帝尚没跟皇后提起,便也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梅修仪却懂了,唇边绽出丝清雅的笑,“陛下,臣妾不敢居功,乃理所应当之义。” “陛下登基不久,与朝堂屡遭掣肘,臣妾跟你异体同心,危急时刻,帮您些也是应该的,无需言谢。” 朕也没谢啊! 元昭帝拧眉,谁都不愿意听人说,自己被权臣挟制住了,况且,也没有挟制啊!! 只是赐下恩典罢了。 元昭帝被噎的够呛,然而,青梅竹马长大,夫妾五年,他也懂得梅修仪就是这般秉性。 “成吧!” 你这么想,朕也没办法。 “反正,你的功,朕不会亏待就是了。” 说罢,也没心情接着啃菜叶子了,干脆起身挥袖,“时间不早,朕要上朝了,你,你……” “你自己吃吧。” 旋转,转身离开。 “万岁起驾!” 路九德高唱。 梅修仪清雅起身,翩翩屈膝,“臣妾恭送陛下……” 第19章 朕不开心! 元昭帝走了。 梅修仪心情极是畅快,通身清冷融化,她得意看向西偏殿的方向。 “含璎啊,含璎,陛下宿在你处又如何?以色侍人,奴颜媚骨,终归不过贱妾之流,入不得陛下的心。”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你我在陛下眼中,截然不同。” 她才是那个能让陛下托付大事,真心信赖,可堪妻位的人。 梅修仪叹气,目空一切之下,是对继妹淡淡的怜惜。 贪婪虚荣,薄情唯利之人,永远不会懂得,相情相悦,受夫主尊重是何等滋味! 她活淡摇头,回身悠然用完早膳,洗漱换衣,带上宫人,施施然前往凤栖宫请安去了…… 然后…… 也就两个时辰吧,她回来了。 横着被抬回来了。 彼时,如意还因为昨日的事儿,跟侍书和扶琴闹脾气,冲她们要好处呢,就见梅修仪脸色惨白,额间满是细密汗珠,衣衫凌乱着。 被凤栖宫女官送回。 她都惊呆了。 侍书和扶琴也吓的够呛,顾不得理她,赶紧上前接应主子! 如意偷偷摸摸跟着,又凑到凤栖宫女官面前,小意打听…… “姑娘,您猜怎么着?果然啊,事情没出您所料,皇后娘娘恼了梅修仪。” “今儿她去觐见,娘娘因为她行礼的时候,姿态不雅,膝盖弯得不够恭敬,以蔑视中宫为由,罚她跪了一个时辰!” “哈哈哈,我听说,梅修仪都跪哭了!” “该,活该!” 如意笑得前仰后合。 傅含璎微微勾唇,预料之中的事,她毫不惊讶。 “如意,咱们的皇后娘娘,从来不是简单的人物,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的好姐姐,皇后娘娘是你的靠山支柱,是你亲亲表姐的时候,你恣行无忌,如今,她开始视你为敌了!” 她眉眼半弯,眸中显出抹犀利,“你好好受着吧!” —— 梅修仪挨罚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没人有异议。 长孙皇后乃一国之母,处置区区后宫嫔妃,那是天经地义,别说只是罚跪了,就是打了,也是应当。 元昭帝下朝后,得到消息,眉眼都没动一下,反而吩咐路九德,“今日初五,晚上摆驾凤栖宫。” 按大夏国规矩,为显示鸾凤和鸣,皇帝皇后相敬如宾,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宿在凤栖宫。 元昭帝是个恪守规矩,严于律己的人,也愿意尊重皇后,于是,每月逢五、逢十,他都会跟皇后同宿。 “是。” 路九德应声,派人传旨。 凤栖宫,长孙皇后得到消息,眉眼皆是喜意,笑盈盈的命人赏赐传旨太监,转身,就嫌恶的直呕。 拧眉暗骂,“那胡人杂种,总来做什么?” “一身的羊膻味儿,没得恶心我!” “瞧见他就烦。” 她口中这般说着,行动上,却命令良辰美景仔细准备,诸如——元昭帝的洗漱物件、干净寝衣、晚膳单子、瓜果糕点…… 太监宫女来来回回,一趟趟的跑动传话。 陛下的午膳,是独自在乾坤殿用的。 午膳用完,陛下去小朝房处理朝政了。 陛下和朝中大人们用了糕点。 大人们散了。 陛下去御书房了! 陛下看完书出来了。 陛下御驾来凤栖宫了。 三声净鞭响起,长孙皇后听见外间,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下,口称,“奴婢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赶紧起身,整理衣冠,从内寝迎出来。 元昭帝嘴角微抿,眸光冷冽,目光扫视过来,殿内无人敢跟他对视。 他的气势太吓人了。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地跪着。 长孙皇后也细细地抽了口气凉气,背后鄙视诅咒的那些‘胡人杂种、野崽子、一身羊膻味儿’的厌恶心思,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她笑颜如花,温柔谦卑地迎上前,没有言事,而是体贴关切着把元昭帝迎进内寝。 良辰美景领着宫女们,捧着金盆、布巾、木梳、寝衣等物,恭敬候着。 长孙皇后亲自上前,替元昭帝梳洗换衣。 “皇后别忙了,朕自己来吧。”元昭帝温声。 长孙皇后不语,推元昭帝坐下,伺候他换完鞋袜,这才道:“陛下万圣之尊,总理国家大事,臣妾无知妇孺,大事上帮不上什么,照顾日常总是要的!” “陛下千万别拒绝,这是臣妾的福气。” 元昭帝沉默,任由长孙皇后忙活。 他换好常服坐在榻里,长孙皇后坐在他身侧,看了眼天色,就问他,“天色不早,陛下可要传膳?” “今日,御膳房进了道八宝素菜,极是鲜美。” 八宝素菜里有莲子、香菇、干草菇、冬笋、发菜、白菜、腐竹、粟子等物、配上高汤精心烹制。 口感嫩滑,很是补养。 又吃草啊? 再鲜也是素的! 元昭帝眉头拧了拧,兴致不高的‘嗯’了声。 白嬷嬷赶紧命人在正堂支上桌儿。 好大,好大,非常大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四十多道菜。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坐着,两人身侧,六个大太监、六个大宫女,四个上膳太监,外加路九德和白嬷嬷。 足足有二十个人伺候。 用膳全程,鸦雀无声。 长孙皇后和长孙太后的口味相近,爱素食,爱排场,每回用膳都要摆满桌子,偏又不一口不动。 御膳房便整鸡整鸭地上。 如今,时至六月,天色炎热,元昭帝再是贪荤,人家也是帝王之尊,自小所用所食,无不精致,再没有捧着整鸡啃地。 他没肉吃。 那道长皇孙后推崇的八宝素菜,他用了两筷子,感觉一嘴土腥味儿,也不再碰了。 所幸,桌上菜多,四十多道呢,元昭帝一样吃了一两口,也就饱了。 他放下筷子。 长孙皇后见状,也漱了漱口。 白嬷嬷带人把菜撤了,帝后二人回内寝说话。 长孙皇后提她处置了多少宫内事务,又说了她前往太后的慈安宫,伺候生病婆母,太后甚慰,赏了她个佛手…… 元昭帝满脸认真,仔细听她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观赏了那佛手,称赞她,“皇后孝顺,乃是天下贤媳表率!” “多谢陛下夸奖,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长孙皇后谦卑,极尽女子贤惠。 帝后和谐,相敬如宾完了,元昭帝开始说正事,“皇后,端宁***和傅家婆媳之事,梅修仪算是有功,朕有意复位以示恩赏……” 第20章 娘娘真是贤惠人 “你意下如何?” 凤栖宫内寝,明亮烛火笼罩,元昭帝斜靠榻里,随意问道。 他没觉得皇后会反对。 长孙太后、长孙皇后、梅修仪——血脉相通,亲缘相连,是后宫最大的派系。 皇后党。 元昭帝心知肚明,她们仨儿是一伙的,就觉得复位梅修仪,对长孙皇后也有好处。 毕竟,皇后党,谁是首脑,清晰可见。 但,长孙皇后不那么想,她如今恨梅修仪恨的牙根痒痒,抢了她的‘人情’,隐形好处——镇国公府一系的好感,尚未得到呢,明面上的利益就来了! 复位!! 哼哼!! 梅修仪还想里外通吃!! 当她这个皇后是死人吗? 长孙皇后眼里闪过暴躁和狠戾,不动声色,笑容温柔,她道:“陛下,***殴打命妇,传出去有些不成体统,梅修仪宽厚待人,自是该赏,但宗室的脸面总要顾及!” “不好传扬太过。” “今日,她来给臣妾请安时,对着桑修容,便有些傲气,挟恩自重的,臣妾还罚了她!” 长孙皇后微顿,温言软语的解释了,请安时罚跪梅修仪的原因。 元昭帝颔首接受。 长孙皇后浅笑,“所以,臣妾觉得,梅修仪复位的事儿,暂时缓缓吧,待风波过了,再随便寻个理由,给她封赏,免得***面上不好看!” “额!”元昭帝沉吟,片刻应声,“也好。” “只是委屈你和梅修仪。” 梅修仪是长孙皇后的表妹,压她的功,也是长孙皇后损失。 元昭帝这样觉得。 “无妨的,臣妾跟您夫妻一体,***是咱们的亲姑姑,自然要尊重长辈,梅修仪她……” 长孙皇后顿声,暗中咬牙,轻描淡写,“她是个懂事‘大度’的,不会计较这些!” “又不是不给她,晚些时候罢了。” “你决定就好。”元昭帝应下。 两人相对而坐,无话可说。 元昭帝坐下看书,长孙皇后沉默陪着,时间飞快流逝,眼看天色不早,帝后二人歇下。 路九德和白嬷嬷守夜伺候,两人站在大堂里,听见内寝两位主子开始有动静儿…… 半个时辰后,元昭帝神色平静的叫水,帝后擦洗,宫人上前换了干净被褥,自此睡下。 白嬷嬷双手合什的念佛乞求:哪路善心的观音,送子的菩萨,保佑她们娘娘,能一举得男! 元昭帝不甚畅快的伦敦完,很快睡着了,长孙皇后侧躺,双目炯炯凝视着他,心里充满厌恶和期盼。 什么时候能怀孕呢? 生个儿子,不,生两个、三个儿子,长子当储君,次子为贤王,而她,便跟姑母一样,当上尊贵无双的皇太后! 不,不,她比姑母更尊贵,未来的皇帝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百忍可成金! 为了日后,得容得这个胡杂玷污自己! 长孙皇后把胡杂的手,狠狠从自己腰间甩开,转身翻到离他最远的位置,脸儿朝着墙面。 拧眉睡下。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长孙皇后笑容满面,谦卑恭敬地送元昭帝去早朝,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直至看不见了! 她起身回殿,冷脸吩咐,“今日请安后,把桑修容留下。” “本宫有话跟她说。” “娘娘要做什么?”白嬷嬷忙问。 长孙皇后轻蔑,“一个月后,是梅修仪的生辰,昨日,陛下跟本宫商量,要借着那日的热闹复她的位,但……” “本宫容不得!”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她敢踩着本宫,把自己捧上天,本宫就要让她跌得粉身碎骨。” “生辰宴那日,本宫要让她成为六宫笑柄。” “不过,她区区的嫔妃,本宫亲手对付对,也是抬举她了,桑修容……” “一柄好刀。” “娘娘,梅修仪昨日刚帮了***,算是桑修容的‘恩人’了,她会愿意受您指使,恩将仇报吗?”良辰小声。 “恩人?”长孙皇后嗤笑,轻蔑道:“后宫里哪有什么‘恩人’?只有杀得了的仇人,和杀不了的仇人罢了!” “昨日本宫罚梅修仪跪时,桑修容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况且,本宫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露出破绽,不过‘闲聊’几句,‘体贴’两声……” “桑修容能从中‘悟’出什么?本宫管不着!” 大家贵族出身的淑女,管理后宅,挑动妾室争风的本事,跟用膳饮水般简单,长孙皇后深得母辈传承。 白嬷嬷也放了心。 于是,六宫嫔妃请安过后,桑修容就被留下了。 长孙皇后对她和颜悦色,嘘寒问暖,言语间提起***那事儿,又是庆幸,又是感慨! 桑修容被她‘体贴’的满脸铁青,偏又得强颜欢笑,好不容易说完话,回到宫里! ‘噼里啪啦’!! 她把目之所及的茶杯,全给砸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当心气大伤了身子!” 慧月、慧灵‘叩叩’磕头,急声乞求。 “傅梅仙,贱人,欺我太甚!!”桑修容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像头愤怒的公牛,她在殿里来回走动,把所有妨碍她的物件…… 绣蹲啊、碎瓷片啊、小矮凳啊,全都踢飞了。 她咆哮着,“她们姐妹一对贱货,合伙做局,把我的妃位给坑没了,好不容易,娘劝动皇后娘娘,愿意给我求情,她们又找来一对老贱货,坑了我娘!” “我娘是***啊,打她们怎么了?” “她们就是有错,要不然,我娘怎么不打别人呢?” “更甚者,说不定是那对老贱货算计我娘的……” 盛怒之下,桑修容居然猜对了! “我不会放过她们的,傅梅仙大办生辰宴,她想风风光光的复位,让我给她请安?她也配!!” “门都没有,还有傅含璎,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我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钟嬷嬷,你去把我娘叫进宫来!” “呃,娘娘,***刚刚犯错,陛下罚了俸……” 理应低调,闭府反省,眼下进宫不好吧! 钟嬷嬷小心建议。 “我不管,你让她进来,我复位的事,她就没帮上我,反而给我惹祸,眼下再不帮我,我,我!!” “我就写信跟祖母,跟爹爹和大哥告状!!” 桑修容跺脚恼声。 第21章 宣和宫侍寝 桑修容大发雷霆,口口声声,要长公主进宫。 钟嬷嬷苦劝无果,只好传信出去,次日,长公主低调进宫,去到桑修容的景泰宫,待了一个多时辰。 她脸色苍白,眼角微红地离开了。 —— 时光苒苒,如水流逝。 转眼就是一个月。 傅含璎坐满‘小月子’,已经能下榻了,她的伤病…… 明面是‘小产’,实则是骨裂和棒疮。 静养一个月,好医好药好伺候,也差不多没事了。 “贵人日常行动坐卧时小心些,莫要累着,也莫坐太久,配上微臣的药,好生调养些日子,往后便不会留下症状。” “阴天下雨,也没妨碍。” 太医仔细叮嘱。 “多谢,如意看赏!”傅含璎轻声吩咐。 如意赶紧掏出打赏香囊,笑盈盈的塞过去。 太医谢恩,背着药箱告退。 一个月没怎么下床,傅含璎感觉身子都快躺酥了,整个人也胖了几斤,虚软得很,就让如意扶她出殿。 两人在宣和宫里来回走动。 梅修仪听见动静,支起窗子来看。 傅含璎回眸,瞧她一眼,旋即,蓦然转头,像是赌气般不去理她。 自从那日,梅修仪偷走她的主意,‘以德报怨’,名扬六宫之后,姐妹俩的关系就又僵了,不过,没到‘见死不救’时,直接撕破脸的程度。 只是傅含璎单方面,不跟梅修仪言语,偶尔开窗对视时,翻个白眼儿而已。 梅修仪自认包容大度,没跟继妹计较。 侍书扶琴等人,倒是有些急,写信传到宫外给老祖宗和夫人,想让她们再帮着说合说合,然而…… 不晓得为什么? 傅家没有音讯。 几人急得不行。 梅修仪浑不在意,她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看见继妹翻自个儿白眼,居然很欣慰地感慨,“含璎的身子大好,我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以往她流产卧床,我虽不后悔谨守宫规,可她的确流掉孩子,受了苦,祖母和母亲心疼她,对我多有埋怨,陛下也指责贬位。” “唉,她是妹妹,我是长姐,不能跟她计较,只好忍让纵容,如今她终于痊愈,我总算解脱了。” 梅修仪叹了口气,蹙眉轻思,终归伸手把窗户放下,不去跟傅含璎四目相对的争锋。 罢了,再让她一回吧。 她幽幽叹息。 —— 因为太医的忠告,傅含璎在院里散步一刻,就回殿歇息了。 她痊愈的消息,也在六宫传开。 元昭帝知晓,便下旨今晚宿在宣和宫。 傅含璎养伤期间,虽则不能侍寝,行动也不便,但碍于种种原因,元昭帝隔三岔五,会到她这里坐一坐,谈天说地,顺便吃顿好的。 她在宫中,算是得宠的那拔儿。 后宫之中,有圣宠就有一切,六尚、内务府、御膳房,包括御前太监们,对傅含璎都奉承有加。 御膳房特意派小太监,送来点膳单子。 傅含璎划了元昭帝惯爱吃的,待他来了,特意起身迎了他,两人手拉着手进殿。 傅含璎传宫女进前,服侍他洗漱换鞋。 这是月余来,她给元昭帝养成的习惯,在她宫里,没有她亲侍鞋袜的规矩,毕竟那会儿她躺着…… 如意同样不伺候。 宣和宫的宫女足有三十多人,想抢伺候皇帝这种好活儿的,不知几凡,何必累着她的如意? 元昭帝也不在意,换洗完了,施然出来,坐到傅含璎旁边,两人边说边笑用完晚膳。 他坐在灯下看书。 傅含璎靠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做针线。 一朵精致的梅花,在她针下成型。 元昭帝渐渐被她吸引了,好奇问她,“这是做什么呢?” “身体刚刚好,别累着了!” “三天后,就是姐姐的生辰了,给她亲手绣个小屏风做贺礼!”傅含璎回眸含笑,暖暖的烛光照映着她的脸庞。 羊脂白玉般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晕,她顾盼流转,眼若秋波,媚态横生,朱唇浅浅上扬,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唇瓣仿若桃李。 元昭帝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情不自禁地靠上前,大手握住她的胳膊。 傅含璎眉眼微弯,搂住他的脖子,软软玉肤贴上来,温热的馨香扑面而来。 元昭帝眸光微发,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满手细滑。 如玉生香。 傅含璎朱唇含笑,媚眼如丝。 殿内,路九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该看的,绝对不看。 其余伺候的太监宫女,也把腰弯得像大虾米一样。 眼睛直盯脚尖儿。 “天色不早,歇了吧。”元昭帝突然吩咐。 一句话,整个西偏殿都动起来了,如意领着宫女伺候傅含璎梳漱换衣,路九德那边,则是服侍着元昭帝。 帝妃二人,上了床榻。 路九德亲自放下帘幕,随后,带领一众宫人退到殿外走廊里,静静候着,等他们完事儿…… 床榻里。 傅含璎搂着元昭帝的肩膀,卷翘的长睫微微抖动着。 她的衣衫已经被元昭帝脱了,羊脂白玉般细腻的皮肤和玲珑曲线,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元昭帝眼前。 然而…… 元昭帝的目光很冷静。 倒不是坐怀不乱,傅含璎能清楚地感觉到正常男子的‘激动’,他的行动,也是宠幸妃子的样子。 掐着腰儿,把她按进柔软如云的被子里,埋首颈间,亲吻抚摸,极是熟练,但是…… 傅含璎就是能领悟着,他的‘心不在焉’和不够投入! 宠幸后宫,是帝王延续子嗣和放松的法子,偏偏,元昭帝在这事儿上,敷衍满满。 傅含璎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大夏国风,推崇女子清丽削瘦,两代皇后——长孙太后、长孙皇后,又都偏爱食素。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厦女子,包括宫中妃嫔,都会暗暗效仿太后和皇后。 凡人少食肉,必然削瘦,不说瘦骨嶙峋,也是弱不胜衣。 偏偏,元昭帝是个身高九尺,身姿伟岸,彪悍强壮的皇帝,并且,他不止身体强,别的需要也很强…… 第22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元昭帝的身体很强健。 后宫妃子们弱不胜衣,平日,在御花园多转几圈儿,都气喘须须。 元昭帝气势滔天,冷峻恣凶。 尤其,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更凶了。 后宫妃子们本就畏他,看他凶起来,越发的战战兢兢,尤其侍寝时,元昭帝是不着寸缕的。 那魁梧奇伟,铜铸铁浇的身体,能把妃子们装进来。 她们哪能不怕呢? 就是强忍着,也难免惶恐不安,偶尔有不怕他的,碍于体型和体力,妃子们也只是忍耐着,很少能获得趣味儿,承恩时,个个脸色苍白,身心交瘁。 元昭帝是正常男子,他没有强迫女子的兴趣。 宠幸之事,还要顾及妃子是否会在中途昏死过去…… 哪有能尽兴的! 元昭帝对后宫,兴趣不大。 这是前世,傅含璎从冷宫翻身,成了宠妃后,自元昭帝口中知晓的,只是那时,她的身体已经破败了,尽兴承宠,四个字,她哪个都做不到。 元昭帝从不让她侍寝。 怕她死在榻里。 但今生不同了,傅含璎的身体,经过细心诊治,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自小又随外祖母习医,很重视养护自己,宁肯丰腴些,也不饿着自己。 傅含璎的体质,非常健康。 底子极好。 于是,元昭帝惊奇地发现,“你……” 一次都不累的? 傅含璎桃腮嫣红,身子软得像水,一双粉臂,柔柔搭到元昭帝的脖子上,把他拉向自己! 元昭帝刚刚大概太激动,完事很快,她这儿…… 不成啊! “陛下,再战否?”傅含璎挑眉,语气软软。 然…… 哪个男子能经受这种‘挑衅’? 元昭帝把‘漫不经心’彻底抛了,心情火热,原来女子不痛呼,不蹙眉,不瑟瑟发抖的感觉,这么好啊!! “含璎,含璎,你,你真好……”元昭帝忍不住激动,气喘吁吁的喊她名字,又问出了,全大夏男子,都会在这个时候问出的问题。 “你美了吗?” 傅含璎抿唇,侧头把脸儿埋进枕头里,口中没回答,心里暗自唾弃。 陛下,你真有脸问啊? 就你这两下子,要不是她提前调了‘薰烟’,哪那么容易动情? 早受伤了好吗? 两人又折腾了好几回,精疲力尽之后才停下。 傅含璎大汗淋漓,浑身酸软着滚进元昭帝怀里,瞬间睡下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元昭帝一怔,很是不适应,却又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两人相拥而眠。 殿外廊下,路九德和如意静静候着,听见里面动静没了,却没见主子叫水,满心疑惑,既不敢问,又不敢撤,直到二更天,陛下醒了,小声传唤他们伺候…… 元昭帝简单擦了擦,又替傅含璎轻试,随后,拥她而眠。 一夜好睡。 直到次日清晨,路九德小声,“陛下,该上朝了!” 元昭帝醒来,看着怀里粉面酡红的傅含璎,整个人都没太反应过来…… 昨夜晚上,红帐里发生的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出现,他都有点不敢相信,那个‘贪得无厌’的人是自己! “傅贵人,傅,含,含……” 完全出自本能,元昭帝的目光落到傅含璎的身上,想观察她是否受伤?有没有哪里不适?然而,昨夜两人极是疯狂,折腾的太狠太累,衣裳都没穿就歇了。 元昭帝的耳朵,不由自主的泛红。 他睁着眼睛,怔怔的躺着,直到路九德小声催促他,“陛下?陛下!” “朕起了!” 元昭帝蓦然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下榻,“别打扰傅贵人歇息,让她睡吧。” 他说,旋即,又犹豫片刻,对路九德道:“你去开库房,把今年宴州进的云绵,一个花样拿一匹,给傅贵人。” 昨夜,他把傅含璎的寝衣给撕坏了,她狠狠锤了他好几下,又抓他的背! 想来是气得很了。 今番多补些给她,她就不会恼了吧。 宴州进的云锦,一年也就三十匹,陛下自己用的,必要分给太后、皇宫和高位嫔妃的,另有赏赐臣下的,都快不够用了。 傅主子伺候一回,就一个花样送一匹了? 真是,真是不容小瞧啊! “奴才遵命!” 路九德把腰弯得更低了。 元昭帝心满意足上朝去了。 傅含璎一觉睡到辰时,醒来后,便看见了内务府大张旗鼓送来的八匹云锦,“裁了做衣裳吧!” 她轻描淡写地吩咐。 前世做惯宠妃,这般厚赏,她也没觉得惊讶。 偏偏如意凑过来,“姑娘,你不知道,刚刚内务府送来云锦时,那边的态度……” 她指了指东偏殿,一派扬眉吐气,“咱们眼看就要复位的修仪娘娘啊,那眼角都快瞪裂了!” “哼哼,不就是陛下赏了她半匹云锦,让她做成宫装,生辰宴那天穿吗?可是显摆着她了,就那半匹布,司棋和墨画还要坐在廊下裁剪,生怕咱们瞧不见!” “这回好了吧!” “咱们有八匹!” “梅修仪那半匹云锦,也就够做个上衣,连裙子都不够,咱们这个……” 如意顿声,小手一拍,眉头一扬,断声道:“姑娘,我给你做八条亵裤,咱们换着穿!” 她愤愤不平。 傅含璎啼笑皆非。 第23章 自甘下贱 “如意,云锦是宴州贡品,锦缎遍布暗绣细纹,虽不见线头,但绣纹不是平整的,做亵裤……” “多扎得慌啊!” 那东西是贴身的! 傅含璎好声好气地劝她,“算了吧,咱们就好好的裁衣裳做,多做几身!” “那我,我,我在里面缝些丝绸做内衬呢!”如意的小表情,满满显示着不甘心。 傅含璎沉默,半晌,很是婉转,“没那个必要吧,多麻烦啊,况且,亵裤这东西,我又不能露出来穿,做的在化丽,姐姐也瞧不见!” “你若实在气的很,那就做几件肚兜吧。” 好歹那个,能展露在元昭帝面前,不算没用了。 “嗯,也成吧。” 如意被说服了。 开开心心伺候主子起床用膳。 傅含璎的‘小月子’坐好了,昨日又侍寝,自然要同宫妃般,去给长孙皇后请安,用完早膳,收拾妥当,她和梅修仪一同前往凤栖宫,拜见皇后。 宫人把她引到,属于她的座位上。 不再像往常,敬陪末座,身为‘贵人’,她也在凤栖宫里,有了个不大不小的椅子。 傅含璎沉默听着诸多宫妃们谈笑风生。 元昭帝的后宫,分为前后两批人。 潜袛妃子们都是陪伴元昭帝多年的,他登基后,大多封做高位,其中,以生了皇长女的洪妃娘娘为首。 她的父亲是元昭帝的心腹爱臣,当朝次辅洪天和。 她麾下有皇次女之母,昔日潜袛庶妃,如今的淑仪赵氏玉娘,潜袛侍妾郎才人、奕宝林。 另外,潜袛派别,还有昔日侧妃之尊的桑修容,她手下能支使的,只有权充容和宋使唤女子。 两人都是婢女出身,由桑修容抬举的。 长孙皇后是元昭帝登基后才迎娶的,入宫门三年,身边人有梅修仪,以及潜袛出身的王御女。 那是先王妃白氏的表妹,也是做庶妃抬进府的,偏偏元昭帝登基后,只封了个九品御女,品级之低,乃潜袛之最。 也没人敢问。 不过,长孙皇后背靠太后,宫里又养着先王妃白氏之子,元昭帝目前唯一的儿子,大皇子秦文华,也算稳如泰山了。 除去潜袛派系,剩下的,便是如同傅含璎般,今年春天选秀中了的六人。 蔡贵人、林采女、白小仪、柔才人,范才人,以及傅含璎本人。 她们普遍相貌美艳,家世不高,份位也低,再加上进宫不久,尚在适应后宫,讨好皇帝的阶段。 掀不起多大风浪。 凤栖宫的请安很平静,无论是高位旧妃,还是新进小主们,对傅含璎都很客气,长孙皇后还温声安慰她,“别太伤心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又赏她一对玉镯,说是,“贺你升了贵人。” 洪妃和赵淑仪等高位嫔妃,也都有所赏赐。 只有梅修仪,傲然端坐,不疏不离。 “多谢皇后娘娘,洪妃娘娘……”傅含璎自然领赏谢恩。 凤栖宫的气氛,一派和谐。 长孙皇后目光温和,笑容柔淑,“后日就是梅修仪的生辰了,陛下和本宫商量着,要在群芳斋那里,办个小宴庆祝一番。” “届时,诸位妹妹都要到场,喝几杯热闹热闹!” “那是自然!” “谨尊娘娘玉令!” “定然要讨上几酒寿酒!” 诸妃嫔们都含笑应声。 梅修仪的脖子,昂的更高,眉眼清冷,目下无尘。 一言不发。 仅是淡淡的扫了傅含璎一眼,唇角翘出个淡淡的弧度。 仿佛轻蔑。 傅含璎没说话,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了桑修容身上。 桑修容脸色紧绷,缄口不言,看似低调,实则一双充满怒火和愤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梅修仪和…… 傅含璎本人。 桑修容深深认为,戏耍陷害她的,是傅家姐妹俩,梅修仪固然是个贱人,傅贵人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贱货! 想过生辰宴,想风风光光复位,呵呵,不可能!今番,她就要用生辰宴,让这对贱人永世不得翻身。 云锦珍贵是吧?陛下恩赐对吧? 傅家姐妹全都得了,傅贵人甚至一次得了八匹,呵呵,且她们得去吧,看看到时,是怎么下地狱的!! 她冷笑睨着梅修仪,偶尔分出余光瞪一眼傅贵人。 傅含璎微微垂下眼帘,心里盘算着~~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长孙皇后是用了桑修容,长公主应该也入了局,她身为先帝嫡妹,后宫里经营出的人脉暗线,不知几凡。 可能,谁个宫里,受主子信重的心腹宫女,那处院中,不起眼的洒扫小太监,御膳房里的大厨,司兽监内的御犬使,就是她的暗人。 桑修容粗暴少智,擅长的是‘铁拳铁腕’,不太会笼络人,惯爱直接打杀,这回想要用谋略暗算,就需长公主帮忙了! 她们会怎么对付姐姐?用哪种手段呢? 傅含璎垂眉,心思全都放在了端宁长公主身上。 她爱长公主…… 的人脉。 她非常想要把那张,完全不亚于长孙皇后手中势力的‘大网’,握进手中,只是,后宫里有镇国公府出身的桑修容了,所以…… 那个人,她如今在哪呢? 傅含璎脑中飞快盘算着,口中还要应付热情跟她寒暄,旁敲侧机打听的柔才人。 “傅姐姐,我瞧今日内务府总管,带着十几个小太监,熙熙攘攘去了你宫里,陛下是厚赏了姐姐吗?” “姐姐真是聪慧敏行,身子刚好,方挂上牌子,陛下便留宿宣和宫了,可见陛下疼爱姐姐,姐姐定然是千灵万俐……” 柔才人恭维,眼神隐晦打量傅含璎,想看她有哪里吸引了元昭帝? 柔才人,品级不高,家世一般,却是选秀进宫的小主里,唯一一个有封号的,显得格外不同。 “姐姐气势不凡,看着就像有学问的人,跟陛下肯定有很多话说,不像妹妹,大字不识一个,显得蠢笨了!” 柔才人垂眸,自轻自哀着试探。 傅含璎蹙眉,一脸虚情假意,刚想安慰,一旁,梅修仪突然开口,“既知没有学问,就该潜心向学,身为宫妃,一字不识,不思藏拙苦学,反而在凤栖宫里大言不惭,真真的……” “恬不知耻!” “出乖露丑!” 梅修仪疏冷一句话,傅含璎眼睁睁看见柔才人张口结舌,柔美面容飞快胀的通红,窘迫的快哭了。 “傅,傅姐姐?” 她到底哪里说错了?招来梅修仪这样的羞辱? 柔才人泪目。 “你区区一个才人,不要称呼我‘姐姐’,身为妃嫔,要守宫规!” “你得尊称我修仪娘娘。” 傅含璎缓缓挑起眉? 修仪娘娘?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是,呵呵~ ”梅修仪……“她勾唇开口。 第24章 如意,轰她出去 梅修仪眉眼凝重,冷若冰霜,她的目光直直看着柔才人和傅含璎。 凤栖宫内,皇后表姐面前,如此庄重之地,这两人怎能公然讨论献媚邀宠之事? 搔首弄姿! 厚颜无耻! 柔才人窘迫得快哭了。 梅修仪昂头傲视。 傅含璎沉默,片刻,“姐姐,修仪是从五品,没资格被尊称作‘娘娘’……” 宫中规矩,只有一宫主位,也就是‘嫔’以上的嫔妃,才能被称为‘娘娘’,嫔以下的都是‘小主’。 梅修仪愕然。 “噗哧!”桑修容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孙皇后垂眸,优雅端茶,轻抿一口。 殿内一派寂静。 “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聊些旁的吧,娘娘,我瞧着这几日天气不错,大皇女也闹腾要找哥哥玩耍,不知大皇子是否有空闲?” 洪妃性格温柔,不忍见梅修仪尴尬,连忙打圆场。 长孙皇后似笑非笑,答了一句,“这些日子,文华嫌天气热,先生严,到是闹着要歇息几日,有了空闲,陪陪妹妹也是好的!” “洪妃,你把大皇女和二皇女都送来凤栖宫吧!” 洪妃一怔,面露难色,却也没拒绝,垂眸道:“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娘娘是皇子和公主们的嫡母,慈爱满心,真乃天下女子之楷模。”王御女巴结着。 宫嫔们赶紧凑趣儿。 凤栖宫的气氛,恢复正常。 只有梅修仪,腰背挺得笔直,看向傅含璎的目光,充满委屈和指责。 —— 凤宫栖宫请安完毕,长孙皇后没留人,众嫔妃们按照分位,先后告退。 傅含璎没等梅修仪,径自离开,走得飞快。 梅修仪望着她的背影,柳眉微拧,叹息着对洪妃感慨,“我这个妹妹啊,就是任性,家里祖母把她宠坏了,明明已经进宫为嫔妃,还是不懂事!” “真是让我头疼!” “呃……”洪妃勉强笑着。 傅家姐妹不和,后宫中人皆知,然,洪妃是个性格温柔,万般不爱跟人争风的,就顺着她,“做长姐的,难免要让着点弟弟妹妹,谁家都是如此!” 看梅修仪清冷面容沉下,像是要反驳,她赶紧说:“梅妹妹,我今日出来时,大皇女闹觉要我陪着,我得快些回去了!” 说罢,再不多言,转身逃也似走了。 梅修仪惊愕捂唇,怔怔站了片刻,最终,万般不赞同地摇头叹道: “自古慈母多败儿,大皇女三岁了,理应有皇家公主的端庄和优雅,闹觉要娘亲陪,真是太不体面了。” “三岁定终身,洪姐姐终是吃了胸无点墨的亏,到把大皇女教的不识大体,日后长大成亲,怕也不知服侍驸马,肯定要给皇家抹黑的。” 她悲天悯人的叹息,转身回宫。 这次,她倒是没发作傅含璎的冒犯,反而像是真的纵容了一样,天天待在东偏殿里,守着司棋墨画等人,替她用云锦制生辰宴的零碎装饰。 正经宫装,由内务府绣娘裁制。 不过…… 因为元昭帝赐给傅含璎八匹云锦,她再没让司棋和墨画到院子里做针线。 宣和宫,风平浪静。 直到梅修仪生辰前日,元昭帝宿在她处,不晓得答应了她什么,次日,她傲然昂首,恭敬把元昭帝送出宫门上朝后…… 来到西偏殿。 彼时,傅含璎尚未起身,就被她吵醒了。 梅修仪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床帘,居高临下,“含璎,你也是自幼读书,学过女戒女训的,何为妇德?你难道不知道吗?”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莫学懒妇,不解思量,日高三丈,犹未离床……” “如今,天色已是辰时,你还不起身,不觉得羞愧吗?” 她厉声指责。 傅含璎拧眉,缓缓坐起,“姐姐既然熟读女四书,难道不晓得妇礼为何吗?” “‘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如到人家,当知女务,相见传茶,即通事故’,这些,你没读过?” “不经通传,闯人内寝,掀人床帘,这般恶客,有何资格指责我?” “如意,轰她出去。” 她断然。 “梅修仪,请您离开!”如意虎脸严声。 梅修仪愕然,脱口而出,“含璎,我是你姐姐,管教你理所当然!” “进得宫里,只有嫔妃,没有姐妹,这些话是你说的,如今,我原封不动的还你!”傅含璎冷声。 梅修仪清冷面庞胀红,倔强立着。 如意上前一步,强硬道:“梅修仪,请你移步,我家主子要梳洗了!” 傅含璎掀被下床,伸手推开她。 梅修仪心中窘迫,有心想要教训她,然而,修仪不是一宫主位,没资格教导同宫嫔妃。 罢了,罢了。 “含璎,你既然不念姐妹之情,一味看重权势份位,那我也不必苦守长姐责任,念着祖母和母亲的苦心劝合,对你宽容,教你规矩!” 明明那日,她忍辱道歉后,都愿意宽宏大量,跟含璎修好了,结果,她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你身为宫妃,狐媚陛下,晨起懒睡,无有妇德,桩桩件件,都是罪证……” 待得今日生辰宴后,她复位‘昭仪’,重临宣和宫主位,定然要好好教导含璎一番,让她知道何为‘卑下’,何为‘敬上’? 免得她跟宫嫔交往多了,得罪上位! 梅修仪眉眼悲楚,满心凄然,唉,哪怕含璎这般过分,她想的,依然是教导她,规劝她,引她学好,结果…… 可怜天下长姐心啊! 她叹声,敛袖翩然离去。 如意龇牙咧嘴,冲她背影狠狠‘呸’了一口,随后,命人捧盆待巾,服侍傅含璎洗漱完了,又摆好早膳。 傅含璎入座,她搬了个小绣蹲坐在旁边,小声问,“说来,姑娘,您不是还要做梅修仪的‘知己’?做当世间唯一理解她,独一无二的妹妹吗?” “如今闹成这样,针锋相对,只差一步就撕破脸的局面。” “还能做到吗?” “能啊!”傅含璎挑眉,漫不经心地回,“怎么不能?” 如意皱脸,满心疑惑,“要如何能?” “人在春风得意之时,不需要知己,坠入绝境,才会想着知心人,姐姐的绝境,眼看就要来了……” “到时才是我表现的机会!”傅含璎抿了口粥。 如意眨眼,兴奋道:“您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出手了?她会怎么……” ‘做’字尚未出门,殿外,内务府送宫装来了。 第25章 你们都要死 梅修仪的生辰宴,有元昭帝御令,长孙皇后亲持,不大不小,也算宫中的重要宴会了。 一应宫装,自然有内务府,尚绣局办理。 元昭帝赏赐的云锦——傅含璎八匹,梅修仪半匹,两人都是令宫女裁下碎料,制成小衣,剩下大块能做成衣的料子,皆交与内务府绣娘。 宫女手艺,自然是没有专业的好。 今日,就是梅修仪的生辰宴了,内务府早早把宫装送来! 傅含璎上下两套,缂丝泥金银如意云锦裳,金百蝶穿花云锦裙,云锦素雪裙、琵琶襟云锦上衣…… 另配了两套披风,几件襦衫和软底珍珠云锦鞋。 林林总总,一共十来件。 也就用了四匹布料。 “剩下那些,给小主留着做冬衣!”内务府的绣娘,极为恭敬。 傅含璎颔首,如意笑盈盈应下,给足打赏。 绣娘满脸堆笑地退下了。 至于梅修仪那边,因只有半匹布,绣娘们用云锦制了上衫和短披风,裙子用了旁地料子,瞧着不如云锦华丽,布含云纹,便用了大量的银色细线铺以苏绣。 也是流光溢彩,雍容无双。 “可惜啊,梅修仪应该是不满意的,我看见内务府的人,从她殿里离开的时候,都丧眉搭眼的,肯定是挨骂了!” 如意撇嘴。 挨骂到不至于,约莫是没给赏银吧! 傅含璎摇头轻笑。 如意骂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就把几套宫服全摆出来,一件一件地给自家姑娘试,两人又凑到一块挑,下午生辰宴时,应该穿哪些? “我家姑娘,必要艳压群芳,把梅修仪比进泥里!” 如意放下豪言壮语。 傅含璎纵容笑着,由她闹腾。 转眼正午时分,用过午膳,梅修仪盛妆打扮,云锦华服,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四大宫婢和四个太监簇拥着她。 一行人,洋洋洒洒离开宣和宫,前往群芳斋了。 她没等傅含璎。 生辰宴是下晌申时才开始,尚有一个多时辰,傅含璎也没急,好生歇着,睡了个午觉,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才洗漱出宫。 半路途中,正好遇见元昭帝的龙辇。 傅含璎顿步,敛身福礼,恭敬垂首。 元昭帝抬手,“停轿。” 龙辇停下。 傅含璎上前,“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子好了?怎么出来了?”元昭帝询问,未等她回答,突然想起,“哦,对了,今日是你姐姐的生辰宴,你是去群芳斋啊?” “是!”傅含璎低声。 “上来吧,同朕一起!”元昭帝俯身,傅含璎笑盈盈拉着他的手,上了龙辇,坐到他身边,口称,“多谢陛下!” “无妨,你,咳咳咳,你身体尚虚,不易劳累。”元昭帝沉声,冷峻脸庞威严。 “那,臣妾倒要感念陛下的体贴了,您知道臣妾的‘劳累’……”傅含璎轻轻靠向他的肩膀,语意温柔。 仿佛单纯感激,没有旁的意思。 但是,元昭帝的耳后蓦然染上一片红,脸颊热得厉害。 自那日跟傅贵人伦敦,闹了半夜,累得傅贵人洗漱都顾不上,直接睡死过去,而他也是从末有过的餍足。 他食之其味。 可太医说过,傅贵人身体尚虚,需要好好保养,不能太过劳累,且…… 他,咳咳咳,多少有些惆然,除去多多封赏,也没在去见傅贵人。 如今,她这样恍若无事的提起,元昭帝心里那点别扭,到是渐渐散了。 “你是个好的,朕体贴你,也是应当!”他沉声。 傅含璎眉眼含笑,心想:有个敏感纤细,心地柔腻的皇帝,真真的有好处,也有坏处。 察觉不着,他不知从何而起,莫名而来的小别扭,小心思,的确是容易出事儿的! “你今日打扮的到是很极美,云锦能衬你的艳色!”元昭帝心情好了,出声称赞。 傅含璎眉眼弯弯,“这是陛下赏给臣妾的,贵不贵重到无妨,臣妾不在意,但这心意,臣妾却珍之又珍,念之又念,自要赶紧做出来,穿给陛下看看。” “极好,朕很喜欢!”元昭帝笑赞。 龙辇向群芳斋的方向前行。 路九德持着扇子,跟在龙辇旁边,看着元昭帝和傅含璎谈笑风生,心中暗暗想着:…… 傅贵人,她真是有点东西啊! 刚刚东暖阁朝会里,陛下跟首辅大人言语冲突,心里还不高兴呢,坐在龙辇上,脸儿阴沉得很,结果,傅贵人这么三言两语的,居然给哄回来了! 他还以为,这位得撞上枪口呢。 谁成想,啧啧啧。 人同命不同啊。 —— 群芳斋里,琉璃盏中烛光摇晃,映照着满殿的金碧辉煌。 梅修仪品级虽然低,但她是‘功臣’,生辰宴是元昭帝给她体面,助她复位的,自然办得盛大奢华。 长孙皇后亲自出面,替她邀请。 后宫嫔妃们,也是齐集。 梅修仪云锦盛装,碧珠环绕,腰背笔直,走进殿里。 正主儿亮相了。 众嫔妃都目睹过她‘以德报怨’的情景,心中佩服她,便纷纷起身恭维。 洪妃率先笑语,“梅修仪今日真是艳压群芳了,这一身打扮,就如云中仙鹤,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修仪这身是云锦吧,真是珍贵,妾身都没见过呢!” “这样的打扮,才衬得上陛下和妹妹的青梅竹马之情,也显得陛下对妹妹的宠爱。” “可不是嘛!” 众妃嫔纷纷附和。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她和陛下的情意,自然不同后宫的庸脂俗粉。 梅修仪眉眼清冷,朱唇微翘,勾出个极淡的弧度,“诸位谬赞了,不过是些许旧情,和一些微末功劳罢了。” “哪里值得陛下如些厚爱?我本进言,小小办个宴会便罢了,不要奢侈,陛下却偏偏不依,非要言说,论功行赏,不受便是不敬!” “也真是没有办法!” 她淡声说。 嫔妃们连连赞她。 角落里,桑修容端坐,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内里全是愤怒,然而,再瞧清楚梅修仪下身穿的,月牙凤尾烟罗裙时,却是狠毒一笑。 “穿上了,穿上了,哈哈哈,傅梅仙,傅含璎,你们姐妹两个,谁也跑不了!!” 第26章 她身上有凤 “娘那边儿,按我吩咐的全做到了吧?”桑修容侧头问,“内务府有无不妥?” 钟嬷嬷跪坐案后,恭敬小声,“娘娘放心,内务府传回的话,大小傅氏的宫装都动了手脚。” “每一件都是!” “她们没发现破绽。” “呵呵,那是皇家密料,是昔日孝文皇后传给我娘的,大小傅氏,贱薄门户,怕是听都没听过,能发现什么破绽?”桑修容轻蔑。 孝文皇后,是端宁长公主和先帝的生母。 已然去世多年。 “主儿说得有理。”钟嬷嬷小声,又道:如今天气炎热,颜色撑不了多久,就会显形。” “小傅氏还没到!” “躲不了她,眼见到时辰了,她还敢不来吗?”桑修容冷笑。 她布下的局,隐晦又致命。 端宁长公主自生母那里,得了些皇家密料,其中有一味颜料,无色无味,只有遇热方会显形。 桑修容命内务府负责裁制宫装的绣娘,用密料浸泡绣线,替梅修仪和傅含璎绣宫装时,再衣角裙摆等不显眼的地方,使上绣术技法,形成一只九尾金凤。 按大夏制,九尾金凤的绣纹,只有皇后和太后能用。 其余人,无论是公主、太子妃、贵妃、甚至是皇贵妃,用者都算讳制。 浸泡过的绣线,无色无形,初穿时不显,可一旦到闷热地方,自会显形。 群芳斋就很热。 桑修容冷笑看着,被众妃簇拥,洋洋得意的梅修仪,口中嗤笑道:“笑吧,你尽情的笑吧!” “我看你杀头灭门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就在她和钟嬷嬷低语的功夫,又有几个嫔妃到了,其中,便有傅含璎。 她区区贵人,自然不能跟元昭帝一同前来。 那是皇后娘娘才能有的体面。 于是,在离群芳斋几百米的地方,她就自请下了龙辇,带着如意,悄无声息进走进群芳斋。 生辰宴里,奢华喧闹,妃嫔们都围着梅修仪谈笑风生,仅有几个份位比她低的嫔妃,遥遥向她请安。 傅含璎颔首回礼。 宫女上前,引她坐下后,便无人理会她了。 只有桑修容,眼神定定看向她,见她一身云锦宫装,华丽非常。 她突然勾唇,毫不掩饰地恶毒一笑。 傅含璎垂头喝茶,没有看见。 这时,三声净鞭声响,掌事太监高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并肩前来。 元昭帝身姿挺拔,明黄色龙袍随步伐微微摆动,尽显威仪。 长孙皇后头戴凤冠,霞帔加身,仪态万千。 后妃们齐齐下拜,口称,“臣妾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昭帝微微抬手,声音沉稳,“都平身吧。” 旋即,带着长孙皇后落坐。 洪妃身为如今宫中,皇后之下第一妃,起身举杯,想要说些场面话,但是,语未出口呢。 突然,梅修仪越众而出,穿过嫔妃宫人们,径自来到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面前。 她仰首挺胸,眉目疏淡。 “陛下,娘娘,今日的生辰宴,臣妾懂得是何等意思,不过是为了那区区的‘以德报怨’之举罢了。” “臣妾的为人,陛下和娘娘知道,玉洁松贞,不同俗流,这般丝竹声声,奢华喧闹之景,于臣妾而言,俱是凡尘,臣妾本不愿领,然而,陛下厚爱,娘娘恩宠,若是不领,反而辜负了。” “俗事无意,真心可贵。” “臣妾谢过陛下娘娘!” 她朗声,一番话,全然出自真心。 刚刚洪妃等人簇拥她,恭维她时,她虽一时愉悦,心中却是不屑的。 她遭贬位之时,洪妃她们为何不来?立功后,反而骤然变了态度,这般趋颜附势之人! 她羞与结交。 梅修仪双手交叠腹前,如云中白鹤,与世无争。 众嫔妃们不知她心中所想,到也敬佩她的品行,只有长孙皇后微微拧眉。 元昭帝习惯她如此,神色平淡,语气和缓,“你还知道念皇后的恩,也算是难得了。” 没只谢朕一个! “梅修仪,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自潜袛便陪伴朕,侍上甚恭,待下温和,呃……” “蔼然,呃……” “拙言,心却善。” “月前,你犯错贬位,朕本恼怒,然,皇后贤惠,替你求情,朕不忍废了皇后一番苦心,就……” 元昭帝想说,‘复你之位!’ 然而,话音未落,一直炯炯注视着的桑修容,突然高声惊呼,“天啊,梅修仪的裙摆,怎么会有只九尾金凤?” 九尾金凤? 元昭帝一怔,冷眸垂下,果然看见梅修仪那条月牙凤尾烟罗裙的裙角云纹之间,绣着只小小的,张牙舞爪,尾有九羽的凤凰。 “有,有凤?” 梅修仪也是愕然,急忙提着裙角。 烛火通明之下,斋内诸妃,包括宫女太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金色的九尾凤精巧夺目,凤身舒展,羽翼飘然,九条凤尾分明,皆以捻金勾勒,在烛光下真是熠熠生辉。 亮得发光啊! 梅修仪愣了。 诸妃和宫女太监们也是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 ‘啪!’ 一声脆响,长孙皇后怒不可遏,狠狠拍着桌子,慌声厉斥,“傅梅仙,你,你是疯魔不成?你一个妃子,敢穿九尾金凤的裙子,你是要做什么?” 私绣九尾金凤着于身,这跟穿凤袍有什么区别? 完全是大逆不道。 是对她这个皇后的羞辱! 桑修容她,她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用这样蔑视国母的方式,来陷害梅修仪! 梅修仪也是蠢的,裙子上绣了这样明晃晃的凤,居然没看见,堂而皇之地穿上显摆! “不,不是,臣妾不知!” 梅修仪颤声。 “绣你裙子上,你不知?哄骗谁呢?”桑修容嘲笑。 目光灼灼。 梅修仪怔了,不知道怎么反驳,但,她也晓得‘穿凤袍’是什么罪过,后背冰凉,膝盖发软,她想下跪请罪,然而!! 那不是她的错。 她的确不知情,陛下和皇后,理应明白她的品性,相信她的清白! 她的清高傲骨,不允许她俯首认下,不属于她的罪名。 梅修仪脸色惨白的傲立着。 桑修容见状,高声嚷道:“陛下,娘娘,你们快看看,这就是傅家女的品行,一个两个,都视规矩如无物!” “不止梅修仪,傅贵人也是……” 她把手指向傅含璎! 第27章 梅修仪倒霉了 傅含璎本来坐在宴席角落,静静的饮茶,万没想到,桑修容居然会把话题扯到她身上! 嗯? 她没看见吗? 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桑修容眼神也不好使啊! 傅含璎蹙眉,放下茶杯,起身上前,来至梅修仪身边,缓缓福礼,“陛下,娘娘,今日臣妾和梅修仪的宫装,俱是内务府进献!” “裙绣九尾凤之事,当问罪内务府!” 她轻声,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 的衣服。 桑修容愕然,神色直懵,死死瞪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 没有!! 没有九尾金凤!! 怎么会呢?明明傅贵人身上穿的——宫装、外袍、宫裙、披风、甚至绣帕,都是内务府觐上的。 那上面,按钟嬷嬷说的,最少两处有问题。 怎么回事? 桑修容瞪视钟嬷嬷。 钟嬷嬷惊悸不解,急急摇头。 傅含璎坦然,余光都不曾瞧桑修容一下,只是轻轻弹了弹衣摆,朱唇微翘。 那么贵的密料,那么想一箭双雕,但是没成功。 生气吗? 呵呵! 桑修容两眼冒火。 长孙皇后深深吸了口气。 元昭帝微微皱了皱眉,沉默许久,看向梅修仪,郑重问她,“内务府送来宫装,你都不检查一下吗?” 那么多尾巴的凤卧在云层,没看见? “陛下,宫装送来时,不曾有异,臣妾的宫女们都是证人!”梅修仪忙道。 元昭帝把询问目光看向傅含璎。 傅含璎大大方方,“内务府送来大小衣物十二件,除了臣妾身上这些,余者皆在殿中。” “不曾发现有何异样,陛下和娘娘可差人去查。” “路九德,你去。”元昭帝挥手。 路九德躬身领命而去,片刻回来,低声絮语几句。 意思明显,傅含璎的宫装没有异样。 但是…… “陛下,娘娘,梅修仪剩下的零碎云锦制的私物上,有三件绣有凤。” “俱是九尾。” “只是那凤极小,仅指甲盖大,隐于细微处,不易察觉。” 路九德犹豫着说。 傅含璎挑眉,心里知道,是梅修仪嫌弃司棋和墨画的手艺,把她俩做云锦私物,也送去内务府了,这才让人动了手脚。 “……奴才把梅修仪身边的近人,都送去慎刑司审问了,没人肯招认什么。” “都说不知道,替梅修仪喊冤呢。” 路九德躬身。 元昭帝沉下脸,威严赫赫。 众多嫔妃鸦雀无声,齐刷刷跪着。 桑修容心里暗恨,眼睛瞪着傅含璎,指甲都快把掌心戳破了,但也明白,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傅含璎躲过一劫。 贱人!! 到是运气好!! 不过,傅含璎跑了,梅修仪却别想,今日必要让她万劫不复! “陛下,娘娘,宣和宫的宫人,都是梅修仪的贴身心腹,她们的话怎么能信?” 桑修容高声。 元昭帝沉默,半晌,看向梅修仪,“你有何话要说?” 梅修仪怔怔,仰望元昭帝冷峻的面容,泪水盈盈滴落,她喃喃,“陛下,你,你不信臣妾吗?”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臣妾跟你青梅竹马长,潜袛之时,五年的举案齐眉,你竟然不信臣妾?” 什么裙绣九尾凤? 什么不敬犯上? 陛下明明知道,以她的为人,她的清高,她的骄傲,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为什么要质问? “陛下,你不晓得,骤遇风雨,臣妾有多害怕吗?为何不来安慰臣妾,反而,反而……” 这般无情! 梅修仪的好心痛! 她想哭诉,想乞求元昭帝相信她,然而,她的傲骨制止了她。 “陛下,你即不信臣妾,又何必要问?” 梅修仪抬手抹掉泪水,艰难地挺直腰背,直视元昭帝,“臣妾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私着凤袍,是你一句‘无话可说’就能辩驳的吗?”长孙皇后气得发抖。 举案齐眉!! 梅修仪说她和陛下举案齐眉! 区区一个妾室,她配用这四个字吗? 她还穿凤袍!! “你们愣着干什么?梅修仪犯下大错,没查清前,就是待罪之身,快扒下她的裙子,去她宫服,把她押回宣和宫!” “未查明真相前,不许她出来!” 长孙皇后下令。 白嬷嬷偷眼看了下元昭帝,见他没有阻止,就带着几个粗使宫女,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梅修仪直接被扑倒了。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拼命维持体面,但双拳难敌四手,宫女们握住她的胳膊,用力拉扯,就听‘撕’的一声,精美宫装从肩膀被撕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住手,住手,我是陛下亲封的修仪,你们怎么敢这样放肆?” 梅修仪高喝,开始挣扎。 徒劳无功。 白嬷嬷毫不留情,亲自上手,绣着九尾凤的裙子被拽下,云锦制成,代表梅修仪圣宠和体面的宫装也被撕烂,遍布云纹的布料在地上拖曳,被宫女的脚踩来踩去。 梅修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陛下,表姐……”她悲泣着,想要奔到元昭帝和长孙皇后跟前,却被白嬷嬷直接按住。 “奴婢请梅修仪回宫!” 她高声,拽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梅修仪的走了。 众多嫔妃们静若寒蝉的看着。 刚刚,梅修仪清高自傲,得意洋洋被众人簇拥的热闹,还没退去,宫灯都没灭,御膳尚未摆全呢! ‘寿星翁’已经被拖行消失! 姐姐啊,姐姐,看看,乐大了没好事吧! 傅含璎敛身垂眸,娇美面容,看似担忧,心里实则…… 心花怒放! 自从姐姐知道,陛下要复她的位开始,她那尾巴就开始往天上翘了,见谁都想教导,哪人都不体面,尤其是面对傅含璎,那居高临下,轻蔑不屑的姿态,堂而皇之! 全然忘了,宣和宫那回,是她被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压着道歉,掩面泪奔,反而又想把傅含璎当狗训,想让她继续‘看家护院’! 她的手段还‘高’了,勉强学着傅老太太和傅夫人的模样,又拉又打,当然,傅含璎没惯着她,全顶回去了。 但,依然被狠狠恶心着。 如今一拔儿,总算痛快了! 傅含璎看着梅修仪被拖下去时,地上留下的那道‘挣扎’痕迹,竭力压下唇角! 这事儿,还没完呢! 她把视线看向桑修容! 第28章 这宫里,我是第三 梅修仪的生辰宴,奢华喧闹的开启,‘私袍犯上’着结束了! ‘主人翁’拖衣拽裙,禁闭宫中。 赏功复位之事,自然停摆,元昭帝面沉如水,心烦意闷,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他挥手沉声,“都散了,各自回宫去!” “善后之事,交给皇后!” “是!” 众多妃子们恭敬领命,战战兢兢地离开。 长孙皇后起身,先是吩咐良辰美景,把群芳斋收拾了,又出声询问,“陛下,梅修仪的事,内务府那边……” 她想把罪名按实了。 梅修仪私穿凤袍,哪怕是被陷害的,她也很气恼。 她才是大夏皇后! 独一无二。 没有任何人可以冒犯她的地位! “路九德已经去调查内务府,朕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朕有要事,先行前开,皇后自便吧!” 元昭帝沉声,甩袖起驾。 “臣妾恭送陛下!”长孙皇后连忙起身,欠身福礼,旋即,又沉着脸做事去了。 —— 群芳斋外,宫妃们鸦雀无声地离开。 傅含璎走得慢些落了单,便悠然缓行,转过宫道时,她微抬眸,便看见了桑修容。 “傅贵人好雅兴啊,你姐姐都敢穿凤袍,不敬中宫了,你还有闲心散步呢!” 桑修容阴阳怪气。 傅贵人躲过‘凤袍’的局,安全脱身,她越想越不愤,便干脆来堵人! “臣妾见过桑修容!” 跟桑修容粗暴燥切相反,傅含璎矜持欠身,从容行礼后,缓缓一笑,“梅修仪之事,陛下和娘娘尚未有所定夺,修容直接下‘不敬’的结论!” “未免有些偏颇吧!” “怎么?铁证如山之事,你们还想翻身吗?”桑修容冷笑,越看傅含璎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越气,“傅贵人,身为宫嫔,私穿凤袍,是为大不敬,一旦定下,不止梅修仪,傅家也要受连累。” “到时,你们傅氏全族,包括你在内,一个都跑不了,都要推到午门口,大刀斩下,人头落地!” “不过……” “哈哈哈,也有好事,你们家毕竟薄门贱户,没几个人,不用劳累着刽子手,也是大功一件了!” “许着,你下辈子,会因此投个好胎呢!” 她极尽刻薄之能事。 傅含璎淡然看她,片刻,突然一叹,“修容,怪不得我姐姐说你,粗暴无文,胸无点墨,你难道不知,何为‘罪不及出嫁女’吗?” “我已入宫,乃陛下嫔御,无论娘家何人,出了何事,都不会连累到我!” “我娘家就是死绝了,我也是贵人!” “杀不到我的!” 她优雅摊手。 桑修容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色胀红,气喘如牛,“你,你,你姐姐大不敬,你也会失宠的,陛下会弃你如鄙!” “你少得意!” “弃我如鄙?”傅含璎挑眉,没说什么,而是微微展开手臂,把一身宫装显露出来! 今年宴州进贡的三十匹云锦,八匹在她这里。 一寸布片都没得到的桑修容,气得瞬间噎声,两眼上翻,气都喘不过来了,“好!傅含璎!!你好!!” “你们姐妹俩,倒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我且看你,能傲到什么时候?” 她不会轻易放过的,梅修仪要死,傅含璎也别想活! 一次好运躲过,桑修容不信,她次次都能躲过! 傅含璎贱户小户,根基浅薄,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她这个国公之女,公主嫡出,这宫里,论后宫人脉网罗,太后第一、皇后第二,她娘便能排第三! “你给我等着!” 桑修容厉声。 梅修仪已经落败,下一回,她便要把全部心神,都使在傅含璎身上! 桑修容怒哼,愤愤离开。 傅含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知这条疯狗,已经把目光从姐姐身上挪开,转到自个儿这了! 狗咬一口,入骨三口。 “桑修容的牙口,比姐姐,甚至比皇后娘娘都要利啊!” 有时,坏人绞尽脑汁,都敌不过蠢人灵机一动。 桑修容是怎么想到这种,既没多大杀害力,又会被长孙皇后深深厌恶的主意的? 有什么用啊? 既然绣了,还不如直接绣五爪金龙! 私着龙袍,那是造反的罪,傅家直接诛九族了! 傅含璎耸肩,悠然转身回宫去了。 —— 宣和宫里,东偏殿。 梅修仪瘫坐在窗前,身边空落落的。 她的四大宫婢,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全被路九德送进慎刑司了,其余人也不敢上前伺候她。 她就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宫装,身下没有裙子,仅着里衣,面上沾灰,泪眼朦胧地瘫着。 口中喃喃道:“陛下,你为什么不信我?虽然我看不惯表姐,妇人浅薄,不堪国母之位,但是,但是……” “我有我的原则,我的风骨,我怎会违背宫规,私绣凤袍?” “我,我何时在乎过地位啊?” 她喃喃。 宴会时,元昭帝的疑心,痛得她肝肠寸断,妃嫔们围观她被撕下云锦华裙,拖下殿去的情况,更让她的傲骨寸寸折断。 为什么不信任她呢? 梅修仪泪眼朦胧,突地,听见宫门打开的声音,陛下,是陛下来看她了吗? 她蓦然起身,飞仆向外看去,就见傅含璎面色嫣红,一身华丽宫锦,被宫人簇拥着,莲步款款,进了西偏殿。 “天啊!” “苍天!” “难道红颜注定命薄,真情永被辜负,后宫里,只有奴颜媚骨之人,方能生存吗?” 她掩面痛哭。 —— 傅含璎不晓得有人偷偷窥视她,进得西偏殿,把宫人打发出去,她笑盈盈问如意,“咱们那些云锦,都处理好了?” “那是自然,除了您穿出去的,剩下八件,我都架大锅煮的,路总管来锁人的时候,衣裳都没干呢!” “他没问问?”傅含璎挑眉。 如意,“问了!” “你怎么回的?”傅含璎好奇。 如意偷笑,“我就说,我家姑娘生来爱洁,无论多珍贵的衣裳首饰,到手后,都要滚水洗上三遍,方能上身!” “哈哈哈,姑娘,你都不知道,路总管听见我这么说时,他那脸色,就跟看见狗熊吃人参果似的,就差骂我暴殄天物了!” “还有啊……” 第29章 含璎,只有你懂朕~ 云锦奇珍,面料金贵。 一般清洗,都是婢女持软丝,一点一点地擦拭,哪有架大锅用热水煮的? 两回就掉颜色了! “长公主不愧是嫡出公主,手里的好东西真多啊!”傅含璎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热水滚煮,显得微微有些褪色的衣裳,轻轻叹息。 云锦被动手脚,傅含璎是完全不知情的,她只是…… 前世今生,养成了些习惯。 无论是谁赏赐的东西,无论东西有多珍贵,是衣料、是首饰、家具、屏风,都需要滚水浸泡! 外祖母精通宅斗,傅含璎晓得,大多数的‘脏东西’,如香料、药物之流,用滚水煮了,多数药性都会解掉。 就算不解,那些无色无味的东西,也会因为沸水而显形! 所以,拿到宫装,傅含璎习惯性地煮了煮,结果…… 煮出凤凰了! “姑娘,桑修容真狠啊,她下手都直奔人命去的,招招不给人留后路!” “梅修仪一个表姐是皇后的妃子,让她私穿凤袍,众目睽睽之下,窥视嫡后之位,这样僭越,哪怕有太后护着,皇后都会恨她入骨的!” “太狠毒了!” 如意后怕,直拍胸膛,“幸好咱们提前察觉了,要不然,宴会正进行着,您后背上突然多出个凤凰来!” “多吓人啊!” “咱们可没有梅修仪的‘好姨母’、‘好表姐’,也没手握以德报怨的功劳,搞不好,直接进慎刑司了!” 私穿凤袍,仅是押回宣和宫禁足,梅修仪是得了宽容的。 “她终归是陛下的青竹梅马,两人从八岁在太后娘娘宫里认识,直至如今,情份肯定是有的!”傅含璎嗤笑。 前世,她从冷宫挣扎出来,哪怕圣宠加身,也没要成姐姐的命! 太后外甥女,帝王青梅,真是姐姐的两件金牌‘护身符’了。 “那这回,梅修仪也死不掉了!”如意小脸遗憾,片刻,又愤愤道:“不过,先不说她了,私穿凤袍,不死也扒层皮!” “咱们说桑修容吧,姑娘,她在你的宫装动手脚,是奔着要咱们命去的!” “不能饶了她!!” “咱们动手吧,像对付梅修仪一样,什么,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着?嗯,嗯……” “什么什么千里之中,什么什么千里之外的!!” 如意握着小拳头,跃跃欲试。 自家姑娘那么厉害,端坐宣和宫内,说:大姑娘复位不得,她就完蛋了! 整治桑修容,也肯定成的。 “如意,那个叫运筹帷握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傅含璎叹笑着,纵容地点她额头。 如意啊,这个丫头,光看她稳坐泰山,却不晓得要促成眼下局面,她使了多少巧劲儿,谋算了多少人心! 不过,幸好结局畅快。 也不枉费她的苦思了。 “桑修容那边,我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找到那个人,她也就不值一提了,“秦太太那边有消息了没?” 秦太太——秦若华,是她外祖母的徒弟,京中有名的女医,傅含璎跟她关系不错。 “没有呢,等奴婢下回沐休时,托人问问!”如意便答。 按大夏律,宫女每月一天的沐休时间,沐休那时,宫女的家人可以在宫门前候着,跟宫女见面,宫女也能给些银子,托采买太监夹带些东西! “成,你盯着吧!” 傅含璎轻声。 如意点头。 主仆俩边说边卸了钗环,傅含璎又简单用了几块点心,天色将晚,她们便歇下了。 —— 梅修仪私穿凤袍之事,再后宫闹的很大。 太后都撑着病体出来了,听说是想请求元昭帝,先把梅修仪放出来,然而,没起作用。 倒不是元昭帝不答应,而是长孙皇后出面了! 一个外甥女,一个亲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左右为难,最后,得了元昭帝一句‘朕会好好查,绝不会冤枉梅修仪’的承诺。 就接着回慈安宫称病去了。 但依然时刻关注着这件事。 元昭帝的确下力气去查了,但长公主生母留下的人脉,在宫里潜伏深埋多年,有时甚至是几代,又有长孙皇后搅混水,等闲之间,哪里查得清楚? 内务府里,经手过梅修仪宫装的绣女全都自尽了。 剩下供绣线的,拿布料的,裁剪衣裳的,也全进了慎刑司! 事情僵住了。 梅修仪一直被关着,无人关切,无人探问,仅有慎刑司嬷嬷,每日三回,板着脸询问相同的问题! 她惊惧交加,痛不欲生。 傅含璎让如意,偶尔跟她说几句,给她送些膳食,“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深刻,再抻一抻,我就要跟姐姐‘交心’了!” “哎!” 如意从善如流。 主仆俩合着伙儿,对梅修仪散播着微不足道的‘温暖’,直到路九德来了,传旨,“傅贵人,今晚陛下御驾宣和宫。” “您准备准备吧!” 说完,他恭敬走了。 傅含璎立刻开始准备。 “如意,你去御膳房,今晚咱们吃饺子,不要那些什么松露竹荪的,就实实在在,牛肉鲜葱,猪肉菲菜,另备些海三鲜的。” “是!” 如意领命而去。 御膳房开始忙碌了,饺子倒好说,几个馅儿也是平常,就是牛肉鲜葱? “傅主子点名要鲜葱,那玩意气味多大啊,主子吃完一张嘴,把陛下熏个好歹的,算怎么回事?” 御膳房的面点太监直砸手。 最近宫里事多,皇上不快,傅主子冒犯龙威,固然失宠,他们这些小杂碎,也得不着好儿。 “主子吩咐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择最好的鲜葱,赶紧搅馅吧!” 御膳房太监总管斥他。 傅主子那是普普通通的贵人吗?她明明是食神再世,陛下那个膻不食、腥不食的刁嘴,自碰上傅主子之后,那是百无禁忌,给什么吃什么!! 可好伺候了! 陛下不爱鲜葱?谁说的,以前陛下还不吃羊肉、不吃牛肉、不吃鲍鱼呢? 御膳房那边进了五种馅的饺子。 面点太监终归害怕,自个多添了两个清淡素馅! 元昭帝:…… 一口都没动! 第30章 夜半‘鬼\\\’哭…… 西偏殿里,路九德和如意命人撤下桌子,元昭帝坐进榻里,一脸的满足。 傅含璎拉着他的手坐着,目光惊疑,扫向他的肚子。 “看什么?”元昭帝扬眉,俊颜舒展。 傅含璎沉默,忍了又忍,柔声问,“陛下渴了没?要不要进些茶来?” 其实,她更想问,陛下你要不要嚼点山楂糕,消消食儿! 虽然御膳房那边上的元宝饺子不大,但是一口气儿吃一百二十个,也很吓人了! 有那么好吃吗? 不会撑着吧! 傅含璎有点慌。 元昭帝一脸平常,“送些上来吧,再端点糕点来,朕见你刚刚用的那个就好。” 闻起来酸酸点点的,不知道是什么? 想尝尝。 “呃……”傅含璎哑然,扬声吩咐宫女泡茶,又叫如意,“你把外头那盘杨梅糕端进来。” 那是下午,御膳房孝敬的,她仅用了两块,觉得有点太甜了。 “哎!” 如意领命,端点心进来。 傅含璎眼睁睁看着元昭帝,把一盘八块掌心大的杨梅糕全吃了。 吃哪去了?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元昭帝误会了,面上冷峻,耳后发烫,他大掌握住她的胳膊,顺着她细滑的玉臂,向上摸去。 路九德和如意赶紧驱散宫人,把内寝留给帝妃! —— 床榻里,傅含璎抱着元昭帝的脖子,坐在他腰腹间,脑子昏昏沉沉之间,总担忧压出点什么来! “你认真些!” 元昭帝拧眉。 “嘶!”傅含璎一个咬唇,直接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环着他的脖子,脸儿埋在他的肩膀处。 她轻启朱唇,报复性地用牙尖儿,细细去咬他脖子上的青筋。 元昭帝身体一顿,随后,侧头反咬傅含璎的脖颈,留下重重的痕迹。 “哎啊,好疼,松,快松口,啊……” 傅含璎痛呼。 结果,元昭帝没停,反而低头,用薄唇咬住傅含璎的唇瓣,重重地亲吻着她。 他把傅含璎抱得紧紧的。 傅含璎被迫跟他起舞,直至筋疲力尽后,他才掐着傅含璎的腰,直接把她提起来,温柔放进被子里。 傅含璎…… 她可不是削瘦美人,身段是丰腴的,然而元昭帝仅靠臂力,便能把她提起,可想而知,他的体魄有多强健。 他下榻,传路九德送来水盆,自己简单擦拭一下,旋即,又拧了帕子,替傅含璎擦洗,随后,便钻进被子里,把她拥入怀中。 “如何?可是累着了?” 令人望而生畏的帝王,似乎很喜欢跟人肌肤相贴,察觉到傅含璎不怕他,也不反感他靠近…… 两人亲热后,他就很喜欢贴着。 “怎么不说话?”元昭帝轻抚着她的脸颊。 傅含璎粉面嫣红,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她狠狠吸了口气,刚想说话,突然…… “啊啊啊啊,陛下,烈郎!!” 外间,凄然的女子声音响起。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月黑风高,夜半三更之际,不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傅含璎猝不及防,吓得直往元昭帝怀里缩。 元昭帝眉头一拧,尚未开口,就听见外间路九德脚步匆匆,出了殿去,旋即,惨然的悔修仪惨叫,‘嗄嗄’两句就停了。 “含璎,你姐姐真的是……”元昭帝骤然叹息。 傅含璎抬头看了他一眼,遗憾发现,帝王眉宇间凝满疲惫,却不见恼怒冷情之感,便晓得,元昭帝根本没信姐姐会私穿凤袍。 或者说,这两人间的情意,便是姐姐私穿了凤袍,元昭帝也不觉得如何! 她眼波微转,咬了咬唇道:“陛下,对姐姐的罪名,臣妾想说……” “姐姐应该是无辜的。” “凡事做得,总要有缘由,姐姐复位在即,私绣凤袍有何好处?更何况是光明正大,穿到皇后娘娘面前?” “有何道理啊?” 她认真说着。 元昭帝的大手一顿,支肘挑眉看她,“你倒是肯替梅修仪说话!” 傅家姐妹面不合,心也不合的,他是知道的。 “就事论事罢了!”傅含璎神色淡淡。 元昭帝沉吟不语,片刻,突然笑了,“你这‘就事论事’,却是雪中送炭,跟旁人截然不同。” “臣妾爱说些实话!”傅含璎浅笑,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元昭帝拍拍她的背,身体本能放松下来,他道:“成了,朕心中有数,不会冤枉她的。” 两人相拥而眠。 院中,东偏殿里,路九德顶着脸上的红爪印,呲牙咧嘴的诅咒,“杂家带着那么多人,还能按不住个鬼哭狼嚎的主子?” “有能耐就挠死了杂家!” —— 明月过半,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元昭帝早朝离开,傅含璎洗漱完了,悠然用过早膳后,便起身来到东偏殿,给守门宫女递了赏银。 她施施然进入。 梅修仪银衣素服,满脸苍白地坐着,仰头看她,声音疏冷。 “傅含璎,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你便是想要笑话我,也是错了主意!” “清白自在人心。” 太后娘娘尚在,无论如何,都会还她的清白,只是,只是…… 烈郎、表姐、满宫嫔妃、家人宫婢,在她遭人陷害时,竟无人信她! 梅修仪满心凄凉。 “姐姐,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来告诉你,昨夜陛下宿在我处……”傅含璎淡声,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替你,向他求情了。” “我说,我信你不会违背宫规,私着凤袍之事,必然是有人陷害!” “什,什么?”梅修仪大吃一惊,愕然失色道:“含璎,你,你信我?” “为什么?” 满宫入目皆是怀疑的情况下,粗鄙贪婪,不服管教的继妹,怎会信她? “姐姐,你我不合,多有矛盾,却也是自家姐妹,我怨你不知变通,不顾亲情,但你的品性,我却懂得。” 傅含璎顿声,潋滟眸子,内盈复杂,“你的原则和傲骨,不会允许你禁犯宫规。” 第31章 长孙昭明的谋略 “不是尊崇皇后,也非嫔妾本分,只是,你的原则,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而已!” “所以,我替你求情了!” “你无需谢我,我也不愿跟你重归于好,姐妹情深,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罢了!”傅含璎俯视,看着震惊不已的梅修仪,她淡淡说完这些话,不等她回应,转身翩然抬步。 又突地顿身。 她没回头,仅仅语带动容,留了下句,“你为陛下,不顾屈辱,真的愿意谅解长公主之心,我……” “也有所感。”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 说罢,大步离去,只留给梅修仪一个飘然的背影。 许久,许久…… 阳光透过窗栊,照射在梅修仪苍白,又布满泪痕的脸上。 “含,含璎……” 梅修仪喃喃,打破屋内死般的寂静,她颤声,似哭似笑,“苍天,我被天下人置疑,被天下人避嫌之时,竟然是含璎相信了我!” “她,她虽然欲壑难填,骄奢淫逸,但她懂我!” “她晓得我的为人,我,我……” “含璎,含璎~” 梅修仪怔怔呆坐着,半晌,捂住脸,从指缝中呓出一句,“妹妹~” —— 时光苒苒,转眼十日。 慎刑司里,梅修仪的四大宫婢之,入画已经受不住刑,咽气了。 听闻司棋也是奄奄一息。 如意吓坏了,背着自家姑娘,偷偷哭了好几回。 梅修仪知道消息,却是怔怔片刻,露出个非哭非笑的模样,随后,便没了反应! ‘私穿凤袍’的事,越闹越大,朝廷中开始有御史参奏,要求严惩不敬后位之‘妖妃’,当然,元昭帝挡回去了。 但是…… 长孙太后彻底坐不住了。 她强撑病体,亲自来到凤栖宫,把皇后堵在内寝里,循循善诱,“昭明,母后知道,梅仙伤了你的心,坏了你的事,可那个孩子是被傅家人教迂了,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儿。” “那一回,端宁的事,梅仙或许仅是觉着,后宫应该和谐,不让烈儿为难,才忍下委屈,以德报怨。” “她太善良,太天真了,一点都没想着,破了你的计划,如今,她也吃了教训,又丢人又受罚的,也该够了。”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你放她一马吧。” 长孙太后脸色苍白,满面温柔。 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长孙皇后拧了拧眉,先是俯身向她请安,旋即才道:“母后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梅修仪之事,跟儿媳有什么关系?” “那是长公主……” “昭明,你是我侄女,我知道你的聪慧。”长孙太后柔柔一笑,恩威并施,“是你用了桑修容吧,凤袍的事,是端宁的人做的,你也帮着扫了尾。” “你二人联手,烈儿才会这么久,都查不到有用的消息。” 长孙皇后心中一惊,面色难看,她没想到姑姑会看得那么清楚,“我……” “昭明,你是气梅修抢了你的人情,动了你的利益,昭润在桑国公世子手下为将,他是我的亲侄子,我怎会不疼他?” “你教训梅仙,我没拦着,利用桑修容的脾气,把端宁框进来,捏住她的把柄,再帮她隐瞒,助她逃脱,施恩给她……” 帮桑修容求情复位的甜枣,梅仙抢了,昭明就利用桑修容胆大包天的秉性,再给端宁一个‘耳光’,重新给甜枣! “你这手段用得好,不愧是我的侄女。”长孙太后柔声称赞。 长孙皇后骤然变了脸色。 她暗中算计端宁长公主的心思,就连白嬷嬷都没发现,只觉得她是气狠了,找梅修仪撒火! “母后也是见微知着,锦心绣腹。” 她垂眸。 长孙太后眉眼婉约,“好了,昭明,姑姑晓得,你是想在抻一抻端宁,让她‘臣服’的更彻底些,可凡事过犹不及,你难道真想要了你妹妹的命吗?” “陛下那边,也一直在查,要是泄露出去,不是竹篮打水吗?” “昭明,收手吧!” 长孙皇后沉默,片刻,微微抬眉,“母后想让我如何做呢?” “皇后贤良,顾全大局,委屈己身,向烈儿请罪,说是你管理宫务不当,让内务府把分给你的云锦散出去,梅仙是粗疏大度,无意穿着!” “她谢个罪,你罚个俸,随后,便能得端宁的感激,也讨了烈儿的好,不是两全其美吗?”长孙太后看似问话。 实则,已然下了决定。 长孙皇后抿了抿唇,强压心中怒火。 姑姑和父亲、母亲一样,永远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会向她下命令! “母后,儿臣明白了!” 她冷笑。 —— 傅含璎觉得,最近宫里的气氛有点怪。 梅修仪的事,无人嚼舌,宫中反而开始风传,元昭帝颇多内宠,什么:‘梅修仪是陛下的青梅竹马,潜袛时,便曾跟他夫妻相称……’ 什么:‘桑修容率真活泼,极得陛下喜欢,就算打掉陛下的龙胎,也不过小小贬位,陛下舍不得重罚他……’ 什么:‘陛下宠爱新晋宫妃,柔才人一夜侍寝三回……’ 隐隐的,如意还打听出来,“凤栖宫的人说,皇后娘娘听见传闻,脸色瞬间难看了,噎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后来,不知道谁传的,说娘娘偷偷抹眼泪了!” 傅含璎愕然,脱口而出,“这不是指着陛下的鼻子,说他宠妾灭妻,宫里全是妖妃吗?” “这风声是怎么传出来的?又是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好出宫——毕竟,她也是元昭帝的‘宠妾’,皇后娘娘都哭了,她最好少作妖! 于是,傅含璎本分缩在宫里,找了个手串,一边盘着,一边琢磨,只是没等她琢磨出一、二、三来呢,宫里的流言,越来越烈。 最后,风声变了。 “梅修仪的凤袍,是陛下私赏给她的,‘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梅修仪和陛下有青梅竹马之情,陛下曾许诺她,虽无妻位尊荣,实以妻位看她,就赏了她凤尾袍,结果,她贴身婢女出岔子,把宫装送错了……” 第32章 宠妾灭妻 为君者,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宠妾灭妻,无论对谁,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是元昭帝,他是皇帝啊,他的妻是堂堂国母,帝后不和,是要在青史留下污名的。 更何况,他还称妾妃为‘后’,赐其九尾金凤。 全然能称得上:违制、昏庸、好色。 迷惑他的妾室,自然也是祸国妖孽。 于是,宫中众妃,包括性子温和,与世无争的洪妃,都鸦雀无声,往日总在御花园玩闹嬉笑的大皇女和二皇女,也闭宫不出了。 “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救傅梅仙吗?可也没给姐姐清洗罪名啊,反而把陛下拉下水,甚至,满宫嫔妃都没得好儿。” “咱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全成‘妖妃’了!” “这里面,谁能得着好处呢……”傅含璎盘着串儿,许久,骤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难道是皇后?” “这不对啊!” 她深觉不可思议,但如果真的是长孙皇后所为,那么,她很快就会出手把局面化解,挣足好处…… 事情不出她所料。 果然! 没几天长孙皇后出面了,她赫赫扬扬,亲自去乾坤殿向元昭帝请罪,自称:“凤袍之事,皆是臣妾之过!” “臣妾身为皇后,理应管好后宫,为陛下分忧,然而,臣妾怠务,令内务宫分错布料,把臣妾的云锦,送到梅修仪处!” “此事,皆是臣妾的过错,跟梅修仪不相干,陛下明鉴。” 长孙皇后‘听从’了姑姑的教诲,把错处归结于自己。 但是,这些话谁会禽啊? “姑娘,宫里人都传,皇后娘娘是替陛下遮羞,不愿陛下在青史上留下‘宠妾灭妻’的恶名,才会含屈认错!“ “大家都在称赞,皇后娘娘大度贤惠,宁愿委屈自个儿,都要顾全陛下,真是古今中外少有的贤后。” 如意小声,却又满心不解,“但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踩着陛下抬高自己?”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傅含璎沉吟许久,片刻,长长叹息。 “如意,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啊,跟普通人不一样,她的心气,她的傲慢,比之姐姐,要高上十倍百倍……” 纵观前世经历,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长孙皇后,约莫是瞧不起陛下的! “但,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很难得的机会!” 她的目光,透过窗户,牢牢锁定着乾坤殿的方向。 —— 乾坤殿。 元昭帝坐在大案后,面容冷峻。 他的面前,凌乱摆着厚厚几叠奏折,折子交叠压盖着,隐隐能见些‘端宁长公主’、‘内务府’、‘皇后传谣’的字样! “好,很好。” 长孙皇后进宫三年,宫权皆归她手,后妃皆听她令,凡她的日子,他必进凤栖宫,凡她所言,他也必认真聆听。 结果呢? “她是真没把朕放在眼里啊!” 元昭帝冷笑,眉眼间却无恼怒,反而慢条斯理的奏章整理好,放进柜中。 皇后既如此,他也没必要维护,桑修容,暂时留着吧,端宁长公主也不需敲打。 他不是那种靠后妃,制衡朝臣的皇帝,但送上门的把柄,不用白不用,端宁和桑氏犯下的错,足够桑家退步了。 “省却朕许多麻烦。” 元昭帝眉目冷峻,理智告诉他,这是好事,但是,敏感纤细的本性,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存在感。 他的两任妻子,都鄙视他。 他的嫔妃们惧怕他。 母后有亲生儿子。 只有他,孤家寡人! 元昭帝静静地坐在空旷的乾坤殿内,许久,许久,突然幽幽叹息,“唉!”随后,便起身准备去小朝会了,然而…… “陛下,傅贵人在殿外求见!” 路九德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告。 “傅贵人?” 元昭帝扬起眉,“她来做什么?” 碍于‘宠妾灭妻’的流言,后宫妃嫔们,怕得怕,躲得躲,全避他如蛇蝎,生怕成了那个‘宠妾’,被拿来杀鸡儆猴。 傅贵人撞这个枪口做什么? 是替她姐姐谢恩来的? 元昭帝的俊颜,冷漠骇人。 “傅贵人言,御膳房进了些蟹子,做了新菜,她尝着极好,又听闻陛下近来胃口差了,特意前来觐献。” 路九德躬腰儿,大气都不敢喘。 服侍元昭帝这样千思万虑,难贴心,难伺候的主子,他也是真苦恼,天天乞求上苍能赐给他,呃,不,是赐给陛下一个‘解语花’,让他开怀些。 千万别再生闷气。 怎么伺候怎么挨雷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 “陛下,傅贵人把膳食都带来了,从宣和宫到乾坤殿,那么远的路,这么热的天,傅贵人大病初愈,亲自拎着食盒……” “她对您,那是一片真心,好歹见见?” 路九德赔笑脸哄。 元昭帝沉默,好半天,淡淡说了句,“传她。” “是!” 路九德应声,转身出殿,很快,带着傅含璎进来了。 傅含璎今日身穿云锦宫装,眉目画得精致,手里端着食盒,眉眼含笑,粉面含光。 浑身上下,喜气洋洋的。 已经‘乌云罩顶’的元昭帝看着,心情就很不好了,他的眉头蹙着,“傅贵人,你又送了什么来?” 傅含璎浑然未觉,把食盒打开,将里面九只蟹酿橙拿出来。 蟹酿橙是前朝的菜肴,御膳房做得极好,秘诀就是不用蟹黄蟹膏,只挑蟹螯里那一点点肉,放置在掏空的橙瓮中。 蟹肉的口感,鲜中带着橙子的酸甜,又有一缕酒香,鲜、咸、鲜、香,恰到好处,食之唇齿留香。 元昭帝看着黄橙橙的蟹,板着的脸缓下些,目光扫向傅贵人。 就见她那身云锦宫缎很是耀眼,内务府绣娘的手艺又好,一身宫装锦绣华丽,衬得她肌肤如雪,笑颜如花。 尤其,傅贵人的身段儿,并不削瘦,反而妖娆丰腴,宫装稍稍绷紧,显得万种风情。 元昭帝心思沉了沉,转头吩咐,“摆膳!” “是!” 路九德高声答应,心里快念佛了! 苍天啊,陛下已经把自个儿,关乾坤殿里一天,两顿没好好用膳了,他小心翼翼进言,全是挨记白眼,被轰下去。 ‘救星’总算来了。 傅贵人真是陛下的解语花了,凡她出现,陛下都好哄多了,让干什么干什么,膳食都肯用了! 第33章 攻心之计 路九德满含眼泪地退下,很快,宫人在炕上支好桌子。 元昭帝和傅含璎挨着坐好。 她眼睁睁看着,元昭帝把九个蟹酿橙全吃了,别的菜反而没太动。 路九德不像傅含璎,不敢给陛下叫太‘出格’的膳食,御膳房进的,全是宫里的‘老规矩’。 “傅贵人,你胆子倒是大,如今宫里风声鹤唳,妃嫔都闭宫不出,你竟有心跑到朕这里来?”吃了酸甜的蟹子,元昭帝的心情略有转变。 他把高大的身体靠进软垫里。 像是懒洋洋的猛虎,舒服得‘打呼噜’般。 傅含璎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潋滟眸儿深深凝视着他。 口中反而轻描淡写,“臣妾也是有些怕的,只是总有些事,怕了也要做!” 说罢,没给元昭帝反应的时间,便凑到他身边,靠着他宽厚的肩膀。 两人窝进一个软垫里。 元昭帝思索着她刚才的眼神,总觉得那里有些他没看懂的意思。 他拧眉,想要问。 傅含璎从怀里掏出枚糖来,直接塞进他口中。 元昭帝猝不及防,被甜了满嘴,浓郁的翁橙味充斥口腔,他舒服得眯了眯眼。 “陛下,心情好些了吗?”傅含璎突然问。 “嗯?”元昭帝眯眼,支起身子俯视她。 傅含璎垂着脸儿,身子贴着他,“臣妾往日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吃些甜的,也爱吃些好吃的,胃口满足了,心里也会畅快些。” 元昭帝身体紧绷,胡人特有的墨绿色眼眸,霎时深沉下来。 仿佛深渊。 他沉默着,乾坤里空气寂静。 许久…… “你跟你姐姐到是很像,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他沉声,姿态优雅的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来。 两人四目相对。 “揣测朕的意思?” 揣测圣旨,对后宫妃嫔来说,是不可避免,却又不能言说的秘密。 “陛下,臣妾不是揣测……”傅含璎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元昭帝神色一怔。 不是揣测,又是什么? 只是没等他问出口,便被傅含璎把嘴给堵住了。 自然而然的,她也就留宿了。 —— 夜晚,乾坤殿偏殿。 元昭帝和傅含璎洗澡完了,直接上了榻,他抱着香香软软的娇躯,触手细腻,柔若无骨,只觉得心里那股子邪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像是想要发泄什么,他浑身绷得像城墙般硬,胸口和腰间的肌肉,硌得傅含璎频频蹙眉。 元昭帝冷峻容颜胀红,情绪激动。 胳膊用劲。 傅含璎猝不及防,被他提到腰腹部,整个人猛地往前窜去,玉臂挂在他的脖子上,死死缠绕着他。 软软的唇吻了上来,细腻湿软的触感,游离在他的脸上。 傅含璎丝毫不怕他。 也不畏惧‘宠妾’的污名。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元昭帝的脑海里‘轰’的一声,墨绿色的眸子幽暗下来,他像只认准了猎物的猛虎。 他掐住傅含璎的腰肢。 傅含璎忍不住‘咛呤’两声,心中暗想,幸好她提前有‘准备’了,否则,必然有苦头吃。 但,‘准备’也不是万能的,香料提升不了体力,以往元昭帝都是收着劲儿的,她能勉强应付,如今,他放开束缚,傅含璎瞬间招架不住。 她向后退,脱离他的身体。 元昭帝高大身影追上来,握住她脚踝。 青色的帘子下,烛火透着薄纱,照咉着他们的身影。 傅含璎的娇躯,笼着抹粉色,男人的汗水滴落在滴在上面,暧昧旖旎。 元昭帝的目光盯着她布满淤红的腰肢上,脑子昏胀,心跳快得仿佛要炸了,什么声音都不见。 许久…… 傅含璎突然皱眉,元昭帝大手一握,浑身紧绷着卧在她身上,精疲力竭,却又不足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 他很累。 但心里那股火,还是没下去,并亲吻着她,傅含璎已经很累了,却没有躲,而是温柔地抱住他。 她嘴唇微动,仿佛说了什么。 她以为元昭帝情欲翻涌之时,不会注意,然而! “虎奴……” 元昭帝听见了。 他微微一怔,墨绿色的瞳孔收缩。 虎奴是他的生母给他起的小名,宫里人知道的不少,但无人敢唤。 自生母流产而亡,他再没听过这两个字。 元昭帝猛然拧眉,心里蓦然升起股像疯了一样的劲儿,伸手把她翻转过去,让她跪趴着。 傅含璎也不再言语。 帐子在晃。 直到三更天,方才停下。 元昭帝翻身下来,几乎阖眸睡着。 傅含璎趴在他身侧,也是精神疲惫,昏昏欲睡,却强撑着身体,在烛光下,支着肘儿,潋滟眸子凝视着元昭帝熟睡的容颜。 哪怕睡着,他的眉头也是拧着的。 “为什么还不高兴呢?又吃了好的,又跟我欢乐了,难道还不满足吗?” 她嘟囔着,柔软掌心贴着元昭帝的胸膛,“明明已经滚烫,身子也软了,应该没力气了啊!” “外祖母都说了,男人不管有多大火气,上了榻,做了事,就会高兴的。” “虎奴,可惜我还是胆子小,不敢真的把话说明白的劝你,我是什么啊?宠妾灭妻里的那个‘妾’,都轮不上我当!” “可是,我是你好多‘妾’里的一个,你却是我唯一的夫君,我总要顾着你的!” 她喃喃着,柔软身躯靠过来,钻进元昭帝的怀里,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寂静的偏殿里,烛花爆了,发出轻微的‘呯’声。 傅含璎呼吸和缓,已经睡着了。 元昭帝阖眸躺着,揽住她腰肢的手,蓦然收缩,他墨绿色的眸子睁开,静静端详着她的容颜。 好半晌,他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把她拉进怀里,伸手把被子展开,裹住两人。 第34章 收服桑修容 次日,傅含璎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都是汗,锦缎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束的她挣扎不能。 她像个被茧包住的蝴蝶般,胳膊都伸展不开。 “朕把傅贵人的衣服撕坏了,你去开库房,给她补几匹云锦,另外,朕记得锦州新送来的响云纱,你给她拿些来,让她做些轻便衣裳。” 元昭帝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路九德恭恭敬敬的应是。 “……朕去上朝了,别吵着她,让她睡吧,待她醒了,用了膳再把她妥善送回宣和宫去。” 说罢,起驾离开。 路九德屁颠颠地跟上他,奔跑如云里,抽空吩咐自个儿徒弟,聂元白去开内库。 乾坤殿安静了。 傅含璎浑身又软又酸,累的不行,闭眼睛接着睡去。 这一觉在醒来,就是天光大亮,她在乾坤殿用完早膳,坐上软轿回到宣和宫。 聂元白拿着库房钥匙,去给她取赏,边跑边想。 傅主子是真厉害,凡伺候过陛下一回,必有所得,满宫的娘娘都像鹌鹑般缩着没动静儿。 傅主子是要一枝独秀了? 妈啊,那他可得好好巴结了。 他一路急行,来到内库,陛下只说‘赏赐几匹’,没有具体数量,聂元白干脆,捡着颜色鲜嫩的各来了十匹。 今年的云锦,都快被他拿空了。 随后,他带着二十个小太监,扬扬撒撒,大张旗鼓的往宣和宫送赏去了。 —— 后宫没有秘密。 聂元白前脚刚搬了布料,后脚,凤栖宫就晓得了。 长孙皇后微微拧起眉头。 白嬷嬷看见她这样,心里一下子慌了,又惊又怕,她赶紧哄道:“娘娘,您别气啊,傅贵人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寒门贱户出来的,眼皮薄,见识浅!” “半点风头都不会看,一门心思,只会争些衣裳布罢。” “您堂堂国母,犯不着跟她计较啊!” 娘娘阳奉阴违,明明答应太后的事,稍微转变,就把陛下给装进去了,如今,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太后气的把娘娘叫进慈安宫,说教了好几回。 娘娘都梗着脖子。 半点不服软。 姑侄直接闹僵,白嬷嬷真怕娘娘瞧见,傅贵人这会儿冒出来,心里有气,再出手干点什么? 陛下,那是万圣之尊啊,薅一回尾巴,没挨咬就是万幸了! 哪能回回薅啊? “嬷嬷,你放心,我又不是桑修容,陛下宠哪个,她看哪个就不顺眼,我是皇后,是大夏的国母!” 长孙皇后平淡,“傅贵人算什么?一个玩意罢了,做不到主位,生不下孩子,她在青史里连个姓都留不下!” “我,却是要留名贤后本记的。” “傅贵人愿意自甘下贱,做个‘洗屌’宠妾,做就做去!” 白嬷嬷哑然,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苦笑道:“但是,娘娘,咱们做下的那事,陛下名声受损,万一恼了……” “恼了又如何?他敢废我不成?”长孙皇后冷笑,慢条斯理,“无非就是不来凤栖宫,我在乎吗?” “总要有个皇子!”白嬷嬷苦劝。 长孙皇后不以为然,“如今孝期刚过,我尚未把宫中一切,握于掌中,怎么好生孩子?” “待得日后,我大权在握了再说。” 白嬷嬷张嘴,欲言又止。 长孙皇后不耐烦了,挥挥扇子,她道:“行了,白嬷嬷,别提那些没用的事了,你去把桑修容给我叫来。” “谋算这么多,我总要收网了。” “是!” 白嬷嬷应声,恭敬退下,没多久,就带着桑修容回来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得殿来,桑修容屈膝行礼。 ‘私穿凤袍’的事,傅贵人躲过去了,梅修仪却遭殃,勉强算是成功,她心情很不错。 面对长孙皇后时,神态也轻松愉悦,“娘娘传臣妾来,所为何事啊?” 长孙皇后面沉如水,一双杏眸,凝重严肃地凝视她。 沉默! 沉默! 凤栖宫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桑修容心里突地有些不安,她看着皇后,忐忑地咬唇,“娘娘,您究竟怎么了?” “臣妾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妥了吗?” “你不妥当的地方多了!”长孙皇后凛然威严,她把手中的折子砸向桑修容,厉声道:“看看这些证据!” “桑心宜,你有何话要讲?” 桑修容被砸得花容失色,又惊又怒,她翻开折子,垂头去看。 雪白的宣纸上,明晃晃书写着:她的母亲端宁长公主,是怎样利用内务府的人脉,浸泡绣线,安插人手。 她又是如何事后威胁绣娘,逼其自尽! 一桩一件,明明白白。 “娘娘,臣,臣妾……”桑修容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打颤,“我,我是,是……” 她想辩驳。 想说这些是假的。 但是,长孙皇后的证据太确凿了,她根本无从辩起。 “桑心宜,你可知道,若是本宫把这些东西交给陛下,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端宁长公主又要受多少责难?” “桑国公也会被你们连累!” 长孙皇后沉声。 桑修容汗流浃背,吓的魂飞魄散,率直少智的她,从来没想过阴谋被拆穿要如何?身边也没有钟嬷嬷和端宁长公主帮她出主意! 她只能脸色惨白,呆呆坐在那里,脑子僵硬的转着。 娘娘把证据藏着,私下找她了,没有直接上交陛下…… 桑修容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扑到长孙皇后脚下,涕泪横流的嚎哭道:“臣妾一时想岔,犯了大错,求娘娘饶恕臣妾!” “救臣妾一命吧。” “呜呜呜,娘娘,臣妾愿意马首是瞻,结草衔环的报答娘娘大恩。” 桑修容放声大哭。 长孙皇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绣着金凤,坠着东珠的鞋儿,缓缓勾起桑修容的下巴。 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容颜。 她的唇,缓缓勾起弧度。 梅修仪横插一手又如何?抢了她的人情能怎样?凡她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到她手里。 谁都拿不走。 桑心宜,归她了! —— 傅含璎回到宣和宫,刚刚歇下,想缓和一下酸软疲惫的身子,聂元白就带着二十匹布料,声势浩大地来了。 顺便还给她留了个圣旨,“陛下今晚,会来看娘娘,娘娘提前准备着吧,别外,梅修仪那边儿……” 第35章 谁不喜欢被爱呢 元昭帝晚上要来? 还来? 她的身子都快散架子,承受不起了! 来干什么? 傅含璎内心咆哮,面上做出羞涩神情,厚厚打赏聂元白,把他打发走了。 如意边把布料归库,边笑眉笑眼,“姑娘,您猜得好准啊,趁着这会儿,陛下心情不好,冒险去关心,果然有收获。” “云锦啊,响云纱啊,这些都寸布寸金的。” 姑娘是进宫替梅修仪生孩子的,注定当不了高位,傅家便没给多少傍身银子。 她管着姑娘的小库房,最清楚不过了。 姑娘…… 精穷的! 西偏殿里的银匣子,一共就两百两出头,是上回晋贵人时,陛下赏了金子,才解了燃眉之急。 但,姑娘做了‘宠妃’,也得把摆场支愣起来,首饰衣料,样样都不能次的。 “咱们不用花银子买了!” 如意喜气盈盈。 傅含璎笑着看她,目光悠远。 昨日那番‘唱念做打’,所为的,自然不是这些衣料,而是想要攻心! “如意,你觉得我对陛下来说,是什么呢?”她突然问。 如意一怔,本能回答,“宠妃啊,陛下多宠姑娘啊,隔三岔五就要来的。” 宫中看的,不就是侍寝次数吗? “宠妃啊?” “呵呵!” 傅含璎叹笑。 她不算。 没有嫡妻名分,不是青梅竹马,更没有长久陪伴的情分,她对元昭帝来说,只是个刚刚出现两个月的‘玩意儿’而已。 她小产了,无辜流掉龙嗣,遭了大罪。 嗯,真是个可怜的‘玩意儿’。 她喜好美食,跟元昭帝口胃相合。 嗯,那个‘玩意儿’殿里,有好吃的东西。 她身体健康,能承雨露,跟陛下房事和谐。 嗯,让人身心愉悦的‘玩意儿’。 “经过昨晚,我才刚刚成了个人呢!”傅含璎平静,看着如意茫然的眼神,她没有解释。 只是心中默默想着: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全心全意,不顾己身,竭尽全力爱自己的美人。 皇帝也是男人。 —— 收拾好库房,如意蹦蹦跳跳的去御膳房,打点今晚的膳食。 她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宫里的太监宫女,对哪宫受宠,谁是陛下心尖爱的事儿,是最敏感的。 十来个司膳太监,把如意围起来奉承,御膳房王太监,菊花般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扯出笑来,亲切的叫,“如意姑姑辛苦了,大热的天亲自过来,快吃个冰碗。” “凉快凉快吧!” “小猴崽子们,眼睛让屎糊住了,快给如意姑姑打扇儿啊!” 几个小太监舔着脸凑上前讨巧儿。 如意被捧的飘飘然,整个人跟站在云端上般,回到宣和宫时,脸上的笑容都不止住。 但…… 她也明白,御膳房的人捧她,只是因为姑娘受宠,刚选秀进宫那会儿,她们的膳食,凉的搜的都有过。 “姑娘,受宠可太好了!” “你一定要努力!!” 如意两眼放光,发誓要让自家姑娘长盛不衰,做绝世宠妃! 傅含璎:…… 满脸疑惑,不晓得这小丫头,又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 主仆俩谈天说地。 直到傍晚,元昭帝来了,神色略显疲惫,心情却是不错的,他拉着傅含璎坐进榻里,喝了口热茶,便问道:“有什么吃的吗?” 今天,他跟桑国公和桑世子摊牌了。 然后周旋整整一个下午,滴水没进。 幸好结局尚可。 回想桑国公那张‘晚娘脸’,他忍不住心情愉快,但也是真饿啊。 “有,如意,把我上午要的玫瑰糕饼端来!”傅含璎赶紧吩咐。 路九德站在角落,心想:别的膳食就算了,自家陛下威武赫赫,人高马大,怎么会吃那么香喷喷,娘们唧唧的玫瑰糕? 不可能! 他断然,随后,便看着傅贵人笑颜如花地端起盘子,纤纤玉指捻住糕点,而自家陛下呢,顺着她过去,张开大口。 一个喂。 一个吃! 把那香喷喷、软绵绵、甜腻腻、娘唧唧的玫瑰糕全吃了。 整整一盘子啊。 陛下吃完后,整个人都‘甜’了,浑身玫瑰花味。 路九德:…… 心里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是什么东西啊?敢置疑傅贵人! 元昭帝用了糕点,把饿劲儿压下去后,傅含璎又张罗晚膳,而这回,他也很好打发,给什么吃什么。 两人窝在榻里看书,直到天色暗了,洗漱干净。 床帐里,跟以往个睡个的被窝不同,元昭帝把傅含璎抱在怀里,两人挤在一床被子里。 两人的肌肤,最大面积的贴着。 傅含璎被他满身肌肉硌得有些难受,他搂得也太紧了,被子包得又严,她玉面微红,热得难受。 身上…… 昨日拉痛的筋骨,也泛出酸意。 “嗯!” 她轻哼一声,扭动身子,想挣扎出来。 “别闹,再闹朕还弄你!”元昭帝墨绿色的眸子暗下,抬手拍拍她的脑袋,“身子不疼吗?” “能要了?” “呃~”傅含璎缩了下脖子,旋即,又觉得太弱势了! 哼,凡天下,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 外祖母都说了,男人嘛,一辈子就那么两茶盏,作的欢,软的早! 她不甘示弱,抱住他的脖子,上前堵他的唇。 缠缠绵绵的长吻,唇齿交融,元昭帝咬着她的舌尖,把她压在身下,狠狠亲了一通。 傅含璎:…… 好像吃亏了。 她喘息不止,最后发展成又闹了一场,才算罢休。 次日清晨,元昭帝去上朝的时候,傅含璎还是没醒,美滋滋地睡着,而,在距离她很近的东偏殿里。 梅修仪坐在窗前,清冷面容,一片苍白。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陛下,你已至宣和宫,为何不来见我?” “难道说,你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或是你移情别恋,爱上了含璎!” 她清冷眸子滴出伤心泪,片刻,又猛然摇头,“不,不会的,含璎她,她虽然心性好,能懂得我的心境,不是那种没有慧根的,但是,但是……” “她终归不曾超尘拔俗,骨子里总有庸碌,陛下怎会舍我就她,难道,难道是?” 梅修仪喃喃着,眼睛骤然一亮,“她是我的挡箭牌?” 第36章 含璎是我的挡箭牌 “含璎是我的挡箭牌?是了,肯定是的!”梅修仪清冷双眸动容,双手握着窗框,“自从孝期结束,新秀女们来了,宫里的气氛便越来越紧张。” “桑修容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洪妃拢着皇长女和皇次女,自成一派,新晋秀女们抱团,各自为营,偏偏,皇后表姐心性浅薄,眼界狭窄!” “她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体面。” “皇后,唉,不是乾坤大门抬进来的,便是皇后了,人心所向,方是国母。” “表姐是不成的,宫里乱糟糟,含璎都流产了,陛下他,他是怕了啊!” “他是爱我的,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烈郎对我的情意,昔日英王府里,谁不知道,但宫里太乱了,他怕我成为众矢之的,怕我被人害了,所以,所以……” “他贬我的位,仿佛无情对我,又宠爱含璎,实则是把我隐藏在含璎身后,让她成为替我挡箭的靶子,只有泯然于众,我才是真的安全了。” “烈郎,烈郎啊,你怎能如何深情?又,又能那样残忍对待我的妹妹呢?” “含璎她是世间唯一懂我之人啊!” 梅修仪泣声,晶莹的滴珠,顺着清丽脸庞滑下,她的眼里满是悲惨、感动和怜悯。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烈郎,你的深情,梅仙懂得!” “含璎,此生,是姐姐对不起你了,你是我的知己,我本应对你好,但唯有烈郎,我不能让!” 梅修仪忧伤孤坐,直至天明。 但她的眼睛,却丝毫不见困意,反而因为情郎的心意,明亮如星辰。 —— 第二日,傅含璎在宣和宫转里溜弯的时候,她看见梅修仪充满歉意的眼神,以及…… 不晓得为什么?莫名带着优越感的神情。 她没问。 总觉得不会得到什么好回答。 所以便放下了。 宫里,‘私穿凤袍’的事,终于风平浪静了。 长孙皇后翻手把黑锅扣到元昭帝头上,自己得了贤名,朝中大臣们隐隐察觉,帝后之间微妙的气氛,全都安静下来。 元昭帝宣布了处理结果。 端宁长公主和桑修容无事,半点没被裹进来。 但是…… 桑国公丢了司马之职,无声无息去户部了,桑世子风光满京城的白袍小将,没当几天呢,就被打发去北营练兵。 他们都没反抗。 端宁长公主也是闭府不出,只有桑修容,满心庆幸着。 “娘娘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感恩戴德,日后,定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对长孙皇后俯首称臣。 长孙皇后威胁端宁,收服桑修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元昭帝逢五逢十,不再来她宫里,甚至初一十五,都独自宿在乾坤殿的行为,毫不在意。 甚至对提醒她‘夫妻没有隔夜仇,陛下不是个狠心的人,您跟他服个软儿吧。’的白嬷嬷嗤之以鼻。 她满脸轻蔑,“跟他服软,他也配?” “他恼又如何?气又怎样?我是端庄贤惠的皇后,是给先帝守孝三年的国母,他能奈我何?” “他能废我了吗?” “嬷嬷,他想要嫡子,就得来找来,呵呵,我是嫡后,我没生子,谁都生不了!” 长孙皇后傲睨得志。 白嬷嬷不敢再劝,只能暗自焦急。 而梅修仪…… 她被降位罚俸了。 长孙皇后出面,她‘私穿凤袍’的罪名没了,但内务不清,失仪中宫却是有的。 大罪可免,小罪难逃。 梅修仪成了梅宝林。 从六品,比傅含璎还要低半阶,日后两人见面,梅宝林要给她行礼! 她的俸禄也被扣了。 整整五年。 梅宝林不大在意,解了禁足后,便往长孙太后的慈安宫跑,有太后撑腰,又是潜袛旧人,宫人也没人敢欺辱她。 —— 七月的天气,炎暑未消,炙日高悬,把整个皇宫烘得滚烫,傅含璎在宣和宫里,靠着冰盆,勉强熬过白天。 酉时一刻,元昭帝来了,两人用了膳,看看外边,仍是天光大亮,却没有那样毒的日头,便携手去御花园消消食儿。 两人身靠着身,肩挨着挨。 元昭帝一个劲儿地往傅含璎身前挤,想跟她贴着。 傅含璎嫌他人高马大,身子热还挡风,就躲着他,不一小心被花汁子污了裙子。 “陛下,我去望月阁换件衣裳,你且等等我!” 自那回唤了声‘虎奴’,傅含璎就把试探着把‘臣妾’得自称扔了,元昭帝没反应。 她也从善如流。 男女相处间,连‘你我’都不能唤,时时要提醒自己是个‘婢妾’,还怎么培养感情? 好不容易成了‘人’呢! “去吧,朕在那里等你。”元昭帝指向湖边八角亭。 “嗯!”傅含璎颔首,进了望月阁。 元昭帝背手带人,脚步生风进了八角亭,路九德赶紧命上茶,端点心,又把随身带的冰盆摆上。 清风徐徐,冰雾环绕。 元昭帝惬意坐在石凳上,欣赏风景,七月末的时节,御花园锦绣堆叠,百花灼灼,红若赤霞,粉似桃腮,紫如幽梦,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砌出极致的绚烂,馥郁香气,弥漫在炽热的空气里。 “让人挑好的摘些给你们傅主子薰屋子!” 元昭帝突然吩咐。 路九德躬腰领命,心里啧啧称奇,陛下啊陛下,什么时候这样细心体贴过?他伺候了二十年啊,别说得片花薰屋子了,连个叶子都没有呢! 他边想,边催促徒弟,“摘那些朵大饱满,香气浓的。” “是!” 聂元白应声,打发了一群想在傅贵人面前露脸儿的小太监,撸了撸袖子,自个儿亲自上阵。 他撅着屁股进入花丛。 元昭帝静静坐着,片刻,拧了拧眉,“傅贵人怎么还不出来?去看看是不是……” ‘有什么事’四个字没出口呢,突然,一阵婉转空灵的女子歌声,自湖边传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元昭帝循声望去。 第37章 打就打了,又怎样? 御湖上,一叶小舟在碧玉般的波光里悠然飘荡。 小舟上,桑修容身着月白色长裙,怀抱琵琶,由远而近。 她的身姿清瘦,又有月白衣裳衬托,显得极是弱柳扶风,偏偏,五官很浓艳,气质很率直。 整个人美归美,但不协调。 元昭帝挑了挑眉。 路九德垂下了头。 桑修容引吭高歌,一曲完了,她驾着小舟来至岸,提裙上岸,莲步款款来到元昭帝身边,娇弱行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昭帝:…… 沉默片刻,他挥手,“平身吧。” “谢陛下!”桑修容缓缓起身,一双眸儿凝视着元昭帝,显得妩媚多情。 她的相貌跟傅含璎有些类似,都是浓丽妖娆的,只是她的妩媚,碍于气质和体型,差了些意思。 美人想要风情万种,是需要身段儿的。 瘦得前干后瘪,哪来千娇百媚? 单论五官相貌,桑修容甚至比傅含璎还要精致些,可是综合看来,差了不止一筹,这也是她粗暴赏傅含璎‘一丈红’的重要原因之一。 傅含璎跟她撞型了。 “你跑到御湖上唱曲儿……”元昭帝挑眉,“这么热的天?” “很有雅兴啊!” 他神色漠然,语气略显阴阳。 但桑修容没听出来,眉眼妩媚,她上前来,想拉元昭帝的袖子,口中也娇滴滴地说:“陛下,臣妾听皇后娘娘讲,因为最近天气炎热,您心情不畅,进后宫都少了!” “臣妾都快一个月没见着您,又想替您解忧,这才特意学了唱曲。” “陛下,臣妾唱得好不好听啊?” 桑修容往前凑。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元昭帝冷峻面容沉下来。 一阵骇然气势,铺天盖地。 身高九尺,凶神恶煞的皇帝,虎下脸是真吓人。 “陛下,陛下……”桑修容脸色微白,打了个哆嗦,身体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元昭帝拧了拧眉,本能想着,若是换成傅贵人,别说他沉脸拧眉,便是当面喝斥了,她也绝不会怕。 反而会得寸进尺,凑上前来。 “朕知道你的用心了,很是感念,天气炎热,你回宫去吧!”他兴致缺缺地挥手。 桑修容神色愕然,“陛下,臣妾,臣妾为了给您解忧,苦练半个月的曲儿,又习琵琶,您看看臣妾的手,都勒红了!” “您,您不陪臣妾回景泰宫吗?” “臣妾还有旁的曲子,没给您赏过呢!” 她急声。 “朕有事不去了,日后有机会再欣赏吧!”元昭帝沉声,他是陪傅贵人散步的,中途撇下她,被别人劫走。 她会被嘲笑。 “别嘛,陛下……”桑修容不甘心,妄图去拉元昭帝的袖子。 路九德见状,赶紧上前想拦,然而,他脚步刚动,突地,傅含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桑修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绑架良家陛下不成?” 这是什么说法? 路九德一怔,旋即,便发现傅贵人好似一阵香风,飞快刮过,行至陛下面前,粉臂抬起,揪住桑修容的胳膊,狠狠甩开。 “哎哟!” 桑修容身子清瘦,被甩得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她抬头,愕然惊怒,“傅贵人,你作死啊?居然敢推我?” “修容都跑到我面前劫陛下了,我为何不敢动?”傅含璎冷笑,平日里,一双含情笑眼,弥漫冷怒,“况且,陛下已经明言,令你回宫了,你不止抗旨,还拉拉扯扯,强逼陛下!” “你是想领个御前失仪之罪吗?” 梅宝林的教训历历在目,桑修容哪敢承认,急急出声,“我没有,傅含璎,你少含血喷人了!”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七品官的女儿,也敢污蔑我,果然是薄门贱户,见识短浅,甚话都敢说,你……” 她怒声,话音未落,傅含璎突然大步上前,抬起胳膊,一个巴掌狠狠扇下去。 就听‘啪’一声。 桑修容迎面,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头上的钗环都打飞了。 “你,你疯了!!”她捂脸尖叫。 疼痛、屈辱、惊讶,种种情绪交叠,她愤怒又茫然,本能上前想要理论。 傅含璎一个耳光,又抽上去了! “啊啊!!” 桑修容这回醒神了,火辣辣的疼,让她有了真实感,四周太监宫女惊愕的眼神,也令她羞愤欲死。 “傅含璎,贱人,你找死!” 她大骂冲上来。 傅含璎二话不说,面容平静,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回去。 前世今生,她挨得一丈红,‘私穿凤袍’事情里,她十二件云锦衣裳,八件都绣着九尾金凤。 桑修容是想让她死的。 虽然她已经有了应对之计,但是人家挑衅,没把她当人看,劫她的宠,骂她‘贱人’…… 当面隐忍,背后算计是好,但容易忍出病来。 必要时候,掌掌到肉就是爽快。 傅含璎不听桑修容怎么骂,就专注着左右开弓的扇她耳光。 一连串的巴掌声,在御花园里回荡。 又脆又响。 桑修容嘴角都被打裂了! “哇……” 她疼得忍不住,哭了出来。 元昭帝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他长袖一挥,厉声道:“赶紧拉开!” “是是是!” 路九德急忙应声,带着宫女太监,飞快围上前,小心翼翼把两个主子隔开! 为这,他被桑修容踢了好几脚。 疼得呲牙咧嘴的。 “傅贵人,你这是干什么?” 嫔妃劫宠而已,又没成功,他都拒绝了,怎么,怎么闹到掌掴地份上? 元昭帝愕然。 桑修容捂着脸,也是猝不及防,她满眼恶毒,一脸恨不得杀了傅含璎的模样,“陛下,臣,臣妾冤枉,那贱人无,无辜打人,求陛下替臣,呜呜,臣妾做主!” 她嘴里都裂了。 元昭帝转头,“怎么回事?” 傅含璎垂着脸儿,拳头握的很紧,“桑修容拉扯陛下,不敬圣意,理应受罚。” “这……” 是什么理由? 元昭帝拧了拧眉,刚想说话,可下一刻,他就看见傅贵人抵在小腹上,紧紧握着的拳头。 小腹? 孩子! 傅贵人是在替那个未见天日的皇儿报仇吗? 还是? 第38章 哟哟,晋位了 傅含璎‘流产’了一个孩子。 她被一丈红打得骨裂,躺在床榻整整一个月。 宫中…… 没人提起。 她的身份太卑微,无人在意,无人重视,就连元昭帝,也仅仅是因为她流产的情景想起生母,所以产生了一丝怜惜。 后宫里的嫔妃们,太监宫女们,偶尔想起这件事,也是叹息一声,“可怜了皇嗣。” 傅含璎呢? 她被打得肉烂骨裂,鲜血淋漓,就是命贱活该吗? 没人替她讨公道,没人替她出恶气,她就自己来,但如今的她,还没有肆无忌惮,毫无理由掌掴桑修容的底气,所以…… 她只能使些小手段。 傅含璎用拳头抵着小腹,面容倔强,眼睛渐渐被泪水充斥。 串串泪珠,自眼角滑落。 “含璎……” 元昭帝的心,蓦然软了,胸膛里隐隐有些痛。 那个孩子刚刚没的时候,他有些震撼,有些愧疚、却没有入心,但如今,看着傅含璎,倔强地无声哭泣时。 一抹浅淡的,不容忽视的酸涩,涌入心头。 他阖了阖眼,“桑修容御前失仪,逐回宫去,禁足三日,傅贵人她,她……” 元昭帝语气顿了顿,看向眼尾微微泛红的傅含璎。 他叹了声,“傅贵人虽有些言语失当,然,护朕心切,其情可悯,朕心甚慰,便不加责罚了!” “下回注意吧!” “啊?”桑修容捂着红肿的脸,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陛下,您,您说什么?” 傅氏贱人扇了她二十多个耳光啊? 其情可悯? 悯什么啊? “陛下,臣妾……” 她怒不可遏,想冲上前。 “路九德,送桑修容回宫。”元昭帝冷声。 桑氏和端宁长公主做的那些事,他没有忘记。 平心而论,傅贵人打了她,嗯…… 呵呵! “是,陛下!” 路九德躬身,小心拽住桑修容的胳膊,口中恭敬着,“修容快回去吧,别真惹恼了陛下……”动作却很强势。 桑修容被他活生生拉走了。 傅含璎背着脸儿,‘偷偷’抹了抹眼角,随后,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微曲膝,小声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陛下责罚我吧!” “罢了!”元昭帝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始终没从小腹挪走的手,幽幽一叹,他上前,轻轻揽住傅含璎的娇躯,“朕能体谅你。” 哪个母亲,看见害了自己孩儿的人,能无动于衷呢? “你若是厌弃桑修容,日后少跟她接触就是。” “回去吧。” “嗯~”傅含璎乖巧地点头。 声音里隐隐带着些许,竭力克制的哭腔。 元昭帝凝视着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个,他无缘得见的‘孩子’,心中烦闷感越来越强。 他陪着傅含璎回到宣和宫,夜间歇下后,平平躺着,他看着床帘上绣的石榴和苹果花样儿。 石榴多子! 苹果平安! “唉!” 含璎她,她…… 元昭帝心情复杂,整夜未眠,于是,次日清晨,他刚刚上朝没多久,傅含璎用完早膳,准备去给长孙皇后请安时! 路九德满面堆笑,前来传圣。 “陛下有旨,傅贵人惠质兰心,玉洁松贞,朕心有感,诏晋为‘充仪’。” “傅充仪,您接旨吧。” 哦,小晋一阶。 从五品了~ 离成为一宫主位,越来越近! 傅含璎嘴角微勾,面上做出感激万分的模样,动容接过旨意,微带哽咽地道:“臣妾多谢陛下圣恩~” “陛下他,他怎能那么好!” 她低语喃喃,感动不已。 路九德偷偷听着,从容满面,又令宫人们把随‘晋位’圣旨,一同赏来的金银首饰,全都放下。 如意偷眼去看,居然不少! ‘金五十两,银二百两,赤金点翠如意步摇一对,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鸳鸯交颈蓝田玉佩一枚。’ 这些日子,花出去的银子全补回来了。 自家姑娘进位后,撑脸面的首饰也有了! 如意眉开眼笑,上前交接,把赏赐一一摆好入册,路九德躬身,“傅充容,奴才告退了。” “有劳公公!”傅含璎颌首。 路九德应声,御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如意又把殿内伺候的人打发下去,旋即,兴奋不已的凑到傅含璎身边,“姑娘,姑娘,您这个,哈哈哈,打了桑修容,不但没受罚,反而晋位了!” “我太痛快了!” “那个女人,气死她!” 自家姑娘逛回御花园,半死不活被抬回来的画面,如意永远忘不了。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桑修容和梅宝林! 但凡看见那两人受罪,她就忍不住开心。 梅宝林降位罚俸的时候,她偷偷捂嘴,笑了好久呢!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傅含璎淡声。 如意握着小拳头,兴奋了好一会儿,旋即,才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问,“姑娘,您打了桑修容,陛下没怪,还晋了您的位,可剩下的皇后娘娘和各宫嫔妃们,会不会觉得您……” 不好相处? 或是罚您啊! “不会,陛下如今正冷着皇后娘娘,她……”哪怕内心厌恶陛下,表面功夫总要做的,“陛上晋了我的位,明面上,她不会逆着陛下!” 至于私底下,各凭本事了。 “各宫娘娘们,我又没打她们,她们管得哪门子闲事?宫里,有圣宠就有一切,桑修容公然劫我的宠,我没点反应,不是成了软柿子,谁都能捏一下吗?” 傅含璎挑眉,意味深长。 在宫里,很多时候,‘硬茬子’比‘贤惠人’过得好多了。 起码令人生畏。 —— 傅含璎想得没错,御花园里,她掌掴桑修容,没挨罚反而晋位的事儿传出去。 早晨,她去到凤栖宫请安时,各宫嫔妃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客气不少。 以往,会拿小话儿酸她‘得宠’的低位嫔妃们,脑袋都低了不止一等。 甚至连凤栖宫的宫人们,都恭敬很多。 而长孙皇后,也没有丝毫找她麻烦的意思,仅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就让她们离开了! 仿佛没事发生般…… 呃,得除了,跪在凤栖宫内殿里,抱着长孙皇后大腿,失声痛哭的桑修容! 第39章 臣妾没脸见人了 凤栖宫内室里,桑修容捂着红肿的脸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她抱着长孙皇后的腿,呜呜咽咽诉苦,“娘娘,臣妾只是偶遇陛下,说了几句话而已,傅充仪不问缘由,责打臣妾,呜呜呜……” “臣妾是潜袛老人儿,服侍陛下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呜呜呜,怎么能被她如此羞辱?她算什么东西啊?” “陛下真被傅充仪迷惑了,明明臣妾是无辜的,他却狠罚臣妾,又升那贱人的份位!” “她都成充仪了,只比臣妾低半阶。” “天啊,陛下怎么能这样侮辱人,臣妾往后,有什么脸面见人!” “啊啊啊,娘娘要是不替臣妾做主,臣妾就要以死明志……” “得了吧,你才不会死呢!”长孙皇后打断她,嫌弃瞧着自己凤袍上的眼泪和鼻涕,她动了动腿,轻踢桑修容的胳膊,“赶紧起来吧,一旁坐下说。” “你好歹也是个修容,成什么样子?” “呜呜呜!”桑修容哽咽着,踉跄起来,坐到绣蹲上抹眼泪。 她轻泣着,“娘娘,不是臣妾做样,而是,而是,呜呜呜,傅充仪欺人太甚了,臣妾都没得罪她,她就……” “你要劫她的宠,还没得罪吗?”长孙皇后沉声,神情厌厌,“桑心宜,你别那些没用的,好端端,梳妆打扮,又是唱曲,又是泛舟的,你打的什么主意?满宫谁不知道?” “太后娘娘明令有旨,要后宫妃嫔们‘姐妹情深’,不许争风吃醋,昨儿陛下是从宣和宫,跟傅充仪一同出来逛御花园的,你那会儿作妖,跟从她榻里拽皇帝,有什么区别?” “不怪她打你!” 她毫不客气。 桑修容脸色胀红,张口辩驳,“可是,臣妾,臣妾……” 长孙皇后眼睛一厉。 桑修容怕了,缩脖子嘟囔,“那她也不能打人啊!” “为什么不能打?你难道忘了,你当初的‘一丈红’,打掉了人家的龙胎吗?”长孙皇后冷笑,挑眉轻蔑道:“她们那样的下等女子,寒门贱户出身,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肚皮了!” “你打掉了人家的孩子,坏了她后半辈子的荣华。” “呵呵,也就是傅充仪身份卑微,没有家族依靠,否则,你当她会轻易饶了你?” “早跟你拼命了!” 桑修容愕然,眉头竖起,“这,这,臣妾都从妃位降成修容了,那事早该抵了……”她的声音,在长孙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渐渐降低。 显然她也晓得,打掉龙嗣之仇,不是降位就能消解的。 “难道,臣妾的打,就白白挨了不成?” 她小声,哭得委委屈屈,把红肿不堪的脸颊,仰给长孙皇后看,“娘娘,臣妾真的好气恼,昨日傅充仪打臣妾,御花园里好多奴才都看见了,臣妾还被路九德一路招摇,赶回景泰宫。” “呜呜呜,臣妾长这么大,爹娘都没碰过臣妾一个油皮儿,偏被她打了!” “难道臣妾只能这样忍了?” “谁让你忍了?”长孙皇后挑眉,冷哼一声,“打狗也需看主人,你投了本宫,就是本宫的人,傅充仪敢打你,跟打本宫有何区别?” “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啊?”桑修容怔怔,神色有些懵,又有些恼。 显然,她不喜欢长孙皇后称她做‘狗’,却又欢喜国母替她撑腰。 “娘娘,您要怎么做啊?” 脸色乍青乍白片刻,她忍不住小声问。 “这你就别管了,本宫总有对策的,不会让傅充仪好过!”长孙皇后挥手,面色微疲,“你退下吧。” “呃!”桑修容心有不甘,想问出准信儿,却又不敢强迫,嚅嚅无声,她恭敬退下,回了景泰宫。 —— 长孙皇后,言出必行,答应替桑修容出气,很快便有行动。 她借着祝贺傅含璎晋位的借口,送了批浸过麝香的薰香。 傅充仪本就因为小产,被御医断定,几年内不会有孕了,她送去麝香,绝了傅充仪生育的能力。 没人会怀疑。 说不定,傅充仪还会觉得,是她自己保养不好,才怀不上孩子呢。 一个低位嫔妃,生不下孩子,也就是个半死人罢了。 长孙皇后把结果隐晦地向桑修容透露了一点,桑修容瞬间心花怒放,顶着那张没消红肿的脸,跑到傅含璎面前,得意扬扬。 被人家顶了好几回,噎的哑口无言,才算做罢。 她老实了。 长孙皇后却没停下步伐,借着桑修容劫宠,以及‘私穿凤袍’的余韵,她开始整顿内务府,收拢六尚局…… 先帝孝期结束,皇后终于露出锋芒,开始大刀阔斧地接手后宫了。 把皇后的云锦面料,分给梅宝林的事,是内务府的‘过错’,宫装上的九尾金凤是六尚局绣女制的…… 两者,皆不敢抵抗皇后。 桑修容劫宠被打,元昭帝公然支持傅充仪,长孙皇后手握‘圣令’,后宫嫔妃们也无人敢反抗她的整顿。 长孙皇后像犁地般,细细整整地把后宫犁了一遍。 她真正拥有了皇后的权柄。 宣和宫自然也被犁了,梅宝林宫里的宫女太监,被退回内务府好几个,毕竟,宫嫔按规制,每个分位对应的伺候人是有数量的。 宝林仅仅是从六品,按制有两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一个大太监,三个小太监。 梅宝林一等宫女的名额,多了一个。 她的四大宫婢——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因为上回穿凤袍的事儿,全都到慎刑司转了一圈儿。 其中,墨画受刑严重没熬住刑,小命没了,司棋也受了重伤,十根手指被生生枷断。 梅宝林命侍书写信回府,让傅老太太多赏墨画家些银子。 便也作罢。 如今,她身边一等宫女的名额不够,她也理所当然地把司棋撤下去,且,是一撤到底。 她让司棋做了小宫女。 “你身上有伤,没法贴身服侍我,也不好四处走动做活儿,二等宫女,每个人手里都有活计,你不方便,就先做着小宫女吧。” “我让扶琴和侍书多照顾你些。” 她理所当然地这么说,自觉给了司棋厚恩和体面,可是,底下人却暗流涌动。 第40章 陛下龙精虎猛 司棋哭得不能自已,好多天,眼睛一直都是肿的,如意跟傅含璎提起时,都有些物伤其类。 “梅宝林真是,真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只觉得骨缝泛凉,“老祖宗和太太一直赞,梅宝林心性高洁,玉质金规!” “宫里也都传她良善寡言,与世无争,结果,结果……” 从小伺候她到大,随她嫁人,跟她入宫的四个宫婢,那是伴她十几年的情份,因她进慎刑司受刑,一死三伤。 事情了结,梅宝林不曾有一丝,替她们讨说法的念头。 甚至,她那么直白的把司棋放弃了。 “对姐姐来说,没用的人,是不配入她眼,沾她边的。” 傅含璎淡声。 她挨‘一丈红’后,梅宝林不也放弃了她吗?她还是妹妹呢,司棋算什么? “姐姐是天上仙,流落至凡间,旁人能接触她,都是幸运了,说不定,姐姐还觉得,没把司棋赶出宫去,是对她的恩典呢!” 她摊手。 如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恨梅宝林视自家姑娘如奴仆,对那‘四大宫婢’,也无甚好感,但终归是一个府里长起来的,十几年的交情,抬头不见低头见。 墨画是跟她一同进府的小丫头啊。 说死就死的,听说尸身上没一块好皮肉。 还有司棋,双手十指尽断,当初,她可是靠着双面绣的手艺,进得梅宝林院里,那时,她多得意啊,掐着腰跟她炫耀! “小如意,我跟了好主子,以后整个府里都能昂头走,可惜你烧了个冷灶儿,二小姐也就是舔大小姐的脚后跟儿的!” “哈哈哈,你日后要是过不好,报姐姐的名儿,看在咱们一同进府的份儿上,姐姐罩着你。” 司棋得意的神情,鲜活再眼前,可如今…… 如意想起昨日见她时,她削瘦的仿佛骷髅的脸,生生打了个冷颤。 “姑娘,我死都不离开你!”她红着眼眶。 傅含璎见状,叹声安慰她,“什么要死要活的,咱们注定了在一块儿。” 前世她进冷宫都没分开,何况今生呢? “你就是我们西偏殿的‘大姑姑’,如今,我也封了充仪,按制身边能有些人了,你也看着挑几个收下!” “免得我们如意姑姑,像个光杆司令似的,传回膳食,都得自个儿跑御膳房!” 傅含璎晋位太快了,身边除却如意,没有什么贴心人,当然,她也不缺奴婢伺候,毕竟,宣和宫里自有三十多个宫女太监,只是这些人,是属于宣和宫这座宫殿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宣和宫宫人,傅含璎住在这里时,能使唤他们,一旦她挪宫,这些人是不会跟她走的。 只有如意份属她。 “姑娘,你放心,我肯定找最聪明,最机灵的。”如意领了重任,打起精神。 傅含璎叮嘱她,“那到不必,咱们身边的人,最重要的是背景干净,人沉稳不惹事儿。” 别找那些身后有主子的,也不要自作聪明。 “哎,姑娘,我知道了!” 如意脆声答应。 斗志昂扬。 —— 乾坤殿,元昭帝正在处置朝政。 路九德手里捧着个折子,躬腰上前,“陛下,平尚宫有奏折进上。” 平尚宫是六尚局的主事。 元昭帝接过展开,观其内容。 长孙皇后上蹿下跳,把宫里搅和得不成样子,宫婢太监人人自危…… “皇后……”元昭帝沉吟,片刻,冷笑一声,“找几个太医过去,让她歇歇吧!” “是!”路九德心中一悸,腰弯得更深了,他领命而去,刚走两步,元昭帝突然叫住他,“给宣和宫也叫两个。” 晚上,昭元帝来宣和宫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太医来,面色冷峻地让他们诊脉。 “给傅主子好好瞧瞧!” 两个太医恭敬上前。 傅含璎不解,但也没反抗,顺从地伸出手来,两个太医谨慎地给她把脉,看她的脸色,又问她身体有哪里不适! 虚不虚弱?夜里出汗多不多?是否惊梦?胃口尚佳否? 傅含璎一一回答。 “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她本人擅长妇科,哪会调理不好自己呢? 两个太医这才满意,退出殿里商量了阵子,开出张方子,恭敬递给元昭帝。 傅含璎隔空偷瞅了眼,是个调理小产后妇人虚弱,修身养体的方子。 用药相当珍贵! 她看着元昭帝认真凝视药方,小声向两个太医询问什么?太医躬身,恭敬作答…… 呵呵,她都已经承宠多时了,如今想起帮她调理身体了? 唉,男人啊,不入他心时,真是冷酷得很呢。 傅含璎摇头叹笑,那边,元昭帝已经跟太医商讨完,将人打发走,回到内寝。 两人四目相对了。 傅含璎瞬间把念头扔到一边,潋滟眸儿盈盈发亮,她都不顾如意还在身边,飞快跑上前,抱住元昭帝的肩膀。 “陛下是记挂着我的身体,才特意叫太医来的吗?” “嗯!”元昭帝俊颜平静,耳后发红,他握住傅含璎的手,微微侧头,“你终归是伤过身子的人,朕不放心。” 他边说,边把人拉到榻上。 两人坐好,他道:“如今是夏日,趁着这时好好调养,免得冬天难过。” 女子属阴,身体虚了,无论放多少火盆,手脚都是凉的。 傅含璎贴着他,身子软软靠在他肩膀上,笑得甜蜜,“有陛下陪着我,才不会难过的,冬天我若冷了,陛下就来陪我,好不好?” “嗯!”元昭帝应声,抬臂搂着她,手却下意识的放到她的小腹上。 跟他硬邦邦,肌肉硌手的腰腹不同,她的小肚子有些凸起,肉呼呼,软绵绵,一点都不像曾经遭受过重创。 “这些日子天气太炎热了,朕准备到借山行宫避暑,你做些准备,到时候跟朕一同前往。” “那赶情好,宫里太闷,我都快呆不住了!”傅含璎眉眼带笑,探着身子,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撒娇道:“陛下,你可得帮我挑个好些的院子!” “我要离你近的。” 元昭帝应下。 因着要帮傅含璎调理身子,他今晚睡的规规矩矩,也没碰她,两人仅是相拥入眠。 一夜好睡。 次日,傅含璎神清气爽的起身,送他上朝,元昭帝调侃她,“到是难得见你这么勤快!” “竟能早起,送朕上朝了。” 傅含璎白了他一眼,抢白道:“陛下多龙精虎猛,自个儿不晓得吗?折腾得人散了架子似的!!” “哪还有力气?” 元昭帝闹了个大红脸,垂头轻咳。 路九德捧着玉带,呼吸都变浅了。 一点动静不敢出。 傅含璎拿过玉带,替元昭帝系上,好好把他送走后,又想起昨天,是宫女们一月一次,能见家人的日子。 她叫来如意问道:“秦太太那边有没有消息?我要找的人,她们找着了没?” 第41章 李家探花郎 自家姑娘吩咐的事,如意从来都不会忘了。 “姑娘,秦太太那边有口信了,她说,她让她儿子和,和……”如意顿声,偷偷瞅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小声道:“和楚公子一块儿去查了!” “您要找的那个人,如今正在李相府!” “已经进府了?”傅含璎眉头一拧,又问,“她是被李相二子收房了吧?” “嗯,据说很得宠,李探花几喜欢她,给了她名分。”如意回答,“是正经聘进府的良妾。” 傅含璎沉默,思索良久,她幽幽一叹,起身行至书案前,挥毫写了封信,递给如意,“你想法子把这个交给秦师姐,做得到吗?” “能,姑娘升了充仪,陛下宠爱,巴结咱们东偏殿的人多着呢!”如意应声,也没问为什么。 姑娘不告诉她,自然有理由。 她只是道:“姑娘,昨儿内务府送的薰香又有问题,还按老规矩泡水吗?” “嗯!” 傅含璎心里有事,含糊答应。 如意看着她的脸,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个,姑娘,害您的是谁?您知道吗?” 发现熏香有问题的时候,她都吓坏了,偏偏姑娘不当回事儿,直接往热水里一泡,就当作寻常了。 她受姑娘影响,也平静许多。 “我知道啊,大张旗鼓,接手内务府和尚宫局的是谁?”傅含璎抬头,“你不是也晓得吗?” 如意咬唇,又惊又惧,“那,姑娘,咱们就这么忍着?装聋作哑吗?” “不装要怎么办?”傅含璎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凤栖宫的方向,她叹道:“你家姑娘我升了分位,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充仪而已!” “连一宫主位都没坐上呢!” “我跟她,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便是豁命撞上去,也只是撒人家一身黄儿罢了。” “我现在都不配做人家的对手。” 但,也只是现在而已。 未来谁说得准呢? 傅含璎笑笑。 如意瘪着嘴,把信揣进怀里,想办法传递消息去了。 —— 京城,乐善胡同。 秦太太满面疲惫,驾着马车回到自家的小四合院,她的女儿秦望月早早等在门口,一眼看见母亲的车,赶紧上前拉缰绳,牵着马车进了院儿。 她把母亲扶下车,又卸下马匹,拴回马厩,填水喂料都做好。 才回身,满脸好奇地问母亲,“娘,你见着那个元静女没有?含璎姐姐找她干什么?” “不许叫姐姐,要称呼‘娘娘’!”秦太太轻声斥,没答反问,“你哥回来了没有?” “没呢!”秦望月吐了吐舌头。 秦太太拧眉,心事重重。 她是农女出身,小时候,见过井老太太给村长老婆接生,受人敬重的模样,便发誓要拜她师傅,学她的本事。 为此,她跟爹娘争吵,靠着双脚和两个冷馒头,连夜走了三十里路,独自进京城,跪在井府门前求学。 井老太太收下了她,她也很有天分,尽得师傅真传,到了成亲的年纪,也没听爹娘的话嫁给表哥,只是自己找了个逃荒的入赘,生了一双随她姓氏的儿女。 她的日子过得不错。 靠着医术,置办了四合院,有车有马,桌上有肉。 但,秦太太有野心,她想成为京中名医,想做皇亲贵族府里的座上宾,甚至进皇宫,进太医院。 然而她没有门路! 傅含璎的信,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 秦太太坐回屋里,连膳食都没用,眼巴巴等待着,直至天色傍晚,月亮都出来了,她儿子秦伯阳回来。 十五六岁的小子,跑得满身热汗,满脸灰尘。 秦太太递给他块布巾,秦望月捧着茶壶上来,秦伯阳一手拿布巾胡噜脖子,一手拿过茶壶。 ‘咕噜咕噜咕噜~’ 他灌进半壶水,惬意长叹,“哎哟我的天爷,大太阳下面跑了一天,这下终于活过来了。” “真累死个人。” 秦望月推着哥哥坐下,秦太太也坐到他对面,开口问他,“事情查得怎么样?” “可是都清楚了?” 母亲问话,秦伯阳正色起来,放下茶壶,他道:“我今儿跑了一天,终于把元氏的事打听清楚了。” “她是个弃女,被南城唱曲儿的元婆子捡走抚养,母女俩在天井处唱曲卖艺为生,后来,她长到十六岁那年,救了落水的李家二公子。” 李二公子,名唤李湘贤,乃李相爷嫡出,弱冠之年就中了探花,乃京中贵女们的梦中情郎。 “李探花对她一见钟情,诅咒发誓要迎娶她,甚至为此拒了洪次辅的嫡出女儿……” 那是宫中洪妃的同母妹妹。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李探花挨了亲爹一顿好打,但婚事到底退了!” 秦望月瞪眼惊讶,“原来,李家和洪家的婚事是这么散的,亏得我还信了,他们说两家八字不合呢!” 秦伯阳皱了下鼻子,做鬼脸逗妹妹。 秦太太伸手打儿子,“好了,别做怪,我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了别的吗?” “到真是有点!”秦伯阳呲牙。 “是什么?”秦太太连忙问。 “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泼人,也在打听元静女。”秦伯阳顿声,瞅了眼亲娘,小声道:“我托君炎哥打听了,应该是桑国公府的人!” 君炎哥,名叫楚君炎,是五城兵马司的百户,刚刚十九,就是正六品的武官了,楚家和井家住邻居。 他和秦太太,秦家兄妹,以及……傅含璎从小就认识。 曾经…… 傅含璎没进宫那会儿,他是准备去傅家提亲的。 “你君炎哥说的,应该是准!”秦太太知道那些往事,便垂头一语带过,随后,又紧紧拧眉。 思量片刻,她吩咐儿子,“宫里娘娘既然点名要知道元静女的事儿,你就再多去打听些消息。” “她那养母是在哪儿捡着她的,她们从小在哪儿生活?她和李探花究竟怎么回事?有什么算什么,一五一十,你探明白,我才好往宫里去信儿!” “哎,娘,我知道了!”秦伯阳点头。 又几日,他天天往外跑,小白脸晒得黑炭也似,终是把市井间,关于元静女的事全探出来。 秦太太一条一条地看,随后仔细整理好,又细致的抄了四回,捡字记最工整,最清楚的送进宫去。 转天,傅含璎收到了信,内里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蹙眉。 第42章 皇后娘娘病了 月色下,傅含璎抚摸着信,逐行逐句地揣测思量着,短短数百字,她已经看了无数回。 “……无论如何……”突地,她低语,双眸微亮,“这个人,我得见见她……” 元静女! 前世,她从冷宫出来,争回圣宠时,此人已经病逝两年,端宁长公主也出家清修去了,她只是听元昭帝说起过这桩‘皇室丑闻’。 内里旧情,她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桑国公府的人,在调查元静女,所以,他们家是这个时候,就已经晓得那桩事了吗?那又为何,直到五年后才闹开,长公主又出家了?” “嘶~” 傅含璎喃喃着,目光怔怔,凝视着信件,良久,良久,突然眸光一亮,脱口而出,“难道,长公主她不晓得?” “一直被瞒着了?” “桑国公府派出人来调查的,而不是长公主府……” 这里面有文章! 傅含璎深深叹气,眼里充满欲望和渴求的火,片刻,又渐渐压下,“还是要见见人的,元静女……” “再等一等!” “不能急!” —— 时至八月,元昭帝已经定下行程,两日后,圣驾前往借山行宫。 伴驾同往的名单也出来了。 傅含璎肯定在的。 大夏以孝治国,长孙皇后自然也会去,其余,大皇女和二皇女年幼苦夏,元昭帝心疼孩子,不会落下她们。 两人由赵淑仪照料。 还有大皇子,也让赵淑仪带着。 剩下的…… 没了! 梅宝林、桑修容、柔才人,一干后宫嫔妃,全军覆没,就连长孙皇后都被剩下。 她惊了! “我是皇后,我凭什么不能去?” 凤栖宫里,长孙皇后雷霆震怒,满脸胀红。 元昭帝孝期过后,第一回前往借山行宫,不带她这个皇后,就连大皇子都让区区妃子照顾着,这是明晃晃打她的脸。 让她颜面尽失! “娘娘,您暂且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白嬷嬷连声相劝,心里满是懊恼。 娘娘算计陛下,无端扣了他个宠妾灭妻的黑锅,她便一直提心吊胆,陛下冷着娘娘,逢五逢十,不再来凤栖宫,给娘娘没脸,这就算了…… 去行宫把娘娘撇下。 这,这…… 这是出孝后的第一回啊。 逢五逢十不来,勉强算是冷落,去行宫,宁肯让赵淑仪照料大皇子,都不带娘娘,已经是明晃晃的厌恶了! 陛下,他,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娘娘,您如今再气,也是无济于事,怎么都要想办法,求得陛下回心转意!” 娘娘才十九,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现在就跟陛下闹僵,日后怎么过啊? 尚宫局,内务府,看着是言听计从了,但宫里的老油子,哪个没长七窍玲珑心,一双势力眼,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后…… 谁会真尊敬! “娘娘,您跟陛下服个软吧,嬷嬷求您了!” 白嬷嬷苦声。 长孙皇后恼羞成怒,气得大口喘气,近来顺风顺水,大获全胜的心性,让她没法接受向一个胡杂儿求情。 “他,他……” “他也配?” 她凄声,心里却明白,她可以鄙视元昭帝,可以扣他黑锅,可以前倨后恭,但她不能真的‘帝后失和’。 她承受不起那个代价! “我,我不会去求他的,那个胡奴,不值得我低头,我,我可以去找姑母,本朝以孝治国,姑母发话,他总不敢反抗吧!” 长孙皇后厉声,大步要往殿外走,谁知,刚到门口,就见路九德带着几个太医进殿来。 “皇后娘娘万安。” 路九德恭敬行礼,旋即,没等长孙皇后开口问,便垂头低声,“娘娘,陛下听闻,近日娘娘身体不适,特意命太医前来诊治!” “本宫没……”长孙皇后扬眉,刚想说自己‘玉体安康’,身后,白嬷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衫。 长孙皇后把拒绝的话,咽回喉间。 她气冲冲坐下,伸出手腕,两个太医上前轮番替她诊脉,口径统一地说:“娘娘近来太过辛劳,有些伤了元气,气血也虚,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怕是会损伤根本。” 随后,留下了调养方子。 路九德弓腰,满面堆笑,直接道:“娘娘,您玉体欠安,陛下心里记挂着,请您好生休养,宫中要务……” “陛下会留下洪妃娘娘代理,请您安寝,好生休养。” 说罢,转身离开。 长孙皇后愕然看着他的背影,索然变色,想要冲出去,然而,行到一半,便停下了。 “那个胡杂儿,他,他怎么敢的?” 她的身子明明好好的。 “他为什么敢?” 她是皇后啊,元昭帝居然敢这么对她?他,他就不怕史上留名吗?他就不怕她娘家、不怕太后娘娘震怒吗? 长孙皇后面红耳赤,在宫里转了很久,终归没敢去找元昭帝理论。 —— 国母病了,需要闭宫休养,宫务皆交给洪妃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元昭帝浑若未觉,依然准备着出行事宜。 后宫嫔妃们,包括傅含璎在内,到是都去凤栖宫请安问候了。 凤栖宫弥漫药香,长孙皇后面色却很红润。 众嫔妃们垂眸低头,不看也不问,只是恭敬地服侍皇后…… 白嬷嬷一趟一趟地往慈安宫跑! 长孙太后称病不见。 —— 慈安宫内。 内务府总管太监,笑眯了双眼睛,哈着腰儿小声,“姑姑,奴才们备的物件,太后娘娘可还有不惯的?” “您吩咐,奴才们再置办!” “娘娘亲自瞧了,说是极好的,不必麻烦了。”慈安宫掌事姑姑胡凡回答,语气慢条斯理,温和大方,她道:“陛下因为太后娘娘苦夏,宁愿舟车劳顿,都要请娘娘去借山避暑。” “这是陛下的孝心和贴心,太后娘娘想着,身子就好了一大半。” “总管去回陛下吧,一切都好。” “谢姑姑体恤,娘娘和陛下,真是母慈子孝啊!”内务府总管感动的抹泪,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胡凡亲切送他出宫,背转身后,笑容缓缓收敛,她挺直腰背,步履从容地走进慈安宫的小佛堂。 慈眉善目的菩萨像前。 长孙太后跪坐地上,半阖眸子,一粒一粒地捡着佛米。 “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出事了,她,她,她……” 殿外,胡凡突然闯了进来。 第43章 帝王的爱,真的是……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 胡凡跪下,急急出声。 长孙太后缓缓睁眼,她今年已经年近五旬了,面容却不见沧桑,岁月留在她眼角的细纹,给她添了几分慈祥,看着温柔宽厚,然而…… 那恰似一泓深潭的眸子,平静无波里,藏着洞悉世事的阅历。 她没有说话,只把两碗佛米捡尽了,才缓缓抬眸,“胡凡,你不必说了,哀家已经知道了,她是去面见皇帝,被人轰回来了吧。“ 胡凡喘息,不敢言语。 长孙太后又问,”昭明宫里的人,今日来了几回?” “回太后娘娘,三回!”胡凡回,恭敬给长孙太后递过杯茶,她犹豫片刻,小声劝道:“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总要顾忌些颜面,不能去行宫失些脸面也就罢了!” “好端端的‘称病’,没了宫权,她的性情,偏激些也是有的。” “皇后娘娘耗费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宫里梳拢顺畅呢,骤然受打击,肯定挨不住,行为才有些过激……” “知道自己挨不住,为什么要做错事?”长孙太后叹声,指了指乾坤殿的方向,“那里坐的,是万圣之尊,大夏皇帝,我身为太后,对他说话行事,都要衡量再三。” “昭明是先帝吗?” “她敢那么对皇上?” “呃,娘娘也是年纪气盛。”胡凡噎声。 长孙太后摇头,“她要只是年轻气盛就好了,不过多了个梅仙而已,胡凡,昭明她是看不起皇帝!” “她觉得,她不靠任何人,只凭好名声,就能坐稳皇后的位置,殊不知,没有皇帝,所谓皇后,不过是个虚名。” “宫里的女人,帝王嫔妃,她想自己立起来,她靠什么立起来?靠我,靠承恩公府?呵呵,可笑,我们还得靠皇帝呢!” 长孙太后气满面愁容。 胡凡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勉强说道:“那个,太后娘娘,您别急了,皇后娘娘就是一时想岔了,您慢慢教她,她总能扭回性子的。” “有您在,陛下也会体量她……” “我能总活着呢?”长孙太后高声,“我跟先帝同岁,先帝都死了三年,我还有多少活头?” “我不是陛下的生母,留下的恩泽有限。” 她有亲生子晋王,有娘家承恩公府要庇护,剩给宫里两个孩子的余恩,能有多少? “梅仙是个善良清冷的孩子,一心爱着陛下,不会争抢,我本想着好好教导昭明,她们姐妹两人,也能成个依傍,没成想,她竟然是个糊涂的!” “合该好好受回教训!” 长孙太后疾声厉色。 胡凡见状,也不敢再有言语。 —— 长孙皇后老老实实的休养,梅宝林和桑修容,却是上蹿下跳。 桑修容一个劲儿地催促钟嬷嬷,给端宁长公主写信。 而梅宝林,则是在元昭帝去西偏殿找傅含璎的时候,直接劫住了他! 宣和宫内,琉璃瓦下。 梅宝林一身白衣,清淡如菊地立在元昭帝面前,一双清冷眸子,春意盎然。 “烈郎,我明白你的心思……”她情意绵绵地看着情郎,“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也不会让你为难。” 她的烈郎,为了保护她,把她放在安全的宫里,带着含璎和赵淑仪去行宫的缘由。 她懂! “嗯?”元昭帝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梅宝林满面感动,她上前握住元昭帝的手,深情无限地道:“烈郎,我晓得你的苦心,皇后娘娘她的确是,是……” “心思狠毒!” “毫无国母之风!” 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梅宝林终于想明白了。 害她的人,是皇后。 “我从未想过,我嫡嫡亲的表姐,居然是那样心思狭窄的人……” 就因为她名声太好,她以德报怨,就要害她吗? 是,她后来仔细想的,约莫是她,坏了皇后表姐的布局,抢了她的人情,可那又怎样呢?她当时没有那个想法,全然是大公无私,为了家国天下的。 表姐身为国母,那样恶毒小气。 可有一丝皇后风仪? “梅宝林,噤声慎言,那是皇后,不是你能任意言论的!”元昭帝拧眉,沉声斥着。 但没有责罚。 毕竟皇后和桑修容那事干的确实恶心,梅宝林无辜受罪。 他心中有愧。 好歹是青梅竹马,伴他五年的枕边人,元昭帝看着她清冷削瘦的脸庞,微微一叹,“罢了,你好好回宫反省,朕会寻个机会,把你的份位升回来。” “皇后那里,朕也有思量,你好好服侍太后就是。” “旁地就别管了。” “朕会处置的。” 他语带温情。 “我懂,烈郎,我懂你的难处!”梅宝林哽咽着,惯来冷情的心,也有了深深的动容。 果然,烈郎是为她整治皇后的。 他带含璎和赵淑仪去,也是想让她们做挡箭牌,替她挡去皇后的怒火。 终归,论品性,论心胸,论风骨,论资历,她才是这个后宫里,最有资格做皇后的人,如今,烈郎又因为她,跟表姐生了嫌隙,若再把她带去行宫,以表姐的心性,恐怕会更恨她! “但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我,我会陪你去行宫,伴你左右!” 梅宝林淡声,伸手轻轻抚摸向他的脸庞,亲昵地教训道:“只是,烈郎,家国大事,帝后理应和谐,我愿意为你委屈,你,你也别冷着皇后太久了。” “给她些教训就是。” “总要顾及体面的。” “你这是……以德报怨?”元昭帝挑眉,“梅宝林,你到是一惯大方。” “这是我的心胸了!”梅宝林雪胎梅骨,玉洁松贞,满面宽宏大量,她说:“烈郎,不需顾忌我,应以国家大事为重。” “我不要紧。” 有姨母在,表姐挨不了多久的罚,总要‘病愈’的,她提前说了,既显示了她的心胸,也让烈郎明白她的格局。 比之皇后,她的聪慧、贤良和远见卓识,胜其百倍。 梅宝林高高昂头。 元昭帝双眉微琐,他想说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呢,突地,窗边传来一声轻咳。 “咳~” 两人一怔,同时回头,就见西偏殿的窗子半开,傅含璎支着肘儿看过来,她的妩媚脸庞上,挂着嘴若有似无的笑。 第44章 这不得耍耍小脾气 元昭帝一怔,回身退了两步。 梅宝林眉眼清冷,沉默良久,她幽幽一叹,“烈郎,罢了,你去陪含璎吧,她年纪小,不懂事,爱争这些!” 继妹已经做了她的挡箭牌,本性又不是个坏的,她就应该大度些,把陛下让给含璎,只是…… 心好疼啊。 她的烈郎! 梅宝林压下哽咽,深深看了元昭帝一眼,挺直腰背,缓步回了东偏殿。 —— 元昭帝进西偏殿的时候,傅含璎已经坐回贵妃榻中,闲闲地剥着核桃,红漆小炕桌上,摆着完整的,白白的核桃肉。 他上前一把抓着吃了。 奶香奶香的。 傅含璎悠悠挑眉,似笑非笑,“怎么着?饿了呀,我姐姐没留您的膳?” 一句话说完,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路九德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傅主子这是,这是拈酸吃醋了?身为女子,这是无德,七出的罪名了! 陛下肯定会恼的。 他那脾气,哪受得了这个? 应该…… 受不了吧。 路九德小心抬眼。 元昭帝沉着面容,坐到傅含璎身前,虎眸端详着她。 傅含璎轻轻拧身,侧过脸儿。 元昭帝就握拳,把手抵到唇边,轻轻咳了声,看似深沉,实则,手掌掩住唇角的得意。 他挑起半边眉头,“怎么?吃醋了?” 元昭帝凛然威严,气势吓人,后宫妃嫔们对待他时,多是畏惧,哪怕长孙皇后,背地瞧不起他,见他时也是亲侍鞋袜,谦逊恭顺。 梅宝林那种,稍微带些教导语气的,已经是他后宫里旳绝无仅有。 傅充仪醋的阴阳怪气他! 他没经历过。 “来,含璎,让朕看看你酸成什么样了?”元昭帝颇感兴奋的上前,用手捏住傅含璎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哼!”傅含璎嗔声,伸手推搡他。 没推动。 元昭帝稳如泰山,得寸进尺,一个展臂,把傅含璎抱到膝前,亲她的面颊,傅含璎用掌心抵他的脸。 两人闹着闹着就躺下了。 路九德愕然,心里狠狠扇了个自己一个耳光。 果然啊,阉人就不该去猜人家男女之间的情趣儿,他懂个甚啊?就觉得陛下会气恼? 心里很喜欢的大美人,因为自己多跟别人说了几句话,捻酸吃醋,嗔声恼语,陛下不知道多得意呢! 他连个屌都没有! 就别乱猜了! 他呲着牙,把殿内伺候的人轰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屋里,两人狠狠闹了一回,事毕,傅含璎撅着嘴儿,裹着被子滚到一边儿,元昭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一伸胳膊,连人带被子全都抱进怀里,他轻叹,“含璎,你这人,刚刚相处时,明明温柔体贴,嘴又甜的很,说什么‘从不忍看朕难过’,怎么如今,朕跟你姐姐说句话,你就恼上了?” 傅含璎别着脸不说话。 “闹脾气?”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余光瞧着他,觉得应该闹的差不多了,撒娇耍赖闹脾气,懂得分寸,那叫懂趣,闹过了,就真成嫉妒成性,面目可憎了。 她嘟唇,软软嗔声,“我哪有闹?我一没瞪眼睛,二没骂人,也不曾出殿门去拉你进来,就是坐屋里看了你们一眼。” “是你要撇下姐姐,自己进来找我的。” “跟我没关系!”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是朕的问题行了吧。”元昭帝摇头。 两人‘重归于好’。 傅含璎借着这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了借山行宫的情况! 元昭帝去避暑也是要处理朝政的,借山离京城足有一百里,朝臣们来回奔波不起,元昭帝用顺手的大臣,都会被他赐居行宫里。 李家父子,都是他的顺手臣子。 “……陛下,此番借山行宫,只有淑仪娘娘和臣妾两人前往,你事情又多,不能总陪着我,难免有些寂寞……” 她轻声暗示。 “无妨,臣子会带着女眷夫人,你寂寞就招见她们陪你玩耍聊天!”元昭帝顺口而出。 傅含璎眉眼微弯。 李探花无妻,又极宠爱元静女,应该会带她吧? 到时就能见一见了。 若他不带…… 下次在找机会好了。 ——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御驾一行,浩浩荡荡离开皇宫,金辇玉硌,华盖如云,随行宫人足有数百,宫女太监各司其职。 御医随驾,备下各类药物,以防暑热不适。 另有御林军列队卫,气势如虹。 御驾前往借山行宫,随行嫔妃,除了赵淑仪和傅含璎之外,又加了梅宝林。 这位在慈安宫里坐了两天,终是磨得长孙太后松口,愿意带着她。 而桑修容却没有好姨母,最终留在宫里,但她的信也不是没起作用,端宁长公主携夫桑国公,一同伴驾。 桑修容的原话是,“母亲,我绝不能看着傅家姐妹得意,她们全陪陛下去行宫了,偏我不成!” “我,我恨不得死了。” “你和爹也得去,替我去看看她们,不能再让她们威风了!” “要不然,我得活活气死!” 心里实在疼女儿,端宁长公主顾不上元昭帝的冷待,舔着脸,仗着辈分硬跟着。 同行的,还有旁的宗室王爷、王妃、郡主、世子,足足几十个人。 她混夹其中,到也没显得多突兀。 御驾一行,属于宗室的队伍里,端宁长公主盘膝坐在马车里,眉眼间皆是愁容。 她身侧,一身淡粉色锦缎衣裳,手腕上带着碧玉镯子的女子跪坐着,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檀香扇,轻轻给她扇风。 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容貌算不上顶尖儿,也是中上之姿,看着极是温柔可亲。 然而,凝着端宁长公主的眼神,却总有些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惠娘,你也累了,歇歇吧!”端宁长公主说。 惠娘跪坐着,语意关切,“殿下,天气这么热,马车里也闷得慌,打个扇子,能稍微凉快些!” “奴婢不累!” “你是致远和致宁的生母,伺候本宫和国公爷二十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自己累着?”端宁长公主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半是教训,半是体贴地道:“这些小事,让丫鬟们干就成了!” “你别丢了致远和致宁的脸面。” “本宫也……” 第45章 龙肝凤胆都不香的 “殿下,奴婢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啊,一身荣华,皆赖殿下所赐,伺候您,就是奴婢的正事了!” 惠娘恭敬顺从,笑容柔顺,“二少爷和三少爷的母亲是您,奴婢不过是替您生了他们而已。” “惠娘,你这人!”端宁长公主摇头,没好气地道:“咱们主仆相处二十多年了,本宫是什么脾气,你不晓得吗?” “你体贴恭顺,对本宫忠心,本宫自然不会疑心你!” “今儿晚上,你去国公那里伺候吧,致远和致宁会去请安,你也见见他们!” 惠娘咬唇,温驯感恩地叩首,“谢殿下恩典。” “行了,你去吧!”端宁长公主挥手,见惠娘跪退下车,又随口吩咐一句,“你好歹是国公爷唯一的妾,生了两个少爷,大小也是个主子!” “把架子摆出来啊,别像个窝囊包一样,谁都能欺负!” “有殿下护着,谁敢欺负奴婢啊?”惠娘含笑,恭敬叩了个首,转身下车了。 端宁长公主独自坐着,看向窗户,心里思却已经飘回皇宫,记挂到了女儿身上。 “心宜啊心宜,长孙皇后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你这个直肠子,哪里玩得过她?都怪娘啊,是娘太着急了,竟然没防备着她。”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呵呵,长孙昭明,你也别想着永远拿捏本宫!” 她喃喃,面色阴冷,然而,眼里却流露着无奈。 闺女给人家手里捏着呢?投鼠忌器,再放狠话,再是不甘,又能如何呢? —— 御驾进了借山行宫,长公主身份尊贵,被安排进内园,独占碧春阁,留下宫婢安排行李,她起身前去拜见长孙太后。 身为帝王之母,长孙太后住的地方,自然是行宫风景最好,地处最佳的万春园,距离宗室所居,有些距离,端宁长公主一路急行,还没到地方呢。 就有传信儿的小宫女,跑进园子里禀报了。 于是,端宁长公主刚刚进入万春园,远远的,便见一抹清淡身影,袅袅婷婷,翩然而至,来到自己面前,盈盈下拜。 声音清冷,“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是你!”端宁长公主眼神复杂,“梅宝林,你怎么过来了?” “回殿下,是太后娘娘吩咐臣妾来迎您的!”梅宝林神色淡然,姿态从容,目光里,带着些许怜悯和据傲。 这回行宫避暑,桑修容上蹿下跳,丑态百出地想要伴驾,却是徒劳无功,落了个贻笑大方的结果,而她呢,不过跟太后姨母求了两句。 便得偿所愿了。 长公主虽然是嫡出公主,身份尊贵至极,终归也抵不过太后娘娘! 梅宝林这般想着,忍不住出口教导,“殿下,太后娘娘对您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您也要懂得感激才是。” 别再为了桑修容惹是生非,伤太后姨母的心,给烈郎找麻烦了。 她语重心长。 端宁长公主的表情,瞬间沉下来,眼神阴冷,她几乎想要训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我? 然而…… 打狗也需看主人,梅宝林背靠太后,那是心宜的婆婆。 “太,太后的慈爱,本宫自然晓得!”端宁长公主咬牙挤出一句。 “殿下晓得就好,也不免娘娘对您的宽容。”梅宝林淡笑,脖子高高昂着。 —— 行宫里,傅含璎带着如意安顿下来了。 她住的地方,就在元昭帝的翠微堂右侧的园子,名叫兰庭,面积不大,景色却是极好的。 精致的小院子,佳木茏葱,奇花绽放,院中间,石榴树高高攀起繁茂枝叶,墙角处,几株茉莉开得正好,洁白的小花星星点点,散发着淡雅的芬芳。 院子角落,一座精巧的八角亭隐于花丛间。 傅含璎顾不上欣赏,仅是把园子的事,交给如意后,便被元昭帝叫走了。 翠微堂比之兰庭,大上了几十倍,堂里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傅含璎目不斜视,进得堂内,一眼看见元昭帝斜靠在榻里,微湿的发丝散着,手里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陛下!” 傅含璎微微福身,笑盈盈的唤。 元昭帝没答,冲她伸出手来。 傅含璎上前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目光放到发丝上,“陛下是刚刚洗漱过了,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呢?” “湿着头疼。” 她说着,回身看向路九德。 路九德极是机灵,飞快递上软布贴,傅含璎拢住元昭帝的长发,轻柔替他擦试。 元昭帝冷眸微阖,神色流露惬意和舒适,他声音闷闷的,“朕原本给你准备的院子是听风斋,那个地方大些,可后来看了图,兰庭院子里有石榴树,喻意好些。” “而且,那里离翠微堂也近,朕去看你方便!” “我看见石榴树了,好粗壮的古树呢,上面结满了果子,兰庭的小宫女们都绕着路走,说是怕被果子砸了头!” 傅含璎笑言,见他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把布巾放下,随口道:“我还想着,过几天有空闲,摘些石榴下来,尝尝甜不甜!” “能种进行宫的,都是培育好的树种,应该是甜的!”元昭帝睁开眼睛,把她抱进怀里,大手摸着她的脸颊。 嗯,太医院的调养药效果不错。 傅充仪的小脸儿粉嫩粉嫩的,看着就很健康。 好像石榴儿。 他慵懒的眯眼,傅含璎被他感染,靠进他怀里,两人拥抱着,懒洋洋,热烘烘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天边已经染上红霞。 路九德进来问,“陛下,传膳吗?” “嗯!”元昭帝困劲儿没下去,依然侧躺着,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娇躯,眼睛半眯着。 路九德犹豫片刻,直接把单子给了傅含璎。 刚住进来,进宫和皇宫自带的两拔御厨‘争奇斗艳’,进的单子上什么奇珍异膳都有,只是天热,元昭帝看着厌厌的。 傅含璎觉得,现在给他上龙肝凤胆,他都未必愿吃。 “让膳房看着进冷淘吧,要酸甜口的,多放辣子,再配几个凉菜冷盘……” “冷盘要有荤的。” 第46章 她不能行房事 冷淘算是民间时兴的小吃,是用槐叶汁和面粉揉的青面,煮熟了放进水里浸泡,再配上芦笋,黄瓜丝、牛肉、香菜、大蒜、熟芝麻,花生米…… 加上沉醋白糖,调出酸甜口来,极是开胃。 尤其,御膳房的人,拿冰块把冷淘的汤给镇了,入口浸凉。 元昭帝平时不爱吃素的,但今日‘咕噜咕噜’,连吃了三碗,又干掉了两盘卤牛肉,啃了四个凉拌鸡爪~ 傅含璎吃了一碗面,配的椒盐小鱼儿。 元昭帝看着她吃,也夹了两筷子,觉得颇为不错。 小杂鱼儿炸得又香又脆,入口酥麻,配上椒盐儿,别有一番风味。 他又让御膳房上了一盘。 吃得满脸开怀。 路九德眼睛都看直了,心说:果然啊,陛下不是喜欢吃荤的,也不是喜欢吃素,他就是喜欢吃傅主子点的! 明明午间,杂家伺候的时候,陛下就没那么好说话啊! 他愤愤不平。 两人用过晚膳,出门在翠微堂里转圈消食,回来后,自然也是傅含璎侍寝。 她就没打算走。 月夜繁星,夜色正浓。 帐子里,傅含璎裹着薄丝被滚到元昭帝怀里,伸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唇吻他。 元昭帝被亲得呼吸急促,冷颜胀红,却依然用手拉开傅含璎,双臂把她紧紧摁住,控制着她的身体。 他喘息道:“别闹了,你正吃着药呢,太医说要禁房事。” “嗯?禁了还传我来?”傅含璎粉面含春,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支着肘儿,媚眼如丝的瞧着,俯身冲他耳朵冲了口气,笑盈盈道:“陛下,就这样舍不得我?” “一夜半刻都离不开!” 元昭帝的耳后,滚烫一片,他沉着脸,把她拽过来,恶狠狠的亲她,直把她亲的喘不过气,开始挣扎了。 才终于放手,双臂摁着她道:“再闹,就真的弄你了!” 傅含璎吐了吐舌头,没敢再惹她。 两人拢好衣裳,躺下睡觉,然而,刚刚换床,总有些不适应,半点睡意都没有。 “陛下……” 他们开始闲聊了。 傅含璎好像无意,“我刚刚瞧着翠微堂西边,境湖对面,一直人影绰绰,闹闹杂杂的,是住进什么人了吗?” “我记着,王爷公主们都在万春园附近啊!” “那是朝臣的居所!”元昭帝闭眼,心里数着数儿,平息自己,口中散漫道:“他们和他们的家眷,都安排到那边儿了。” “哦,对了,你家里也有人来了。” “你爹带着你祖母和你娘,若你待得闷了,可以召见他们……” 傅含璎垂眸,心里盘算着,境湖对面住的朝臣里,有没有李湘贤?他若来了,元静女跟没跟着? 怎么能见一面,说上些话呢? 她正思索着,便感觉到炙热的视线,咄咄凝视着自己,心中一怔,抬眸去看,就见元昭帝的冷眸,在黑暗的帐子里,灼灼发亮。 嗯? 怎么回事? 傅含璎微懵,迅速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她祖母和母亲也来了,陛下有旨,可以传召…… “陛下,你怎么那么好啊?自从上次她们进宫出事,我再没见过我娘和祖母了,心里好好惦记,又不知如何是好!” “多亏陛下给我机会,真是太贴心了!” 傅含璎笑容满面,抱住他的脖子,蹭着他撒娇。 元昭帝心满意足,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行了,朕在行宫要待些日子,你和你娘也能多聚聚的。” “也不急于一时。” 傅含璎笑着谢她,两人闲聊着,很快入眠。 —— 夜问,凤栖宫。 长孙皇后枯坐宫里,看着宫灯上燃烧着烛火,神情有些恍惚,她听见殿外,良辰极小声地问:“嬷嬷,太医院又把药送过来了?怎么办啊?” 白嬷嬷音量很低,仿佛回了句话,两人又交谈片刻,说的什么! 她听不清。 长孙皇后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梅宝林一味痴情,爱恋皇帝,依靠太后,她看不上! 可她跟去借山行宫了。 傅充仪贱门薄户,奴颜婢膝,只会哄着皇帝要赏赐,要份位,她瞧不起。 但她住进了离皇帝最近的兰庭里,圣宠隆重。 赵淑仪面瓜似的,明明膝下有二皇女,也是宫里高位,却唯洪妃的马首是瞻,没有半点主子模样,她心里轻蔑得很! 皇帝却放心把三个孩子全交给她。 洪妃装温文,装贤惠,装与世无争,温暖六宫,她极不屑。 但人家却高卧着,把宫权给拿走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本宫真是错眼了!”长孙皇后喃喃。 梅宝林、赵淑仪、傅充仪,她们不过得宠而已,都算不上什么,洪妃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宫权,只能是我的!” 她已经明白了,没有后宫大权的皇后,就是个样子货,受人恭敬,却无人畏惧。 “我得想法子,把宫权拿回来,那个胡杂儿,呵呵,脾气到是大的很啊!”长孙皇后冷声,咬牙切齿着。 她沉默。 神情狰狞中,充斥犹豫和不甘。 这时,外面的谈话声结束,良辰像是走了,随后,脚步声由远而近,白嬷嬷悄无声息的上前来。 “娘娘,刚刚良辰来报,咱们在广阳殿安排的人,有些发现……” “柔才人,有两个月没换洗了!” “嗯?”长孙皇后瞳孔一缩,身子前倾,“她怀上了?” “看样子应该是的!”白嬷嬷小声。 长孙皇后拧眉,片刻冷笑,“呵呵,她那肚皮到是争气,那胡杂儿宠了她几次啊,就怀上了!” “到像母猪似的会生养!” 白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气不顺,把脸儿垂的低低的,不敢言语,静静听着。 “可惜啊,皇宫的风水不好,胡杂儿的小杂种不好生,柔才人,怕是也会像博充仪似的,有命怀,没命生!” 她这个皇后尚未生下嫡子呢,妾室怎敢有孕? “嬷嬷,你让咱们的人,把她的胎处置干净!” 长孙皇后眸光阴戾,开口下令。 白嬷嬷心中一悸,猛地抬头,她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娘娘,请您三思啊,万岁爷他,他如今对您有了心结。” “咱们宫里,一天三回,太医院给送着药呢,柔才人怀孕,区区小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您和万岁爷的关系!” “僵着已经很难办了,您再对柔才人动手……” 万一让万岁发现了,那就全完了。 第47章 有人怀孕了 白嬷嬷冒着主子震怒的风险,良言苦劝。 长孙皇后面色乍青乍白,一双眼睛,充满暴躁的死死盯着白嬷嬷。 白嬷嬷心胆俱寒,赶紧跪下,五体投地,“娘娘,奴婢一片真心,全是为您着想啊!” “您是皇后,母仪天下,何必跟个小小的才人计较?” “她就算有命生出皇子,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怎值得您冒险啊?大不了抱过来就是了!” “您膝下,已经养了大皇子,多几个又何妨?” “那怎么一样?大皇子是白氏生的,她是偷人偷死的,死后也只是个王妃,除非皇帝再不生了,他才有可能上位……” 长孙皇后本能反驳,旋即,垂头瞧向白嬷嬷。 她的乳母满脸苦相。 眉梢眼角的神情,全在担忧她。 嬷嬷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因她提心吊胆。 “本宫要冷静,一个尚不知是男是女的龙胎,不值得本宫方寸大乱!”长孙皇后突然闭眼,双拳紧紧握着,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唤醒她的理智。 她深深吸了口气,“嬷嬷,那个孩子暂时不动了,傅充仪宫里的薰香也停了!” “本宫不能再让皇帝抓住我的把柄!” 那胡杂儿…… 不。 陛下心胸狭小,一个‘宠妾灭妻’的传言,他就反应剧烈…… 她不能再错。 “是,娘娘!”白嬷嬷大喜过望,然而,看着皇后的脸色,心里又突地难过起来。 她奶大的,明媚骄傲,肆意妄为的主子,也要谨慎小心地过日子了。 她叹息转身退下。 长孙皇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等等!” “娘娘?” 白嬷嬷回眸。 “明儿,你把桑修容叫来了!”长孙皇后沉吟。 柔才人这一胎不能打,但也可以有些别的用处。 —— 借山行宫。 元昭帝和傅含璎一夜好眠,清晨醒来,搂搂抱抱,腻腻歪歪的用完早膳。 元昭帝处理政事去了,傅含璎起身,准备往境湖那边转转,探探元静女的消息,她换了件衣裳,带上如意,走出翠微堂。 走在行宫里,她没传轿子,也没去看知名的景儿,而是挑了些略显偏僻的路,半走半逛。 很快,她们来到境湖附近。 周边亭子里,有些个衣着华丽,雍容端庄的妇人,或是游湖,或是赏景。 应该是官员家眷了! 傅含璎垂眉,款步刚想上前,突地,如意拉住她的袖子,瞪圆眼睛道:“姑娘,你快看,那不是梅宝林吗?” “她旁边的人是……” “祖母和母亲。”傅含璎挑眉,一眼认出,坐在凉亭里亲热交谈的三人。 刚好是傅老太太,傅夫人和梅宝林。 “她们的伤养好了?不疼了?够不长记性的啊!” “这就冰释前嫌了?” 傅含璎嗤笑。 —— 境湖边,八角亭。 梅宝林清冷容颜一派疏淡,她恬淡无欲地看着祖母和继母,心里幽幽一叹。 “祖母,母亲,你们别说了,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 “为了子嗣,你们已经送含璎进宫,坏过我和陛下的情分了,如今,怎么还不知足呢?” 祖母和继母太贪心了,一双眼睛,只看富贵,却不曾有半分体谅她。 梅宝林咬唇,心里难过。 “娘娘,我和你爹也是为你好啊!”傅老太太急声,一双枯瘦的手,握上大孙女的腕子。 上回挨打回去,有太医照料,身体倒是很快好了,心中却始终闷痛着,精神厌厌,提不起心气来给大孙女打算! 老太太心里安慰自己,有了‘以德报怨’的功劳,孩子就能复位了,结果,出了‘私穿凤袍’的大事。 京城风声鹤唳,宫里剑拔弩张。 大孙女处境危急。 傅老太太瞬间把心凉、别扭、难过全抛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孩子的安危,偏偏,傅家户第浅薄,官位最高的,也不过区区七品,满腔真心,无处使力。 老太太急的病卧床榻,本就干瘦的身体,如今越发像个骷髅了。 “你这回落难,就是根基不稳的原故,伺候陛下五年,分位越来越低,已经成了宝林,含璎都比你位高了!” “梅仙,你要好好想想未来啊!” “含璎流了胎,几年不能有孕,是个没用的了,你得另找个‘肚子’,替你生下龙嗣。” “有个孩子,你的位置才稳!” 膝下有皇子的妃子,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 傅老太太急切,一心替大孙女打算。 然而,梅宝林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却充满了失望,她叹息,抬起手来,优雅从容地把老太太的手拂开。 “祖母,母亲,你们还是不懂我……”她淡声,清冷眉眼带着些许破碎感,和不被世人理解的痛楚。 轻轻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荣华,分位,我从来都不屑一顾,皇子是什么?靠山吗?但我满心满眼,皆是烈郎!” “接纳妹妹进来,我已经是如了你们的心愿,怎么还不够,偏要接着勉强我?” “母亲,你就这么想要一个皇子外孙吗?” 梅宝林盈盈泪眼,直指继母。 傅太太急急摇头,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她连声道:“梅仙,这事是你祖母和你爹爹商量下的,我,我……” “我只是疼你,一门心思,全都为你,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你应该懂的啊。” “是吗?那我不愿意抬举宫女!”梅宝林直截了当,目光注视着傅太太,命令道:“你帮我劝祖母,劝父亲……” 她再不想烈郎和她中间,有旁人膈应,也不愿抱养宫女的孩子。 天啊! 宫女啊,那么卑贱的出身,那么劣等的人,只要想到,她抬举了扶琴、或者司棋侍寝,她们生下孩子,抱到她膝下抚养,唤她母妃? 梅宝林浑身发冷。 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养个奴才秧子? “可是,娘娘,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皇子的,否则,你日后怎么办?”傅太太好言相劝,“太后娘娘护了不了您一辈子!” 她总有仙逝那天。 梅宝林理所当然,脱口而出,“那就再等含璎几年,她能怀一次,就能怀第二次……” 第48章 有消息了 “太医只说,含璎身子受损,要养几年,没说她彻底决了生育的希望!” 梅宝林神色淡淡,从容间满是怜悯,“她本性是好的,我愿意给她机会,等她再怀孕,这回我会护着她生产!” “会真正地把她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养。” 含璎是懂她知她的人,哪怕依然有些毛病,短视贪婪,任性幼稚,分不明轻重缓急,可她也明白,世间难得清净客。 不是谁都像她,人淡如菊,清如琉璃。 她不会苛责含璎的不完美,她愿意包容…… “祖母,母亲,我会和含璎一块儿抚养孩子,你们不用替我的未来担忧!” 梅宝林语出真心。 傅老太太狠狠拧眉,满脸不赞同。 傅夫人敏锐察觉,赶紧替婆婆开口,“可是,梅仙啊,时局易变,你哪有时间等几年的光景?含璎那个丫头,相貌妖调,自私懦弱,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如你!” “她如今,哪怕有两分得宠,也是靠着那狐媚不上道儿的手段,人家皇帝万圣之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两月三月就会厌了她!” “梅仙,你当她能长盛不衰,有好几年的宠啊?” “她又不是你,跟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她算什么啊?” 傅夫人满脸不屑。 梅宝林微微蹙眉。 傅老太太长出口气,语重心长,“梅仙,你娘的话,虽有些刻薄,却是金玉良言,你要她的!” “知女莫若母,她懂得含璎的脾性……” 如今,梅仙贬位宝林,含璎却做了充仪,上下位置颠倒,不得不防啊! 婆媳两个心疼地劝着。 梅宝林清冷不语。 不远处,隐在树后的如意,已经气得跳脚,开始磨牙了,“老祖宗和夫人,她们总是这样!她们一直这样!” “疼梅宝林就疼呗,凭什么要踩我家姑娘?” “我们姑娘怎么妖调了?怎么自私懦弱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家姑娘明明又好看又贤惠,又温柔又大方!” “很好很好,她相当的好,你们,你们就是不识货!” 如意气呼呼抹掉眼泪,狠狠盯着傅家婆媳,“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要欺负我家姑娘?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好了,如意,别气了,她们这样已经十几年,你还没习惯吗?”傅含璎见她如此,轻轻抬起手,放到她肩膀上拍着。 语气轻松。眸里,却有一丝隐隐的光,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 她笑容平淡。 如意瘪嘴,不甘跺脚,“姑娘,老祖宗和夫人这么羞辱你,你都不气的吗?” “你替我气了,我就不气了呀!”傅含璎笑容加深,扬了扬眉,她道:“况且,与其浪费时间跟她们纠缠,我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 姐姐想要抱养孩子吗? 前世宫里这个时候,好像是有人怀孕了,只是没生下来,七月早产,母子双亡…… 七月早产? 嘶,她是不是能用这件事,做些布局呢? 傅含璎潋滟眸儿微暗,重重凝视梅宝林片刻,旋即,挥手唤如意,“走了。” 她转身离去。 如意包子脸愤愤,冲着傅家三人,横眉立目‘啐’了一口。 “呸!” 她追着自家姑娘跑了。 —— 傅含璎带着如意在湖边转圈儿,终于找到了‘成果’。 绿荫成林,一树藤萝缠绕的秋千架下,三岁的大皇女和二皇女,笑的甜甜的坐着,五岁的大皇子推着两个妹妹! 一应宫女太监围在三个小主子身边,时刻伺候着。 旁边凉亭里,赵淑仪和两个中年贵妇坐着喝茶。 傅含璎眼睛发亮,做出游玩疲惫的模样,走上前去。 赵淑仪一眼看见她,笑着招呼,“是傅妹妹啊!” “臣妾拜见淑仪娘娘!”傅含璎微微福礼,赵淑仪连忙唤起,将她让进凉亭,招呼宫女上茶后,又把周围两个贵妇介绍给她。 “这位是长乐郡主,这位是李相夫人……” “二位安好!”傅含璎欠身。 两人中,李夫人起身还礼,长乐郡主颔首。 三人打了招呼,傅含璎在赵淑仪的邀请中坐下,谈天说地中,她的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李夫人! 这人是李湘贤的亲娘,前世的传闻里,是她逼死元静女,又去其衣裙,令其以发覆面,口塞麸糠,扔到乱葬岗。 端宁长公主痛失爱女,痛心癫狂,手持利刃,闯入相府,乱刀砍死李夫人,把事情闹大了,堂堂公主,避祸出家。 傅含璎打量李夫人,娟秀柔和,笑容可掬,品其言行,也是温声细语,谈吐优雅! “……夫人,我听闻令媛也来避暑了,怎么没见着?”她出声问。 “回充仪,小女是未婚姑娘,不大方便随意走动!”李夫人含笑,客客气气,“就留在院里,有人陪着她呢!” 傅含璎挑眉,仿佛随意道:“哦,那样也好,我听说李探花的夫人来了,姑嫂一块儿,倒也有人说话,不会烦闷!” 李夫人神情一怔,拧眉道:“充仪哪里听得消息?我那二子并未娶妻,只带了个妾室伺候……” “怎不见呢?”傅含璎快声问。 李夫人没有思考时间,本能答道:“她身份卑微,哪能进内园来面见贵人们?没得丢了身份,白日里,她都在禅韵佛堂里清修,等闲不会离开!” 禅韵佛堂,就是借山行宫外部的小佛堂…… 傅含璎眼波微转,“哦,这样啊!” 她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李夫人多少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下一刻,大皇子那边出了些问题,他推秋千推的太急。 二皇女掉下来了。 “哇……” 孩子尖锐刺耳的哭声,响彻镜湖边,四个人赶紧起身,奔到秋千旁,又是抱又是哄的,二皇女脸上蹭破点皮,赵淑仪又心疼又气恼,狠狠发作了伺候二皇女的宫婢。 拉出去打了三十板子。 闯了祸的大皇子小脸局促,双手搓着,想求情却又不敢,一双效似先王妃白氏的杏眼,水汪汪的,含着包泪水。 傅含璎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他~ 第49章 来吧,真假千金之局 大皇子五岁了,身形却很瘦弱,小脸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杏眼有几分女气,看着可爱秀气! 却…… 没有几分皇家风范。 前世傅含璎从冷宫出来时,大皇子已经病逝了,宫里也没人提他,就连元昭帝都把他忘了。 他不是个冷血的帝王。 大皇子是他的长子,白王妃是他的嫡妻,看他对姐姐的态度,是个念旧情的。 白王妃的事儿……有内情? 傅含璎挑眉,脑中念头闪过,却很快放下。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她有很多要务得做,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 她要先把能拿到的势力,全捏进手里! “大皇子别怕,妹妹没事的,你看,淑仪娘娘不是把人哄好了吗?” 傅含璎握着大皇子的手,温声安慰。 大皇子乖乖点头,任她牵着,小声道:“谢谢傅娘娘~” 傅含璎微微蹙眉,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却把‘白王妃’的名字,印进心里了。 她拉着大皇子上前,彼时,赵淑仪见二皇女受伤不重,也缓过神来,蹲身开始安慰大皇子,傅含璎见事情平息,想得的消息,也得到了,便没多留,告辞离开。 —— 傅含璎回到兰庭,叫来行宫的宫婢,打听了下禅韵佛堂的位置和情况…… 晚上,元昭帝来了,他坐下伸臂抱住傅含璎,笑着问,“朕听说,你祖母和母亲去梅宝林那里请安了,可来看你了?” “见着家人,高不高兴?” 傅含璎:…… 呃! 回想起境湖边,傅老太太和傅夫人那些偏心至极的话。 陛下真是,呵呵,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如意立在旁边伺候,嘴都撅起来了。 “……没来看我!”傅含璎半侧身子搂着他,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许是她们太担心姐姐了吧!” “姐姐那里,又是凤袍,又是降位的,事情太多,也就顾不上我了!” 她的语气很低落。 元昭帝一怔,没想到傅家婆媳这样偏心,整整一天的功夫,竟没抽出片刻来瞧瞧傅充仪? 傅老太太就罢了,傅夫人是生母,竟也这般。 “你要是想她们,直接传召过来就是!” 他心生怜惜,温声安慰。 “嗯~”傅含璎点头,搂着元昭帝的胳膊用力,她小声道:“她们不来就不来了,反正,我有陛下呢!” “陛下,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这个问题对元昭帝来说,相当陌生了。 没登基前,他是王爷,是尊贵的皇子,登基后,他是万圣之尊,大夏皇帝,又长了副‘魔主’相貌,‘太岁’气质,妃子们向他求怜的次数很少! 大胆争宠的,也就是像桑修容那般,唱个‘杏花春满头’,求的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女子求怜,惯来婉转,哪有傅充仪这么直接的? 他怎么答? 好? 显得不矜持。 不好? 她刚刚被家人错待了,只剩下朕,再被拒绝会很难过吧。 元昭帝耳尖通红,心里有被表白的羞意,以及微微的暗爽。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圈住她的腰身,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就感觉到傅充仪像个小猫般,一拱一拱的把肩膀缩进自己的臂弯。 两人贴得很近。 元昭帝垂头去看,正正瞧见她噙着甜笑的唇角。 “你啊……” 他幽幽叹着,一个翻身,把傅充仪娇小的身子,整个搂进怀里,夏日夜晚,暑热难耐,他却半点不觉得燥。 心里暖烘烘,懒洋洋的。 傅含璎热的要死,不耐烦的动弹了两下,又被锢紧。 她心里觉得,今日份的哄皇帝算是结束了,便叹息提起,明天想要禅韵佛堂拜一拜。 按理宫里嫔妃们,哪怕跟随圣驾到了行宫,也应该安守内宫,禅韵佛堂虽然也在行宫范围内,距离却远了些。 但是…… 傅含璎说要去拜佛时,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眼里带出几分思念和悲凉。 元昭帝一下子就想到那个无缘来到世间的孩儿! 傅充仪是想去给他点盏往生灯吧? 他长长一叹,“去吧,朕派人跟着你。” “嗯!”傅含璎轻声谢恩,仿佛感激。 嘴角却勾出一丝窃笑。 —— 次日清晨,踩着露水,傅含璎早早起来,送走元昭帝后,准备前往禅韵佛堂 元昭帝派了季元白和两个小太监随行伺候。 傅含璎带着如意,一行人出了兰庭,坐上轿子向佛堂方向而去,结果,没走多久呢,迎面撞见了梅宝林。 “含璎,你去哪儿啊?” 梅宝林一袭白衣,眉眼淡淡,飘然若仙。 只是看着傅含璎的眼神,有些复杂。 “……姐姐,我听说行宫里有个佛堂,准备去拜一拜!”傅含璎蹙眉,轻描淡写。 元静女的事…… 她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世事从来不随人愿,梅宝林闻言,广袖一摆,“刚好昨日祖母和母亲跟我说了些事,我心里很乱,到佛前拜拜,清净一下也好。” “凡事俗欲,与佛祖面前,都能尽数散了。” 她说着,没给傅含璎拒绝的机会,直接传来软轿。 傅含璎抿唇挣扎着,“姐姐,佛堂在行宫外院,我也是求得陛下圣旨,方能前往,你随着,不大方便吧!” “无妨,我有太后玉令,行宫四处皆能走得!” 梅宝林昂首,一脸自得。 傅含璎暗骂一声,败下阵来,两人就同行前往,季元白自然伺候着,一行人脚步匆匆,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来到了佛堂前。 禅韵佛堂隐匿在山林碧绿之间,面积不大,威严古朴,飞檐高高翘起,似振翅欲飞的鲲鹏,雄浑大气,檐角下铜铃小巧精致,在风中晃动,发出清脆响声,与山林间的鸟鸣和风声交叠,仿如古谱。 “好一派净土!” 梅宝林淡声,站在古寺前,好像要乘风而去。 “姐姐,咱们先去拜佛吧!”傅含璎迈步进了佛寺,穿过院落,直至主殿,只是尚未进入,就见佛堂里,已经站了三个女子。 其中两个互相挽着胳膊,形态亲昵,神情据傲,另一个,垂手卑微,跪在地上。 那跪着的人,正是元静女! 第50章 有女静姝 秦太太送来的信里,有一幅元静女的小像,傅含璎认得出她的长相。 她的脚步,一下顿住了,梅宝林走到她身边,见这情况,也是停步…… 佛堂里的三人,没有发觉。 两个互相挽着的姑娘,相貌娇美,衣着出众,她们俯视着元静女,其中,看着年纪小些的,拧眉出声,“元静女,你已经迷得我二哥哥纳你进门,为你拒婚了,还不知足吗?” “我二哥哥哪里对不起你?你刚刚在佛前,说的是什么话?” “你想求去?拿捏谁呢?真是打量错了主意,我二哥哥色迷心窍,但我爹娘不会放任他胡闹的!” “你别想扶正!” “我心里的嫂子,只有洪姐姐一个……” “湘云,别胡说,我和你二哥已经退婚,李洪两家,没有亲事了!”被她挽着的,相貌清秀,气质出众的女子,微微蹙眉,轻声说着。 傅含璎了然。 这二人,应该是李湘贤的妹妹和前未婚妻洪姑娘了! “元氏,我和李公子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必打探我的行踪,说些有的没有,来试探我的态度!” 洪姑娘语气温和,“你刚刚在佛前说,你不愿入李府,可你如今是李公子的宠妾,你又说,你不想要荣华富贵了,但你拿了李公子的银子,你还说,你不爱慕李公子,想要求去,可是……” “李公子为你忤逆父母,退了和我的亲事,闹得李洪两家关系尴尬!” “凡事论迹不论心,我看中的是结果,你也莫到我面前装可怜,装脱俗,那对我没用,你若想扶正,自去痴缠李公子就是了!” “那不是你擅长的吗?” “不!”元静女仰头咬牙。 傅含璎骤然发现,她的声音很娇媚,相貌也极好。 洪姑娘摇头,眉眼浮出抹轻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跟我装什么?我又不会是你的主母……” “嘶,难道你是觉得,我跟李公子还能再续前缘吗?” 她愕然失笑,“不会的,我洪聘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吊死在李家那颗树上,元氏,我给你个准话,我不会嫁进李家。” “你放心好了!” “所以,别在打探我的行踪,堵着我惺惺作态!” “娼伶伎人之尤,没得让人恶心!” 洪聘说罢,甩袖从后门离开。 “洪姐姐!”李姑娘惊声,抬步欲追,元静女骤然起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等等,李湘云,洪姑娘不知道我和你哥的事儿,你却是从头看到尾的!” “我怎么进得你家?你一清二楚!” “我要走,你们放我走,放我走!” 她咬牙切齿地吼着。 李湘云一惊,急忙甩开她,回头道:“好了,静女,你别闹了,我二哥哥跟你解释了多少回,他是喝醉了,也是真心爱你的,你怎么总纠着那事不放呢?” “你是个歌女,我二哥哥堂堂探花,风姿俊美,你能伺候他,不晓得多少女子羡慕你?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他都给你名分,也为你拒婚了!” “我不想要那个名分,也没让他拒过婚!”元静女咆哮,“我只想回家,我不追究那件事了,我认倒霉了不行吗?” “静女,你娘已经替你签了契,你是李家的人。”李湘云叹息,好声好气地哄着,“你娘带着银子离开了!” “你回什么家?” “二哥哥的院子,就是你的家!” “我娘不认字的,是李湘贤骗她,是你们对我娘说,她的身份会连累我,让我被人看不起,她才走的!”元静女吼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是瞎的,她那么大年纪了,你们把她骗走!” “李湘云,我救了你二哥的命啊,你们轰走我娘,强逼我,让我做妾,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凭什么?” “因为我二哥哥爱你啊,是你出身太差了,他才会那么做的!!”李湘云叹声,不耐地对她道:“行了,行了,你别闹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追回洪姐姐,她是个好脾气的人,她做你的主母,你才有好日子过!” “我舔着脸讨好洪姐姐,都是为了你。”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敢吼我……”她推搡,满口抱怨地追了出去。 元静女跌坐地上,满脸是泪,满身狼狈。 “强奸犯,混账,娘,娘啊……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她据坐着,毫无形象地痛哭。 傅含璎紧紧拧眉。 梅宝林神情疏冷,眉眼间带着些许惊讶,和一丝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轻轻叹息,“唉……” 元静女听见了,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她猛然抱住膝盖,泪眼朦胧地狠声,“谁,谁在那儿?” “抱歉了,元姑娘,家姐和我前来上香,无意撞见,请姑娘莫在意。”傅含璎迈步进殿,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上前,“擦擦泪吧。” 元静女警惕地看着她,眼窝通红。 梅宝林的眉头蹙了蹙,面露嫌弃。 虽然听此女刚刚的哭诉,她的处境确实有几分可怜,但身份太卑微了,区区娼伶贱户,怎配跟自己交谈呢? 她侧头,无声催促妹妹快些离开。 傅含璎根本不想走,反而掀裙直接席地,坐到元静女身侧,见她不接手帕,便亲手替她擦了擦泪。 “姑娘,刚刚虽是无意,但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你是李相府的是吧?我也曾隐隐听说过你的事儿,虽然不算多全面,但是……” 看着惊讶到不敢动弹的元静女,她顿声叹道:“我总觉得,无论处境如何,人总要活着才有机会,对不对?” 元静女的神情,不受控制地让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六年的冷宫生活,她就是个会喘气的尸体,满腹怨恨和委屈无处倾诉,就像眼前的元静女! 她好歹有如意陪着,可眼前的人,却连养母都被轰走了,而前世,她最后的结果,却是被活活打死! “你想跟我聊聊吗?也许没什么帮助,但我会仔细听的!” 傅含璎轻声。 元静女呆呆的看着她,大概是太憋屈,太绝望,她竟然真的开口了,“说说就说说吧,免得我死了,也没人知道我的事儿!” 第51章 李探花被仙人跳了? “我叫宝妞,是我娘从嫣渠里捡来了,我娘说捡我的时候,我被放在一个特别漂亮的雕花食盒里,脐带血都没干,整个人青青紫紫的,哭声却很大……” “娘捡了我,喂米汤把我养大,我跟她学弹弦,学唱曲儿,我相貌好,唱的靓,挣的也多!” 元静女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两眼怔忡,像是陷入回忆。 梅宝林的眉头,一直拧着。 傅含璎却注意到——嫣渠,那是西城最发达的水道,蔓延大半个西城,端宁长公主府里,似乎也用着…… 没人言语。 元静女的声音,在佛堂里,在观音菩萨的佛相下,缥缈悠长,“……今年二月份,我遇见了李湘贤,他醉酒跌进水里,我看他衣着不凡,冒险下水救了他,我想他给我谢礼……” “我相貌越长越好,一直唱曲儿不是办法,娘年纪大了,眼睛是半瞎的,我想要银子,给她养老。” 她紧紧握拳,“可是李公子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了,他说他是商户子弟,家里有钱,他说他会娶我!” “我是孤儿歌女,带个半瞎的娘,出身不好,但我长得美,商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我,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二月的大冬天,河水寒凉入骨,他醉酒掉进去,没人捞他,他会死的!” “我为了救他,高烧三天,差点没命,我觉得我可以嫁给他,就同意了,他相貌好,有风度,有学问,我问什么他都知道!” “他给我改名叫‘静女’,说‘有女静姝,俟我于城隅’,说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我和娘漂泊半生,终于有依靠了。” “我们相处着,期间我也疑过他,但他很快带了他妹妹来!” “他家人都来见我了,想来是肯接受我,我就打消了疑虑。” “我以为我找到了良人,结果,四月份的时候,她娘派了个嬷嬷过来,原来,我的‘李公子’,是李相府的探花郎,是京中出名的公子哥,是洪相爷的乘龙快婿。”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嬷嬷看我的眼神,她说:她们夫人知道我了,说我身份卑贱,给公子当个通房都不配,说给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滚得远远的……” “我当时没答应,约他来家,试探了几回他的身份,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就接下银子了!” “五百两,好多钱啊,我唱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 元静女突然笑了,两眼放光,但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往下掉。 她明明在笑,但傅含璎却觉得,那笑比哭都酸涩。 梅宝林深深皱眉,神情从些许怜悯,转化成淡淡的轻蔑,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居然,真的收了银子!” 铜臭污人,贪婪成性。 她居然为了银子背叛爱情? “我收了,我带着银子和娘离开京城,准备到南边,可是我们没走几天,李湘贤就把我抓回去了,他满身酒气,不顾我挣扎,用我娘威胁我,把我抓去庄子,然后,然后……” “他强暴了我!” 元静女咬牙,眼里的恨意喷涌而出。 梅宝林忍不住替李公子解释,“是你背叛他,离开他的行为,把他激怒了吧?况且,他不是喝了酒吗?” “姐姐,你闭嘴!”傅含璎沉声,冷冷睨向梅宝林,见她沉默后,又软声问元静女,“然后呢?” 似乎听惯了梅宝林的那些话,元静女神色平静,“他把我关在庄子里,天天强迫我,说什么‘他为了我,忤逆父母了’,‘他为了我,跟贵女未婚妻退婚了’,‘他为了我,放弃了好多好多’!” “他诅咒发誓,一定会让他爹娘同意,会光明正大的娶我为妻!” “他闹腾了很久,一个月前告诉我,他失败了,不能八抬大轿的娶我了,但他向我保证,我会是他最宠爱的妾室,他会让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会照顾我娘终老……” “你同意了?”梅宝林眼神越发鄙视了。 元静女抬头看着她,嘴角突然勾了一下,笑容椎心而破碎,“你这个话问得,好像我有选择的权利一样?” “我进府了,李湘贤说带我去享福,做贵夫人,我娘一个半瞎子,字都不认识,她什么都不懂,李湘贤哄她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他说,他是怕我在跑,他不会用卖身契拿捏我,我是他正正经经的妾室……” “那不是皆大欢喜吗?李家接受了你,你得了名分,跟李公子长相厮守,全了你们两个的情分,你娘也能颐养天年,这样四角俱全的结局多好啊?!” “你为何不满意?”梅宝林惊愕,清冷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还是说,元氏,你就像洪姑娘说的那样,贪窥嫡妻之位?” “妄想扶正?” 她傲然询问。 元静女重重地凝视她,没有回答,把心里的委屈全说出来后,她情绪稳定多了,深深吸了口气,踉跄起身,她越过梅宝林,直接走到傅含璎身边。 “这位贵人,谢谢你愿意听我抱怨,自从进了李府,再没人耐烦听我说话,也谢谢你没有做评价。” 元静女脆弱地笑着,重重躬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捡佛豆,便不打扰了。” “两位,告辞!” 她转身离开,行至殿前时,突然回头看向梅宝林,轻声说道:“贵人,我是人,不是狗!” “被人骗了,我心里会难受,有人打我,我也知道疼!”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我也不想冲人‘汪汪’叫!” 说罢,她再不停留。 梅宝林怔怔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突然跺了下脚,啼笑皆非的道:“天啊,她是在向我诉风骨吗?” “一个见异思迁、利欲熏心的歌女,竟也装出高风亮节的模样!” “简直可笑!” “见异思迁,利欲熏心?”傅含璎回眸,神情平淡,“姐姐,听完元姑娘的故事,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吗?” “那是自然,凡事论迹不论心,不管她说得多好听,多可怜,她都背叛了李探花的真情,收了李夫人五百两银子,这就是见异思迁!” “她救人时,贪图回报,又见李公子衣着华丽,似是富人,方才许出承诺,便是利欲熏心!” 梅宝林理所当然,满眼怜悯道:“只是可惜李公子,为元氏奉出一片真心,为她忤逆父母,为她退去婚事,结果……” “却被一个得陇望蜀的坏女人给骗了。” 第52章 那个男人是谁? “李探花,真是看错了人,可怜他的一片真心!”梅宝林幽幽叹着,畅想未曾谋面的李家二公子! 观他的言行,一见钟情,痴情不悔,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承担重压,跟全世界对抗,甚至真的退了婚约!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李探花和元静女的感情,让梅宝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和烈郎,他们也是这样相爱,这样命苦,烈郎身为帝王,身不由己,需要冷落她,置个挡箭牌保护她,而她…… 她比元静女强上千倍百倍,她心性高洁,凡尘不染,是真心真意爱恋烈郎。 怎像元氏那般俗气贪财。 “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李探花的身份,是为了攀附权贵,才演的戏码,骗了李探花!”梅宝林猜测着。 傅含璎冷笑,“你觉得她有预谋,想攀附权贵,她又为什么要离开?” “为了五百两银子啊!”梅宝林理所当然,“一个出身卑贱的歌女,能有几分见识?” “或许是怕了李夫人,觉得攀附不上,索性拿银子走人,或许是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一时被贪婪蒙了心!” “她不是也说,她救李探花,就是为了银子吗?” 她眉眼间的轻蔑越发明显,“含璎,元静女对李探花是有救命之恩,但是,在她贪心想着救人能得到回报时,就已经落了下程。” “救人性命,乃舍己为人的大义,怎能抱着那样龌龊的念头?” “况且,她又收了李夫人五两百银子,更是错上加错,再没得挽回了!” “她没能成为李公子的正妻,而是妾室,应该就是李夫人瞧不上她的人品,也有可能,是李公子心灰意冷,察觉了她的为人……” 她猜测着,悲悯李探花的‘所托非人’。 傅含璎眼神发冷。 救人,就不能求回报吗? 被男人骗了,被权贵驱逐,不能拿赔偿吗? 姐姐,你了不起啊,你清高啊,你生在繁华,处处锦绣,但你不知道,体面,骄傲,那是有权有势的人才配拥有的,对很多人来说,饿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 冷宫六年,傅含璎为了活命,何曾没放下过尊严! 为了高烧的如意,她也拖着残躯,跪在小太监面前,舔着脸儿求他施舍一些药材! “姐姐,我去洗漱一下,你先拜菩萨吧!”傅含璎抬头,看了眼悲悯世人的菩萨像,轻声说了句。 “嗯,你早些回来!”梅宝林矜持颔首,跪坐蒲团,口念佛经,“怜惜众生苦,敞心向轮回……” —— 傅含璎离开佛堂,她要去找元静女。 刚刚她说,她要去捡佛米,那应该在后厢房~ “我去净手,你们守着门口就是!” 叮嘱季元白和如意等人后,傅含璎抬步走过回廊,绕到佛堂后面,一处小窗户时,她突然看见月亮门后,一道身影匆匆走过。 那是个男人…… 嘶,怎么会有男人? 傅含璎心里一悸,忙侧身避到柱子后面,目光一凝,便发现那男人四十多岁,相貌清隽,面白无须,身上穿着棉布长袍。 脚下却是一双官靴。 他那位置,刚才应该正好在佛堂后窗,能全程听见元静女和她们的对话! 他…… 眼睛有些红呢! 傅含璎拧眉,想要再观察,那男人已经脚步如风,直接‘刮’走,消失不见了! 秦太太信里说起,桑国公府的人再打听元静女的事儿,他们是这个时候,就发现不对了?那为何前世,直到元静女身死才暴发? 这个穿官靴的白面男人,是桑国公府的吗? 傅含璎猜测着,脚步却没停,直接走到后厢房,一个屋儿,一个屋儿的推门找人…… 元静女跪在地藏王菩萨的佛像,恭恭敬敬地捡佛米。 “姑娘想求的是什么?”傅含璎站在门边,静静看她,突然开口。 “求我娘平安!”元静女没回头,声音却有些打颤儿,“她要是活着,我就求她拿着银子,平安度日,要是死了……” “我求地藏王菩萨大慈大悲,愿意庇护个瞎眼婆子!” 她挚诚地磕头。 为她那个,不知道被李湘贤赶走,还是囚禁的养母。 “求菩萨保佑,终归缥缈,元姑娘可想过自救?”傅含璎上前,微微屈膝,坐到元静女身侧。 元静女停下捡佛米的手,转头苦笑,“贵人,你何苦消谴我,你觉得,我这处境,有自救的路吗?” “以前没有,我来了,你就有了!”傅含璎说,见她不解,“元姑娘,我见你有两分面善,正巧,我也知道,二十年前,有一家权贵丢了嫡出女儿……” “你什么意思?”元静女眼睛瞪圆。 傅含璎,“我有可能,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位高权重,富贵显赫,能轻松解了你如今的围!” “富贵显赫的家人?解我的围?”元静女喃喃,片刻,又自嘲笑道:“贵人,我一个游荡歌女,出身卑微,市井长大,又失身为妾!” “那富贵的家人,真的愿意认回我吗?” “认不认,情况总不会比眼前更差了,不是吗?”傅含璎摊手。 元静女已经走投无路了,面对突然伸来的救命稻草,哪怕疑点重重,她也会死死抓住。 所以,她直截了当。 果然,元静女点头,“贵人,你说得对,你要我怎么做?” “除了那个雕花的食盒,你娘捡你时,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吗?”傅含璎问,“那个雕花的食盒又在哪里?” “食盒我藏着呢,旁的……”元静女从怀里,掏出个青鱼挂件,“这是包我的襁褓里裹着的东西!” “襁褓跟食盒在一块儿!” 傅含璎接过,垂头去看,青鱼的玉质不错,雕工精良,但比起玉佩,更像床头压帘子的挂件,她揣进怀里,“我知道了,元姑娘,我姓傅!” “你等着我。” 说罢,她起身要离开。 元静女没留她,而是死死盯着,突然问,“你,你会回来吧?” 她的声音,饱满期待和恐惧。 傅含璎回眸,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还等着姑娘归家后,与我报酬呢!” 第53章 宫里有人怀孕了 借山行宫,境湖旁的小园子里。 桑国公坐在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白净清隽的脸庞上。 他面色凝重。 身侧,老管家何平垂手站立,偷偷窥视主子的神色,他小心问,“国公爷,您今儿见着那元,咳咳咳……” “元姑娘了?” 桑国公凝眉,半晌,慢慢点头。 “那说上话了?”何平心里一悸,赶紧问道:“可打探出什么?” 桑国公顿身,疑惑看他。 何平赶紧垂头,假装抹眼泪,“唉,国公爷,您看这事闹的?好端端出了差错,那位元姑娘,要真是咱们府里的小主子,那,那……” “哎哟,过得太苦了啊!” 他悲天哀地。 镇国公沉默,许久开口,“还没有证据,未必是真的,说不定是母亲弄错了!” “啊~”何平眼珠子乱转,“那,要是真的,国公爷打算怎么办?” “认回小主子吗?” “这……”桑国公面露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唉,要是像母亲所言,当初是长公主行事跋扈,百花为报复她,换掉元静女和心宜!” “长公主养了惠娘的女儿,元静女被扔进嫣渠,侥幸活下来,那,我和长公主,的确对不起她,可是……” “桑国公府经不起风波了,元静女,她若真是我的孩子,我会妥善安置她,认不认回……” 桑国公想起元静女的哭诉,心里悸动,说不下去了。 “国公爷慈爱,肯定会顾念元姑娘的未来。”何平殷勤。 桑国公掩面挥手。 何平见状,不再多言,悄无声息的离开,他走出院子,站在烈日下,深思许久,最终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个冤家啊!” 他转身回屋,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避着宫人来到一处小院,轻轻叩了叩门。 很快,刚刚留头的小丫头来开门,看见是他,也没惊讶,小声说了句,“何总管快进来,我家姨娘等着您呢!” 说罢,笑眯眯地把他让进院。 何平四下看,见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跟着小丫鬟进屋。 小丫鬟离开守门去了。 惠娘从里间走出来,看见何平,张口就问,“情况怎么样了?国公爷可怀疑我了?” “没有没有,国公爷信了老太太的话,觉得百花作梗!”何平忙说,哈腰扶住惠娘的胳膊,小心安慰道:“你也别急,我看国公爷的样子,也未必会认回元氏!” 他把桑国公的话,一五一十,都跟惠娘说了。 惠娘垂脸儿深思,片刻,眼里露出强烈的杀意,“不行,一不做,二不休,元氏活着就是隐患,哪怕国公爷不想认她,还有长公主呢!” “那可是个暴脾气。” “我信错百花,她粗心大意,没把孩子掐死就扔进嫣渠,给我留了这样的隐患,今日,我便要斩草除根!” “姨娘,您的意思是?”何平脸色微白。 “当年,我把百花杀了,老太太调查时,才没查着我,国公爷也没怀疑我,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把握的!” 惠娘顿声,两眼放光,她道:“我要元静女死!” “咱们得把她除了!” “但是国公爷正要查她,现在除,太显眼了吧,万一被发现了……”何平胆怯。 惠娘沉容,斩钉截铁,“富贵险中求,我不能冒着被长公主发现的风险,况且,元静女得罪的人多着呢!” “李夫人肯定想弄死她,洪姑娘也会恨她,李家门里,看她不顺眼的也不少!” “杀她,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国公爷没彻底查清,对她也没感情,她现在死,是最合适的。” “成,那我就动手!”何平被说服了,两眼通红,咬牙切齿。 惠娘依赖笑着,“我可全靠你了!” 是夜,两道黑影自行宫出去,直奔禅韵佛堂! —— 傅含璎和梅宝林拜完了佛,回到兰庭的时候,元昭帝不在,晚上他也没来,如意打听,仿佛是宫里,长孙皇后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好像很重要。 据说陛下知道了,很是开心。 傅含璎不怎么在意,她握着青鱼挂件,满心琢磨着,什么时候行动?怎么出手…… 直到次日,赵淑仪带她们去给长孙太后请安时。 傅含璎才晓得…… “柔才人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皇后亲自派了太医,她的身体很好,龙嗣也很康健!”长孙太后笑容开怀,她道:“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个孩子,很是重要。” “柔才人终归年轻些,分位也低,皇后便把她挪到景泰宫,由桑修容照料……” 桑修容? 跟前世不一样啊! 长孙皇后是要把柔才人的孩子给她吗? 傅含璎的目光立刻转向梅宝林,果然见她面色难看,一腔幽怨,全冲着长孙太后去了。 宫里规矩,低位嫔妃没资格养孩子,哪怕生下龙嗣,也是要抱给主位的,桑修容原本是‘荣妃’的时候,自然是正经主位,可如今…… ‘修容’距离一宫主位的嫔,也只是一线之隔。 养了龙嗣,就能升回去。 这是长孙皇后给桑修容的‘甜头’?可是,宫里急缺孩子的,不止桑修容,还有个贬位更惨,已经成了‘宝林’的傅梅仙呢。 她为了孩子,都把自己这个‘肚子’要进宫了。 柔才人的龙嗣,长孙太后不替亲亲外甥女儿争取吗? 傅含璎的视线,在一对姨侄之间,来来回回的转移。 梅宝林满脸委屈。 长孙太后避而不见。 傅含璎嘴角含笑,口中不言,心里盘算着,她能不能利用这件事呢? 桑修容和梅宝林,都想要那个龙嗣,她们两个的矛盾,尖锐又不可避免! 嗯? 等等看,或许有意外收获呢! 傅含璎眉眼突地弯起来,一双眸儿潋滟生辉。 —— 柔才人怀孕的消息传进行宫后,傅含璎做下决定,要冷静的等一等,她甚至觉得,伸个三、五个月都不成问题,毕竟,据她前世记忆,柔才人怀的是个皇子。 梅宝林和桑修容的争夺,会更加激烈的。 她准备坐山观虎斗,想收渔翁之利,结果,这个念头都没撑过一天,正午过后,她就自己打破了。 元静女那边,出事了! 第54章 跟长公主摊牌 给长孙太后请完安,傅含璎眼睁睁看着,梅宝林冷着脸,走进万春园里间,随后,就传来隐隐的交谈声。 她垂眸,没敢细听,告退离开,回到兰庭,刚坐下没多大过,路九德来宣她,“傅充仪,陛下宣您翠微堂伴驾。” “诺!” 傅含璎领旨,马不停蹄地前往翠微堂,到地方时,元昭帝正在跟大臣们处理朝政。 路九德避着朝臣,走了另一条道儿,把傅含璎迎进里间,行过回廊时,她好奇地向里看了一眼。 骤然,瞳孔剧烈收缩。 大堂里,站在元昭帝对面,风姿清隽,面白无须,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不正是昨日在禅韵佛堂内,偷听她们和元静女说话的‘官靴’吗? 傅含璎呼吸放轻,面上做出好奇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地问,“路公公,跟陛下说话那人是谁啊?” “感觉胆子很大,居然不怕陛下呢!” 路九德没察觉,探头看了一眼,陪笑着回,“娘娘,那位是端宁长公主的驸马爷,桑国公!” “他是个武将,年轻时跨马杀敌,胆子自然是大的。” “哦,百闻不如一见,他居然就是国公爷啊!”傅含璎嘴上笑,心却一下子提起来。 桑国公亲自去看元静女?他们家把事情查到什么地步了? 查清了?为什么不相认呢?还是说,桑国公嫌弃元静女的经历,不愿意认她? 瞬间,傅含璎脑子里,转过几千几百个念头。 个个都不太好。 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这个下午,她没有耐心哄元昭帝了,几乎是应付着把他打发了。 傅含璎做出昨日奔波,疲惫不堪的架式。 元昭帝体贴她,让她回兰庭休息。 “多谢陛下!”傅含璎谢恩,离开翠微堂后,不加思索,直奔如园,那里是宗室们的居所,就在万春堂附近。 一路畅通无阻,进得如园,她马不停蹄来到端宁长公主的小院儿。 端宁是宗室长公主,乃是皇亲主子,桑国公是驸马外臣,行宫里,夫妻俩要分区,桑国公住在境湖旁边的小园子里,跟外臣们安居一处,身边有个妾室伺候。 长公主伴驾太后。 傅含璎走进小院,伺候长公主的宫女上前,“来者何人?” “我是充仪傅含璎,奉太后旨意,寻长公主有要务,你通禀一声吧。”傅含璎张口就说谎。 毕竟,以她和桑修容的关系,不扯点大旗,长公主怎么会见她? 那位暴脾气,恐怕要给她打出去的! “呃,请充仪稍候。”果然,宫女被她唬住了,屈了屈膝,转身进屋禀告,片刻回转,恭敬道:“充仪请随奴婢来。” “我们长公主有请。” “嗯!”傅含璎颔首,跟着宫女进了内室,转过八宝琉璃四季屏风,就见端宁长公正站在多宝阁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如意。 她神态冷漠。 “见过殿下。”傅含璎微微欠身。 端宁长公主姿态据傲,敷衍回了颔首礼,旋即直接当然的问,“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你说吧。” 她不耐烦跟打女儿耳光,害女儿降位的‘罪魁祸首’客套。 “请长公主殿下避退左右!”傅含璎也不在乎她的轻蔑。 她和长公主的根本矛盾,在于桑修容,马上,这个矛盾,就不会存在了。 “退避左右?”端宁长公主拧眉,明显不情愿,傅含璎又跟了句,“殿下,事关重大,乃太后御令,请您听从!” “好吧!” 端宁长公主见她神秘兮兮,又口口声声全是‘太后’,便挥了挥手。 几个宫女太监恭敬,飞快离开。 屋里,只剩下傅含璎和端宁长公主两个人。 “行了,你说吧,太后娘娘究竟有什么吩咐?要你这么装模作样的?”端宁长公主嗤笑。 傅含璎目光直视她,也没拐弯儿,直截了当道:“殿下,不是太后的吩咐,今日,是我有件事,想要跟您说!” 端宁长公主一怔,万万没想到,傅含璎居然敢假传懿旨,她心中一喜,立刻就想抓这个把柄,替女儿报仇除害,结果…… “桑心宜不是你女儿,她是徐惠娘生的!” “你的亲生女儿,被她和你的心腹宫婢百花联合换走,扔到嫣渠里,她流落民间,侥幸未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傅含璎干净利落。 端宁长公主瞠目结舌,愕然看着她,“傅含璎,你,你疯了吧?说的什么胡话?什么换走?什么亲生女儿?” “你,你觉得这样荒唐的事,本宫会信?” “你把本宫当傻子吗?” “本宫要治信口开河,假传懿旨的罪名!” 端宁长公主说着,转身要走。 傅含璎没拦她,从容道:“殿下,生产之后,您见过您女儿吗?百花的母亲,是内务府接生妇,是她替您接生,而您,生产后就昏睡过去,转天醒来,才看见女儿!” “而后,您也知道,徐惠娘跟您同日生产,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也是百花娘接生的,却不幸产下一个死婴。” “彼时,桑国公正在外打仗,府里只有您和徐惠娘两个主子,徐惠娘做主,让百花把死婴抱出去埋了!” “您和国公,从来没见过公府里,可怜的‘二姑娘’……” 端宁长公主顿足,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那会儿,傅含璎都没出生呢! 傅含璎淡淡一笑,“殿下,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是元昭帝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的,帝王传达,保真保实! “这也不对,你别觉得打听到些旧事,就能骗我,百花和她娘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换我的孩子,更别说,惠娘伺候我三十年,对我忠心耿耿,我也提拔她做了国公府的‘主子’!” “她没有理由背叛我!” 端宁长公主断然。 傅含璎表情浮出抹嘲弄,“殿下,您真的觉得,妻妾之间,有所谓的忠诚吗?” “至于百花和她娘,殿下,不知你是否记得,二十一年前,您陪先前来借山行宫避暑,曾经处死过一个冒犯您的侍卫!” “那个人,就是百花的亲哥哥,也是她娘唯一的儿子……” 第55章 静女遇刺 徐惠娘是宫女出身,她十一岁那年,被分到端宁长公主宫里伺候,从小粗使慢慢往上爬,直到一等宫女,又随端宁长公主出嫁。 端宁长公主生下世子,就抬举她做了桑国公的妾,也不禁她怀孕,她给国公生下两子,府里地位,仅次几个主子! “本宫对惠娘恩重如山,百花她,她……” 她也是跟惠娘一样的,都是贴身服侍她的心腹,只是百花命薄,很久之前就病死了。 “她病了,本宫甚至替她请了太医,她哥哥的事,本宫根本不记得!” 端宁长公主喃喃,不敢相信。 傅含璎眉眼淡漠,“不记得也能查到,我相信,殿下是有这个本事的。” 端宁长公主脸皮抽搐,惯来雍容据傲的脸庞,浮出抹恐惧,她颤声问,“如今,你说的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妄加猜测而已!” “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啊~”傅含璎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青鱼挂件,“不知殿下看它,眼不眼熟?” 端宁长公瞳孔剧烈收缩,不顾体面,两步冲上去抢过来,“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傅含璎不答反问,“我瞧着它的样子,就猜了一下,应该是个压帘子的挂件吧?” “或许,曾绑在殿下的床头?” 端宁长公主脸色苍白。 她和桑国公刚刚成亲时,夫妻很恩爱,住在一处,她小女儿心性,寝室里的种种摆件挂设,都要亲自挑选。 这个青鱼玉,就是用来挂床帘的,一共四个,可不晓得为什么丢了一个,当年她还发了火! “让我猜猜,当年,殿下产子,情况混乱,百花娘使了手段,让殿下产后昏迷,产房里更乱了……” 傅含璎低语。 端宁长公主脑海里,仿佛有了画面。 傅含璎接着道:“……百花匆匆忙忙,去给您端参汤,实则是用食盒拎着徐惠娘生的桑心宜来了!” “百花配合她,把两个孩子调换,慌乱里,扯了帘子包襁褓,不小心把青鱼挂件裹了进去,她没发现,拎着婴儿匆匆跑了!” “她是您的心腹宫婢,不能离开太久,就直接把食盒扔进府里水道,食盒顺着水道飘流而下,进了嫣渠,孩子受冷,大声哭嚷,被唱曲儿的元婆婆捡着,抚养长大!” “殿下,那个食盒,那身襁褓,都还在您女儿手里呢!” “您府里的东西,都是御制的,普通人可拿不着!” “你,你……”端宁长公主慌了,浑身都是软的,心里砰砰直跳,却依然倔强着,“这,这不算实证!” “昨日,我去见您女儿的时候,瞧见桑国公了!”傅含璎迎头给她一个痛击,看着端宁长公主脸色瞬间惨白,她笑道:“殿下,我的人说,最近桑国公府一直跟踪您女儿,调查她的事情……” “而桑国公也偷听我们说话,您觉得,这不算证据吗?” “他要不是查出点什么?堂堂一个国公爷,做什么偷偷摸摸去禅韵佛堂,偷窥人家的小妾?” “佛堂?我,我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佛堂里?又成了谁家的妾?你不是说她被个唱曲儿的捡走了吗?” 端宁长公主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她想说‘我的女儿’,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傅含璎眉眼深深弯着,她知道,端宁长公主已经相信了! “这个嘛,殿下,这是个有些人觉得义愤填膺,有些人却觉得甜蜜的故事,希望您不要打断我,耐心听我说完……” —— 禅韵佛堂。 元静女跪坐在后厢房,沉默捡着佛米。 外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小丫鬟跑进来,高声道:“姨奶奶,二少爷说了,不让您念太久的佛,免得移了性情!” “也别跪太久,伤了膝盖就不好了,他今儿晚上会早回去,让您好好打扮等着他!” “姨奶奶,二少爷真疼您,您拜完佛,快回院吧!” 小丫鬟满脸羡慕,说完后,也晓得姨奶奶念佛时,不愿意有人看着,便屈膝告退了。 佛堂里,元静女面上平静,背地…… 却快把牙根咬碎了。 她死死握着拳,指甲把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她念着,“李湘贤!!李湘贤!!”像是要把这三个字,生生嚼烂般。 想起昨夜晚上,那个强奸犯抱着她,诅咒发誓,绝不会娶妻,此生只爱她一个人的模样! 元静女就想吐。 “佛祖啊,谁能渡我出苦海?我快忍不了,再这么下去,我早晚要跟那混帐同归于尽!” 她捏着怀里的银钗,神情是濒死困兽的疯狂,她喃喃着,“我要杀了他!我想杀了他!看见他的脸我都恶心,他碰我,我就想吐,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不行,我得忍着,娘还在他手里呢!” “我不能害了娘,她为苦了半生,我不能连累她……” 元静女深深吸气,狰狞的表情缓合来,她放下佛米,怔怔望着窗外,“那位姓傅的贵人,究竟是什么人呢?她真的能帮我吗?” “哈哈哈,多可笑,我居然信了她,我居然盼着了,我连她是谁都不晓得,就觉得她能帮我找到亲爹娘!” “元静女啊元静女,你在市井混了半辈子,怎么还那么傻啊?” “你信了男人的嘴,信了男人的情,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你如今,居然还想信漂亮女人?” “哈哈哈哈……” 她尽情嘲笑自己,心里却明白,她是病急乱投医,穷途末路下的渴望而已! “自己没有办法,就来求神佛。”元静女颤声,看着佛像,双手合什,疯狂磕头,“那位傅家的女菩萨,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想活,可我没办法了!” “你救我出苦海,不管你要的代价是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 她乞求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眼睛蓦然睁圆,“难道这么灵?” “不会吧?” 元静女起身,刚走到门口,迎面一柄大刀,直奔着她的脑袋就来了,眼看要丧命。 “啊!!!” 第56章 长公主认女 红日明媚,偏僻寺庙,风声夹杂着刀锋的呼啸。 冷冽的寒光,直奔元静女的脑袋劈过来。 持刀的是个男人,穿着普通小太监的衣裳,身材不算高大,眼神却是狠戾! 元静女惊声,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反应却很快,一个矮身,刀锋擦着她的发梢划过,几缕青丝村落在地。 她脸颊阵阵刺痛,却顾不上擦,而是趁势后退。 “贱人你还敢躲?”小太监声音沙哑阴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向前两步,刀锋笔直而来,自觉定能把她斩杀。 若是普通女子,或许无力反抗了,然而…… 元静女是市井出身,她一个唱曲儿的,带着个半瞎的娘,相貌又美,能平安长大,自然有几分泼辣,面对小太监咄咄紧逼,她咬紧牙关,猛然转身,双手死死托住小太监的手腕,阻止他大刀落地。 随后,骤然抬膝,狠狠顶向他的腹下三寸。 “啊!!” 小太监惨叫出声,脸如猪肝。 “你有东西,你不是太监!!”元静女感觉到触感不对,明显是撞到肉了,隐隐有‘嚓咔’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她扬胳膊,手肘照着小太监的太阳穴,狠狠给了他一肘子,随后,转身就跑! 她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手持利器的男子的对手! 逃,才是正理。 元静女脚步飞快,奔进佛堂,转到后屋,手扒着窗户使劲儿撑着翻出屋子,一骑绝尘! 她跑了! “妈的,这个婊子!!”小太监疼的脸如猪肝,眼冒金星,用手捂着下身,晃了晃脑袋,缓过些神来,拔步就追。 他也翻过窗。 元静女跌跌撞撞地跑向官道,累得两肋生疼,也不敢停下,边跑边死命地喊,“救命啊!!来人啊!!” “杀人了!!” “行宫里进刺客了,有人来杀皇帝了!!” 什么惊悚,她喊什么,希望能引来人救她一命,然而,喊得太急,冷风灌进嘴里! 她岔气了! “啊啊!!” 瞬间脸色疼得苍白,她脚步凌乱,速度刚变慢,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心里大悸,余光向后见,就见小太监已经追至身后,刀锋直挥向她的脖子。 破空之声响起。 刀锋寒芒,激的她寒毛倒竖。 我命休矣! 元静女绝望了,用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李湘贤,我阉你爹!!” 随后,闭目等死。 谁知道,预料里的疼痛没来,她反倒听见了小太监的一声闷哼,旋即,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元姑娘,你没事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 元静女猛然睁眼,红日高悬之下,傅含璎妩媚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是,是你?”她呐呐,侧头看见小太监被两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按在地上,侍卫身边,是一个三十多岁,衣着华丽,相貌端庄的贵妇人。 贵妇人脸色很难看,气势却是惊人。 贵不可言。 而且,元静女发现,这个贵妇人的眉眼间,跟她有两分想象,所以…… “你,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亲娘了?”她不敢相信。 如此迅猛吗? 贵妇人的面色,更难看了。 “幸不辱命!”傅含璎笑言,俯身把元静女拉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关切问道:“你没受伤吧?” “这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来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光顾着跑了!”元静女狼狈喘粗气,指着小太监,“我今儿在佛堂捡佛米,他莫名来了,一句话没说,就要杀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贱人,你勾引二公子,害得相府丢尽脸面,我家夫人容不下你!”小太监突然高声诅咒。 端宁长公主眼睛一厉。 “闭嘴!”侍卫们围着踢他。 小太监抱头惨叫。 端宁长公主握拳,不敢去看元静女的脸,只是咬牙道:“是李相夫人派来的人吗?行宫之中,她怎么……” 一句话没说完,元静女骤然冷笑,放开傅含璎的手,她上前抬腿照着小太监的脑袋踩上前,边踩边骂,“你当我是傻子吗?李夫人杀人?呵呵,鬼才会信!” “我进相府为妾那么久,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全在她控制下,她想杀我,往菜里搁点药我就死了,用着在行宫里搞刺杀?” “戏文都说了,在宫里搞这种事,被发现是要诛九族的!!” “王八羔子,你到底哪来的?谁要杀我?” 她高声质问。 小太监抱着脑袋,宁死不屈。 傅含璎波光流转,含笑看向端宁长公主,“殿下,国公府察觉‘抱错’之事,来调查静女,昨日,桑国公亲至,偷偷窥视,看见了静女的脸,却没告诉您!” “今天,就有人来杀她了。” “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些文章呢?” “我记得,徐惠娘给国公爷生了两个儿子,也是文武双全啊!” “你,你够了!”端宁长公主咬牙,目光终于看向元静女。 她们两个不算像,仅是眉眼间有两分相似罢了,但是,端宁长公主敢肯定,元静女就是皇家的人。 她的脸型,她的嘴,跟皇祖父一模一样! “那个食盒在哪儿?包你的襁褓呢?你是几时的生日,你养母捡你时,是什么情况?”端宁长公主控制着心里的激昂,她咄咄逼人的问。 不敢停下,想象傅含璎跟她说的那些! 自幼卖唱、忍饥挨饿,强暴逼迫,囚禁为妾…… 桑心宜在宫里,禁足两日都要上蹿下跳,锦衣玉食也嫌分位低了,而元静女,她,她要真的是自己的女儿,真的从小被换了? 端宁长公主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 “您……”元静女被问得一怔,抬起头看她,随后,细细抽了口气,“这位贵人,食盒和襁褓都被我藏起来了,您要是想看,我可以告诉您位置,你派人去就能挖出来!” “至于我小时候的事儿,养娘很少提起,您想知道,大概要去问她了!” 端宁长公主拧了拧眉。 傅含璎却突然笑了,她抬头,缓缓启唇,“殿下……” 第57章 臣妾打扰陛下和姐姐了吗? “殿下不妨替静女找找她养母,那位老人家,我猜测着,应该是被李湘贤关起来了,对吧?”傅含璎侧头问。 元静女紧张地咽口水,“是,我试探过,我娘被他关在城郭的小庄子里,那是他名唯一的庄子,这位贵人,求您……” 她颤声,一双眼睛充满渴望。 端宁长公主几乎不敢看她,她背转身,“傅充仪,刺客,本宫带走了,真相,本宫也会去查!” “静女是相府的人,突然失踪,不好吧?”傅含璎挑眉,“殿下会处理吗?” “那是自然!”端宁长公主傲然,旋即就道:“等一切都清楚后,本宫会去找你的!” “你的恩,本宫会记,但如果你骗本宫,本宫也会让你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傅含璎笑意从容,微微欠身,“臣妾恭候殿下大驾!” 端宁长公主广袖长挥,“你跟本宫走吧!” 本宫? 这个自称,又被唤做‘殿下’,她亲娘是公主? 元静女心悸抽气,求助地看向傅含璎。 傅含璎微微颔首。 元静女瞬间安定了,仿着相府学的规矩,生疏地向端宁长公主行了个礼,她道:“是!” 她乖乖走到端宁长公主身后。 一行人带着小太监走了。 傅含璎目送她们离去,随后,长长嘘出口气,慢悠悠的回了兰庭,如意颠颠跑上来,瞪圆眼睛问,“怎么样?怎么样?” “姑娘,成了没有?” “成了,人被长公主带走了!”傅含璎含笑,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见元静女被追杀,如意身子都吓软了,喜及而泣,双手合什,“真是谢天谢地,那咱们算是成功了吧,长公主这个大靠山,您拉住了?” “目前……”傅含璎挑眉,慢悠悠的道:“没有!” “啊?”如意惊讶,“为什么?” “长公主都把元姑娘带走了,肯定能查清楚的……” “是啊,所以,八十一难算是过了,却还有传经布道一说!” 傅含璎眼波流转,她道:“今日有刺客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桑国公派的,元静女那个经历,他要是不愿意认,端宁长公主也麻烦!” “非犟着认回来,没父族支撑,她的未来有限,长公主和桑国公也容易反目成仇。” “这跟我的计划相背了!” 她是想要国公府和端宁长公主双方的支持。 “那真相就不能是长公主戳破的了!”如意捏着下巴思索。 “嗯!”傅含璎赞同。 “那谁戳啊?”如意把目光投过来。 傅含璎失笑摇笑,“更不能是我了,我戳,不是成了桑国公的眼中钉?” “那姑娘,您想怎么办?”如意歪头。 傅含璎眉眼弯起,目光悠悠穿过窗户,“我呢,心里有个人选,只是得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咬唇,蓦然起身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儿?”如意赶紧问。 “去见陛下!” 傅含璎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 傅含璎到御膳房,要了碗‘红豆蜜沙冰酪’后,才往翠微堂的方向去。 冰酪是把碎冰磨成冰沙,浇上蜜糖、奶油、珍珠粉,再添上红豆,精心调配,入口沁甜,酷暑时吃上一碗,热气尽消。 民间也有,唤做‘冰雪冷元子’。 她在前面走,如意拎着冰鉴,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行上宫道,就见不远处,三十多人的凤驾,浩浩荡荡地行来。 凤驾上端坐着长孙太后。 傅含璎连忙避到一侧,恭敬垂头,如意跪到路边。 凤驾一行,足足三十多人,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视若无睹地向前。 傅含璎和如意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凤驾一行,长孙太后半阖着眼睛,支肘坐着,胡凡急步跟着,眼角余光,轻轻扫了眼傅含璎主仆,她小步上前,“太后娘娘,傅充仪站在路边呢,要不要她上前磕个头?” 好歹是个宠妃,既然遇见了,当没看见总是不好。 “傅充仪?”长孙太后眼皮未掀的思量着,“哦,想起来了,是梅仙的妹妹啊,哀家记着她选秀时,初封是个美人?” “是!”胡凡恭声。 “嗯,几个月功夫,连升五级,爬得够快的啊!”长孙太后不咸不淡。 胡凡便回,“也是陛下宠爱!” “太后娘娘,要不要召她来,给些面子……” “不必了!”长孙太后漫不经心地拒绝,“区区一个充仪而已,等她什么时候坐上一宫主位,生下一儿半女,才配让哀家看她一眼。” “如今!” “呵呵,走吧!” 她挥手。 “是!” 胡凡领命,本来稍稍有些停顿的凤驾一行,速度恢复,长孙太后靠着坐背,突然问道:“胡凡,说来,梅仙呢?” “今日怎么没看见她!” 胡凡一怔,赶紧道:“回娘娘,梅宝林去觐见陛下了!” “什么?”长孙太后惊愕,立刻反应过来,“她不会为了柔才人的孩子去找万岁吧?我不是跟她说过了,那孩子要留给昭明处置,她怎么还?还!!” “唉,胡凡,你去陛下那里,把她给我叫回来。” “是,娘娘!”胡凡闻言领命,匆匆离开凤驾。 宫道旁边,傅含璎把如意拉起来,两人正正看见…… “她怎么走了?”如意指着胡凡的身影,“姑娘,你看太后娘娘是不是出事了?” “谁晓得?总归跟咱们没关系,走吧!”傅含璎揉着膝盖。 “哎!”如意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翠微堂,今日守殿的是季元白,见着她们,忙不迭地上前请安,“奴才见过充仪娘娘!” “季公公别多礼了,我来求见万岁爷,劳烦通报一声儿。”傅含璎含笑。 “哎,娘娘您稍候。”季元白满脸堆笑,讨好地道:“梅宝林正跟陛下说话儿呢……” “哦!” 姐姐也在。 傅含璎挑了挑眉。 季元白已经转身进屋,片刻功夫回来,“充仪娘娘,陛下传您进去!” 傅含璎颔首,从如意手里拿过冰鉴,迈步进屋,入目,正好看梅宝林拉着昭元帝的袖子,眉目含春。 而昭元帝…… 向她走来。 第58章 陛下,你要反悔吗? 翠微堂里,元昭帝向傅含璎走来,他眉眼轻松,神色缓合,看着心情就很不错。 “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身体好些了吗?”他关切拉住傅含璎的手,去探她掌心的温度,“昨儿不还难受吗?” “陛下,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睡一晚就好了!” 傅含璎向他屈膝。 还没等她弯下膝盖呢,元昭帝就把她拉住了,带她到榻边,“既然累了,就坐下说话吧。” “别站着了。” “谢陛下体恤。”傅含璎眉眼带笑,挨着元昭帝的肩膀坐下,目光…… 自然而然。 她看向站在屋子中央,一身白衣,骄傲自持的梅宝林。 这位也清清冷冷的望着自己。 眉眼里带着股,不晓得为什么存在的成竹在胸之感。 甚至,隐隐的,仿佛有些怜悯。 傅含璎不解的拧眉,开口问,“我过来,可是打扰了陛下和姐姐?” “您们有什么事要谈吗?” “不曾,梅仙刚刚到!”元昭帝随口答,带着询问的目光,“对了,梅仙,你来找朕,是母后那里有旨意传下吗?” 梅宝林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宠妃,没有傅充仪前,他对梅宝林的宠爱算是不少,毕竟,这位不怕他,能跟他正常交流。 但…… 有了既不怕他,说话也不捅他肺管子的傅充仪,梅宝林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元昭帝想打发她走。 “烈郎!”梅宝林喃喃,清冷眼眸闪过一丝痛苦。 哪怕清楚知道,烈郎宠爱含璎,是为了替她挡箭,不过竖个靶子,可眼见为了真实性,烈郎开口驱她离开! 梅宝林的心里,依然很疼,但又隐隐带着些据傲和怜悯。 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 含璎沾了她的光,才有这几日的风光,待得烈郎龙庭安稳,后宫平静下来,不再需要她时…… 唉,含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难过呢? 不过也无妨,想来那时,烈郎就把自己这个真爱摆回明面上,届时,封四妃,贵妃都是有可能的,有她庇护,含璎自会无事。 好好替她生个孩子,她也不会缺她碗饭吃的。 梅宝林傲然想着,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元昭帝,她道:“陛下,臣妾的确有要事,想要跟你商量……” 柔才人肚子里那个龙胎,她是想要的,后宫妃嫔,谁也不嫌孩子多,含璎终归伤过身子,未必保险。 有个备用,总是好的。 她想说,然而,话音未落,路九德突然进殿,恭敬禀报,“陛下,太后娘娘派了胡凡姑姑过来,说是传召梅宝林回万春园。” “有要事吩咐她。” “哦,那梅仙,你回去服侍母后吧!”元昭帝闻言忙道。 梅宝林眉头蹙里,心中不甘,然而,清雅从容如她,不愿意在继妹面前,跟陛下争取,便姿态高雅地俯身,“如今,陛下放心,娘娘那里交给臣妾就好!” “您和含璎也要早些休息,莫要贪玩,免得伤了身子。” 说罢,怡然自得,飘然离去。 元昭帝拧了拧眉,没言语,傅含璎笑着招了招手。 如意把冰鉴端到桌子上,傅含璎打开端出,用银勺舀了一勺子,递到元昭帝唇边,笑眯眯地道:“陛下吃两口,消消暑气!” 冰冰爽爽,淋着蜂蜜、红豆和果子酱的冰沙,冒着诱人的寒气。 路九德垂头,心想:陛下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娘娘们,吃什么冰? “这,是冰酪啊?”元昭帝眯眼,没有上前。 心里本能想起,长孙太后和梅宝林曾说过的话,“凉寒伤脾胃,心静自然凉,觉得夏日炎热,那是修行不到!” 他犹豫着,然而,下一刻就张开口。 反正长孙太后和梅宝林又不在! 傅含璎把勺子递上前。 元昭帝就着她的手,一口含上去,沁人心脾的凉爽在舌头乍开,红豆的沙和蜂蜜的甜交杂着,他瞬间舒服地眯起眼睛。 像只吃到好东西的大猫。 傅含璎被他逗笑了,一勺一勺地把冰酪喂他吃了,吃完后,元昭帝暑气尽消,心情也好,就把傅含璎抱到榻里,摸着她的肚子说:“你是女子,又在吃药,这些寒凉的少用些,免得受冷!” “我不吃,就都给你好了,我瞧你也爱得很!”傅含璎嘻笑,但也领了他的好意。 她是半个大夫,自然知道女子别贪凉太过的道理。 两人靠坐着腻歪,到了晚上,自然而然,傅含璎也留下了,只是,她在吃药,是不能行房的,元昭帝抱着她,把她放到膝盖,眼尾赤红的揉她的身子,掐她的腰儿。 脖子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傅含璎不敢动,只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形,用脸颊轻轻蹭他。 半晌,元昭帝喘息着停了。 他下去洗漱,傅含璎趴在床边,潋滟眸儿随着他的动作转着,她看见元昭帝的脸色绯红,肌肉紧绷着,明显是没有尽兴! 换个贤惠懂事的嫔妃,自己伺候不了陛下,就该‘退位让贤’,最差也要推宫女上去伺候,但是傅含璎…… 生来就不‘贤惠!’ 呵呵,真有意思,她又不是皇后,要‘贤惠’干什么? 区区一个妃子,她的职责就是把皇帝‘扒拉’到身边,顺便争斗上位~~ 傅含璎视若无睹了元昭帝的‘状况’,笑盈盈地伸出粉嫩手臂,把他拽上榻来,柔软的身体贴上他。 也不顾他的难受,她道:“陛下,我听说宫里柔才人怀孕了,都是宫妃,我得送她些贺礼吧!”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去?或者,行宫往宫里送东西的时候,把我的贺礼也带去?” “你知道了?消息传的到是快!”元昭帝阖眸躺着,平息沸腾的身体,闻言微微睁眼,“咱们才来行宫,怎么都要住两个月,你若是着急,过几日,朕会派人送赏回去!” “你把贺礼给路九德就成了!” “哦,那到是方便!”傅含璎小声,不怎么在意。 祝贺什么的,不过是她提起柔才人龙胎的由头罢了,她真正想问的,“……陛下,我听说,皇后娘娘把柔才人安排到了景泰宫,那这龙胎就归桑修容了?” “您要升回她的位置吗?” 第59章 帝王深信? “桑修容,要继续做她的荣妃了?”傅含璎试探着。 元昭帝闻言睁眼,支起肘儿,冷眸看她。 目光专注凝重。 傅含璎迎向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片刻…… “唉!”元昭帝率先败下阵来,他拍了拍傅含璎的头发,轻声道:“怎么?还放不下那个事?” 那个事? 什么事? 傅含璎一怔,顺着帝王目光向下看。 她的视线落在肚子上。 哦,流产啊! 元昭帝不提她差点忘了,“所以,陛下的答案呢?” 她不答反问。 元昭帝的眉头拧了拧,抚着她的背道:“荣妃……朕是不会让她做了,她担不起那个位子!” 私穿凤袍那事,她和端宁长公主搅风搅雨,元昭帝没忘呢,但是! “孩子总要有人关照着,柔才人身份不够。” 宫里有资格养皇嗣的,皇后、洪妃、赵淑仪,就三个罢了,她们膝下都有孩子! “桑修容,复她个看得过眼的分位,做好养母就是了!”元昭帝妥协叹息。 也是无奈。 傅含璎垂眸,暗下冷笑,她记得清清楚楚,元昭帝跟她保证过,不会让她失望! 结果,就这? 幸好她守住己心,没真信了皇帝的承诺,一直没放过元静女的事,否则,龙胎一生,桑修容重新做了一宫主位,背靠桑国公和端宁长公主,凭她那暴炭般的脾气,自己有个好儿? 御花园里,自己打了她二十多个耳光,桑修容怕是恨不得活剐了自己。 傅含璎垂着脸儿。 元昭帝见她不说话,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借着烛光瞧她,见她神情酸唧唧的,直接挂了相,就叹道:“怎么?又撂脸子?是醋了?还是气了?” “还是单拎着,就是厌烦桑修容一个,看不得她好?”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我要说,我就是看不惯她呢?你能怎么样?不复她位了吗?”傅含璎扭头,闹别扭般哼声。 她改变不了帝王心思,人家不会为了榻上的几句胡言密语,影响大局,但是,她也得让元昭帝知道。 她生气了。 自己不当回事,人家就更不在乎了。 元昭帝沉下脸,低声喝道:“胡闹,后宫嫔妃是升是降,除了朕之外,只有皇后有权干预,你在朕面前放肆,朕疼爱你,不忍说你,但你说惯了,到外面露出些许来?” “谁能容你?” “怎么不容了?”傅含璎哼声,“谁又记着我?” “你说呢?”元昭帝捏她的脸颊,冷声道:“你要服药,朕都天天见你,每夜几乎都是你伴驾,你拎着个食盒,在翠微堂畅通无阻,路九德都快把你当救星了!” “你说谁愿意容你?” “呃……”傅含璎咬唇,嘟囔道:“那不是你嫌弃姐姐说话噎你,淑仪娘娘怕你,这才一直找我的嘛!” “哦,那明儿,朕抬举些宫女?”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被他噎得沉默了。 默默缩回身子,靠在枕头上不说话。 元昭帝见她消沉的模样,又不忍心了,“看看,看看,又撂脸子了,朕说几句就不高兴,真在外面露了痕迹,被皇后抓着把柄,有你受的。” 长孙昭明,呵呵,胸有大志,连朕都敢编排的。 他冷冷地想,伸胳膊把傅含璎抓过来搂住,“皇后想用柔才人的孩子安抚桑修容,进一步换她和桑国公府的忠心,只是,呵呵!” “人心不足蛇吞象,桑修容是个蠢的,桑国公不是,有了皇子,必然不会屈居人下,到时,桑修容和皇后反目成仇。” “你的日子才会好过!” 长孙昭明觉得稳操胜券,却不知养虎不成反被咬。 她太自信了。 傅含璎却满脸惊讶,元昭帝对她太坦白了吧?什么都说啊,她表现的,有那么值得信任吗? 呃…… 她没有家族背景。 合宫都知道,她跟姐姐不合。 她为元昭帝流了一个孩子。 她表现得温柔体贴,爱元昭帝入骨,所以…… 呵呵,她的确是像,很值得信任的样子啊。 傅含璎眨了眨眼睛,终于露出笑模样,她把身子钻进元昭帝的怀里,抱住他的脑袋吻他的唇。 元昭帝猝不及防,被亲了个正着。 傅含璎使劲亲他。 元昭帝被吮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掐住她的腰往她往拔,却被傅含璎咬住舌头,使了好大力气,终于脱身。 傅含璎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陛下,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的话,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那么贴心呢?一言一行,都是为我打算,我,我真的太感动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才好!” 甜言蜜语跟不要银子似的,从她嘴里涌出。 元昭帝舔了舔被咬破的舌尖,哭笑不得,赶紧搂紧她,用腿夹住,防止她乱动,他嗔道:“你啊,真是个磨人精!” 蜜罐子! “你放心,朕总会顾着你的。” 固然,傅含璎进宫不久,但她替他怀过孩子,对他一片真心,又,又,咳咳,那样合他的心意。 他记在心里了。 桑修容家族强横,背景雄厚,但傅含璎却也不是一无所有。 “夜了,歇息吧!” 元昭帝叹道,心里琢磨着,压一压桑修容的分位,给个‘嫔’也就是了,至于傅含璎,嘶,要找什么理由,把她往上提提呢? 刚进宫几个月,已经连升五级了,再提,有点勉强了! 要不赐个封号? 两人相拥而眠。 —— 万春园里,灯火却是通明着。 大堂里。 梅宝林倔强地站着,腰背挺直,坚韧不拔。 长孙太后满面无奈,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好声好气地劝她,“梅仙啊,你听哀家的,柔才人的孩子,你表姐已经有用处了!” “你非要争来做什么?” “龙嗣嘛,有陛下在,总会有的,哀家做主,下一个给你,不就成了?” 太后给出承诺。 梅宝林不满意,她握着拳头,据理力争,“姨母,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什么人的孩子都养?” “柔才人是这回中选的人里,家世最好的,她又识文断字,闺阁里有才女的名声!” “她生的孩子,才勉强能跟我匹配!” 她高高昂头。 长孙太后心里,半是气恼,半是骄傲,仿佛看着自家优秀出色,却又心高气傲的孩子般。 又无奈,又宠爱,“你啊,对龙嗣还挑捡上了,非要柔才人的,那傅充仪呢?当初她进宫,不就是为了给你当肚子吗?” “你要把她舍了?” 第60章 留子不留母 长孙太后问,“你不要傅充仪了?” “自然不是!”梅宝林摇头,极负责地道:“姨母,含璎是我继妹,性子虽有不好的地方,但本性不错,我也能容忍!” “我曾对她保证过,要把她的孩子抱到膝下,给个好出身,免得被她连累!” “但是,含璎胞宫受伤,不知几时能有孕,我总不能一直等她!” “姨母,我现在还是个‘宝林’呢!” 梅宝林抿唇悲声,露出想要抱养皇子的真正意图。 她想复位啊。 哪怕烈郎爱她,让她低位是为了保护她,但她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她给那些低贱的女子行礼问安。 她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啊,怎能一直待在小小的从六品分位上? 含璎都比她高! “你……”长孙太后拧眉,有心让孩子等等,但看她倔强的样子,又不忍心了,“成吧,成吧,哀家帮你想办法!” “不过,柔才人的孩子,真的不能动,梅仙,你上回‘以德报怨’,得罪了你表姐,她对你有心结,若再抢孩子,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更难修复了。” “这样吧,你对孩子的生母有要求,就还用你那继妹,哀家让太医给她调理身体……” “姨母,含璎吃着药呢,烈郎给她安排的!”梅宝林心中一痛,眉眼越发清冷,“而且,她几年内,都不易有孕!” “是不易,不是不能!”长孙太后淡笑,“陛下给她安排的药,是心疼她,给她调养身体用的,哀家没那么惯着她。” “只需她尽快有孕罢了。” 至于母体会如何?能不能承受孕育之苦…… 她不在意。 死了更好,免得梅仙抱走孩子后,还要平衡生母和养母。 那个孩子,心素如简,善良恬淡,哪里忍心拿捏亲妹妹呢? 总要她这个当长辈的看着。 “可是,可是……”梅宝林心动,可想想含璎终归是懂她之人,又有些犹豫,“要不然,姨母,再等等。” “你不必管了,哀家自有分寸。”长孙太后断然。 梅宝林嘴唇嚅嚅,沉默了。 —— 月轻移,半挽纱,红日高悬。 梅宝林一夜未眠,清晨起来,屈尊来到兰庭,等了许久,才等到从翠微堂回来的傅含璎,她面色矜持,高傲说了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为我俩生下孩子!” “我们需要它。” 说罢,转身飘然离开。 傅含璎和如意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她……什么意思?” 半晌,如意呆呆地问。 傅含璎讪笑,“我也不晓得,但是……” 她清楚了,姐姐想要柔才人的孩子。 傅含璎耸耸肩,回屋补眠了,然而,距离兰庭很远的镜湖旁,臣子们居住的区域。 李相府的二公子,探花郎李湘贤横眉怒目。 眉清目秀的脸庞,全然是跟气质不搭的阴鸷和暴虐,他猛然抬腿,狠狠一脚踢中面前的小丫鬟! “啊!” 小丫鬟闷哼,捂着胸口吐出血来,她惊恐交加,瑟瑟发抖地磕头,“奴婢该死,求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 “你既知该死,怎么不去死?”李湘贤冷声,饱含怒意,他抓住小丫鬟的头发,把她拎起来,“贱婢,本公子让你伺候姨奶奶,你把她伺候到哪去了?” “皇家行宫,清净寺庙,我的静女,她一夜未归!” “是不是你把她放跑了?” “没有,没有啊,二少爷,奴婢不敢啊,奴婢真不知道姨奶奶去哪了?昨儿奴婢找了一天,也问了附近的侍卫,没人看见!” 小丫鬟感觉头皮快被撕裂了,疼入心肺,却不敢惨叫,生怕惹得主子更怒,只好呜咽乞求。 “二少爷饶命,饶命啊!呜呜呜,疼,疼死了!” “废物!”李湘贤暴声,随手一丢。 小丫鬟像块破布般,‘呯’声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算停住。 李湘贤迈步,踩着她的背,走出房门。 “呕!”小丫鬟身子直颤,又喷出口血,她猛然捂住嘴,满眼惊恐地看着主子。 出了房门后,李湘贤的神情变了,阴鸷和暴虐消失,他又成了那个温润如玉,潇洒自如的探花郎。 他迈步来到父亲李相的屋子,向他借几个随从,又要向宫中侍卫们禀告,有女眷失踪一事。 李相不愿意管。 他恨不得元静女那害人的妖妇,早早死了干净,免得他风神如玉的儿子犯糊涂。 但…… 二儿子把元静女当心肝,为了她,宁愿挨上一百仗,差点被打死都不松手。 李相也是怕了。 “你就闹吧!”他无奈借人,又亲自去找臣子院落的禁卫长官,说起有女眷失踪了。 这里是行宫,哪怕是外宫,失踪的还是个妾,禁卫长官也很重视,“李相放心,臣等兄弟,自会竭尽全力,平安把人找回来,送到李探花手里。” 只要这个元氏妾,别自己作死,跑到深山老林里,喂野兽就成了。 “多谢,多谢!”李相很客气,塞了个红包给禁卫长官。 禁卫长官眉开眼笑,更是豪言壮语。 人死了,尸体都能寻回来的! 李相感谢告辞,带走儿子,“这回放心了吧,等着吧!”他说,随后便离去,去处理政务了。 李湘贤站在院里,仰头望天,神情偏执,饱含痴情,“静女,这世上,唯有我最爱你,你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他紧握着手里,元静女的卖身契,“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尸!” “静女!” —— 元静女交给端宁长公主了,姐姐的心意探查明白了,陛下也哄好了,傅含璎住进借山行宫后,第一回无事一身轻。 她开始快快乐乐的游山玩水,赏景享乐,吃美食,穿华服,带着如意,满行宫地撒欢,开心的脚下生风。 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医送的药变难喝了。 据说是换了方子,傅含璎想要,太医药却没给,她自己尝了尝味道,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就一直喝着。 也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 直到某日,一个眼熟的女官觐见她,口称,“充仪娘娘,我们殿下请您移步莲花斋!” 莲花斋,是端宁长公主的居所。 “是为了那位的事儿……” 第61章 本宫把她勒死了 那位? 显而易见,就是元静女了! 端宁长公主,的确是很傲气了,不来找她,反而要传召? 行吧,传召就传召吧,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 “稍候片刻,我换件衣裳就走!” 面对利益,傅含璎很好说话,笑盈盈应下,进内寝换了件轻便衣裳,跟着女官出了兰庭,一路不语,避人急行,很快来到莲花斋。 进得门去,正看见元静女抱着长公主的腿,泪如雨下。 端宁长公主脸色铁青,面前摆着雕花食盒,手里拿着破旧襁褓。 “殿下行动够快的,已经查清了?”傅含璎也不奇怪,端宁长公主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妹,是曾支持过先帝上位的功臣。 传言,先帝驾崩时,曾给她留下过人。 元静女的事,有定论,有证据,倒推去查,很简单的! “查清了!”端宁长公主目露狰狞,面色凶狠,“本宫不止查了,还跟国公大吵一架。” “我把徐惠娘勒死了!” “啊?”傅含璎一愣,“您,您说什么?” “徐惠娘,害我女儿颠沛流离,受苦半生的元凶,我当着桑云州的面,把她勒死了!”端宁长公主冷笑。 傅含璎看着她杀气腾腾的脸,“咳咳咳~~” 她清了清喉咙,讪笑道:“殿下真是果决干练,雷厉风行,元姑娘有您这么疼她的母亲,也是不幸里的万幸!” “对,娘好厉害!”元静女梨花带雨。 看着女儿,端宁长公主的脾气收敛了些,俯身拉住她,“你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地上多凉啊!” “让娘因我为难,跟爹争吵,跟哥哥斗气,这全是女儿的错,呜呜呜,是女儿不孝,害娘生气,女儿心里实在不安,不知道要如何弥补,您,您让我跪着吧!” “这些年,女儿没能承欢您膝下,给您晨昏定省,看爹爹和哥哥的态度,日后怕也不能孝顺了,就回,就让女儿一次给您补上吧!” 元静女依赖地仰头,声泪俱下。 是真孝顺体贴、谦卑懂事、可怜又可爱。 但…… 傅含璎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呢? 仿佛是她曾经应付元昭帝的话术。 她憋气,看了元静女一眼,没说什么,反而问端宁,“殿下,听静女的意思,桑国公和世子爷,是不愿意拨乱反正,认回血脉亲人了?” “别提那个匹夫!!”端宁长公主暴声,目露凶光,“还有那个孽子,本宫真是……” 一句话没骂完,外间,领着傅含璎来的女官突然闯进来,急声道:“殿下,国公爷和世子爷来了!” 三人一怔。 没等端宁长公主有反应,元静女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上前轻拽傅含璎的袖子,低低急声,“娘娘跟我来,咱们躲到后头去!” 恩人的身份,生母跟她提了,后宫妃嫔插手宗室子嗣,不好言明,尤其,她那便宜亲爹和哥哥,态度强硬不愿认她。 真假千金局面复杂,谁裹进来,都是一身乱! 元静女更不想恩人掺合。 傅含璎顺从的跟着她,被拽进了内寝,两人躲在屏风后,齐刷刷向外看,就见端宁长公主,脸色刚刚变成暴怒,外间,一身紫袍,清隽美中年桑国公,带着白袍小将,星眉剑目的桑世子,大步走进来。 父子俩都是长身玉立,俊美非凡的。 然…… 他们的表情,却难看至极。 “母亲,你怎么能杀了惠姨,你让我怎么跟二弟三弟交代啊?”桑世子名叫桑逐川,白袍小将,神采飞扬,如今却没战场上的威风凛凛,反而满面指责。 他顿足,气急败坏。 “她抱走你妹妹,让她受尽了苦,我杀她不应该吗?”端宁长公主厉声,“没把她千刀万剐,已是看在致远和致宁的面子上了!” “什么妹妹?娘,我妹妹是心宜,认回那个唱曲儿的,心宜怎么办?”桑逐川急声。 “况且,她是李老二的妾,把她认回来,我还见不见人了?” 端宁长公主胸口生疼。 桑国公见状,按了按儿子的肩,示意他闭嘴,又柔下神情,好声好气地劝,“殿下,我知道你心疼那孩子,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历经又坎坷,我也心疼她。” “但,公主,挽宁,我们真的不能认回她。” “她那个出身,那个身份,认回了她,桑氏一族的女子们怎么嫁人?皇宗都要蒙羞,况且,还有心宜!” 桑国公顿声,见端宁长公主横眉立目的样子,他忙道:“我不是心疼心宜多过静女,而是,殿下,心宜已经是陛下嫔妃,是咱们桑国公府在宫里的人,她又犯错贬位!” “这个时候,暴出她是庶出,是犯妇之女,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 “你不止静女一个孩子,你也要想想逐川的前程啊!” “那我的女儿,就活该受苦吗?”端宁长公主低吼。 “不不不!”桑国公忙道:“怎么会受苦呢?咱们只是不能明面认回她罢了,你可以认她做养女,扶她当李家二子的正妻!” “她跟李湘贤纠缠良久,宁愿做他的妾,也要留在李府,想来是爱他至深,咱们成全了她,也算是尽了父母的责任……” 他颠倒黑白。 “你给我滚!”端宁长公主听不下去了,厉声咆哮。 “娘,你……”桑逐川出声。 端宁长公主把头一扭,“你也滚!” “好好好,公主息怒,我走就是!”桑国公无奈,很纵容的模样,他拉着儿子转身,边走边道:“殿下,我说的话,你也要仔细想想,强认静女回来,对她有没有好处?” “你杀了惠娘,致远和致宁不会接受她,逐川只认心宜,族中女子会恨她牵连清誉,贵族们不会认同她,甚至皇室都会恶她的出身。” “府里,我也不赞同她回来。” “殿下,你要背弃丈夫、家庭和儿子,认个一天都没养过的女儿吗?” 桑国公深深看了端宁长公主一眼,目光里充满警告,他郑重,“殿下,望你思之慎之,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开。 端宁长公主看着父子俩的背影,目露悲凉,“混账,混帐!!” 这时,傅含璎拉着元静女的手转出屏风,缓缓开口,“殿下,你想认回静女吗?” “不令你夫妻反目,母子成仇,也真正让静女享受公主嫡女的待遇,万众瞩目,无人敢讲闲话的认回!” “我有办法!” 第62章 可把朕累坏啦 “你说什么?” 端宁长公主惊愕,急声道:“你能做到?” “那是自然!”傅含璎从容笑道:“只是,殿下想认回静女吗?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端宁长公主沉默。 空气里泛出寂静。 “母,母亲!”元静女哽咽轻唤。 表情惊恐,声音破碎。 一双眼睛含满泪水和不舍,就仿佛什么都没做错,只因长的不好,就要被遗弃的狸奴般。 可怜极了。 “我是皇室公主,我的女儿,生来就是翱翔的凤,她的血脉,因我而高贵,哪怕经历泥潭,也能浴火重生!” 端宁长公主阖眸,一字一顿的说:“傅含璎,我的女儿能好,你想要什么,随意提吧。”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那就好说了!”傅含璎眉眼半弯。 —— 镜湖旁,竹林里。 梅宝林一袭白衣,坐在凉亭内,静听风声。 她心里有些悲苦,柔才人的孩子,她不想放弃,她不忍心龙嗣跟着分位低下的生母,也想让烈郎的孩子,生长环境好些。 且,她,她…… 也想借着孩子,提提分位。 她淡泊名利,一心爱慕烈郎,不介意名分高低,但世人多愚昧,只敬罗冠,不敬人品。 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滋味,太难受了。 梅宝林幽幽叹息,心里盼着,姨母能反省,表姐能悔悟,懂得她的好,放弃桑修容,把柔才人的孩子给她,那是最好的选择。 “那是皇嗣啊,怎能任由姨母和表姐,当做‘赏赐’给桑氏?她,她那样的秉性,会把孩子教坏的?” 梅宝林正想着,突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很是急促,又伴着哭泣,她拧眉,满心不悦,起身刚想斥责,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主子清净? 但,语未出口呢,一声悲泣,传入耳中。 “静女,你是想要了娘的命吗?” 静女? 娘? 那个唱曲的,找到她的瞎子娘了? 但那声音不对,好像,好像是端宁长公主!! 梅宝林脑子没转过弯来,却本能蹲下,用石桌遮掩住身体,她看着竹林里,一前一后,跑来两个人。 正是元静女和端宁长公主! “娘,你让我死吧,爹不想认我,他宁愿要桑心宜那个庶女,也不愿意把我认回来,呜呜呜,当年,桑心宜的娘把我和她调换,害得我流露民间,受尽苦楚,呜呜呜,如今,她高高在上做帝王妃嫔,我却要当小妾!” “我不服气,我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呜呜呜,她,她还和她生母派人来杀我,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早就死了!” “娘,我太窝囊了,我不想活了!” 元静女掩面痛哭。 端宁长公主抱着的肩膀,泪如雨下,“孩子,静女,你别犯糊涂啊,你才是我女儿,桑心宜,贱妾所生,我不会再认她的!” “我只认你,你等着娘,让娘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我听说,桑心宜都要当皇子养母了,膝下有了儿子,谁还能奈她何?呜呜呜,怪不得爹爹不肯认我!”元静女哭声,大步往前跑。 “孩子,静女!”端宁长公主悲泣,赶紧去追。 两人飞快离开了竹林。 梅宝林目瞪口呆,锤着蹲麻的腿,她踉跄起身,惊愕看着两人的背影,“桑心宜是假的,她,她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反而,反而……” “是个庶孽?” “那她怎配养烈郎的孩子?” 梅宝林惊声,眼珠转着,不知道想了什么,匆匆转身跑走。 —— 演完了戏。 傅含璎、元静女和端宁长公主回到莲花斋。 “殿下,如今,您和静女等候就是!” “姐姐自会冒头的!”傅含璎巧笑嫣然。 “那静女的身份呢,硬认回来,府里她也不好待!”端宁长公主拧眉,片刻,猛的挥手,“大不了,让她住进我的公主府……” “殿下放心,这个,我早有打算!”傅含璎轻声。 端宁长公主看着她,半晌,“好,那本宫听你的,你帮本宫安顿好静女,你,就是本宫在后宫里,唯一支持的嫔妃。” “本宫会像曾经扶持桑心宜那样,尽心尽力的扶持你!” “我相信殿下!”傅含璎笑着,准备告辞。 离开前,她把元静女拉到一旁,郑重向她道:“你恢复身份后,李家肯定会向你提亲,为了平息事端,也会愿意让你尽快出嫁。” “你要愿意,当我没提!” “你若不愿,就得有个心理准备。” 说得残忍些,元静女的出身经历,哪怕要回身份,也找不到比李湘贤条件更好的夫婿了。 玉面探花郎,是京里多少贵女的梦里人啊! 元静女嫌他逼迫,嫌弃为妾,可认回身份后,一切就能迎刃而解,正室嫡妻,跟妾室截然不同,公主嫡女,国公门第,相府里的人也不敢再怠慢! “我晓得了!”元静女垂眸,贝齿深深咬入唇中。 傅含璎离开了。 —— 翠微堂里,元昭帝闷头苦干。 今日的政务,尤其的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桑国公不见踪影,桑世子也没来,他们二人的事,全堆到元昭帝这里来了。 他处理事务,处理得头疼。 有些不耐烦了,他随手拿起后宫进来的折了,看了两眼,旋即,突的笑了起来。 他挑眉看着,半晌,唤来路九德,叮嘱几句。 “是,陛下!” 路九德领命离去。 元昭帝接着处理政事,这一处理,时间流逝的飞快,转眼天黑了,他头昏脑涨,腹中饥饿,却不愿意自己留在翠微堂孤单,干脆摆驾到兰庭去了。 进了兰庭,没用人通禀,他直接走进内寝,正好看见傅含璎正和如意,一块儿用晚膳。 今儿是全虾宴。 八角桌子上,摆着油焖大虾,红烧大虾,椒盐虾,黄金凤尾虾,醉虾、黄瓜酿鲜虾,主食是鲜虾小笼包。 御膳房手艺巧,小笼包的皮儿,几乎是透明的,里面包裹着饱满鲜香的汁水,一口下去,口齿生香。 “怎么着?今儿掉虾阵里了?” 第63章 宠冠后宫 元昭帝调侃着上前。 傅含璎抬头,没来及惊讶呢,先把筷子上夹的小笼包,塞进他嘴里,元昭帝一口嚼下去,整个的大虾包着扇贝,咀嚼受力。 滋出鲜香的汪汪油水儿。 元昭帝阖着眼睛,就着傅含璎的手,连吃了好几个,压下胃里那股饿劲儿。 傅含璎又递给他一碗绿豆汤。 个大饱满的绿豆熬煮够时辰,把豆皮儿仔细筛出去,碗里仅余豆沙,配上各种调味小料,再用冰湃着,就是冰凉沁人,消暑解气的佳品。 元昭帝口舌生津,喝了一碗,暑气消了大半。 傅含璎这才起身,眉眼带笑的唤他,“今儿这么晚了,我还以为,陛下不来了呢!” “不到你儿去哪?” “你不又得醋啊!” 元昭帝调侃扶她起身,转身去外堂换衣裳,假日闷热,避暑行宫虽凉快,但他在翠微堂埋头苦干,坐了一天。 身上都是汗,心里也腻歪,到了傅含璎这里,有消暑的汤喝,她屋里又摆着冰山,他心情好多了,陪着傅含璎一块用全虾宴。 “……今儿这些是行宫里的厨子们给我献的,他们说镜湖里的虾长的极好,个又大儿,味儿又鲜亮,便做主让我尝尝!” “我想着既是要吃虾,一盘两盘的也没意思,干脆全做了,一回吃个够!” 傅含璎替元昭帝扒虾皮儿。 元昭帝吃的尽兴,又看傅含璎端着碗黄瓜酿鲜虾,慢慢的品着。 自从来了借山行宫,她看着比在宫里鲜活多了,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天天早出去,晚回来,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忙。 不过,肉眼可见,她的心情变好了,天天神采飞扬,眉开眼笑的,透着股妩媚入骨,引人沉沦的风韵。 她服着药呢。 身体没调理好! 元昭帝吸了口气,心里警告自己,口中说着,“镜湖的虾是从清河引进来的,跟宫里的不一样,格外劲道些。” “只是,凡事不能贪多,哪有只吃一样的道理?” “哦?”傅含璎挑了挑眉,潋滟眸儿上下打量着元昭帝。 心说:就你这一顿饭,一百多个饺子的主儿,你有脸说我? 但到底人家是皇帝呢,她不好明面说什么,仅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元昭帝视若无睹,就抱着她,两人坐在冰山前头说话。 元昭帝靠着软枕,阖着眼睛,昏昏欲睡,“朕记得你上回说,兰庭里晚上有飞虫儿,正好宴州进的软罗纱来了,给你裁几匹做帐子吧。” “那纱轻薄,坠感却强,即透风又不容易被风起来!” “正好给你做个门帘子!” 他随口说。 路九德听着,直咬后槽牙,心说:陛下啊陛下,后宫里多少嫔妃,想用软罗纱做件寝衣都不得呢,您就给傅充仪当门帘子用了? 您是不是忘了,这批供品刚到,皇后娘娘都没分着呢! 他小声提醒。 傅含璎侧卧在榻里,拿着扇子给元昭帝扇风,闻言,轻轻飘了路九德一眼,笑声道:“既是皇后娘娘尚未有,我就先不要了!” “给娘娘吧!” “不用,先捡着你用,等你挑剩下的,看着赐到六宫就是了!”元昭帝闭眼,“朕用不着罗纱,你用朕的分额就是!” “这不好吧!”傅含璎软声。 她区区一个充仪,先了皇后,甚至太后之前,用万岁份额填门帘子。 传出去怎么听啊! “真不要?”元昭帝看她坏兮兮的神情,心里觉得有趣,也不睡了,特意侧身瞧她,口中逗着,“兰庭里的虫儿多啊,又不好抓,飞起来扑腾腾的,咬的人身上痒痒!” “旁的纱没有软罗纱坠感好,风一吹就掀了,防不了虫儿,能防得了的,又不透气,你屋里可就热了。” “要是守着规矩,等该分的人都分完了,不定是什么时候?宫里有洪妃地,还得送回去,轮到你了,说不定夏天都过了!” “不要啊?” “真不要?” “要啊,怎么不要呢?”傅含璎也就是谦虚谦虚,有好处不要,哪是她的风格? 前世拖着个不能侍寝的残躯,她都是宠妃,今生,怎么也要加个‘宠冠后宫’的名头。 皇后怎么了?太后怎么了? 她不要罗纱,人家就能高看她一眼吗? “路公公,给我挑好的拿,多来几匹,我把院里的亭子也罩上!”傅含璎吩咐。 路九德咧嘴,恨不得原地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听不见这些‘太后、皇后’什么的,可惜啊,傅主子点了他的名儿。 他抬头瞧瞧,陛下捂着嘴笑,也没反对的意思。 “是,奴才领命!” 他苦哈哈的下去开库了。 没多大功夫,小太监们抗着纱回来了,元昭帝起身,兴致勃勃的帮傅含璎挑,帝妃二人有商有量的,挑了十几匹,元昭帝吩咐尚绣局加紧给做出来。 他又道:“除了软罗纱,宴州贡了几匹软烟罗,看着更好些,你留着裁衣裳,那个穿着凉快!” “只进了几匹,不给旁人的,你都拿着。” “那我裁的新衣裳,穿给陛下看!”傅含璎笑盈盈接下。 不怕前段时间,那个‘宠妾灭妻’的糟烂事儿。 元昭帝虎眸含笑,搂着她又把软烟罗挑了,旋即,两人躺回榻上,他突然想什么般的说:“哦,对了,明日皇后要过来,你提前准备些。” “嗯?娘娘要来?” 她怎么来的? 扣黑祸的事,这么快不生气了? 傅含璎眼波微转,没直接问出口,而是婉转打探,“她……病好了?不需要关照柔才人的龙胎?” “桑修容照料着,也不用她,她的病,行宫里凉快些,到这儿养着能好的快些!”元昭帝思索片刻,终是给长孙皇后留下面子。 没说折子里的内容。 “哦,修容留在宫里了!”傅含璎喃喃,心想若是桑修容也来,到时候跟元静女面对面,脸碰脸的对质,那局面肯定很热闹。 不过,长孙皇后也成。 她用女挟母,拿捏端宁长公主,龙嗣都愿意给,如今,桑修容‘嘎嘣’一声变假千金了,呵呵…… “陛下,皇后娘娘来行宫也好,热闹!” 第64章 小皇儿多可怜 两人聊着聊着歇下来了。 傅含璎…… 依然是能看不能碰的状态! 元昭帝眸子像虎狼般,那么厚的头发,都掩不住绿幽幽的眼神,揉着她狠狠捏了两下,这才阖眸数数。 两人睡着了。 次日清晨,元昭帝神清气爽地干活去了,傅含璎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后,跟如意一块儿,风卷残云般,吃了五笼虾饺,喝了三碗海鲜粥。 一笼虾饺二十个。 傅含璎吃了一笼,喝了一碗粥,剩下的全被如意干掉了! “看不出来啊,如意,你……” 元昭帝第二? 傅含璎特别惊讶,如意这个饭量,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她,她平时是吃不饱吗? 那前世陪自己冷宫六年时,一日两餐,那几碗稀粥…… 如意天天挨饿吗? “如意,你,你为我受了好多苦啊!”傅含璎忍不住心疼。 如意:? “啊?” 她叼着最后一个虾饺,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咩啊?姑娘,我,我没有受苦啊?” 傅含璎哽咽,“你都吃不饱!” 如意歪头,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呆呆道:“没有啊,姑娘,我一直都吃得很饱!” “那你今天吃这么多?” 比往常翻了两倍! 傅含璎愕然。 “那个,嘿嘿~”如意小脸羞得通红,讪笑挠了挠脑袋,她小声道:“就是,我这段时间睡觉的时候,腿肚子总会抽筋,会疼得很!” “求太医帮我看了之后,说是长个子都这样,让我多吃虾蟹,宫里这些河鲜少啊,我一个婢女也吃不到多少,行宫有湖,我就多吃了点!” 傅含璎愣在当场,明媚娇艳的容颜,罕见的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她无奈道:“如意,你这不是多吃了一点啊?” 翻了两、三倍地吃,“你小心些,别撑坏了胃,咱们要在行宫呆很久呢,用不着那么着急,哪怕回去了,你想吃虾蟹,跟我说就行了!” “你家姑娘好歹是个有圣宠的,替你要些食材也没什么,你又不吃龙肝凤胆!” “你身子没事吧,太医怎么说?食补就行吗?” 傅含璎满面关切。 如意笑得暖融融的,“姑娘,我没事,太医说,就是正常的长身体,我才十五,还能长大高个儿呢!” “我胃口也好得很,不会吃坏的,我身体可壮的,跟头牛一样……” 她说着,突然脸色一白。 “呕~” “你怎么了?”傅含璎吓了一跳,赶紧拉她。 如意仰脸,揉了揉胃,面无表情地道:“姑娘,我有点想吐!” “好像真的吃多了!” 傅含璎:“……” 有点想让她去外头吐。 手忙脚乱给如意找山楂丸子,又请了随行太医开了些药,她总算恢复过来,傅含璎带着她去镜湖转圈儿消食。 主仆俩接着游山玩水,顺便关注着梅宝林的行动。 身为太后的亲外甥女,潜袛老人儿,梅宝林在宫中也是有人脉的,借山行宫,她都来过好几回,想要调查什么! 其实比傅含璎容易。 尤其,端宁长公主时刻窥视着她,生怕她查不清楚,破绽、证据什么的,都快送到她眼皮底下了! 短短几日功夫,梅宝林把‘真假千金’的事情,弄的‘很明白了!’ “在陛下面前揭穿此事,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板倒桑心宜,收获桑国公府的仇恨,甚至皇族都未必会有好感…… 哪个公主、郡主、王妃、娘娘,想跟歌女平起平坐,称姐道妹啊? 端宁长公主身为亲娘,想想捅破真相后的局面,都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更何况旁人? “梅宝林会去做吗?” 她满心忐忑。 傅含璎莞然一笑,“殿下,要不要赌一赌?” “我觉得她会!” 端宁长公主:“……” “我想让你赢!” 梅宝林自觉把事情弄明白后,没有动静,而是蛰伏下来,端宁长公主每每去拜见长孙太后之时,都能看见她充满怜悯,又智珠在握的眼神。 那个感觉,尤其不好。 桑国公和桑逐川一而再,再而三的烦她,软硬兼施地想让她妥协,某一天,因她防备失误,桑逐川甚至闯进元静女的屋里,大放厥词,口口声声,“我只要心宜一个妹妹,诡计多端的市井歌女,别打量错了主意,我不会认你的!” 兄妹处成这般,端宁长公主头疼欲裂,这都不算完,相府的李湘贤还凑热闹,那叫一个上蹿下跳,满行宫地找‘爱妾’,内宫里的侍卫长都被他打点过了…… 如果,这里不是行宫,他恐怕都想满城贴告示寻人。 为了压下他闹起的风声,端宁长公主耗尽力气。 就这般,时间匆匆流逝,梅宝林那边尚未有动作,长孙皇后的凤驾,已经到了借山行宫,她住进清微雅居。 次日,行宫里的嫔妃们,以及三位皇子皇女,都早早候着,准备向皇后请安,然而,皇后没等到,反而等到白嬷嬷。 “诸位主儿,皇后娘娘去了翠微堂拜见陛下,今日请安就免了!” “主儿们回去吧!” 她恭敬说道。 嫔妃们面面相觑,皇子皇女懵懂茫然,皆都领命,转身回去了。 只有梅宝林,腰背挺直地回望着清微雅居,清冷眼中弥漫羡慕和自怜。 哪怕表姐姿容平平,心胸狭窄,不堪国母之位,可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就是特例,陛下明明把她扔在宫里了,但她依然能来…… 而自己,却要舍掉尊严,求助太后姨母! 梅宝林眼里浮出哀伤,又深深鄙视长孙皇后的作风。 “柔才人怀孕了,那是龙嗣啊,多么贵重,表姐,你身为皇后,身为嫡母,怎能只顾享受抛下他?” “桑修容打掉过含璎的孩子啊,她哪会照顾得好孕妇?” “无德自私的嫡母,凶残暴虐的养母,天啊,小皇儿未来会多么可怜,我,我不能看着烈郎的孩子受苦!” 她喃喃,眼神坚定地转身,大步走向翠微堂。 —— 翠微堂里,被梅宝林臆想着‘自私狭隘’的长孙皇后,正跪在元昭帝的面前,抓着他的龙袍衣摆,声泪俱下。 “陛下啊,臣妾……” 第65章 臣妾要状告桑修容…… “陛下,臣妾,臣妾有罪,呜呜呜,臣妾错了!” 翠微堂里,路九德在看见主子娘娘梨花带雨,进门来二话不说直接下跪时,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乖徒季元白和堂里伺候的宫人们退出去了。 他们守在门口,不听不看。 堂里,长孙皇后如泣如诉,泪眼悲声,“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无可辩驳,只能向您认罪,求您胸怀宽大,饶恕臣妾的行差想错!” “但臣妾真的,真的无意冒犯您啊!” “求您听臣妾一言!” “私穿凤袍之事,母后命令臣妾背下疏漏,认罪自责,可明明臣妾才是苦主啊,妃子在生辰宴上,公然穿着皇后的规制……” “对臣妾,这是奇耻大辱,呜呜,偏偏,臣妾不敢违背母后的命令!” “臣妾好不甘心,就耍了闺中女儿的小脾气,想着把错处推给夫君,又推了责,又撒了气,还能,还能博些好名声,没成想,没成想……” “是臣妾太短见了,只想着夫妻没有隔夜仇,新妇能任性些,却忘了陛下是万岁之尊,臣妾是一国之母,跟寻常百姓家截然不同!” “臣妾也是初为人妇,初为国母,臣妾不懂,臣妾真的不明白,委委屈屈里犯了大错,惹您生气,臣妾这些日子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真是,真是悔恨交加,无地自容!” “臣妾知道错了。” “陛下,相公,昭明向您认错了,求您宽大为怀,饶了为妻这遭吧!” 长孙皇后泣不成声,楚楚可怜。 元昭帝垂眸看着她,剑眉微微拧起,心里有些许动容,也…… 有点生理性的害怕。 皇后太能哭了! 她怎么那么多眼泪?滴滴哒哒的,感觉翠微堂的空气都变湿润了,而且!! 嘶!! 她把眼泪往朕的龙袍上抹啊!! 元昭帝一个侧身,把龙袍解救出来,又展臂扶起长孙皇后,意味深长的道:“皇后,朕还以为,你会继续倔强,娇傲不肯服软!” “陛下,臣妾是您的妻子,有您,才有臣妾,在您面前,臣妾哪有骄傲可言?”长孙皇后垂眸,哭得我见犹怜。 她的相貌,仅是中上,比起美丽,更多应该称为端庄优雅,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八风不动,雍容华贵的女子,突然柔弱乞怜起来。 竟格外的楚楚动人。 元昭帝叹了口气,“罢了,皇后起来吧。” “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把身子养好在回宫吧,后宫还需要你操持!” 黑祸之事,在他这里算是做罢了。 长孙昭明是皇后,明媒正娶,从乾坤大门抬进来的,没点谋害皇嗣、忤逆造反、谋杀皇帝的大罪。 元昭帝不好冷她太久,免得帝后失合,只好宽恕。 但…… 嘴上宽恕了,不代表心里也过去了。 元昭帝心眼多小啊,皇后哭一哭,掉掉眼泪,他就白背黑锅了? 他也哭了好不好? “臣妾,臣妾多谢陛下宽宏大量!”长孙皇后哽咽,顺着元昭帝的力量起身,面上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实则! 心里已经恨得滴血了! 从来没有谁让她受过如此屈辱,哪怕是太后面对她,都要好声好气,软语商量,而元昭帝,该死的胡人杂种。 她都如此乞求了,他竟然连句好话都没有! 那样轻描淡写,就把她这些日子的挣扎、痛苦、纠结全抹了! 他怎么能? 长孙皇后心里都要恨出血来了,面上却还要谦卑恭顺,幸而往日她做得也顺手,如今不过再‘贤惠’三分。 拿出良辰美景对她时的恭敬,她讨好着元昭帝。 元昭帝虽然心里别扭,但也不至于做贱人,体恤皇后一路劳顿,他说:“皇后,朕这里无事,你去见见母后,然后……” 好好休息一下! 但,话音未落,路九德突然哭丧着脸跑进来,呲牙咧嘴道:“陛下,娘娘,梅宝林在堂外求见!” 元昭帝挥手,“不见,让她回去吧。” 皇后在此,她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宝林她说,她说……”路九路噎声,脸掉得跟苦瓜一样,却没有去。 长孙皇后赶紧擦泪,掉转头来。 狗奴才,本宫堂堂皇后,狼狈哀求的模样,是你能看的吗? 早晚剐了你! 她眼现凶光。 路九德都快哭了,赶紧垂头,心里直掉眼泪,委屈的不行。 娘娘啊,奴才冤枉啊,奴才没有啊! 奴,奴才真的没想看啊,奴才已经跑的很快,躲的很远了,守门的时候,也深恨爹娘给奴才生了两个耳朵。 是梅宝林,都是她的错,是她带着‘炮仗’来找奴才。 是她炸的奴才啊! 路九德一脸‘我是冤种’的哭丧相,却不得不说,“梅宝林说,她发现了惊天秘密,事关皇室血脉,宗室体统,又颠倒乾坤,又骇人听闻的!” “奴才不敢不报……” “啊?” 这么多成语吗? 呃,不,这么大的事情吗? 罕见的,元昭帝有些懵,脱口而出,“是什么事?” “奴才也不晓得,宝林要面圣才肯讲!”路九德苦声。 元昭帝沉默,看了一眼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茫然,眨了眨眼睛,“要不然,陛下见见梅宝林?” 她刚来,也什么都不晓得呢! “哦!”元昭帝从善如流,“那成吧,路九德,传召梅宝林觐见。” “是。”路九德应声,转身出去。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起来,掏出帕子擦掉泪痕,摆出雍容庄严的模样,大摇大摆坐到元昭帝身侧。 元昭帝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长孙皇后浑若未觉,目光犀利。 这时,堂外,路九德带着梅宝林进来了! “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梅宝林盈盈下拜,头高高昂着。 “不必多礼,平身吧!”元昭帝抬手虚扶,出声问她,“梅宝林,你说的惊天动地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啊?” “陛下,娘娘!”梅宝林没有起身,依然跪着,她目光坚韧,义无反顾地道:“臣妾要状桑国公和桑修容混乱皇室血脉,罪不容诛!” 第66章 这不就闹起来了 梅宝林‘当啷’一声,扔下个炮仗。 路九德被炸的目瞪口呆,恨不得原地找个缝儿钻进去。 混乱皇家血脉? 妈啊,这话是他能听的吗? 陛下啊,奴才的万岁爷啊,奴才是阉的,没有根儿,没法混乱血脉啊!! 他吓的‘噗通’跪地。 元昭帝也懵了,虎目睁的,真的像老虎那么圆,他沉默,沉默,沉默…… 片刻! “梅宝林,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朕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陛下,臣妾要告,桑国公和桑修容混乱皇家血脉,罪不容诛!”梅宝林断声。 今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桑修容拉下去。 柔才人肚子里的龙胎,一宫之主的位置。 都是她的。 她要为烈郎分忧。 “梅宝林,桑国公和桑修容是父女,他们,他们怎么混乱皇家血脉?”长孙皇后怒声质问。 桑修容!她好不容易收到麾下,梅仙就来污蔑,她简直是,是!! 她是不是看不得自己这个表姐好? “娘娘,桑修容不是端宁长公主的女儿,而是桑国公的妾室徐惠娘亲生,徐惠娘恶毒至极,趁着长主公生产之时,把她的亲生女儿和桑修容对调!” “桑修容,一介庶孽!” “她进宫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跟徐惠娘狼狈为奸,欺骗长公主,迷惑桑国公,可怜长公主已经找回亲生女儿,却被桑修容仗着帝妃之尊,逼迫的连骨肉都不能认回。” “那个嫡女儿也流落民间,失身为妾!” “公主堂堂帝女,受此屈辱,臣妾看不惯!” “臣妾生来清雅微妙,不汲汲于富贵,心中自有风节,臣妾要替长公主,替那位可怜的嫡女儿抱打不平!” “请陛下和娘娘,秉公处理,莫使含冤者不白天下!” 梅宝林大义凛然,玉洁冰清。 元昭帝听了半天,终于懂了,“哦,原来是混乱了长公主那边的皇家血脉啊!” 吓朕一跳。 朕还以为桑修容淫乱后宫,或者,准备和桑国公秘谋,调换柔才人肚子里的龙胎呢? 不过,堂堂长公主的女儿被换了,流落民间,失身为妾,也的确是骇人听闻! “梅宝林,这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可能保真?” 元昭帝眉眼冷下。 “臣妾于竹林里风雅时,恰好听见长公主和她亲生女儿对话,又私下调查,绝对是真的!”梅宝林高声,“臣妾愿意起誓!” “若臣妾所言有虚,傅家无后而终!” 偷听旁人谈话,自然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她却是为了圆长公主母女团聚,此为大善之举。跟偷听者截然不同。 梅宝林高高昂着头。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听她发下毒誓了,也不在追问。 “路九德,传桑国公、端宁长公主御前答对!”元昭帝冷声。 路九德领命,“是!”转身就要走。 梅宝林神色清冷的喊住他,“路公公等等,我妹妹含璎也见过此女!” “可以令她,一同来御前对质!” “呃……”路九德愕然,回头目光询问。 “传来吧!”元昭帝挥手。 “是!” 路九德领命离开。 —— 兰庭。 尚绣局刚刚把烟罗纱裁的帘蔓送来,傅含璎和如意商量着,怎么挂合适呢?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 “姑娘,这个紫的,挂门口好看!” “烟色的安排在窗户上,挡着日光,又不遮风景,瞧着极好的……” 如意快乐的像个小蜜蜂般,满屋子乱飞。 傅含璎眉眼半弯的看她,两人有说有笑,就在这时,路九德带着圣旨来了! “傅主子,陛下和娘娘有旨,传召您到翠微堂见驾!” 他恭敬说着,犹豫片刻,又道:“梅宝林也在。” “长公主那里出了些事儿……” 路九德御前伺候,亲眼所见,傅主子是真的得宠,出手也大方,他细细观察,不是个爱难为人的主子。 卖个好,日后万一他有个差错,说不准,人家能帮扶他一把。 御前大总管,看着威风凛凛,其实也不好混啊。 他们这些奴才是伴君如伴虎。 偏偏傅主子能把万岁爷胡撸的说啥听啥,不服不行。 路九德的腰躬的更低了。 傅含璎柳眉微挑,“姐姐和长公主……” 静女的事爆了?姐姐终于去告状了,为什么连累上她啊? 她本不想在桑国公面前露面的! 傅含璎心中不悦,然而,到底能亲眼看见热闹,也不算完全没好处,“公公稍等,我换身衣裳就来。” “如意,给路公公上茶汤,大热的天,跑了一路,肯定渴了!” 她笑言,转身进了内寝。 如意笑眯眯的端了茶汤上来,路九德道谢接过,灌了一口,发现茶里居然有清热解暑的药材。 啧啧啧!! 看看,这就是他愿意给傅主子卖好的理由,别管人家心里看不看得上他们这些阉货,起码面上儿做到了。 哪像梅宝林啊,看他们跟看狗似的,鼻孔都长到眉毛上了!! 路九德暗忖,把茶汤灌完了。 傅含璎也换好衣裳出来了,路九德赶紧上前,他们出了兰庭,慢慢悠悠,回到翠微堂,彼时,桑国公、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全都到了。 他们正在跟梅宝林对峙。 傅含璎进殿时,就听见桑国公的咆哮,“胡说,梅宝林,你怎么敢信口开河,我的女儿,桑修容她根本不知道换女之事。” “何谈她行刺杀?何谈她是欺君!” “你少血口喷人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桑国公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把元氏妾认回去?”梅宝林大义凛然。 傅含璎抿唇,抬步进殿,就见堂内,桑国公脸色铁青,梅宝林飘然若仙。 端宁长公主泪眼朦胧,抱着同样涕泪横流的元静女,母女俩一副被欺压至极的悲惨模样。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高坐榻内。 元昭帝面无表情。 长孙皇后咬牙切齿。 “臣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傅含璎上前,曲膝请安,心想~~ 呵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这不就,闹起来了吗? 第67章 传令放妾 “傅充仪平身吧!”一屋子的人,最先看见傅含璎的就是元昭帝,他抬了招手,吩咐道:“一旁坐下。” “谢陛下!” 傅含璎起身,路九德亲自给搬了个小绣蹲来,她敛身坐下。 傲然立着跟桑国公对峙的梅宝林,心中酸涩不止,转念又想,含璎是烈郎给她立的挡箭牌,宠些是应该的。 烈郎是为了她好,是全心爱她,可…… 依然忍不住嫉妒难过。 她目光清冷,扫视过来,“含璎,那日我跟你去禅韵佛堂,遇见元氏妾的情况,你向陛下和娘娘,俱实禀告。” “不得虚言!” “哦?”傅含璎装出无辜的表情,睁着双茫然的眼睛看向四周,“什么元氏妾?” “这不是元姑娘吗?因何要说她的私事?这是怎么了?” “你别管,让你说你就说!”梅宝林断声。 傅含璎吓了一跳,眨着眼睛,嘴角暗暗勾笑。 心道:姐姐,这话是你说的,你让我什么都别管,说就行了,事情全跟我无关,我是无辜的、可怜的、茫然不知情被拉进来的。 得罪人的不是我。 桑家的仇,宗室的恨,你自己担着。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元昭帝。 “你据实说吧!”元昭帝冷声。 长孙皇后一双充满怒火和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梅宝林,余光都没看她一眼。 傅含璎见状,轻咳一声,‘胆怯’的把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 她把元静女受辱之事,一笔带过了。 但端宁长公主的脸色,依然铁青。 桑国公掩面,不敢看妻女。 “陛下,娘娘,元氏妾本是公主千金,偏偏遇见桑修容母女,遭遇这样人间惨剧,桑国公被迷惑,包庇桑修容,不认亲女!” “简直罪大恶极!” “求陛下和娘娘为长公主母女做主,严惩桑修容,以正视听!” 梅宝林高声。 “呜呜呜,我,我可怜的女儿啊!”端宁长公主承受不住,掩面痛哭出声。 “娘,娘~~”元静女也悲泣。 “桑云州,你不认亲女儿啊?”元昭帝沉声。 桑国公心里的火沸腾着,恨不得持剑把梅宝林杀了,然而,事已至此,上达天听,瞒是不瞒不住了,“陛下,臣冤枉啊,知道调换之事,臣也十分惊讶,万分疼心!” “她是臣的女儿,臣怎么会不想认她?” “可怜臣的女儿受尽苦痛,臣想着就彻夜难眠,心痛如绞!” “臣的女儿,我的孩子啊!!” 桑国公顾不上脸面了,当着元昭帝和长孙皇后的面,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哭得狼狈不堪,不顾形象。 好像真的心疼到无法控制自己一样。 先前,丈夫冷血无情的模样历历眼前,端宁长公主抱着女儿,冷嗤出声,“哼!” 桑国公像没听见般,脸皮黑厚,抹着眼泪哭声道:“陛下啊,臣真的想认回孩子,只是,静女她身份有异,为了顾全家族,臣也是无可奈何……” “哦,你嫌弃她!”元昭帝一针见血。 桑国公哭声噎回喉头,他脸色胀红,‘噗通’跪地,‘呯呯’磕头,“臣不曾,臣不曾啊,臣是想等等,等想出两全其美之计,再把静女风风光光迎回公府!” “胡说,你和桑修容还派人去刺杀元氏妾了!”梅宝林急声打断。 桑国公连声否认,“陛下,梅宝林信口开河,胡乱污蔑,静女是臣的女儿,臣怎么忍心杀她?桑修容远在深宫,对这些事更是毫不知情!” 他快恨死梅宝林的。 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咬上他? 傅家! 傅家!! “陛下,刺杀之事,的确不是桑云州所为,而是徐惠娘勾结公府管家合谋,桑云州并不知情。”端宁长公主出声替丈夫解释,“此事有刺客为证!” “此人还在我的手里。” “徐惠娘也已伏诛,至于桑修容知不知道,我便不晓得了!” 解释了,又没完全解释。 “她一定知道!”梅宝林趁机。 桑国公眼珠子都蓝了,满头热汗,想要说什么。 “够了!”元昭帝摆手,他虎目淡然,扫过始终垂首,默默流泪的元静女。 一介弱女子,最隐秘羞耻之事,于大庭广众之前,被父母和陌生翻捡…… “桑国公,梅宝林,你二人不必再辩,朕已了然!元静女和桑心宜调换,并非你桑家家事,她是姑姑的女儿,是皇族血脉!” “不是你想不认,就能不认的。” 元昭帝凛然,不怒自危。 桑国公心惊胆战,俯首下跪,“臣有罪!” “你自然有罪。”元昭帝冷声,目光环视,“今日之事,朕已有旨,着令元静女认祖归宗,她的身份,李家二子之妾?” “万岁爷,民女为妾是为逼的,求陛下还民女自由身。”一直没吭声的元静女突然开口哀求,她跪地‘呯呯’磕头。 梅宝林惊愕,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元静女的眼神充满指责和不解,仿佛在问:李探花对你深情不悔,真心真意,您怎么忍心颠倒黑白,抛他而去? 元昭帝语气一顿,“……既然如此,传旨令李湘贤放妾,元静女的身契消毁,日后自行聘嫁。” “李湘贤,罚俸半年,贬官回家反省去吧。” 李湘贤和元静女纠缠那会儿,她是歌女,算是贱籍,强暴之事,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按律法算合奸,更何况,元静女的卖身契在李湘贤手里,越发说不清。 只能如此了。 “多,多谢陛下恩典。”元静女哽嗯,感恩戴德。 然,心中那股仇恨和不甘,如同火焰般,熊熊不肯熄灭。 想起被真心爱过,决定托付终身的男子,如同猪狗般扔到榻里,肆意辱屈,想到半瞎的养母被囚禁在小庄子里,养狗般圈着。 她不罢休。 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她也不想罢休。 元静女眼里滴下血泪。 梅宝林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轻蔑地嗤笑一声,旋即就问,“陛下,您连李探花那样无辜之人,都处罚了!” “桑修容呢?” “她一介庶孽,待罪之身,难道还要舔居嫔妃之位吗?” 第68章 贬为采女 庶孽? 姐姐说什么? 傅含璎睁圆眼睛,凝视梅宝林,心里万分感佩。 姐姐,你牛啊,你厉害啊! 元昭帝就是个庶出,你当他的面儿喊‘庶孽’…… 的确勇。 怪不得青梅竹马呢,这都不生气的? 傅含璎窥了眼元昭帝,见他神色平平,仿佛未闻,心里不由沉了沉。 “桑修容?” 元如帝沉吟,仿佛犹豫。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劝道:“陛下,换女之时,桑修容只是个孩子罢了,孽都是徐氏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静居深宫,哪知宫外风云!” 局势虽定,她也想捞捞手下。 “皇后此言差矣,恶首怎能放过?” 表姐一味心软,哪配得上国母身份? 梅宝林气恼至极。 长孙皇后瞪她的眼神,已经饱含杀意了。 桑国公更是不假思索的决定,要让傅家人尝尝厉害!! “桑修容女德有失,身份有瑕,虽无名证,亦不能饶,着令降为采女,迁出景泰宫,反省去吧。” 元昭帝下了旨意,旋即,一副头疼的模样,挥手道:“路九德回宫宣旨,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今天奏折都没看呢,净给人家断官司了。 也没办法,自家血脉,总不好任旁人欺负。 “是,陛下英明。”梅宝林大获全胜地骄傲着。 烈郎心里是有她的。 为了她,他重罚了桑心宜,他,他也不愿意把皇嗣交给个恶妇啊! 她心里动容不已,满含深情的凝视着元昭帝,许久,许久,情意绵绵道:“臣妾告退。”旋即,转身,高高昂着头离开。 桑国公恨的滴血,却也无奈,“微臣领旨谢恩。” 随后,殿内一众人纷纷离开。 包括傅含璎。 元昭帝像是很累,也没留她。 不过,姐姐替她顶雷,跟桑国公反目成仇,桑修容从公主嫡出成了‘庶孽’,前世高高在上,凤凰般的荣妃娘娘,成了小小的‘从八品’采女。 而傅含璎,片叶不沾身。 桑国公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坏处半缕不沾,好处已经沾尽,仇人也灭了。 傅含璎心里很满意了,不留就不留吧,大热的天,谁耐烦跟皇帝贴贴? 他又不是冰山。 —— 众人离开翠微堂。 行至园里,桑国公沉容看了梅宝林片刻,冷笑道:“宝林之‘恩’,本国公记下了!” “定会‘报答’!” 说罢,甩袖离开。 问都没问亲认回的女儿一句。 “我帮他认回亲女,惩治罪妾和庶孽,他谢都不谢,反而如此,简直可笑!”梅宝林凛然,清冷高声,愤愤离开。 园子里! 端宁长公主、元静女和傅含璎六目相对。 片刻~ “傅娘娘,我……” 元静女率先开口,然而,话音未落,不远处,桑逐川大步流星的跑过来,他面容焦急,一身热汗,看见亲娘,张嘴急问,“娘,我听说出事了,心宜贬位了?” “你的消息到是快的很啊!”端宁长公主脸色一沉,“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当差就是了!” “怎么没关系?心宜是我妹妹!”桑逐川厉声,瞪着眼珠子,气急败坏,偏偏又不敢跟母亲顶嘴,满腔怒气和焦急,全冲着元静女去了! “是不是你?你到陛下面前告状了?” “就因为我和爹暂时不认你,你就要害死心宜,害死全家吗?她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年的事,她也不知道,你迁怒她干什么?” “惠姨死了,你该满意了!” 他咆哮着。 元静女被骂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端宁长公主气得眼睛都红了,抬手推搡儿子,厉声道:“你闭嘴,桑逐川,静女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胳膊儿往哪拐呢?” “我真是作孽了,才会生下你这种里外不分的儿子!” “娘,心宜也是我妹妹啊,她是爹的女儿,从小抚养在你膝下,我把她当亲妹妹疼爱那么多年,如今,随便冒出个阿猫阿狗,就想代替她吗?” “我做不到!”桑逐川气愤,看着元静女的眼神充满敌视,他不满道:“娘,为什么你能如此无情,把对心宜的疼爱,转瞬抛下!” “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元静女,你忘了心宜吗?” “你闭嘴!”端宁长公主差点被他气死,心头的火升腾起来,扬起巴掌,重重一个耳光,劈到了桑逐川脸上。 ‘啪’! 一声脆响。 桑逐川被打了一个踉跄,愕然出声,“娘!” ‘啪!’ 又一个耳光。 端宁长公主再不想听儿子放屁,嘴角都给他抽烂了,“桑逐川,桑心宜是你妹妹,却不是本宫的女儿!” “本宫的女儿只有静女一个!” “本宫问你,桑心宜哪里可怜了?她从小锦衣玉食,要天上星星,都有人给她找陨星,长大后,十里红妆嫁入英王府,没几日成了荣妃娘娘,哪怕打了龙胎,也要折腾的本宫替她出头!” “她连禁足都没禁几日!” “呵呵,本宫养了她,还欠了她吗?本宫也养猫养狗了,哪个都要爱如性命吗?” 她揪着儿子的衣领,怒声道:“你妹妹,你的亲妹妹被害了,她本应是千金小姐,结果,襁褓里差点淹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也要奔波求生,苦不堪言,甚至,她被李湘贤欺辱,任李家摆布,忍气吞生!” “她若在府里,她若是我的女儿,普天之下,谁敢这么对她?” 桑逐川被打得两腮通红,嘴角泛出血丝,母亲泣血之言,不曾打动他半分,反倒让他恼羞成怒,他猛然挥开端宁长公主的手,对元静女怒目而视。 “算了,说那些干什么?反正,我不会认她就是了!” “母亲愿意要个歌女,自领回公主府就是了,我们桑家没了宫里娘娘,心中痛苦难忍,愧对万岁圣恩,没心思接待个归家妾!” “母亲自便吧。” 他说着,恨恨转身大步离开。 端宁长公主耳边轰鸣,眼冒金星,女儿认回来了,不是她戳破的,她和桑国公的夫妻感情尤在,可儿子,儿子…… 她只有一儿一女,年纪又大了,总有死的那天,逐川对静女误会那么大,她未来怎么办啊? “女儿家,终归是要靠娘家的!” “静女,本宫的儿啊~”她颤声。 傅含璎从假山后冒出头来,“殿下,你别哭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可以帮静女,独自安身立命吗?” 第69章 不爱我的,我不爱 “独自?”端宁长公主忘了悲伤,喃喃问着,“静女她,她怎么安身立命?” “殿下怎样,她就怎样!”傅含璎摊手,从容笑问,“您跋扈半辈子,殴打命妇,肆意京城,靠的难道是桑国公和桑世子吗?” “我是先帝嫡女,公主之尊!”端宁长公主心慌意乱。 傅含璎气定神闲,“静女是公主独女,封个郡主也不未过的!” “但她,她……”端宁长公主声音缩住,难掩紧张情绪,“她的经历~” 歌女,为妾,失身,元昭帝肯把她认回,已经算是天幸了,怎会格外开恩? “殿下,您忘了我吗?”傅含璎眼底含笑,她张开双手,让端宁长公主看她,“您瞧瞧我,不大不小,也算个宠妃吧?” “我在宫里,什么‘独宠’,‘娇媚惑君’,‘不守妇道’的风言风语,您肯定也没少出力!” “宠妃,自有宠妃的手段……” 戏文里怎么唱来着? 胭脂粉换来了乌纱帽,小舌尖添来莽龙袍,丝鸾带换来横庭玉,小金莲勾来末泥朝~ “枕头风嘛,吹一吹,未必不能吹来个郡主之位啊!”傅含璎轻轻笑着,却没做下保证。 端宁长公主身体紧绷着,她清楚的知道,傅充仪想要什么?她也早做出打算,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她干脆利落的递上去。 “充仪请看,这是本宫和母后,在宫里经营几十年的‘成果’,充仪帮本宫找回女儿,如今,尽数给你,算是谢礼!” “国公府失了桑心宜,他们野心勃勃,不会甘心,想必很快会再送女进宫,但本宫保证,你会是本宫在后宫里,唯一支持的娘娘!” “本宫会竭尽全力地扶持你做一宫主位,做四妃,做贵妃,甚至……” 她把目光落到傅含璎的肚子上。 未尽之言十分明显。 傅含璎要是能生下皇子,她也支持其夺嫡。 都是聪明人,几句话的功夫,尽数了然。 “殿下放心,我和静女一见如故,定会全力以赴地助她。”傅含璎收下名单,做出保证。 三人自此分开。 —— 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回到莲花斋,母女俩均是满脸泪痕,通身灰尘,先去洗漱一番,擦了擦脸。 端宁长公主轻声说:“静女,我把你养母接进宫来了,如今就在外宫围房歇着,你要去看看吗?” “母,母亲,我娘她,真,真的吗?”元静女惊喜交加,不敢相信。 端宁长公主认下女儿后,就派侍卫翻墙,救出了元婆婆,那会儿,可怜的瞎眼老婆子,被关在李湘贤郊外庄子的仓房里,缺衣少食,饿的干瘦。 公主府的医府,灌了她两碗参汤,才缓过来。 “你去吧,我知道你想见她!” 女儿管别人叫娘,端宁长公主心里酸涩,但她又真是个格外护犊子的人,元婆婆救了静女,抚养她长大。 长公主心存感激。 “谢谢母亲,女儿,女儿去去就回!”元静女哽咽,顾不得装无依无靠,楚楚可怜,起身就往外跑。 “等等,带上宫人啊,你不知道人在哪儿?”端宁长公主唤她。 元静女抹眼泪,带着宫女,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到了外宫围房。 在那里,她自见了骨瘦如柴,满头花白的元婆婆。 “娘!!” 元静女嚎叫,在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态,她跑到娘面前,抱着她的腿,陶嚎大哭,“娘啊,娘,娘!!” 找到亲娘的女儿,终于敢委屈,敢难过了。 “宝妞,娘的宝妞咋了?你哪疼啊?”元婆婆惊慌,睁着一双半瞎的眼睛,努力想看清女儿的脸,“是挨打了?被骂了?” “你跟娘说啊,别哭,宝妞别哭,娘在呢!” “娘啊,啊啊,呜呜呜,娘我是个坏人吗?我真的那么不好吗?为什么他们都欺负我?我想过好日子不对吗?” “我罪大恶极吗?” “为什么那么恨我?” 爱人的欺辱,生父的轻视,同胞哥哥的怒骂,元静女哪有可能无动于衷? 那都是她短暂艰难的人生里,最爱最亲的人啊! “娘,我想往上爬,就不能饶恕吗?” “咋不能饶了?我宝妞,我宝妞不是享福去了吗?不是吃的饱,穿的好,当少奶奶去了吗?” 元婆婆慌张,胡乱摸着女儿的脸,“宝妞,不哭,娘疼你啊,我宝妞好啊,我宝妞能干,孝顺,又挣的多。” “还救人的命呐!” “我家孩子好啊!” “老爷们,贵人们,我家孩子好啊,别欺负她!” 她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四周,双手作揖,无助的拜着。 半瞎的老婆子,什么都看不见,以为面前有贵人欺负女儿。 “娘,娘,别拜了!”元静女看着娘亲,心里突然升出了无尽的勇气,她狠狠抹了把泪,语调飞扬,“我是去享福了,您女儿我啊,现在有好日子过了!” “咱们娘俩日后也吃油的,穿绸的,咱们撒着欢儿的活!” 桑国公,桑世子,瞧不起她是吧?不想认她是吧? 呵呵,真有意思,她一个歌女,瞧不起她的人多了,桑家父子算老几啊?排着去吧! 李湘贤,阉爹的强奸犯,她现在不是他家的妾了,那伙子人管不着她,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早晚有一天,她元宝妞要治的李湘贤卖屁股! 反正,皇帝老爷认了她,公主娘认了她,她谁都不怕! 她还有博娘娘撑腰呢,那里曲儿里唱的大宠妃,能祸国殃民,呃,不是,是六宫宠爱在一身,那么粗的大腿,哎啊妈啊,她可得抱紧了! “娘,您等着,闺女带你,咱们在京城横着走!” 元静女,呃,元宝妞咬牙。 元婆婆摸着女儿的脸,她老了,她不想横着走,她就想她的宝妞活的好,活的长。 —— 端宁长公主在莲花斋里,等候着丈夫来认错。 就像夫妻俩以往每次争吵那样。 一天,两天,三天…… 桑国公始终不来,行宫内,元宝妞的事迹,已然传遍。 长孙太后暴怒,薅过梅宝林一通狠骂,又传来长孙皇后,苦口婆心替她们姐妹俩劝合。 效果很差。 长孙皇后皮笑肉不笑,秘密跟桑国公联系上了,书信传的飞快,不知密谋什么。 长孙太后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把梅宝林护在羽翼下,生怕她被桑国公害了,然而,梅宝林显然不愿受约束。 在无意间,遇见了李湘贤这个‘痴心人’后,她深有所感,去求见元昭帝,想要做个大媒人了。 第70章 御旨赐婚? 翠微堂。 梅宝林凛若秋霜,眉目清冷地替元昭帝斟茶,她软声含春,“陛下,这是臣妾特意给您带的太平猴魁,是今年的新品,极为清雅,你尝尝吧!” 太平猴魁,是绿茶里的一种,汤色嫩绿明亮,香气鲜灵高爽,扑鼻阵阵兰花香。 梅宝林极爱它的清雅。 元昭帝脸色平平,端着茶杯,久久不动。 他不喜欢绿色的茶!! 他也不爱这种清清淡淡,入口没点味的茶! 有什么意思? 也就闻着香。 他喜欢甜的,甜的! 元昭帝神情冷峻,在梅宝林期待的视线下,少少地抿了一口。 “陛下多用些吧,这茶清肠胃,极是养生的!”梅宝林见状,柔声劝诫,“臣妾知道,您和含璎在一块儿的时候,膳食用的都偏荤腥,她爱那口儿,却实在有些腥膻了!” “想来臣妾的茶,能合一合陛下的脾胃。” 含璎那丫头,也不知为何,明明也算挚真之人,偏偏饮食那样庸俗,尽爱些油腻肥垢之物,大鱼大肉,实是不堪。 鹤饮雀食,弱质纤纤方是高雅。 哪像含璎,痴肥得很! 梅宝林叹气。 元昭帝被叹得脸都绿了,跟杯子里的太平猴魁相得益彰,他有些忍不住,也有点饿了,不由问道:“梅宝林,你今日来找朕,是有何要事吗?” 没事就走吧。 他不想让梅宝林陪他用膳。 “陛下,臣妾的确有要事,也是一桩喜事。”梅宝林闻言,眉眼弯弯,眸里浮出些喜悦和感佩,她道:“臣妾想帮一对有情人做个大媒~” “有情人?做媒?”元昭帝拧眉,心道:他这青梅,什么时候有这样接地气的爱好? 他问,“你想替谁求赐婚?” “你弟弟吗?” 他记得傅家有两子。 “不是的,陛下,功名利禄,那般俗物怎能入臣妾的眼?臣妾只想家人平平淡淡便好。”梅宝林高高昂头,清傲不已地道:“臣妾来见陛下,不是为了己身,而是……” “想替李探花求一求!” “李探花?”元昭帝眉头一挑,“哦,李湘贤吗?” 李相他儿子。 “他要跟谁成亲?是想重新求回洪家千金吗?朕记得那两家退婚过,如今……” ‘红颜祸水’没了,两人又搭上了? “那也该是洪相和李相来求,怎么是你啊?” 元昭帝很奇怪。 “陛下误会了!”梅宝林忙道:“李探花求的是元氏妾,他是真心爱慕元氏,对她一见钟情,不能忘怀,纳她为妾实属无奈,如今元氏妾回归正道,以往那些短见,也应该改了,他们两情相悦,自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是真心真意,替李探花求情的。 太后姨母管得严,她心里烦闷,昨日到镜湖游玩,刚巧遇见李探花,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俊美郎君,躲在假山后哽咽。 她大吃一惊,忍不住询问他。 他说:“娘娘,我是真心爱恋元氏……” 他说:“我不想放弃她,接到圣旨,第一念头,便是闯进翠微堂,求陛下成全,是父亲压住我,替我写了放妾书……” 他说:“静女有了身份,成为公主之女,我也替她高兴,但我,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我舍不下她!” 他说:“我本来是想静女白头到老,相携一生的。” 男儿泪,何等珍贵? 梅宝林忍不住心疼他,“陛下,李探花对元氏妾一心一意,你就成全他吧。” 元昭帝拧眉,“但是,昨日元氏说她不情愿,朕已经下旨放妾了。” “怎么又成了两情相悦?” 那几人说话虽然隐晦,但元昭帝也听懂了,元氏理应是被强迫的。 “陛下,元氏妾未婚时,就跟李探花相见相处,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元氏心里是愿意嫁给李探花的,只是碍于身份拿乔罢了!” 梅宝林淡笑,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男女情事,哪有强迫一说?” “我是女子,我懂得,那只是抬高身份的说法而已。” “真要是强迫,她怎么不反抗?怎么不逃跑?顶多算是合奸,两情相悦,婚前失去清白,虽然颜面有失,奈何元氏妾歌女出身,自幼少教,不懂礼义廉耻,也怪不得她,李探花又醉酒,神智不清,难免受不住诱惑!” 梅宝林暗示,两人婚前有染,是元静女勾引所致。 她不像含璎那么天真,居然相信强迫? 哈哈哈,简直可笑。 元氏妾,区区贪财短视的歌女,瞎婆子养大的,哪来的风骨? 真是强迫的,为何不自尽,以证清白呢? 反正身份已经认回,真相大白天下,元氏妾也没有遗憾了,此时自尽,正好从容啊。 “陛下赐婚吧,也是成就一桩美事啊!” 梅宝林恳切。 她心里算得明白,帮李探花求下赐婚,一则,成全他的痴情,二则,身为文采飞扬的探花郎,又是相府出身,权高权重,未来在朝堂上,定然有一番作为。 帮了他,他心里感念自己的雪中送炭。 也是一大助力啊。 “嗯,你这么说,确定吗?”元昭帝怀疑。 “自然!”梅宝林斩钉截铁。 元昭帝沉思,片刻,“既然如此,有空时,朕问一问桑国公和长公主,若是成,那就赐婚。” “是。” 梅宝林含笑。 元氏妾卑贱,京中权贵,除了痴情一片的李探花,谁会愿意娶她?哪怕为了桑家女眷的前程,桑国公和端宁长公主都会同意的! 毕竟,桑国公本就不想认她。 至于端宁长公主不舍得,正所谓:夫妻夫妻,夫为妻纳,长公主一个做妻子的,哪能犟得过夫主? 梅宝林成竹在胸,翩然告退。 元昭帝把绿茶一扔,草草用过午膳,下晌儿功夫,召来桑国公询问。 桑国公,“臣全凭陛下做主。” 这就是同意了。 元昭帝又去传端宁长公主,只是,长公主带元静女离开行宫,跑山上泡温泉去了,两日后才会回来。 元昭帝随手写了个赐婚圣旨,没有盖印,放到案柜上…… 晚间,傅含璎翠微堂伴驾,正正好好看见了~ 第71章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这什么啊? 赐婚? 傅含璎一眼扫过,挑了挑眉。 彼时,她刚刚结束了为数十五天的‘喝药禁欲生涯’,可以行房事了,元昭帝迫不及待的传召了她。 两人晚膳都没用,直接在大案上来了一场,傅含璎穿着她新做的软烟罗衬衣,披上外袍,进里间准备洗一洗。 路过柜子时,她看见圣旨一角。 但…… 没动声色,她视若无睹地向前走,洗清完毕,回到内寝时,元昭帝已经收拾好了,正拿着个棋谱自己跟自己独奕。 下‘孤独棋’。 傅含璎凑过去。 “会下棋吗?”元昭帝问她。 “会,一点点~~”傅含璎用指尖,掐出一个极小极小的距离,“就一点点~” 不像梅宝林,家里人重视她,又有长孙太后赐下的教养嬷嬷,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傅含璎在才艺上…… 没有一点。 文采呢,也是平平,只是看的闲书多些。 如今那一点点的棋艺,还是前世出了冷宫后自学的。 “会一点也行啊,陪朕玩会儿!” 元昭帝招手。 傅含璎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开始下棋。 带赌约的。 输了的人,从身上摘件首饰,或是衣裳~ 傅含璎记得元昭帝棋艺也很一般,前世跟她‘杀’的旗鼓相当,又瞧瞧自个儿,虽然衣裳没穿几件,是软烟罗的,但头上的钗环,身上的饰品,真是不少。 与此相比,元昭帝就干净多了,也就那几件而已! 傅含璎很有兴趣。 两人棋下的飞快,转眼十局! 战局十比零。 元昭帝十连胜,而且,胜的轻松愉快,一局棋,都不用半刻钟的时间。 傅含璎都懵了,鬓间所有钗环都卸下去,还饶了件纱袍儿,整个人风鬟雨鬓,披襟散发的。 “陛下棋艺真好啊!”两世都没发现。 看来前世是这个冤家哄自己的! 傅含璎又是气又是笑,扔棋不玩了,见她面颊红润,嗔恼交加的娇态,元昭帝心情极爽,笑着哄她。 “咱们换旁地。” “投壶吧!”他建议。 傅含璎见他完完整整,一件衣裳没少的样儿,含恨点头,两人投壶。 十比零。 结局一样。 “我,我就是个傻的,我为什么要跟文武双全的比准头儿?你胳膊都快比我腿长了!”傅含璎更恨。 元昭帝哈哈大笑。 他更爽了。 被哄的眉眼间自带着冷峻全都消散,他抱着傅含璎哄她,“再换,再换,这回你挑!” 傅含璎恨恨地选择了‘斗草’。 斗草多用楼兰车前草,相互交叉成‘十’字开关,各自用劲拉扯,不断者为胜。 这个用的是巧劲儿,但…… 翠微堂里哪有草啊? 幸而,元昭帝有办法,他转头,目光幽幽看过去,“路九德!” “陛下,奴才去!” 路九德心领神会,带着殿里一众大小太监,在翠微堂前前后后的院落里,举着灯笼,撅着屁股薅草! 季元白摸黑,一个没注意,‘啪哒’摔个大腚蹲,疼的直呲牙。 他颇为不服,心想:陛下,娘娘,下棋执壶有什么好的?明明是奴才师徒更好玩啊,您们看师父,那屁股撅的多圆?再看奴才,找的草多绿? 不如您们分别支持几个奴才,让奴才们比赛谁薅的草多。 季白元薅了不少草,元昭帝和傅含璎各自挑捡开斗,比拼巧劲儿和运气的游戏,元昭帝没那么百战百胜了,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傅含璎把他赢得…… 就剩下条龙内裤。 当然,傅含璎本人也差不多‘坦诚相见’了。 路九德十分有眼力劲儿,傅主子赢了第三回,扑上前扒了陛下明黄色里衣,露出宽阔雄壮的胸膛时。 他就默默带着宫人们退出殿去,开始守门,并叫人接着烧热水了。 局面~~ 显然也没超出他的所料,屋里两位主子斗草,斗着斗着,就真的开始…… 咳咳咳! 屋里传来傅主子的呻吟声。 约莫一个时辰吧,动静消停了,陛下却没叫水。 路九德老老实实地等着。 季元白站在他旁边,呲着牙揉屁股。 刚刚摔得太疼了,感觉尾巴骨都快裂了。 —— 殿里,元昭帝和傅含璎腻腻歪歪地在榻里抱着,身上裹着薄被,旁边摆着冰山,许久不曾亲热…… 傍晚那次,以元昭帝的体力而言,也不过是稍微解了解馋。 睡到榻里,里外折腾,横竖着闹,傅含璎甚至被他压到窗前,掐着腰闹,他终于尽了兴,如今,虎目半眯,又满足又困顿。 他想睡觉。 傅含璎怎么能允许? 她今日又是嗔闹,又撒娇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男人在榻上满足时,格外好说话,否则,又怎么会有‘枕边风’的说法呢? “陛下,我前几日逛园子时,遇见长公主和宝妞了,陪她们逛了会儿,聊了几句!”傅含璎抱着元昭帝的胳膊,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好奇问道:“宝妞是要封郡主了吗?” “宝妞……”元昭帝睡眼朦胧,“是谁?” 这个名字,好朴实啊。 记忆里没出现过。 “就是静女啊,她的本名叫宝妞呢!”傅含璎笑着,仿佛无知地叹道:“您也知道她的经历,对她来说,那就是噩梦啊。” “静女那个名字,是李探花给起的,宝妞厌恶至极,哪会想要~” “哦,厌恶~”元昭帝挑眉,睁开眼睛,“那你又说什么郡主?” 他目光专注。 “宝妞是端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是可以封郡主的啊!”傅含璎不知不觉,反而依赖着,靠他靠得更近了。 “长公主是先帝爷唯一的妹妹,身份尊贵,极受敬仰!” 宗室里,唯她马首是瞻的人不少,而元昭帝因为半胡血统,宗室对他的态度反而平平。 “往日,我见她时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着她,可那天,就因我和宝妞有几面之缘,能说上话,她对我和颜悦色,甚至放低姿态,说宝妞刚回来,谁都不认得,求我跟多跟她玩儿……” “这副舐犊情深的模样,我看着心里实在有些感慨!” 长公主很心疼元宝妞的,想拉拢她,进而拉拢宗室…… 赐婚有什么用? 直接把好处给元宝妞就行了啊。 爹有娘有丈夫有,都不如自己有! 第72章 陛下有旨 “宝妞来自民间,过的千辛万苦,陛下封她做郡主,也能彰显您的仁德和宽厚,而且,长公主年纪越来越大了,男子总比女儿贴心。” “宝妞有了封位,安身立足,长公主能安心,她也更好的照顾母亲,帮陛下分忧……” “长公主是您姑姑呢,您总想她过的好吧!” 傅含璎笑盈盈的,仿佛随口聊天。 那也未必。 元昭帝默默想着,端宁长公主跟他关系平平,还插手他的后宫,他对这位姑姑没什么好印象,但,一个郡主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她是先帝嫡妹,身份到底不同。 但是桑国公那边儿? 元昭帝沉吟着,搂住傅含璎,“行了,天色已晚,朕乏了,睡吧。” “哦!”傅含璎也不强求,‘枕头风’这东西,一遍‘吹’不成,多‘吹’就是了。 反正她是宠妃。 把皇帝榨干的机会多了。 ——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元宝妞认回来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傅含璎私下里,把端宁长公主交给她的名单,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 “果然,这就是嫡出公主的底蕴~” 她叹为观止。 京城皇宫里,无论主仆,单论人数算,约莫有一万四千人,其中,太监五千余,宫女四千余,侍卫禁卫五千余! 端宁长公主给她的名单里,密密麻麻,有五百九十一人,太监、宫女、禁卫应有尽有。 甚至里面有一百多个朱砂写的名字。 后面标着职位。 遍布内务府、六尚局、禁军营、侍卫所,另外几个用绿笔写的,仿佛不太起眼的二等宫女、跑腿太监。 看看他们任职的地方。 慈安宫、凤栖宫、景泰宫、长宁宫,甚至连她的宣和宫都有。 “姑娘,有了这个,咱们真是,何愁不能在宫里横着走啊!”如意咧嘴砸舌,一副‘真是长见识’的模样。 她兴冲冲握着小拳头,抵着名单上的名字,“您看看长公主插在凤栖宫里的人,小厨房里伺候的。” “这个,咱们都能用他把皇后给毒死了!” “毒死之后,陛下封禁六宫,严加彻查,把咱们挖出来,给长孙皇后并骨儿?”傅含璎挑眉,“图什么啊?” 如意撅嘴,“最起码,咱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可能同归于尽了嘛!” “你家姑娘我,还想任意翱翔,当九天飞舞的凤呢,没心情陪皇后长眠。”傅含璎玩笑着,心里盘算这分名单能带给她的利益。 真的很大啊。 能让她一跃成为,除去皇帝、太后之外,对后宫掌握最广,麾下最密的第三股势力,长孙皇后在没有太后全力扶持之下,都没有法跟她比。 将近六百个心腹啊。 后宫人口的将近二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她回到后宫,随便在御花园转转,遇见二十个宫人,其中就有一个,会听她号令。 多惊人。 当然,这份人脉,长公主也在用,但也无妨啊,桑心宜已经废了,长公主除了元宝妞,没有别的女儿,她们没有利益冲突,哪怕日后,长公主被桑国公哄住了,夫妻俩送族女入宫…… 长公主敢翻脸,她反手秘密把名单塞到长孙皇后,甚至是元昭帝那里,一拍两瞪眼。 如意所言,话糙理不糙,有了这份名单,傅含璎在这吃人后宫里,拥有了‘反咬’的能力。 “想把这份名单,真正化为己用,不晓得要使多大的力气啊!”她幽幽叹着。 如意砸嘴儿,十分知足,“好啦,姑娘,别招摇过市啦,我知道您得意……” “有地方使力气,那是很好的,咱们刚进宫那会儿,两眼一抹黑,想吃点份例外的菜,都不知道给谁打点银子!” “如今呐,真是……” “幸福的烦恼!”傅含璎接口。 笑眯眯的烦恼去了。 —— 端宁长公主给出的‘报酬’,完全对得起傅含璎的殚精竭力,她对元宝妞也很有好感,自然投桃报李,‘枕头风’吹的频繁。 梅宝林也多次向元昭帝觐言。 着实是,李探花几次三番,想尽办法的面见她,恳求她,又是思念,又是哀伤,对元氏妾念念不忘,她真不忍心那么优秀的男子,无尽卑微。 元氏妾怎么值得? 梅宝林发誓,要让李探花如意。 元昭帝却没做出决定,他也没召见端宁长公主,只是派人私下调查着。 至于桑国公,他跟长孙皇后保持着联络,又频繁出入行宫,见自家族人,见李相爷,见洪相爷,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他没去端宁长公主的莲花斋,也没有见见认回来的亲女儿。 端宁长公主赌气,也不肯见他。 直到这日,桑国公终于忙完,他来求见了。 端宁长公主思念丈夫,忙传召了他。 “殿下,我已经跟李相商量好了,李二贤侄会来求娶静女,他也托了宫里人脉,陛下会赐婚,勉强算是遮了静女为妾的丑闻!” 他叹声,满面疲惫的看着端宁长公主,“我会多备些嫁妆给她,算做补偿,族里那边,我苦口婆心,他们认了静女能上族谱。” “殿下,我已竭尽全力,有了这两全其美的局面,你也该满意,别在任性,闹到御前,那么好看吗?” “本宫哪里闹了?你该想想,你是哪里惹得政敌?让人家利用傅家攻击了你,梅宝林,呵呵,那位清高的主儿,本宫指使不动!” “还是你女儿在宫里得罪人了!” 端宁长公主心中一沉,喜悦尽消,冷声讽刺。 桑国公也没纠缠这事儿,梅宝林这个告状人选一出,他便没怀疑过长公主,仅是叨念一句,便道:“罢了罢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反正,尽快准备婚事吧,让两个孩子成亲吧。” “我看下个月就好……” “好个屁!”端宁长公主忍不住了,大声骂道:“李湘贤那个强奸犯,谁爱嫁谁嫁?本宫的宝妞不要他。” “你找的婚事,到时候,你擦红抹粉,钻进轿子里,少找本宫的宝妞。” “殿下,您不要胡闹了行吗?静女那身份,不嫁李家侄子,谁肯要她?”桑国公沉容,低声斥道:“逐川又不肯认她,不趁着如今,李贤侄被她迷住,赶紧嫁人,否则,日后咱们百年,她要怎么……” ‘过活’两字没说完,突然,路九德带着一众大小太监,大摇大摆来到莲花斋。 “陛下有旨,桑氏……” 第73章 傅含璎怀孕了? “陛下有旨,请桑国公和长公主殿下领旨!” 路九德手捧圣旨,神气十足行至莲花斋。 桑国公和端宁长公的争执瞬间噎住,两人面面相觑。 桑国公满面不解。 端宁长公主却想起前几日,傅含璎给她的暗示,她的心脏‘呯呯’直跳,神色不变,带着桑国公上前。 遥遥下拜。 路九德展开圣旨,郎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太后慈谕,端宁长公主之女桑宝妞,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 “秉性端庄,持躬淑慎。温恭脊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兹封桑宝妞为乐安郡主,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钦此。” “殿下,国公爷,接旨吧!” 他双手捧着,把圣旨递上,见桑国公怔着,手腕一转,递给了端宁长公主。 “臣妾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生平第一回,端宁长公主这声‘万万岁’,喊得那么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她郑重把圣旨接下,强压泪意,示意女官给赏。 女官忙上前,递出丰富的香包,“烦劳路大总管,请您喝茶。” 旋即,又掏出小红封,给一路跟来的大小太监们。 长公主给的红封,最少十两打底,小太监们眉开眼笑,好听的恭维话不绝于耳。 端宁长公主畅快至极。 “殿下,奴才还要回陛下身边伺候,不多留了。”路九德哈腰。 “快,送送路总管。”端宁长公主忙道。 女官客气着把路九德一众送走。 端宁长公主的捧着圣旨,笑容渐渐收敛,她回身,面无表情的面向桑国公,声音发冷,“桑云洲,陛下慈悲,本宫的女儿已经封了郡主,日后生老病死,自有宗室去管。” 乐安,乐安,陛下这个封号选的好。 她的宝妞,已经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往后的生活,就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陛下愿意给宝妞下旨,想来不觉得她的经历,有什么丢人的,皇家都赞同了,你们桑氏,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本宫闭嘴!” “若让我听见,桑氏的人,对宝妞有何闲言,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污蔑皇亲宗室,乃是大不敬,杖刑、流放、监禁、处死都是有的。” “郡主,也是宗亲!” 端宁长公主厉声,她的女儿封做郡主,地位有了,未来哪怕嫁不出去,也有宗室养老送终,烧香祭拜,身后事都不用担忧。 她再无顾忌。 “李家的婚事,本宫不答应,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本宫的孩子,不嫁强奸犯!” 她冷声,广袖一挥,“送客。” 一声令下,四、五个宫女团团围上来,直接把桑国公轰走了。 莲花斋外,桑国公衣衫凌乱,面色铁青,也不知道宫女怎么轰的,鞋都踩掉了一只,形容无比狼狈。 他如今脑子很乱。 “陛下,陛下怎么会下那样的旨?明明端宁插手后宫事务,已经遭了陛下的厌烦,我也不曾托人替元静女上书。” “陛下为什么给恩典?难道是,是有旁人插手了?” “是端宁?” 桑国公喃喃,不晓得已经因为心宜,得罪了几乎整个人后宫的端宁长公主,究竟找谁进了谗言? 宫道上,桑逐州跑过来,兴冲冲的问,“爹,那个元氏的事定了吧,什么时候成亲?赶紧花点银子把她打发出嫁得了。” “破财免灾,李贤弟巴巴等着呢!” “处置好了她,咱们才能想法子,帮帮心宜,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苦?又是贬位,又是挪宫的,心里不晓得怎么害怕呢……” 桑逐州心疼。 桑国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冒出句,“元静女封郡主了!” “啊?”桑逐州不敢相信,脱口而出,“爹,你搞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她什么身份……” “她是你娘的女儿,国公府的千金!”桑国公冷声,眼里是痛苦和狠辣。 陛下给元静女封郡主,已经做出选择,心宜完了,再也起不来。 他该做出决断了。 桑国公给疼了半辈子的女儿判了死刑,并想着怎么利用她的死,给国公府谋些好处?但,桑逐州接受不了,他瞪着眼睛,大声嚷嚷着,“爹,你是要妥协吗?” “不,不能这样啊,我绝对不会认元静女的,那个唱曲失身的,怎么配跟心宜比,我……” “闭嘴!”桑国公厉声,抬手狠狠给了儿子耳光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裂开,流出血来,“你妹妹是郡主,以往那些脏事少提!” “是嫌不够丢人,还是要抗旨!” “爹,你,你为了那个唱曲的打我!”桑逐州嘴里满是血腥,捂脸恨恨道:“我,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认她。” 说罢,转身就跑。 桑国公又恨又心疼,顿足捶胸,“作孽,作孽啊!” —— 桑家父子痛苦的时候,端宁长公主开心死了,她把圣旨给了桑宝妞,宝妞马不停蹄地找了傅含璎。 ‘枕头风’吹成功了,傅含璎心情也很好,她向元昭帝撒娇,要来了操持宝妞晋封礼的差事,协助端宁长公主和礼部,给她办了盛大的‘郡主封礼’。 那一日,宝妞穿着郡主礼服,与万众瞩目,众人簇拥里,成为了大夏国的‘乐安郡主’。 她的半瞎养娘元婆婆,也被安排到席间,就坐在端宁长公主身侧。 老太太眼睛看不清,嘴也笑不拢。 桑宝妞私给傅含璎磕头,“娘娘,没有您,就没有宝妞的今天,宝妞愿意一辈子为娘娘马首是瞻!” 端宁长公主的态度,也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长公主答应她,帮她搞定宗室、朝臣、甚至是太后,保证她往上爬的时候,不会受到这些方向的阻碍。 她甚至愿意替傅含璎扬名。 “你家世不好,也没有潜袛的情分,想不受质疑地封高位,就得有别的好处,本宫替你办!” 端宁长公主大包大揽,要求是,“你多陪宝妞玩儿!” 傅含璎欣然答应。 她白天陪着宝妞玩,晚上去找元昭帝‘玩’,日子过得相当愉快,直到意外来临。 傅含璎怀孕了! 第74章 龙嗣强,母体更强 傅含璎这个孕怀的,无声无息,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子也没有任何异样,半点孕期反应都没有。 直到一月一次的平安脉,太医给把出来。 元昭帝很惊讶,也有些恐惧,“她不是不能怀吗?” “陛下,充仪主儿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臣等不会把错脉。” 翠微堂里,两个太医跪地,恭敬回话,“至于主儿的身体,的确流过产,但也只是几年内,不容易有孕,不是不能……” “况且,娘娘前段日子喝了补药,体质强健不少,也有易孕之效。” 易孕? 傅含璎一怔,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她是受人算计了。 太医明言,她胎宫受损——虽然是她伪造的,但以元昭帝对她的感情,傅含璎能断定,他不会为了子嗣,不顾她的身体。 宫里能替他生孩子的多了,何必冒险折她这个‘蜜罐子’。 她自己也留着神,伦敦时,一直用着些避孕的法子,辅以食材,不应该这么快怀孕。 有人想要去母留子呢! 傅含璎冷笑,心里觉得也算阴差阳错,人家是算准她胎宫受损,撑着口袋,准备抱走个‘没娘的龙嗣’,结果,她这边身体健康的…… “李太医,我的胎怀的还成吧?” 傅含璎摸着肚子轻声问。 “回主子的话,娘娘和龙嗣极为康健,保胎药都不用!”赵太医恭敬回。 心里想着:做太医四十多年,伺候的有孕主子,两个巴掌总是有的,从没见过充仪娘娘这么壮的! 那脉相,啧啧啧! 简直了。 龙嗣强,母体更强,他太爱了。 这样的主子怀的容易,生着也会容易,不至于连累他啊。 做太医多难啊! 傅含璎也隐晦把着自己把脉。 元昭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傅含璎的脸庞,见她神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太医也说她身体健康,终于放了些心。 他握住她的手,“这个孩子来的,真是太突然了,朕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可有哪里不舒坦的?朕瞧你近来吃的少了?” 那是感觉最近有些胖了,故意减的。 傅含璎抿唇,脑海里依然盘算着,究竟是谁算计了她?是皇后?太后?还是姐姐…… 但身子完全违背脑子,她甜甜蜜蜜的靠进元昭帝怀里,软语嗔声,“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但胃口总有些不好的,酸酸的不想吃东西,原本还以为是闹胃口呢,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 “我也一点都没察觉,吓了一跳呢。” 这个是实话。 她甜蜜蜜的小脸儿,染上愁容。 元昭帝见状,不由担心了,抱着仿佛没长骨头,赖在他身上的蜜罐子,他抚摸着她的背,又伸去摸她的胃。 感觉软绵绵的,不像他,硬的硌手。 “她饮食变少了,胃口也不佳,该怎么办?是不要用些开胃的药?” 他问太医。 赵太医闻言,就询问如意,要傅含璎一日三餐的饮食单子,发现这位主子早膳用了两个包子,一碗海鲜粥,午膳吃了六菜一汤,一碗米饭,晚膳用了一碗凉面,四个冷盘…… 这哪少了? 她一顿就够隔壁梅宝林一天的好吗? 赵太医嘴角抽搐,又很负责任地问了傅含璎平日的饭量,发现果然少了约莫三分之一。 这位主儿,平时是能吃两碗米饭的。 “回陛下,傅主子胃口是有些佳欠,但也是妇人孕期常有的事儿,是药三分毒,能不用就不用!” 孕妇嘛,反应千奇百怪,吃饭吃的少,已经是最正常的反应了,他上回诊的户部尚书家的少奶奶,人家想吃牛粪,说是越闻越香,为此,尚书家的大少爷亲自养了头牛,天天铲粪去给夫人闻,否则,人家吃不进饭去。 这上哪说理啊? “傅主子用膳少了,暂时先看看,能否缓回来,或许,她有什么爱吃的,多试几样?” 反正皇宫嘛,御膳三千六百道,一样一样试,总有爱吃的。 元昭帝颔首应下,把太医打发走,又命路九德去行宫的膳房,让他们换着花样地上菜。 “这段日子,你一日三餐,跟着朕吃吧。” 充仪的份例有限。 元昭帝转吩咐,“即日起,傅充仪的份例,按贵嫔的规格走。” “是!” 路九德赶紧应下。 心里转着,贵嫔?那可是从三品的份位啊,万岁爷的意思,不会是傅主子生了这胎,就能坐上贵嫔宝位吧? 连升四级?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和洪妃娘娘之下的第三人,不能吧,赵娘娘潜只旧人,陪伴陛下,又生了二皇女,也就是个淑仪罢了。 傅主子进宫才多久啊? 半年? 路九德心里嘀咕,不敢相信,然而,回头瞧瞧傅主儿娇媚惑人,扭股儿糖似的,缠在陛下身上,陛下也柔声细语地哄她。 他不敢多想,心里却把傅主子的位置,又提高了几分。 他办差去了。 效果…… 不太好。 到不是傅含璎吃不下饭,她胃口好的很,而是,她故意作为,越吃越少。 路九德急的直转儿。 元昭帝也犯起了愁,傅含璎这才‘艾艾期期’的开口,“陛下,你也知道,我外祖母是个妇医,最擅长孕妇产儿之事。” “她如今年纪大了,我身为晚辈,不好惊动老人家,但外祖母有个亲传弟子,名唤秦若华,从小照顾我,待我极好的。” “我,我,我已经失了一个皇儿,这一胎又怀的艰难突兀,能不能让秦师姐进宫帮我保胎啊。” “我,我这心里慌得很。” “你摸摸,一直跳呢!” 她娇娇气气地拉着元昭帝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元昭帝哪抗得住啊?为了爱妃,为了龙嗣,自然只有答应的道理,派人去寻了秦太太,问她愿不愿入太医院做事。 不是普通没品级的医妇,而是医师,正七品呢。 秦若华得着御令的时候,乐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点稳重姿态都没有,她点头如捣蒜,“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 她可太愿意了。 半点犹豫没有,她领了旨意,回家抓着秦姐夫和一双儿女,赶着牛车,一家四口,连夜搬进太医院给准备的小宅子里。 两天功夫安顿下来,秦若华收拾行囊,准备去行宫伺候主子,可没等出发呢,夜里,傅夫人找上门来了。 开口就说:“秦姐姐,你得帮我个忙。” 第75章 万岁爷,这是哭了? 傅夫人堵上门的时候,秦若华正对着祖宗牌位磕头。 “哎啊娘啊,苍天啊,我出息了,我当官了,哈哈哈哈哈,究竟是你们谁的坟头上冒青烟,把我撩着了?哈哈哈哈!” “我秦若华也有今天,我也能穿官袍儿,谁能想到啊!!” “哎啊,师妹啊,我的含璎娘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啊,哈哈哈……” 秦若华笑得猖獗。 把她一双儿女和秦姐夫吓得够呛。 秦姐夫小声,“行了,若华,快点住嘴吧,你在把狼招来。” “多吓人啊,一会儿左邻右里来敲门骂娘了!” “你闭嘴,你知道个屁?”秦若华转身骂男人,刚掐上腰儿,没等发挥呢,‘叩叩叩’有人敲门。 秦若华:…… 神色突然有点慌。 不会真的扰邻了吧?她赶紧让儿子去开门,秦伯阳应声过去,门一开,傅夫人进来了,张嘴就道:“秦姐姐,含璎有孕了,你要进行宫照顾她吧。” “我知道你得了我娘的真传,脉把得极准,你得帮我把出来,她怀的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个龙子,你就伺候她到生产,若是皇女,你就少管她,干脆去服侍梅仙好了,她陪万岁爷那么久都没怀过。” “身体肯定不好,宫里的都是男太医,哪有女子体贴近身。” 傅夫人理所当然地吩咐。 她是井家独女,受尽宠爱,对师姐师妹的态度,像对丫鬟似的。 “呵呵,大小姐!”秦若华陪笑,尊声唤她,也不拒绝,也不答应。 “嗯嗯嗯~”她含糊应付着。 傅夫人已经习惯了师姐妹们的顺从,觉得她的态度就是领命了,眉眼满意道:“成吧,你记得随时传消息回来,让你儿子女儿跑腿就成了!” “我没时间到你家来。” “最近府里也不知是怎么了?事事不顺,老爷被上司罚了,烦心得很,不过,那是高门官府里的大事,我跟你说也没用!” “你又不懂!” 她嗤声,脚步匆匆离开。 秦望月冲着她的背影,一边跺脚,一边吐舌头,“呸呸呸,我娘也是官,我家也是官员门户了!” “你丈夫干了半辈子,就是个七品,我娘一步登天,也是七品,你们全家,都不如那好老娘们,傲什么傲啊!” “小姑娘家家,满嘴胡话。”秦若华沉脸,伸手敲头,见女儿缩脖子,瞪眼睛委屈巴巴看自己,她道:“你师姑全家啊,连不好的老娘们都不如。” “抱大腿都抱不明白。” “自己生的不去护,反到喂着隔肚皮的,但这样也好,她要是看透了,哪还有我什么事啊?” “哈哈哈,先抱上大腿的有官当,后抱不上的烂裤裆~~” 秦若华美滋滋。 次日,她直奔太医院,先上了个名档,随后让秦姐夫驾车送她到行宫,拿出腰牌,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土妞产婆’,也穿着官衣儿,走在行宫了。 她拜见傅含璎,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随后,兢兢业业地准备帮着娘娘护胎争宠,后宫争斗。 她也是游走后宅那么多年人了,见多识广,她太行了。 秦若华撸胳膊,跃跃欲试,结果,愕然发现,自家娘娘用不着她啊。 不管是养胎,还是争宠,人家自己包圆了! —— 太医院进了自己人,把秦家人提溜到身边儿,傅含璎的孕期反应,不药而愈,她和秦若华制了餐补食谱,直接交给厨房。 元昭帝在来的时候,就被一股浓浓的南瓜甜香给吸引了。 “怎么样?今儿又吃什么呢?”他上前端详着傅含璎,觉得她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红团团地招人爱。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触感柔腻,鹅脂白玉般。 傅含璎顺势靠向他,笑盈盈地道:“秦太医说,我刚刚怀孕,偶尔吃些粗粮对身体好,今儿让厨房煮了南瓜小米粥。” 浓浓南瓜甜,馥郁小米香,经过一夜的焖煮,南瓜的外皮都熬化了,浓郁橙红的瓜肉,融化在厚厚的米油里,扑香诱人,用勺子轻轻一抿,南瓜肉便轻易被捻碎,化进粥内。 另外的主菜,是道贵妃鸡。 选了十几只鸡,只取鸡翅,先用绍酒和调料腌制,再用香菇、淡菜、嫩笋、青椒焖烧,莹润的油脂浸润在白玉盘子里,汇成清亮的一汪儿。 再配了香煎鲜虾包子,溜鱼片,炸鹌鹑。 鱼片鲜嫩,香脆可口。 炸鹌鹑也极好,外壳酥脆,内里多汁,骨头都能嚼碎了,正好配粥喝。 “陛下刚好来了,陪我一块儿用些吧。”傅含璎笑声。 在兰庭用膳,对元昭帝来说是常事,路九德都习惯了,他和如意赶紧摆筷子摆碗。 两人一块用膳。 傅含璎干掉了两碗粥,六个鸡翅,半盘子鱼片,两只鹌鹑。 又吃了三块枣泥糕。 元昭帝盘算了一下,发现傅含璎吃的,都快赶上他的三分之一了,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差不多得了,别吃太多,免得到时候肚子太大,不好生了。” 他娘就是流产死的,他对女子孕育之事挺上心,特意了解过。 小口大孩子,那就是不好生啊! “成,听陛下的,不吃了!”傅含璎意犹未尽,却也听劝,把筷子一下,又端了冰酪来吃。 元昭帝眉毛都快打结了,上去给她抢下来,“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应该知道保养,怎么能吃冰?” “眼下都入秋了,该保暖了!” “陛下,秋老虎的天更热。” 要不然,为什么没起驾回宫,还留在借山避暑,不就是因为热吗? 傅含璎撇嘴,可见元昭帝脸都绿了,也不再犟嘴,“好嘛好嘛,我不吃就是了,给你吃!”说着,舀了勺冰,塞进元昭帝嘴里。 元昭帝被堵得哭笑不得。 如意遣人把桌子收拾了。 天色不早,有孕之人需要多休息,两人没多言语,躺下睡了。 夜半时分,傅含璎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滚烫强健的身躯搂住自己,肩膀上一沉,被重重蹭着。 她挑了挑眉,正想着‘陛下这么忍不住吗?要对孕妇下手’,耳根旁,就感觉到了一股湿润。 哭了? 第76章 姐妹反目了? 这…… 好端端的,那么大个的皇帝,怎么掉眼泪了呢? 傅含璎挑眉,一动没敢动,默默感受着元昭帝趴在她肩膀,高大强壮的身体,像搂着婴儿般,把她整个包裹住。 胳膊揽着她的肩膀,双腿缠绕着她,那是种抵死缠绵的姿态,却又小心翼翼避开了她的肚子。 “傅充仪~” “含璎……” 突然间,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夜晚的微风轻拂心弦,带着股不可抗拒,却莫名虚弱的心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朕有些,有些后悔……” 一句话说完,傅含璎感觉肩膀处又湿了些,她心里稍微衡量便懂了。 元昭帝大概是怕,她‘流产’后,那么快在怀孕,身体出问题,听了太医的话,知道大小都无事,一时放松,庆幸后悔,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但…… 她这个孕妇都没哭呢,元昭帝一个播种完了等收获的,哭什么哭啊? 可身为皇帝,身为男人,面对子嗣,能说出‘后悔’两个字,傅含璎心里是有些感动的,她蓦地转身,抱住元昭帝的脑袋,深深地吻住了他。 绵密又细软的吻,元昭帝本能地给出回应,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傅含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陛下,我会没事的,别害怕。” “你那么担心我,我心里好感动。” 元昭帝把头埋在她怀里,没有言语,两人静静抱着,许久,许久,傅含璎轻轻亲了亲他的发,柔声道:“虎奴,我真的好喜欢你……” 随后,今日份深情演完,她闭眼睛睡着了。 孕妇嘛,需要多多休息。 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元昭帝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探身,他凝视着傅含璎的脸庞,心情复杂又激动,他叹了口气,把人薅过来搂进怀里,慢慢睡了。 —— 万春园。 梅宝林眉眼间的兴奋,掩都掩不下来,她笑得春风满面。 “姨母,陪伴陛下五年,我也能儿女双全,甚至能得两个皇儿!”她激动地说,脸颊是昂扬的嫣红。 含璎的孩子,柔才人的孩子,理所应当都是她的。 “我立了大功,姨母要帮我,让陛下快快复我的位啊!” “哀家……”长孙太后顿声,苍老脸庞满是疲惫,一眼没看住,孩子就又惹了祸,桑家的马蜂窝,她上去就给捅了,那一窝子恨她恨的牙痒痒,还有皇后! 她想着,把目光转向胡凡。 胡凡苦涩地摇了摇头。 求见第四合了,长孙皇后依旧称病回避。 长孙太后觉得头痛欲裂,好好的能相互扶持的表姐妹,算是彻底反目成仇了吗? 苍天啊。 “梅仙,梅仙你这个孩子真是太疾恶如仇,也太,太……” 长孙太后瞧着外甥女一脸期盼,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想想她五年如一日,不曾有孕,膝下无子的凄凉。 梅仙她,她多想要个孩子啊。 她多盼着啊。 她有什么错?她也只是想做个母亲,太心急了而已。 “算了吧!”长孙太后忍不住把可怜的外甥女拉进怀里,“你想要什么,哀家都会帮你的,傅充仪的孩子,柔才人的孩子,咱们且看她们,谁能生下皇子……” 她想说‘到时候抱给你’,然,话音未落,梅宝林就嘟起嘴,不满地道:“姨母,皇女也很好啊。” “我要是能得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娃,定然要把她教得知书达理,宁静致远。” 膝下有皇子的情况下,再养个女儿是很好的,毕竟,皇子六岁就要进尚书房苦读,皇女却能一直养在身边,直到嫁人。 也能聊解寂寞了。 “这……”长孙太后拧眉,觉得一下子抱两个孩子,多少有些难,然而看着外甥女难得的撒娇模样,只能无奈笑道:“梅仙,你这孩子啊,真是会为难人。” “那姨母依不依嘛!”梅宝林嗔声,脸颊嫣红。 又羞又娇。 “好好好,哀家来想办法。”长孙太后失笑,眼里闪过丝厉色。 她的乖外甥女,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收获就必然得到她手里。 傅充仪,柔才人,还有端宁长公主,都得懂得感恩才行。 没有梅仙的善良和勇敢,端宁能认回女儿吗? 她欠自家梅仙了,自然要回报。 长孙太后眯起眼睛。 —— 清微雅居。 长孙皇后站在案前写信,将最后一笔收完,她亲自用信封装了,递给良辰。 “派人送到桑国公那里。” “是,娘娘!” 良辰领命,悄无声息的离去。 白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长孙皇后挑眉,“你想说什么?” 白嬷嬷蓦地垂头,犹豫再三,“娘娘,您身为皇后,跟外臣私谋,总归不妥,眼下,您和陛下的关系,刚刚缓合,傅充仪又有孕,伺候不了陛下了,您,您……” “刚好可借机,怀个皇嗣。” 皇后,说白了,也就是皇宫女子,膝下没有亲生儿子,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娘娘,您别本末倒置。” 争权夺势,笼络前朝,没什么不对,但好歹先生个皇子。 “还有太后娘娘那边,您也撅了好几回了。” 一个皇后,太后是亲姑母,相处的不孝又不好,表面功夫都懒的做,身为国母,跟陛下相敬若‘冰’,好不容易稍微回缓些,也不去讨好求怜,只顾着联络朝臣,算计后宫。 “娘娘……” 您这路子不对啊。 白嬷嬷苦劝。 “你闭嘴!”长孙皇后眉毛一厉,想起太后偏心傅梅仙的种种,以及她在元昭帝跟前无尽卑微的模样,她心里便恼羞成怒,“白氏,本宫才是皇后,怎么做一个国母?你区区奴才懂得什么?” “也敢来教训我!” “呃,娘,娘娘,奴婢不敢。”白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跪下。 “不敢?呵呵,本宫看你是奴大欺主。”长孙皇后气急败坏的下令,“美景,把白氏拉出去,打她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娘娘~”白嬷嬷愕然,美景也惊了,在没想过,从小奶长孙皇后长大,半个娘般的乳母,会受这个待遇。 “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长孙皇后厉声,“你也敢违抗本宫?” “奴婢遵命。”美景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拉人。 白嬷嬷没有反抗,一直流着眼泪看着长孙皇后。 她被拖出去了。 旋即,院内响起板子打肉的声音。 长孙皇后深深握拳,眼睛通红,“本宫,本宫……” 第77章 有人行刺? “本宫没错,本宫没有错,是太后逼本宫,傅梅仙几番坏我大事,她还要从中说和,让本宫退步!” “她偏心至此,本宫凭什么给她脸面?” “皇帝,皇帝他……本宫都道歉了,那么卑微,那么忍辱负重,他凭什么不动容?” “他不来找本宫,色中恶鬼似的缠着个孕妇,难道还要本宫亲自请他临幸吗?皇子总会有的,急什么?” “本宫又不是不能怀!” 长孙皇后喃喃,神情似哭似笑,她伸手,倔强地抹了把眼泪,高高昂头,外间,白嬷嬷隐忍的痛呼,声声入耳。 她深深吸气,“本宫的路,不会走错的。” “联络前朝,跟桑国公成为盟友,对承恩公府也有好处,本宫要做个实权皇后,未来整个大夏,谁都不能欺辱本宫!” “本宫,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本宫面前,摇尾乞怜!” 她带着哭腔低吼。 —— 时光,飞快流逝,转眼到了十月,气温开始下降了。 御驾一行,也准备回宫。 傅含璎身为孕妇,直接坐上了元昭帝的御驾。 “你身子沉,沿路不稳,别颠着了你。”元昭帝让傅含璎坐到他膝上,跟抱个小娃娃般,毫不费力,甚至不耽误他看折子。 傅含璎探头去看,入目就是‘臣桑云州有罪……’。 哦,原来是桑国公的请罪折子啊! 她去瞧内容,无非‘新酒旧瓶’,无甚出人意料的地方,除了深刻认错,恳切言辞之外,就是乞求陛下,对桑采女稍稍宽容些。 他称:“小女心宜年幼,当年之事,皆是臣识人不清之错,她无辜遭怜,臣心甚痛,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看在她几年尽心伺服的份儿上,宽恕厚待她些,臣感恩不尽!” “到是一片爱女之心。”元昭帝放下折子,轻轻叹息。 傅含璎挑眉,不可置否。 前世,她把桑心宜干下去的时候,桑国公可不是这个态度。 “陛下怜惜桑采女了?”她仰脸儿,妩媚眸儿专注地凝视着昭元帝,语气是明显的不悦,“你想饶了她?” 桑心宜跟她有‘杀子’之仇,在元昭帝面前,她从来不掩饰恶意,也不扮‘大度宽容’什么的。 恨就是恨,哪怕‘不忍陛下为难’,从来没在明面追究过,但私下也绝没好话。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为人隐忍,那才叫‘真爱’,心胸宽厚的,那就一直宽厚吧,没人心疼。 “你啊,这个小心眼儿!”果然,元昭帝无奈笑着,大手划过她的鼻梁,结果飞快被她抓住,捏在掌心,潋滟眸儿盈满不甘,一副‘不得回答誓不休’的模样。 “朕没有那个意思,桑采女……” 他顿声,眉眼淡漠,“宫里不缺她口饭吃。” 傅含璎眉眼含笑。 御驾一行,回到宫中,洪妃娘娘领头,带着一众宫嫔们跪在乾坤大门前迎着,元昭帝率先下车,长孙皇后随之而行,帝后二人搀扶着长孙太后。 傅含璎识趣儿地坠到后头。 梅宝林高高昂着头,紧紧跟在长孙太后身边儿,几乎是挤着长孙皇后,同时,也站在了赵淑仪和几个皇子皇女前面。 傅含璎看见,赵淑仪的眉头拧了拧眉,眼中有转瞬即逝的不满。 梅宝林半点没察觉。 御驾前面,洪妃娘娘率领众妃嫔,齐刷刷下跪,口称,“臣妾等人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元昭帝俯身,亲手扶起洪妃,神色平静,他道:“这段日子宫里多亏你照顾着。” “真是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怎么能叫辛苦呢!”洪妃娘娘柔情脉脉,瞧着元昭帝的眼睛,温柔得像一汪水。 她顺着皇帝的扶持,盈盈起身,温声细语,“陛下把后宫交给臣妾,臣妾生怕有半点做不好的地方,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每日都提心吊胆的,幸而宫里姐妹们知书达理,亲如手足,没废臣妾什么力气。” “那就好!” 元昭帝颔首。 长孙皇后暗暗瞪着洪妃。 洪妃娘娘旁若未觉,依旧温柔笑着,她道:“……桑采女新挪了宫,约莫有些不适应,病了些日子,许是身体实在难受,总是日夜喊叫。” “她挪去的棠梨宫,跟景泰宫挺近的,她的叫声,柔才人总能听见,昼夜难眠,她身怀龙嗣,睡不好怎么成?” “况且,她初次怀孕,总有不懂的,独自居住,臣妾觉得不妥当,就做主把她挪到了长信宫,亲自照料着。” 洪妃轻描淡写。 梅宝林猛然抬头。 低位嫔妃怀了龙嗣,生在谁宫里,就归哪个主位养,这潜规则谁不知道,她费尽心力,把桑心宜踩下去。 洪妃想摘桃子? 贱人!! 她拧眉,眼里冒火想要插话,身侧,长孙太后的目光。 ‘禁言!’ 梅宝林看见姨母的无声警告,她深深吸气,把冲到喉头的喝斥咽了下去。 长孙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讽刺冷笑。 长皇太后瞧见了,头疼欲裂。 元昭帝仿若未觉,只是对洪妃说了句,“辛苦了,你想的周道。” 洪妃笑的越发温柔雍容。 她迎着皇帝、皇后、太后等人,一众进了后宫,元昭帝挥手,示意接驾的嫔妃们离开,又回头叮嘱傅含璎一句,“一路风霜,你先回宣和宫歇息去吧,朕晚上去看你。” 随后,就要携同皇后,先把长孙太后送回慈安宫。 这是孝顺。 梅宝林也理所当然地跟着。 傅含璎深深看了几眼,洪妃这个突然冒出来,准备‘摘桃子’的,准备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瞧见长孙皇后唇边那抹讽刺,又志在必得的笑…… 志在必得? 她得到什么了? 傅含璎心里念头刚刚转过,就见宫道尽头,一道披发跣足的身影,疯了般向元昭帝跑来。 “大胆,谁敢冒犯御驾?” 两旁侍卫断喝,上前抽刀拦截,但是,那身影居然没退,反而加速了,直奔侍卫的刀而去。 就听‘噗’声,刀身抹入胸腹,鲜血奔涌而出。 “陛,陛下……” 那人倒地,气声呼唤。 “桑心宜?” 第78章 我好后悔 “啊啊啊啊!” “死人了!” “好多血,救命啊!” “护驾,护驾~” 御驾周围,侍卫蜂拥而上,护到元昭帝身边,嫔妃们惊声尖叫,四下而逃。 傅含璎一个箭步,直接冲到元昭帝身边。 无论何时何地,皇帝的护卫总是最强的,又能显露真情护驾,关键时刻,又能躲他身后。 元昭帝块头多大啊,能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刺客’被押到跟前,胸中插着刀,已经奄奄一息,侍卫们掐住她的下巴,她的脸庞映入众人眼帘。 “桑心宜?怎么会是你?”梅宝林脱口而出。 元昭帝双眉紧琐。 长孙太后本能看向长孙皇后,就见她嘴角勾着抹冷漠,又得意扬扬地笑。 洪妃瞬间跪下了,口称,“陛下,臣妾有罪,不曾管理好六宫门禁。” 桑采女是挪宫养病,处在禁足中的,身为协助六宫的妃嫔,让治下罪妃跑出来,还自尽了! 这是大罪啊。 “你先起来。”元昭帝没有指责,虎目复杂地俯视着桑心宜,“桑采女,你有何言要对朕说?” 刀没拔,桑心宜尚未死,被侍卫押着,她的眼睛,一直期盼又绝望地看着元昭帝。 “陛,陛下~”桑心宜虚弱呻吟,眼泪如泉水般流个不停,“臣妾,呜呜呜,臣妾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晓得,我,我明明是爹和娘的孩子,换女之事,我,我是无辜的。” “陛下,我知道,我娇纵任性,仗着家势肆无惮,做下了很多错事,可是,我是真,咳咳咳,真的想让陛下喜欢我。” “我嫉妒傅梅仙,她是您的青梅竹马,我嫉妒皇后娘娘,她是您的正妻,能光明正大站在您身边,我也嫉妒傅含璎,她那么年轻,那么受您的宠爱,而我,我……” “咳咳咳,我也嫁您四年了,您却不喜欢我,您每次看见我,眉头都是皱着的,我,我,咳咳,我一直觉得,我是长公主的女儿,有皇家血脉,我和您才是真正的般配,我,我一直这么想,可是,可是我是假的。” “我是个妾室罪妇的女儿。” “陛下,我配不上你了!” 桑心宜哭的面容扭曲。 元昭帝眉头拧眉,“传个太医来。” “是!”路九德应声,脚下抹油,跑的飞快。 桑心宜抽泣摇头,“不,不要救我了,陛下,我不想活了,我有罪……” “桑采女,那是你生母造下的孽,你哪怕有罪,也是从属,陛下都处罚了,你别太介怀,一会太医来了,好好治伤,不会有事的。”洪妃柔声。 仿佛怜悯。 实则眼底深处,是重重的阴沉。 “我,我要死了!”桑心宜眼里的泪,流个不停,就像她胸前的血一样。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眼前浮现出,她挪宫后的日子里,爹和皇后娘娘给她传的消息。 爹说:家里被她连累了。 爹说:他过的很艰难,外面的人笑话他,族里的怪罪他。 爹说:陛下怪罪他了。 爹说:她是陛下的枕边人,陪伴陛下那么多,让她想想办法,乞求陛下谅解。 皇后娘娘说:死人是没有错的。 桑心宜性格娇纵,脑子不算灵慧,一时半刻,她没有什么主意,慧月问她,要不要赌一把,赌赌自己的命,赌赌陛下的心。 慧月说让她假自尽,皇后娘娘会收买陛下身边的侍卫,她撞刀的时候,侍卫会用巧劲儿,不会伤她太深,但是,但是…… 好疼啊。 不是会用巧劲儿吗?怎么会这么疼,她,她好像受不住了? 皇后娘娘骗了她吗?还是,还是…… 桑心宜颤抖着启唇,想要质问,然而,桑国公清隽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心里一疼,她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爹,爹,呜呜呜!” 您救救女儿。 “娘,娘……” 我好恨你啊,你为什么认个歌女,都不认我? 你抚养我那么久,却弃我而去,因为惠姨怨恨我,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傅梅仙,你多管闲事,害我致死,我做鬼都要缠着你! 皇后娘娘,你为什么骗我?我那么相信你,你却,我恨你,我恨你。 大哥,你最疼我了,二弟,三弟,你们是我的亲弟弟,帮我报仇,帮我杀了那个歌女,帮我,帮我孝顺爹,帮我恨着娘,永远恨着她。 桑心宜满肚子的怨恨,随着鲜血流尽,她瞪圆眼睛,最后气声说出句,“陛下,陛下……” 旋即不动了。 这时,路九德飞奔着带太医赶过来,太医上前一把脉,‘扑通’跪下,颤声道:“陛下,桑采女去了。” 元昭帝目光沉沉,“桑心宜复位修容,以妃礼下葬吧。” “洪妃协理不严,罚三个月俸禄,择日将宫权交还皇后。” 说罢,他看了桑心宜的尸身一眼,摇头离开。 众嫔妃们跪下,口称,“臣妾等恭迎陛下……” 一旁,梅宝林昂然立着,柳眉半拧,似是惋惜,又仿佛提醒地清冷道:“桑采女,真是个糊涂人,不曾熟读宫规!” “她难道不晓得,嫔妃自尽乃是大不敬之罪,要褫夺封号,曝尸荒野,父母也要受连累流放。” “宫规严明,陛下却随意更改,真是太不该了。” 嫔妃们都把目光看向她。 长孙太后脸儿一沉,“梅仙,陛下已有决断,尚且,死者为大,不要说了。” “姨母,我也是就事论事嘛!”梅宝林撇嘴。 她随着长孙太后离开了。 众嫔妃们也徐徐起身,各自离开。 侍卫们拿来白布和木架,把桑心宜的尸身抬起来,蒙好抬走,傅含璎站在角落,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个了!” 前世的仇人,死掉一个了。 升位降位,真假千金,全程由她操纵,桑心宜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桑心宜临死前,怨毒目光的扫视遍布皇后、姐姐、皇帝、洪妃,独独没有她。 “呵呵呵,你要跟我一样重生了,怕是都找不着真正的仇人。” “打了我两世的‘一丈红’,就用命来填吧。” 她笑吟吟的,带着如意回宣和宫了。 —— 傅含璎的好心情,维持到傍晚,落日余晖,天边染红的时候,路九德捧着圣旨,晓喻六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林傅氏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修仪,钦此。” 姐姐复位了? 怎么回事? 傅含璎柳眉拧起。 第79章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时间回到正午。 元昭帝处理完了,知道桑心宜自尽,哭奔进宫,痛哭顿足,恨不得追了去的桑国公,他换下被哭湿的龙袍,心情复杂地开始处理政务。 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直到晚膳时分,他准备去凤栖宫陪长孙皇后…… 元昭帝心里,其实不太情愿,他那小心眼儿尚没过去呢,但,好歹是皇后,为了帝后和谐,该去还得去。 他御驾前行,结果,走到半路,被太后娘娘给截了。 “陛下,娘娘说找您有事儿,请您到慈安宫一叙。” 胡凡拦了御驾。 “母后有召,朕自当前往!” 正好不愿意去见皇后呢,元昭帝跟路九德吩咐一声,“你去皇后宫中说一声儿,朕去见母后了。” “是。”路九德小跑离开。 元昭帝御驾转弯儿,直奔慈安宫,进得殿来,先给长孙太后问安,又被‘长’在长孙太后身边梅宝林见礼。 一通规矩下来,元昭帝落座,长孙太后满面慈爱地命人传膳。 太后年纪大了,牙口没有那么好,胡凡找御膳房要的,都是些蒸菜、炖菜和一些不费牙的糕饼之类。 占了桌子的‘半壁江山’。 另外‘半壁’,是梅宝林喜欢的清淡雅食,绽青碧绿的半桌子,又是黄瓜、又是青菜的,元昭帝看着都眼晕。 但…… 跟以往来长孙太后处不同,桌子中央,居然摆了蒸鸡,蒸酥肉和炖鱼。 “有肉吃?” 元昭帝挑眉,颇觉惊讶。 “皇帝,劳累一天,也该饿吧,用膳吧。”长孙太后慈眉善目,体贴入微地替元昭帝夹了筷子鱼。 “多谢母后。”元昭帝吃了。 觉得…… 也是挺好吃的,但是御膳房顾及太后的牙口,蒸得软唧唧,烂呼呼,香归香,却像被人嚼过似的。 他不喜欢。 元昭帝虽然看着‘好养活’,给啥吃啥,但多少也是有点追求的。 他简单用了些,便放下筷子,而长孙太后,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母子亲情联络完了,就开始说正事。 “皇帝,哀家年纪大了,有你这个孝顺孩子,晚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放心不下梅仙!” “唉,她娘是哀家一手养大的,悲乎去得早,就给哀家留下了梅仙一个孩子,哀家惦记着她,就把她托给了你,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你在哀家眼里,又是个最懂事,最体贴的孩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哀家在没有不放心的!” 她忆往昔,频频夸赞元昭帝,片刻,又叹道:“梅仙做错了事,她太善良,太天真了,一味讲究公正,不晓得内里脏污,你、皇后和她……” “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知道你的为难,不愿为难你,但如今,桑国公府那两个女孩儿的事,梅仙算是立了些微末功劳。” “你多少也眷顾她些吧。” “她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也是哀家的外甥女……” 总不能一直做个宝林吧。 长孙太后把未尽的言辞,写在表情里。 元昭帝捧着胡凡进的‘助消化、解油腻’的普洱茶,心里叹道:母后宫里的晚膳,真是‘价格’又高,味道又难吃啊。 “母后,朕想着梅仙她……” 元昭帝没打算让梅仙一直当‘宝林’,终归青梅竹马,有情份在,早晚是要复位昭仪的,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 桑心宜刚刚自尽,死得那样惨烈,梅仙就要踏着她的骨尸往上爬了。 她说的那个“嫔妃自尽有罪”的话,元昭帝听见了。 “梅仙确实有功,复位修仪吧。” 他淡声。 长孙太后眉头一拧,想说什么,一旁,梅修仪喜上眉梢,屈膝谢恩,“臣妾谢过陛下!” “陛下,烈郎,我,我懂你的心……” 不复高位,是怕她被针对吧。 她明白。 修仪就修仪吧,总比含璎高些。 梅修仪很满意。 长孙太后见状,也收了声,元昭帝起身告辞。 他去了凤栖宫,却没留宿,仅是跟长孙皇后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乾坤殿,独自安寝,整整一夜,他没太睡好,偶尔会梦见桑心宜刚刚入府时的情景,她…… 真跋扈啊! 入府第一天,就扇了他奶嬷嬷的脸,又跟梅仙大吵一架,对昔日王妃白氏也不大恭敬,但,终归鲜活。 —— 借山行宫虽然有大臣入住,处理起朝政来,终归不如皇宫方便,元昭帝自回宫后,就一头扎进政务中。 完全没心情流连后宫。 桑心宜在洪妃管理后宫时出逃自尽,洪妃受罚,宫权顺利回到长孙皇后手里,洪妃受到了很大的质疑。 前朝后宫纷纷有言:“洪妃温柔可亲不假,可能力不足也是真,几个月的后宫都管不好,真是不如皇后娘娘,能力非凡,母仪天下。” 洪妃闭宫蛰伏着,看似出力没讨好,然而…… 柔才人带着肚子里四个月的龙胎,依然住在她宫中偏殿里。 太医诊过,那是个龙子。 至于傅含璎的孩子,月份尚短,倒诊不出什么来,倒是宫里私下传得快,说她这一胎,是给梅修仪养的。 “她为什么进宫?谁不知道啊,本就是给梅修仪当‘肚子’的,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唉,还得是梅修仪,陛下念着她,太后娘娘挂着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高卧,分位,龙胎都来了。” “修仪娘娘人淡如菊,清冷自持,为人又善良,这是菩萨给她的福报。” “是啊,想来修仪娘娘很快就能复位昭仪,甚至做四妃了,毕竟,如今陛下身边,四妃位置一个都没有呢。” 宫女太监们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低位嫔妃们都有私语。 众人普遍觉得,柔才人的龙胎是洪妃的,傅含璎的则是梅修仪的,毕竟,她进宫来就是为了干这个。 如意急得一嘴火泡,眼睛都是红的。 “姑娘,我上火上的尿尿都是黄哒,您怎么一点都不当回事啊!!” 如意脸上全是油,冲着傅含璎抓头发。 傅含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如意上火上的太狠了,嘴里滂臭,她本人不嫌弃,但肚里的‘主儿’有点受不了。 “如意,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第80章 蓝颜知己 “我不急,我怎么可能不急啊?” 如意眼冒金星,团团乱转,“梅修仪复位了,那么简单,那么从容!姑娘,陛下都没来跟您商量一声啊!!” “她就复位了!” “今天,啊,太后娘娘说一声儿,她就又成修仪了,明天她就能升回昭仪,到时候,您生下来的小主子,算您的,还是算她的啊!” “您俩现在都住宣和宫呢!!” “她分位比您高……” 如意像个暴躁的螃蟹,满屋横着转。 傅含璎捂着鼻子,也不敢反驳,看她气势汹汹,小小声插话,“那个,如意啊,修仪也不算一宫主位。” 嫔才是呢。 “姐姐没挪回正殿……” “也快了啊!”如意咆哮,眼泪汪汪的,“有太后在,她想升回去还不容易吗?” “等人家成了昭仪就来不及了!” “呃~~”傅含璎讪笑。 姐姐复位,要说心里一点波澜没生,那是纯骗人,但也不能说出乎她的所料吧。 秦若华进太医院那么久,凭借银子和中老年妇女特有的亲和力,算是混得很开了,她行医多年,也有同行熟人。 太医院里,她打探到修改傅含璎药方的人。 毫无疑问,就是长孙太后。 傅含璎:…… 真是一点都不值得惊讶啊。 “唉,能抱大腿是好啊,拼搏努力汗流成行,比不上家里依靠好爹好娘,姐姐啊,好爹都没有,靠着好娘,得了好外祖母,后宫真是畅通无阻。” 傅含璎幽幽叹息。 如意更气了,“姑娘,您还有心情感慨呢?应该想想怎么办啊?太后娘娘着急复梅修仪地位,摆明就是想抢您,或者是柔才人的龙嗣……” 她没猜到,梅修仪那么贪心,想要‘儿女双全’。 “您不怕梅修仪,觉得她不是您的对手,但是太后娘娘呢,这回她下场了!” “闹不好,人家想要去母留子呢。” 如意真的急了。 傅含璎抿唇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外间宫女进来禀报,“小主,修仪娘娘带着太医过来了……” 话音未落,梅修仪清冷大方地走进来。 她都不等人通报完,就像逛自家仓库般,径自进入,身后还带着个年轻太医,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 相貌极好,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傅含璎:…… 幸亏没躺榻里,要不然让人家堵被窝了! “姐姐,你突然到访,有何贵干啊!” 她挑眉,不咸不淡。 心里有点生气。 “我复位修仪,主管宣和宫,身为主位,身为姐姐,理应照拂你,就请了太医,来看看你的龙嗣。” 梅修仪大步上前,理所当然的回。 主位? 你不是嫔呢!! 如意把牙都快咬碎了。 傅含璎似笑非笑,潋滟眸儿冰冷。 梅宝林浑若未觉,反而拧眉上下打量她,“如今虽是秋老虎的天,一早一晚,天气也有些凉了,你怎么还穿得那么少?” “万一冻着皇儿,要怎么办?” 她不赞同地问,又自然而然地吩咐如意,“你去把二姑娘的膳食单子拿来我看看。” “啊?” 如意正气得跟河豚似的,两腮鼓鼓,眼睛都圆溜溜的呢,结果,被梅修仪太自然地吩咐,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身给她拿来单子。 梅修仪接过,认真去看。 如意:…… 后悔不已!! 我这个爪子,怎么那么欠呢? 哎妈啊,气死了! 她狠狠打自己的手。 梅修仪看完单子,清冷眉眼沉下,一副教训口气,“含璎,你这膳食也太荤腥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得多替龙子着想。” “吃肉算是杀生,你也得讲究因果报应,多吃些素斋素食,是能积福报的,对龙子好,生下来也清贵些,没那么俗气,腥膻惊人。” 她说着,便自顾自地来到案前,挥毫泼墨,直接把傅含璎的膳食单子改了。 “你拿着这个,日后一日三餐,按这单子安排。” 梅修仪吩咐如意,旋即,又指挥着太医上来,“你来给傅充修把脉,看看她的情况,多用些补药,定然要让我的龙嗣,平安降生……” 她的龙嗣? 傅含璎抿唇,眸底冷意更重,笑得咬牙切齿的。 可以啊,姐姐,都已经不避人,理所当然把我的孩子薅过去,这就当上‘养母’了? 复位个修仪罢了,没当上皇后呢。 看把你狂的!! 俊美太医恭敬垂首,默默上前替傅含璎把脉。 梅修仪昂头得意,“含璎,你的分位低,用的太医也是宫外招来的,什么脏污医妇……” “女医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做些替妇人接生,洗尿溺的小事罢了,看医术,还得是男子。” “牧哲牧太医的父亲,乃是太医院副院正,替太后姨母效劳半辈子,医术高超,家学渊源,等闲人是请不动的,也只有我,才能从太后姨母那里,把人求出来。。” “他给皇儿诊治,我是放心的。” 牧哲? 傅含璎心里一悸,猛然垂头,打量着认真给自己诊脉的太医。 原来,这位就是前世,跟姐姐有过‘赠帕之缘’,为姐姐生,为姐姐死,为姐姐自宫的‘蓝颜知己’…… 姐姐在太医院,最最重要的人脉啊。 牧哲牧太医,就像姐姐说的,家学渊源,天资出众,在太医院中算是医术高超的那辈,为人也温柔体贴,相貌俊美,前世,傅含璎被扔进冷宫之后,姐姐‘心情郁闷’,胃口欠佳,牧太医负责治人,两人频频见面。 渐生友情。 牧太医为了她,殚精竭虑,忠心耿耿,替她解决无数麻烦,最后,为了给她个皇子,甚至去害怀孕的嫔妃。 姐姐对他也是深情厚谊,蹭他绣兰草的帕子,夸他‘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称只有他,能懂自己的人淡如菊,性高清傲。 他们是超脱了男女的友谊。 牧太医愿意为了姐姐死…… 傅含璎很气。 因为当时,她正在冷宫里拖着断腿,无医无药,眼看就要残废了,如意遍交好友,差点跟个太监做对食,才送出信来给姐姐! 她们都没敢求姐姐救人,只是想讨些药,讨个大夫,姐姐跟牧太医打得火热,人家都愿意为她死了,遣他到冷宫看个腿,不过姐姐随口之言。 她都不愿意。 傅含璎握拳,一双眼睛弥漫冷意,她看着牧哲。 姐姐,这就是你的‘蓝颜知己’…… 之一啊! 第81章 是巨婴啊 在傅含璎出冷宫前,牧哲已经自宫死了,他替姐姐谋杀了两个怀孕的小妃子,让姐姐坐享‘其母’之福。 儿女双全。 后来事发,他也自宫把姐姐洗清了,姐姐也为他难过良久,跟陛下还闹了别扭,后来,为了记住他,寻了好几个跟他相貌气质类似的侍卫、太监、亲兵、太医…… 也是卿卿类哲了! “牧太医,我的身体怎么样啊?需要开保胎药吗?” 元昭帝给找的太医说的,可是‘是药三分毒’ 傅含璎似笑非笑。 牧哲恭敬跪着,儒雅面容浮出为难,沉吟片刻,他温润的目光偷偷看向梅修仪。 “喝些保胎药,对孩子是好的!” 梅修仪断然。 牧哲见状,温声回道:“充仪主儿的脉相看来,虽无大碍,终归伤过胞宫,是有损之人,喝些补药也无妨。” “对龙嗣没坏处。” 哦,那母体虚不受补呗! 傅含璎冷笑,微微挑眉,“真的吗?牧太医,怎么先前给我诊治的大夫,叫我食补呢?” “你们两个究竟谁说得对?” “这……回充仪主儿的话,医术之事,非一家之言。”牧哲额间,瞬间冒出冷汗,他的目光凝视着梅修仪的裙角,见她没动作,便声若蚊蝇的说:“食补、药补都是好的。” “只是,若是药补,终是对龙嗣好些。” 后宫嫔妃拼的就是宠爱和子嗣,都说对龙嗣好了,谁会不照做啊? “哦,那成,你开药吧,牧,太,医!”傅含璎语气加重,玩味地说:“姐姐的膳食单子也留下……” 那时候她有用。 “嗯,含璎,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前次的龙胎,也不至于小产了,不过……”梅修仪满意点头,脸上难得带出笑容,眼神甚至有些慈爱了,“我也给那孩子报仇了。” “我亲自揭穿桑心宜的身份,让她自尽而亡,含璎,我知道你因为桑心宜赐你一丈红,我未曾相帮之事,心里埋怨我,如今,我总算不欠你了!” 她清声,一副坦然洒脱之态。 傅含璎:…… 沉默不语。 如意小拳头握紧,几乎恨不得上去给她两拳。 呸呸呸呸呸! 傅梅仙,真是不要个脸,桑心宜和桑宝妞‘拨乱反正’之事,是你的功劳吗?你就抢,那明明是她家姑娘苦心筹谋的,你搞桑心宜,是为了她家姑娘吗?不是为了复位抢孩子吗 哪来得脸说的大义凛然? 你还口口声声,不欠我家姑娘?你还个屁了? 陛下那个贪吃无情的,都知道赏赐金银财宝呢,你连一文钱都没给过。 如意想骂出声。 然而,梅修仪却没给她机会,反而直接道:“你好好养胎吧,含璎,莫要多想,莫要贪心,替我生个健康的龙嗣。” “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高高在上的叮嘱完,转头看向牧哲,语气变得温柔多了,“牧太医,本宫妹妹的龙胎,多亏了你,否则便要被她给耽误了。” “你是有医术天资之人,莫要失了分寸。” 她笑着,指了指牧哲额上的冷汗。 “娘娘见谅,微臣失礼了。”牧哲急忙抱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温尔尔雅的俊颜,也浮出羞涩和窘怯。 “哪算失礼啊?你是稚子之心,自有其珍贵之处。”梅修仪温声斥着,“莫要自轻自贱,你乃如兰君子。” 她说着,眉眼带笑,从袖中掏出块绣着绿菊的手帕,递给牧哲,示意他擦汗。 牧哲眼神怔怔,痴痴接过,胡乱擦了下。 梅修仪对他温柔一笑,随后,淡下容颜吩咐道:“含璎,你好好吃药,莫要任性,我伺候太后姨母了。” 说罢,她飘然离去。 惊鸿一瞥无踪影,光芒四照满园春。 牧哲着魔的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把帕子握在掌心,指尖抚摸着那朵绿菊。 久久不语。 也不转头儿。 “牧太医……” 你当是我们是死的啊! 傅含璎忍不住开口。 “啊!!”牧哲手一哆嗦,帕子掉到地上,他赶紧俯身捡起,珍之又珍的拍掉,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又恢复温雅贵公子的模样,向傅含璎躬了躬身,“充仪主子,微臣去给您写药方。” “请您稍候。” 傅含璎挥手。 牧哲把帕子揣进怀里,走到外间挥毫泼墨,写下药方,随后告退离开。 傅含璎和如意看着他走出西偏殿,随后,呆呆站在院子里,手压胸口放帕子的地方,眼神不移,望着东偏殿的方向。 东偏殿的窗上,映出一抹削瘦清丽的剪影。 看那身形,瘦得跟猴子似的,明显是梅修仪。 牧哲倒吸了口凉气,手压得更重了,他甚至把帕子掏出来,捏在掌心,许久,许久,才狠狠跺脚,毅然离开。 东偏殿窗户上的佳人剪影,随他离去而消失。 如意:“……” 懵了许久,呆呆问道:“姑娘,我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傅含璎扭脸儿,“别问了,你岁数小,少知道这些事儿。” 姐姐,咳咳咳,勇啊! 如意很听话,果然没问,而是举着药方问,“姑娘,您要吃这个吗?” 傅含璎接过,目光一扫,根据丰富的‘后宅安胎’知识,她轻易能辨别出,眼前的方子,大体上是绝对没毛病的,确实强健胎儿,可关键的…… 它只强健胎儿,没怎么顾全母体,按这个方子吃药,无论是药补,还是日常食补,都会补到胎儿身上。 生的时候肯定大。 一个闹不好,就是八、九斤的‘大胖娃娃’,生这个重量的孩子,她这曾经‘胞宫受损’的母体嘛! “会难产吧。” 她啧啧有声,直接把方子往桌上一拍,“煮,按着方子煮药,煮完了,嗯,前儿陛下不是刚送来两盆菊花吗?” “全倒盆里。” 看能补出个什么‘大肥菊’来? “是。”如意应声,犹豫着又问,“那梅修仪给开的素食单子呢?您真的那么吃啊?” “吃啊,等陛下来我这儿的时候,就按照单子给他上菜,通通的上完。”傅含璎笑。 如意:“哎,我知道了,姑娘……” 怎么感觉梅修仪到她家姑娘面前耀武扬威一通,最后受伤的是陛下呢? 她挠头走了。 晚间…… 元昭帝御驾宣和宫,他来看傅含璎了。 如意按着自家姑娘的吩咐,摆上了全素宴,满满一桌子,绽青碧绿的全是‘草’! 元昭帝:…… 眼睛花了?揉揉,在看。 嗯? 草! 第82章 被打断五条腿 一桌子‘草’啊,绽青碧绿,‘芬芳’得惹人眼疼了。 “这是怎么了?” “你不消化啊?” 元昭帝呆住了。 傅含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今儿,梅修仪娘娘来了吗?进来就给我立了一大堆的规矩,说什么食肉,会让孩儿‘腥膻’,让吃素的,又给开了药,让好好的补……” “人家那不是‘修仪’娘娘吗?我一个小小的充仪,也不敢违抗,只好听令,所以,我的陛下,今儿晚膳啊,咱们就用些清淡的。” “清清肠胃。” “胡闹!”元昭帝拧眉,“你的膳食和脉像,朕一直让赵太医管着,跟梅修仪有何干系?”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赵太医有言,你身体惯来健康,不需用药。” 元昭帝不懂得怀孕事宜,但他会听医嘱。 “但是修仪娘娘下命令了啊,人家是我的‘主位’呢~”傅含璎娇嗔,委委屈屈的向元昭帝伸出粉臂。 朱唇撅着。 元昭帝心里明白,她不高兴了,赶紧上前把人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哄着,“梅修仪,也仅仅是个修仪罢了,算不得一宫主位,你不必事事都听她的。” “敷衍过去就是。” 显然,他也明白,有长孙太后做靠山的梅修仪,傅含璎没那么容易拒绝得了,他也不想因为这点用膳吃药的事儿,跟母后对上。 那对傅含璎也没好处。 “宫门一关,你用没用药?吃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路九德,你去御膳房,传些你傅主子平日爱吃的东西来,就说朕想要。”元昭帝高声吩咐。 “是!” 路九德赶紧领命。 傅含璎嘟着唇没有言语,一副被‘哄好’的模样,心里却明白了,最起码如今,元昭帝是没有把她的孩子,抱给梅修仪养的念头的。 唉,也不容易。 毕竟她进宫来,就是给人家干这个的,满宫都默认了~ 做为‘肚子’,傅含璎真是一把辛酸泪。 傅含璎没再说什么,软软的靠着元昭帝,两人转移到榻里,随后,路九德送来晚膳。 炙羊肉。 就是把羊肉切成块,用各种调料腌好,再用竹签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熟,边烤边撒料的一种做法。 据说是从草原传来。 肥瘦相间的羊肉,吃起来满口生香,鲜美多汁,傅含璎极是喜欢的,可能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她很少尽兴。 今儿瞧着她心情欠佳,路九德便讨好地给用上了。 希望傅主儿的少为难陛下。 毕竟,陛下被傅主儿为难了,不舍得怪罪,转头就会来为难他们。 御前太监不好当啊。 晚膳除了炙羊肉外,御膳房又配了八道菜,雷打不动有个香炸河虾,又有解腻解辣的汤水,只可惜现下天气凉了,傅含璎又有孕,不能用冰,要不然,配上炙羊肉,喝点冰露,感觉必然极好。 两人开始用膳。 用完后,傅含璎靠在元昭帝身边消食,元昭帝则是看着她,突然说道:“今日,礼部给朕进了几个名字,是给你和柔才人肚子里龙胎挑的……” 给皇嗣取名的事儿,惯来由礼部、钦天监和翰林院共担,先是礼部负责提出候选名字,钦天监负责占卜吉凶,翰林院则是润色,择出最后的交给皇帝挑选。 每个龙胎都有名字,不管生没生出来,只是,如果挑出名字来,皇子流了,就像傅含璎那个,这个名字就会弃之不用。 傅含璎流的那个‘假胎’,也是有名字的。 “哦,礼部大人们给了哪些啊?”傅含璎好奇地问。 元昭帝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她凑头去看,两人的脑袋紧紧挨着。 秦文儒、秦文泽、秦文瑞、秦文渊、秦文安…… 大皇子名为秦文华,这一辈儿的皇子都随他从‘文’字。 傅含璎的指尖划过几个选择,最后,落在了最平平无奇的‘秦文安’上面。 这个龙胎,说真的纯粹是意外怀孕,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不曾提前补养身体,如今,看着是没事儿,但,内有傅梅仙高高在上,外有太后娘娘虎视眈眈! 傅含璎希望一切都平平安安的。 “我觉得这个好。” 孩子安,娘也安。 “哦,朕还以为,你会选这个……”元昭帝指着‘秦文泽’的名字。 泽。 泽被天下。 大气明朗,前程宏高。 是皇子规格。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就想着能跟孩子平平安安的,他能在我身边长大就成了。”傅含璎抿唇,刻意加了一句,旋即又问道:“不过,户部那边,怎么只进了皇子的名字?” “若我生的是个皇女呢!” “呃,这个嘛~”元昭帝搂着她的肩膀,品着那句‘在我身边长大’,心中暗道:其实,这些名字是户部给柔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她有孕四月多,御医已经诊出,怀的是个皇子了。 三部起名的待遇,那是皇子的规格,公主可没有,一般都是出生后在择,也无需从‘文’字辈。 是他拿到名单后,顺从心意先来找了含璎,让她先选,至于柔才人的龙胎…… 他随便挑一个就是了。 “若是生了公主的话,就让你自己起名儿。”元昭帝柔声道。 傅含璎含笑点头,看似甜蜜。 实则,眼神闪烁。 真是的…… 这个皇帝,他到底懂没懂自己的暗示啊? 在我身边儿,平平安安长大,我得自己养,只有一宫主位才能养孩子! 你到是给我提分位啊! —— 时间飞快流逝。 转眼,傅含璎怀胎满五个月了。 她依然是个充仪。 而梅修仪呢,仗着微薄的‘高分位’,自觉是孩子的真正母亲,她对着傅含璎管手管脚,连她上茅房的姿势都要插手。 傅含璎烦得不行,都想联络一下端宁长公主,让她帮忙出个手了,结果…… 没用上。 从来把偏心长到梅修仪身上,恨不得割傅含璎的血,喂给姐姐的傅家人,这回结结实实地帮了她一把。 傅端明,也就是傅含璎的爹,因为贪污之罪被下狱了。 她的两个弟弟傅修竹和傅修贤,被打断了‘腿’。 整整五条呢~ 第83章 值你看我肚子里的龙胎,值不得五万两? 傅家男人全体倒霉了。 傅端明贪污修河银子,在大牢里蹲了两个月,挨了五十板子,打得半死不活,贬官归家,户部下令他归还银款。 五万两。 傅修竹和傅修贤兄弟俩,则是在喝花酒时,跟人争花魁械斗起来,足足六十多人的乱战,兄弟俩被推倒在地,踩断了腿。 身为长子的傅修竹,还断了三条腿。 ‘中间’也被踩了呢。 蛋都碎了。 因为参战的人太多,也找不出具体是谁踩的他们…… 傅家男丁伤亡惨重。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哭得眼泪都干了,一家三根顶梁柱,塌了一对半儿,又被户部追讨五万两银子。 傅家愁云惨状。 但…… 傅含璎全然不知情。 元昭帝的说法是,“你怀着身孕,不宜操心太过。” “对你身体不好。” 于是,傅含璎错过了亲爹的入牢,挨打,错过了两个弟弟的痛苦挣扎,也错过家人被追债的恐惧和害怕,身为傅家的嫡次女,她真的是…… 太开心了! 直到梅修仪被家里人传信,傅老太太和傅端明乞求她,帮忙向陛下求情,多少免些债务,或者,给他们凑些银子,家里实在拿不出五万两。 梅修仪断然拒绝。 她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尔等身为外戚,理应尊纪守法,怎能贪污银钱,真是给我蒙羞,我都无颜见面陛下,又何谈求情?” “我之为人,绝不会知法犯法。” 人家那多正义凛然,人淡如菊啊。 不求情那就得赔银子了,梅修仪做高位多年,又有长孙太后补贴,五万两,她拿得出,但的确舍不得,就来找傅含璎。 “修贤和修竹是你弟弟,你理应帮他们,你为人女,也该孝顺,如今家里遇难,你我虽为出嫁女,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 她要求傅含璎出钱。 傅含璎大惊失色,仰面昏倒,动了胎气。 昏倒动胎气是假的,大惊失色是真的。 “五万,姐姐,你真看得起我啊,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她进宫当‘独子’,家里连压箱底的银票都没给她一两,她如今手里用的,还是元昭帝升她分位时,给她的赏赐。 “值你看我肚子里的龙胎,值不得五万两?” 身为‘女儿’,哪怕心里很高兴,傅含璎也不能说,她不想帮家里,她爹她弟弟活该,所以只能昏倒。 身为宫中仅有的两个孕妇之一,她还是挺重要的,如意惊声喊叫,一屁股把梅修仪挤出西偏殿,随后,就是兵荒马乱地请大医。 元昭帝也被惊动了。 傅含璎躺在榻里,一动不动。 赵太医给出结论,“傅充仪是受惊过度,惊思忧重,当开解心怀,不用服药了。” “食补吧。” “醒了之后,好好宽慰就好。” 身为太医院院正,赵太医励志让每个主子食补。 元昭帝听见她没事,深深松了口气,又找来如意询问,“傅充仪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昏倒了?又忧思惊吓过重……” 五个月的身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 “回陛下,今日梅主儿来找我家主儿!”如意也不怠慢,愤愤不平地告状。 元昭帝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质问梅修仪,“梅仙,朕不是跟你说过,傅家之事,要瞒着你妹妹?” “你来找她要什么银子?” “陛下,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孝悌忠信乃天地之正理,妹妹是傅家女,家中出事,她理应奉献一切。” “臣妾来找她,也是让她尽孝心,行孝道,免得‘子欲养而亲不待’,臣妾是为了她好。” 梅修仪郑重,自觉无错。 出事的是含璎的父亲和弟弟,她来出银子,天经地易,至于自己,跟弟弟们终归是隔母的,差了一层。 她的银子是有大用的,反到含璎,有她照佛,不缺吃穿。 至于父亲…… 母亲死后,他很快另娶,梅修仪心里始终有些别扭。 “你!”元昭帝苦笑,看着她振振有辞的样子,也晓得是讲不通了,她心中自有准则,“成了,你回殿去吧,日后莫要来打扰傅充仪。” “她的事,有朕来管。” “可是,烈郎……” 含璎怀的是我和你的孩子。 梅修仪想反驳。 “梅仙,你想抗旨吗?”元昭帝沉声。 梅修仪惊愕,不晓得烈郎因何这般对她?心里很是难过,眸光湿润,她想质问,然而,清冷眸子微转,她看见了元昭帝面上疲惫的神色。 烈郎他,他…… 他是因为父亲和弟弟犯下大错而为难吧,贪污银款,按制可抄家、可杀头,但父亲却偏偏只是打板子,贬官而已,两个弟弟争花魁断了腿,名声有多难听。 国舅是纨绔弟子,废物无能。 按照律法,烈郎该狠狠罚他们,以敬效犹,可偏偏为了她,违背原则,轻饶了父亲。 烈郎心里肯定难受。 甚至在前朝,不知道被多少大臣为难过! 这样深情,她怎忍得违背他? “陛下,臣妾明白了,定会不会再让您难做的。”梅修仪抿唇,眼里盈满感动。 她腰背挺直,居高凛然,带着些奇异的优越感,淡淡扫了傅含璎一眼,旋即,翩然告退。 傅含璎被看得莫名其妙。 元昭帝见她走了,也是长出口气,坐到床边,他握住傅含璎的手,心里难掩担忧,“含璎,朕知道你挂念你爹娘弟弟,身为人女,这也没法避免的,朕能明白,但多少想着些孩子。” “莫要难过了,好吗?” “嗯~”傅含璎羽睫垂下,心说:我一点也不难过,可面上肯定要装出忧郁来。 她眼波流光,灵机一动,突然问了句,“陛下,我父亲和弟弟的事儿,是不是桑国公做的?” “你怎么这样想?”元昭帝一怔,眼神躲避。 傅含璎一把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我虽不懂朝中之事,却明白人性道理。” “宝妞认回桑家,身为十月怀胎之母,端宁长公主自然欣喜,但桑家其余人,甚至桑国公却未必了,未受过怀胎之苦,撕裂之痛,男子对儿女之情,生来便浅薄些……” 第84章 册封宝嫔 “桑国公对宝妞的回归,没那么喜欢,桑世子……我亲眼所见,他甚至怨恨宝妞。” “桑心宜自尽了!” “一条人命放在那儿,桑国公和桑世子对揭穿真相的姐姐,肯定是恨的,只是,姐姐身为皇家妇,他们便是再恼,也奈何她不得,满腔怒恨无处发泄,自然会报复她的家人~~” 傅含璎咬唇,一副伤心模样,“姐姐连累了爹爹和弟弟们,不思懊恼,反而来我找要银子!” “哪有这个道理?” “还有爹爹和弟弟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也不算无妄了,你爹贪污的事是真的,你的弟弟们也确实是色心上头,跟人争斗。” 元昭帝轻咳。 傅家父子的‘惨剧’,的确有桑家人插手的缘故,但并非诬陷,桑国公做的,就是查到傅端明贪污的证据,命令下属告状了。 至于傅家兄弟,也是桑逐川带着人亲自出手,在青楼里煽风点火,言语相激,那兄弟俩没忍住,跟人吵起来。 但,他们俩的‘五条’断腿,都不是桑逐川下手,人家真的就动了动嘴。 桑国公了解帝王脾气,不会留下把柄。 元昭帝小声把‘真相’告诉了傅含璎。 傅含璎:…… 都有点不好意思哭了。 爹啊,弟弟们啊,三个大老爷们,是真不给她长脸啊。 哪怕她本心里,知道那三人能力平庸,要不然,身为长孙太后的妹夫,也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当个七品官儿。 可是,平庸无能就算了,贪污的本事到是很强嘛。 她的脸儿红红的,潋滟眸儿也红红的,可怜兮兮看着元昭帝,“陛下,我知道,我爹爹和弟弟们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从想过替他们讨饶求情。” “我就是,就是心里难过。” “后宫里的嫔妃们,我的出身是最差的……” 承恩公府出身的长孙皇后,次辅家的洪妃,清贵家的赵淑仪,新选秀的各位小主们。 她们的出身,都比傅含璎这个七品官的嫡次女,高上不止一筹。 “我本以为,姐姐和我同根同源,算是能亲近的,可进宫后才明白,母族不同,就是天差地别。” “姐姐的姨母是太后娘娘,她称呼皇后娘娘做‘表姐’,而我呢,出身最卑微,背景最差,哪怕怀了龙嗣,哪怕做了充仪,哪怕你对我那么好,可是,可是……” 傅含璎哽声,泪水微微湿了眼眶。 元昭帝眉头拧起,想要反驳什么。 傅含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打断,“也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儿。” “没有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喜欢会伤心的人,她们都把我当成姐姐的‘肚子’,我进宫来,不是陪伴你,而是来替姐姐生孩子的。” “我第一胎流了,不能受孕了,姐姐就把我抛弃了,后宫嫔妃们也当我死了一样!” “我不需要去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无视我,姐姐都被贬成‘宝林’了,见我时,也依然高高在上,从没向我行过礼,明明你都替我找了赵太医,也说会好好照顾我……” “可姐姐依然故我,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会是我孩子的‘养母’。” “她不是一宫主位啊,她没复位昭仪啊,可她就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行事,宫里没有任何人觉得她不对,她不行。” “我也享着贵嫔的待遇,我怎么不能自己养孩子了?” “我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呢,就是那个待遇了,如今,爹爹成了犯官,弟弟们也废了,我更是低上加低……” 傅含璎苦笑一声,双目直视元昭帝,“陛下,你说会不会,我临盆后,没等看孩子一眼呢,姐姐就把他抱走了?” 她图穷匕见,直截了当。 知道傅家出事后,傅含璎原本的想法,是借着元昭帝的愧疚——桑国公搞了傅家父子,彻底把傅修竹废了,元昭帝碍于桑氏重权,不好替傅家翻案,自然要补偿。 梅修仪已经得了‘复位’之恩,那这回的补偿对象,肯定就是傅含璎了。 但…… 谁能想到傅家父子这么没用呢? 桑家搞他们,搞得光明正大,傅含璎握不到‘愧疚’的枪,只好来招感同身受。 元昭帝的生母身份卑微。 先帝的后宫里,一个胡女,那地位低得真是不能再低了,在生出元昭帝之前,她一直是个无品级的使唤女子,元昭帝出生后,一刻钟都没留停,就被抱给了长孙太后。 直到元昭帝长到三岁,不会轻易夭折了,身为皇子生母,胡女勉强成了九品御女,算是有了‘名分’。 元昭帝六岁进学后,才开始跟生母有接触,后来胡女再次有孕,先帝嫔妃们按照先例,觉得她养不了孩子,在她怀孕之时,就为‘瓜分’她孩子的拥有权而争斗。 胡女成了斗争的牺牲者。 她流产而死了。 傅含璎觉得,她们二人的处境,何等相似! 先时的冷宫危机,就是仿胡女的经历,利用假孕流产脱困,如今,同样的手段,完全可以接着用。 手段不在老,有用就好。 “婆婆,再爱我一次。”傅含璎在心里默默念着,一双潋滟眸儿,悲戚地看着元昭帝。 元昭帝没有说话。 甚至,罕见的,来见傅含璎后,没有留在西偏殿用膳,而是沉着面容,勉强说了一句,“有朕在,你安心就是。” 随后,大步离开。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梅修仪也没在来找傅含璎要银子,宫外,傅家安安静静的,直到十月尾末,元昭帝突然下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充仪傅氏含璎,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宝嫔,钦此!” “臣妾领旨谢恩……” 西偏殿里,傅含璎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笑语盈盈,她的目光落在圣旨上。 宝嫔? 哪个‘宝’? 心肝宝贝的宝吗? “宝嫔娘娘,您如今身份不同,已经是‘娘娘’了,陛下有命,可迁入宣和宫正殿……” 第85章 姐姐,请下跪 嫔位,乃是一宫主位。 傅含璎成了‘宝嫔’,自然可以入主宣和宫正殿。 “陛下有命,奴才已经带来了内务府的人替您收拾,娘娘可回西偏殿,暂时高卧,待得一切妥当了,奴才在来伺候您挪宫。” 路九德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那就劳烦路总管了。”傅含璎点头接受。 她的心情比较平静。 甚至有些遗憾。 她还以为,那一番‘唱念做法’结束后,能直接勾起元昭帝的敏感,让他感同深受,直接让她一步到位,封成‘贵嫔’呢。 没想到…… 呵呵,元昭帝看着纤细爱哭,那也只在私事和心情上,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很少受感情影响。 傅家如今都被一撸到底了,傅含璎又不像梅修仪,有功劳,有太后,能封嫔已是破例。 贵嫔,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三人。 很难。 幸而,有了嫔位,又有封号,傅含璎的孩子谁都抱不走了,她也就放下了。 转身准备回去歇息,待收拾好了入主正殿。 傅含璎的视线微晃,落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梅修仪身上。 梅修仪腰背挺直,神色怔怔站在东偏殿门口,往日总挂在脸上的淡雅笑容,清冷气质荡然无存。 她的眼神,充满着一股呆呆的不敢置信。 “含璎,你,你……” 封嫔了? 她亲耳听见路九德宣旨,也亲眼看见含璎领受,但她依然不愿意相信。 “我,我才复位修仪几天啊?” 含璎就封嫔了? 哪怕是为了让她吸引六宫注意,从而保护自己,也,也不必做得那么快吧。 含璎孩子都没生下来抱给她呢? “不会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按照梅修仪的预想,理应是含璎和柔才人都生下龙嗣抱给她,而她,借着抚养两个孩子的‘慈母之心’,复位昭仪,哦,不,应该是越级成为四妃,贵妃。 光明正大地做皇后表姐之下的第一人。 甚至,她比皇后表姐都要强。 她有儿子,未来自然会成为太后,而含璎呢,念在是她亲妹妹,生子有功,心性也勉强算是跟她相知的份儿。 梅修仪都决定,十几二十年后,会赏她个主位做的。 结果,结果…… “傅含璎,你到底是怎么蛊惑了陛下?” 梅修仪大步冲到傅含璎面前,高声质问。 傅含璎侧身瞧她,没有回答,而是向旁眼神示意。 如意瞬间领会,这是自家姑娘给她的出气机会。 “梅修仪。” 她高高仰着下巴,一脸‘小人得志’,兴奋掐腰,她道:“请称呼我家主子为‘宝嫔娘娘’……” “另外,一宫主位,对自己宫中的嫔妃而言,就是主子,主子受封,请梅修仪跪贺。” 梅修仪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 “请梅修仪跪贺我家主子,得封宝嫔。”如意重复了一遍。 “这,这不可能,我怎么能给含璎下跪?” 梅修仪无法接受,她把惊疑的目光转向路九德和传旨的太监们。 路九德赶紧低头。 “咳!” 如意突然咳嗽。 路九德抿抿唇,小声道:“梅主儿,一宫主位,的确跟普通嫔妃不同,有资格管教治下嫔妃。” “那个,柔才人在洪妃娘娘宫里,也是要早晚请安的。” 但我跟柔才人怎么能一样? 梅修仪愕然,浑身清冷气质破碎,她把视线转向傅含璎,“妹,妹妹?” “听见姐姐叫我这一声,是真不容易啊~”傅含璎失笑,发现自己这位姐姐,真的很有意思。 占据上风时,一口一个‘含璎’,一字一个‘充仪’,稍稍失意了,就又叫上‘妹妹’。 套什么近乎? “姐姐,咱们身为宫妃,理当谨守宫规啊。”她顿声,玩味的挑起眉,“你前段日子拒绝家里求助,冷眼看着父亲和修竹修贤,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不是挺正气凛然的吗?” “明明跟太后娘娘说一句,就能免了家里灾难,偏偏宁肯跟我要银子,都要遵守规矩,维持风骨。” “那,姐姐,如今我分位比你高了,你也该言行如一才是啊。” 她给自己找了个绝对‘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家人被错待,所以为难姐姐,多正当,多孝顺? 谁能说她一个不是来? “妹妹,你……”梅修仪哑口无言。 自己的话,堵自己的路。 她也终于尝到了,被‘正义凛然’的感觉。 她呆站当场。 “梅修仪,请您行礼啊。”如意阴阳怪气。 梅修仪咬唇,无尽的委屈和屈辱让她遍体生凉,可昔日言语,路九德和众多宫人的眼神,让她无法逃避。 她清冷高贵。 她矜持优雅。 她大公无私,谨守宫规,为此,不惜大义灭亲。 如今,规矩临到她头上,她不能避。 “臣妾修仪傅氏,恭敬宝嫔娘娘晋位。” 梅修仪的膝盖很慢很慢的弯了下去,她的目光一直救助的看向所有人。 无人帮她。 她的口腔里弥漫出血腥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通身的清冷,像是被寸寸敲碎般。 梅修仪的膝盖碰到了地面上。 坚硬冰凉的触觉传来,一瞬间,她觉得,她的骄傲死了。 “娘,娘,万,安……” 她一字一血泪的悲鸣。 “梅修仪客气了,平身吧。”傅含璎眉眼疏淡,语气平常。 但就是这份平常,更加刺痛了梅修仪高贵的心。 曾几何时?含璎跪着给她擦鞋都不配,如今,竟也能跟她说‘平身’了? 梅修仪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掩面向宫外奔去。 东偏殿里。 “主儿。”侍书急声担忧,迈步想往外追,然而…… 下一刻。 扶琴拽住了她,她惊愕,回头质问,“你做什么?我得去追主儿,二小姐太过分了,胆敢如此羞辱主儿,我要……” ‘要什么’,尚未说出,她就看见司棋阴郁的神情,和时不时颤抖的双手。 侍书突然失去了浑身力气,整个人都安静了。 宣和宫里,只飘荡着如意‘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傅含璎莞尔,神情纵容,但眸底深处,却极凝重。 第86章 你吓唬鸟呢? 梅修仪哭着跑去找长孙太后了,她惊慌、痛苦、怨恨、委屈,自觉无辜至极的,去求长孙太后给她做主。 “姨母,姨母,呜呜呜呜呜……” 她扑到太后膝前,痛哭流涕。 长孙太后一怔,赶紧抱住她哄道:“梅仙,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告诉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姨母,是含璎,是她,她,呜呜呜呜,她对我……呜呜,她让我行礼,我下跪……”梅修仪痛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断断续续地哽咽,“含璎太过分了,她,她……” 她算什么东西? “怎么能让我下跪~” 梅修仪委屈得想吐。 长孙太后愕然,元昭帝突然封傅含璎为‘嫔’,打破了她自认为的规矩。 那就是,她以为元昭帝默认了,傅含璎的孩子,是给梅仙生的。 如今,到手的孩子突然没了,她当然是惊讶的。 但是,后宫生活半辈子,她也明白,御旨下了,傅含璎封嫔,那么除非她死,这个孩子,梅仙是抱不来了。 长孙太后都开始想,是冒着得罪元昭帝的风险,继续去母留子,还是干脆调换目标,谋一谋柔才人的孩子,那毕竟诊出来了,是个龙子。 结果…… 傅梅仙就来了。 “梅仙,姨母知道你德才兼备,心气也高,但是你妹妹已经封了,宫中分位在那儿,行个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哭成这样?” 长孙太后失笑。 在后宫混了一辈子,她不觉得行礼有何不对,那个傅含璎,虽然小人得意了些,奈何,先前梅仙因为要银子的事得罪了她。 如今她风光了,仅是要求行个礼,算不得什么。 长孙太后还觉得她小家子气,连谱儿都不会摆呢。 “我,我,姨母,呜呜呜,行礼的确是没什么……”往常,她也常给皇后表姐,洪妃娘娘等人行礼问安,但是,但是,“含璎她,含璎她……” 不行! 她受不了向傅含璎低头。 那明明是她的,她的…… 傅梅仙心里一闪而过的,是‘奴才’两个字。 “好了,梅仙,如今的要紧事,是行礼不行礼吗?重要的是龙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要抱傅含璎的孩子吗?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长孙太后拧眉,温柔认真地劝,“不如想想柔才人吧,她那龙子已经七个月了,真生在洪妃宫里,那抱都抱不来。” “你得仔细琢磨了。” “哀家想着,最好是算一算她的。” “可含璎,含璎~”梅修仪不甘心,尤其是今日行礼后,更不甘心了。 她想要含璎的孩子。 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 只要孩子抱到手,含璎就得听她的,做她乖乖的‘奴,奴’……咳咳,妹妹。 “嘶,陛下已经表态了,跟他对上怪不值得,哀家近来也一直打听着,你妹妹身体还很健康!” 明明都流过一个,不易有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那么健康! 长孙太后拧了拧眉,掐指盘算着,“你想抱她的孩子,必须要去母留子。” 以往她使的那些小手段,只能说是增加傅含璎的难产机会,且她用的也是阳谋,说出去——开保胎药,帮她有孕,哪样不是做太后的,希望宫妃有孕,延续子嗣…… 谁都挑不出毛病。 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反正试一试,但如今不行了。 必然要手染血腥。 后宫里没有秘密,凡做下就有痕迹,长孙太后为难地揉着眉头,“梅仙,你要不在想想?” “柔才人怀的,可是个龙子啊。” “姨母,我,我都想要,呜呜呜……”梅修仪泪珠如串,滴哒落下,她缓缓跪到长孙太后面前,把脑袋搭在她的膝盖上,双手环抱住她的腿,语气哽咽道:“梅仙知道,自己太贪心了。” “可是,可是就是不甘,梅仙想儿女双全,想抚养孩儿们长大,跟他们一同照顾您,呜呜呜,姨母,梅仙想要孩子……” “我,我从来没做过母亲。” “哎哟,我的梅儿啊。” 一句‘没做过母亲’,把长孙太后的心都疼碎了,赶紧揽住外甥女,她叹道:“我真是命里欠了你的。” “好好好,姨母来想办法,试一试,咱们在试一试。” —— 傅含璎的膳食单子换了。 那些个绽青碧绿的‘白菜邦子,萝卜缨子’全没了,恢复成了她以往惯用的菜品。 不止如此,御膳房每餐,会多给她觐几道菜。 说是孝敬的。 不过,端宁长公主给的那些心腹传来消息,此乃太后娘娘下的命令。 为什么? 傅含璎吃着菜里没毛病啊。 她有些疑惑,但没几天就解开了,那位牧太医给开的‘补胎药’里,加了些助消化的东西。 孕妇嘛,难免有些便秘,用这个清肠胃是好的。 但肠胃清了,必然很容易饿,饿了就想吃,膳房进的,又全是她爱的,分量还多,味道也好,她若不知节制,再辅以药物作用。 这是要让她生个十三、四斤的大娃娃吗? 会一尸两命吧。 傅含璎啧啧有声,完全没当回事。 毕竟,秦若华已经根据眼下情况,帮她调整孕期需要补充的了,她完全不需要‘食补’。 终归…… 傅含璎的医术是自己琢磨,不像秦若华沉浸后宅半辈子,打胎保胎,照顾孕妇,如同喝水般容易。 时间进了十一月分份,晨起,傅含璎换上了秋日的衣裳,前往凤栖宫给长孙皇后请安,她已经是嫔位了,凤栖宫里,她有了带靠背的坐位。 良辰领着她坐下。 她今儿来的有点早。 宫里只有洪妃娘娘和柔才人来了。 柔才人捧着个大肚子,坐在小小的绣蹲上。 傅含璎有些惊讶,自进了长信宫,洪妃极重视柔才人的胎,亲自向长孙皇后请命,免了她的晨昏定醒,傅含璎只在回宫时见过她,那会儿,她怀胎四个月,养得白白胖胖,小腹微凸,红光满面。 但如今…… 怎么跟以往截然不同了呢。 八个月的身孕了,眼瞅都要生了,柔才人的身形,居然没有四个月时富态,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清瘦的躯干,纤细的四肢,顶着个硕大的肚子。 乍一瞧,像个吓唬鸟儿的稻草人。 第1章 开局赏赐‘一丈红\\\’ 元昭三年,八月初九。 恰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夕阳映照红墙,晒得人暖乎乎的,然而,御花园中的气氛却是血腥森冷。 “荣妃娘娘,五十板子打完,傅美人昏死过去了!” 仗刑太监心惊胆战地禀报。 “梅昭仪,傅美人身为你妹妹,我还以为,是如何了得的人物,没成想,居然连‘一丈红’都挨不住~~” 荣妃声如银铃,妩媚多情,可伴着满地鲜血,却又令人不寒而栗。 傅含璎浑身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勉强睁眼,看见嫡姐淡青色的裙角。 梅昭仪柳眉轻蹙,袅袅婷婷踩住她,“含璎,身为宫妃,就是受刑也该体面,怎能随意呼喊,快些住嘴。” 傅含璎感觉手指快被踩断了,疼得浑身颤抖。 荣妃纤手掩樱唇,“梅昭仪,我打废你妹妹,你不跟我争辩,反倒斥责她?这是什么道理?” “娘娘身为四妃之一,对低位宫嫔罚也是赏,赏也是赏,臣妾不敢犯上。” “你是不犯,你妹妹替你犯了,她还替你挨了打,你舍她倒舍得快,真是无情啊!” “娘娘要是这样想,臣妾也没有办法,反正,臣妾是问心无愧的。” 荣妃拧眉,有心骂她,看了眼傅美人,却又笑了。 罢了,梅昭仪的‘肚子’被她打废,今日得胜,不需争口舌之快。 “好,你妹妹冒犯本宫之事,你替她认了,你这主位娘娘,也该领教导不严之罪。” “本宫罚你抄百遍宫规,明日送到我宫中。” 荣妃说罢转身,带着二十多个宫人,风姿万千地离开了。 梅昭仪身如绿菊,傲立天地间。 傅含璎在剧痛中,渐渐清醒过来。 御花园,荣妃,一杖红…… 明明是她初入宫门时发生的事,怎么会重演?难道是她,她重生了? 傅含璎怔住。 梅昭仪嫌弃地挥手,唤来大力太监,令他们抬起傅含璎,回到宣和宫,把她送进西偏殿后,随口吩咐,“今日天色已晚,明儿再去太医院,如今嘛……” “扶琴,你开库房,找些伤药给她送去。” “诺!” 扶琴应声,领命离去。 梅昭仪悠然坐到窗前,奋笔抄写宫规,宫女侍书立她身侧,犹豫片刻,小声说:“主儿,二小姐好歹是府里送来的,也伺候了万岁,得封美人,如今废了,奴婢怕她心思郁结,闹出事来……” 梅昭仪蹙眉,“你的意思?” “奴婢想着,请主儿去垂问几句,让二小姐知道,宫中有您担心她,宫外继夫人、少爷小姐也惦记她,这样,她定然能宽心听话。” 梅昭仪静坐良久,幽幽一叹,无奈道:“罢了,含璎虽然不甚合我心意,但也要想着母亲的面子!” “我且容忍她吧。” —— 宣和宫,西偏殿。 傅含璎面无血色地趴着。 “呜呜呜,二小姐,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和娘娘去御花园散心,为什么挨打了?” “伤得这么重,一晚上怎么熬?得叫太医啊,不能等明天。” 宫女如意痛哭,脚步慌乱地跑出去。 傅含璎趴着,听见外间传来隐隐乞求声,以及守殿宫女的厉声斥责。 “昭仪娘娘令傅美人静养,上好的药都送来了,怎么还不知足?果然……” 果然什么? 守殿宫女声音小,傅含璎听不清,想来不是好话,无非‘贪慕虚荣、自甘下贱’八个字。 她狠狠掐住掌心。 傅含璎和梅昭仪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是继室生的,而梅昭仪的生母,是当今长孙太后的亲妹妹。 太后怜惜外甥女自幼失母,对她疼爱非常。 傅家门第苦寒,傅家主仅是七品小官,继夫人出身卑微,自嫁入傅家后,直把梅昭仪疼入骨中,恨不得割肉给她吃。 她也时刻告诫女儿,要忠心服侍嫡姐。 “你姐姐身具凤脉,天生尊贵,你是继室所出,生来矮她一等,她是天上的云,你是地上的泥,听她的话,讨她欢心,就是你的福了。” “你相貌妖媚,愚鲁蠢笨,你姐姐愿意抬举你,是她天性善良,你要懂得感恩,别当白眼狼。” “你要让着你姐姐,爹和娘才会疼你,否则,我们宁可只要你姐姐一个女儿,你去庄子自生自灭吧!” “还是大姐好,淡雅如菊,清静自然,不像二姐,跟个哈巴狗似的,没什么意思。” 从记事起,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一遍一遍地对她说这样的话,后来,姐姐由长孙太后做主,指给英王秦烈做庶妃,两年后,秦烈登基,姐姐御封三品昭仪,帝王宠爱,太后撑腰。 家里人恨不得跪下舔她的脚。 只可惜,姐姐没有子嗣缘,伺候秦烈五年,未生下一子半女,家人焦急,令她进宫,替姐姐生个皇子。 傅含璎不敢,也不曾起反抗的念头,她乖乖听话,住进宣和宫窄小阴暗的西偏殿,做八品芝麻美人,忠心耿耿给姐姐当‘狗’~ 姐姐性情孤傲,淡雅如菊,宫中对手很多,荣妃桑心宜视她如死敌,御花园中,两人偶遇,荣妃挑衅,言语辱及她。 傅含璎护姐心切,出言反驳荣妃,被赏了五十板子。 她被打得血肉模糊,而姐姐…… 云淡风轻。 没帮亲妹妹讨一句情,说一句话,她甚至还…… “昭仪娘娘驾到~” 外间,守殿宫女扬声。 傅含璎侧首,看着姐姐面色淡雅,袅袅婷婷走进来,如意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跟着她,颤声乞求,“娘娘,大小姐,您给二小姐请个大医吧,奴婢看她浑身都是血,骨头好像都折了……” “她挨不到明天的,求娘娘发发慈悲,救救二小姐吧。” 梅昭仪停在榻前,目光淡雅,柳眉微微拧起。 仿佛不满。 宫女扶琴见状,厉声喝道:“傅美人,宫中规矩严格,尊卑有序,容不得您恃宠而骄,请您起身,给昭仪娘娘行礼问安!” 第2章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扶琴色厉声急。 梅昭仪淡然清雅,居高临下,一身素色宫锦,掩不住她的清丽秀美,“含璎,进得宫里,只有嫔妃,没有姐妹,你要守规矩。” “别丢我的人。” “傅美人,听见主儿的话了吗?请你行礼!”扶琴高声,粗暴拽住傅含璎的胳膊,要把她拖下床来。 傅含璎腰臀间的伤口裂开,鲜血渗透裤子。 如意抱住扶琴的手,痛哭哀求,“姐姐,好姐姐,我们姑娘有伤啊,你别拉她,我求你了,你快松手,娘娘,二姑娘并非不敬,她,她是不行!” “娘娘,您饶过她吧!” 傅含璎疼得脸色煞白。 “罢了,扶琴住手吧。” 看着继妹狼狈丑陋,挣扎如蛆虫的模样,梅昭仪淡淡一笑,心里满意了。 傅含璎贪婪虚荣,哪配替她和她的少年郎生下孩子? 万岁居然真的宠幸了她,就在宣和宫西偏殿,那一夜,她身着白衣,静静坐在窗边,夜凉如水。 她的心,却比夜还要凉。 “含璎,你是我妹妹,无论你怎样任性,我总会原谅你几分的,不想行礼,就不行吧,今日我过来,只是有几句话交代你!” “姐姐,有何吩咐?”傅含璎满脸冷汗,虚弱躺着。 今生,傅梅仙的回答会相同吗? “你愚蠢狂妄,冒犯荣妃,给府中丢脸,也失了我的体面,不过,你已得了教训,就别再作闹,老老实实在西偏殿养着。” “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 梅昭仪淡声。 一模一样! 一个字都不差! 傅含璎垂下眼睫,掩住内里沉重的讥讽。 好去处? 哈,的确是好去处,冷宫嘛,那里是整个后宫,最安静的地方,就是不适合养伤,前世,她挣命六年,才找到机会争回帝宠。 然而,一丈红的酷刑,六年冷宫生涯,彻底毁了她的身体,让她早早离世。 “姐姐啊,姐姐……” 我自小听父母教导,趴在泥里仰望你,敬你如神明,替你冲锋陷阵,为你不惧生死,你,弃我如敝履。 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 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 前世,傅含璎用掉整整六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如今…… “姐姐,我懂了!” 我应该噬神! “算你有几分懂事!” 梅昭仪居高临下的颔首。 贪婪虚荣的之人,有这般下场,也算是报应,能警示世人了。 她从容离开。 扶琴赶紧跟着,转身前,狠狠瞪了傅含璎一眼,嫌她刚刚的语气不够恭敬。 两人走了。 如意抹着眼泪上前,跪着替自家姑娘抹药,看她腰臀处打烂的血肉,模糊成一团,“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是大小姐生不出孩子,明明是老爷和夫人逼您的,楚公子都要来求亲了,偏偏送咱们进宫,做个八品芝麻小主,吃不饱,穿不暖,遭训斥,挨白眼!” “今儿又被打成这样……” “这是什么破地方,破地方啊,我们都答应,生下孩子抱给她养了,凭什么还这么对我们?” “大小姐她,她……”如意泣不成声,满面恐惧地问,“是要不管您吗?” “是!” 傅含璎哑声。 明日,太医来宣布她‘双腿已废’之后,傅梅仙会用‘宣和宫人来人往,不宜养伤’为由,把她撵走。 “那我们怎么办?您伤得那么重,需要仔细诊治……” “我知道,所以,得想办法。”傅含璎沉声,垂下眼帘。 前世,她拖着一副残躯,两条断腿,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坐上高位,想要报仇雪恨,身体却支撑不住了。 今生,呵呵,什么姐姐、家人、亲情,她全都不要了。 她要钱! 要名! 要利! 要身居高位,要荣华富贵,要坐上世间最尊贵的位置,让她的仇人匍匐在面前。 她要笑着,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如意,梅昭仪靠不住了,想要活命,想过得好,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你愿意帮我吗?” 六年太久,她要争朝夕! 如意一怔,重重点头,“奴婢当然愿意!” “哪怕丢掉性命?” “二小姐,奴婢的命是您给的,也愿意随时替你丢了。” 傅含璎阖眸,压下眼底的热意。 如意,两世你都不负我,我也必要你荣华加身,随我上青云。 “那好,你去把那几包助孕的药拿来,再取我的银针……” 傅含璎的外祖母,曾是太医院的使唤医女,遭先帝宠妃难产而亡的连累,受黥面之刑,逐出皇宫,嫁给了货郎外祖父。 外祖母靠替人接生,治妇人病挣下银子,给家里置房置产,做些小生意,夫妻俩也只有母亲一个女儿。 当年,傅夫人七月早产,傅梅仙虚弱不堪,有夭折之相,傅家主续娶母亲进门,就是想有个粗通医术的娘子,能贴身照顾傅梅仙。 母亲日不饮,夜不眠,辛苦三个月,终于把傅梅仙养活,不过,傅家是官宦人家,医术仅为中九流,不堪相配,母亲深感为耻,仅习了日常照顾病人的小道。 傅含璎却尽得外祖母的真传,尤擅妇产之术,前世,多亏这身医术,她才能在冷宫熬了六年,今生…… 她也要靠医术翻身。 “是,姑娘。” 如意也是果断,一句话没问,转身离开,片刻,带着三包助孕药物和银针回来,傅含璎忍痛支起身子,从助孕药里挑出几味,“帮我熬了,三碗水熬一碗……” 随后,又掀开衣服,取出三根银针,刺入脐下。 银针入穴,整整一指长。 “姑娘,您这是?”如意捧药看着,声音打战。 “我要欺君!”傅含璎狠声,“一会儿,万岁来了……” 如意吓得脸都白了,却重重点头,咬牙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抖着身体,把药熬好。 漆黑,散发着浓重苦味的药,傅含璎接过,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她闭上眼睛,感觉下身一片濡湿。 血腥味蔓延。 如意面皮抖动,不忍去看。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天色昏暗,明月高悬。 “啪,啪,啪……” 宣和宫外,净鞭响起,大太监高声,“万岁爷驾到~~” 傅含璎骤然睁眼。 第3章 傅贵人‘流产\\\’了? 元昭帝秦烈御临宣和宫。 他今年二十有三,身姿伟岸,肤色古铜,虎目映寒星,弯眉斜入鬓,五官轮廓格外深邃,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塑,一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桀骜不驯,狂野不拘。 伴着月色,他一步一步,踏进宣和宫时。 梅昭仪恍惚觉得,看见了‘天上魔主’、‘人间太岁’…… “陛下万安~” 她心脏砰砰乱跳,面色酡红的行礼。 元昭帝漠然,“平身吧。” “谢陛下。”梅昭仪起身,仰望着高山般威猛的帝王,刚想上前拉他,突然!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如意满身是血,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跑出来,两步扑到梅昭仪脚边,“娘娘救命啊,出大事了!” 梅昭仪吓了一跳,厌恶地捂住鼻子。 侍书高声斥责,“你是什么样子?也敢到娘娘面前叫嚷,不要命了不成?” 如意慌了魂,都没注意元昭帝在眼前,呜咽道:“娘娘,我家主子小产了,她下身出了好多血,止都止不住。 “她好像要死了,娘娘,娘娘救命啊!!” 话音刚落,下一刻,高大的,仿佛城墙般的巨影,一阵风般刮了过去。 梅昭仪愕然惊呼,“陛下!” —— 西偏殿,元昭帝秦烈大步迈进殿内,转过屏风,直奔内寝。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他心中一沉,虎目向床榻望去,就见半掀的被褥里,娇小的女子卧趴其中。 她的鬓发散乱,肌肤莹白似雪,却隐隐泛着层薄青,两腮透出病态的嫣红。 嘴唇毫无血色,像霜打的花瓣,微微颤抖,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都竭尽全力。 她的身上,从腰背开始,直至膝盖处,大片大片的血污渗透寝衣,甚至染红了被褥…… 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幅画,触目惊人! “傅……”元昭帝大惊,想要喊她,话至嘴边,偏偏不记得她的名字,急得跺脚,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有气! 活着呢! “傅美人?傅美人!!” 元昭帝小心推她。 傅含璎缓缓睁开眼睛,怔怔注视着元昭帝,轻启干裂的朱唇,“谁?谁来了?是姐姐吗?” “救救我,我肚子好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她像是疼得失了神智,眼神没有焦距,认不清人。 但手却紧紧压住腹部的银针。 针尾探穴。 傅含璎的身下,一股热流涌出。 屋里血腥味更浓了。 元昭帝瞳孔剧烈抖动,眼前血崩的场景,唤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他牙关咬紧,俊美脸庞扭曲出抹狰狞,转头咆哮,“太医呢?让他们滚过来!” 殿外,梅昭仪刚刚进来,便听见‘暴雷’之音,不由抱怨,“陛下,您喊什么?吓了臣妾一跳,身为帝王,当事事威仪,随意喊叫,也,也……” 太不体面了。 元昭帝眼眸变冷。 “万岁爷,奴才已经派人去太医院传旨了,赵院正很快会来。”御前太监首领——路九德急急回禀。 很快,能有多快? 元昭帝脸色更难看了。 傅含璎脑袋一歪,奄奄一息。 “傅美人,你怎么了?你醒醒,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到,坚持住……”元昭帝坐到榻边,揽住傅含璎的娇躯。 触感冰冷。 竟不似活人,仿佛尸体般。 记忆里,有一个人,也这样死在他面前。 元昭帝的心,沉入谷底,墨绿色的眸中蕴藏风暴,他蓦然断喝,“尔等该死!” “奴婢有罪。”殿内宫人大惊,齐齐下跪。 梅昭仪也被侍书拉着,不情不愿地蹲身,心中忐忑感慨。 她这继妹,真的怀上龙嗣了? 那样品格卑劣的人,怎么配生她少年郎的孩子,如今流产…… 是德不配位吧。 肯定是龙嗣不愿有个欲壑难填的生母,才会自行离开。 她轻叹,用一种‘了然超脱’的表情,清雅地看向傅含璎。 如意跪在角落,看着陛下抱着自家姑娘,神色恼怒怜惜。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姑娘吩咐的那些话。 “如意,我们卑微如尘埃,死了也没人在意,深宫内院,我们需要依靠,原来,那个依靠是梅昭仪,但她不愿意,她要抛弃咱们了。” “那咱们就换人,靠‘皇嗣’吧!” “我要假流产。” “今上二十有三,膝下空悬,只有一个皇子和两个公主,‘皇嗣’分量之重,就算是流产的,也足够我们摆脱眼下的困境。” “万岁爷的生母,就是流产血崩而亡!” “他亲眼目睹!” “见我如此,我赌他会触景生情!” “我赌他会痛不欲生。” “这一局,姐姐、荣妃、陛下,都是棋子,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而我,作为掌局之人,会坐收渔翁之利,青云直上。” “只需要流掉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孩子!” 自家小姐的话,历历耳边,如意惨白着脸,一遍遍默念着,抵制欺君的恐惧。 “万岁爷,赵院正求见。” 太医院的人总算来了。 “传进来!”元昭帝虎目一亮,急声传召。 外间,两个小太监,夹着年过花甲的赵院正,一阵风般刮进来,赵院正满脸热汗,气喘须须,下跪请安,“微臣叩见陛下……” “少废话,快给傅美人诊治!”元昭帝起身,揪住赵院正的衣领,把他拎至榻前,“她仿佛小产了……” 赵院正两脚悬空,踉跄跌坐,顾不得惊慌,他连忙伸手诊脉。 傅含璎眼神渐渐清明,像是醒过神来了。 如意抖若筛糠。 可以吗?她,她家姑娘的医术,有那么好吗?能骗过太医院院正吗? 那可是整个大夏朝,医术最好的人啊! “万岁爷,傅美人的确流产了……”赵院正把了半刻钟的脉,扭转身形,跪地回禀,“她应有孕月余,本身胎位不稳,又遭杖刑,以致小产。” “傅美人胞宫受创极重,短期内不适合再有孕,而且,她的腰背和腿骨,也有骨裂的迹象,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有碍寿数,而且……” “嗯,嘶!”他顿声,面色犹豫。 傅美人的流产脉象,有一点点怪异。 第4章 御旨贬位 赵院正当了四十年太医,没把过这么怪的脉象。 流产流得这么虚…… 好诡异! 但满床鲜血,扑鼻腥臭,傅美人胞宫受损,终是事实,他犹豫再三,“微臣前去开药。” 元昭帝阖眸,挥了挥手,俊颜阴晦。 赵院正跪退。 宫人们五体投地。 内寝里鸦雀无声。 “苍天啊,真骗过去了!”如意呐呐,浑身一软,如登仙境,满眼崇拜地看向自家姑娘! 妈呀!她家姑娘难道是医术天才吗?只是跟老太太学了几年而已,居然能骗过太医院的院正!! 傅含璎垂眸,按着脐下的银针。 她的医术…… 自然不如赵院正,甚至,连太医院普通医师都不如,只是,术业有专攻,她外祖母一辈子混迹后宅,钻研宅斗之道。 除去正经妇科炎症之外。 她擅长的:打胎、流产、假怀孕,春药、迷药、帐中香。 这些,傅含璎都认真学过,后来,冷宫六年的时光,更是反复钻研,仅妇人孕育一道,无人能出她之右。 更何况,为了伪装,她真的伤了自己的胞宫。 “原来,我是怀孕了!!”傅含璎虚弱颤声,饱含热泪的眼睛看向梅昭仪,“但是,流产了,没有了!姐姐,我们的孩子,荣妃娘娘打没了我们的孩子……” 很好,经过太医认证,她板上钉钉地“流产”了。 那如今,宣和宫就是她的戏台。 她要开始了。 “我的皇儿,我都不知道他来过,就这样没了,是荣妃娘娘,是她,她活生生打死了我们的孩子!” “皇上,皇上!!” “姐姐啊!” 她握住元昭帝的胳膊,哭声痛诉。 梅昭仪一怔,本能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尚未细想,元昭帝的质问,迎面而来,“梅昭仪,傅美人是你妹妹,她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荣妃?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 “臣妾,臣妾……”梅昭仪愕然,瞬间委屈不已。 万岁怎么能为了傅含璎凶她? 她满心不满,撅起嘴来嘟囔着答,“回陛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难得天晴,臣妾约傅美人到御花园游玩,来至湖边,荣妃突然到了,臣妾一时恍惚,请安慢了,荣妃就斥责臣妾行为不端,家教不严!” “您知道的,臣妾性子淡雅,不爱跟人计较,傅美人却是年轻气盛,反驳了荣妃两句,荣妃大怒,下令赏她一丈红,打她五十板子……” 是荣妃的错,跟她没有关系! 冲她喊什么? “所以,傅美人替你出头,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挨打?”元昭帝都气笑了。 “这,这……” 又怎么样? 傅含璎本就是她的附庸,替她死了都是应该的,凭什么要她出头保护? 她都没责问傅含璎保不住龙胎的罪过,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梅昭仪泪如雨下,像是蒙受天大冤屈。 元昭帝眸光冷冽。 “万岁爷,荣妃娘娘是***之女,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我家主子不敢冒犯,才冷眼旁观。”侍书见状,赶紧拦住梅昭仪,磕头如捣蒜,“傅美人流产,实是荣妃娘娘之过,求陛下明鉴。” 元昭帝深深吸气,强压怒意,吩咐赵院正,“朕把傅美人交给你,务必令她恢复如初。” “路九德,去查!” 路九德和赵医正同声领命,各自行事。 宫女们也忙碌起来。 她们给傅含璎换上干净衣裳,熬好药端上来,又把殿内血迹脏污收拾干净,打开窗户,点开薰香。 血腥味一扫而空。 梅昭仪主仆,依然跪着。 元昭帝没叫她起,只是一味劝着傅含璎,墨绿色眸子专注看着她。 仿佛凝视故人。 梅昭仪泪光盈盈,眼见继妹补药喝着,万岁哄着,高卧软榻,居高临下俯视自己。 她心里又委屈又妒恨。 时光仿佛静止。 直至…… 路九德查完,回来禀告。 “万岁爷,奴才找了行刑宫人,御花园太监总管,洒扫宫女……据他们的证词,事情真相,确如梅昭仪所言……” “句句属实。” 有协助六宫大权的高位宫妃,打废个顶撞她的八品美人,算不得什么,没人会过问,但,打掉龙胎! 这是大罪! “路九德,传朕旨意,晓谕六宫,废桑氏荣妃之份,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降位为修容!” 二品四妃之首,降到了五品修容,又撸了封号,没了宫权,这个惩罚,真是太重了。 梅昭仪那么淡雅的人,都忍不住满脸喜色。 荣妃降了,是不是她就能上位? 元昭帝冷冷看她,“梅昭仪保护龙胎不利,降位修仪,罚照料傅美人的身体,直至她康复,期间,非诏不得出宣和宫。” 梅昭仪,呃,不,梅修仪笑容尚未收敛,猛遭雷击,愕然之下,挺直腰背,要跟元昭帝理论,然而,不等她开口。 元昭帝厉声,“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朕说话?梅修仪已非一宫主位,把她从正殿挪走!” “是!” 路九德领命,赶紧传来大力嬷嬷,把挣扎不休,傲如绿菊的梅修仪拖走了,又去晓谕六宫,把荣,呃,是桑修容的旨意传下。 桑修容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她给了传旨太监重重的打赏,知道傅美人被“一丈红”打流产了,心知不好,压下惊慌愤怒,她脱簪披发,做足姿态前往宣和宫请罪。 刚刚进得院子,尚未下跪呢,突然,她从窗户内,看见了傅美人的身影。 薄纱床帐里,陛下坐在床边,傅美人靠着软垫,脸色苍白,眉尖若蹙,一副虚弱模样,但是,从桑修容的角度,她明明看见了! 傅美人的嘴角翘着。 她在笑。 那个刚刚流产,御医判定几年不能有孕的女人,她,她…… 她笑得好痛快! 没有半分伤心,她的笑容充满“计谋得逞”的快意。 “你来做什么?” 刚刚挪完宫的梅修仪,从东偏殿走出来,一眼看见桑修容,脱口而出,“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我已降位挪宫,你还敢来?” 桑修容怔忡,目光直视梅修仪。 降位?挪宫? 她也如此啊。 甚至,她没了四妃首位,六宫大权,区区五品修容,她连一宫主位都不是了,梅修仪尚且有“梅”字封号。 她没有。 日后见面,她要给梅修仪请安!! 一个八品美人怀的,没有成型的孩子,把她害到如此地步? 所以,所以…… “是你们!!傅梅仙,傅含璎,你们姐妹联手害我,我,我饶不了你们啊,你们给我……” 第5章 我要杀了傅家姐妹! 宣和宫,西偏殿。 傅含璎收回笑容,伸手去接元昭帝的碗。 “你身子虚弱,朕喂你!”元昭帝神色怜惜,他舀了勺粥过来,递到傅含璎唇边。 傅含璎乖巧启唇咽下。 “你现在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元昭帝替她擦了擦嘴角,温声道:“千万别瞒着,朕让赵院正过来。” “陛下,不必麻烦了,妾感觉很好!”傅含璎轻轻勾起嘴角。 元昭帝墨眸里的怜惜更重了。 傅美人一个弱女子,遭受酷刑不说,又流了孩子,哪里会好? 强颜欢笑,不过是安慰朕,怕朕难过罢了。 她真的…… 元昭帝大为动容。 傅含璎:…… 她没骗人,是真的感觉很好。 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就能让思虑过多的桑修容,彻底怀疑上傅梅仙,她两人狗咬狗一嘴毛,而她,隐在傅梅仙身后,坐山观虎斗。 当然好了! 傅含璎的笑容加深。 元昭帝心中怜惜更盛,隐隐有些内疚,想要安慰她什么,外间,女子吵闹声传来。 “怎么回事?”他拧眉喝问。 路九德回禀,“万岁,荣,呃,桑修容前来脱簪请罪!” “请罪?”元昭帝冷笑,“吵闹着请罪吗?傅美人身体虚弱,哪经得她闹腾?” “让她滚回景泰宫反省!” “诺。” 路九德领命,转身出殿,片刻,外面的吵闹声消失了。 元昭帝垂眸,看着傅含璎惨白的脸,声线低沉。 “傅……” 他顿声。 俊颜有些窘迫。 他不记得傅美人的名字了。 “陛下,妾闺名含璎!”傅含璎体贴的给他台阶下。 “含璎,是朕……委屈了你!”元昭帝面带悲涩。 桑修容私刑宫妃,误打龙胎,按宫规都够打入冷宫了,偏偏仅是降位夺号! 此为不公。 “陛下,妾明白的,您有您的难处,妾能体谅,失去这个孩子,您和妾一样难过痛苦,桑修容不止伤害了妾,也伤害了您!” 傅含璎握住了元昭帝的手,用同样怜惜的眼神看着他,朱唇轻启,“陛下,别只想着妾,明明,您也受委屈了!” 元昭帝僵住,怔怔望她。 虎目中,竟然罕见的有些茫然。 傅含璎慢慢地靠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双手有节奏地,轻轻拍他的后背。 元昭帝僵硬的身体,缓慢柔软下来。 前世,用半废的,连侍寝都不成的残躯,成为宠妃,傅含璎对元昭帝的钻研之深入,可谓扒他的皮,认他的骨。 元昭帝生母是个胡女,出生便被长孙太后抱养了,他半胡血统,长得壮硕,十五岁就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成为帝王后,威仪日增,旁人对他毕恭毕敬,畏惧不已。 就连他的妾妃们,对他也多战战兢兢。 世人以为,他享受傲睨万物之感。 但实则,身上淌着胡人的血,生母在他面前血崩而亡,中宫养子的尴尬身份……种种交叠,元昭帝的性格,并不像表面那么冷淡。 他十分敏感。 隐隐的,甚至能称得上‘纤细’。 他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畏惧,所以,清淡如菊,孤傲如霜,偶遇顶撞他的傅梅仙,成为他的宠妃! 傅含璎轻轻拍着元昭帝的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勾出抹讽刺的笑。 男人! 全是贱皮子! 敬他爱他的不喜欢,偏偏喜欢假清高的! 装模作样,谁不会呢? 她不止清淡如菊,她还会体贴入微呢~ 怎样拿捏元昭帝,如何一拉一扯,博他真心,前生,傅含璎琢磨了二十多年,她太懂了。 “陛下,妾也恨桑修容狠毒,也恼姐姐无情,可是,您是妾的夫君,妾总不忍,让您为难……” 她温声,感觉肩膀,元昭帝靠着的地方,微微有些湿润。 —— 景泰宫。 桑修容怒气冲冲回来,正正撞见路九德,带着小太监们,替她挪宫。 从二品荣妃之位,降到五品修容,她没资格住一宫主殿了。 “主儿,奴婢伺候您到偏殿坐坐……” 她的心腹宫女慧灵,小声提醒她。 求她别闹。 桑修容深深吸气,控制脾气,跟着慧灵来至偏殿。 内里,她麾下四个心腹全都在。 掌宫钟嬷嬷,太监首领江七顺,大宫女慧月,慧灵。 “主儿,此番,您行事真的冲动了,万没想到,傅含璎竟然能怀孕,她刚进宫两个月啊!” “倒是比大傅氏那不下蛋的母鸡强!” 钟嬷嬷恨声。 大傅氏伺候万岁五年,不曾有孕,她们还以为,傅家女子都随了这一道儿,谁成想,傅美人倒是争气。 “什么冲动?我明明是被算计了!”桑修容妩媚面容,突地狰狞,低声怒吼,“是傅家姐妹,她们两个用龙胎陷害我!” “啊!”钟嬷嬷一惊,急声问道:“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梅仙早知道她妹妹怀孕了,故意激怒我,让我打她,以致我遭万岁嫌弃,降位贬职的!”桑修容咬牙切齿。 “这,不太值吧!”钟嬷嬷犹豫,“大傅氏也降位了!” “她区区一个昭仪,比得上我四妃之首吗?更何况,她有太后撑腰,份位说升就升回去了!”桑修容冷笑,“嬷嬷,你不知道,今日我去宣和宫请罪时,小傅氏冲我笑!” “她笑得那么得意,明明就是奸计得逞!” “可是,为了算计您,失去龙嗣……”钟嬷嬷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嬷嬷,失的是傅美人的孩子,跟梅修仪又有什么关系?”慧月突然开口。 钟嬷嬷拧眉看她,“慧月,你这话……” 什么意思? “主儿,嬷嬷,奴婢觉得,是咱们想差了!”慧月沉稳分析,“咱们总觉得,大小傅氏是异体同心,姐妹携手,但实则,她们根本不同母。” “况且,梅修仪性格孤傲,往日对傅美人态度也冷淡,她真的会在意傅美人的孩子吗?” “借腹生子,哪个女人不行?何必非要傅美人的孩子,那样,反倒分薄了她娘家的支持……” “所以,傅梅仙是一箭双雕,即除掉傅美人的孩子,又算计了我!”桑修容勃然大怒,粉面含霜,她怒目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傅梅仙,你好狠毒的心肠!” “我不会放过你的!” “慧月,你去请我母亲进宫来!!” “我要杀了傅梅仙那个贱人” 第6章 那个杂种皇帝 月光如水,静静洒向宫殿,夜已过半。 凤栖宫里,灯火通明。 皇后长孙昭明已经醒了,她送走传旨太监,转回殿内,神情尽是困倦和恼意,“大半夜的,那胡杂作闹什么?” “孩子流了就流了呗,反正一个野种……” “娘娘,我的娘娘啊,您快禁声吧,那是万岁爷啊!”大宫女良辰吓得寒毛倒竖,快给自家主子跪下了,“可不敢这么说。” 另一个大宫女美景,飞快关上殿门。 长孙皇后冷笑,满面鄙视,“那胡杂是靠姑母和父亲坐上龙位的,我怕他,呵呵,我是从乾坤正门抬进来的皇后,不靠皇帝,我也是国母。” 良辰、美景苦笑。 主子啊主子,没有皇帝,哪来的皇后? 秦烈身上有胡女血脉,而先帝足有七位皇子,按说皇位不会传到他身上,只是,他手段非凡,不晓得用了何种计谋…… 先帝驾崩后留下的遗旨,继承人是他的名字。 彼时,秦烈王妃病逝,长孙太后为拉拢养子,把娘家弟弟的嫡长女——长孙昭明许配给他。 元昭帝登基后,热孝内迎娶长孙昭明,她是大夏朝第一个,从乾坤大门抬进来的皇后。 长孙昭明分外自傲,心里却又觉得,秦烈——区区一个胡人杂种,配不上流着长孙氏血统,世族贵女的自己。 于是,帝后日常相处时,她对秦烈尽显女子温顺婉约,亲侍鞋袜,背地里,一口一个‘胡杂、野种’,辱骂不休。 “娘娘,现在不是恼火的时候,万岁爷晓喻六宫,桑氏和傅氏都降位了!”奶嬷嬷白氏,平静地看着长孙皇后,“桑氏性情刁蛮,定然会去找***诉苦,傅氏是您表妹,太后娘娘疼爱她……” “那又怎么样?桑氏和傅梅仙自甘下贱,愿意屈身伺候胡人杂种!”长孙皇后神情轻蔑,“她们降位,也是活该。” 她鄙视后宫所有嫔妃,除去她自己。 她是妻。 “但***和太后娘娘会来找您。”白嬷嬷面不改色,“您是皇后,理应照拂宫妃,友爱六宫。” “桑氏和大小傅氏,您不能置之不理。” “成成成,我知道了,嬷嬷,别念叨了。”长孙皇后不耐,拧眉不屑道:”傅梅仙有太后保着,桑氏动她不得,但她的脾气,也不是平白吃亏的,会让小傅氏活着?” “有***在,几日功夫,小傅氏说不定就在哪个井里了,本宫照拂她什么,一副好棺材吗?” “娘娘,无论如何,现在小傅氏活着呢!”白氏低声。 长孙皇后没好气,“行了,本宫知道了,良辰,你到我库房里,找几件珠宝首饰,明日赐给傅美人!” “粗粗笨笨的就成,反正她也活不了几日,别浪费本宫的好东西。” “桑氏那边,先等着***来找我,人情,我是要落下的,至于表妹……”长孙皇后顿声,嫌弃又无奈,“嬷嬷,明白请安后,你把她留下,把道理掰扯清楚告诉她。” “哄好小傅氏,让小傅氏开口替她在万岁面前求情,我再进言,说些好话,她的错也就抹了。” 小傅氏死之前,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诺,娘娘!” 白氏应允。 长孙皇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内寝,歇息去了。 —— 圣旨晓喻六宫,宫中嫔妃,无论份位,俱都彻夜未眠,思虑商讨。 宣和宫里,梅修仪坐在东偏殿里,临着月色,白衣静坐窗前。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万岁,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怎能负我至此?”她喃喃,目光痴痴凝视着西偏殿的窗外。 那里,她的少年郎陪着别的女人。 “我的心好痛啊,扶琴,烈郎为了无关紧要之人训斥我,他降了我的份位!” 梅修仪的泪水,盈盈滴落。 扶琴心疼不已,“主儿,万岁爷是无奈,他是心疼龙嗣,跟二小姐没关系……” “我知道,但我还是好痛,扶琴,我好痛,明明傅含璎进宫,是替我生孩子的,今日,失了龙嗣的不是她,是我!” “我才是应该得到安慰的那个人,他却罚我。” “他该陪我才对!” 梅修仪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痛不欲生。 扶琴关切看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东偏殿里,惨惨哭声不绝,西偏殿内,傅含璎已在内寝熟睡,元昭帝哭了一场,不想折腾,他睡在侧间。 两人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 元昭帝上朝前,吩咐如意,“让她睡吧,不必折腾,朕先走了,过后,自会对她有所交代。” 说罢,他御驾离开。 如意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去御膳房提饭,回来后,发现自家小姐已经醒了,她赶紧禀告喜讯。 “二小姐,万岁爷的意思,是要给您升份位吗?” “是!”傅含璎靠着软垫,眉眼平淡地喝白粥,“我衡量着,不是小媛,就是才人。” 元昭帝的性情别扭,但也讲究公平,处罚恶首的同时,会补偿她这个‘苦主’。 最少升一级。 若昨晚的‘善解人意’有效,也可能升两级。 她现在是正八品的美人,升一级,是从七品小媛,升两级,是七品才人。 都是芝麻小主儿。 连称声‘娘娘’都不成。 “慢慢来吧,总比……那会儿强!” 傅含璎叹声。 前世,她已经收拾东西,被轰到冷宫了,哪像如今,高床软枕,白粥温药。 “答应、才人都好的,总比美人强,您流产本就是假的,没被拆穿就要念佛了!”如意向东方作揖。 “奴婢瞧着,万岁爷挺心疼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想办法让他下旨,令您搬出宣和宫。” “搬出去?为什么?” “咱们害得梅修仪降位,她恨您入骨,肯定要折腾您的。” “就,要躲着嘛。” “不,你错了!”傅含璎闻言轻笑,明媚眸儿蕴藏冰光,“姐姐如今,不过五品修仪,连一宫主位都不是,她能奈何我何?” “我不会躲,如意,我们不用像从前一样,对她卑躬屈膝,做她的踏脚石,眼下局面已成,我和她的未来,是各凭本事。” “一宫主位,她坐得,我也坐得!” “姐姐……我要她,做我手下的小妃嫔,在我羽翼未丰之前,做我的挡箭牌,当我的手中枪。” “陛下的青梅竹马,太后娘娘的外甥女,皇后的表妹……” “这个后宫之中,哪杆枪,能有咱们修仪娘娘锋利呢??” “而且,桑心宜,我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否则……” 她两世挨的一丈红,又算什么呢? “如意,你家姑娘有硬仗要打呢~“ 第7章 风情万种 傅含璎笑容妖艳,风情万种。 她的相貌,不是大夏文人偏爱的端庄秀丽,明媚大方,而是‘颜如玉,肤如雪、细腰柳、青丝如瀑布!’ 身姿丰腴,勾魂摄魄。 端是绝色尤物。 若梅修仪是秋日傲菊,清冷若仙,她就是池中妖无格的芍药。 乃自‘风流旖旎,魅惑众生’。 只是昨日,她伤得重,脸色难看,形容狼狈,压下她骨子里的风情,如今,妩媚一笑,如意都有点怔了。 她呆呆问,“小姐,您要把梅修仪当枪使?她能听您的吗?” 人家是把咱们当‘看门狗’使唤的。 “我敢说,自然有把握做到。”傅含璎轻笑,眼波流转。 傅梅仙的秉性,‘清淡如菊’、‘傲雪凌霜’,自觉品格极佳,皇后都没她端庄贤良。 她还爱元昭帝入骨。 仅此两事,傅含璎就有信心拿捏住她。 “那您准备怎么做?” 如意真的好奇了。 傅含璎轻笑,指节叩着,发出‘空空’声响,“大概就是……” “让她‘受尽屈辱’,孤立无援,身边心腹亲人,全都‘压迫’她,太后、皇后、嫔妃、母亲、祖母,她们个个庸俗势力,不懂她的清淡如菊,不明她的痴心一片!” “只有我,她‘懂事体贴’的好妹妹,支持她对抗俗世!” “我和她是‘高山流水’,我是她的‘伯牙子期’,她唯一的‘知已’。” “那时,自然而然,指哪儿打哪儿……” 如意:…… 她的表情懵怔着,沉默了很久。 “小姐,我怎么觉得,您这话是天方夜谭?大小姐她,她要经历什么,才能成为您口中那个样子?” 对抗俗世? 为什么? 俗世所有人都爱大小姐。 “如意,姐姐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不需要痛苦经历,稍稍一点挫折,她……就会如我的愿意!” 傅含璎莞尔一笑。 从容不迫。 姐姐,也该来找她了! —— 凤栖宫,梅修仪快步走出,眉眼冷到极致,通身散发寒意。 “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就听皇后娘娘的话,向二小姐低个头吧,她那个懦弱性子,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回来了。” “您总不能一直做个五品修仪吧!” 侍书追上她,苦苦相劝。 梅修仪身子一僵,毁天灭地的痛苦袭向她。 何等时候?她竟然要向个庶孽服软? 只是流了一个孩子罢了,表姐为什么要折断她的傲骨? 幽幽苍天,何薄待她! 梅修仪眼底含泪,沉默不语,一路快步回到宣和宫,她径自进入西偏殿。 侍书见状,赶紧跟上她。 两人走进内寝,彼时,傅含璎刚刚躺下。 “娘娘,您怎么来了?”如意迎上前,满脸惊讶,“我们小主歇息了!” 梅修仪沉默。 侍书见状,赶紧上前,扬出笑脸,“如意妹妹,我们主儿,是来找二小姐商量正事儿的!” 流产之事,上达天听,元昭帝震怒。 傅含璎的分量,跟昨日截然不同。 侍书也拉得下脸。 “哦。”如意眼珠转着。 傅含璎微微转身,侧头看来。 梅修仪身体僵硬,背脊挺直,一言不发。 侍书心里叫苦,面上不显,“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怨,可是,您刚刚进宫,不明白宫里的局势!” “昨日御花园,我们主儿不是舍弃您,而是害怕桑修容!” “她是***唯一的女儿,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桑国公,万岁爷都要仰赖桑家,桑修容在后宫,横行霸道,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 “昨日,我家主儿,要是敢替您说话,怕是连她都要挨打,真是没有办法,才看着您受苦啊!” 傅含璎闻言,似有动容,咬着朱唇,“侍书,你说的是真的?” “姐姐在宫中,处境如此困难?” 她问,余光瞧向梅修仪。 果然,侍书自贬的话,让她痛苦至极,在庶孽面前示弱讨饶…… 梅修仪感觉到,自己的铮铮傲骨,被生生折断。 她难过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第一痛。 心腹的‘背叛’! 傅含璎垂眸,浓密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我一直觉得,姐姐在宫中,有太后娘娘维护,万岁爷敬爱,自然万事顺心,没想到,居然还要畏惧桑修容……” 她刻意叹声。 梅修仪心痛如绞,脸色惨白。 侍书没注意,连连称是,“不错,二小姐,宫中局势严峻复杂,所以,您和我们主儿,更要姐妹同心,友爱携手!” “你们想要我如何?” 傅含璎轻声,似有松动。 侍书大喜,连忙道:“奴婢想求二小姐,在万岁爷面前,替我主儿美言几句,昨日御花园,我家主儿没有不管二小姐,而是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罢了!” “万岁爷真的误会主儿了……” “你们想要,让我‘帮’姐姐复位?”傅含璎在‘帮’字上,加重口音。 侍书,“不错。” 梅修仪口中咸腥。 傅含璎娇艳面容,浮出犹豫。 侍书赶紧劝,“二小姐,你帮我们主儿,也是帮您自己啊,今番,桑修容降位丢权,以她的脾气,绝不会善罢干休,我家主儿复位,也能勉强抵挡一、二……” 是啊! 要不是顾忌桑氏的秉性,长孙皇后的傲慢,和六宫嫔妃的家世手段…… 她何必费心思,要收拢姐姐呢? 也是万不得已。 绝对不是她想,把姐姐玩弄在股掌之中。 傅含璎偷偷勾唇,坏得像个小猫似的。 柳眉却轻蹙,不甚情愿的道:“罢了,既然如此,姐姐,我也不跟你计较,原谅你好了!” 这些打击,尚且不够,姐姐需要更加痛苦,所以…… “唉,姐姐,我从不知,你在宫里过的那么艰难,我心里是怜惜你的,你放心,我会在万岁爷面前,替你求情,求他饶恕你的罪过!” 姐妹两世,傅含璎太清楚,怎么挑起梅修仪的情绪。 傲骨、体面,那是姐姐的命! 万岁爷和她的情谊,是她的魂。 于是,“姐姐,你不知道,昨日,万岁爷对我多么温柔,我想,他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来求情,他一定会听!” “他对我那么好~~” 傅含璎柔声,娇颜羞涩的潮红。 梅修仪怔怔看着她,觉得心脏碎成片片,喉头阵阵血腥。 “傅含璎,你胡说八道。” 她瞠目欲裂,一脸’杀人‘模样,大步冲上前来。 第8章 这脸打的‘啪啪\\\’响 “傅含璎,你住嘴!” 梅修仪怒声,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侍书的求饶,傅含璎高高在上的‘同情’,把她心中的那朵孤标傲世的菊,撕得粉碎,她几乎想要昏过去,逃避一切。 然而,背脊里,那根嶙嶙傲骨撑住她的腰身。 “傅含璎,我不需要你同情,不需要你可怜!” “我是堂堂嫡出,帝王宠妃,我在宫里,过得一点都不苦,我也从不畏惧桑修容!” “我不管你,是因为那时她有协理六宫之权,她罚你,理所当然,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违背宫规!”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妹妹!” “这是我的原则,我的傲骨。” 梅修仪断言,掷地有声。 如意呻吟,忍不住侧过头去。 她都替侍书难受! 白说了。 傅含璎愕然,惊怒质问,“侍书,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在骗我吗?” “奴,奴婢没有啊!”侍书也懵了,瞪圆眼睛看着梅修仪,“主儿,你要干什么?咱们明明说好了!” 你同意的!! 她崩溃,慌乱不已地解释,“那个,二小姐,你别听我们主儿瞎说,她是,她是,呃,那个,受了刺激,神智不清醒,全是胡说的!” “你别跟她计较,千万原谅她……” “我需要她原谅?呵呵,简直可笑!” 然而,没等傅含璎有反应,梅修仪冷冷出声。 她眼里带着,被心腹背叛的痛苦,挺直腰背,傲雪赛霜,双目直视妹妹和侍书,鄙夷道:“傅含璎,你失了我的龙胎,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但赵院正断言,你几年内不能生育!” “你以为万岁爷罚了我,陪你一夜,就是看重你,哼,我告诉你,他是失了孩子,心里难受而已,你,小人得志便猖狂,区区八品美人,跟我装腔作势,同情可怜我?” “庶孽,你也配?” 侍书颓然,茫目四顾。 不知如何是好。 傅含璎眼波微转,看向窗外。 院内,路九德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快步奔着西偏殿来了。 这个时辰,御前首领过来是? 传旨! 肯定是万岁晋她份位的圣旨来了! 傅含璎敏锐察觉,飞快说出句,“姐姐,你这样对我,难道不怕我向万岁告状吗?” “告,你去告啊!”梅修仪冷笑,清冷轻视,“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万岁是我的少年郎,你真觉得,他会为你而弃我?” “你算什么东西?八品美人而已,不过……” 她斥,然而话音未落,外间,路九德已经带着大队侍从,进了西偏殿,一眼看见梅修仪,他表情惊讶,欠身行礼,却没说话,而是直接走向傅含璎。 “傅主子,圣上有口谕,请您接旨吧。” 傅含璎抹着眼泪,挣扎起身。 “别别别,傅主子,万岁怜您体弱,允您躺着。” 路九德赶紧阻止,随后,朗声宣读,“陛下有旨,傅美人珠规玉矩,善解人意,甚得朕心,诏晋为‘贵人’。” “赐‘玉如意’两柄,金步摇一对儿、碧玉宝簪十枚,云锦五匹,黄金一百两!” “傅贵人,您领旨吧。” “臣妾叩谢万岁。”傅含璎感动不已,泪眼朦胧。 余光看向梅修仪。 第二痛! ‘爱人’的背叛。 “主子,您,您是贵人了,万岁爷居然晋了您做贵人!”如意欢喜出声,流泪感动,“奴婢见过贵人娘娘,呜呜呜,您终于熬出头了。” 贵人! 正六品,在宫里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了。 修仪,也仅是正五品。 差了区区一级,见面都不需请安,微微欠身即可! “奴,奴婢恭喜傅贵人!”侍书僵硬地屈膝。 “奴婢等人,恭贺傅贵人~”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齐齐出声。 梅修仪听进耳中。 一声声的恭贺,贴身心腹的跪拜,傅含璎得意的笑,让她觉得,她的灵魂,重重被击中,碎成一片一片。 痛不欲死! “你们,你们……” “烈郎,你何等无情!” 她悲呼,捂脸痛哭,转身跑走。 “主儿,主儿!!”侍书急切,大步追上去! 众人,包括路九德,呆呆看着。 傅含璎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领神会,小心翼翼跟出去。 —— 梅修仪一路痛哭,跑回东偏殿,合身扑进床榻里,蒙上被子痛哭。 几个贴身宫女,急得团团乱转,怎么开解,她都不肯出来。 “主儿怎么了?不顺利?二小姐给她脸色看了?” 扶琴拽住侍书,急急问她。 侍书气的跺脚,“没有,是主儿傲气发作,坏了大事!” 她把西偏殿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几个贴身宫女扶琴、司棋、墨画面面相觑。 半晌,扶琴讪笑,“……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要怎么办?再去劝主儿道歉?” 墨画否认,“不可能,主儿的脾气,咱们劝不动!” “那就干看着?”司棋摊手。 侍书思量,“实在不行,请老祖宗和夫人进宫,劝劝主儿吧,皇后娘娘的吩咐,主儿不服,老祖宗的话,她总要听的。” “唉,成吧,夫人进宫,也能压压二小姐,免得她气焰太盛,为难主儿!”扶琴赞同。 墨画小声问,“咱们要不要告诉主儿一声?” 侍书犹豫片刻,还是摇头,“罢了,主儿重视体面,不会愿意家里知道她的狼狈,先把人请进来再说吧!” “成!” 几人赞同。 定下计来。 殿外,蹲在窗边儿,听完墙根的如意,怂怂的,像个小狗似的,一步一步蹭回到西偏殿,把侍书的谋算,都告诉了傅含璎。 “她们要请夫人进宫,夫人,夫人她肯定会偏向梅修仪,压您帮她的!” “咱们怎么应付啊?” 傅含璎驻肘儿趴着,淡淡回答,“不必应付,我正等着她们来呢!” 两世了,她也很久没见过祖母和母亲了! 来自‘心腹’和‘爱人’的背叛,尚且不够,再加上亲人的‘强迫’,才会让姐姐孤立无援,绝望到底,到时,才是她展现温暖的机会。 别人打几捧子,她上前给甜枣儿。 训狗,从来如此。 “如意,你说她们来了,我要如何……” 第9章 陛下御驾宣和宫 整天,宣和宫东偏殿里,哭声不绝。 西偏殿…… 宾客如云,不曾停歇。 晋位圣旨传下后,宫里有名有姓的嫔妃,都对傅含璎有所表示。 或是亲自来探望,或是送来赏赐。 就连长孙皇后,都厚厚封赏,以示安抚和祝贺…… 东偏殿的哭声,越发幽怨了。 傅含璎百无聊赖地趴着,一边看如意满眼金光,数着赏赐,一边思索着,祖母和母亲进宫后,她要用何种话术,尽快达到目的…… 桑修容如今怒火满腔,她手段又粗暴,是不是可以,再利用一下? 正想着,突然,外间,御前太监何顺来了,“傅贵人,万岁爷有口喻,今儿申时三刻,过来看您!” “请您准备一下!” 申时三刻? 晚膳之前? 傅含璎瞬间放下傅家的事,身为嫔妃,头件大事,自然是皇帝的宠爱。 她眼波流转,略微思量,想明白元昭帝大概是准备小朝堂后,过来看她一眼,然后回乾坤殿去用晚膳…… “我明白了,烦劳公公跑一趟!” 她笑说,眼神示意。 如意领会,塞给何顺一个厚厚的荷包。 何顺领了,恭敬弯腰,“谢娘娘赏,奴才告辞。” 他走了。 如意跑过来,“小姐,万岁要来,咱们准备什么啊?要不我给您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不用!”傅含璎摇头,思量片刻,“如意,你去御膳房,按照我例的单子,传晚膳过来……” 来都来了,元昭帝想看一眼就走…… 没门。 必须留下! “是!” 如意转头离开。 申时三刻,元昭帝如约前来,御前净鞭响起,‘啪啪啪’三声。 东偏殿哭了一整天的梅修仪,抹着眼泪跑出来,正正看见元昭帝的身影,走进西偏殿。 “呜呜呜!” 她悲泣,心如死灰。 —— 元昭帝神情冷漠的走进西偏殿,身姿雄伟,气势如宏,帝王威仪尽显,震的宫婢太监,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冒犯他。 而他…… 心中十分羞涩。 昨日他在傅贵人这里哭了,堂堂一个帝王,靠着女子肩膀流泪,还要人家刚刚流产的人来安慰他! 真是…… 脸都丢尽了! 他内心尖叫,暗暗发誓,安抚傅贵人几句就走,谁知…… 迈进内寝,扑鼻而来,是阵阵肉香。 “万岁,您来了,快,妾已经叫来了晚膳,您来陪妾用些!” 床榻里,傅含璎眉眼带笑,向他招手。 元昭帝不由自主走上前,目光看向八仙桌。 好大一张桌子,中间满满堆盘的爆炒羊肉,四周有手抓羊肉、葱爆羊肉、牛肉小排、红烧牛肉、还有卤味牛腱子肉切盘。 配着四个清炒时蔬。 重油重盐,香气浓郁。 元昭帝绷紧冷颜,高大身躯走到桌前坐下,开口…… 一副质问语气,“傅贵人,你身负有伤,怎不用些清淡膳食?” “尽是腥膻之物,未免不合适!” 元昭帝…… 魁梧奇伟,仿佛黑熊成精,冷脸沉下,气势惊人。 如意吓得小脸煞白。 满殿宫人也毛骨悚然,齐刷刷跪下。 傅含璎一点都不怕,微微歪头,似嗔似笑,“陛下,不吃肉哪来得力气呢?妾就是不爱清汤寡水!” 元昭帝,“宫中传统,清淡养生。” “吃不着喜欢的东西,活那么久干什么?”傅含璎哼声。 “我又不是兔子,才不天天吃草呢!” 昨儿展示了体贴入微,今日,便要耍耍小脾气。 一张一弛,方是正道。 “万岁,你快些用膳吧,忙了一天的朝政,肯定累了!” “如意,你给万岁布菜。” 她不理元昭帝,直接指派。 如意战战兢兢上前,按照自家姑娘的交代,上手给元昭帝夹了一筷子,浓油赤酱的牛排。 元昭帝沉默。 他身后,路九德寒毛都竖起来了,满宫之中,谁不知道,万岁爷饮食清淡,不爱肉食,尤其不吃牛肉! 可怜傅贵人,刚刚露出头来,就要完了! 他很是同情。 元昭帝:…… 拿起筷子,夹住牛排,一口一块,全吃了。 路九德眼睛瞪圆。 元昭帝吃得却很开心。 身为中宫养子,他从小到大,都不好做主膳食,长孙太后是世族贵女,饮食清淡,惯爱素菜,偶尔煲个肉汤,也极少放盐。 元昭帝有胡人血统,又长得膀大腰圆,怎么可能不爱吃牛羊肉? 他小时日日都想,可后来,出宫封王,娶妻纳妾,能自己做主了,却又觉得没意思。 以至宫中嫔妃,觉得他爱清淡,爱素食。 “不错!” 元昭帝一个人,把桌上八盘肉全吃了,素菜一个没动。 傅含璎含笑看他,仿佛极欢喜,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秦烈此人,真是拧巴别扭,纤细敏感。 他从不表现自己偏爱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让人硬猜。 猜中了,就是他的知己,得他无上的宠爱,猜不中,他就默默生气。 气也不明说。 纯纯狗脾气。 要不是有两世情谊,如此君主,傅含璎不想伺候第二回。 “万岁,您刚刚还瞧不上妾食肉腥膻,如今,却是一点都没给妾留!”她嗔声,指着满桌空盘,“您瞧瞧,妾能吃什么?” 肉全没了,剩下四个素的。 一口没动。 路九德腰背狠狠弯下,脸儿都快垂到胸口,心里暗暗叫苦,‘傅贵人真是大胆,居然敢挤兑万岁爷,瞧瞧陛下那神情,冷若冰霜的’。 元昭帝:…… 羞赧不已。 “让御膳房觐膳食单子来给傅贵人!”他沉默,冷冷吩咐,“你喜欢什么,让御膳房再进就是!” “朕陪着你!” 也再吃点儿! “那成吧~” 傅含璎见好就收,重新点好晚膳,御膳房动作极快,两刻钟的功夫,桌子满摆,元昭帝全程陪她。 晚膳过后,天色已晚,元昭帝刚刚许了诺,干脆留宿。 他坐在灯下看书。 傅含璎趴着,一双明媚眸儿,眨都不眨,格外专注地凝视着他。 元昭帝仿若未觉。 实则…… 心烦意乱。 他体型伟岸,性格严厉,嫔妃们畏惧他,从来不敢直视龙颜,哪会像傅贵人般,看起来没完! 是哪里出错了? 他脸上有东西? 元昭帝想着。 傅含璎突然开口,声音满满关切,“陛下怎么看起来这样疲惫,是累着了吗?” 第10章 那个敏感的帝王 元昭帝被问得一怔。 自登基后,少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毕竟,他像头黑熊一样,钢筋铁骨,拔山举鼎。 “朕无事,只是今日桑国公觐见,颇多言语,纠缠不休,母后病了,***偏要面见,皇后安抚不住她……” 元昭帝沉声。 好像头疼不已。 傅含璎瞬间垂眉,做出悲哀表情,脑中盘算开来。 桑国公、***,嘶,这是桑修容的爹娘出面了啊。 那,有没有她能利用的地方呢? 据她所知,***的脾气,比桑修容还要跋扈,曾经当众鞭打先帝的嫔妃…… “傅贵人?” 傅含璎久久不语,元昭帝蓦然想起,她刚因桑修容流产,只是两次见面,她都不曾诉苦幽怨,到让他忽视了。 “朕已下了圣意,不会轻易更改。” “你放心,朕晓得你的委屈!” 他沉声保证。 傅含璎抛下思绪,立刻仰脸儿,眼满感动,轻声细语,“陛下,没关系的,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妾都没有怨言。” “您是天下共主,万里江山,都在您的肩上,妾后宫女眷,不懂您有多难,有多累,却也能想象一、二。” “所以,臣妾昨夜说的话,全都出自真心!” “妾总不舍得,让您难过~” 元昭帝神情动容,蓦然阖眸,压下眼底热意。 傅含璎目光盈盈…… 心里想着:她能不能用什么手段,掌握住***的动向? —— 宣和宫西偏殿,一夜好眠。 次日,元昭帝离开后,傅含璎叫来如意,让她去打探,***和桑修容的消息。 “你问侍书她们就行了,眼下,是她们想跟我修复关系,会愿意卖好给你的!” “哎,姑娘,你放心,干旁的我不成,窜闲话,打听事儿,我最会的,保证问得明明白白!”如意拍胸脯保证。 转身跑了。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 傅含璎喝了药,用完膳,睡了个午觉,又喝药、又用膳,直到下晌儿,如意跑回来,“我打听着了!” 她兴奋地禀告,“从昨儿开始,***进宫四回了,去了慈宁宫两回,太后娘娘称病没见她,她堵在宫门口,谁劝都不走,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出面,才把她请到凤栖宫的!” “***在凤栖宫待了两个时辰,出来时,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皇后娘娘吩咐内务府,照顾景泰宫了!” “应该是答应了***什么……” 桑修容是梅修仪的敌手,侍书对她很重视,景泰宫有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她都会打听出来。 如今,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如意。 傅含璎垂眉思量,片刻,吩咐她,“你在去打探,侍书她们准备什么时候,请老太太和夫人进宫,问准了时间,但别让她们察觉……” “***那里,你也多盯着些,我要知道她的行踪!” 这个要求,不可谓不难。 如意欣然应声,“成,姑娘,我去打听。”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没有扶琴嘴角伶俐,也不如侍书善谋机敏。 但那日,姑娘鲜血淋漓被抬回来,而她束手无策,还要靠姑娘搏命欺君,方能争得喘息空间…… 那样滋味,如意再不想尝了。 她想要帮上姑娘! 无论大小,哪怕仅是打探消息,她也想替姑娘分分忧! “如意,我信你,钱匣子里的银子,你随意取用,别省着,打探消息,少不了花费,万岁给了你家姑娘一百两黄金呢,花就是了!” 傅含璎相信如意的本事。 前世,身在冷宫,守着残废主子,口袋没几个银子,如意都能把六宫消息,打探得清楚明白,更何况如今呢? 傅含璎觉得她肯定成。 如意也没辜负她的期盼,果然把各方消息探明白了。 侍书已经把信传回傅家了,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定下三日后进宫劝‘和’,而***呢,风雨无阻,每日末时初进宫,申时末离开! 应是跟皇后娘娘,有什么条件没商量妥当! 傅含璎盘算着这些消息,随后,便让如意悄悄去冷宫,摘了些‘花草’回来…… —— 京城,甜水胡同,傅宅。 两进的小宅子,后院正屋里,傅老太太摩挲着手里的信,老脸灰蒙蒙的。 她腰背拘偻,干瘦得像条鱼鹰,严厉目光扫下,“老大家的,宫中两位娘娘的事儿,你怎么看?” 她下首,一个相貌娟秀的中年妇人,成惶成恐地站起来。 “婆婆,儿媳觉得,自然是含璎不懂事了,她没了龙胎,大姑娘才是最难受的人,她不思安慰姐姐,反倒狡言,害得大姑娘降位……” “害她流产的是桑修容,跟大姑娘有什么关系,偏偏遭了连累,儿媳每每想着,都替大姑娘难过。” “那孩子,那么柔软的心肠,那样出尘的性子,如此委屈,她怎受得?” 傅夫人抬袖抹泪,万分挂心。 傅老太太心里满意,口中却道:“话不能那么说,含璎年纪小,又没了孩子,耍耍小性子,咱们应该理解她。” “我说句公道话,这个事儿,不能全怪含璎,梅仙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她妹妹受罪了,她不思安慰,偏要这个时候,表现她的刚正无私,知道的,是她明堂正道,恪守宫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嫉妒妹妹呢……” “那不能,大姑娘人淡如菊,恬淡无欲,婆母不好冤枉她。”傅太太急声,一副护‘女儿’的模样。 傅老太太笑了,“梅仙是你养大的,你明白她的心性,含璎呢,是你亲生的,你自然也疼她!” “我想着,为了她们两个,能在宫中守望相助,方春,你定然会劝好含璎的,对吧?” “那是自然,婆母放心,含璎那丫头,最听我的话了!”傅夫人连声保证,“我肯定会让她明白,大姑娘的一片苦心。” “那就好,方春,你果然是我家的好媳妇,老大能娶你为妻,是我傅家的运气!” 傅老太太称赞,见傅夫人激动的脸色胀红,她暗中满意,转头吩咐儿子,“老大,明儿你就驾车送我们进宫,觐见修仪娘娘……” 她倒要看看,梅仙是怎么了? 竟出些昏招! “是不是含璎她闹腾了,那个小妮子,看着软弱,难不成是装的?”傅老太太眯眼,“我得去探探…… 第11章 含璎,祖母是很疼你的 清晨,宣和宫东偏殿。 梅修仪腰背挺直,清冷面容,傲雪凌霜。 傅老太太拄着拐儿,坐她对面。 傅夫人立在两人身侧,恭敬垂着手儿,好像个老妈子。 婆媳俩沉默着。 她们已经说了很久,很久,然而…… 傅老太太满脸疲惫,万般无奈,“梅仙,无论如何,你妹妹进宫是替你生孩子,哪怕她有千般过错,万样不好,你总要看在这份恩情上,纵容她一、二。” “听祖母的话,跟妹妹低个头吧。” “有祖母和你母亲帮你劝着,你们姐妹总能重归于好!” “是吧,方春?” “是,大姑娘,含璎那孩子最懂事了,我会让她听话的!”傅夫人连忙答应。 梅修仪高昂脖子,目光轻蔑地扫过。 傅夫人戛然止声,神色讪讪。 傅老太太沉容,苦口婆心,“梅仙,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和你母亲劝了你那么久,你连句话都不说!” “让你跟你妹妹低个头,有那么难吗?” “你跟了陛下五年,得隆圣恩,御封昭仪,宫中都数得上号的,舍得就这样没了?” “那是三品啊!” 老太太都替孙女心疼。 梅修仪不屑一顾,却又痛彻心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份位,而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继妹进宫替她生子,她当时允了,却未曾想,亲眼目睹时,心里会是那么的痛。 “祖母,母亲,我,我……” 梅修仪启唇,欲诉真心,然而,看着祖母和继母,眼神里对荣华富贵的渴求! 罢了,罢了。 红尘俗人,根本不懂情义无价,她们甚至不顾她的傲骨和出尘。 梅修容痛彻心肺。 知音难觅,世间,谁能懂她? 傅老夫人不懂,她只晓得,自己和儿媳,已经给足孙女台阶,偏她强着不下来,不由急恼,重重锤了下拐杖,发出沉闷的‘咚’声。 她道:“梅仙,昨日,八百里加急进京,幽州之战大捷,桑世子居功甚伟,他是桑修容的同胞兄长,陛下看他和***的面子,恐怕很快就会给桑修容复位,到时,她是娘娘,是四妃之首!” “你还要做小小的修仪,向她跪拜吗?” “我,我……” 梅修仪浑身一颤,愕然哑声。 —— 西偏殿里,如意跪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眼巴巴地往外瞅。 “来了来了,姑娘,老祖宗和夫人出东偏殿,往咱们这边儿走了,梅修仪也在……” 她急声高嚷。 小脸儿煞白。 傅含璎从容平趴,缓悠悠开口,“姐姐她,神情如何?” 如意赶紧去瞧,“就,不情不愿的,好像哭过呢!” 傅含璎挑眉,幽幽轻叹,“唉,那可真是太‘难为’姐姐了,祖母和母亲好过分,完全不懂姐姐的骄傲和体面,居然强压着她,向我这个‘卑微’之人低头!” “我好同情她呀!” “姑娘……”如意听着自家姑娘,阴阳怪气的语气,不由缩了缩肩膀,“这个结果,不是您想要的吗?” “梅修仪众叛亲离了,你才能做她的‘知心人’!” “这话说的对!”傅含璎坏笑,“所以,如意,去帮你家姑娘做准备吧!” “是要泡‘那个茶’吗?”如意眼睛一亮。 傅含璎点头。 如意转身来到八宝柜前,拉开抽屉,把她家姑娘昨日炮制了整整一夜的‘新茶’翻出来。 这是她按照姑娘的吩咐,辛辛苦苦从冷宫摘来的,据姑娘说,用独特手法炮制后,会让人心浮气躁,坐卧不安。 如意满满泡好茶叶。 傅老太太、傅夫人也带着梅修仪来了。 “奴婢见过梅修仪,见过老祖宗,见过大太太……”如意屈膝请安,将她们引进内寝。 傅含璎侧卧榻里,背对着她们。 梅修容神情僵硬。 傅老太太眉眼微冷。 傅夫人见状,急急出声喝斥,“含璎,你祖母和你姐姐来了,怎好躺着?你是官家千金,居然这么放肆!” “忘了娘教你的规矩吗?” 规矩? 姐姐是天仙,她是铺路青砖,求姐姐踩着她的背,平步青云的规矩吗? 傅含璎冷笑,不愿去看生母一眼。 她和傅夫人的母女情份,前世已经磨尽了,今生…… 她只把她当成傅梅仙的娘! 傅含璎没动。 傅夫人一脸难堪,眼里也是错愕,显然没想到,惯来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敢驳她面子,她气的拧眉,高声斥道:“含璎,我知道你晋位,当贵人了,但你别忘了,你姐姐是修仪,位份比你高!” “你轻狂什么?” “从小我就教你,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她是凤巢之女,身份尊贵,你要对毕恭毕敬,谦恭尊仰,这些,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和你祖母在呢,她屈尊来见你,你都敢视而不见!” “这样拿乔作耗,可见平时是怎么狂妄的!骨头就那么贱吗?” “如此嘴脸,挨打流产,还敢怪你姐姐不帮你!!” “她是恪守宫规,大公无私,你是什么?” “自作自受!” 傅夫人毫不留情,刻薄至极的话,句句往亲生女儿的痛处扎。 如意脸都气白了。 傅含璎…… 好像也承受不住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傅夫人见状,越发严厉,“你给我转过来!!” 傅含璎身体僵硬着,一点一点地侧过身来。 脸儿煞白,眼眶泛红,目光满是幽怨,心中…… 十分平静。 傅夫人的言语辱骂,前世她出冷宫,夺了姐姐的圣宠后,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半分不入心了,况且,傅家婆媳对她,惯来是这样的‘训法’,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如今,傅夫人骂完了,也该老太太出面‘维护’她。 果然…… 傅含璎刚刚想完,傅老太太就似模似样地拧眉,扬起巴掌,冲着儿媳妇的胳膊,狠狠打了两下。 “方春,快快住嘴,我们樱儿是多好的女孩子,为咱家的前程进宫,为她姐姐受苦!” “她遭难流产,我一个当祖母的,心都快疼碎了,你身为亲娘,怎么忍心这样说她?” 第12章 ‘姐姐\\\’哭着道歉了呢 “我的孙女儿,我的璎儿啊,你这罪遭的,可是心疼死祖母了!” 傅老太太悲声,眼泪瞬间掉下来了,她步履蹒跚走到床边,不曾坐下,而是半跪在脚榻上,拉住傅含璎的手。 泪如雨下,“好孩子,好璎儿,祖母知道你受苦了,你跟你娘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是祖母顶顶好的孙女,是咱们家最贴心,最孝顺的孩子。” “你本有个好亲事的,但是为了家族,为了你姐姐进宫,你跟桑修容的冲突,祖母也打听了,是替你姐姐出头!” “咱们才不像你娘说的那样,明明是你姐姐的错,是祖母把她教的太刚正,太刻板,一味想着宫规严明,却忘了姐妹亲情,委屈了祖母的璎儿!” 傅老太太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孙女的脸颊,满眼心疼。 一副恨不得替了她的样子。 傅含璎‘感动’了,绷不住冷脸儿,伸手拉她,“祖母,你快点起来吧,你是长辈,怎么能跪在这儿?” “祖母错了啊,祖母没教好你姐姐,她连守望相助的道理都不懂,她太迂腐了,守了宫规,却委屈了骨肉……” 傅老太太痛哭,余光死死盯着傅含璎,想她像以往无数次,和大孙女发生冲突时那样,说出那句‘不是姐姐的错,是孙女太苛求了。’ 可惜…… 没有。 傅含璎只一味哭泣。 傅老太太恼怒,心中暗骂她‘不识抬举’,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唤道:“梅仙,还不快点给你妹妹道歉!” 梅修仪浑身僵硬。 哪怕妥协,同意来道歉了,但事到临头,她还是张不开嘴。 “愣着做什么?上前来啊!”傅老太太厉声,“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吗?” 你情愿在桑修容手下受辱,也不愿说‘对不住’三个字? “我,我……”梅修修眼睛通红,胸口那股傲气,被一刀一刀凌迟! 剔骨割肉! 剔骨割肉啊!! 祖母,为何要逼我?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盈盈落下。 “……妹妹,是我错了!” 六个字,一字一泪地说完,梅修仪泪奔转身。 “梅仙!” 傅夫人惊声,抬步追她。 “站住,让她走!”傅老太太高声呵。 傅夫人顿身,心中不解,按以往的做法,她把‘红脸’演好,骂完女儿,剩下哄人卖好的事儿,就是婆婆包揽。 应该不需要她了! 梅仙哭得那么厉害,她得去安慰体贴呢。 “婆母,仙儿哭得可怜,儿媳看着真是心疼!” “让她哭,樱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没哭呢,她倒有脸哭!”傅老太太怒声。 屋外,停在殿门口,等着家人追出来哄的梅修仪,呜咽一声,踉跄跑远。 傅老太太强忍着追出去的想法,纹丝没动。 傅含璎捂着胸口,很是动容,也有些开心,开口唤如意,“你快去给祖母拧块帕子,擦擦眼泪,再倒些茶来……” “是!” 如意应声,拿来手帕。 傅夫人上前扶起傅老夫人,伺候她洗漱,随后,两人坐下喝茶。 喝傅含璎精心炮制的‘茶’! 边喝边聊天。 傅老太太对傅含璎和蔼可亲,无微不至,傅含璎也明白她的目的——就是想要一句‘孙女会帮姐姐向万岁求情’的准话。 她会答应的。 但不是现在…… 傅含璎给如意递了个眼神。 如意心领神会,悄悄离宫,打探消息去了。 ——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在宣和宫西偏殿待了两个多时辰。 她们甚至用完午膳,直到如意回来,重重点了点头。 傅含璎才松口,放她们离开。 她应了傅老太太的请求,“祖母,孙女明白了,我会和姐姐在宫里守望相助,帮她复位,也会姐妹同心,重归于好,你放心吧。” 傅老太太终于达到目的,心里莫名地急躁,她不想在作戏。 “璎儿,天色不早,我和你娘该出宫了。” “好,祖母日后在来看我。”傅含璎‘依依不舍’地点头,又特意吩咐,“如意,你好好替我送她们出宫。” 她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是!” 如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领命转身。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跟着她,走出宣和宫。 三人漫步长长的宫道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行,二十多人的仪仗队伍。 为首的,是个盛气凌人的贵妇,她坐在四个大力太监抬着的步舆?里,两边身侧,跟着一对儿替她遮阳持扇的宫女。 身后,则是提着拂尘、金提炉、金香盒、金水瓶等物的太监。 这是妃位仪杖! 傅老太太一眼认出,赶紧拉住儿媳和如意,无声跪到墙角。 步舆?仪仗,自她们身前路过。 “咳咳。”如意像是嗓子眼儿痒痒,轻咳出声。 步舆?之上,贵妇漫不经心地视线扫过。 “停下!” 她突然出声。 仪仗停了下来。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不明所以,依旧跪着。 如意躲在两人身后,把腰间的香囊解开。 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气势凌人的贵妇,柳眉突地不耐拧起,“尔等两人,是宫中梅修仪的亲眷?” 婆媳俩这才敢抬头,看清贵妇相貌的一瞬间,惊愕发现,此人竟然是镇国公之妻,桑修容之母——端宁***! 那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地位之尊贵,连太后娘娘都要礼让三分。 “回公主殿下的话,臣妇是梅修仪的祖母,这是臣妇的儿媳!” 傅老太太回答,心里警惕,暗暗告诫自己,语气要顺从,举止要恭敬,孙女正在紧要关头,绝不能给她惹麻烦,然而…… 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肝火中烧。 眉眼间万分不耐,鱼鹰般干瘦的脸庞,也有些扭曲。 傅太太垂头,不言不语,看似温良,实则…… 如意瞧的清清楚楚,主母忍气忍的,指甲快把掌心掐破了。 哈哈哈,自家姑娘不愧是医术奇才,这药配的太有效了! 她也有功,草药是她从冷宫找到的! “果然,一家门户,养不出两样人来,梅修仪轻世傲物,顶撞上位,家人也倚老卖老!” “傅氏,你冲谁张牙舞爪的呢?” 端宁***怒声,撸下手腕上的玉镯,凌空砸了下来。 就听‘呯’的一声。 第13章 打了她们,就不能在打我了 端宁***气恼至极,用力极猛,蓝田玉的胖圆镯子,凌空砸中傅老太太的额头。 鲜血迸溅而出。 傅老太太疼得‘哎哟’一声,仰面翻倒。 “婆婆!” 傅夫人大惊失色,膝行上前,扶住婆母的身子,不晓为何,胸口焦躁愤激,仰面怒视,脱口指责,“殿下行事太刁蛮了,光天化日,竟然出手伤人!” “我婆婆是官眷,身上有诰命的,又不是你府中奴仆,能随意打骂?” “你也太放肆了!” 皇宫之中,打伤诰命,端宁***心里本也有些懊恼,后悔没控制住脾气,然而,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家眷,当面责骂! 这人又是害了女儿的凶手之母。 堂堂***,她会受这个气? “指责本宫?哈哈,你算什么东西?真真令人发笑!”端宁***勃然变色,目如寒霜,她厉声道:“本宫乃是宗室公主,天下人都是本宫的奴仆,打你怎么了?” “那是抬举你!” “你不思感恩戴德,反而辱骂皇室,这是大不敬,来人啊,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是!” ***身侧的女官,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优雅行至傅夫人面前,扬起巴掌,毫不犹豫地扇过去。 ‘啪’的脆响。 傅夫人狠狠挨了记耳光,唇边流出血来,她错愕,“你……” 话音未落,女官的巴掌又来了。 “啪,啪,啪,啪!” 足足二十多声,打得傅夫人头昏眼花,鼻血横流,形容恐惧,傅老太太清醒,看见儿媳妇满脸鲜血的模样,吓得惊叫一声! 也被端宁***,以‘咆哮皇宫’的名义罚了。 婆媳跪在一处挨打。 如意身子贴住墙角,头都不敢抬,心里胡乱想着。 嗯,自家姑娘的药很好使,***太暴躁了,以及…… 打了她们,就不能再打我了! 她心里很慌。 傅家婆媳……她们好疼,尤其是傅老太太,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迎面挨了个玉镯子,头破血流,又连遭毒打,根本承受不住! 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婆婆,婆婆!”傅夫人凄声惨叫。 事情…… 闹开了。 傅家婆媳挨打时,已有宫人去凤栖宫禀告长孙皇后,如今,傅老太太又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进宫一趟,直着进来,横着出去,外臣问问,哦,公主打的? 这算怎么回事啊? 皇室这么跋扈吗? 长孙皇后大怒,连元昭帝都惊动了,傅家婆媳被抬进凤栖宫诊治,宫里有名有姓的嫔妃们都来了。 包括桑修容。 “光天化日,殴打诰命,此事大为不妥!” 元昭帝冷声,不怒自威。 仿佛太岁临世。 宫内诸妃素手垂眸,噤若寒蝉。 桑修容神色惊慌,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埋怨和气恼。 怎么回事?不是来给我求情吗?怎么好端端地打了傅家人?打也就打了,扇几个耳光出气就是,为何打得那么重? 反而闹出祸端来。 她打掉龙嗣,陛下本就恼她,母亲偏又这般,陛下,陛下怕是更加不会原谅她…… 母亲真是太没用了! 端宁***垂着头,心中也有些懊恼,怪自己没控制住脾气。 桑修容眼内含泪,想要说些大义灭亲的话,讨元昭帝欢心,只是,尚未开口呢,长孙皇后突然问,“梅修仪怎么没来?傅家两位夫人进宫,都是忧心她和傅贵人,如今,傅贵人起不得身,她过来瞧瞧,劝上两句,也能安安两位傅夫人的心。” “免得说咱们皇家跋……” 长孙皇后顿声,幽幽一叹,看向元昭帝,温声细语地询问,“陛下,可要传召梅修仪前来?” 她那表妹,心高气傲,把体面当命看,又跟桑修容有旧仇,今番,端宁***责打傅家婆媳,表妹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求万岁严惩,届时,她替端宁***周旋几番,就能得宗室和镇国公府的好感…… 一举两得。 长孙皇后满面温柔,暗自筹谋。 “善!” 元昭帝尊重皇后,颔首赞同了。 长孙皇后便派人传唤梅修仪,如意见状,也趁机跟随,溜回宣和宫。 “姑娘,姑娘,事情成了,老祖宗和太太,被打得跟烂桃似的,***正在凤栖宫受审,陛下要严罚,皇后娘娘派人唤梅修仪,我就跟着回来了!” 如意凑到傅含璎床前,兴冲冲地禀告。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进宫替梅修仪求情,对自家姑娘又拉又打,那番训狗的手段,未进宫前,如意已经见惯,深深替自家姑娘不值,偏偏那是祖母和母亲,姑娘反抗不了! 如今,***替姑娘出手,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姐姐要去听审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长孙皇后想要当‘好人’了。 可惜不成! 这出戏里的‘主角’,傅含璎已经有安排,她妩媚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笑意,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好姑娘,你去吧,就按咱们前几日说的那样!” “哎!” 如意重重点头,大步离开西偏殿,做出焦急要出宫的模样。 彼时,凤栖宫的女官,刚刚给梅修仪传完旨,她眉眼疏淡,不疾不缓地换衣裳和首饰。 女官都急了,小声催促,“修仪,陛下和娘娘都等着呢,您快些……” “急什么?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体面!”梅修仪从容,令侍书给她挽好精致发髫,才款款出殿。 把忙忙叨叨,满院乱跑喊人的如意,看个正着。 梅修仪轻轻蹙眉,“皇后宫人面前,肆意放足,形似野人,太没体统了。” “让她规矩些!” “是!”侍书应声,快步上前,拉住如意,温声询问她,“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 “好姐姐,我家姑娘知道了老祖宗和夫人的事儿,急得不行,准备去凤栖宫呢,只是她身上有伤,不方便走动,我就找去内务府,想传了个软轿抬她过去,谁知道,内务府要许多赏银,我回来准备!” “姐姐快别拦我,内务府那边等着呢!”如意急声回,转身跑进殿。 侍书微怔,回身禀告主子。 梅修仪的尖尖柳眉,仿佛两把小扇,飞扬起来,”傅含璎她难道要?“ ”不成,过去看看!“ 第14章 算计皇后 “傅含璎要去面圣?” 她那样粗鄙贪婪,无理搅三分的小人,哪配到那样的大场合? 尤其,端宁***打了祖母和继母,含璎眼下去,怕是要撒泼放刁的闹事! 她是做姐姐的,含璎得理不饶人,仗着祖母的偏疼,逼她道歉,她能容忍,不跟她计较,但脸要是丢到端宁公主跟前…… 梅修仪的柳眉,深深蹙起,吩咐左右一句,“你们先等着!” 随后,莲步款款上前,来到西偏殿门前,刚想进去,屋里,突然传来傅含璎的声音! 梅修仪一怔,侧身避到廊中,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内看去。 —— 内寝,傅含璎趴在榻里,眉飞色舞,极是兴奋地催促道:“如意,轿子什么时候来?让他们快些,我都等不及了!” “这是关我能否晋为一宫主位!是能替陛下解忧的大事,千万不能耽误了!” “要快快前往凤栖宫才行……” “姑娘放心,我很快的!”如意翻箱倒柜地找银子,口中看似随意,实则扬声,“只是,姑娘,老祖宗和夫人被打成那样,您还要去给***求情,这真的好吗?” 傅含璎闻言,眉眼间的欣喜少了些,她沉默,片刻,微微一叹,“如意啊,其实我也心疼祖母和母亲,也气***跋扈,然而,世间之事,总是难得两全其美!” “你不知道,前几日,陛下跟我提前,幽州之战大捷,端宁***的长子,桑世子为主将,战功赫赫,她的夫君桑国公为司马,居功甚伟。” “父子俩均立不世战功,这个当口儿,陛下怎好处罚***?” “那,您去求情,是想解陛下的困境了?”如意问道。 傅含璎余光轻轻扫向窗外,眸带讥笑,声音充满得意,“不错,如意,***打的是我祖母和母亲,我身为苦主家人,身为陛下嫔妃,宁愿委屈自己,委屈长辈,都要以朝廷大局为重,思陛下所思,忧陛下所忧……” “这难道不是贤妃?不是宫嫔表率吗?” “陛下肯定会为我感动,更加宠爱我,晋我分位的!” “快,不要再磨蹭了,咱们赶紧去!” “成成成,姑娘,我马上!”如意刻意扬声,把箱子翻的更响些。 窗外,梅修仪静静站立,清冷眸光浮出些许惊讶,以及…… 深深的可惜! 果然,如同祖母所言,继妹是有些小聪明的,能从责难长公之事,想到朝廷和陛下。 用自罪己身,以德报怨之举,来解此难局,可谓急智,然而…… 她真真的,眼界太小,贪心太过了! 家国安稳,陛下忧虑,怎能用份位和恩宠衡量?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为了家国和陛下,她应该担此重任,前去面圣,绝不能让继妹的私心坏了大事,毁了傅家的清名。 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继妹错了,她身为长姐,要帮着弥补。 “侍书!” 梅修仪眉眼越发冷了,唤来宫女,仔细叮嘱道:“我走之后,你紧闭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宫!” “可是,刚才如意说,一会儿要出去……”扶琴惊愕。 梅修仪拧眉,厉声打断,“本宫说了,任何人都不行,这是懿旨。” “呃……” 扶琴懵了,有心想提醒主儿,宫中只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颁布的,才叫‘懿旨’,但,瞧瞧主儿的脸色,她不敢多话,躬身领命,“是!” 梅修仪神色微缓,回到东偏殿门口,对凤栖宫女官道:“我之事了,尔等引路吧。” “诺!” 女官应声。 一行人离开宣和宫。 西偏殿里,如意扒着窗户,看着梅修仪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她叭哒叭哒嘴,回身道:“姑娘,她走了!” “偷听完之后走的,您说,她会向陛下和皇后陈情,替端宁***脱罪吗?” 傅含璎眸儿半弯,十分肯定,“会!” “那老祖宗和夫人不是惨了吗?白白挨打就算了,还要被梅修仪背叛!”如意皱着小鼻子,笑得像个偷着灯油的小老鼠。 “当初,姑娘替梅修仪出头挨打,却被她毫不留情抛弃……” “这个滋味,老祖宗和夫人也得尝尝,看看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傅含璎闻言,眉目带笑。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今日对她,又拉又打,像调弄狗似的,她又不是铜铸铁打,气恼是有的,能‘小小’地惩戒一番,自然好了。 搂草打兔子——捎带手而已。 她的笑容明媚。 如意看着她,也傻傻跟着笑,心情很是愉悦,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姑娘,我想说……” “梅修仪偷听咱们的话,去给***求情,会不会真像你说的,陛下感念她的大义,宠爱她,给她复位啊?” “恩宠会给些吧,但是复位就没可能了!”傅含璎挑眉,似笑非笑,“有人会拼命阻止的!” “有人?哪个人啊?” 傅含璎没回答,目光悠远,看向凤栖宫的方向。 心中暗想:姐姐啊姐姐,此番大事,你是会得些好处,然而,背叛娘家长辈后,再惹上个位高权重,肆无忌惮的敌人。 得失利弊,是否值得…… 呵呵,你自己衡量吧。 —— 凤栖宫中,元昭帝神游天外,满心不耐。 朝堂之事,跟桑国公和桑世子周旋一日,回到后宫,还要应付他们的媳妇和亲娘! 端宁***?殴打命妇? 多奇怪,好好一个***,打老太太干什么?就算真想替桑修容出气,也该去打梅修仪和傅贵人啊! 找人家祖母扇耳光,这真是,真是…… 元昭帝想起梅修仪总挂在嘴边的话! “真是太不体面了!”他喃喃,容颜不自觉的冷峻。 气势无端骇人。 殿内众嫔妃浑身乱颤。 尤其是被他盯着的端宁***,更是吓的心胆欲裂,牙齿打颤! 陛,陛下这么凶神恶煞,是要杀了她吗? 不过打了两个卑微之人而已,值得这样的阵仗? 昔日,她责打先帝嫔妃都不曾如此。 “皇兄……”端宁***眼角湿润,想哭一哭先帝,夺取先机。 梅修仪就是这时进来的。 第15章 局面惨烈 端宁***的哭诉,被噎回喉间。 她脸色铁青。 梅修仪目不斜视,莲步进殿,腰背竖挺地屈膝,好像笔直的蜡台,“臣妾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洪妃娘娘,叩见***殿下……” “诸位娘娘万福金安。” 后宫出了大事,众位娘娘都来了,只是元昭帝太吓人,她们不敢言语罢了。 “平身。”元昭帝出声。 表情淡漠。 梅修仪却是眉眼含春,又兼两分大义凛然,飘然起身。 “一旁坐下吧!”长孙皇后轻声,旋即,就迫不及待的道:“梅修仪,***和两位傅夫人之事,你应该知道了,此事,我和陛下都明白,是你们傅家受了委屈。” “唉,可怜两位傅夫人,被打成那个样子。” 她挑拨着,心中期盼梅修仪赶紧闹起来,最好跟端宁***针锋相对,不依不饶,她才好居中调和,赚上人情。 “你们真是受苦了,陛下和我,必然会秉公处置,不会偏袒……” 她说着,话音未落,梅修仪突然仰头,眉目清冷,超脱凡俗地道:“娘娘此言差矣,臣妾不曾对***有甚怨言。” “嗯?”长孙皇后一怔。 殿内,众多嫔妃,包括端宁***和桑修容,也投来疑惑目光。 元昭帝剑眉高挑,语气莫名,“梅修仪,你此言何意?” “陛下,娘娘,古事有云:家和万事兴,臣妾的祖母和母亲,虽然无辜遭受掴刑,但是,施刑者却是***殿下。” 梅修仪淡声,通身母仪之德,“桑修容和臣妾同为陛下妃嫔,臣妾又长她两岁,理应大度雍容,宽以待她。” “***是陛下的亲姑姑,也是臣妾的姑姑,臣妾身为晚辈,长辈犯了糊涂,怎能要求严惩?” “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 她的目光,淡雅如菊的扫向长孙皇后,内里显出两分遗憾来。 后宫之主,理应体恤宗室,管理后宫,辅佐陛下,而娘娘…… 着实有些不称职了。 长孙皇后瞠目结舌。 嫔妃们鸦雀无声。 元昭帝缓缓勾起嘴角,“那,梅修仪,依你之意,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梅修仪淡声,“也无须惩罚,***帝女之尊,尊贵聪慧,稍一点拔,自会反省。” “挨打的是你祖母和你母亲,你就替她们‘化了’了?”长孙皇后气得眼眶通红,“她们能愿意?” “古语有云:惟宽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载物,臣妾的祖母和母亲,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明白,臣妾也会细细地跟她们解释,教她们气量莫要狭窄,心胸应该广阔!” 梅修容断然。 她的所作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为半点私利,满心皆是陛下。 她无愧于心。 内殿之中,得到女官禀告,知道梅修仪觐见,匆匆赶来的傅家婆媳,彻底惊呆了。 傅夫人脸颊青紫,胀得像馒头。 傅老太太布巾包头,脸上抹着伤药。 婆媳两个互相搀扶,形容可怜。 “梅,梅……”傅老太太颤声,眼角含泪,“梅修仪娘娘,我和你母亲无端被羞辱,你,你来替***求情!” “你还说我们心胸狭窄~~” 她年过六旬,没安享儿孙绕膝之乐,竭尽全力的弹压儿媳,力逼小孙女,一番心意,全是为了梅仙。 结果,结果,她被打得丢掉半条命,梅仙却全然不想替她讨回公道。 不错,她知道桑家权势滔天,她知道今日就算追究,端宁***也不会受太多惩罚,顶多闭府禁足,罚俸反省,她也知道,后妃重德行,孙女宽宏大量些,会有好处,但是,但是…… 作为被背叛的人,她的心真的痛啊! 刚刚西偏殿里,小孙女不懂得体贴姐姐,不识抬举,傅老太太心里还很埋怨,然而如今,刀割在自己身上…… “梅仙,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悲声指责。 傅夫人垂头,一言不发,拳头却紧握。 “祖母,我怎么样了?我之所为,入情入理,乃兴国安家之良言,为大局计,你和母亲理应宽宏些!” 梅修仪蹙眉,语重心长,”况且,***殿下是先帝的亲妹妹,是嫡出公主,地位之尊贵,旷古烁今,您和母亲区区七品诰命,失仪咆哮,冒犯了她,自该受罚,虽则,***罚的有些过了。”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尊者赐下,惩也是赏,臣子怎能有所怨言!” 她淡雅若菊,徐徐轻声。 傅老太太张口结舌,顿时无言。 只余心痛。 梅修仪见状,清雅一笑,从容转身,看向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陛下,娘娘,臣妾已然说服祖母和母亲,不再跟***计较,请陛下也宽宏大量,饶恕殿下……” 她说着,又侧头看向端宁***,不缓不急地道:“臣妾也请***,记得此回教训,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再犯了。” 元昭帝虎躯一震,怔了片刻,“梅修仪有此心胸,苦主也不计较了,朕自不会做恶人!” “此事,免***半年俸禄,算就做罢……” 桑国公父子战功赫赫,如今处置,对他来说自然最好,元昭帝的目光看向梅修仪。 薄唇微微向上,抿出满意的弧度。 梅修仪冰雪乍融,满眼春意。 长孙皇后目瞪口呆,怒火中烧,牙齿在嘴里,咬得‘嘎嘎’直响! 自从桑修容贬位,端宁***日日进她的凤栖宫,两人谈笑风生间,就是两、三个时辰,苦心积虑,***眼看就要妥协,接受她的‘好意’! 结果! 傅梅仙莫名其妙冲出来,把人情给了! 凭什么? 她这么以德报怨,贤惠大度,这是妃妾应该有的样子吗? 喧宾夺主,不守本分! 长孙皇后握拳,怒不可遏。 梅修仪依然向元昭帝眉目传情,浑然不觉。 一旁,端宁***怔怔上前,“臣妾领旨,谢陛下宽恕!” 元昭帝抬手,示意无妨。 端宁***犹豫片刻,又向梅修仪颔首,勉强道:“也谢你不计前嫌!” 梅修仪淡然一笑,雅人深致。 第16章 傅含璎能得宠?我不信那个邪 一番宗室跋扈,殴打诰命之事,就这么着,被梅修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后宫妃嫔,皆都感念其德行过人。 元昭帝重重厚赏了她。 梅修仪淡泊宁静,翩然谢恩。 元昭帝又温言安慰傅家婆媳两句,叮嘱长孙皇后,“好好把人送回府去,安顿好了,派太医诊治几日!” “老人家上了年纪,别给身体留下隐患。” 万一傅老太太气性太大,底子太差,回府后猝死了,对***这个祸主,他处置不处置? 影响他和桑国公父子的君臣感情! 元昭帝神色凝重。 威严凶狠!! 长孙皇后呼吸一窒,垂下头来,口称,“臣妾知道了,会办妥的。” “全赖皇后了!” 元昭帝满意,御驾离开凤栖宫。 长孙皇后勉强维持出的平静模样,瞬间没了,冷着脸把嫔妃们,包括梅修仪打发走,又派人将傅家婆媳抬出去,她大步回到内寝,广袖挥起。 ‘哗啦啦!’ 多宝架子里,十多个白秞瓷的瓶子,全被她推翻了,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瓷片迸溅,大宫女良辰美景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该死!该死!傅梅仙,你欺本宫太甚,本宫辛辛苦苦结交***,舍下国母脸面,对她和颜悦色,马上就成功了,你跑来摘桃子?” “蠢货,废物,自命清高的贱妾,当本宫好欺负吗?” 长孙皇后怒声,额间青筋暴出。 火冒三丈!! 两个宫女‘扑通’跪地,不敢言语,白嬷嬷急急上前劝她。 “娘娘息怒,梅修仪这般行事,虽然冒犯,终归占了大义,有了‘以德报怨,顾全大局’的名声!” “您一国之母,哪怕气恼,也暂时忍下吧,况且,她是您表妹,太后娘娘又疼爱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些的……” “傅梅仙是太后的外甥女,本宫难道不是太后的侄女吗?顾忌她?哼,本宫跟太后才是一个姓儿的!” 长孙皇后厉声喝止,“本宫是皇后,被区区贱妾冒犯,还要忍耐?” “那我当这个皇后,给个胡人杂种伏低做小,为的是什么?”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红了。 白嬷嬷不敢再劝,生怕招出她更多‘诛九族’的话来,赶紧跪下抱住她的腿,“娘娘慎言,可不敢胡说,您,您……” “您想如何,尽管吩咐,老奴无有不从。” 不过一个表姑娘罢了,若能让娘娘心气顺些,莫跟陛下置气,处置也就处置了。 ——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被送回甜水胡同。 彼时,傅家男人们都在衙门办事,府里没有主子在,傅夫人只能忍着胀痛的皮肉,口齿含糊着,招呼下人把傅老太太送回院子,服侍她换药歇下,又安顿好太医! 忙碌一个多时辰,她才回到正院,喝上碗凉粥。 她的奶娘跪着伺候她换药,边换边抹眼泪。 “太太,咱们井家虽然不富裕,可从小到大,老爷太太哪舍得动您一块油皮,嫁到傅家,也是锦衣玉食,没受过苦,怎么进宫一回,反挨了耳光!” “修仪娘娘她,她……” 傅夫人的娘,井老太太是个妇医,游走后宅,也没个歇息的时间,生下傅夫人后,就给她买了乳母。 奶娘伺候傅夫人长大,陪嫁傅家,跟了她半辈子,疼她比疼亲女儿都甚! “太太啊,修仪娘娘一个生来没娘,比猫大不了的早产娃娃,没您精心照料,根本活不了!” “自古生恩没有养恩大,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挨打,不给您讨回公道,反要,反要……” “呜呜呜,拿您的苦处博贤名!” 奶娘心疼不已。 傅夫人嘴里被打裂了,疼得说话含糊,“行了,奶娘,擦擦泪吧,我没甚委屈的,老太太那边不也一个样儿!” 都是挨打受累不讨好,满身狼狈轰出宫。 “可是,可是……”奶娘不服,愤愤半晌,突地把脸儿凑到傅夫人面前,小声说:“太太,老奴冒犯说您两句,您别生气!” “你想说什么?”傅夫人抬头。 奶娘便道:“太太,老话说的好: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修仪娘娘总归不是从你肠子里爬出来的,对她掏心掏肺,也得不着好儿,凡有丁点不妥,她就舍了您!” “这回不就是个教训?” “如今,咱们璎姑娘也做了贵人,是个主子了,您好歹也顾顾她,别一味偏着修仪娘娘!” “梅仙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身份尊贵,况且,家里老太太,老爷都疼爱她,我偏着梅仙,才能在傅府站稳脚跟,做官宦贵妇,出入得人尊贵!” 傅夫人高扬着眉,扯动脸上伤口,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却仍放下眉眼间的得意神色,“奶娘,偏心梅仙,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为什么不做?” “讨好婆母、讨好丈夫、讨好继女,哪个不是讨好?” “可是,对修仪娘娘好,也犯不着拿璎姑娘做筏子吧,她是您生的,也是咱们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就算比不上大小姐,也,也不用……” 打压得像踮脚石般,给修仪娘娘做‘奴才’。 “正因为她是我生的,我压着她,教她忠心伺候她姐姐,才能显出我的贤惠来!”傅太太正色。 奶娘犹豫,“可是,您就不怕璎姑娘埋怨您……” “哼,奶娘,我教你个乖,含璎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无论我对她如何,是打是骂,我都是她亲娘,她不孝顺我,天下人都会骂她,雷都得劈她,但梅仙不成……” 傅夫人满眼精明,“她跟我隔一层,我不对她偏心,她哪会理我,婆婆和相公也是如此!” “这,这,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是儿女,也会冷心,璎姑娘如今是贵人娘娘了,日后未必没有大出息,这儿女的孝心,是全心全意,还是敷衍了事,差别很大的。” 奶娘瞠目结舌,悲声苦劝,“如今少爷们尚没好差事呢,有个宠妃姐姐拉拔,也是好的,璎姑娘和少爷们才是同母,修仪娘娘终归隔了一层……” “得了吧,奶娘,梅仙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含璎算什么?笨手笨脚的,又长了个刁钻样子,连梅仙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她能当宠妃?” 傅太太哼声,一脸轻蔑,“我就不信那个邪~” “她啊,从小到大都是个……” 第17章 傅贵人胆子好大,陛下好喜欢 “含璎从小到大都是窝囊废,陛下能宠信她,母猪都有上树了,况且,她眼下又坏了身子,几年不能怀孩子,那还有什么用?” “梅仙都不会在用她了,日后也是孤老宫中的命,看在母女一场的情份上,到时候,我会给她送些银子,梅仙看她伺候得好,也会给她口饭吃,但旁的……” 傅太太啧啧,不屑摇头,“我是不指望了。” “修竹和修贤的亲姐姐是梅仙,含璎嘛,也就那样了!” “可是……”奶娘张嘴。 “成了!”傅太太打断她,不耐烦道:“别说她的,没得晦气,我这脸好疼啊,你去给我找些冰来敷敷!!” “是!” 奶娘叹气,不再言语,转身找冰去了。 —— 时间飞逝,转眼天黑了。 宣和宫里,净鞭响起。 元昭帝御驾降临。 高大身影站在院内,虎目环视。 他看看东偏殿,又瞧瞧西偏殿,沉默、无声、又…… 凶狠。 “万岁爷,您看奴才上,上,上……” 哪个殿宣旨啊? 路九德躬着腰,弧度弯得特别好看,侧面一瞧跟大虾米似的。 “朕~”元昭帝沉吟,片刻,“先去看看傅贵人吧。” “诺。”路九德领命,给主子爷引路。 几人走进西偏殿的时候,傅含璎正在笑盈盈地哄如意喝汤。 那是一碗‘鲍鱼花胶炖鸡汤’,汤里有鲍鱼、花胶、鸡肉、瑶柱、猪肉等物,浓汤吊上三个时辰,海鲜的胶质和肉类的鲜美,完美融合到一块儿。 鲜的人掉眉毛。 今日,梅修仪偷听后,禁止傅含璎前往凤栖宫‘闹事’,吩咐宫女紧闭宫门,如意为了装得像,免人怀疑,闹了好几场,还跟扶琴打起来了~ 侍书、墨画她们拉偏架,如意没打过,‘抹着眼泪’回来了,气的晚膳都没吃,傅含璎就命御膳房,炖了鲍鱼花胶炖鸡汤。 鲍鱼是海鲜,再宫里不算很难得,但美人份例里是没有的,贵人也要使钱儿才能单点,如意身为宫婢,自然更没吃过。 捧着碗,如意像小猫舔水般,鲜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姑娘,这个太好吃了!!” 呜呜呜! 好吃的好想哭。 傅含璎眉眼弯弯,笑着瞧她,“好吃,明儿再让御膳房进,如今,咱们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得?” 如意嘻笑。 路九德就是这时进来传口谕的。 元昭帝也紧跟着进来了。 如意见状,赶紧屈膝请安,抱着碗溜了。 路九德身为陛下的太监总管,比如意要体面些,不用避出去。 他找了个角落,垂头立在那儿。 “你今日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元昭帝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只是,自他进来后,傅含璎一直垂着脸儿,从他的角度,仅能瞧见一窝发旋儿。 半晌! “是怨朕了?” 他声音低沉。 路九德狠狠缩了下头,觉得陛下气恼了! 但…… 元昭帝没有,他心里反而有一丝内疚,傅家婆媳,不止是梅修仪的家眷,也是傅贵人的。 尤其是傅太太,那是傅贵人的亲娘,好端端挨了***一顿巴掌,打得鼻青脸肿,也没给人家个公道。 虽然那是梅修仪自请免责的,可…… 面对另一个‘苦主’,元昭帝难免不适。 不过,不适归不适,就算傅含璎哭诉哀婉,元昭帝也不会改变圣意。 “陛下说的哪里话?”傅含璎闻言仰头,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儿,显露在元昭帝面前,声音带着丝丝微哑,她道:“怨……” “却也没到那个程度,就是有些难过和担忧罢了。” “朕知道,你今日派人到内务府传轿子,想去凤栖宫,是挂心你母亲了吧。”元昭帝坐到榻边,大手握住她的下巴,虎目眯起,“可惜被你姐姐拦了!” “姐姐深明大义,臣妾比不了。”傅含璎抿唇,微微扭头。 仿佛别扭。 “深明大义?她?”元昭帝眸光一暗,突然笑了声,旋即,又正色道:“你祖母和母亲挨打,你难受担忧是应该的,埋怨朕些,朕也明白。” “就是,胆子到大。” 敢显出来。 路九德头垂的更低了。 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陛下的声音太低沉,面色太吓人,傅贵人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 唉,她也是的,身为宫妃,怎么能埋怨陛下呢? 太不该了。 “陛下所思,都是朝廷大事,臣妾不懂,只是,您既晓得,臣妾一家受了委屈,可要记得补偿啊!” 傅含璎嗔声,纤纤玉指,轻轻扯住元昭帝的袖子。 仿佛有意,好似无意,指尖划过他的手腕。 元昭帝一怔。 路九德瞪大眼睛,心中暗暗咂舌:这傅贵人,可,可真是胆大不要命的,陛下都恼了,不思请罪,反而得寸进尺! 陛下怕是要更气了! “朕知道了!”元昭帝突然说,反手,大掌直接握住了傅含璎的小手,摩梭着她细腻的皮肤,“朕已派了御医居你家中,负责医治,日后,待得事了,朕……” “也有安排。” 总不会让你家白受委屈。 元昭帝沉声保证。 路九德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傅含璎却是懂得。 她杏眸半弯,重展笑颜,“那臣妾谢过陛下厚恩,你可千万别忘了!” “那是自然。”元昭帝的薄唇,微微上扬。 一副‘开心了’的样子。 傅含璎晓得他是真心的。 这位御驾宣和宫,应该是下了决定,要赏姐姐的‘功’,来西偏殿走一趟,也是想补偿另一位‘苦主’。 他是来道歉的,自己满怀欣喜地接受。 他肯定高兴啊。 “傅贵人,今日之事,你姐姐有功,朕有意复她‘昭仪’之位,你意下如何?” 傅贵人闻弦歌知雅意,懂了他的意思,元昭帝心情畅快,不由想起另外一人。 全然忘了,傅含璎失去没几日的‘龙胎’。 傅含璎也没提起,元昭帝再是脆弱爱哭,那也是皇帝。 “陛下做了决定,自然是好的,臣妾替姐姐谢过陛下恩典了……” 只是! 成功不了。 姐姐想复位,那是做梦,您且看看,凤栖宫那位愿不愿意了? 呵呵! 第18章 帝王宠爱,谁信谁傻! 自认安抚好了傅贵人,心中也盘算好了要补偿她何物! 元昭帝觉得,可以了! 他应该走了。 毕竟,今日立功之人是梅修仪,他至西偏殿,仅是安抚傅贵人几句,宿,还是宿在梅修仪处,方显恩宠。 “傅贵人,朕……” 先走了! 元昭帝起身想说。 “陛下,御膳房炖了鲍鱼花胶炖鸡汤,进了些给臣妾,你漏夜前来,也不知用没用膳?要不要尝尝?” 傅含璎打断他,笑盈盈地问。 元昭帝一怔。 路九德默默想着:陛下不喜欢吃海味! “来些吧!”元昭帝坐回来了,轻咳道:“朕晚膳也没用多少。” 傅含璎勾唇一笑,扬声道:“如意,摆膳!” “是!” 外间,如意领命,命宫人摆好桌儿,端了膳食来。 桌中央,摆的就是那盅‘鲍鱼花胶炖鸡汤’。 元昭帝坐好,着筷持勺,慢慢的品。 长孙太后极厌鱼腥,她仍是皇后时,宫内不许有半点鱼虾海物! 嗯! 是鲜的。 也不腥! 元昭帝眸带惬意。 路九德的脸都惊讶僵了,整个人木怔怔的。 他八岁到陛下身边做小太监,伺候了二十多年呢! 怎么?怎么?他忽然不懂主子了? 元昭帝闷头喝汤。 傅含璎娇颜含笑,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院中。 东偏殿门口,梅修仪巍然屹立,夏日夜晚闷热,汗水从她额头流下,滴进眼中。 她岿然不动。 “主儿,天色晚了,咱们回殿吧。”侍书小声。 “我要等陛下。”梅修仪淡声,“潜袛之时,我曾答应过他,无论何时何地,他来我处,我都要出门迎他,伴他左右。” “我不能失言!” “可是,主儿,陛下在二小姐屋里,他,他……” 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啊。 梅修仪眼帘垂下,沉默许久,半晌,幽幽轻叹,“曾说相伴共白头,谁料君心似水流,负我深情轻易去,空余寂寞度春秋……” 痴心女子负心郎,自古有之! “罢了,罢了,男子难免为色所迷,我即爱他,总要原谅他的,况且……” “今日,我抢了含璎的主意,虽是为了大义,为了江山,却也有些对不起她,如今,我容陛下宿在她那儿,算是补偿了。” “我再不欠她。” 梅修仪断然,转身回殿。 整整一夜,白衣素服,眉目疏冷,她凝视着西偏殿,坐到天明。 而元昭帝…… 用完‘鲍鱼花胶炖鸡汤’之后,他本是想走的,偏偏傅含璎翻出包糖炒粟子,两人坐在榻里,你一颗,朕一颗! 混着混着,他就歇下了。 路九德也不好提醒,直至次日清晨时候,上朝时辰到了,他才小心唤醒元昭帝。 “别吵着傅贵人!” 元昭帝起身洗漱,带着路九德等人,行至院中,稍微犹豫,转身进了东偏殿。 榻里,本来熟睡的傅含璎,蓦然睁开眼睛,眸里没有半缕,昨日的喜笑嗔怒。 眉眼神色,皆是平静。 如意小声禀告,“姑娘,陛下去见梅修仪了。” “我看见了。” 傅含璎的视线透过窗户,瞧见院中,姐姐难掩喜悦,迎向元昭帝,意气扬扬,把人带进殿里。 “哼,梅修仪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咱们都快被打死了,还有那个掉了的‘龙胎’……”如意撅嘴,满脸不满,“陛下一点都不在意吗?” “就要原谅她了?” 虽然‘龙胎’是假的,但陛下不知道啊! “明明,他对您很好,这几日都在咱们这儿。”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帝王宠爱,谁信谁傻。” “如意,陛下跟我有‘失子之痛’,跟姐姐,又何尝不是青梅竹马,就是那桑修容,都有陪伴五年的情分!” 傅含璎冷笑,“情分,宠爱,自然要有,越多越好,却不能真的信。” “侍宠而骄,有时候是情趣,有时候,就是要命的刀了。” 她看得很清楚。 然而…… 梅修仪不然。 她觉得,她是例外,将元昭帝迎进殿来,她一叠连声的吩咐宫人,“侍书,扶琴,快些摆膳,我陪陛下用些。” “是!” 侍书领命。 飞快在大堂里支起桌儿。 元昭帝看着桌上膳食,一片绿油油的青菜,不晓得怎么做的,都摆上桌儿了,还绽青碧绿的,唯一点白,是桌中央的开水白菜。 梅修仪递过来一碗碧粳米。 也是绿的。 朕又不是兔子,天天嚼菜叶子干什么? 元昭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道‘鲍鱼花胶炖鸡汤’,又鲜又浓,胶感十足,一口下去,齿颊生香。 他接过碗,没有用膳,而是放下了。 “陛下,不用早膳,精神不振,耽误朝政,影响身体就不好了。”梅修仪见状,微微蹙眉,沉声劝诫。 元昭帝沉容,端起饭碗,慢吞吞地吃。 梅修仪欣慰笑了,给他夹了筷子白菜。 元昭帝像咽药似的,飞快嚼了咽下,旋即又道:“梅仙,你昨日觐见时,谅解了***,算是维护六宫安稳,朕记在心中。” “不会忘却的。” 言下之意,有功应赏。 只是,皇后是国母,六宫之事,皆应由她明旨,元昭帝尚没跟皇后提起,便也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梅修仪却懂了,唇边绽出丝清雅的笑,“陛下,臣妾不敢居功,乃理所应当之义。” “陛下登基不久,与朝堂屡遭掣肘,臣妾跟你异体同心,危急时刻,帮您些也是应该的,无需言谢。” 朕也没谢啊! 元昭帝拧眉,谁都不愿意听人说,自己被权臣挟制住了,况且,也没有挟制啊!! 只是赐下恩典罢了。 元昭帝被噎的够呛,然而,青梅竹马长大,夫妾五年,他也懂得梅修仪就是这般秉性。 “成吧!” 你这么想,朕也没办法。 “反正,你的功,朕不会亏待就是了。” 说罢,也没心情接着啃菜叶子了,干脆起身挥袖,“时间不早,朕要上朝了,你,你……” “你自己吃吧。” 旋转,转身离开。 “万岁起驾!” 路九德高唱。 梅修仪清雅起身,翩翩屈膝,“臣妾恭送陛下……” 第19章 朕不开心! 元昭帝走了。 梅修仪心情极是畅快,通身清冷融化,她得意看向西偏殿的方向。 “含璎啊,含璎,陛下宿在你处又如何?以色侍人,奴颜媚骨,终归不过贱妾之流,入不得陛下的心。”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你我在陛下眼中,截然不同。” 她才是那个能让陛下托付大事,真心信赖,可堪妻位的人。 梅修仪叹气,目空一切之下,是对继妹淡淡的怜惜。 贪婪虚荣,薄情唯利之人,永远不会懂得,相情相悦,受夫主尊重是何等滋味! 她活淡摇头,回身悠然用完早膳,洗漱换衣,带上宫人,施施然前往凤栖宫请安去了…… 然后…… 也就两个时辰吧,她回来了。 横着被抬回来了。 彼时,如意还因为昨日的事儿,跟侍书和扶琴闹脾气,冲她们要好处呢,就见梅修仪脸色惨白,额间满是细密汗珠,衣衫凌乱着。 被凤栖宫女官送回。 她都惊呆了。 侍书和扶琴也吓的够呛,顾不得理她,赶紧上前接应主子! 如意偷偷摸摸跟着,又凑到凤栖宫女官面前,小意打听…… “姑娘,您猜怎么着?果然啊,事情没出您所料,皇后娘娘恼了梅修仪。” “今儿她去觐见,娘娘因为她行礼的时候,姿态不雅,膝盖弯得不够恭敬,以蔑视中宫为由,罚她跪了一个时辰!” “哈哈哈,我听说,梅修仪都跪哭了!” “该,活该!” 如意笑得前仰后合。 傅含璎微微勾唇,预料之中的事,她毫不惊讶。 “如意,咱们的皇后娘娘,从来不是简单的人物,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的好姐姐,皇后娘娘是你的靠山支柱,是你亲亲表姐的时候,你恣行无忌,如今,她开始视你为敌了!” 她眉眼半弯,眸中显出抹犀利,“你好好受着吧!” —— 梅修仪挨罚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没人有异议。 长孙皇后乃一国之母,处置区区后宫嫔妃,那是天经地义,别说只是罚跪了,就是打了,也是应当。 元昭帝下朝后,得到消息,眉眼都没动一下,反而吩咐路九德,“今日初五,晚上摆驾凤栖宫。” 按大夏国规矩,为显示鸾凤和鸣,皇帝皇后相敬如宾,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宿在凤栖宫。 元昭帝是个恪守规矩,严于律己的人,也愿意尊重皇后,于是,每月逢五、逢十,他都会跟皇后同宿。 “是。” 路九德应声,派人传旨。 凤栖宫,长孙皇后得到消息,眉眼皆是喜意,笑盈盈的命人赏赐传旨太监,转身,就嫌恶的直呕。 拧眉暗骂,“那胡人杂种,总来做什么?” “一身的羊膻味儿,没得恶心我!” “瞧见他就烦。” 她口中这般说着,行动上,却命令良辰美景仔细准备,诸如——元昭帝的洗漱物件、干净寝衣、晚膳单子、瓜果糕点…… 太监宫女来来回回,一趟趟的跑动传话。 陛下的午膳,是独自在乾坤殿用的。 午膳用完,陛下去小朝房处理朝政了。 陛下和朝中大人们用了糕点。 大人们散了。 陛下去御书房了! 陛下看完书出来了。 陛下御驾来凤栖宫了。 三声净鞭响起,长孙皇后听见外间,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下,口称,“奴婢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赶紧起身,整理衣冠,从内寝迎出来。 元昭帝嘴角微抿,眸光冷冽,目光扫视过来,殿内无人敢跟他对视。 他的气势太吓人了。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地跪着。 长孙皇后也细细地抽了口气凉气,背后鄙视诅咒的那些‘胡人杂种、野崽子、一身羊膻味儿’的厌恶心思,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她笑颜如花,温柔谦卑地迎上前,没有言事,而是体贴关切着把元昭帝迎进内寝。 良辰美景领着宫女们,捧着金盆、布巾、木梳、寝衣等物,恭敬候着。 长孙皇后亲自上前,替元昭帝梳洗换衣。 “皇后别忙了,朕自己来吧。”元昭帝温声。 长孙皇后不语,推元昭帝坐下,伺候他换完鞋袜,这才道:“陛下万圣之尊,总理国家大事,臣妾无知妇孺,大事上帮不上什么,照顾日常总是要的!” “陛下千万别拒绝,这是臣妾的福气。” 元昭帝沉默,任由长孙皇后忙活。 他换好常服坐在榻里,长孙皇后坐在他身侧,看了眼天色,就问他,“天色不早,陛下可要传膳?” “今日,御膳房进了道八宝素菜,极是鲜美。” 八宝素菜里有莲子、香菇、干草菇、冬笋、发菜、白菜、腐竹、粟子等物、配上高汤精心烹制。 口感嫩滑,很是补养。 又吃草啊? 再鲜也是素的! 元昭帝眉头拧了拧,兴致不高的‘嗯’了声。 白嬷嬷赶紧命人在正堂支上桌儿。 好大,好大,非常大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四十多道菜。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坐着,两人身侧,六个大太监、六个大宫女,四个上膳太监,外加路九德和白嬷嬷。 足足有二十个人伺候。 用膳全程,鸦雀无声。 长孙皇后和长孙太后的口味相近,爱素食,爱排场,每回用膳都要摆满桌子,偏又不一口不动。 御膳房便整鸡整鸭地上。 如今,时至六月,天色炎热,元昭帝再是贪荤,人家也是帝王之尊,自小所用所食,无不精致,再没有捧着整鸡啃地。 他没肉吃。 那道长皇孙后推崇的八宝素菜,他用了两筷子,感觉一嘴土腥味儿,也不再碰了。 所幸,桌上菜多,四十多道呢,元昭帝一样吃了一两口,也就饱了。 他放下筷子。 长孙皇后见状,也漱了漱口。 白嬷嬷带人把菜撤了,帝后二人回内寝说话。 长孙皇后提她处置了多少宫内事务,又说了她前往太后的慈安宫,伺候生病婆母,太后甚慰,赏了她个佛手…… 元昭帝满脸认真,仔细听她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观赏了那佛手,称赞她,“皇后孝顺,乃是天下贤媳表率!” “多谢陛下夸奖,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长孙皇后谦卑,极尽女子贤惠。 帝后和谐,相敬如宾完了,元昭帝开始说正事,“皇后,端宁***和傅家婆媳之事,梅修仪算是有功,朕有意复位以示恩赏……” 第20章 娘娘真是贤惠人 “你意下如何?” 凤栖宫内寝,明亮烛火笼罩,元昭帝斜靠榻里,随意问道。 他没觉得皇后会反对。 长孙太后、长孙皇后、梅修仪——血脉相通,亲缘相连,是后宫最大的派系。 皇后党。 元昭帝心知肚明,她们仨儿是一伙的,就觉得复位梅修仪,对长孙皇后也有好处。 毕竟,皇后党,谁是首脑,清晰可见。 但,长孙皇后不那么想,她如今恨梅修仪恨的牙根痒痒,抢了她的‘人情’,隐形好处——镇国公府一系的好感,尚未得到呢,明面上的利益就来了! 复位!! 哼哼!! 梅修仪还想里外通吃!! 当她这个皇后是死人吗? 长孙皇后眼里闪过暴躁和狠戾,不动声色,笑容温柔,她道:“陛下,***殴打命妇,传出去有些不成体统,梅修仪宽厚待人,自是该赏,但宗室的脸面总要顾及!” “不好传扬太过。” “今日,她来给臣妾请安时,对着桑修容,便有些傲气,挟恩自重的,臣妾还罚了她!” 长孙皇后微顿,温言软语的解释了,请安时罚跪梅修仪的原因。 元昭帝颔首接受。 长孙皇后浅笑,“所以,臣妾觉得,梅修仪复位的事儿,暂时缓缓吧,待风波过了,再随便寻个理由,给她封赏,免得***面上不好看!” “额!”元昭帝沉吟,片刻应声,“也好。” “只是委屈你和梅修仪。” 梅修仪是长孙皇后的表妹,压她的功,也是长孙皇后损失。 元昭帝这样觉得。 “无妨的,臣妾跟您夫妻一体,***是咱们的亲姑姑,自然要尊重长辈,梅修仪她……” 长孙皇后顿声,暗中咬牙,轻描淡写,“她是个懂事‘大度’的,不会计较这些!” “又不是不给她,晚些时候罢了。” “你决定就好。”元昭帝应下。 两人相对而坐,无话可说。 元昭帝坐下看书,长孙皇后沉默陪着,时间飞快流逝,眼看天色不早,帝后二人歇下。 路九德和白嬷嬷守夜伺候,两人站在大堂里,听见内寝两位主子开始有动静儿…… 半个时辰后,元昭帝神色平静的叫水,帝后擦洗,宫人上前换了干净被褥,自此睡下。 白嬷嬷双手合什的念佛乞求:哪路善心的观音,送子的菩萨,保佑她们娘娘,能一举得男! 元昭帝不甚畅快的伦敦完,很快睡着了,长孙皇后侧躺,双目炯炯凝视着他,心里充满厌恶和期盼。 什么时候能怀孕呢? 生个儿子,不,生两个、三个儿子,长子当储君,次子为贤王,而她,便跟姑母一样,当上尊贵无双的皇太后! 不,不,她比姑母更尊贵,未来的皇帝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百忍可成金! 为了日后,得容得这个胡杂玷污自己! 长孙皇后把胡杂的手,狠狠从自己腰间甩开,转身翻到离他最远的位置,脸儿朝着墙面。 拧眉睡下。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长孙皇后笑容满面,谦卑恭敬地送元昭帝去早朝,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直至看不见了! 她起身回殿,冷脸吩咐,“今日请安后,把桑修容留下。” “本宫有话跟她说。” “娘娘要做什么?”白嬷嬷忙问。 长孙皇后轻蔑,“一个月后,是梅修仪的生辰,昨日,陛下跟本宫商量,要借着那日的热闹复她的位,但……” “本宫容不得!”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她敢踩着本宫,把自己捧上天,本宫就要让她跌得粉身碎骨。” “生辰宴那日,本宫要让她成为六宫笑柄。” “不过,她区区的嫔妃,本宫亲手对付对,也是抬举她了,桑修容……” “一柄好刀。” “娘娘,梅修仪昨日刚帮了***,算是桑修容的‘恩人’了,她会愿意受您指使,恩将仇报吗?”良辰小声。 “恩人?”长孙皇后嗤笑,轻蔑道:“后宫里哪有什么‘恩人’?只有杀得了的仇人,和杀不了的仇人罢了!” “昨日本宫罚梅修仪跪时,桑修容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况且,本宫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露出破绽,不过‘闲聊’几句,‘体贴’两声……” “桑修容能从中‘悟’出什么?本宫管不着!” 大家贵族出身的淑女,管理后宅,挑动妾室争风的本事,跟用膳饮水般简单,长孙皇后深得母辈传承。 白嬷嬷也放了心。 于是,六宫嫔妃请安过后,桑修容就被留下了。 长孙皇后对她和颜悦色,嘘寒问暖,言语间提起***那事儿,又是庆幸,又是感慨! 桑修容被她‘体贴’的满脸铁青,偏又得强颜欢笑,好不容易说完话,回到宫里! ‘噼里啪啦’!! 她把目之所及的茶杯,全给砸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当心气大伤了身子!” 慧月、慧灵‘叩叩’磕头,急声乞求。 “傅梅仙,贱人,欺我太甚!!”桑修容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像头愤怒的公牛,她在殿里来回走动,把所有妨碍她的物件…… 绣蹲啊、碎瓷片啊、小矮凳啊,全都踢飞了。 她咆哮着,“她们姐妹一对贱货,合伙做局,把我的妃位给坑没了,好不容易,娘劝动皇后娘娘,愿意给我求情,她们又找来一对老贱货,坑了我娘!” “我娘是***啊,打她们怎么了?” “她们就是有错,要不然,我娘怎么不打别人呢?” “更甚者,说不定是那对老贱货算计我娘的……” 盛怒之下,桑修容居然猜对了! “我不会放过她们的,傅梅仙大办生辰宴,她想风风光光的复位,让我给她请安?她也配!!” “门都没有,还有傅含璎,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我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钟嬷嬷,你去把我娘叫进宫来!” “呃,娘娘,***刚刚犯错,陛下罚了俸……” 理应低调,闭府反省,眼下进宫不好吧! 钟嬷嬷小心建议。 “我不管,你让她进来,我复位的事,她就没帮上我,反而给我惹祸,眼下再不帮我,我,我!!” “我就写信跟祖母,跟爹爹和大哥告状!!” 桑修容跺脚恼声。 第21章 宣和宫侍寝 桑修容大发雷霆,口口声声,要长公主进宫。 钟嬷嬷苦劝无果,只好传信出去,次日,长公主低调进宫,去到桑修容的景泰宫,待了一个多时辰。 她脸色苍白,眼角微红地离开了。 —— 时光苒苒,如水流逝。 转眼就是一个月。 傅含璎坐满‘小月子’,已经能下榻了,她的伤病…… 明面是‘小产’,实则是骨裂和棒疮。 静养一个月,好医好药好伺候,也差不多没事了。 “贵人日常行动坐卧时小心些,莫要累着,也莫坐太久,配上微臣的药,好生调养些日子,往后便不会留下症状。” “阴天下雨,也没妨碍。” 太医仔细叮嘱。 “多谢,如意看赏!”傅含璎轻声吩咐。 如意赶紧掏出打赏香囊,笑盈盈的塞过去。 太医谢恩,背着药箱告退。 一个月没怎么下床,傅含璎感觉身子都快躺酥了,整个人也胖了几斤,虚软得很,就让如意扶她出殿。 两人在宣和宫里来回走动。 梅修仪听见动静,支起窗子来看。 傅含璎回眸,瞧她一眼,旋即,蓦然转头,像是赌气般不去理她。 自从那日,梅修仪偷走她的主意,‘以德报怨’,名扬六宫之后,姐妹俩的关系就又僵了,不过,没到‘见死不救’时,直接撕破脸的程度。 只是傅含璎单方面,不跟梅修仪言语,偶尔开窗对视时,翻个白眼儿而已。 梅修仪自认包容大度,没跟继妹计较。 侍书扶琴等人,倒是有些急,写信传到宫外给老祖宗和夫人,想让她们再帮着说合说合,然而…… 不晓得为什么? 傅家没有音讯。 几人急得不行。 梅修仪浑不在意,她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看见继妹翻自个儿白眼,居然很欣慰地感慨,“含璎的身子大好,我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以往她流产卧床,我虽不后悔谨守宫规,可她的确流掉孩子,受了苦,祖母和母亲心疼她,对我多有埋怨,陛下也指责贬位。” “唉,她是妹妹,我是长姐,不能跟她计较,只好忍让纵容,如今她终于痊愈,我总算解脱了。” 梅修仪叹了口气,蹙眉轻思,终归伸手把窗户放下,不去跟傅含璎四目相对的争锋。 罢了,再让她一回吧。 她幽幽叹息。 —— 因为太医的忠告,傅含璎在院里散步一刻,就回殿歇息了。 她痊愈的消息,也在六宫传开。 元昭帝知晓,便下旨今晚宿在宣和宫。 傅含璎养伤期间,虽则不能侍寝,行动也不便,但碍于种种原因,元昭帝隔三岔五,会到她这里坐一坐,谈天说地,顺便吃顿好的。 她在宫中,算是得宠的那拔儿。 后宫之中,有圣宠就有一切,六尚、内务府、御膳房,包括御前太监们,对傅含璎都奉承有加。 御膳房特意派小太监,送来点膳单子。 傅含璎划了元昭帝惯爱吃的,待他来了,特意起身迎了他,两人手拉着手进殿。 傅含璎传宫女进前,服侍他洗漱换鞋。 这是月余来,她给元昭帝养成的习惯,在她宫里,没有她亲侍鞋袜的规矩,毕竟那会儿她躺着…… 如意同样不伺候。 宣和宫的宫女足有三十多人,想抢伺候皇帝这种好活儿的,不知几凡,何必累着她的如意? 元昭帝也不在意,换洗完了,施然出来,坐到傅含璎旁边,两人边说边笑用完晚膳。 他坐在灯下看书。 傅含璎靠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做针线。 一朵精致的梅花,在她针下成型。 元昭帝渐渐被她吸引了,好奇问她,“这是做什么呢?” “身体刚刚好,别累着了!” “三天后,就是姐姐的生辰了,给她亲手绣个小屏风做贺礼!”傅含璎回眸含笑,暖暖的烛光照映着她的脸庞。 羊脂白玉般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晕,她顾盼流转,眼若秋波,媚态横生,朱唇浅浅上扬,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唇瓣仿若桃李。 元昭帝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情不自禁地靠上前,大手握住她的胳膊。 傅含璎眉眼微弯,搂住他的脖子,软软玉肤贴上来,温热的馨香扑面而来。 元昭帝眸光微发,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满手细滑。 如玉生香。 傅含璎朱唇含笑,媚眼如丝。 殿内,路九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该看的,绝对不看。 其余伺候的太监宫女,也把腰弯得像大虾米一样。 眼睛直盯脚尖儿。 “天色不早,歇了吧。”元昭帝突然吩咐。 一句话,整个西偏殿都动起来了,如意领着宫女伺候傅含璎梳漱换衣,路九德那边,则是服侍着元昭帝。 帝妃二人,上了床榻。 路九德亲自放下帘幕,随后,带领一众宫人退到殿外走廊里,静静候着,等他们完事儿…… 床榻里。 傅含璎搂着元昭帝的肩膀,卷翘的长睫微微抖动着。 她的衣衫已经被元昭帝脱了,羊脂白玉般细腻的皮肤和玲珑曲线,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元昭帝眼前。 然而…… 元昭帝的目光很冷静。 倒不是坐怀不乱,傅含璎能清楚地感觉到正常男子的‘激动’,他的行动,也是宠幸妃子的样子。 掐着腰儿,把她按进柔软如云的被子里,埋首颈间,亲吻抚摸,极是熟练,但是…… 傅含璎就是能领悟着,他的‘心不在焉’和不够投入! 宠幸后宫,是帝王延续子嗣和放松的法子,偏偏,元昭帝在这事儿上,敷衍满满。 傅含璎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大夏国风,推崇女子清丽削瘦,两代皇后——长孙太后、长孙皇后,又都偏爱食素。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厦女子,包括宫中妃嫔,都会暗暗效仿太后和皇后。 凡人少食肉,必然削瘦,不说瘦骨嶙峋,也是弱不胜衣。 偏偏,元昭帝是个身高九尺,身姿伟岸,彪悍强壮的皇帝,并且,他不止身体强,别的需要也很强…… 第22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元昭帝的身体很强健。 后宫妃子们弱不胜衣,平日,在御花园多转几圈儿,都气喘须须。 元昭帝气势滔天,冷峻恣凶。 尤其,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更凶了。 后宫妃子们本就畏他,看他凶起来,越发的战战兢兢,尤其侍寝时,元昭帝是不着寸缕的。 那魁梧奇伟,铜铸铁浇的身体,能把妃子们装进来。 她们哪能不怕呢? 就是强忍着,也难免惶恐不安,偶尔有不怕他的,碍于体型和体力,妃子们也只是忍耐着,很少能获得趣味儿,承恩时,个个脸色苍白,身心交瘁。 元昭帝是正常男子,他没有强迫女子的兴趣。 宠幸之事,还要顾及妃子是否会在中途昏死过去…… 哪有能尽兴的! 元昭帝对后宫,兴趣不大。 这是前世,傅含璎从冷宫翻身,成了宠妃后,自元昭帝口中知晓的,只是那时,她的身体已经破败了,尽兴承宠,四个字,她哪个都做不到。 元昭帝从不让她侍寝。 怕她死在榻里。 但今生不同了,傅含璎的身体,经过细心诊治,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自小又随外祖母习医,很重视养护自己,宁肯丰腴些,也不饿着自己。 傅含璎的体质,非常健康。 底子极好。 于是,元昭帝惊奇地发现,“你……” 一次都不累的? 傅含璎桃腮嫣红,身子软得像水,一双粉臂,柔柔搭到元昭帝的脖子上,把他拉向自己! 元昭帝刚刚大概太激动,完事很快,她这儿…… 不成啊! “陛下,再战否?”傅含璎挑眉,语气软软。 然…… 哪个男子能经受这种‘挑衅’? 元昭帝把‘漫不经心’彻底抛了,心情火热,原来女子不痛呼,不蹙眉,不瑟瑟发抖的感觉,这么好啊!! “含璎,含璎,你,你真好……”元昭帝忍不住激动,气喘吁吁的喊她名字,又问出了,全大夏男子,都会在这个时候问出的问题。 “你美了吗?” 傅含璎抿唇,侧头把脸儿埋进枕头里,口中没回答,心里暗自唾弃。 陛下,你真有脸问啊? 就你这两下子,要不是她提前调了‘薰烟’,哪那么容易动情? 早受伤了好吗? 两人又折腾了好几回,精疲力尽之后才停下。 傅含璎大汗淋漓,浑身酸软着滚进元昭帝怀里,瞬间睡下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元昭帝一怔,很是不适应,却又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两人相拥而眠。 殿外廊下,路九德和如意静静候着,听见里面动静没了,却没见主子叫水,满心疑惑,既不敢问,又不敢撤,直到二更天,陛下醒了,小声传唤他们伺候…… 元昭帝简单擦了擦,又替傅含璎轻试,随后,拥她而眠。 一夜好睡。 直到次日清晨,路九德小声,“陛下,该上朝了!” 元昭帝醒来,看着怀里粉面酡红的傅含璎,整个人都没太反应过来…… 昨夜晚上,红帐里发生的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出现,他都有点不敢相信,那个‘贪得无厌’的人是自己! “傅贵人,傅,含,含……” 完全出自本能,元昭帝的目光落到傅含璎的身上,想观察她是否受伤?有没有哪里不适?然而,昨夜两人极是疯狂,折腾的太狠太累,衣裳都没穿就歇了。 元昭帝的耳朵,不由自主的泛红。 他睁着眼睛,怔怔的躺着,直到路九德小声催促他,“陛下?陛下!” “朕起了!” 元昭帝蓦然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下榻,“别打扰傅贵人歇息,让她睡吧。” 他说,旋即,又犹豫片刻,对路九德道:“你去开库房,把今年宴州进的云绵,一个花样拿一匹,给傅贵人。” 昨夜,他把傅含璎的寝衣给撕坏了,她狠狠锤了他好几下,又抓他的背! 想来是气得很了。 今番多补些给她,她就不会恼了吧。 宴州进的云锦,一年也就三十匹,陛下自己用的,必要分给太后、皇宫和高位嫔妃的,另有赏赐臣下的,都快不够用了。 傅主子伺候一回,就一个花样送一匹了? 真是,真是不容小瞧啊! “奴才遵命!” 路九德把腰弯得更低了。 元昭帝心满意足上朝去了。 傅含璎一觉睡到辰时,醒来后,便看见了内务府大张旗鼓送来的八匹云锦,“裁了做衣裳吧!” 她轻描淡写地吩咐。 前世做惯宠妃,这般厚赏,她也没觉得惊讶。 偏偏如意凑过来,“姑娘,你不知道,刚刚内务府送来云锦时,那边的态度……” 她指了指东偏殿,一派扬眉吐气,“咱们眼看就要复位的修仪娘娘啊,那眼角都快瞪裂了!” “哼哼,不就是陛下赏了她半匹云锦,让她做成宫装,生辰宴那天穿吗?可是显摆着她了,就那半匹布,司棋和墨画还要坐在廊下裁剪,生怕咱们瞧不见!” “这回好了吧!” “咱们有八匹!” “梅修仪那半匹云锦,也就够做个上衣,连裙子都不够,咱们这个……” 如意顿声,小手一拍,眉头一扬,断声道:“姑娘,我给你做八条亵裤,咱们换着穿!” 她愤愤不平。 傅含璎啼笑皆非。 第23章 自甘下贱 “如意,云锦是宴州贡品,锦缎遍布暗绣细纹,虽不见线头,但绣纹不是平整的,做亵裤……” “多扎得慌啊!” 那东西是贴身的! 傅含璎好声好气地劝她,“算了吧,咱们就好好的裁衣裳做,多做几身!” “那我,我,我在里面缝些丝绸做内衬呢!”如意的小表情,满满显示着不甘心。 傅含璎沉默,半晌,很是婉转,“没那个必要吧,多麻烦啊,况且,亵裤这东西,我又不能露出来穿,做的在化丽,姐姐也瞧不见!” “你若实在气的很,那就做几件肚兜吧。” 好歹那个,能展露在元昭帝面前,不算没用了。 “嗯,也成吧。” 如意被说服了。 开开心心伺候主子起床用膳。 傅含璎的‘小月子’坐好了,昨日又侍寝,自然要同宫妃般,去给长孙皇后请安,用完早膳,收拾妥当,她和梅修仪一同前往凤栖宫,拜见皇后。 宫人把她引到,属于她的座位上。 不再像往常,敬陪末座,身为‘贵人’,她也在凤栖宫里,有了个不大不小的椅子。 傅含璎沉默听着诸多宫妃们谈笑风生。 元昭帝的后宫,分为前后两批人。 潜袛妃子们都是陪伴元昭帝多年的,他登基后,大多封做高位,其中,以生了皇长女的洪妃娘娘为首。 她的父亲是元昭帝的心腹爱臣,当朝次辅洪天和。 她麾下有皇次女之母,昔日潜袛庶妃,如今的淑仪赵氏玉娘,潜袛侍妾郎才人、奕宝林。 另外,潜袛派别,还有昔日侧妃之尊的桑修容,她手下能支使的,只有权充容和宋使唤女子。 两人都是婢女出身,由桑修容抬举的。 长孙皇后是元昭帝登基后才迎娶的,入宫门三年,身边人有梅修仪,以及潜袛出身的王御女。 那是先王妃白氏的表妹,也是做庶妃抬进府的,偏偏元昭帝登基后,只封了个九品御女,品级之低,乃潜袛之最。 也没人敢问。 不过,长孙皇后背靠太后,宫里又养着先王妃白氏之子,元昭帝目前唯一的儿子,大皇子秦文华,也算稳如泰山了。 除去潜袛派系,剩下的,便是如同傅含璎般,今年春天选秀中了的六人。 蔡贵人、林采女、白小仪、柔才人,范才人,以及傅含璎本人。 她们普遍相貌美艳,家世不高,份位也低,再加上进宫不久,尚在适应后宫,讨好皇帝的阶段。 掀不起多大风浪。 凤栖宫的请安很平静,无论是高位旧妃,还是新进小主们,对傅含璎都很客气,长孙皇后还温声安慰她,“别太伤心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又赏她一对玉镯,说是,“贺你升了贵人。” 洪妃和赵淑仪等高位嫔妃,也都有所赏赐。 只有梅修仪,傲然端坐,不疏不离。 “多谢皇后娘娘,洪妃娘娘……”傅含璎自然领赏谢恩。 凤栖宫的气氛,一派和谐。 长孙皇后目光温和,笑容柔淑,“后日就是梅修仪的生辰了,陛下和本宫商量着,要在群芳斋那里,办个小宴庆祝一番。” “届时,诸位妹妹都要到场,喝几杯热闹热闹!” “那是自然!” “谨尊娘娘玉令!” “定然要讨上几酒寿酒!” 诸妃嫔们都含笑应声。 梅修仪的脖子,昂的更高,眉眼清冷,目下无尘。 一言不发。 仅是淡淡的扫了傅含璎一眼,唇角翘出个淡淡的弧度。 仿佛轻蔑。 傅含璎没说话,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了桑修容身上。 桑修容脸色紧绷,缄口不言,看似低调,实则一双充满怒火和愤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梅修仪和…… 傅含璎本人。 桑修容深深认为,戏耍陷害她的,是傅家姐妹俩,梅修仪固然是个贱人,傅贵人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贱货! 想过生辰宴,想风风光光复位,呵呵,不可能!今番,她就要用生辰宴,让这对贱人永世不得翻身。 云锦珍贵是吧?陛下恩赐对吧? 傅家姐妹全都得了,傅贵人甚至一次得了八匹,呵呵,且她们得去吧,看看到时,是怎么下地狱的!! 她冷笑睨着梅修仪,偶尔分出余光瞪一眼傅贵人。 傅含璎微微垂下眼帘,心里盘算着~~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长孙皇后是用了桑修容,长公主应该也入了局,她身为先帝嫡妹,后宫里经营出的人脉暗线,不知几凡。 可能,谁个宫里,受主子信重的心腹宫女,那处院中,不起眼的洒扫小太监,御膳房里的大厨,司兽监内的御犬使,就是她的暗人。 桑修容粗暴少智,擅长的是‘铁拳铁腕’,不太会笼络人,惯爱直接打杀,这回想要用谋略暗算,就需长公主帮忙了! 她们会怎么对付姐姐?用哪种手段呢? 傅含璎垂眉,心思全都放在了端宁长公主身上。 她爱长公主…… 的人脉。 她非常想要把那张,完全不亚于长孙皇后手中势力的‘大网’,握进手中,只是,后宫里有镇国公府出身的桑修容了,所以…… 那个人,她如今在哪呢? 傅含璎脑中飞快盘算着,口中还要应付热情跟她寒暄,旁敲侧机打听的柔才人。 “傅姐姐,我瞧今日内务府总管,带着十几个小太监,熙熙攘攘去了你宫里,陛下是厚赏了姐姐吗?” “姐姐真是聪慧敏行,身子刚好,方挂上牌子,陛下便留宿宣和宫了,可见陛下疼爱姐姐,姐姐定然是千灵万俐……” 柔才人恭维,眼神隐晦打量傅含璎,想看她有哪里吸引了元昭帝? 柔才人,品级不高,家世一般,却是选秀进宫的小主里,唯一一个有封号的,显得格外不同。 “姐姐气势不凡,看着就像有学问的人,跟陛下肯定有很多话说,不像妹妹,大字不识一个,显得蠢笨了!” 柔才人垂眸,自轻自哀着试探。 傅含璎蹙眉,一脸虚情假意,刚想安慰,一旁,梅修仪突然开口,“既知没有学问,就该潜心向学,身为宫妃,一字不识,不思藏拙苦学,反而在凤栖宫里大言不惭,真真的……” “恬不知耻!” “出乖露丑!” 梅修仪疏冷一句话,傅含璎眼睁睁看见柔才人张口结舌,柔美面容飞快胀的通红,窘迫的快哭了。 “傅,傅姐姐?” 她到底哪里说错了?招来梅修仪这样的羞辱? 柔才人泪目。 “你区区一个才人,不要称呼我‘姐姐’,身为妃嫔,要守宫规!” “你得尊称我修仪娘娘。” 傅含璎缓缓挑起眉? 修仪娘娘?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是,呵呵~ ”梅修仪……“她勾唇开口。 第24章 如意,轰她出去 梅修仪眉眼凝重,冷若冰霜,她的目光直直看着柔才人和傅含璎。 凤栖宫内,皇后表姐面前,如此庄重之地,这两人怎能公然讨论献媚邀宠之事? 搔首弄姿! 厚颜无耻! 柔才人窘迫得快哭了。 梅修仪昂头傲视。 傅含璎沉默,片刻,“姐姐,修仪是从五品,没资格被尊称作‘娘娘’……” 宫中规矩,只有一宫主位,也就是‘嫔’以上的嫔妃,才能被称为‘娘娘’,嫔以下的都是‘小主’。 梅修仪愕然。 “噗哧!”桑修容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孙皇后垂眸,优雅端茶,轻抿一口。 殿内一派寂静。 “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聊些旁的吧,娘娘,我瞧着这几日天气不错,大皇女也闹腾要找哥哥玩耍,不知大皇子是否有空闲?” 洪妃性格温柔,不忍见梅修仪尴尬,连忙打圆场。 长孙皇后似笑非笑,答了一句,“这些日子,文华嫌天气热,先生严,到是闹着要歇息几日,有了空闲,陪陪妹妹也是好的!” “洪妃,你把大皇女和二皇女都送来凤栖宫吧!” 洪妃一怔,面露难色,却也没拒绝,垂眸道:“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娘娘是皇子和公主们的嫡母,慈爱满心,真乃天下女子之楷模。”王御女巴结着。 宫嫔们赶紧凑趣儿。 凤栖宫的气氛,恢复正常。 只有梅修仪,腰背挺得笔直,看向傅含璎的目光,充满委屈和指责。 —— 凤宫栖宫请安完毕,长孙皇后没留人,众嫔妃们按照分位,先后告退。 傅含璎没等梅修仪,径自离开,走得飞快。 梅修仪望着她的背影,柳眉微拧,叹息着对洪妃感慨,“我这个妹妹啊,就是任性,家里祖母把她宠坏了,明明已经进宫为嫔妃,还是不懂事!” “真是让我头疼!” “呃……”洪妃勉强笑着。 傅家姐妹不和,后宫中人皆知,然,洪妃是个性格温柔,万般不爱跟人争风的,就顺着她,“做长姐的,难免要让着点弟弟妹妹,谁家都是如此!” 看梅修仪清冷面容沉下,像是要反驳,她赶紧说:“梅妹妹,我今日出来时,大皇女闹觉要我陪着,我得快些回去了!” 说罢,再不多言,转身逃也似走了。 梅修仪惊愕捂唇,怔怔站了片刻,最终,万般不赞同地摇头叹道: “自古慈母多败儿,大皇女三岁了,理应有皇家公主的端庄和优雅,闹觉要娘亲陪,真是太不体面了。” “三岁定终身,洪姐姐终是吃了胸无点墨的亏,到把大皇女教的不识大体,日后长大成亲,怕也不知服侍驸马,肯定要给皇家抹黑的。” 她悲天悯人的叹息,转身回宫。 这次,她倒是没发作傅含璎的冒犯,反而像是真的纵容了一样,天天待在东偏殿里,守着司棋墨画等人,替她用云锦制生辰宴的零碎装饰。 正经宫装,由内务府绣娘裁制。 不过…… 因为元昭帝赐给傅含璎八匹云锦,她再没让司棋和墨画到院子里做针线。 宣和宫,风平浪静。 直到梅修仪生辰前日,元昭帝宿在她处,不晓得答应了她什么,次日,她傲然昂首,恭敬把元昭帝送出宫门上朝后…… 来到西偏殿。 彼时,傅含璎尚未起身,就被她吵醒了。 梅修仪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床帘,居高临下,“含璎,你也是自幼读书,学过女戒女训的,何为妇德?你难道不知道吗?”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莫学懒妇,不解思量,日高三丈,犹未离床……” “如今,天色已是辰时,你还不起身,不觉得羞愧吗?” 她厉声指责。 傅含璎拧眉,缓缓坐起,“姐姐既然熟读女四书,难道不晓得妇礼为何吗?” “‘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如到人家,当知女务,相见传茶,即通事故’,这些,你没读过?” “不经通传,闯人内寝,掀人床帘,这般恶客,有何资格指责我?” “如意,轰她出去。” 她断然。 “梅修仪,请您离开!”如意虎脸严声。 梅修仪愕然,脱口而出,“含璎,我是你姐姐,管教你理所当然!” “进得宫里,只有嫔妃,没有姐妹,这些话是你说的,如今,我原封不动的还你!”傅含璎冷声。 梅修仪清冷面庞胀红,倔强立着。 如意上前一步,强硬道:“梅修仪,请你移步,我家主子要梳洗了!” 傅含璎掀被下床,伸手推开她。 梅修仪心中窘迫,有心想要教训她,然而,修仪不是一宫主位,没资格教导同宫嫔妃。 罢了,罢了。 “含璎,你既然不念姐妹之情,一味看重权势份位,那我也不必苦守长姐责任,念着祖母和母亲的苦心劝合,对你宽容,教你规矩!” 明明那日,她忍辱道歉后,都愿意宽宏大量,跟含璎修好了,结果,她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你身为宫妃,狐媚陛下,晨起懒睡,无有妇德,桩桩件件,都是罪证……” 待得今日生辰宴后,她复位‘昭仪’,重临宣和宫主位,定然要好好教导含璎一番,让她知道何为‘卑下’,何为‘敬上’? 免得她跟宫嫔交往多了,得罪上位! 梅修仪眉眼悲楚,满心凄然,唉,哪怕含璎这般过分,她想的,依然是教导她,规劝她,引她学好,结果…… 可怜天下长姐心啊! 她叹声,敛袖翩然离去。 如意龇牙咧嘴,冲她背影狠狠‘呸’了一口,随后,命人捧盆待巾,服侍傅含璎洗漱完了,又摆好早膳。 傅含璎入座,她搬了个小绣蹲坐在旁边,小声问,“说来,姑娘,您不是还要做梅修仪的‘知己’?做当世间唯一理解她,独一无二的妹妹吗?” “如今闹成这样,针锋相对,只差一步就撕破脸的局面。” “还能做到吗?” “能啊!”傅含璎挑眉,漫不经心地回,“怎么不能?” 如意皱脸,满心疑惑,“要如何能?” “人在春风得意之时,不需要知己,坠入绝境,才会想着知心人,姐姐的绝境,眼看就要来了……” “到时才是我表现的机会!”傅含璎抿了口粥。 如意眨眼,兴奋道:“您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出手了?她会怎么……” ‘做’字尚未出门,殿外,内务府送宫装来了。 第25章 你们都要死 梅修仪的生辰宴,有元昭帝御令,长孙皇后亲持,不大不小,也算宫中的重要宴会了。 一应宫装,自然有内务府,尚绣局办理。 元昭帝赏赐的云锦——傅含璎八匹,梅修仪半匹,两人都是令宫女裁下碎料,制成小衣,剩下大块能做成衣的料子,皆交与内务府绣娘。 宫女手艺,自然是没有专业的好。 今日,就是梅修仪的生辰宴了,内务府早早把宫装送来! 傅含璎上下两套,缂丝泥金银如意云锦裳,金百蝶穿花云锦裙,云锦素雪裙、琵琶襟云锦上衣…… 另配了两套披风,几件襦衫和软底珍珠云锦鞋。 林林总总,一共十来件。 也就用了四匹布料。 “剩下那些,给小主留着做冬衣!”内务府的绣娘,极为恭敬。 傅含璎颔首,如意笑盈盈应下,给足打赏。 绣娘满脸堆笑地退下了。 至于梅修仪那边,因只有半匹布,绣娘们用云锦制了上衫和短披风,裙子用了旁地料子,瞧着不如云锦华丽,布含云纹,便用了大量的银色细线铺以苏绣。 也是流光溢彩,雍容无双。 “可惜啊,梅修仪应该是不满意的,我看见内务府的人,从她殿里离开的时候,都丧眉搭眼的,肯定是挨骂了!” 如意撇嘴。 挨骂到不至于,约莫是没给赏银吧! 傅含璎摇头轻笑。 如意骂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就把几套宫服全摆出来,一件一件地给自家姑娘试,两人又凑到一块挑,下午生辰宴时,应该穿哪些? “我家姑娘,必要艳压群芳,把梅修仪比进泥里!” 如意放下豪言壮语。 傅含璎纵容笑着,由她闹腾。 转眼正午时分,用过午膳,梅修仪盛妆打扮,云锦华服,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四大宫婢和四个太监簇拥着她。 一行人,洋洋洒洒离开宣和宫,前往群芳斋了。 她没等傅含璎。 生辰宴是下晌申时才开始,尚有一个多时辰,傅含璎也没急,好生歇着,睡了个午觉,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才洗漱出宫。 半路途中,正好遇见元昭帝的龙辇。 傅含璎顿步,敛身福礼,恭敬垂首。 元昭帝抬手,“停轿。” 龙辇停下。 傅含璎上前,“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子好了?怎么出来了?”元昭帝询问,未等她回答,突然想起,“哦,对了,今日是你姐姐的生辰宴,你是去群芳斋啊?” “是!”傅含璎低声。 “上来吧,同朕一起!”元昭帝俯身,傅含璎笑盈盈拉着他的手,上了龙辇,坐到他身边,口称,“多谢陛下!” “无妨,你,咳咳咳,你身体尚虚,不易劳累。”元昭帝沉声,冷峻脸庞威严。 “那,臣妾倒要感念陛下的体贴了,您知道臣妾的‘劳累’……”傅含璎轻轻靠向他的肩膀,语意温柔。 仿佛单纯感激,没有旁的意思。 但是,元昭帝的耳后蓦然染上一片红,脸颊热得厉害。 自那日跟傅贵人伦敦,闹了半夜,累得傅贵人洗漱都顾不上,直接睡死过去,而他也是从末有过的餍足。 他食之其味。 可太医说过,傅贵人身体尚虚,需要好好保养,不能太过劳累,且…… 他,咳咳咳,多少有些惆然,除去多多封赏,也没在去见傅贵人。 如今,她这样恍若无事的提起,元昭帝心里那点别扭,到是渐渐散了。 “你是个好的,朕体贴你,也是应当!”他沉声。 傅含璎眉眼含笑,心想:有个敏感纤细,心地柔腻的皇帝,真真的有好处,也有坏处。 察觉不着,他不知从何而起,莫名而来的小别扭,小心思,的确是容易出事儿的! “你今日打扮的到是很极美,云锦能衬你的艳色!”元昭帝心情好了,出声称赞。 傅含璎眉眼弯弯,“这是陛下赏给臣妾的,贵不贵重到无妨,臣妾不在意,但这心意,臣妾却珍之又珍,念之又念,自要赶紧做出来,穿给陛下看看。” “极好,朕很喜欢!”元昭帝笑赞。 龙辇向群芳斋的方向前行。 路九德持着扇子,跟在龙辇旁边,看着元昭帝和傅含璎谈笑风生,心中暗暗想着:…… 傅贵人,她真是有点东西啊! 刚刚东暖阁朝会里,陛下跟首辅大人言语冲突,心里还不高兴呢,坐在龙辇上,脸儿阴沉得很,结果,傅贵人这么三言两语的,居然给哄回来了! 他还以为,这位得撞上枪口呢。 谁成想,啧啧啧。 人同命不同啊。 —— 群芳斋里,琉璃盏中烛光摇晃,映照着满殿的金碧辉煌。 梅修仪品级虽然低,但她是‘功臣’,生辰宴是元昭帝给她体面,助她复位的,自然办得盛大奢华。 长孙皇后亲自出面,替她邀请。 后宫嫔妃们,也是齐集。 梅修仪云锦盛装,碧珠环绕,腰背笔直,走进殿里。 正主儿亮相了。 众嫔妃都目睹过她‘以德报怨’的情景,心中佩服她,便纷纷起身恭维。 洪妃率先笑语,“梅修仪今日真是艳压群芳了,这一身打扮,就如云中仙鹤,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修仪这身是云锦吧,真是珍贵,妾身都没见过呢!” “这样的打扮,才衬得上陛下和妹妹的青梅竹马之情,也显得陛下对妹妹的宠爱。” “可不是嘛!” 众妃嫔纷纷附和。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她和陛下的情意,自然不同后宫的庸脂俗粉。 梅修仪眉眼清冷,朱唇微翘,勾出个极淡的弧度,“诸位谬赞了,不过是些许旧情,和一些微末功劳罢了。” “哪里值得陛下如些厚爱?我本进言,小小办个宴会便罢了,不要奢侈,陛下却偏偏不依,非要言说,论功行赏,不受便是不敬!” “也真是没有办法!” 她淡声说。 嫔妃们连连赞她。 角落里,桑修容端坐,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内里全是愤怒,然而,再瞧清楚梅修仪下身穿的,月牙凤尾烟罗裙时,却是狠毒一笑。 “穿上了,穿上了,哈哈哈,傅梅仙,傅含璎,你们姐妹两个,谁也跑不了!!” 第26章 她身上有凤 “娘那边儿,按我吩咐的全做到了吧?”桑修容侧头问,“内务府有无不妥?” 钟嬷嬷跪坐案后,恭敬小声,“娘娘放心,内务府传回的话,大小傅氏的宫装都动了手脚。” “每一件都是!” “她们没发现破绽。” “呵呵,那是皇家密料,是昔日孝文皇后传给我娘的,大小傅氏,贱薄门户,怕是听都没听过,能发现什么破绽?”桑修容轻蔑。 孝文皇后,是端宁长公主和先帝的生母。 已然去世多年。 “主儿说得有理。”钟嬷嬷小声,又道:如今天气炎热,颜色撑不了多久,就会显形。” “小傅氏还没到!” “躲不了她,眼见到时辰了,她还敢不来吗?”桑修容冷笑。 她布下的局,隐晦又致命。 端宁长公主自生母那里,得了些皇家密料,其中有一味颜料,无色无味,只有遇热方会显形。 桑修容命内务府负责裁制宫装的绣娘,用密料浸泡绣线,替梅修仪和傅含璎绣宫装时,再衣角裙摆等不显眼的地方,使上绣术技法,形成一只九尾金凤。 按大夏制,九尾金凤的绣纹,只有皇后和太后能用。 其余人,无论是公主、太子妃、贵妃、甚至是皇贵妃,用者都算讳制。 浸泡过的绣线,无色无形,初穿时不显,可一旦到闷热地方,自会显形。 群芳斋就很热。 桑修容冷笑看着,被众妃簇拥,洋洋得意的梅修仪,口中嗤笑道:“笑吧,你尽情的笑吧!” “我看你杀头灭门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就在她和钟嬷嬷低语的功夫,又有几个嫔妃到了,其中,便有傅含璎。 她区区贵人,自然不能跟元昭帝一同前来。 那是皇后娘娘才能有的体面。 于是,在离群芳斋几百米的地方,她就自请下了龙辇,带着如意,悄无声息进走进群芳斋。 生辰宴里,奢华喧闹,妃嫔们都围着梅修仪谈笑风生,仅有几个份位比她低的嫔妃,遥遥向她请安。 傅含璎颔首回礼。 宫女上前,引她坐下后,便无人理会她了。 只有桑修容,眼神定定看向她,见她一身云锦宫装,华丽非常。 她突然勾唇,毫不掩饰地恶毒一笑。 傅含璎垂头喝茶,没有看见。 这时,三声净鞭声响,掌事太监高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并肩前来。 元昭帝身姿挺拔,明黄色龙袍随步伐微微摆动,尽显威仪。 长孙皇后头戴凤冠,霞帔加身,仪态万千。 后妃们齐齐下拜,口称,“臣妾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昭帝微微抬手,声音沉稳,“都平身吧。” 旋即,带着长孙皇后落坐。 洪妃身为如今宫中,皇后之下第一妃,起身举杯,想要说些场面话,但是,语未出口呢。 突然,梅修仪越众而出,穿过嫔妃宫人们,径自来到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面前。 她仰首挺胸,眉目疏淡。 “陛下,娘娘,今日的生辰宴,臣妾懂得是何等意思,不过是为了那区区的‘以德报怨’之举罢了。” “臣妾的为人,陛下和娘娘知道,玉洁松贞,不同俗流,这般丝竹声声,奢华喧闹之景,于臣妾而言,俱是凡尘,臣妾本不愿领,然而,陛下厚爱,娘娘恩宠,若是不领,反而辜负了。” “俗事无意,真心可贵。” “臣妾谢过陛下娘娘!” 她朗声,一番话,全然出自真心。 刚刚洪妃等人簇拥她,恭维她时,她虽一时愉悦,心中却是不屑的。 她遭贬位之时,洪妃她们为何不来?立功后,反而骤然变了态度,这般趋颜附势之人! 她羞与结交。 梅修仪双手交叠腹前,如云中白鹤,与世无争。 众嫔妃们不知她心中所想,到也敬佩她的品行,只有长孙皇后微微拧眉。 元昭帝习惯她如此,神色平淡,语气和缓,“你还知道念皇后的恩,也算是难得了。” 没只谢朕一个! “梅修仪,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自潜袛便陪伴朕,侍上甚恭,待下温和,呃……” “蔼然,呃……” “拙言,心却善。” “月前,你犯错贬位,朕本恼怒,然,皇后贤惠,替你求情,朕不忍废了皇后一番苦心,就……” 元昭帝想说,‘复你之位!’ 然而,话音未落,一直炯炯注视着的桑修容,突然高声惊呼,“天啊,梅修仪的裙摆,怎么会有只九尾金凤?” 九尾金凤? 元昭帝一怔,冷眸垂下,果然看见梅修仪那条月牙凤尾烟罗裙的裙角云纹之间,绣着只小小的,张牙舞爪,尾有九羽的凤凰。 “有,有凤?” 梅修仪也是愕然,急忙提着裙角。 烛火通明之下,斋内诸妃,包括宫女太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金色的九尾凤精巧夺目,凤身舒展,羽翼飘然,九条凤尾分明,皆以捻金勾勒,在烛光下真是熠熠生辉。 亮得发光啊! 梅修仪愣了。 诸妃和宫女太监们也是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 ‘啪!’ 一声脆响,长孙皇后怒不可遏,狠狠拍着桌子,慌声厉斥,“傅梅仙,你,你是疯魔不成?你一个妃子,敢穿九尾金凤的裙子,你是要做什么?” 私绣九尾金凤着于身,这跟穿凤袍有什么区别? 完全是大逆不道。 是对她这个皇后的羞辱! 桑修容她,她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用这样蔑视国母的方式,来陷害梅修仪! 梅修仪也是蠢的,裙子上绣了这样明晃晃的凤,居然没看见,堂而皇之地穿上显摆! “不,不是,臣妾不知!” 梅修仪颤声。 “绣你裙子上,你不知?哄骗谁呢?”桑修容嘲笑。 目光灼灼。 梅修仪怔了,不知道怎么反驳,但,她也晓得‘穿凤袍’是什么罪过,后背冰凉,膝盖发软,她想下跪请罪,然而!! 那不是她的错。 她的确不知情,陛下和皇后,理应明白她的品性,相信她的清白! 她的清高傲骨,不允许她俯首认下,不属于她的罪名。 梅修仪脸色惨白的傲立着。 桑修容见状,高声嚷道:“陛下,娘娘,你们快看看,这就是傅家女的品行,一个两个,都视规矩如无物!” “不止梅修仪,傅贵人也是……” 她把手指向傅含璎! 第27章 梅修仪倒霉了 傅含璎本来坐在宴席角落,静静的饮茶,万没想到,桑修容居然会把话题扯到她身上! 嗯? 她没看见吗? 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桑修容眼神也不好使啊! 傅含璎蹙眉,放下茶杯,起身上前,来至梅修仪身边,缓缓福礼,“陛下,娘娘,今日臣妾和梅修仪的宫装,俱是内务府进献!” “裙绣九尾凤之事,当问罪内务府!” 她轻声,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 的衣服。 桑修容愕然,神色直懵,死死瞪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 没有!! 没有九尾金凤!! 怎么会呢?明明傅贵人身上穿的——宫装、外袍、宫裙、披风、甚至绣帕,都是内务府觐上的。 那上面,按钟嬷嬷说的,最少两处有问题。 怎么回事? 桑修容瞪视钟嬷嬷。 钟嬷嬷惊悸不解,急急摇头。 傅含璎坦然,余光都不曾瞧桑修容一下,只是轻轻弹了弹衣摆,朱唇微翘。 那么贵的密料,那么想一箭双雕,但是没成功。 生气吗? 呵呵! 桑修容两眼冒火。 长孙皇后深深吸了口气。 元昭帝微微皱了皱眉,沉默许久,看向梅修仪,郑重问她,“内务府送来宫装,你都不检查一下吗?” 那么多尾巴的凤卧在云层,没看见? “陛下,宫装送来时,不曾有异,臣妾的宫女们都是证人!”梅修仪忙道。 元昭帝把询问目光看向傅含璎。 傅含璎大大方方,“内务府送来大小衣物十二件,除了臣妾身上这些,余者皆在殿中。” “不曾发现有何异样,陛下和娘娘可差人去查。” “路九德,你去。”元昭帝挥手。 路九德躬身领命而去,片刻回来,低声絮语几句。 意思明显,傅含璎的宫装没有异样。 但是…… “陛下,娘娘,梅修仪剩下的零碎云锦制的私物上,有三件绣有凤。” “俱是九尾。” “只是那凤极小,仅指甲盖大,隐于细微处,不易察觉。” 路九德犹豫着说。 傅含璎挑眉,心里知道,是梅修仪嫌弃司棋和墨画的手艺,把她俩做云锦私物,也送去内务府了,这才让人动了手脚。 “……奴才把梅修仪身边的近人,都送去慎刑司审问了,没人肯招认什么。” “都说不知道,替梅修仪喊冤呢。” 路九德躬身。 元昭帝沉下脸,威严赫赫。 众多嫔妃鸦雀无声,齐刷刷跪着。 桑修容心里暗恨,眼睛瞪着傅含璎,指甲都快把掌心戳破了,但也明白,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傅含璎躲过一劫。 贱人!! 到是运气好!! 不过,傅含璎跑了,梅修仪却别想,今日必要让她万劫不复! “陛下,娘娘,宣和宫的宫人,都是梅修仪的贴身心腹,她们的话怎么能信?” 桑修容高声。 元昭帝沉默,半晌,看向梅修仪,“你有何话要说?” 梅修仪怔怔,仰望元昭帝冷峻的面容,泪水盈盈滴落,她喃喃,“陛下,你,你不信臣妾吗?”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臣妾跟你青梅竹马长,潜袛之时,五年的举案齐眉,你竟然不信臣妾?” 什么裙绣九尾凤? 什么不敬犯上? 陛下明明知道,以她的为人,她的清高,她的骄傲,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为什么要质问? “陛下,你不晓得,骤遇风雨,臣妾有多害怕吗?为何不来安慰臣妾,反而,反而……” 这般无情! 梅修仪的好心痛! 她想哭诉,想乞求元昭帝相信她,然而,她的傲骨制止了她。 “陛下,你即不信臣妾,又何必要问?” 梅修仪抬手抹掉泪水,艰难地挺直腰背,直视元昭帝,“臣妾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私着凤袍,是你一句‘无话可说’就能辩驳的吗?”长孙皇后气得发抖。 举案齐眉!! 梅修仪说她和陛下举案齐眉! 区区一个妾室,她配用这四个字吗? 她还穿凤袍!! “你们愣着干什么?梅修仪犯下大错,没查清前,就是待罪之身,快扒下她的裙子,去她宫服,把她押回宣和宫!” “未查明真相前,不许她出来!” 长孙皇后下令。 白嬷嬷偷眼看了下元昭帝,见他没有阻止,就带着几个粗使宫女,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梅修仪直接被扑倒了。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拼命维持体面,但双拳难敌四手,宫女们握住她的胳膊,用力拉扯,就听‘撕’的一声,精美宫装从肩膀被撕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住手,住手,我是陛下亲封的修仪,你们怎么敢这样放肆?” 梅修仪高喝,开始挣扎。 徒劳无功。 白嬷嬷毫不留情,亲自上手,绣着九尾凤的裙子被拽下,云锦制成,代表梅修仪圣宠和体面的宫装也被撕烂,遍布云纹的布料在地上拖曳,被宫女的脚踩来踩去。 梅修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陛下,表姐……”她悲泣着,想要奔到元昭帝和长孙皇后跟前,却被白嬷嬷直接按住。 “奴婢请梅修仪回宫!” 她高声,拽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梅修仪的走了。 众多嫔妃们静若寒蝉的看着。 刚刚,梅修仪清高自傲,得意洋洋被众人簇拥的热闹,还没退去,宫灯都没灭,御膳尚未摆全呢! ‘寿星翁’已经被拖行消失! 姐姐啊,姐姐,看看,乐大了没好事吧! 傅含璎敛身垂眸,娇美面容,看似担忧,心里实则…… 心花怒放! 自从姐姐知道,陛下要复她的位开始,她那尾巴就开始往天上翘了,见谁都想教导,哪人都不体面,尤其是面对傅含璎,那居高临下,轻蔑不屑的姿态,堂而皇之! 全然忘了,宣和宫那回,是她被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压着道歉,掩面泪奔,反而又想把傅含璎当狗训,想让她继续‘看家护院’! 她的手段还‘高’了,勉强学着傅老太太和傅夫人的模样,又拉又打,当然,傅含璎没惯着她,全顶回去了。 但,依然被狠狠恶心着。 如今一拔儿,总算痛快了! 傅含璎看着梅修仪被拖下去时,地上留下的那道‘挣扎’痕迹,竭力压下唇角! 这事儿,还没完呢! 她把视线看向桑修容! 第28章 这宫里,我是第三 梅修仪的生辰宴,奢华喧闹的开启,‘私袍犯上’着结束了! ‘主人翁’拖衣拽裙,禁闭宫中。 赏功复位之事,自然停摆,元昭帝面沉如水,心烦意闷,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他挥手沉声,“都散了,各自回宫去!” “善后之事,交给皇后!” “是!” 众多妃子们恭敬领命,战战兢兢地离开。 长孙皇后起身,先是吩咐良辰美景,把群芳斋收拾了,又出声询问,“陛下,梅修仪的事,内务府那边……” 她想把罪名按实了。 梅修仪私穿凤袍,哪怕是被陷害的,她也很气恼。 她才是大夏皇后! 独一无二。 没有任何人可以冒犯她的地位! “路九德已经去调查内务府,朕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朕有要事,先行前开,皇后自便吧!” 元昭帝沉声,甩袖起驾。 “臣妾恭送陛下!”长孙皇后连忙起身,欠身福礼,旋即,又沉着脸做事去了。 —— 群芳斋外,宫妃们鸦雀无声地离开。 傅含璎走得慢些落了单,便悠然缓行,转过宫道时,她微抬眸,便看见了桑修容。 “傅贵人好雅兴啊,你姐姐都敢穿凤袍,不敬中宫了,你还有闲心散步呢!” 桑修容阴阳怪气。 傅贵人躲过‘凤袍’的局,安全脱身,她越想越不愤,便干脆来堵人! “臣妾见过桑修容!” 跟桑修容粗暴燥切相反,傅含璎矜持欠身,从容行礼后,缓缓一笑,“梅修仪之事,陛下和娘娘尚未有所定夺,修容直接下‘不敬’的结论!” “未免有些偏颇吧!” “怎么?铁证如山之事,你们还想翻身吗?”桑修容冷笑,越看傅含璎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越气,“傅贵人,身为宫嫔,私穿凤袍,是为大不敬,一旦定下,不止梅修仪,傅家也要受连累。” “到时,你们傅氏全族,包括你在内,一个都跑不了,都要推到午门口,大刀斩下,人头落地!” “不过……” “哈哈哈,也有好事,你们家毕竟薄门贱户,没几个人,不用劳累着刽子手,也是大功一件了!” “许着,你下辈子,会因此投个好胎呢!” 她极尽刻薄之能事。 傅含璎淡然看她,片刻,突然一叹,“修容,怪不得我姐姐说你,粗暴无文,胸无点墨,你难道不知,何为‘罪不及出嫁女’吗?” “我已入宫,乃陛下嫔御,无论娘家何人,出了何事,都不会连累到我!” “我娘家就是死绝了,我也是贵人!” “杀不到我的!” 她优雅摊手。 桑修容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色胀红,气喘如牛,“你,你,你姐姐大不敬,你也会失宠的,陛下会弃你如鄙!” “你少得意!” “弃我如鄙?”傅含璎挑眉,没说什么,而是微微展开手臂,把一身宫装显露出来! 今年宴州进贡的三十匹云锦,八匹在她这里。 一寸布片都没得到的桑修容,气得瞬间噎声,两眼上翻,气都喘不过来了,“好!傅含璎!!你好!!” “你们姐妹俩,倒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我且看你,能傲到什么时候?” 她不会轻易放过的,梅修仪要死,傅含璎也别想活! 一次好运躲过,桑修容不信,她次次都能躲过! 傅含璎贱户小户,根基浅薄,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她这个国公之女,公主嫡出,这宫里,论后宫人脉网罗,太后第一、皇后第二,她娘便能排第三! “你给我等着!” 桑修容厉声。 梅修仪已经落败,下一回,她便要把全部心神,都使在傅含璎身上! 桑修容怒哼,愤愤离开。 傅含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知这条疯狗,已经把目光从姐姐身上挪开,转到自个儿这了! 狗咬一口,入骨三口。 “桑修容的牙口,比姐姐,甚至比皇后娘娘都要利啊!” 有时,坏人绞尽脑汁,都敌不过蠢人灵机一动。 桑修容是怎么想到这种,既没多大杀害力,又会被长孙皇后深深厌恶的主意的? 有什么用啊? 既然绣了,还不如直接绣五爪金龙! 私着龙袍,那是造反的罪,傅家直接诛九族了! 傅含璎耸肩,悠然转身回宫去了。 —— 宣和宫里,东偏殿。 梅修仪瘫坐在窗前,身边空落落的。 她的四大宫婢,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全被路九德送进慎刑司了,其余人也不敢上前伺候她。 她就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宫装,身下没有裙子,仅着里衣,面上沾灰,泪眼朦胧地瘫着。 口中喃喃道:“陛下,你为什么不信我?虽然我看不惯表姐,妇人浅薄,不堪国母之位,但是,但是……” “我有我的原则,我的风骨,我怎会违背宫规,私绣凤袍?” “我,我何时在乎过地位啊?” 她喃喃。 宴会时,元昭帝的疑心,痛得她肝肠寸断,妃嫔们围观她被撕下云锦华裙,拖下殿去的情况,更让她的傲骨寸寸折断。 为什么不信任她呢? 梅修仪泪眼朦胧,突地,听见宫门打开的声音,陛下,是陛下来看她了吗? 她蓦然起身,飞仆向外看去,就见傅含璎面色嫣红,一身华丽宫锦,被宫人簇拥着,莲步款款,进了西偏殿。 “天啊!” “苍天!” “难道红颜注定命薄,真情永被辜负,后宫里,只有奴颜媚骨之人,方能生存吗?” 她掩面痛哭。 —— 傅含璎不晓得有人偷偷窥视她,进得西偏殿,把宫人打发出去,她笑盈盈问如意,“咱们那些云锦,都处理好了?” “那是自然,除了您穿出去的,剩下八件,我都架大锅煮的,路总管来锁人的时候,衣裳都没干呢!” “他没问问?”傅含璎挑眉。 如意,“问了!” “你怎么回的?”傅含璎好奇。 如意偷笑,“我就说,我家姑娘生来爱洁,无论多珍贵的衣裳首饰,到手后,都要滚水洗上三遍,方能上身!” “哈哈哈,姑娘,你都不知道,路总管听见我这么说时,他那脸色,就跟看见狗熊吃人参果似的,就差骂我暴殄天物了!” “还有啊……” 第29章 含璎,只有你懂朕~ 云锦奇珍,面料金贵。 一般清洗,都是婢女持软丝,一点一点地擦拭,哪有架大锅用热水煮的? 两回就掉颜色了! “长公主不愧是嫡出公主,手里的好东西真多啊!”傅含璎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热水滚煮,显得微微有些褪色的衣裳,轻轻叹息。 云锦被动手脚,傅含璎是完全不知情的,她只是…… 前世今生,养成了些习惯。 无论是谁赏赐的东西,无论东西有多珍贵,是衣料、是首饰、家具、屏风,都需要滚水浸泡! 外祖母精通宅斗,傅含璎晓得,大多数的‘脏东西’,如香料、药物之流,用滚水煮了,多数药性都会解掉。 就算不解,那些无色无味的东西,也会因为沸水而显形! 所以,拿到宫装,傅含璎习惯性地煮了煮,结果…… 煮出凤凰了! “姑娘,桑修容真狠啊,她下手都直奔人命去的,招招不给人留后路!” “梅修仪一个表姐是皇后的妃子,让她私穿凤袍,众目睽睽之下,窥视嫡后之位,这样僭越,哪怕有太后护着,皇后都会恨她入骨的!” “太狠毒了!” 如意后怕,直拍胸膛,“幸好咱们提前察觉了,要不然,宴会正进行着,您后背上突然多出个凤凰来!” “多吓人啊!” “咱们可没有梅修仪的‘好姨母’、‘好表姐’,也没手握以德报怨的功劳,搞不好,直接进慎刑司了!” 私穿凤袍,仅是押回宣和宫禁足,梅修仪是得了宽容的。 “她终归是陛下的青竹梅马,两人从八岁在太后娘娘宫里认识,直至如今,情份肯定是有的!”傅含璎嗤笑。 前世,她从冷宫挣扎出来,哪怕圣宠加身,也没要成姐姐的命! 太后外甥女,帝王青梅,真是姐姐的两件金牌‘护身符’了。 “那这回,梅修仪也死不掉了!”如意小脸遗憾,片刻,又愤愤道:“不过,先不说她了,私穿凤袍,不死也扒层皮!” “咱们说桑修容吧,姑娘,她在你的宫装动手脚,是奔着要咱们命去的!” “不能饶了她!!” “咱们动手吧,像对付梅修仪一样,什么,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着?嗯,嗯……” “什么什么千里之中,什么什么千里之外的!!” 如意握着小拳头,跃跃欲试。 自家姑娘那么厉害,端坐宣和宫内,说:大姑娘复位不得,她就完蛋了! 整治桑修容,也肯定成的。 “如意,那个叫运筹帷握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傅含璎叹笑着,纵容地点她额头。 如意啊,这个丫头,光看她稳坐泰山,却不晓得要促成眼下局面,她使了多少巧劲儿,谋算了多少人心! 不过,幸好结局畅快。 也不枉费她的苦思了。 “桑修容那边,我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找到那个人,她也就不值一提了,“秦太太那边有消息了没?” 秦太太——秦若华,是她外祖母的徒弟,京中有名的女医,傅含璎跟她关系不错。 “没有呢,等奴婢下回沐休时,托人问问!”如意便答。 按大夏律,宫女每月一天的沐休时间,沐休那时,宫女的家人可以在宫门前候着,跟宫女见面,宫女也能给些银子,托采买太监夹带些东西! “成,你盯着吧!” 傅含璎轻声。 如意点头。 主仆俩边说边卸了钗环,傅含璎又简单用了几块点心,天色将晚,她们便歇下了。 —— 梅修仪私穿凤袍之事,再后宫闹的很大。 太后都撑着病体出来了,听说是想请求元昭帝,先把梅修仪放出来,然而,没起作用。 倒不是元昭帝不答应,而是长孙皇后出面了! 一个外甥女,一个亲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左右为难,最后,得了元昭帝一句‘朕会好好查,绝不会冤枉梅修仪’的承诺。 就接着回慈安宫称病去了。 但依然时刻关注着这件事。 元昭帝的确下力气去查了,但长公主生母留下的人脉,在宫里潜伏深埋多年,有时甚至是几代,又有长孙皇后搅混水,等闲之间,哪里查得清楚? 内务府里,经手过梅修仪宫装的绣女全都自尽了。 剩下供绣线的,拿布料的,裁剪衣裳的,也全进了慎刑司! 事情僵住了。 梅修仪一直被关着,无人关切,无人探问,仅有慎刑司嬷嬷,每日三回,板着脸询问相同的问题! 她惊惧交加,痛不欲生。 傅含璎让如意,偶尔跟她说几句,给她送些膳食,“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深刻,再抻一抻,我就要跟姐姐‘交心’了!” “哎!” 如意从善如流。 主仆俩合着伙儿,对梅修仪散播着微不足道的‘温暖’,直到路九德来了,传旨,“傅贵人,今晚陛下御驾宣和宫。” “您准备准备吧!” 说完,他恭敬走了。 傅含璎立刻开始准备。 “如意,你去御膳房,今晚咱们吃饺子,不要那些什么松露竹荪的,就实实在在,牛肉鲜葱,猪肉菲菜,另备些海三鲜的。” “是!” 如意领命而去。 御膳房开始忙碌了,饺子倒好说,几个馅儿也是平常,就是牛肉鲜葱? “傅主子点名要鲜葱,那玩意气味多大啊,主子吃完一张嘴,把陛下熏个好歹的,算怎么回事?” 御膳房的面点太监直砸手。 最近宫里事多,皇上不快,傅主子冒犯龙威,固然失宠,他们这些小杂碎,也得不着好儿。 “主子吩咐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择最好的鲜葱,赶紧搅馅吧!” 御膳房太监总管斥他。 傅主子那是普普通通的贵人吗?她明明是食神再世,陛下那个膻不食、腥不食的刁嘴,自碰上傅主子之后,那是百无禁忌,给什么吃什么!! 可好伺候了! 陛下不爱鲜葱?谁说的,以前陛下还不吃羊肉、不吃牛肉、不吃鲍鱼呢? 御膳房那边进了五种馅的饺子。 面点太监终归害怕,自个多添了两个清淡素馅! 元昭帝:…… 一口都没动! 第30章 夜半‘鬼\\\’哭…… 西偏殿里,路九德和如意命人撤下桌子,元昭帝坐进榻里,一脸的满足。 傅含璎拉着他的手坐着,目光惊疑,扫向他的肚子。 “看什么?”元昭帝扬眉,俊颜舒展。 傅含璎沉默,忍了又忍,柔声问,“陛下渴了没?要不要进些茶来?” 其实,她更想问,陛下你要不要嚼点山楂糕,消消食儿! 虽然御膳房那边上的元宝饺子不大,但是一口气儿吃一百二十个,也很吓人了! 有那么好吃吗? 不会撑着吧! 傅含璎有点慌。 元昭帝一脸平常,“送些上来吧,再端点糕点来,朕见你刚刚用的那个就好。” 闻起来酸酸点点的,不知道是什么? 想尝尝。 “呃……”傅含璎哑然,扬声吩咐宫女泡茶,又叫如意,“你把外头那盘杨梅糕端进来。” 那是下午,御膳房孝敬的,她仅用了两块,觉得有点太甜了。 “哎!” 如意领命,端点心进来。 傅含璎眼睁睁看着元昭帝,把一盘八块掌心大的杨梅糕全吃了。 吃哪去了?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元昭帝误会了,面上冷峻,耳后发烫,他大掌握住她的胳膊,顺着她细滑的玉臂,向上摸去。 路九德和如意赶紧驱散宫人,把内寝留给帝妃! —— 床榻里,傅含璎抱着元昭帝的脖子,坐在他腰腹间,脑子昏昏沉沉之间,总担忧压出点什么来! “你认真些!” 元昭帝拧眉。 “嘶!”傅含璎一个咬唇,直接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环着他的脖子,脸儿埋在他的肩膀处。 她轻启朱唇,报复性地用牙尖儿,细细去咬他脖子上的青筋。 元昭帝身体一顿,随后,侧头反咬傅含璎的脖颈,留下重重的痕迹。 “哎啊,好疼,松,快松口,啊……” 傅含璎痛呼。 结果,元昭帝没停,反而低头,用薄唇咬住傅含璎的唇瓣,重重地亲吻着她。 他把傅含璎抱得紧紧的。 傅含璎被迫跟他起舞,直至筋疲力尽后,他才掐着傅含璎的腰,直接把她提起来,温柔放进被子里。 傅含璎…… 她可不是削瘦美人,身段是丰腴的,然而元昭帝仅靠臂力,便能把她提起,可想而知,他的体魄有多强健。 他下榻,传路九德送来水盆,自己简单擦拭一下,旋即,又拧了帕子,替傅含璎擦洗,随后,便钻进被子里,把她拥入怀中。 “如何?可是累着了?” 令人望而生畏的帝王,似乎很喜欢跟人肌肤相贴,察觉到傅含璎不怕他,也不反感他靠近…… 两人亲热后,他就很喜欢贴着。 “怎么不说话?”元昭帝轻抚着她的脸颊。 傅含璎粉面嫣红,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她狠狠吸了口气,刚想说话,突然…… “啊啊啊啊,陛下,烈郎!!” 外间,凄然的女子声音响起。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月黑风高,夜半三更之际,不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傅含璎猝不及防,吓得直往元昭帝怀里缩。 元昭帝眉头一拧,尚未开口,就听见外间路九德脚步匆匆,出了殿去,旋即,惨然的悔修仪惨叫,‘嗄嗄’两句就停了。 “含璎,你姐姐真的是……”元昭帝骤然叹息。 傅含璎抬头看了他一眼,遗憾发现,帝王眉宇间凝满疲惫,却不见恼怒冷情之感,便晓得,元昭帝根本没信姐姐会私穿凤袍。 或者说,这两人间的情意,便是姐姐私穿了凤袍,元昭帝也不觉得如何! 她眼波微转,咬了咬唇道:“陛下,对姐姐的罪名,臣妾想说……” “姐姐应该是无辜的。” “凡事做得,总要有缘由,姐姐复位在即,私绣凤袍有何好处?更何况是光明正大,穿到皇后娘娘面前?” “有何道理啊?” 她认真说着。 元昭帝的大手一顿,支肘挑眉看她,“你倒是肯替梅修仪说话!” 傅家姐妹面不合,心也不合的,他是知道的。 “就事论事罢了!”傅含璎神色淡淡。 元昭帝沉吟不语,片刻,突然笑了,“你这‘就事论事’,却是雪中送炭,跟旁人截然不同。” “臣妾爱说些实话!”傅含璎浅笑,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元昭帝拍拍她的背,身体本能放松下来,他道:“成了,朕心中有数,不会冤枉她的。” 两人相拥而眠。 院中,东偏殿里,路九德顶着脸上的红爪印,呲牙咧嘴的诅咒,“杂家带着那么多人,还能按不住个鬼哭狼嚎的主子?” “有能耐就挠死了杂家!” —— 明月过半,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元昭帝早朝离开,傅含璎洗漱完了,悠然用过早膳后,便起身来到东偏殿,给守门宫女递了赏银。 她施施然进入。 梅修仪银衣素服,满脸苍白地坐着,仰头看她,声音疏冷。 “傅含璎,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你便是想要笑话我,也是错了主意!” “清白自在人心。” 太后娘娘尚在,无论如何,都会还她的清白,只是,只是…… 烈郎、表姐、满宫嫔妃、家人宫婢,在她遭人陷害时,竟无人信她! 梅修仪满心凄凉。 “姐姐,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来告诉你,昨夜陛下宿在我处……”傅含璎淡声,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替你,向他求情了。” “我说,我信你不会违背宫规,私着凤袍之事,必然是有人陷害!” “什,什么?”梅修仪大吃一惊,愕然失色道:“含璎,你,你信我?” “为什么?” 满宫入目皆是怀疑的情况下,粗鄙贪婪,不服管教的继妹,怎会信她? “姐姐,你我不合,多有矛盾,却也是自家姐妹,我怨你不知变通,不顾亲情,但你的品性,我却懂得。” 傅含璎顿声,潋滟眸子,内盈复杂,“你的原则和傲骨,不会允许你禁犯宫规。” 第31章 长孙昭明的谋略 “不是尊崇皇后,也非嫔妾本分,只是,你的原则,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而已!” “所以,我替你求情了!” “你无需谢我,我也不愿跟你重归于好,姐妹情深,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罢了!”傅含璎俯视,看着震惊不已的梅修仪,她淡淡说完这些话,不等她回应,转身翩然抬步。 又突地顿身。 她没回头,仅仅语带动容,留了下句,“你为陛下,不顾屈辱,真的愿意谅解长公主之心,我……” “也有所感。”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 说罢,大步离去,只留给梅修仪一个飘然的背影。 许久,许久…… 阳光透过窗栊,照射在梅修仪苍白,又布满泪痕的脸上。 “含,含璎……” 梅修仪喃喃,打破屋内死般的寂静,她颤声,似哭似笑,“苍天,我被天下人置疑,被天下人避嫌之时,竟然是含璎相信了我!” “她,她虽然欲壑难填,骄奢淫逸,但她懂我!” “她晓得我的为人,我,我……” “含璎,含璎~” 梅修仪怔怔呆坐着,半晌,捂住脸,从指缝中呓出一句,“妹妹~” —— 时光苒苒,转眼十日。 慎刑司里,梅修仪的四大宫婢之,入画已经受不住刑,咽气了。 听闻司棋也是奄奄一息。 如意吓坏了,背着自家姑娘,偷偷哭了好几回。 梅修仪知道消息,却是怔怔片刻,露出个非哭非笑的模样,随后,便没了反应! ‘私穿凤袍’的事,越闹越大,朝廷中开始有御史参奏,要求严惩不敬后位之‘妖妃’,当然,元昭帝挡回去了。 但是…… 长孙太后彻底坐不住了。 她强撑病体,亲自来到凤栖宫,把皇后堵在内寝里,循循善诱,“昭明,母后知道,梅仙伤了你的心,坏了你的事,可那个孩子是被傅家人教迂了,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儿。” “那一回,端宁的事,梅仙或许仅是觉着,后宫应该和谐,不让烈儿为难,才忍下委屈,以德报怨。” “她太善良,太天真了,一点都没想着,破了你的计划,如今,她也吃了教训,又丢人又受罚的,也该够了。”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你放她一马吧。” 长孙太后脸色苍白,满面温柔。 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长孙皇后拧了拧眉,先是俯身向她请安,旋即才道:“母后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梅修仪之事,跟儿媳有什么关系?” “那是长公主……” “昭明,你是我侄女,我知道你的聪慧。”长孙太后柔柔一笑,恩威并施,“是你用了桑修容吧,凤袍的事,是端宁的人做的,你也帮着扫了尾。” “你二人联手,烈儿才会这么久,都查不到有用的消息。” 长孙皇后心中一惊,面色难看,她没想到姑姑会看得那么清楚,“我……” “昭明,你是气梅修抢了你的人情,动了你的利益,昭润在桑国公世子手下为将,他是我的亲侄子,我怎会不疼他?” “你教训梅仙,我没拦着,利用桑修容的脾气,把端宁框进来,捏住她的把柄,再帮她隐瞒,助她逃脱,施恩给她……” 帮桑修容求情复位的甜枣,梅仙抢了,昭明就利用桑修容胆大包天的秉性,再给端宁一个‘耳光’,重新给甜枣! “你这手段用得好,不愧是我的侄女。”长孙太后柔声称赞。 长孙皇后骤然变了脸色。 她暗中算计端宁长公主的心思,就连白嬷嬷都没发现,只觉得她是气狠了,找梅修仪撒火! “母后也是见微知着,锦心绣腹。” 她垂眸。 长孙太后眉眼婉约,“好了,昭明,姑姑晓得,你是想在抻一抻端宁,让她‘臣服’的更彻底些,可凡事过犹不及,你难道真想要了你妹妹的命吗?” “陛下那边,也一直在查,要是泄露出去,不是竹篮打水吗?” “昭明,收手吧!” 长孙皇后沉默,片刻,微微抬眉,“母后想让我如何做呢?” “皇后贤良,顾全大局,委屈己身,向烈儿请罪,说是你管理宫务不当,让内务府把分给你的云锦散出去,梅仙是粗疏大度,无意穿着!” “她谢个罪,你罚个俸,随后,便能得端宁的感激,也讨了烈儿的好,不是两全其美吗?”长孙太后看似问话。 实则,已然下了决定。 长孙皇后抿了抿唇,强压心中怒火。 姑姑和父亲、母亲一样,永远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会向她下命令! “母后,儿臣明白了!” 她冷笑。 —— 傅含璎觉得,最近宫里的气氛有点怪。 梅修仪的事,无人嚼舌,宫中反而开始风传,元昭帝颇多内宠,什么:‘梅修仪是陛下的青梅竹马,潜袛时,便曾跟他夫妻相称……’ 什么:‘桑修容率真活泼,极得陛下喜欢,就算打掉陛下的龙胎,也不过小小贬位,陛下舍不得重罚他……’ 什么:‘陛下宠爱新晋宫妃,柔才人一夜侍寝三回……’ 隐隐的,如意还打听出来,“凤栖宫的人说,皇后娘娘听见传闻,脸色瞬间难看了,噎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后来,不知道谁传的,说娘娘偷偷抹眼泪了!” 傅含璎愕然,脱口而出,“这不是指着陛下的鼻子,说他宠妾灭妻,宫里全是妖妃吗?” “这风声是怎么传出来的?又是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好出宫——毕竟,她也是元昭帝的‘宠妾’,皇后娘娘都哭了,她最好少作妖! 于是,傅含璎本分缩在宫里,找了个手串,一边盘着,一边琢磨,只是没等她琢磨出一、二、三来呢,宫里的流言,越来越烈。 最后,风声变了。 “梅修仪的凤袍,是陛下私赏给她的,‘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梅修仪和陛下有青梅竹马之情,陛下曾许诺她,虽无妻位尊荣,实以妻位看她,就赏了她凤尾袍,结果,她贴身婢女出岔子,把宫装送错了……” 第32章 宠妾灭妻 为君者,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宠妾灭妻,无论对谁,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是元昭帝,他是皇帝啊,他的妻是堂堂国母,帝后不和,是要在青史留下污名的。 更何况,他还称妾妃为‘后’,赐其九尾金凤。 全然能称得上:违制、昏庸、好色。 迷惑他的妾室,自然也是祸国妖孽。 于是,宫中众妃,包括性子温和,与世无争的洪妃,都鸦雀无声,往日总在御花园玩闹嬉笑的大皇女和二皇女,也闭宫不出了。 “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救傅梅仙吗?可也没给姐姐清洗罪名啊,反而把陛下拉下水,甚至,满宫嫔妃都没得好儿。” “咱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全成‘妖妃’了!” “这里面,谁能得着好处呢……”傅含璎盘着串儿,许久,骤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难道是皇后?” “这不对啊!” 她深觉不可思议,但如果真的是长孙皇后所为,那么,她很快就会出手把局面化解,挣足好处…… 事情不出她所料。 果然! 没几天长孙皇后出面了,她赫赫扬扬,亲自去乾坤殿向元昭帝请罪,自称:“凤袍之事,皆是臣妾之过!” “臣妾身为皇后,理应管好后宫,为陛下分忧,然而,臣妾怠务,令内务宫分错布料,把臣妾的云锦,送到梅修仪处!” “此事,皆是臣妾的过错,跟梅修仪不相干,陛下明鉴。” 长孙皇后‘听从’了姑姑的教诲,把错处归结于自己。 但是,这些话谁会禽啊? “姑娘,宫里人都传,皇后娘娘是替陛下遮羞,不愿陛下在青史上留下‘宠妾灭妻’的恶名,才会含屈认错!“ “大家都在称赞,皇后娘娘大度贤惠,宁愿委屈自个儿,都要顾全陛下,真是古今中外少有的贤后。” 如意小声,却又满心不解,“但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踩着陛下抬高自己?”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傅含璎沉吟许久,片刻,长长叹息。 “如意,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啊,跟普通人不一样,她的心气,她的傲慢,比之姐姐,要高上十倍百倍……” 纵观前世经历,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长孙皇后,约莫是瞧不起陛下的! “但,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很难得的机会!” 她的目光,透过窗户,牢牢锁定着乾坤殿的方向。 —— 乾坤殿。 元昭帝坐在大案后,面容冷峻。 他的面前,凌乱摆着厚厚几叠奏折,折子交叠压盖着,隐隐能见些‘端宁长公主’、‘内务府’、‘皇后传谣’的字样! “好,很好。” 长孙皇后进宫三年,宫权皆归她手,后妃皆听她令,凡她的日子,他必进凤栖宫,凡她所言,他也必认真聆听。 结果呢? “她是真没把朕放在眼里啊!” 元昭帝冷笑,眉眼间却无恼怒,反而慢条斯理的奏章整理好,放进柜中。 皇后既如此,他也没必要维护,桑修容,暂时留着吧,端宁长公主也不需敲打。 他不是那种靠后妃,制衡朝臣的皇帝,但送上门的把柄,不用白不用,端宁和桑氏犯下的错,足够桑家退步了。 “省却朕许多麻烦。” 元昭帝眉目冷峻,理智告诉他,这是好事,但是,敏感纤细的本性,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存在感。 他的两任妻子,都鄙视他。 他的嫔妃们惧怕他。 母后有亲生儿子。 只有他,孤家寡人! 元昭帝静静地坐在空旷的乾坤殿内,许久,许久,突然幽幽叹息,“唉!”随后,便起身准备去小朝会了,然而…… “陛下,傅贵人在殿外求见!” 路九德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告。 “傅贵人?” 元昭帝扬起眉,“她来做什么?” 碍于‘宠妾灭妻’的流言,后宫妃嫔们,怕得怕,躲得躲,全避他如蛇蝎,生怕成了那个‘宠妾’,被拿来杀鸡儆猴。 傅贵人撞这个枪口做什么? 是替她姐姐谢恩来的? 元昭帝的俊颜,冷漠骇人。 “傅贵人言,御膳房进了些蟹子,做了新菜,她尝着极好,又听闻陛下近来胃口差了,特意前来觐献。” 路九德躬腰儿,大气都不敢喘。 服侍元昭帝这样千思万虑,难贴心,难伺候的主子,他也是真苦恼,天天乞求上苍能赐给他,呃,不,是赐给陛下一个‘解语花’,让他开怀些。 千万别再生闷气。 怎么伺候怎么挨雷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 “陛下,傅贵人把膳食都带来了,从宣和宫到乾坤殿,那么远的路,这么热的天,傅贵人大病初愈,亲自拎着食盒……” “她对您,那是一片真心,好歹见见?” 路九德赔笑脸哄。 元昭帝沉默,好半天,淡淡说了句,“传她。” “是!” 路九德应声,转身出殿,很快,带着傅含璎进来了。 傅含璎今日身穿云锦宫装,眉目画得精致,手里端着食盒,眉眼含笑,粉面含光。 浑身上下,喜气洋洋的。 已经‘乌云罩顶’的元昭帝看着,心情就很不好了,他的眉头蹙着,“傅贵人,你又送了什么来?” 傅含璎浑然未觉,把食盒打开,将里面九只蟹酿橙拿出来。 蟹酿橙是前朝的菜肴,御膳房做得极好,秘诀就是不用蟹黄蟹膏,只挑蟹螯里那一点点肉,放置在掏空的橙瓮中。 蟹肉的口感,鲜中带着橙子的酸甜,又有一缕酒香,鲜、咸、鲜、香,恰到好处,食之唇齿留香。 元昭帝看着黄橙橙的蟹,板着的脸缓下些,目光扫向傅贵人。 就见她那身云锦宫缎很是耀眼,内务府绣娘的手艺又好,一身宫装锦绣华丽,衬得她肌肤如雪,笑颜如花。 尤其,傅贵人的身段儿,并不削瘦,反而妖娆丰腴,宫装稍稍绷紧,显得万种风情。 元昭帝心思沉了沉,转头吩咐,“摆膳!” “是!” 路九德高声答应,心里快念佛了! 苍天啊,陛下已经把自个儿,关乾坤殿里一天,两顿没好好用膳了,他小心翼翼进言,全是挨记白眼,被轰下去。 ‘救星’总算来了。 傅贵人真是陛下的解语花了,凡她出现,陛下都好哄多了,让干什么干什么,膳食都肯用了! 第33章 攻心之计 路九德满含眼泪地退下,很快,宫人在炕上支好桌子。 元昭帝和傅含璎挨着坐好。 她眼睁睁看着,元昭帝把九个蟹酿橙全吃了,别的菜反而没太动。 路九德不像傅含璎,不敢给陛下叫太‘出格’的膳食,御膳房进的,全是宫里的‘老规矩’。 “傅贵人,你胆子倒是大,如今宫里风声鹤唳,妃嫔都闭宫不出,你竟有心跑到朕这里来?”吃了酸甜的蟹子,元昭帝的心情略有转变。 他把高大的身体靠进软垫里。 像是懒洋洋的猛虎,舒服得‘打呼噜’般。 傅含璎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潋滟眸儿深深凝视着他。 口中反而轻描淡写,“臣妾也是有些怕的,只是总有些事,怕了也要做!” 说罢,没给元昭帝反应的时间,便凑到他身边,靠着他宽厚的肩膀。 两人窝进一个软垫里。 元昭帝思索着她刚才的眼神,总觉得那里有些他没看懂的意思。 他拧眉,想要问。 傅含璎从怀里掏出枚糖来,直接塞进他口中。 元昭帝猝不及防,被甜了满嘴,浓郁的翁橙味充斥口腔,他舒服得眯了眯眼。 “陛下,心情好些了吗?”傅含璎突然问。 “嗯?”元昭帝眯眼,支起身子俯视她。 傅含璎垂着脸儿,身子贴着他,“臣妾往日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吃些甜的,也爱吃些好吃的,胃口满足了,心里也会畅快些。” 元昭帝身体紧绷,胡人特有的墨绿色眼眸,霎时深沉下来。 仿佛深渊。 他沉默着,乾坤里空气寂静。 许久…… “你跟你姐姐到是很像,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他沉声,姿态优雅的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来。 两人四目相对。 “揣测朕的意思?” 揣测圣旨,对后宫妃嫔来说,是不可避免,却又不能言说的秘密。 “陛下,臣妾不是揣测……”傅含璎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元昭帝神色一怔。 不是揣测,又是什么? 只是没等他问出口,便被傅含璎把嘴给堵住了。 自然而然的,她也就留宿了。 —— 夜晚,乾坤殿偏殿。 元昭帝和傅含璎洗澡完了,直接上了榻,他抱着香香软软的娇躯,触手细腻,柔若无骨,只觉得心里那股子邪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像是想要发泄什么,他浑身绷得像城墙般硬,胸口和腰间的肌肉,硌得傅含璎频频蹙眉。 元昭帝冷峻容颜胀红,情绪激动。 胳膊用劲。 傅含璎猝不及防,被他提到腰腹部,整个人猛地往前窜去,玉臂挂在他的脖子上,死死缠绕着他。 软软的唇吻了上来,细腻湿软的触感,游离在他的脸上。 傅含璎丝毫不怕他。 也不畏惧‘宠妾’的污名。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元昭帝的脑海里‘轰’的一声,墨绿色的眸子幽暗下来,他像只认准了猎物的猛虎。 他掐住傅含璎的腰肢。 傅含璎忍不住‘咛呤’两声,心中暗想,幸好她提前有‘准备’了,否则,必然有苦头吃。 但,‘准备’也不是万能的,香料提升不了体力,以往元昭帝都是收着劲儿的,她能勉强应付,如今,他放开束缚,傅含璎瞬间招架不住。 她向后退,脱离他的身体。 元昭帝高大身影追上来,握住她脚踝。 青色的帘子下,烛火透着薄纱,照咉着他们的身影。 傅含璎的娇躯,笼着抹粉色,男人的汗水滴落在滴在上面,暧昧旖旎。 元昭帝的目光盯着她布满淤红的腰肢上,脑子昏胀,心跳快得仿佛要炸了,什么声音都不见。 许久…… 傅含璎突然皱眉,元昭帝大手一握,浑身紧绷着卧在她身上,精疲力竭,却又不足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 他很累。 但心里那股火,还是没下去,并亲吻着她,傅含璎已经很累了,却没有躲,而是温柔地抱住他。 她嘴唇微动,仿佛说了什么。 她以为元昭帝情欲翻涌之时,不会注意,然而! “虎奴……” 元昭帝听见了。 他微微一怔,墨绿色的瞳孔收缩。 虎奴是他的生母给他起的小名,宫里人知道的不少,但无人敢唤。 自生母流产而亡,他再没听过这两个字。 元昭帝猛然拧眉,心里蓦然升起股像疯了一样的劲儿,伸手把她翻转过去,让她跪趴着。 傅含璎也不再言语。 帐子在晃。 直到三更天,方才停下。 元昭帝翻身下来,几乎阖眸睡着。 傅含璎趴在他身侧,也是精神疲惫,昏昏欲睡,却强撑着身体,在烛光下,支着肘儿,潋滟眸子凝视着元昭帝熟睡的容颜。 哪怕睡着,他的眉头也是拧着的。 “为什么还不高兴呢?又吃了好的,又跟我欢乐了,难道还不满足吗?” 她嘟囔着,柔软掌心贴着元昭帝的胸膛,“明明已经滚烫,身子也软了,应该没力气了啊!” “外祖母都说了,男人不管有多大火气,上了榻,做了事,就会高兴的。” “虎奴,可惜我还是胆子小,不敢真的把话说明白的劝你,我是什么啊?宠妾灭妻里的那个‘妾’,都轮不上我当!” “可是,我是你好多‘妾’里的一个,你却是我唯一的夫君,我总要顾着你的!” 她喃喃着,柔软身躯靠过来,钻进元昭帝的怀里,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寂静的偏殿里,烛花爆了,发出轻微的‘呯’声。 傅含璎呼吸和缓,已经睡着了。 元昭帝阖眸躺着,揽住她腰肢的手,蓦然收缩,他墨绿色的眸子睁开,静静端详着她的容颜。 好半晌,他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把她拉进怀里,伸手把被子展开,裹住两人。 第34章 收服桑修容 次日,傅含璎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都是汗,锦缎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束的她挣扎不能。 她像个被茧包住的蝴蝶般,胳膊都伸展不开。 “朕把傅贵人的衣服撕坏了,你去开库房,给她补几匹云锦,另外,朕记得锦州新送来的响云纱,你给她拿些来,让她做些轻便衣裳。” 元昭帝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路九德恭恭敬敬的应是。 “……朕去上朝了,别吵着她,让她睡吧,待她醒了,用了膳再把她妥善送回宣和宫去。” 说罢,起驾离开。 路九德屁颠颠地跟上他,奔跑如云里,抽空吩咐自个儿徒弟,聂元白去开内库。 乾坤殿安静了。 傅含璎浑身又软又酸,累的不行,闭眼睛接着睡去。 这一觉在醒来,就是天光大亮,她在乾坤殿用完早膳,坐上软轿回到宣和宫。 聂元白拿着库房钥匙,去给她取赏,边跑边想。 傅主子是真厉害,凡伺候过陛下一回,必有所得,满宫的娘娘都像鹌鹑般缩着没动静儿。 傅主子是要一枝独秀了? 妈啊,那他可得好好巴结了。 他一路急行,来到内库,陛下只说‘赏赐几匹’,没有具体数量,聂元白干脆,捡着颜色鲜嫩的各来了十匹。 今年的云锦,都快被他拿空了。 随后,他带着二十个小太监,扬扬撒撒,大张旗鼓的往宣和宫送赏去了。 —— 后宫没有秘密。 聂元白前脚刚搬了布料,后脚,凤栖宫就晓得了。 长孙皇后微微拧起眉头。 白嬷嬷看见她这样,心里一下子慌了,又惊又怕,她赶紧哄道:“娘娘,您别气啊,傅贵人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寒门贱户出来的,眼皮薄,见识浅!” “半点风头都不会看,一门心思,只会争些衣裳布罢。” “您堂堂国母,犯不着跟她计较啊!” 娘娘阳奉阴违,明明答应太后的事,稍微转变,就把陛下给装进去了,如今,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太后气的把娘娘叫进慈安宫,说教了好几回。 娘娘都梗着脖子。 半点不服软。 姑侄直接闹僵,白嬷嬷真怕娘娘瞧见,傅贵人这会儿冒出来,心里有气,再出手干点什么? 陛下,那是万圣之尊啊,薅一回尾巴,没挨咬就是万幸了! 哪能回回薅啊? “嬷嬷,你放心,我又不是桑修容,陛下宠哪个,她看哪个就不顺眼,我是皇后,是大夏的国母!” 长孙皇后平淡,“傅贵人算什么?一个玩意罢了,做不到主位,生不下孩子,她在青史里连个姓都留不下!” “我,却是要留名贤后本记的。” “傅贵人愿意自甘下贱,做个‘洗屌’宠妾,做就做去!” 白嬷嬷哑然,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苦笑道:“但是,娘娘,咱们做下的那事,陛下名声受损,万一恼了……” “恼了又如何?他敢废我不成?”长孙皇后冷笑,慢条斯理,“无非就是不来凤栖宫,我在乎吗?” “总要有个皇子!”白嬷嬷苦劝。 长孙皇后不以为然,“如今孝期刚过,我尚未把宫中一切,握于掌中,怎么好生孩子?” “待得日后,我大权在握了再说。” 白嬷嬷张嘴,欲言又止。 长孙皇后不耐烦了,挥挥扇子,她道:“行了,白嬷嬷,别提那些没用的事了,你去把桑修容给我叫来。” “谋算这么多,我总要收网了。” “是!” 白嬷嬷应声,恭敬退下,没多久,就带着桑修容回来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得殿来,桑修容屈膝行礼。 ‘私穿凤袍’的事,傅贵人躲过去了,梅修仪却遭殃,勉强算是成功,她心情很不错。 面对长孙皇后时,神态也轻松愉悦,“娘娘传臣妾来,所为何事啊?” 长孙皇后面沉如水,一双杏眸,凝重严肃地凝视她。 沉默! 沉默! 凤栖宫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桑修容心里突地有些不安,她看着皇后,忐忑地咬唇,“娘娘,您究竟怎么了?” “臣妾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妥了吗?” “你不妥当的地方多了!”长孙皇后凛然威严,她把手中的折子砸向桑修容,厉声道:“看看这些证据!” “桑心宜,你有何话要讲?” 桑修容被砸得花容失色,又惊又怒,她翻开折子,垂头去看。 雪白的宣纸上,明晃晃书写着:她的母亲端宁长公主,是怎样利用内务府的人脉,浸泡绣线,安插人手。 她又是如何事后威胁绣娘,逼其自尽! 一桩一件,明明白白。 “娘娘,臣,臣妾……”桑修容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打颤,“我,我是,是……” 她想辩驳。 想说这些是假的。 但是,长孙皇后的证据太确凿了,她根本无从辩起。 “桑心宜,你可知道,若是本宫把这些东西交给陛下,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端宁长公主又要受多少责难?” “桑国公也会被你们连累!” 长孙皇后沉声。 桑修容汗流浃背,吓的魂飞魄散,率直少智的她,从来没想过阴谋被拆穿要如何?身边也没有钟嬷嬷和端宁长公主帮她出主意! 她只能脸色惨白,呆呆坐在那里,脑子僵硬的转着。 娘娘把证据藏着,私下找她了,没有直接上交陛下…… 桑修容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扑到长孙皇后脚下,涕泪横流的嚎哭道:“臣妾一时想岔,犯了大错,求娘娘饶恕臣妾!” “救臣妾一命吧。” “呜呜呜,娘娘,臣妾愿意马首是瞻,结草衔环的报答娘娘大恩。” 桑修容放声大哭。 长孙皇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绣着金凤,坠着东珠的鞋儿,缓缓勾起桑修容的下巴。 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容颜。 她的唇,缓缓勾起弧度。 梅修仪横插一手又如何?抢了她的人情能怎样?凡她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到她手里。 谁都拿不走。 桑心宜,归她了! —— 傅含璎回到宣和宫,刚刚歇下,想缓和一下酸软疲惫的身子,聂元白就带着二十匹布料,声势浩大地来了。 顺便还给她留了个圣旨,“陛下今晚,会来看娘娘,娘娘提前准备着吧,别外,梅修仪那边儿……” 第35章 谁不喜欢被爱呢 元昭帝晚上要来? 还来? 她的身子都快散架子,承受不起了! 来干什么? 傅含璎内心咆哮,面上做出羞涩神情,厚厚打赏聂元白,把他打发走了。 如意边把布料归库,边笑眉笑眼,“姑娘,您猜得好准啊,趁着这会儿,陛下心情不好,冒险去关心,果然有收获。” “云锦啊,响云纱啊,这些都寸布寸金的。” 姑娘是进宫替梅修仪生孩子的,注定当不了高位,傅家便没给多少傍身银子。 她管着姑娘的小库房,最清楚不过了。 姑娘…… 精穷的! 西偏殿里的银匣子,一共就两百两出头,是上回晋贵人时,陛下赏了金子,才解了燃眉之急。 但,姑娘做了‘宠妃’,也得把摆场支愣起来,首饰衣料,样样都不能次的。 “咱们不用花银子买了!” 如意喜气盈盈。 傅含璎笑着看她,目光悠远。 昨日那番‘唱念做打’,所为的,自然不是这些衣料,而是想要攻心! “如意,你觉得我对陛下来说,是什么呢?”她突然问。 如意一怔,本能回答,“宠妃啊,陛下多宠姑娘啊,隔三岔五就要来的。” 宫中看的,不就是侍寝次数吗? “宠妃啊?” “呵呵!” 傅含璎叹笑。 她不算。 没有嫡妻名分,不是青梅竹马,更没有长久陪伴的情分,她对元昭帝来说,只是个刚刚出现两个月的‘玩意儿’而已。 她小产了,无辜流掉龙嗣,遭了大罪。 嗯,真是个可怜的‘玩意儿’。 她喜好美食,跟元昭帝口胃相合。 嗯,那个‘玩意儿’殿里,有好吃的东西。 她身体健康,能承雨露,跟陛下房事和谐。 嗯,让人身心愉悦的‘玩意儿’。 “经过昨晚,我才刚刚成了个人呢!”傅含璎平静,看着如意茫然的眼神,她没有解释。 只是心中默默想着: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全心全意,不顾己身,竭尽全力爱自己的美人。 皇帝也是男人。 —— 收拾好库房,如意蹦蹦跳跳的去御膳房,打点今晚的膳食。 她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宫里的太监宫女,对哪宫受宠,谁是陛下心尖爱的事儿,是最敏感的。 十来个司膳太监,把如意围起来奉承,御膳房王太监,菊花般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扯出笑来,亲切的叫,“如意姑姑辛苦了,大热的天亲自过来,快吃个冰碗。” “凉快凉快吧!” “小猴崽子们,眼睛让屎糊住了,快给如意姑姑打扇儿啊!” 几个小太监舔着脸凑上前讨巧儿。 如意被捧的飘飘然,整个人跟站在云端上般,回到宣和宫时,脸上的笑容都不止住。 但…… 她也明白,御膳房的人捧她,只是因为姑娘受宠,刚选秀进宫那会儿,她们的膳食,凉的搜的都有过。 “姑娘,受宠可太好了!” “你一定要努力!!” 如意两眼放光,发誓要让自家姑娘长盛不衰,做绝世宠妃! 傅含璎:…… 满脸疑惑,不晓得这小丫头,又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 主仆俩谈天说地。 直到傍晚,元昭帝来了,神色略显疲惫,心情却是不错的,他拉着傅含璎坐进榻里,喝了口热茶,便问道:“有什么吃的吗?” 今天,他跟桑国公和桑世子摊牌了。 然后周旋整整一个下午,滴水没进。 幸好结局尚可。 回想桑国公那张‘晚娘脸’,他忍不住心情愉快,但也是真饿啊。 “有,如意,把我上午要的玫瑰糕饼端来!”傅含璎赶紧吩咐。 路九德站在角落,心想:别的膳食就算了,自家陛下威武赫赫,人高马大,怎么会吃那么香喷喷,娘们唧唧的玫瑰糕? 不可能! 他断然,随后,便看着傅贵人笑颜如花地端起盘子,纤纤玉指捻住糕点,而自家陛下呢,顺着她过去,张开大口。 一个喂。 一个吃! 把那香喷喷、软绵绵、甜腻腻、娘唧唧的玫瑰糕全吃了。 整整一盘子啊。 陛下吃完后,整个人都‘甜’了,浑身玫瑰花味。 路九德:…… 心里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是什么东西啊?敢置疑傅贵人! 元昭帝用了糕点,把饿劲儿压下去后,傅含璎又张罗晚膳,而这回,他也很好打发,给什么吃什么。 两人窝在榻里看书,直到天色暗了,洗漱干净。 床帐里,跟以往个睡个的被窝不同,元昭帝把傅含璎抱在怀里,两人挤在一床被子里。 两人的肌肤,最大面积的贴着。 傅含璎被他满身肌肉硌得有些难受,他搂得也太紧了,被子包得又严,她玉面微红,热得难受。 身上…… 昨日拉痛的筋骨,也泛出酸意。 “嗯!” 她轻哼一声,扭动身子,想挣扎出来。 “别闹,再闹朕还弄你!”元昭帝墨绿色的眸子暗下,抬手拍拍她的脑袋,“身子不疼吗?” “能要了?” “呃~”傅含璎缩了下脖子,旋即,又觉得太弱势了! 哼,凡天下,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 外祖母都说了,男人嘛,一辈子就那么两茶盏,作的欢,软的早! 她不甘示弱,抱住他的脖子,上前堵他的唇。 缠缠绵绵的长吻,唇齿交融,元昭帝咬着她的舌尖,把她压在身下,狠狠亲了一通。 傅含璎:…… 好像吃亏了。 她喘息不止,最后发展成又闹了一场,才算罢休。 次日清晨,元昭帝去上朝的时候,傅含璎还是没醒,美滋滋地睡着,而,在距离她很近的东偏殿里。 梅修仪坐在窗前,清冷面容,一片苍白。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陛下,你已至宣和宫,为何不来见我?” “难道说,你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或是你移情别恋,爱上了含璎!” 她清冷眸子滴出伤心泪,片刻,又猛然摇头,“不,不会的,含璎她,她虽然心性好,能懂得我的心境,不是那种没有慧根的,但是,但是……” “她终归不曾超尘拔俗,骨子里总有庸碌,陛下怎会舍我就她,难道,难道是?” 梅修仪喃喃着,眼睛骤然一亮,“她是我的挡箭牌?” 第36章 含璎是我的挡箭牌 “含璎是我的挡箭牌?是了,肯定是的!”梅修仪清冷双眸动容,双手握着窗框,“自从孝期结束,新秀女们来了,宫里的气氛便越来越紧张。” “桑修容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洪妃拢着皇长女和皇次女,自成一派,新晋秀女们抱团,各自为营,偏偏,皇后表姐心性浅薄,眼界狭窄!” “她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体面。” “皇后,唉,不是乾坤大门抬进来的,便是皇后了,人心所向,方是国母。” “表姐是不成的,宫里乱糟糟,含璎都流产了,陛下他,他是怕了啊!” “他是爱我的,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烈郎对我的情意,昔日英王府里,谁不知道,但宫里太乱了,他怕我成为众矢之的,怕我被人害了,所以,所以……” “他贬我的位,仿佛无情对我,又宠爱含璎,实则是把我隐藏在含璎身后,让她成为替我挡箭的靶子,只有泯然于众,我才是真的安全了。” “烈郎,烈郎啊,你怎能如何深情?又,又能那样残忍对待我的妹妹呢?” “含璎她是世间唯一懂我之人啊!” 梅修仪泣声,晶莹的滴珠,顺着清丽脸庞滑下,她的眼里满是悲惨、感动和怜悯。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烈郎,你的深情,梅仙懂得!” “含璎,此生,是姐姐对不起你了,你是我的知己,我本应对你好,但唯有烈郎,我不能让!” 梅修仪忧伤孤坐,直至天明。 但她的眼睛,却丝毫不见困意,反而因为情郎的心意,明亮如星辰。 —— 第二日,傅含璎在宣和宫转里溜弯的时候,她看见梅修仪充满歉意的眼神,以及…… 不晓得为什么?莫名带着优越感的神情。 她没问。 总觉得不会得到什么好回答。 所以便放下了。 宫里,‘私穿凤袍’的事,终于风平浪静了。 长孙皇后翻手把黑锅扣到元昭帝头上,自己得了贤名,朝中大臣们隐隐察觉,帝后之间微妙的气氛,全都安静下来。 元昭帝宣布了处理结果。 端宁长公主和桑修容无事,半点没被裹进来。 但是…… 桑国公丢了司马之职,无声无息去户部了,桑世子风光满京城的白袍小将,没当几天呢,就被打发去北营练兵。 他们都没反抗。 端宁长公主也是闭府不出,只有桑修容,满心庆幸着。 “娘娘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感恩戴德,日后,定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对长孙皇后俯首称臣。 长孙皇后威胁端宁,收服桑修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元昭帝逢五逢十,不再来她宫里,甚至初一十五,都独自宿在乾坤殿的行为,毫不在意。 甚至对提醒她‘夫妻没有隔夜仇,陛下不是个狠心的人,您跟他服个软儿吧。’的白嬷嬷嗤之以鼻。 她满脸轻蔑,“跟他服软,他也配?” “他恼又如何?气又怎样?我是端庄贤惠的皇后,是给先帝守孝三年的国母,他能奈我何?” “他能废我了吗?” “嬷嬷,他想要嫡子,就得来找来,呵呵,我是嫡后,我没生子,谁都生不了!” 长孙皇后傲睨得志。 白嬷嬷不敢再劝,只能暗自焦急。 而梅修仪…… 她被降位罚俸了。 长孙皇后出面,她‘私穿凤袍’的罪名没了,但内务不清,失仪中宫却是有的。 大罪可免,小罪难逃。 梅修仪成了梅宝林。 从六品,比傅含璎还要低半阶,日后两人见面,梅宝林要给她行礼! 她的俸禄也被扣了。 整整五年。 梅宝林不大在意,解了禁足后,便往长孙太后的慈安宫跑,有太后撑腰,又是潜袛旧人,宫人也没人敢欺辱她。 —— 七月的天气,炎暑未消,炙日高悬,把整个皇宫烘得滚烫,傅含璎在宣和宫里,靠着冰盆,勉强熬过白天。 酉时一刻,元昭帝来了,两人用了膳,看看外边,仍是天光大亮,却没有那样毒的日头,便携手去御花园消消食儿。 两人身靠着身,肩挨着挨。 元昭帝一个劲儿地往傅含璎身前挤,想跟她贴着。 傅含璎嫌他人高马大,身子热还挡风,就躲着他,不一小心被花汁子污了裙子。 “陛下,我去望月阁换件衣裳,你且等等我!” 自那回唤了声‘虎奴’,傅含璎就把试探着把‘臣妾’得自称扔了,元昭帝没反应。 她也从善如流。 男女相处间,连‘你我’都不能唤,时时要提醒自己是个‘婢妾’,还怎么培养感情? 好不容易成了‘人’呢! “去吧,朕在那里等你。”元昭帝指向湖边八角亭。 “嗯!”傅含璎颔首,进了望月阁。 元昭帝背手带人,脚步生风进了八角亭,路九德赶紧命上茶,端点心,又把随身带的冰盆摆上。 清风徐徐,冰雾环绕。 元昭帝惬意坐在石凳上,欣赏风景,七月末的时节,御花园锦绣堆叠,百花灼灼,红若赤霞,粉似桃腮,紫如幽梦,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砌出极致的绚烂,馥郁香气,弥漫在炽热的空气里。 “让人挑好的摘些给你们傅主子薰屋子!” 元昭帝突然吩咐。 路九德躬腰领命,心里啧啧称奇,陛下啊陛下,什么时候这样细心体贴过?他伺候了二十年啊,别说得片花薰屋子了,连个叶子都没有呢! 他边想,边催促徒弟,“摘那些朵大饱满,香气浓的。” “是!” 聂元白应声,打发了一群想在傅贵人面前露脸儿的小太监,撸了撸袖子,自个儿亲自上阵。 他撅着屁股进入花丛。 元昭帝静静坐着,片刻,拧了拧眉,“傅贵人怎么还不出来?去看看是不是……” ‘有什么事’四个字没出口呢,突然,一阵婉转空灵的女子歌声,自湖边传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元昭帝循声望去。 第37章 打就打了,又怎样? 御湖上,一叶小舟在碧玉般的波光里悠然飘荡。 小舟上,桑修容身着月白色长裙,怀抱琵琶,由远而近。 她的身姿清瘦,又有月白衣裳衬托,显得极是弱柳扶风,偏偏,五官很浓艳,气质很率直。 整个人美归美,但不协调。 元昭帝挑了挑眉。 路九德垂下了头。 桑修容引吭高歌,一曲完了,她驾着小舟来至岸,提裙上岸,莲步款款来到元昭帝身边,娇弱行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昭帝:…… 沉默片刻,他挥手,“平身吧。” “谢陛下!”桑修容缓缓起身,一双眸儿凝视着元昭帝,显得妩媚多情。 她的相貌跟傅含璎有些类似,都是浓丽妖娆的,只是她的妩媚,碍于气质和体型,差了些意思。 美人想要风情万种,是需要身段儿的。 瘦得前干后瘪,哪来千娇百媚? 单论五官相貌,桑修容甚至比傅含璎还要精致些,可是综合看来,差了不止一筹,这也是她粗暴赏傅含璎‘一丈红’的重要原因之一。 傅含璎跟她撞型了。 “你跑到御湖上唱曲儿……”元昭帝挑眉,“这么热的天?” “很有雅兴啊!” 他神色漠然,语气略显阴阳。 但桑修容没听出来,眉眼妩媚,她上前来,想拉元昭帝的袖子,口中也娇滴滴地说:“陛下,臣妾听皇后娘娘讲,因为最近天气炎热,您心情不畅,进后宫都少了!” “臣妾都快一个月没见着您,又想替您解忧,这才特意学了唱曲。” “陛下,臣妾唱得好不好听啊?” 桑修容往前凑。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元昭帝冷峻面容沉下来。 一阵骇然气势,铺天盖地。 身高九尺,凶神恶煞的皇帝,虎下脸是真吓人。 “陛下,陛下……”桑修容脸色微白,打了个哆嗦,身体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元昭帝拧了拧眉,本能想着,若是换成傅贵人,别说他沉脸拧眉,便是当面喝斥了,她也绝不会怕。 反而会得寸进尺,凑上前来。 “朕知道你的用心了,很是感念,天气炎热,你回宫去吧!”他兴致缺缺地挥手。 桑修容神色愕然,“陛下,臣妾,臣妾为了给您解忧,苦练半个月的曲儿,又习琵琶,您看看臣妾的手,都勒红了!” “您,您不陪臣妾回景泰宫吗?” “臣妾还有旁的曲子,没给您赏过呢!” 她急声。 “朕有事不去了,日后有机会再欣赏吧!”元昭帝沉声,他是陪傅贵人散步的,中途撇下她,被别人劫走。 她会被嘲笑。 “别嘛,陛下……”桑修容不甘心,妄图去拉元昭帝的袖子。 路九德见状,赶紧上前想拦,然而,他脚步刚动,突地,傅含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桑修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绑架良家陛下不成?” 这是什么说法? 路九德一怔,旋即,便发现傅贵人好似一阵香风,飞快刮过,行至陛下面前,粉臂抬起,揪住桑修容的胳膊,狠狠甩开。 “哎哟!” 桑修容身子清瘦,被甩得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她抬头,愕然惊怒,“傅贵人,你作死啊?居然敢推我?” “修容都跑到我面前劫陛下了,我为何不敢动?”傅含璎冷笑,平日里,一双含情笑眼,弥漫冷怒,“况且,陛下已经明言,令你回宫了,你不止抗旨,还拉拉扯扯,强逼陛下!” “你是想领个御前失仪之罪吗?” 梅宝林的教训历历在目,桑修容哪敢承认,急急出声,“我没有,傅含璎,你少含血喷人了!”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七品官的女儿,也敢污蔑我,果然是薄门贱户,见识短浅,甚话都敢说,你……” 她怒声,话音未落,傅含璎突然大步上前,抬起胳膊,一个巴掌狠狠扇下去。 就听‘啪’一声。 桑修容迎面,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头上的钗环都打飞了。 “你,你疯了!!”她捂脸尖叫。 疼痛、屈辱、惊讶,种种情绪交叠,她愤怒又茫然,本能上前想要理论。 傅含璎一个耳光,又抽上去了! “啊啊!!” 桑修容这回醒神了,火辣辣的疼,让她有了真实感,四周太监宫女惊愕的眼神,也令她羞愤欲死。 “傅含璎,贱人,你找死!” 她大骂冲上来。 傅含璎二话不说,面容平静,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回去。 前世今生,她挨得一丈红,‘私穿凤袍’事情里,她十二件云锦衣裳,八件都绣着九尾金凤。 桑修容是想让她死的。 虽然她已经有了应对之计,但是人家挑衅,没把她当人看,劫她的宠,骂她‘贱人’…… 当面隐忍,背后算计是好,但容易忍出病来。 必要时候,掌掌到肉就是爽快。 傅含璎不听桑修容怎么骂,就专注着左右开弓的扇她耳光。 一连串的巴掌声,在御花园里回荡。 又脆又响。 桑修容嘴角都被打裂了! “哇……” 她疼得忍不住,哭了出来。 元昭帝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他长袖一挥,厉声道:“赶紧拉开!” “是是是!” 路九德急忙应声,带着宫女太监,飞快围上前,小心翼翼把两个主子隔开! 为这,他被桑修容踢了好几脚。 疼得呲牙咧嘴的。 “傅贵人,你这是干什么?” 嫔妃劫宠而已,又没成功,他都拒绝了,怎么,怎么闹到掌掴地份上? 元昭帝愕然。 桑修容捂着脸,也是猝不及防,她满眼恶毒,一脸恨不得杀了傅含璎的模样,“陛下,臣,臣妾冤枉,那贱人无,无辜打人,求陛下替臣,呜呜,臣妾做主!” 她嘴里都裂了。 元昭帝转头,“怎么回事?” 傅含璎垂着脸儿,拳头握的很紧,“桑修容拉扯陛下,不敬圣意,理应受罚。” “这……” 是什么理由? 元昭帝拧了拧眉,刚想说话,可下一刻,他就看见傅贵人抵在小腹上,紧紧握着的拳头。 小腹? 孩子! 傅贵人是在替那个未见天日的皇儿报仇吗? 还是? 第38章 哟哟,晋位了 傅含璎‘流产’了一个孩子。 她被一丈红打得骨裂,躺在床榻整整一个月。 宫中…… 没人提起。 她的身份太卑微,无人在意,无人重视,就连元昭帝,也仅仅是因为她流产的情景想起生母,所以产生了一丝怜惜。 后宫里的嫔妃们,太监宫女们,偶尔想起这件事,也是叹息一声,“可怜了皇嗣。” 傅含璎呢? 她被打得肉烂骨裂,鲜血淋漓,就是命贱活该吗? 没人替她讨公道,没人替她出恶气,她就自己来,但如今的她,还没有肆无忌惮,毫无理由掌掴桑修容的底气,所以…… 她只能使些小手段。 傅含璎用拳头抵着小腹,面容倔强,眼睛渐渐被泪水充斥。 串串泪珠,自眼角滑落。 “含璎……” 元昭帝的心,蓦然软了,胸膛里隐隐有些痛。 那个孩子刚刚没的时候,他有些震撼,有些愧疚、却没有入心,但如今,看着傅含璎,倔强地无声哭泣时。 一抹浅淡的,不容忽视的酸涩,涌入心头。 他阖了阖眼,“桑修容御前失仪,逐回宫去,禁足三日,傅贵人她,她……” 元昭帝语气顿了顿,看向眼尾微微泛红的傅含璎。 他叹了声,“傅贵人虽有些言语失当,然,护朕心切,其情可悯,朕心甚慰,便不加责罚了!” “下回注意吧!” “啊?”桑修容捂着红肿的脸,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陛下,您,您说什么?” 傅氏贱人扇了她二十多个耳光啊? 其情可悯? 悯什么啊? “陛下,臣妾……” 她怒不可遏,想冲上前。 “路九德,送桑修容回宫。”元昭帝冷声。 桑氏和端宁长公主做的那些事,他没有忘记。 平心而论,傅贵人打了她,嗯…… 呵呵! “是,陛下!” 路九德躬身,小心拽住桑修容的胳膊,口中恭敬着,“修容快回去吧,别真惹恼了陛下……”动作却很强势。 桑修容被他活生生拉走了。 傅含璎背着脸儿,‘偷偷’抹了抹眼角,随后,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微曲膝,小声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陛下责罚我吧!” “罢了!”元昭帝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始终没从小腹挪走的手,幽幽一叹,他上前,轻轻揽住傅含璎的娇躯,“朕能体谅你。” 哪个母亲,看见害了自己孩儿的人,能无动于衷呢? “你若是厌弃桑修容,日后少跟她接触就是。” “回去吧。” “嗯~”傅含璎乖巧地点头。 声音里隐隐带着些许,竭力克制的哭腔。 元昭帝凝视着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个,他无缘得见的‘孩子’,心中烦闷感越来越强。 他陪着傅含璎回到宣和宫,夜间歇下后,平平躺着,他看着床帘上绣的石榴和苹果花样儿。 石榴多子! 苹果平安! “唉!” 含璎她,她…… 元昭帝心情复杂,整夜未眠,于是,次日清晨,他刚刚上朝没多久,傅含璎用完早膳,准备去给长孙皇后请安时! 路九德满面堆笑,前来传圣。 “陛下有旨,傅贵人惠质兰心,玉洁松贞,朕心有感,诏晋为‘充仪’。” “傅充仪,您接旨吧。” 哦,小晋一阶。 从五品了~ 离成为一宫主位,越来越近! 傅含璎嘴角微勾,面上做出感激万分的模样,动容接过旨意,微带哽咽地道:“臣妾多谢陛下圣恩~” “陛下他,他怎能那么好!” 她低语喃喃,感动不已。 路九德偷偷听着,从容满面,又令宫人们把随‘晋位’圣旨,一同赏来的金银首饰,全都放下。 如意偷眼去看,居然不少! ‘金五十两,银二百两,赤金点翠如意步摇一对,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鸳鸯交颈蓝田玉佩一枚。’ 这些日子,花出去的银子全补回来了。 自家姑娘进位后,撑脸面的首饰也有了! 如意眉开眼笑,上前交接,把赏赐一一摆好入册,路九德躬身,“傅充容,奴才告退了。” “有劳公公!”傅含璎颌首。 路九德应声,御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如意又把殿内伺候的人打发下去,旋即,兴奋不已的凑到傅含璎身边,“姑娘,姑娘,您这个,哈哈哈,打了桑修容,不但没受罚,反而晋位了!” “我太痛快了!” “那个女人,气死她!” 自家姑娘逛回御花园,半死不活被抬回来的画面,如意永远忘不了。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桑修容和梅宝林! 但凡看见那两人受罪,她就忍不住开心。 梅宝林降位罚俸的时候,她偷偷捂嘴,笑了好久呢!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傅含璎淡声。 如意握着小拳头,兴奋了好一会儿,旋即,才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问,“姑娘,您打了桑修容,陛下没怪,还晋了您的位,可剩下的皇后娘娘和各宫嫔妃们,会不会觉得您……” 不好相处? 或是罚您啊! “不会,陛下如今正冷着皇后娘娘,她……”哪怕内心厌恶陛下,表面功夫总要做的,“陛上晋了我的位,明面上,她不会逆着陛下!” 至于私底下,各凭本事了。 “各宫娘娘们,我又没打她们,她们管得哪门子闲事?宫里,有圣宠就有一切,桑修容公然劫我的宠,我没点反应,不是成了软柿子,谁都能捏一下吗?” 傅含璎挑眉,意味深长。 在宫里,很多时候,‘硬茬子’比‘贤惠人’过得好多了。 起码令人生畏。 —— 傅含璎想得没错,御花园里,她掌掴桑修容,没挨罚反而晋位的事儿传出去。 早晨,她去到凤栖宫请安时,各宫嫔妃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客气不少。 以往,会拿小话儿酸她‘得宠’的低位嫔妃们,脑袋都低了不止一等。 甚至连凤栖宫的宫人们,都恭敬很多。 而长孙皇后,也没有丝毫找她麻烦的意思,仅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就让她们离开了! 仿佛没事发生般…… 呃,得除了,跪在凤栖宫内殿里,抱着长孙皇后大腿,失声痛哭的桑修容! 第39章 臣妾没脸见人了 凤栖宫内室里,桑修容捂着红肿的脸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她抱着长孙皇后的腿,呜呜咽咽诉苦,“娘娘,臣妾只是偶遇陛下,说了几句话而已,傅充仪不问缘由,责打臣妾,呜呜呜……” “臣妾是潜袛老人儿,服侍陛下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呜呜呜,怎么能被她如此羞辱?她算什么东西啊?” “陛下真被傅充仪迷惑了,明明臣妾是无辜的,他却狠罚臣妾,又升那贱人的份位!” “她都成充仪了,只比臣妾低半阶。” “天啊,陛下怎么能这样侮辱人,臣妾往后,有什么脸面见人!” “啊啊啊,娘娘要是不替臣妾做主,臣妾就要以死明志……” “得了吧,你才不会死呢!”长孙皇后打断她,嫌弃瞧着自己凤袍上的眼泪和鼻涕,她动了动腿,轻踢桑修容的胳膊,“赶紧起来吧,一旁坐下说。” “你好歹也是个修容,成什么样子?” “呜呜呜!”桑修容哽咽着,踉跄起来,坐到绣蹲上抹眼泪。 她轻泣着,“娘娘,不是臣妾做样,而是,而是,呜呜呜,傅充仪欺人太甚了,臣妾都没得罪她,她就……” “你要劫她的宠,还没得罪吗?”长孙皇后沉声,神情厌厌,“桑心宜,你别那些没用的,好端端,梳妆打扮,又是唱曲,又是泛舟的,你打的什么主意?满宫谁不知道?” “太后娘娘明令有旨,要后宫妃嫔们‘姐妹情深’,不许争风吃醋,昨儿陛下是从宣和宫,跟傅充仪一同出来逛御花园的,你那会儿作妖,跟从她榻里拽皇帝,有什么区别?” “不怪她打你!” 她毫不客气。 桑修容脸色胀红,张口辩驳,“可是,臣妾,臣妾……” 长孙皇后眼睛一厉。 桑修容怕了,缩脖子嘟囔,“那她也不能打人啊!” “为什么不能打?你难道忘了,你当初的‘一丈红’,打掉了人家的龙胎吗?”长孙皇后冷笑,挑眉轻蔑道:“她们那样的下等女子,寒门贱户出身,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肚皮了!” “你打掉了人家的孩子,坏了她后半辈子的荣华。” “呵呵,也就是傅充仪身份卑微,没有家族依靠,否则,你当她会轻易饶了你?” “早跟你拼命了!” 桑修容愕然,眉头竖起,“这,这,臣妾都从妃位降成修容了,那事早该抵了……”她的声音,在长孙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渐渐降低。 显然她也晓得,打掉龙嗣之仇,不是降位就能消解的。 “难道,臣妾的打,就白白挨了不成?” 她小声,哭得委委屈屈,把红肿不堪的脸颊,仰给长孙皇后看,“娘娘,臣妾真的好气恼,昨日傅充仪打臣妾,御花园里好多奴才都看见了,臣妾还被路九德一路招摇,赶回景泰宫。” “呜呜呜,臣妾长这么大,爹娘都没碰过臣妾一个油皮儿,偏被她打了!” “难道臣妾只能这样忍了?” “谁让你忍了?”长孙皇后挑眉,冷哼一声,“打狗也需看主人,你投了本宫,就是本宫的人,傅充仪敢打你,跟打本宫有何区别?” “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啊?”桑修容怔怔,神色有些懵,又有些恼。 显然,她不喜欢长孙皇后称她做‘狗’,却又欢喜国母替她撑腰。 “娘娘,您要怎么做啊?” 脸色乍青乍白片刻,她忍不住小声问。 “这你就别管了,本宫总有对策的,不会让傅充仪好过!”长孙皇后挥手,面色微疲,“你退下吧。” “呃!”桑修容心有不甘,想问出准信儿,却又不敢强迫,嚅嚅无声,她恭敬退下,回了景泰宫。 —— 长孙皇后,言出必行,答应替桑修容出气,很快便有行动。 她借着祝贺傅含璎晋位的借口,送了批浸过麝香的薰香。 傅充仪本就因为小产,被御医断定,几年内不会有孕了,她送去麝香,绝了傅充仪生育的能力。 没人会怀疑。 说不定,傅充仪还会觉得,是她自己保养不好,才怀不上孩子呢。 一个低位嫔妃,生不下孩子,也就是个半死人罢了。 长孙皇后把结果隐晦地向桑修容透露了一点,桑修容瞬间心花怒放,顶着那张没消红肿的脸,跑到傅含璎面前,得意扬扬。 被人家顶了好几回,噎的哑口无言,才算做罢。 她老实了。 长孙皇后却没停下步伐,借着桑修容劫宠,以及‘私穿凤袍’的余韵,她开始整顿内务府,收拢六尚局…… 先帝孝期结束,皇后终于露出锋芒,开始大刀阔斧地接手后宫了。 把皇后的云锦面料,分给梅宝林的事,是内务府的‘过错’,宫装上的九尾金凤是六尚局绣女制的…… 两者,皆不敢抵抗皇后。 桑修容劫宠被打,元昭帝公然支持傅充仪,长孙皇后手握‘圣令’,后宫嫔妃们也无人敢反抗她的整顿。 长孙皇后像犁地般,细细整整地把后宫犁了一遍。 她真正拥有了皇后的权柄。 宣和宫自然也被犁了,梅宝林宫里的宫女太监,被退回内务府好几个,毕竟,宫嫔按规制,每个分位对应的伺候人是有数量的。 宝林仅仅是从六品,按制有两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一个大太监,三个小太监。 梅宝林一等宫女的名额,多了一个。 她的四大宫婢——扶琴、侍书、司棋、墨画,因为上回穿凤袍的事儿,全都到慎刑司转了一圈儿。 其中,墨画受刑严重没熬住刑,小命没了,司棋也受了重伤,十根手指被生生枷断。 梅宝林命侍书写信回府,让傅老太太多赏墨画家些银子。 便也作罢。 如今,她身边一等宫女的名额不够,她也理所当然地把司棋撤下去,且,是一撤到底。 她让司棋做了小宫女。 “你身上有伤,没法贴身服侍我,也不好四处走动做活儿,二等宫女,每个人手里都有活计,你不方便,就先做着小宫女吧。” “我让扶琴和侍书多照顾你些。” 她理所当然地这么说,自觉给了司棋厚恩和体面,可是,底下人却暗流涌动。 第40章 陛下龙精虎猛 司棋哭得不能自已,好多天,眼睛一直都是肿的,如意跟傅含璎提起时,都有些物伤其类。 “梅宝林真是,真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只觉得骨缝泛凉,“老祖宗和太太一直赞,梅宝林心性高洁,玉质金规!” “宫里也都传她良善寡言,与世无争,结果,结果……” 从小伺候她到大,随她嫁人,跟她入宫的四个宫婢,那是伴她十几年的情份,因她进慎刑司受刑,一死三伤。 事情了结,梅宝林不曾有一丝,替她们讨说法的念头。 甚至,她那么直白的把司棋放弃了。 “对姐姐来说,没用的人,是不配入她眼,沾她边的。” 傅含璎淡声。 她挨‘一丈红’后,梅宝林不也放弃了她吗?她还是妹妹呢,司棋算什么? “姐姐是天上仙,流落至凡间,旁人能接触她,都是幸运了,说不定,姐姐还觉得,没把司棋赶出宫去,是对她的恩典呢!” 她摊手。 如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恨梅宝林视自家姑娘如奴仆,对那‘四大宫婢’,也无甚好感,但终归是一个府里长起来的,十几年的交情,抬头不见低头见。 墨画是跟她一同进府的小丫头啊。 说死就死的,听说尸身上没一块好皮肉。 还有司棋,双手十指尽断,当初,她可是靠着双面绣的手艺,进得梅宝林院里,那时,她多得意啊,掐着腰跟她炫耀! “小如意,我跟了好主子,以后整个府里都能昂头走,可惜你烧了个冷灶儿,二小姐也就是舔大小姐的脚后跟儿的!” “哈哈哈,你日后要是过不好,报姐姐的名儿,看在咱们一同进府的份儿上,姐姐罩着你。” 司棋得意的神情,鲜活再眼前,可如今…… 如意想起昨日见她时,她削瘦的仿佛骷髅的脸,生生打了个冷颤。 “姑娘,我死都不离开你!”她红着眼眶。 傅含璎见状,叹声安慰她,“什么要死要活的,咱们注定了在一块儿。” 前世她进冷宫都没分开,何况今生呢? “你就是我们西偏殿的‘大姑姑’,如今,我也封了充仪,按制身边能有些人了,你也看着挑几个收下!” “免得我们如意姑姑,像个光杆司令似的,传回膳食,都得自个儿跑御膳房!” 傅含璎晋位太快了,身边除却如意,没有什么贴心人,当然,她也不缺奴婢伺候,毕竟,宣和宫里自有三十多个宫女太监,只是这些人,是属于宣和宫这座宫殿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宣和宫宫人,傅含璎住在这里时,能使唤他们,一旦她挪宫,这些人是不会跟她走的。 只有如意份属她。 “姑娘,你放心,我肯定找最聪明,最机灵的。”如意领了重任,打起精神。 傅含璎叮嘱她,“那到不必,咱们身边的人,最重要的是背景干净,人沉稳不惹事儿。” 别找那些身后有主子的,也不要自作聪明。 “哎,姑娘,我知道了!” 如意脆声答应。 斗志昂扬。 —— 乾坤殿,元昭帝正在处置朝政。 路九德手里捧着个折子,躬腰上前,“陛下,平尚宫有奏折进上。” 平尚宫是六尚局的主事。 元昭帝接过展开,观其内容。 长孙皇后上蹿下跳,把宫里搅和得不成样子,宫婢太监人人自危…… “皇后……”元昭帝沉吟,片刻,冷笑一声,“找几个太医过去,让她歇歇吧!” “是!”路九德心中一悸,腰弯得更深了,他领命而去,刚走两步,元昭帝突然叫住他,“给宣和宫也叫两个。” 晚上,昭元帝来宣和宫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太医来,面色冷峻地让他们诊脉。 “给傅主子好好瞧瞧!” 两个太医恭敬上前。 傅含璎不解,但也没反抗,顺从地伸出手来,两个太医谨慎地给她把脉,看她的脸色,又问她身体有哪里不适! 虚不虚弱?夜里出汗多不多?是否惊梦?胃口尚佳否? 傅含璎一一回答。 “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她本人擅长妇科,哪会调理不好自己呢? 两个太医这才满意,退出殿里商量了阵子,开出张方子,恭敬递给元昭帝。 傅含璎隔空偷瞅了眼,是个调理小产后妇人虚弱,修身养体的方子。 用药相当珍贵! 她看着元昭帝认真凝视药方,小声向两个太医询问什么?太医躬身,恭敬作答…… 呵呵,她都已经承宠多时了,如今想起帮她调理身体了? 唉,男人啊,不入他心时,真是冷酷得很呢。 傅含璎摇头叹笑,那边,元昭帝已经跟太医商讨完,将人打发走,回到内寝。 两人四目相对了。 傅含璎瞬间把念头扔到一边,潋滟眸儿盈盈发亮,她都不顾如意还在身边,飞快跑上前,抱住元昭帝的肩膀。 “陛下是记挂着我的身体,才特意叫太医来的吗?” “嗯!”元昭帝俊颜平静,耳后发红,他握住傅含璎的手,微微侧头,“你终归是伤过身子的人,朕不放心。” 他边说,边把人拉到榻上。 两人坐好,他道:“如今是夏日,趁着这时好好调养,免得冬天难过。” 女子属阴,身体虚了,无论放多少火盆,手脚都是凉的。 傅含璎贴着他,身子软软靠在他肩膀上,笑得甜蜜,“有陛下陪着我,才不会难过的,冬天我若冷了,陛下就来陪我,好不好?” “嗯!”元昭帝应声,抬臂搂着她,手却下意识的放到她的小腹上。 跟他硬邦邦,肌肉硌手的腰腹不同,她的小肚子有些凸起,肉呼呼,软绵绵,一点都不像曾经遭受过重创。 “这些日子天气太炎热了,朕准备到借山行宫避暑,你做些准备,到时候跟朕一同前往。” “那赶情好,宫里太闷,我都快呆不住了!”傅含璎眉眼带笑,探着身子,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撒娇道:“陛下,你可得帮我挑个好些的院子!” “我要离你近的。” 元昭帝应下。 因着要帮傅含璎调理身子,他今晚睡的规规矩矩,也没碰她,两人仅是相拥入眠。 一夜好睡。 次日,傅含璎神清气爽的起身,送他上朝,元昭帝调侃她,“到是难得见你这么勤快!” “竟能早起,送朕上朝了。” 傅含璎白了他一眼,抢白道:“陛下多龙精虎猛,自个儿不晓得吗?折腾得人散了架子似的!!” “哪还有力气?” 元昭帝闹了个大红脸,垂头轻咳。 路九德捧着玉带,呼吸都变浅了。 一点动静不敢出。 傅含璎拿过玉带,替元昭帝系上,好好把他送走后,又想起昨天,是宫女们一月一次,能见家人的日子。 她叫来如意问道:“秦太太那边有没有消息?我要找的人,她们找着了没?” 第41章 李家探花郎 自家姑娘吩咐的事,如意从来都不会忘了。 “姑娘,秦太太那边有口信了,她说,她让她儿子和,和……”如意顿声,偷偷瞅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小声道:“和楚公子一块儿去查了!” “您要找的那个人,如今正在李相府!” “已经进府了?”傅含璎眉头一拧,又问,“她是被李相二子收房了吧?” “嗯,据说很得宠,李探花几喜欢她,给了她名分。”如意回答,“是正经聘进府的良妾。” 傅含璎沉默,思索良久,她幽幽一叹,起身行至书案前,挥毫写了封信,递给如意,“你想法子把这个交给秦师姐,做得到吗?” “能,姑娘升了充仪,陛下宠爱,巴结咱们东偏殿的人多着呢!”如意应声,也没问为什么。 姑娘不告诉她,自然有理由。 她只是道:“姑娘,昨儿内务府送的薰香又有问题,还按老规矩泡水吗?” “嗯!” 傅含璎心里有事,含糊答应。 如意看着她的脸,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个,姑娘,害您的是谁?您知道吗?” 发现熏香有问题的时候,她都吓坏了,偏偏姑娘不当回事儿,直接往热水里一泡,就当作寻常了。 她受姑娘影响,也平静许多。 “我知道啊,大张旗鼓,接手内务府和尚宫局的是谁?”傅含璎抬头,“你不是也晓得吗?” 如意咬唇,又惊又惧,“那,姑娘,咱们就这么忍着?装聋作哑吗?” “不装要怎么办?”傅含璎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凤栖宫的方向,她叹道:“你家姑娘我升了分位,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充仪而已!” “连一宫主位都没坐上呢!” “我跟她,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便是豁命撞上去,也只是撒人家一身黄儿罢了。” “我现在都不配做人家的对手。” 但,也只是现在而已。 未来谁说得准呢? 傅含璎笑笑。 如意瘪着嘴,把信揣进怀里,想办法传递消息去了。 —— 京城,乐善胡同。 秦太太满面疲惫,驾着马车回到自家的小四合院,她的女儿秦望月早早等在门口,一眼看见母亲的车,赶紧上前拉缰绳,牵着马车进了院儿。 她把母亲扶下车,又卸下马匹,拴回马厩,填水喂料都做好。 才回身,满脸好奇地问母亲,“娘,你见着那个元静女没有?含璎姐姐找她干什么?” “不许叫姐姐,要称呼‘娘娘’!”秦太太轻声斥,没答反问,“你哥回来了没有?” “没呢!”秦望月吐了吐舌头。 秦太太拧眉,心事重重。 她是农女出身,小时候,见过井老太太给村长老婆接生,受人敬重的模样,便发誓要拜她师傅,学她的本事。 为此,她跟爹娘争吵,靠着双脚和两个冷馒头,连夜走了三十里路,独自进京城,跪在井府门前求学。 井老太太收下了她,她也很有天分,尽得师傅真传,到了成亲的年纪,也没听爹娘的话嫁给表哥,只是自己找了个逃荒的入赘,生了一双随她姓氏的儿女。 她的日子过得不错。 靠着医术,置办了四合院,有车有马,桌上有肉。 但,秦太太有野心,她想成为京中名医,想做皇亲贵族府里的座上宾,甚至进皇宫,进太医院。 然而她没有门路! 傅含璎的信,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 秦太太坐回屋里,连膳食都没用,眼巴巴等待着,直至天色傍晚,月亮都出来了,她儿子秦伯阳回来。 十五六岁的小子,跑得满身热汗,满脸灰尘。 秦太太递给他块布巾,秦望月捧着茶壶上来,秦伯阳一手拿布巾胡噜脖子,一手拿过茶壶。 ‘咕噜咕噜咕噜~’ 他灌进半壶水,惬意长叹,“哎哟我的天爷,大太阳下面跑了一天,这下终于活过来了。” “真累死个人。” 秦望月推着哥哥坐下,秦太太也坐到他对面,开口问他,“事情查得怎么样?” “可是都清楚了?” 母亲问话,秦伯阳正色起来,放下茶壶,他道:“我今儿跑了一天,终于把元氏的事打听清楚了。” “她是个弃女,被南城唱曲儿的元婆子捡走抚养,母女俩在天井处唱曲卖艺为生,后来,她长到十六岁那年,救了落水的李家二公子。” 李二公子,名唤李湘贤,乃李相爷嫡出,弱冠之年就中了探花,乃京中贵女们的梦中情郎。 “李探花对她一见钟情,诅咒发誓要迎娶她,甚至为此拒了洪次辅的嫡出女儿……” 那是宫中洪妃的同母妹妹。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李探花挨了亲爹一顿好打,但婚事到底退了!” 秦望月瞪眼惊讶,“原来,李家和洪家的婚事是这么散的,亏得我还信了,他们说两家八字不合呢!” 秦伯阳皱了下鼻子,做鬼脸逗妹妹。 秦太太伸手打儿子,“好了,别做怪,我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了别的吗?” “到真是有点!”秦伯阳呲牙。 “是什么?”秦太太连忙问。 “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泼人,也在打听元静女。”秦伯阳顿声,瞅了眼亲娘,小声道:“我托君炎哥打听了,应该是桑国公府的人!” 君炎哥,名叫楚君炎,是五城兵马司的百户,刚刚十九,就是正六品的武官了,楚家和井家住邻居。 他和秦太太,秦家兄妹,以及……傅含璎从小就认识。 曾经…… 傅含璎没进宫那会儿,他是准备去傅家提亲的。 “你君炎哥说的,应该是准!”秦太太知道那些往事,便垂头一语带过,随后,又紧紧拧眉。 思量片刻,她吩咐儿子,“宫里娘娘既然点名要知道元静女的事儿,你就再多去打听些消息。” “她那养母是在哪儿捡着她的,她们从小在哪儿生活?她和李探花究竟怎么回事?有什么算什么,一五一十,你探明白,我才好往宫里去信儿!” “哎,娘,我知道了!”秦伯阳点头。 又几日,他天天往外跑,小白脸晒得黑炭也似,终是把市井间,关于元静女的事全探出来。 秦太太一条一条地看,随后仔细整理好,又细致的抄了四回,捡字记最工整,最清楚的送进宫去。 转天,傅含璎收到了信,内里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蹙眉。 第42章 皇后娘娘病了 月色下,傅含璎抚摸着信,逐行逐句地揣测思量着,短短数百字,她已经看了无数回。 “……无论如何……”突地,她低语,双眸微亮,“这个人,我得见见她……” 元静女! 前世,她从冷宫出来,争回圣宠时,此人已经病逝两年,端宁长公主也出家清修去了,她只是听元昭帝说起过这桩‘皇室丑闻’。 内里旧情,她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桑国公府的人,在调查元静女,所以,他们家是这个时候,就已经晓得那桩事了吗?那又为何,直到五年后才闹开,长公主又出家了?” “嘶~” 傅含璎喃喃着,目光怔怔,凝视着信件,良久,良久,突然眸光一亮,脱口而出,“难道,长公主她不晓得?” “一直被瞒着了?” “桑国公府派出人来调查的,而不是长公主府……” 这里面有文章! 傅含璎深深叹气,眼里充满欲望和渴求的火,片刻,又渐渐压下,“还是要见见人的,元静女……” “再等一等!” “不能急!” —— 时至八月,元昭帝已经定下行程,两日后,圣驾前往借山行宫。 伴驾同往的名单也出来了。 傅含璎肯定在的。 大夏以孝治国,长孙皇后自然也会去,其余,大皇女和二皇女年幼苦夏,元昭帝心疼孩子,不会落下她们。 两人由赵淑仪照料。 还有大皇子,也让赵淑仪带着。 剩下的…… 没了! 梅宝林、桑修容、柔才人,一干后宫嫔妃,全军覆没,就连长孙皇后都被剩下。 她惊了! “我是皇后,我凭什么不能去?” 凤栖宫里,长孙皇后雷霆震怒,满脸胀红。 元昭帝孝期过后,第一回前往借山行宫,不带她这个皇后,就连大皇子都让区区妃子照顾着,这是明晃晃打她的脸。 让她颜面尽失! “娘娘,您暂且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白嬷嬷连声相劝,心里满是懊恼。 娘娘算计陛下,无端扣了他个宠妾灭妻的黑锅,她便一直提心吊胆,陛下冷着娘娘,逢五逢十,不再来凤栖宫,给娘娘没脸,这就算了…… 去行宫把娘娘撇下。 这,这…… 这是出孝后的第一回啊。 逢五逢十不来,勉强算是冷落,去行宫,宁肯让赵淑仪照料大皇子,都不带娘娘,已经是明晃晃的厌恶了! 陛下,他,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娘娘,您如今再气,也是无济于事,怎么都要想办法,求得陛下回心转意!” 娘娘才十九,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现在就跟陛下闹僵,日后怎么过啊? 尚宫局,内务府,看着是言听计从了,但宫里的老油子,哪个没长七窍玲珑心,一双势力眼,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后…… 谁会真尊敬! “娘娘,您跟陛下服个软吧,嬷嬷求您了!” 白嬷嬷苦声。 长孙皇后恼羞成怒,气得大口喘气,近来顺风顺水,大获全胜的心性,让她没法接受向一个胡杂儿求情。 “他,他……” “他也配?” 她凄声,心里却明白,她可以鄙视元昭帝,可以扣他黑锅,可以前倨后恭,但她不能真的‘帝后失和’。 她承受不起那个代价! “我,我不会去求他的,那个胡奴,不值得我低头,我,我可以去找姑母,本朝以孝治国,姑母发话,他总不敢反抗吧!” 长孙皇后厉声,大步要往殿外走,谁知,刚到门口,就见路九德带着几个太医进殿来。 “皇后娘娘万安。” 路九德恭敬行礼,旋即,没等长孙皇后开口问,便垂头低声,“娘娘,陛下听闻,近日娘娘身体不适,特意命太医前来诊治!” “本宫没……”长孙皇后扬眉,刚想说自己‘玉体安康’,身后,白嬷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衫。 长孙皇后把拒绝的话,咽回喉间。 她气冲冲坐下,伸出手腕,两个太医上前轮番替她诊脉,口径统一地说:“娘娘近来太过辛劳,有些伤了元气,气血也虚,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怕是会损伤根本。” 随后,留下了调养方子。 路九德弓腰,满面堆笑,直接道:“娘娘,您玉体欠安,陛下心里记挂着,请您好生休养,宫中要务……” “陛下会留下洪妃娘娘代理,请您安寝,好生休养。” 说罢,转身离开。 长孙皇后愕然看着他的背影,索然变色,想要冲出去,然而,行到一半,便停下了。 “那个胡杂儿,他,他怎么敢的?” 她的身子明明好好的。 “他为什么敢?” 她是皇后啊,元昭帝居然敢这么对她?他,他就不怕史上留名吗?他就不怕她娘家、不怕太后娘娘震怒吗? 长孙皇后面红耳赤,在宫里转了很久,终归没敢去找元昭帝理论。 —— 国母病了,需要闭宫休养,宫务皆交给洪妃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元昭帝浑若未觉,依然准备着出行事宜。 后宫嫔妃们,包括傅含璎在内,到是都去凤栖宫请安问候了。 凤栖宫弥漫药香,长孙皇后面色却很红润。 众嫔妃们垂眸低头,不看也不问,只是恭敬地服侍皇后…… 白嬷嬷一趟一趟地往慈安宫跑! 长孙太后称病不见。 —— 慈安宫内。 内务府总管太监,笑眯了双眼睛,哈着腰儿小声,“姑姑,奴才们备的物件,太后娘娘可还有不惯的?” “您吩咐,奴才们再置办!” “娘娘亲自瞧了,说是极好的,不必麻烦了。”慈安宫掌事姑姑胡凡回答,语气慢条斯理,温和大方,她道:“陛下因为太后娘娘苦夏,宁愿舟车劳顿,都要请娘娘去借山避暑。” “这是陛下的孝心和贴心,太后娘娘想着,身子就好了一大半。” “总管去回陛下吧,一切都好。” “谢姑姑体恤,娘娘和陛下,真是母慈子孝啊!”内务府总管感动的抹泪,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胡凡亲切送他出宫,背转身后,笑容缓缓收敛,她挺直腰背,步履从容地走进慈安宫的小佛堂。 慈眉善目的菩萨像前。 长孙太后跪坐地上,半阖眸子,一粒一粒地捡着佛米。 “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出事了,她,她,她……” 殿外,胡凡突然闯了进来。 第43章 帝王的爱,真的是……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 胡凡跪下,急急出声。 长孙太后缓缓睁眼,她今年已经年近五旬了,面容却不见沧桑,岁月留在她眼角的细纹,给她添了几分慈祥,看着温柔宽厚,然而…… 那恰似一泓深潭的眸子,平静无波里,藏着洞悉世事的阅历。 她没有说话,只把两碗佛米捡尽了,才缓缓抬眸,“胡凡,你不必说了,哀家已经知道了,她是去面见皇帝,被人轰回来了吧。“ 胡凡喘息,不敢言语。 长孙太后又问,”昭明宫里的人,今日来了几回?” “回太后娘娘,三回!”胡凡回,恭敬给长孙太后递过杯茶,她犹豫片刻,小声劝道:“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总要顾忌些颜面,不能去行宫失些脸面也就罢了!” “好端端的‘称病’,没了宫权,她的性情,偏激些也是有的。” “皇后娘娘耗费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宫里梳拢顺畅呢,骤然受打击,肯定挨不住,行为才有些过激……” “知道自己挨不住,为什么要做错事?”长孙太后叹声,指了指乾坤殿的方向,“那里坐的,是万圣之尊,大夏皇帝,我身为太后,对他说话行事,都要衡量再三。” “昭明是先帝吗?” “她敢那么对皇上?” “呃,娘娘也是年纪气盛。”胡凡噎声。 长孙太后摇头,“她要只是年轻气盛就好了,不过多了个梅仙而已,胡凡,昭明她是看不起皇帝!” “她觉得,她不靠任何人,只凭好名声,就能坐稳皇后的位置,殊不知,没有皇帝,所谓皇后,不过是个虚名。” “宫里的女人,帝王嫔妃,她想自己立起来,她靠什么立起来?靠我,靠承恩公府?呵呵,可笑,我们还得靠皇帝呢!” 长孙太后气满面愁容。 胡凡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勉强说道:“那个,太后娘娘,您别急了,皇后娘娘就是一时想岔了,您慢慢教她,她总能扭回性子的。” “有您在,陛下也会体量她……” “我能总活着呢?”长孙太后高声,“我跟先帝同岁,先帝都死了三年,我还有多少活头?” “我不是陛下的生母,留下的恩泽有限。” 她有亲生子晋王,有娘家承恩公府要庇护,剩给宫里两个孩子的余恩,能有多少? “梅仙是个善良清冷的孩子,一心爱着陛下,不会争抢,我本想着好好教导昭明,她们姐妹两人,也能成个依傍,没成想,她竟然是个糊涂的!” “合该好好受回教训!” 长孙太后疾声厉色。 胡凡见状,也不敢再有言语。 —— 长孙皇后老老实实的休养,梅宝林和桑修容,却是上蹿下跳。 桑修容一个劲儿地催促钟嬷嬷,给端宁长公主写信。 而梅宝林,则是在元昭帝去西偏殿找傅含璎的时候,直接劫住了他! 宣和宫内,琉璃瓦下。 梅宝林一身白衣,清淡如菊地立在元昭帝面前,一双清冷眸子,春意盎然。 “烈郎,我明白你的心思……”她情意绵绵地看着情郎,“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也不会让你为难。” 她的烈郎,为了保护她,把她放在安全的宫里,带着含璎和赵淑仪去行宫的缘由。 她懂! “嗯?”元昭帝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梅宝林满面感动,她上前握住元昭帝的手,深情无限地道:“烈郎,我晓得你的苦心,皇后娘娘她的确是,是……” “心思狠毒!” “毫无国母之风!” 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梅宝林终于想明白了。 害她的人,是皇后。 “我从未想过,我嫡嫡亲的表姐,居然是那样心思狭窄的人……” 就因为她名声太好,她以德报怨,就要害她吗? 是,她后来仔细想的,约莫是她,坏了皇后表姐的布局,抢了她的人情,可那又怎样呢?她当时没有那个想法,全然是大公无私,为了家国天下的。 表姐身为国母,那样恶毒小气。 可有一丝皇后风仪? “梅宝林,噤声慎言,那是皇后,不是你能任意言论的!”元昭帝拧眉,沉声斥着。 但没有责罚。 毕竟皇后和桑修容那事干的确实恶心,梅宝林无辜受罪。 他心中有愧。 好歹是青梅竹马,伴他五年的枕边人,元昭帝看着她清冷削瘦的脸庞,微微一叹,“罢了,你好好回宫反省,朕会寻个机会,把你的份位升回来。” “皇后那里,朕也有思量,你好好服侍太后就是。” “旁地就别管了。” “朕会处置的。” 他语带温情。 “我懂,烈郎,我懂你的难处!”梅宝林哽咽着,惯来冷情的心,也有了深深的动容。 果然,烈郎是为她整治皇后的。 他带含璎和赵淑仪去,也是想让她们做挡箭牌,替她挡去皇后的怒火。 终归,论品性,论心胸,论风骨,论资历,她才是这个后宫里,最有资格做皇后的人,如今,烈郎又因为她,跟表姐生了嫌隙,若再把她带去行宫,以表姐的心性,恐怕会更恨她! “但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我,我会陪你去行宫,伴你左右!” 梅宝林淡声,伸手轻轻抚摸向他的脸庞,亲昵地教训道:“只是,烈郎,家国大事,帝后理应和谐,我愿意为你委屈,你,你也别冷着皇后太久了。” “给她些教训就是。” “总要顾及体面的。” “你这是……以德报怨?”元昭帝挑眉,“梅宝林,你到是一惯大方。” “这是我的心胸了!”梅宝林雪胎梅骨,玉洁松贞,满面宽宏大量,她说:“烈郎,不需顾忌我,应以国家大事为重。” “我不要紧。” 有姨母在,表姐挨不了多久的罚,总要‘病愈’的,她提前说了,既显示了她的心胸,也让烈郎明白她的格局。 比之皇后,她的聪慧、贤良和远见卓识,胜其百倍。 梅宝林高高昂头。 元昭帝双眉微琐,他想说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呢,突地,窗边传来一声轻咳。 “咳~” 两人一怔,同时回头,就见西偏殿的窗子半开,傅含璎支着肘儿看过来,她的妩媚脸庞上,挂着嘴若有似无的笑。 第44章 这不得耍耍小脾气 元昭帝一怔,回身退了两步。 梅宝林眉眼清冷,沉默良久,她幽幽一叹,“烈郎,罢了,你去陪含璎吧,她年纪小,不懂事,爱争这些!” 继妹已经做了她的挡箭牌,本性又不是个坏的,她就应该大度些,把陛下让给含璎,只是…… 心好疼啊。 她的烈郎! 梅宝林压下哽咽,深深看了元昭帝一眼,挺直腰背,缓步回了东偏殿。 —— 元昭帝进西偏殿的时候,傅含璎已经坐回贵妃榻中,闲闲地剥着核桃,红漆小炕桌上,摆着完整的,白白的核桃肉。 他上前一把抓着吃了。 奶香奶香的。 傅含璎悠悠挑眉,似笑非笑,“怎么着?饿了呀,我姐姐没留您的膳?” 一句话说完,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路九德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傅主子这是,这是拈酸吃醋了?身为女子,这是无德,七出的罪名了! 陛下肯定会恼的。 他那脾气,哪受得了这个? 应该…… 受不了吧。 路九德小心抬眼。 元昭帝沉着面容,坐到傅含璎身前,虎眸端详着她。 傅含璎轻轻拧身,侧过脸儿。 元昭帝就握拳,把手抵到唇边,轻轻咳了声,看似深沉,实则,手掌掩住唇角的得意。 他挑起半边眉头,“怎么?吃醋了?” 元昭帝凛然威严,气势吓人,后宫妃嫔们对待他时,多是畏惧,哪怕长孙皇后,背地瞧不起他,见他时也是亲侍鞋袜,谦逊恭顺。 梅宝林那种,稍微带些教导语气的,已经是他后宫里旳绝无仅有。 傅充仪醋的阴阳怪气他! 他没经历过。 “来,含璎,让朕看看你酸成什么样了?”元昭帝颇感兴奋的上前,用手捏住傅含璎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哼!”傅含璎嗔声,伸手推搡他。 没推动。 元昭帝稳如泰山,得寸进尺,一个展臂,把傅含璎抱到膝前,亲她的面颊,傅含璎用掌心抵他的脸。 两人闹着闹着就躺下了。 路九德愕然,心里狠狠扇了个自己一个耳光。 果然啊,阉人就不该去猜人家男女之间的情趣儿,他懂个甚啊?就觉得陛下会气恼? 心里很喜欢的大美人,因为自己多跟别人说了几句话,捻酸吃醋,嗔声恼语,陛下不知道多得意呢! 他连个屌都没有! 就别乱猜了! 他呲着牙,把殿内伺候的人轰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屋里,两人狠狠闹了一回,事毕,傅含璎撅着嘴儿,裹着被子滚到一边儿,元昭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一伸胳膊,连人带被子全都抱进怀里,他轻叹,“含璎,你这人,刚刚相处时,明明温柔体贴,嘴又甜的很,说什么‘从不忍看朕难过’,怎么如今,朕跟你姐姐说句话,你就恼上了?” 傅含璎别着脸不说话。 “闹脾气?”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余光瞧着他,觉得应该闹的差不多了,撒娇耍赖闹脾气,懂得分寸,那叫懂趣,闹过了,就真成嫉妒成性,面目可憎了。 她嘟唇,软软嗔声,“我哪有闹?我一没瞪眼睛,二没骂人,也不曾出殿门去拉你进来,就是坐屋里看了你们一眼。” “是你要撇下姐姐,自己进来找我的。” “跟我没关系!”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是朕的问题行了吧。”元昭帝摇头。 两人‘重归于好’。 傅含璎借着这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了借山行宫的情况! 元昭帝去避暑也是要处理朝政的,借山离京城足有一百里,朝臣们来回奔波不起,元昭帝用顺手的大臣,都会被他赐居行宫里。 李家父子,都是他的顺手臣子。 “……陛下,此番借山行宫,只有淑仪娘娘和臣妾两人前往,你事情又多,不能总陪着我,难免有些寂寞……” 她轻声暗示。 “无妨,臣子会带着女眷夫人,你寂寞就招见她们陪你玩耍聊天!”元昭帝顺口而出。 傅含璎眉眼微弯。 李探花无妻,又极宠爱元静女,应该会带她吧? 到时就能见一见了。 若他不带…… 下次在找机会好了。 ——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御驾一行,浩浩荡荡离开皇宫,金辇玉硌,华盖如云,随行宫人足有数百,宫女太监各司其职。 御医随驾,备下各类药物,以防暑热不适。 另有御林军列队卫,气势如虹。 御驾前往借山行宫,随行嫔妃,除了赵淑仪和傅含璎之外,又加了梅宝林。 这位在慈安宫里坐了两天,终是磨得长孙太后松口,愿意带着她。 而桑修容却没有好姨母,最终留在宫里,但她的信也不是没起作用,端宁长公主携夫桑国公,一同伴驾。 桑修容的原话是,“母亲,我绝不能看着傅家姐妹得意,她们全陪陛下去行宫了,偏我不成!” “我,我恨不得死了。” “你和爹也得去,替我去看看她们,不能再让她们威风了!” “要不然,我得活活气死!” 心里实在疼女儿,端宁长公主顾不上元昭帝的冷待,舔着脸,仗着辈分硬跟着。 同行的,还有旁的宗室王爷、王妃、郡主、世子,足足几十个人。 她混夹其中,到也没显得多突兀。 御驾一行,属于宗室的队伍里,端宁长公主盘膝坐在马车里,眉眼间皆是愁容。 她身侧,一身淡粉色锦缎衣裳,手腕上带着碧玉镯子的女子跪坐着,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檀香扇,轻轻给她扇风。 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容貌算不上顶尖儿,也是中上之姿,看着极是温柔可亲。 然而,凝着端宁长公主的眼神,却总有些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惠娘,你也累了,歇歇吧!”端宁长公主说。 惠娘跪坐着,语意关切,“殿下,天气这么热,马车里也闷得慌,打个扇子,能稍微凉快些!” “奴婢不累!” “你是致远和致宁的生母,伺候本宫和国公爷二十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自己累着?”端宁长公主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半是教训,半是体贴地道:“这些小事,让丫鬟们干就成了!” “你别丢了致远和致宁的脸面。” “本宫也……” 第45章 龙肝凤胆都不香的 “殿下,奴婢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啊,一身荣华,皆赖殿下所赐,伺候您,就是奴婢的正事了!” 惠娘恭敬顺从,笑容柔顺,“二少爷和三少爷的母亲是您,奴婢不过是替您生了他们而已。” “惠娘,你这人!”端宁长公主摇头,没好气地道:“咱们主仆相处二十多年了,本宫是什么脾气,你不晓得吗?” “你体贴恭顺,对本宫忠心,本宫自然不会疑心你!” “今儿晚上,你去国公那里伺候吧,致远和致宁会去请安,你也见见他们!” 惠娘咬唇,温驯感恩地叩首,“谢殿下恩典。” “行了,你去吧!”端宁长公主挥手,见惠娘跪退下车,又随口吩咐一句,“你好歹是国公爷唯一的妾,生了两个少爷,大小也是个主子!” “把架子摆出来啊,别像个窝囊包一样,谁都能欺负!” “有殿下护着,谁敢欺负奴婢啊?”惠娘含笑,恭敬叩了个首,转身下车了。 端宁长公主独自坐着,看向窗户,心里思却已经飘回皇宫,记挂到了女儿身上。 “心宜啊心宜,长孙皇后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你这个直肠子,哪里玩得过她?都怪娘啊,是娘太着急了,竟然没防备着她。”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呵呵,长孙昭明,你也别想着永远拿捏本宫!” 她喃喃,面色阴冷,然而,眼里却流露着无奈。 闺女给人家手里捏着呢?投鼠忌器,再放狠话,再是不甘,又能如何呢? —— 御驾进了借山行宫,长公主身份尊贵,被安排进内园,独占碧春阁,留下宫婢安排行李,她起身前去拜见长孙太后。 身为帝王之母,长孙太后住的地方,自然是行宫风景最好,地处最佳的万春园,距离宗室所居,有些距离,端宁长公主一路急行,还没到地方呢。 就有传信儿的小宫女,跑进园子里禀报了。 于是,端宁长公主刚刚进入万春园,远远的,便见一抹清淡身影,袅袅婷婷,翩然而至,来到自己面前,盈盈下拜。 声音清冷,“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是你!”端宁长公主眼神复杂,“梅宝林,你怎么过来了?” “回殿下,是太后娘娘吩咐臣妾来迎您的!”梅宝林神色淡然,姿态从容,目光里,带着些许怜悯和据傲。 这回行宫避暑,桑修容上蹿下跳,丑态百出地想要伴驾,却是徒劳无功,落了个贻笑大方的结果,而她呢,不过跟太后姨母求了两句。 便得偿所愿了。 长公主虽然是嫡出公主,身份尊贵至极,终归也抵不过太后娘娘! 梅宝林这般想着,忍不住出口教导,“殿下,太后娘娘对您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您也要懂得感激才是。” 别再为了桑修容惹是生非,伤太后姨母的心,给烈郎找麻烦了。 她语重心长。 端宁长公主的表情,瞬间沉下来,眼神阴冷,她几乎想要训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我? 然而…… 打狗也需看主人,梅宝林背靠太后,那是心宜的婆婆。 “太,太后的慈爱,本宫自然晓得!”端宁长公主咬牙挤出一句。 “殿下晓得就好,也不免娘娘对您的宽容。”梅宝林淡笑,脖子高高昂着。 —— 行宫里,傅含璎带着如意安顿下来了。 她住的地方,就在元昭帝的翠微堂右侧的园子,名叫兰庭,面积不大,景色却是极好的。 精致的小院子,佳木茏葱,奇花绽放,院中间,石榴树高高攀起繁茂枝叶,墙角处,几株茉莉开得正好,洁白的小花星星点点,散发着淡雅的芬芳。 院子角落,一座精巧的八角亭隐于花丛间。 傅含璎顾不上欣赏,仅是把园子的事,交给如意后,便被元昭帝叫走了。 翠微堂比之兰庭,大上了几十倍,堂里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傅含璎目不斜视,进得堂内,一眼看见元昭帝斜靠在榻里,微湿的发丝散着,手里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陛下!” 傅含璎微微福身,笑盈盈的唤。 元昭帝没答,冲她伸出手来。 傅含璎上前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目光放到发丝上,“陛下是刚刚洗漱过了,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呢?” “湿着头疼。” 她说着,回身看向路九德。 路九德极是机灵,飞快递上软布贴,傅含璎拢住元昭帝的长发,轻柔替他擦试。 元昭帝冷眸微阖,神色流露惬意和舒适,他声音闷闷的,“朕原本给你准备的院子是听风斋,那个地方大些,可后来看了图,兰庭院子里有石榴树,喻意好些。” “而且,那里离翠微堂也近,朕去看你方便!” “我看见石榴树了,好粗壮的古树呢,上面结满了果子,兰庭的小宫女们都绕着路走,说是怕被果子砸了头!” 傅含璎笑言,见他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把布巾放下,随口道:“我还想着,过几天有空闲,摘些石榴下来,尝尝甜不甜!” “能种进行宫的,都是培育好的树种,应该是甜的!”元昭帝睁开眼睛,把她抱进怀里,大手摸着她的脸颊。 嗯,太医院的调养药效果不错。 傅充仪的小脸儿粉嫩粉嫩的,看着就很健康。 好像石榴儿。 他慵懒的眯眼,傅含璎被他感染,靠进他怀里,两人拥抱着,懒洋洋,热烘烘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天边已经染上红霞。 路九德进来问,“陛下,传膳吗?” “嗯!”元昭帝困劲儿没下去,依然侧躺着,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娇躯,眼睛半眯着。 路九德犹豫片刻,直接把单子给了傅含璎。 刚住进来,进宫和皇宫自带的两拔御厨‘争奇斗艳’,进的单子上什么奇珍异膳都有,只是天热,元昭帝看着厌厌的。 傅含璎觉得,现在给他上龙肝凤胆,他都未必愿吃。 “让膳房看着进冷淘吧,要酸甜口的,多放辣子,再配几个凉菜冷盘……” “冷盘要有荤的。” 第46章 她不能行房事 冷淘算是民间时兴的小吃,是用槐叶汁和面粉揉的青面,煮熟了放进水里浸泡,再配上芦笋,黄瓜丝、牛肉、香菜、大蒜、熟芝麻,花生米…… 加上沉醋白糖,调出酸甜口来,极是开胃。 尤其,御膳房的人,拿冰块把冷淘的汤给镇了,入口浸凉。 元昭帝平时不爱吃素的,但今日‘咕噜咕噜’,连吃了三碗,又干掉了两盘卤牛肉,啃了四个凉拌鸡爪~ 傅含璎吃了一碗面,配的椒盐小鱼儿。 元昭帝看着她吃,也夹了两筷子,觉得颇为不错。 小杂鱼儿炸得又香又脆,入口酥麻,配上椒盐儿,别有一番风味。 他又让御膳房上了一盘。 吃得满脸开怀。 路九德眼睛都看直了,心说:果然啊,陛下不是喜欢吃荤的,也不是喜欢吃素,他就是喜欢吃傅主子点的! 明明午间,杂家伺候的时候,陛下就没那么好说话啊! 他愤愤不平。 两人用过晚膳,出门在翠微堂里转圈消食,回来后,自然也是傅含璎侍寝。 她就没打算走。 月夜繁星,夜色正浓。 帐子里,傅含璎裹着薄丝被滚到元昭帝怀里,伸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唇吻他。 元昭帝被亲得呼吸急促,冷颜胀红,却依然用手拉开傅含璎,双臂把她紧紧摁住,控制着她的身体。 他喘息道:“别闹了,你正吃着药呢,太医说要禁房事。” “嗯?禁了还传我来?”傅含璎粉面含春,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支着肘儿,媚眼如丝的瞧着,俯身冲他耳朵冲了口气,笑盈盈道:“陛下,就这样舍不得我?” “一夜半刻都离不开!” 元昭帝的耳后,滚烫一片,他沉着脸,把她拽过来,恶狠狠的亲她,直把她亲的喘不过气,开始挣扎了。 才终于放手,双臂摁着她道:“再闹,就真的弄你了!” 傅含璎吐了吐舌头,没敢再惹她。 两人拢好衣裳,躺下睡觉,然而,刚刚换床,总有些不适应,半点睡意都没有。 “陛下……” 他们开始闲聊了。 傅含璎好像无意,“我刚刚瞧着翠微堂西边,境湖对面,一直人影绰绰,闹闹杂杂的,是住进什么人了吗?” “我记着,王爷公主们都在万春园附近啊!” “那是朝臣的居所!”元昭帝闭眼,心里数着数儿,平息自己,口中散漫道:“他们和他们的家眷,都安排到那边儿了。” “哦,对了,你家里也有人来了。” “你爹带着你祖母和你娘,若你待得闷了,可以召见他们……” 傅含璎垂眸,心里盘算着,境湖对面住的朝臣里,有没有李湘贤?他若来了,元静女跟没跟着? 怎么能见一面,说上些话呢? 她正思索着,便感觉到炙热的视线,咄咄凝视着自己,心中一怔,抬眸去看,就见元昭帝的冷眸,在黑暗的帐子里,灼灼发亮。 嗯? 怎么回事? 傅含璎微懵,迅速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她祖母和母亲也来了,陛下有旨,可以传召…… “陛下,你怎么那么好啊?自从上次她们进宫出事,我再没见过我娘和祖母了,心里好好惦记,又不知如何是好!” “多亏陛下给我机会,真是太贴心了!” 傅含璎笑容满面,抱住他的脖子,蹭着他撒娇。 元昭帝心满意足,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行了,朕在行宫要待些日子,你和你娘也能多聚聚的。” “也不急于一时。” 傅含璎笑着谢她,两人闲聊着,很快入眠。 —— 夜问,凤栖宫。 长孙皇后枯坐宫里,看着宫灯上燃烧着烛火,神情有些恍惚,她听见殿外,良辰极小声地问:“嬷嬷,太医院又把药送过来了?怎么办啊?” 白嬷嬷音量很低,仿佛回了句话,两人又交谈片刻,说的什么! 她听不清。 长孙皇后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梅宝林一味痴情,爱恋皇帝,依靠太后,她看不上! 可她跟去借山行宫了。 傅充仪贱门薄户,奴颜婢膝,只会哄着皇帝要赏赐,要份位,她瞧不起。 但她住进了离皇帝最近的兰庭里,圣宠隆重。 赵淑仪面瓜似的,明明膝下有二皇女,也是宫里高位,却唯洪妃的马首是瞻,没有半点主子模样,她心里轻蔑得很! 皇帝却放心把三个孩子全交给她。 洪妃装温文,装贤惠,装与世无争,温暖六宫,她极不屑。 但人家却高卧着,把宫权给拿走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本宫真是错眼了!”长孙皇后喃喃。 梅宝林、赵淑仪、傅充仪,她们不过得宠而已,都算不上什么,洪妃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宫权,只能是我的!” 她已经明白了,没有后宫大权的皇后,就是个样子货,受人恭敬,却无人畏惧。 “我得想法子,把宫权拿回来,那个胡杂儿,呵呵,脾气到是大的很啊!”长孙皇后冷声,咬牙切齿着。 她沉默。 神情狰狞中,充斥犹豫和不甘。 这时,外面的谈话声结束,良辰像是走了,随后,脚步声由远而近,白嬷嬷悄无声息的上前来。 “娘娘,刚刚良辰来报,咱们在广阳殿安排的人,有些发现……” “柔才人,有两个月没换洗了!” “嗯?”长孙皇后瞳孔一缩,身子前倾,“她怀上了?” “看样子应该是的!”白嬷嬷小声。 长孙皇后拧眉,片刻冷笑,“呵呵,她那肚皮到是争气,那胡杂儿宠了她几次啊,就怀上了!” “到像母猪似的会生养!” 白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气不顺,把脸儿垂的低低的,不敢言语,静静听着。 “可惜啊,皇宫的风水不好,胡杂儿的小杂种不好生,柔才人,怕是也会像博充仪似的,有命怀,没命生!” 她这个皇后尚未生下嫡子呢,妾室怎敢有孕? “嬷嬷,你让咱们的人,把她的胎处置干净!” 长孙皇后眸光阴戾,开口下令。 白嬷嬷心中一悸,猛地抬头,她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娘娘,请您三思啊,万岁爷他,他如今对您有了心结。” “咱们宫里,一天三回,太医院给送着药呢,柔才人怀孕,区区小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您和万岁爷的关系!” “僵着已经很难办了,您再对柔才人动手……” 万一让万岁发现了,那就全完了。 第47章 有人怀孕了 白嬷嬷冒着主子震怒的风险,良言苦劝。 长孙皇后面色乍青乍白,一双眼睛,充满暴躁的死死盯着白嬷嬷。 白嬷嬷心胆俱寒,赶紧跪下,五体投地,“娘娘,奴婢一片真心,全是为您着想啊!” “您是皇后,母仪天下,何必跟个小小的才人计较?” “她就算有命生出皇子,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怎值得您冒险啊?大不了抱过来就是了!” “您膝下,已经养了大皇子,多几个又何妨?” “那怎么一样?大皇子是白氏生的,她是偷人偷死的,死后也只是个王妃,除非皇帝再不生了,他才有可能上位……” 长孙皇后本能反驳,旋即,垂头瞧向白嬷嬷。 她的乳母满脸苦相。 眉梢眼角的神情,全在担忧她。 嬷嬷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因她提心吊胆。 “本宫要冷静,一个尚不知是男是女的龙胎,不值得本宫方寸大乱!”长孙皇后突然闭眼,双拳紧紧握着,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唤醒她的理智。 她深深吸了口气,“嬷嬷,那个孩子暂时不动了,傅充仪宫里的薰香也停了!” “本宫不能再让皇帝抓住我的把柄!” 那胡杂儿…… 不。 陛下心胸狭小,一个‘宠妾灭妻’的传言,他就反应剧烈…… 她不能再错。 “是,娘娘!”白嬷嬷大喜过望,然而,看着皇后的脸色,心里又突地难过起来。 她奶大的,明媚骄傲,肆意妄为的主子,也要谨慎小心地过日子了。 她叹息转身退下。 长孙皇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等等!” “娘娘?” 白嬷嬷回眸。 “明儿,你把桑修容叫来了!”长孙皇后沉吟。 柔才人这一胎不能打,但也可以有些别的用处。 —— 借山行宫。 元昭帝和傅含璎一夜好眠,清晨醒来,搂搂抱抱,腻腻歪歪的用完早膳。 元昭帝处理政事去了,傅含璎起身,准备往境湖那边转转,探探元静女的消息,她换了件衣裳,带上如意,走出翠微堂。 走在行宫里,她没传轿子,也没去看知名的景儿,而是挑了些略显偏僻的路,半走半逛。 很快,她们来到境湖附近。 周边亭子里,有些个衣着华丽,雍容端庄的妇人,或是游湖,或是赏景。 应该是官员家眷了! 傅含璎垂眉,款步刚想上前,突地,如意拉住她的袖子,瞪圆眼睛道:“姑娘,你快看,那不是梅宝林吗?” “她旁边的人是……” “祖母和母亲。”傅含璎挑眉,一眼认出,坐在凉亭里亲热交谈的三人。 刚好是傅老太太,傅夫人和梅宝林。 “她们的伤养好了?不疼了?够不长记性的啊!” “这就冰释前嫌了?” 傅含璎嗤笑。 —— 境湖边,八角亭。 梅宝林清冷容颜一派疏淡,她恬淡无欲地看着祖母和继母,心里幽幽一叹。 “祖母,母亲,你们别说了,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 “为了子嗣,你们已经送含璎进宫,坏过我和陛下的情分了,如今,怎么还不知足呢?” 祖母和继母太贪心了,一双眼睛,只看富贵,却不曾有半分体谅她。 梅宝林咬唇,心里难过。 “娘娘,我和你爹也是为你好啊!”傅老太太急声,一双枯瘦的手,握上大孙女的腕子。 上回挨打回去,有太医照料,身体倒是很快好了,心中却始终闷痛着,精神厌厌,提不起心气来给大孙女打算! 老太太心里安慰自己,有了‘以德报怨’的功劳,孩子就能复位了,结果,出了‘私穿凤袍’的大事。 京城风声鹤唳,宫里剑拔弩张。 大孙女处境危急。 傅老太太瞬间把心凉、别扭、难过全抛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孩子的安危,偏偏,傅家户第浅薄,官位最高的,也不过区区七品,满腔真心,无处使力。 老太太急的病卧床榻,本就干瘦的身体,如今越发像个骷髅了。 “你这回落难,就是根基不稳的原故,伺候陛下五年,分位越来越低,已经成了宝林,含璎都比你位高了!” “梅仙,你要好好想想未来啊!” “含璎流了胎,几年不能有孕,是个没用的了,你得另找个‘肚子’,替你生下龙嗣。” “有个孩子,你的位置才稳!” 膝下有皇子的妃子,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 傅老太太急切,一心替大孙女打算。 然而,梅宝林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却充满了失望,她叹息,抬起手来,优雅从容地把老太太的手拂开。 “祖母,母亲,你们还是不懂我……”她淡声,清冷眉眼带着些许破碎感,和不被世人理解的痛楚。 轻轻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荣华,分位,我从来都不屑一顾,皇子是什么?靠山吗?但我满心满眼,皆是烈郎!” “接纳妹妹进来,我已经是如了你们的心愿,怎么还不够,偏要接着勉强我?” “母亲,你就这么想要一个皇子外孙吗?” 梅宝林盈盈泪眼,直指继母。 傅太太急急摇头,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她连声道:“梅仙,这事是你祖母和你爹爹商量下的,我,我……” “我只是疼你,一门心思,全都为你,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你应该懂的啊。” “是吗?那我不愿意抬举宫女!”梅宝林直截了当,目光注视着傅太太,命令道:“你帮我劝祖母,劝父亲……” 她再不想烈郎和她中间,有旁人膈应,也不愿抱养宫女的孩子。 天啊! 宫女啊,那么卑贱的出身,那么劣等的人,只要想到,她抬举了扶琴、或者司棋侍寝,她们生下孩子,抱到她膝下抚养,唤她母妃? 梅宝林浑身发冷。 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养个奴才秧子? “可是,娘娘,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皇子的,否则,你日后怎么办?”傅太太好言相劝,“太后娘娘护了不了您一辈子!” 她总有仙逝那天。 梅宝林理所当然,脱口而出,“那就再等含璎几年,她能怀一次,就能怀第二次……” 第48章 有消息了 “太医只说,含璎身子受损,要养几年,没说她彻底决了生育的希望!” 梅宝林神色淡淡,从容间满是怜悯,“她本性是好的,我愿意给她机会,等她再怀孕,这回我会护着她生产!” “会真正地把她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养。” 含璎是懂她知她的人,哪怕依然有些毛病,短视贪婪,任性幼稚,分不明轻重缓急,可她也明白,世间难得清净客。 不是谁都像她,人淡如菊,清如琉璃。 她不会苛责含璎的不完美,她愿意包容…… “祖母,母亲,我会和含璎一块儿抚养孩子,你们不用替我的未来担忧!” 梅宝林语出真心。 傅老太太狠狠拧眉,满脸不赞同。 傅夫人敏锐察觉,赶紧替婆婆开口,“可是,梅仙啊,时局易变,你哪有时间等几年的光景?含璎那个丫头,相貌妖调,自私懦弱,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如你!” “她如今,哪怕有两分得宠,也是靠着那狐媚不上道儿的手段,人家皇帝万圣之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两月三月就会厌了她!” “梅仙,你当她能长盛不衰,有好几年的宠啊?” “她又不是你,跟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她算什么啊?” 傅夫人满脸不屑。 梅宝林微微蹙眉。 傅老太太长出口气,语重心长,“梅仙,你娘的话,虽有些刻薄,却是金玉良言,你要她的!” “知女莫若母,她懂得含璎的脾性……” 如今,梅仙贬位宝林,含璎却做了充仪,上下位置颠倒,不得不防啊! 婆媳两个心疼地劝着。 梅宝林清冷不语。 不远处,隐在树后的如意,已经气得跳脚,开始磨牙了,“老祖宗和夫人,她们总是这样!她们一直这样!” “疼梅宝林就疼呗,凭什么要踩我家姑娘?” “我们姑娘怎么妖调了?怎么自私懦弱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家姑娘明明又好看又贤惠,又温柔又大方!” “很好很好,她相当的好,你们,你们就是不识货!” 如意气呼呼抹掉眼泪,狠狠盯着傅家婆媳,“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要欺负我家姑娘?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好了,如意,别气了,她们这样已经十几年,你还没习惯吗?”傅含璎见她如此,轻轻抬起手,放到她肩膀上拍着。 语气轻松。眸里,却有一丝隐隐的光,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 她笑容平淡。 如意瘪嘴,不甘跺脚,“姑娘,老祖宗和夫人这么羞辱你,你都不气的吗?” “你替我气了,我就不气了呀!”傅含璎笑容加深,扬了扬眉,她道:“况且,与其浪费时间跟她们纠缠,我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 姐姐想要抱养孩子吗? 前世宫里这个时候,好像是有人怀孕了,只是没生下来,七月早产,母子双亡…… 七月早产? 嘶,她是不是能用这件事,做些布局呢? 傅含璎潋滟眸儿微暗,重重凝视梅宝林片刻,旋即,挥手唤如意,“走了。” 她转身离去。 如意包子脸愤愤,冲着傅家三人,横眉立目‘啐’了一口。 “呸!” 她追着自家姑娘跑了。 —— 傅含璎带着如意在湖边转圈儿,终于找到了‘成果’。 绿荫成林,一树藤萝缠绕的秋千架下,三岁的大皇女和二皇女,笑的甜甜的坐着,五岁的大皇子推着两个妹妹! 一应宫女太监围在三个小主子身边,时刻伺候着。 旁边凉亭里,赵淑仪和两个中年贵妇坐着喝茶。 傅含璎眼睛发亮,做出游玩疲惫的模样,走上前去。 赵淑仪一眼看见她,笑着招呼,“是傅妹妹啊!” “臣妾拜见淑仪娘娘!”傅含璎微微福礼,赵淑仪连忙唤起,将她让进凉亭,招呼宫女上茶后,又把周围两个贵妇介绍给她。 “这位是长乐郡主,这位是李相夫人……” “二位安好!”傅含璎欠身。 两人中,李夫人起身还礼,长乐郡主颔首。 三人打了招呼,傅含璎在赵淑仪的邀请中坐下,谈天说地中,她的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李夫人! 这人是李湘贤的亲娘,前世的传闻里,是她逼死元静女,又去其衣裙,令其以发覆面,口塞麸糠,扔到乱葬岗。 端宁长公主痛失爱女,痛心癫狂,手持利刃,闯入相府,乱刀砍死李夫人,把事情闹大了,堂堂公主,避祸出家。 傅含璎打量李夫人,娟秀柔和,笑容可掬,品其言行,也是温声细语,谈吐优雅! “……夫人,我听闻令媛也来避暑了,怎么没见着?”她出声问。 “回充仪,小女是未婚姑娘,不大方便随意走动!”李夫人含笑,客客气气,“就留在院里,有人陪着她呢!” 傅含璎挑眉,仿佛随意道:“哦,那样也好,我听说李探花的夫人来了,姑嫂一块儿,倒也有人说话,不会烦闷!” 李夫人神情一怔,拧眉道:“充仪哪里听得消息?我那二子并未娶妻,只带了个妾室伺候……” “怎不见呢?”傅含璎快声问。 李夫人没有思考时间,本能答道:“她身份卑微,哪能进内园来面见贵人们?没得丢了身份,白日里,她都在禅韵佛堂里清修,等闲不会离开!” 禅韵佛堂,就是借山行宫外部的小佛堂…… 傅含璎眼波微转,“哦,这样啊!” 她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李夫人多少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下一刻,大皇子那边出了些问题,他推秋千推的太急。 二皇女掉下来了。 “哇……” 孩子尖锐刺耳的哭声,响彻镜湖边,四个人赶紧起身,奔到秋千旁,又是抱又是哄的,二皇女脸上蹭破点皮,赵淑仪又心疼又气恼,狠狠发作了伺候二皇女的宫婢。 拉出去打了三十板子。 闯了祸的大皇子小脸局促,双手搓着,想求情却又不敢,一双效似先王妃白氏的杏眼,水汪汪的,含着包泪水。 傅含璎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他~ 第49章 来吧,真假千金之局 大皇子五岁了,身形却很瘦弱,小脸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杏眼有几分女气,看着可爱秀气! 却…… 没有几分皇家风范。 前世傅含璎从冷宫出来时,大皇子已经病逝了,宫里也没人提他,就连元昭帝都把他忘了。 他不是个冷血的帝王。 大皇子是他的长子,白王妃是他的嫡妻,看他对姐姐的态度,是个念旧情的。 白王妃的事儿……有内情? 傅含璎挑眉,脑中念头闪过,却很快放下。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她有很多要务得做,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 她要先把能拿到的势力,全捏进手里! “大皇子别怕,妹妹没事的,你看,淑仪娘娘不是把人哄好了吗?” 傅含璎握着大皇子的手,温声安慰。 大皇子乖乖点头,任她牵着,小声道:“谢谢傅娘娘~” 傅含璎微微蹙眉,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却把‘白王妃’的名字,印进心里了。 她拉着大皇子上前,彼时,赵淑仪见二皇女受伤不重,也缓过神来,蹲身开始安慰大皇子,傅含璎见事情平息,想得的消息,也得到了,便没多留,告辞离开。 —— 傅含璎回到兰庭,叫来行宫的宫婢,打听了下禅韵佛堂的位置和情况…… 晚上,元昭帝来了,他坐下伸臂抱住傅含璎,笑着问,“朕听说,你祖母和母亲去梅宝林那里请安了,可来看你了?” “见着家人,高不高兴?” 傅含璎:…… 呃! 回想起境湖边,傅老太太和傅夫人那些偏心至极的话。 陛下真是,呵呵,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如意立在旁边伺候,嘴都撅起来了。 “……没来看我!”傅含璎半侧身子搂着他,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许是她们太担心姐姐了吧!” “姐姐那里,又是凤袍,又是降位的,事情太多,也就顾不上我了!” 她的语气很低落。 元昭帝一怔,没想到傅家婆媳这样偏心,整整一天的功夫,竟没抽出片刻来瞧瞧傅充仪? 傅老太太就罢了,傅夫人是生母,竟也这般。 “你要是想她们,直接传召过来就是!” 他心生怜惜,温声安慰。 “嗯~”傅含璎点头,搂着元昭帝的胳膊用力,她小声道:“她们不来就不来了,反正,我有陛下呢!” “陛下,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这个问题对元昭帝来说,相当陌生了。 没登基前,他是王爷,是尊贵的皇子,登基后,他是万圣之尊,大夏皇帝,又长了副‘魔主’相貌,‘太岁’气质,妃子们向他求怜的次数很少! 大胆争宠的,也就是像桑修容那般,唱个‘杏花春满头’,求的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女子求怜,惯来婉转,哪有傅充仪这么直接的? 他怎么答? 好? 显得不矜持。 不好? 她刚刚被家人错待了,只剩下朕,再被拒绝会很难过吧。 元昭帝耳尖通红,心里有被表白的羞意,以及微微的暗爽。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圈住她的腰身,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就感觉到傅充仪像个小猫般,一拱一拱的把肩膀缩进自己的臂弯。 两人贴得很近。 元昭帝垂头去看,正正瞧见她噙着甜笑的唇角。 “你啊……” 他幽幽叹着,一个翻身,把傅充仪娇小的身子,整个搂进怀里,夏日夜晚,暑热难耐,他却半点不觉得燥。 心里暖烘烘,懒洋洋的。 傅含璎热的要死,不耐烦的动弹了两下,又被锢紧。 她心里觉得,今日份的哄皇帝算是结束了,便叹息提起,明天想要禅韵佛堂拜一拜。 按理宫里嫔妃们,哪怕跟随圣驾到了行宫,也应该安守内宫,禅韵佛堂虽然也在行宫范围内,距离却远了些。 但是…… 傅含璎说要去拜佛时,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眼里带出几分思念和悲凉。 元昭帝一下子就想到那个无缘来到世间的孩儿! 傅充仪是想去给他点盏往生灯吧? 他长长一叹,“去吧,朕派人跟着你。” “嗯!”傅含璎轻声谢恩,仿佛感激。 嘴角却勾出一丝窃笑。 —— 次日清晨,踩着露水,傅含璎早早起来,送走元昭帝后,准备前往禅韵佛堂 元昭帝派了季元白和两个小太监随行伺候。 傅含璎带着如意,一行人出了兰庭,坐上轿子向佛堂方向而去,结果,没走多久呢,迎面撞见了梅宝林。 “含璎,你去哪儿啊?” 梅宝林一袭白衣,眉眼淡淡,飘然若仙。 只是看着傅含璎的眼神,有些复杂。 “……姐姐,我听说行宫里有个佛堂,准备去拜一拜!”傅含璎蹙眉,轻描淡写。 元静女的事…… 她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世事从来不随人愿,梅宝林闻言,广袖一摆,“刚好昨日祖母和母亲跟我说了些事,我心里很乱,到佛前拜拜,清净一下也好。” “凡事俗欲,与佛祖面前,都能尽数散了。” 她说着,没给傅含璎拒绝的机会,直接传来软轿。 傅含璎抿唇挣扎着,“姐姐,佛堂在行宫外院,我也是求得陛下圣旨,方能前往,你随着,不大方便吧!” “无妨,我有太后玉令,行宫四处皆能走得!” 梅宝林昂首,一脸自得。 傅含璎暗骂一声,败下阵来,两人就同行前往,季元白自然伺候着,一行人脚步匆匆,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来到了佛堂前。 禅韵佛堂隐匿在山林碧绿之间,面积不大,威严古朴,飞檐高高翘起,似振翅欲飞的鲲鹏,雄浑大气,檐角下铜铃小巧精致,在风中晃动,发出清脆响声,与山林间的鸟鸣和风声交叠,仿如古谱。 “好一派净土!” 梅宝林淡声,站在古寺前,好像要乘风而去。 “姐姐,咱们先去拜佛吧!”傅含璎迈步进了佛寺,穿过院落,直至主殿,只是尚未进入,就见佛堂里,已经站了三个女子。 其中两个互相挽着胳膊,形态亲昵,神情据傲,另一个,垂手卑微,跪在地上。 那跪着的人,正是元静女! 第50章 有女静姝 秦太太送来的信里,有一幅元静女的小像,傅含璎认得出她的长相。 她的脚步,一下顿住了,梅宝林走到她身边,见这情况,也是停步…… 佛堂里的三人,没有发觉。 两个互相挽着的姑娘,相貌娇美,衣着出众,她们俯视着元静女,其中,看着年纪小些的,拧眉出声,“元静女,你已经迷得我二哥哥纳你进门,为你拒婚了,还不知足吗?” “我二哥哥哪里对不起你?你刚刚在佛前,说的是什么话?” “你想求去?拿捏谁呢?真是打量错了主意,我二哥哥色迷心窍,但我爹娘不会放任他胡闹的!” “你别想扶正!” “我心里的嫂子,只有洪姐姐一个……” “湘云,别胡说,我和你二哥已经退婚,李洪两家,没有亲事了!”被她挽着的,相貌清秀,气质出众的女子,微微蹙眉,轻声说着。 傅含璎了然。 这二人,应该是李湘贤的妹妹和前未婚妻洪姑娘了! “元氏,我和李公子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必打探我的行踪,说些有的没有,来试探我的态度!” 洪姑娘语气温和,“你刚刚在佛前说,你不愿入李府,可你如今是李公子的宠妾,你又说,你不想要荣华富贵了,但你拿了李公子的银子,你还说,你不爱慕李公子,想要求去,可是……” “李公子为你忤逆父母,退了和我的亲事,闹得李洪两家关系尴尬!” “凡事论迹不论心,我看中的是结果,你也莫到我面前装可怜,装脱俗,那对我没用,你若想扶正,自去痴缠李公子就是了!” “那不是你擅长的吗?” “不!”元静女仰头咬牙。 傅含璎骤然发现,她的声音很娇媚,相貌也极好。 洪姑娘摇头,眉眼浮出抹轻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跟我装什么?我又不会是你的主母……” “嘶,难道你是觉得,我跟李公子还能再续前缘吗?” 她愕然失笑,“不会的,我洪聘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吊死在李家那颗树上,元氏,我给你个准话,我不会嫁进李家。” “你放心好了!” “所以,别在打探我的行踪,堵着我惺惺作态!” “娼伶伎人之尤,没得让人恶心!” 洪聘说罢,甩袖从后门离开。 “洪姐姐!”李姑娘惊声,抬步欲追,元静女骤然起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等等,李湘云,洪姑娘不知道我和你哥的事儿,你却是从头看到尾的!” “我怎么进得你家?你一清二楚!” “我要走,你们放我走,放我走!” 她咬牙切齿地吼着。 李湘云一惊,急忙甩开她,回头道:“好了,静女,你别闹了,我二哥哥跟你解释了多少回,他是喝醉了,也是真心爱你的,你怎么总纠着那事不放呢?” “你是个歌女,我二哥哥堂堂探花,风姿俊美,你能伺候他,不晓得多少女子羡慕你?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他都给你名分,也为你拒婚了!” “我不想要那个名分,也没让他拒过婚!”元静女咆哮,“我只想回家,我不追究那件事了,我认倒霉了不行吗?” “静女,你娘已经替你签了契,你是李家的人。”李湘云叹息,好声好气地哄着,“你娘带着银子离开了!” “你回什么家?” “二哥哥的院子,就是你的家!” “我娘不认字的,是李湘贤骗她,是你们对我娘说,她的身份会连累我,让我被人看不起,她才走的!”元静女吼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是瞎的,她那么大年纪了,你们把她骗走!” “李湘云,我救了你二哥的命啊,你们轰走我娘,强逼我,让我做妾,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凭什么?” “因为我二哥哥爱你啊,是你出身太差了,他才会那么做的!!”李湘云叹声,不耐地对她道:“行了,行了,你别闹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追回洪姐姐,她是个好脾气的人,她做你的主母,你才有好日子过!” “我舔着脸讨好洪姐姐,都是为了你。”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敢吼我……”她推搡,满口抱怨地追了出去。 元静女跌坐地上,满脸是泪,满身狼狈。 “强奸犯,混账,娘,娘啊……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她据坐着,毫无形象地痛哭。 傅含璎紧紧拧眉。 梅宝林神情疏冷,眉眼间带着些许惊讶,和一丝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轻轻叹息,“唉……” 元静女听见了,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她猛然抱住膝盖,泪眼朦胧地狠声,“谁,谁在那儿?” “抱歉了,元姑娘,家姐和我前来上香,无意撞见,请姑娘莫在意。”傅含璎迈步进殿,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上前,“擦擦泪吧。” 元静女警惕地看着她,眼窝通红。 梅宝林的眉头蹙了蹙,面露嫌弃。 虽然听此女刚刚的哭诉,她的处境确实有几分可怜,但身份太卑微了,区区娼伶贱户,怎配跟自己交谈呢? 她侧头,无声催促妹妹快些离开。 傅含璎根本不想走,反而掀裙直接席地,坐到元静女身侧,见她不接手帕,便亲手替她擦了擦泪。 “姑娘,刚刚虽是无意,但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你是李相府的是吧?我也曾隐隐听说过你的事儿,虽然不算多全面,但是……” 看着惊讶到不敢动弹的元静女,她顿声叹道:“我总觉得,无论处境如何,人总要活着才有机会,对不对?” 元静女的神情,不受控制地让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六年的冷宫生活,她就是个会喘气的尸体,满腹怨恨和委屈无处倾诉,就像眼前的元静女! 她好歹有如意陪着,可眼前的人,却连养母都被轰走了,而前世,她最后的结果,却是被活活打死! “你想跟我聊聊吗?也许没什么帮助,但我会仔细听的!” 傅含璎轻声。 元静女呆呆的看着她,大概是太憋屈,太绝望,她竟然真的开口了,“说说就说说吧,免得我死了,也没人知道我的事儿!” 第51章 李探花被仙人跳了? “我叫宝妞,是我娘从嫣渠里捡来了,我娘说捡我的时候,我被放在一个特别漂亮的雕花食盒里,脐带血都没干,整个人青青紫紫的,哭声却很大……” “娘捡了我,喂米汤把我养大,我跟她学弹弦,学唱曲儿,我相貌好,唱的靓,挣的也多!” 元静女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两眼怔忡,像是陷入回忆。 梅宝林的眉头,一直拧着。 傅含璎却注意到——嫣渠,那是西城最发达的水道,蔓延大半个西城,端宁长公主府里,似乎也用着…… 没人言语。 元静女的声音,在佛堂里,在观音菩萨的佛相下,缥缈悠长,“……今年二月份,我遇见了李湘贤,他醉酒跌进水里,我看他衣着不凡,冒险下水救了他,我想他给我谢礼……” “我相貌越长越好,一直唱曲儿不是办法,娘年纪大了,眼睛是半瞎的,我想要银子,给她养老。” 她紧紧握拳,“可是李公子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了,他说他是商户子弟,家里有钱,他说他会娶我!” “我是孤儿歌女,带个半瞎的娘,出身不好,但我长得美,商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我,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二月的大冬天,河水寒凉入骨,他醉酒掉进去,没人捞他,他会死的!” “我为了救他,高烧三天,差点没命,我觉得我可以嫁给他,就同意了,他相貌好,有风度,有学问,我问什么他都知道!” “他给我改名叫‘静女’,说‘有女静姝,俟我于城隅’,说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我和娘漂泊半生,终于有依靠了。” “我们相处着,期间我也疑过他,但他很快带了他妹妹来!” “他家人都来见我了,想来是肯接受我,我就打消了疑虑。” “我以为我找到了良人,结果,四月份的时候,她娘派了个嬷嬷过来,原来,我的‘李公子’,是李相府的探花郎,是京中出名的公子哥,是洪相爷的乘龙快婿。”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嬷嬷看我的眼神,她说:她们夫人知道我了,说我身份卑贱,给公子当个通房都不配,说给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滚得远远的……” “我当时没答应,约他来家,试探了几回他的身份,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就接下银子了!” “五百两,好多钱啊,我唱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 元静女突然笑了,两眼放光,但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往下掉。 她明明在笑,但傅含璎却觉得,那笑比哭都酸涩。 梅宝林深深皱眉,神情从些许怜悯,转化成淡淡的轻蔑,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居然,真的收了银子!” 铜臭污人,贪婪成性。 她居然为了银子背叛爱情? “我收了,我带着银子和娘离开京城,准备到南边,可是我们没走几天,李湘贤就把我抓回去了,他满身酒气,不顾我挣扎,用我娘威胁我,把我抓去庄子,然后,然后……” “他强暴了我!” 元静女咬牙,眼里的恨意喷涌而出。 梅宝林忍不住替李公子解释,“是你背叛他,离开他的行为,把他激怒了吧?况且,他不是喝了酒吗?” “姐姐,你闭嘴!”傅含璎沉声,冷冷睨向梅宝林,见她沉默后,又软声问元静女,“然后呢?” 似乎听惯了梅宝林的那些话,元静女神色平静,“他把我关在庄子里,天天强迫我,说什么‘他为了我,忤逆父母了’,‘他为了我,跟贵女未婚妻退婚了’,‘他为了我,放弃了好多好多’!” “他诅咒发誓,一定会让他爹娘同意,会光明正大的娶我为妻!” “他闹腾了很久,一个月前告诉我,他失败了,不能八抬大轿的娶我了,但他向我保证,我会是他最宠爱的妾室,他会让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会照顾我娘终老……” “你同意了?”梅宝林眼神越发鄙视了。 元静女抬头看着她,嘴角突然勾了一下,笑容椎心而破碎,“你这个话问得,好像我有选择的权利一样?” “我进府了,李湘贤说带我去享福,做贵夫人,我娘一个半瞎子,字都不认识,她什么都不懂,李湘贤哄她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他说,他是怕我在跑,他不会用卖身契拿捏我,我是他正正经经的妾室……” “那不是皆大欢喜吗?李家接受了你,你得了名分,跟李公子长相厮守,全了你们两个的情分,你娘也能颐养天年,这样四角俱全的结局多好啊?!” “你为何不满意?”梅宝林惊愕,清冷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还是说,元氏,你就像洪姑娘说的那样,贪窥嫡妻之位?” “妄想扶正?” 她傲然询问。 元静女重重地凝视她,没有回答,把心里的委屈全说出来后,她情绪稳定多了,深深吸了口气,踉跄起身,她越过梅宝林,直接走到傅含璎身边。 “这位贵人,谢谢你愿意听我抱怨,自从进了李府,再没人耐烦听我说话,也谢谢你没有做评价。” 元静女脆弱地笑着,重重躬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捡佛豆,便不打扰了。” “两位,告辞!” 她转身离开,行至殿前时,突然回头看向梅宝林,轻声说道:“贵人,我是人,不是狗!” “被人骗了,我心里会难受,有人打我,我也知道疼!”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我也不想冲人‘汪汪’叫!” 说罢,她再不停留。 梅宝林怔怔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突然跺了下脚,啼笑皆非的道:“天啊,她是在向我诉风骨吗?” “一个见异思迁、利欲熏心的歌女,竟也装出高风亮节的模样!” “简直可笑!” “见异思迁,利欲熏心?”傅含璎回眸,神情平淡,“姐姐,听完元姑娘的故事,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吗?” “那是自然,凡事论迹不论心,不管她说得多好听,多可怜,她都背叛了李探花的真情,收了李夫人五百两银子,这就是见异思迁!” “她救人时,贪图回报,又见李公子衣着华丽,似是富人,方才许出承诺,便是利欲熏心!” 梅宝林理所当然,满眼怜悯道:“只是可惜李公子,为元氏奉出一片真心,为她忤逆父母,为她退去婚事,结果……” “却被一个得陇望蜀的坏女人给骗了。” 第52章 那个男人是谁? “李探花,真是看错了人,可怜他的一片真心!”梅宝林幽幽叹着,畅想未曾谋面的李家二公子! 观他的言行,一见钟情,痴情不悔,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承担重压,跟全世界对抗,甚至真的退了婚约!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李探花和元静女的感情,让梅宝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和烈郎,他们也是这样相爱,这样命苦,烈郎身为帝王,身不由己,需要冷落她,置个挡箭牌保护她,而她…… 她比元静女强上千倍百倍,她心性高洁,凡尘不染,是真心真意爱恋烈郎。 怎像元氏那般俗气贪财。 “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李探花的身份,是为了攀附权贵,才演的戏码,骗了李探花!”梅宝林猜测着。 傅含璎冷笑,“你觉得她有预谋,想攀附权贵,她又为什么要离开?” “为了五百两银子啊!”梅宝林理所当然,“一个出身卑贱的歌女,能有几分见识?” “或许是怕了李夫人,觉得攀附不上,索性拿银子走人,或许是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一时被贪婪蒙了心!” “她不是也说,她救李探花,就是为了银子吗?” 她眉眼间的轻蔑越发明显,“含璎,元静女对李探花是有救命之恩,但是,在她贪心想着救人能得到回报时,就已经落了下程。” “救人性命,乃舍己为人的大义,怎能抱着那样龌龊的念头?” “况且,她又收了李夫人五两百银子,更是错上加错,再没得挽回了!” “她没能成为李公子的正妻,而是妾室,应该就是李夫人瞧不上她的人品,也有可能,是李公子心灰意冷,察觉了她的为人……” 她猜测着,悲悯李探花的‘所托非人’。 傅含璎眼神发冷。 救人,就不能求回报吗? 被男人骗了,被权贵驱逐,不能拿赔偿吗? 姐姐,你了不起啊,你清高啊,你生在繁华,处处锦绣,但你不知道,体面,骄傲,那是有权有势的人才配拥有的,对很多人来说,饿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 冷宫六年,傅含璎为了活命,何曾没放下过尊严! 为了高烧的如意,她也拖着残躯,跪在小太监面前,舔着脸儿求他施舍一些药材! “姐姐,我去洗漱一下,你先拜菩萨吧!”傅含璎抬头,看了眼悲悯世人的菩萨像,轻声说了句。 “嗯,你早些回来!”梅宝林矜持颔首,跪坐蒲团,口念佛经,“怜惜众生苦,敞心向轮回……” —— 傅含璎离开佛堂,她要去找元静女。 刚刚她说,她要去捡佛米,那应该在后厢房~ “我去净手,你们守着门口就是!” 叮嘱季元白和如意等人后,傅含璎抬步走过回廊,绕到佛堂后面,一处小窗户时,她突然看见月亮门后,一道身影匆匆走过。 那是个男人…… 嘶,怎么会有男人? 傅含璎心里一悸,忙侧身避到柱子后面,目光一凝,便发现那男人四十多岁,相貌清隽,面白无须,身上穿着棉布长袍。 脚下却是一双官靴。 他那位置,刚才应该正好在佛堂后窗,能全程听见元静女和她们的对话! 他…… 眼睛有些红呢! 傅含璎拧眉,想要再观察,那男人已经脚步如风,直接‘刮’走,消失不见了! 秦太太信里说起,桑国公府的人再打听元静女的事儿,他们是这个时候,就发现不对了?那为何前世,直到元静女身死才暴发? 这个穿官靴的白面男人,是桑国公府的吗? 傅含璎猜测着,脚步却没停,直接走到后厢房,一个屋儿,一个屋儿的推门找人…… 元静女跪在地藏王菩萨的佛像,恭恭敬敬地捡佛米。 “姑娘想求的是什么?”傅含璎站在门边,静静看她,突然开口。 “求我娘平安!”元静女没回头,声音却有些打颤儿,“她要是活着,我就求她拿着银子,平安度日,要是死了……” “我求地藏王菩萨大慈大悲,愿意庇护个瞎眼婆子!” 她挚诚地磕头。 为她那个,不知道被李湘贤赶走,还是囚禁的养母。 “求菩萨保佑,终归缥缈,元姑娘可想过自救?”傅含璎上前,微微屈膝,坐到元静女身侧。 元静女停下捡佛米的手,转头苦笑,“贵人,你何苦消谴我,你觉得,我这处境,有自救的路吗?” “以前没有,我来了,你就有了!”傅含璎说,见她不解,“元姑娘,我见你有两分面善,正巧,我也知道,二十年前,有一家权贵丢了嫡出女儿……” “你什么意思?”元静女眼睛瞪圆。 傅含璎,“我有可能,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位高权重,富贵显赫,能轻松解了你如今的围!” “富贵显赫的家人?解我的围?”元静女喃喃,片刻,又自嘲笑道:“贵人,我一个游荡歌女,出身卑微,市井长大,又失身为妾!” “那富贵的家人,真的愿意认回我吗?” “认不认,情况总不会比眼前更差了,不是吗?”傅含璎摊手。 元静女已经走投无路了,面对突然伸来的救命稻草,哪怕疑点重重,她也会死死抓住。 所以,她直截了当。 果然,元静女点头,“贵人,你说得对,你要我怎么做?” “除了那个雕花的食盒,你娘捡你时,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吗?”傅含璎问,“那个雕花的食盒又在哪里?” “食盒我藏着呢,旁的……”元静女从怀里,掏出个青鱼挂件,“这是包我的襁褓里裹着的东西!” “襁褓跟食盒在一块儿!” 傅含璎接过,垂头去看,青鱼的玉质不错,雕工精良,但比起玉佩,更像床头压帘子的挂件,她揣进怀里,“我知道了,元姑娘,我姓傅!” “你等着我。” 说罢,她起身要离开。 元静女没留她,而是死死盯着,突然问,“你,你会回来吧?” 她的声音,饱满期待和恐惧。 傅含璎回眸,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还等着姑娘归家后,与我报酬呢!” 第53章 宫里有人怀孕了 借山行宫,境湖旁的小园子里。 桑国公坐在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白净清隽的脸庞上。 他面色凝重。 身侧,老管家何平垂手站立,偷偷窥视主子的神色,他小心问,“国公爷,您今儿见着那元,咳咳咳……” “元姑娘了?” 桑国公凝眉,半晌,慢慢点头。 “那说上话了?”何平心里一悸,赶紧问道:“可打探出什么?” 桑国公顿身,疑惑看他。 何平赶紧垂头,假装抹眼泪,“唉,国公爷,您看这事闹的?好端端出了差错,那位元姑娘,要真是咱们府里的小主子,那,那……” “哎哟,过得太苦了啊!” 他悲天哀地。 镇国公沉默,许久开口,“还没有证据,未必是真的,说不定是母亲弄错了!” “啊~”何平眼珠子乱转,“那,要是真的,国公爷打算怎么办?” “认回小主子吗?” “这……”桑国公面露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唉,要是像母亲所言,当初是长公主行事跋扈,百花为报复她,换掉元静女和心宜!” “长公主养了惠娘的女儿,元静女被扔进嫣渠,侥幸活下来,那,我和长公主,的确对不起她,可是……” “桑国公府经不起风波了,元静女,她若真是我的孩子,我会妥善安置她,认不认回……” 桑国公想起元静女的哭诉,心里悸动,说不下去了。 “国公爷慈爱,肯定会顾念元姑娘的未来。”何平殷勤。 桑国公掩面挥手。 何平见状,不再多言,悄无声息的离开,他走出院子,站在烈日下,深思许久,最终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个冤家啊!” 他转身回屋,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避着宫人来到一处小院,轻轻叩了叩门。 很快,刚刚留头的小丫头来开门,看见是他,也没惊讶,小声说了句,“何总管快进来,我家姨娘等着您呢!” 说罢,笑眯眯地把他让进院。 何平四下看,见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跟着小丫鬟进屋。 小丫鬟离开守门去了。 惠娘从里间走出来,看见何平,张口就问,“情况怎么样了?国公爷可怀疑我了?” “没有没有,国公爷信了老太太的话,觉得百花作梗!”何平忙说,哈腰扶住惠娘的胳膊,小心安慰道:“你也别急,我看国公爷的样子,也未必会认回元氏!” 他把桑国公的话,一五一十,都跟惠娘说了。 惠娘垂脸儿深思,片刻,眼里露出强烈的杀意,“不行,一不做,二不休,元氏活着就是隐患,哪怕国公爷不想认她,还有长公主呢!” “那可是个暴脾气。” “我信错百花,她粗心大意,没把孩子掐死就扔进嫣渠,给我留了这样的隐患,今日,我便要斩草除根!” “姨娘,您的意思是?”何平脸色微白。 “当年,我把百花杀了,老太太调查时,才没查着我,国公爷也没怀疑我,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把握的!” 惠娘顿声,两眼放光,她道:“我要元静女死!” “咱们得把她除了!” “但是国公爷正要查她,现在除,太显眼了吧,万一被发现了……”何平胆怯。 惠娘沉容,斩钉截铁,“富贵险中求,我不能冒着被长公主发现的风险,况且,元静女得罪的人多着呢!” “李夫人肯定想弄死她,洪姑娘也会恨她,李家门里,看她不顺眼的也不少!” “杀她,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国公爷没彻底查清,对她也没感情,她现在死,是最合适的。” “成,那我就动手!”何平被说服了,两眼通红,咬牙切齿。 惠娘依赖笑着,“我可全靠你了!” 是夜,两道黑影自行宫出去,直奔禅韵佛堂! —— 傅含璎和梅宝林拜完了佛,回到兰庭的时候,元昭帝不在,晚上他也没来,如意打听,仿佛是宫里,长孙皇后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好像很重要。 据说陛下知道了,很是开心。 傅含璎不怎么在意,她握着青鱼挂件,满心琢磨着,什么时候行动?怎么出手…… 直到次日,赵淑仪带她们去给长孙太后请安时。 傅含璎才晓得…… “柔才人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皇后亲自派了太医,她的身体很好,龙嗣也很康健!”长孙太后笑容开怀,她道:“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个孩子,很是重要。” “柔才人终归年轻些,分位也低,皇后便把她挪到景泰宫,由桑修容照料……” 桑修容? 跟前世不一样啊! 长孙皇后是要把柔才人的孩子给她吗? 傅含璎的目光立刻转向梅宝林,果然见她面色难看,一腔幽怨,全冲着长孙太后去了。 宫里规矩,低位嫔妃没资格养孩子,哪怕生下龙嗣,也是要抱给主位的,桑修容原本是‘荣妃’的时候,自然是正经主位,可如今…… ‘修容’距离一宫主位的嫔,也只是一线之隔。 养了龙嗣,就能升回去。 这是长孙皇后给桑修容的‘甜头’?可是,宫里急缺孩子的,不止桑修容,还有个贬位更惨,已经成了‘宝林’的傅梅仙呢。 她为了孩子,都把自己这个‘肚子’要进宫了。 柔才人的龙嗣,长孙太后不替亲亲外甥女儿争取吗? 傅含璎的视线,在一对姨侄之间,来来回回的转移。 梅宝林满脸委屈。 长孙太后避而不见。 傅含璎嘴角含笑,口中不言,心里盘算着,她能不能利用这件事呢? 桑修容和梅宝林,都想要那个龙嗣,她们两个的矛盾,尖锐又不可避免! 嗯? 等等看,或许有意外收获呢! 傅含璎眉眼突地弯起来,一双眸儿潋滟生辉。 —— 柔才人怀孕的消息传进行宫后,傅含璎做下决定,要冷静的等一等,她甚至觉得,伸个三、五个月都不成问题,毕竟,据她前世记忆,柔才人怀的是个皇子。 梅宝林和桑修容的争夺,会更加激烈的。 她准备坐山观虎斗,想收渔翁之利,结果,这个念头都没撑过一天,正午过后,她就自己打破了。 元静女那边,出事了! 第54章 跟长公主摊牌 给长孙太后请完安,傅含璎眼睁睁看着,梅宝林冷着脸,走进万春园里间,随后,就传来隐隐的交谈声。 她垂眸,没敢细听,告退离开,回到兰庭,刚坐下没多大过,路九德来宣她,“傅充仪,陛下宣您翠微堂伴驾。” “诺!” 傅含璎领旨,马不停蹄地前往翠微堂,到地方时,元昭帝正在跟大臣们处理朝政。 路九德避着朝臣,走了另一条道儿,把傅含璎迎进里间,行过回廊时,她好奇地向里看了一眼。 骤然,瞳孔剧烈收缩。 大堂里,站在元昭帝对面,风姿清隽,面白无须,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不正是昨日在禅韵佛堂内,偷听她们和元静女说话的‘官靴’吗? 傅含璎呼吸放轻,面上做出好奇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地问,“路公公,跟陛下说话那人是谁啊?” “感觉胆子很大,居然不怕陛下呢!” 路九德没察觉,探头看了一眼,陪笑着回,“娘娘,那位是端宁长公主的驸马爷,桑国公!” “他是个武将,年轻时跨马杀敌,胆子自然是大的。” “哦,百闻不如一见,他居然就是国公爷啊!”傅含璎嘴上笑,心却一下子提起来。 桑国公亲自去看元静女?他们家把事情查到什么地步了? 查清了?为什么不相认呢?还是说,桑国公嫌弃元静女的经历,不愿意认她? 瞬间,傅含璎脑子里,转过几千几百个念头。 个个都不太好。 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这个下午,她没有耐心哄元昭帝了,几乎是应付着把他打发了。 傅含璎做出昨日奔波,疲惫不堪的架式。 元昭帝体贴她,让她回兰庭休息。 “多谢陛下!”傅含璎谢恩,离开翠微堂后,不加思索,直奔如园,那里是宗室们的居所,就在万春堂附近。 一路畅通无阻,进得如园,她马不停蹄来到端宁长公主的小院儿。 端宁是宗室长公主,乃是皇亲主子,桑国公是驸马外臣,行宫里,夫妻俩要分区,桑国公住在境湖旁边的小园子里,跟外臣们安居一处,身边有个妾室伺候。 长公主伴驾太后。 傅含璎走进小院,伺候长公主的宫女上前,“来者何人?” “我是充仪傅含璎,奉太后旨意,寻长公主有要务,你通禀一声吧。”傅含璎张口就说谎。 毕竟,以她和桑修容的关系,不扯点大旗,长公主怎么会见她? 那位暴脾气,恐怕要给她打出去的! “呃,请充仪稍候。”果然,宫女被她唬住了,屈了屈膝,转身进屋禀告,片刻回转,恭敬道:“充仪请随奴婢来。” “我们长公主有请。” “嗯!”傅含璎颔首,跟着宫女进了内室,转过八宝琉璃四季屏风,就见端宁长公正站在多宝阁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如意。 她神态冷漠。 “见过殿下。”傅含璎微微欠身。 端宁长公主姿态据傲,敷衍回了颔首礼,旋即直接当然的问,“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你说吧。” 她不耐烦跟打女儿耳光,害女儿降位的‘罪魁祸首’客套。 “请长公主殿下避退左右!”傅含璎也不在乎她的轻蔑。 她和长公主的根本矛盾,在于桑修容,马上,这个矛盾,就不会存在了。 “退避左右?”端宁长公主拧眉,明显不情愿,傅含璎又跟了句,“殿下,事关重大,乃太后御令,请您听从!” “好吧!” 端宁长公主见她神秘兮兮,又口口声声全是‘太后’,便挥了挥手。 几个宫女太监恭敬,飞快离开。 屋里,只剩下傅含璎和端宁长公主两个人。 “行了,你说吧,太后娘娘究竟有什么吩咐?要你这么装模作样的?”端宁长公主嗤笑。 傅含璎目光直视她,也没拐弯儿,直截了当道:“殿下,不是太后的吩咐,今日,是我有件事,想要跟您说!” 端宁长公主一怔,万万没想到,傅含璎居然敢假传懿旨,她心中一喜,立刻就想抓这个把柄,替女儿报仇除害,结果…… “桑心宜不是你女儿,她是徐惠娘生的!” “你的亲生女儿,被她和你的心腹宫婢百花联合换走,扔到嫣渠里,她流落民间,侥幸未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傅含璎干净利落。 端宁长公主瞠目结舌,愕然看着她,“傅含璎,你,你疯了吧?说的什么胡话?什么换走?什么亲生女儿?” “你,你觉得这样荒唐的事,本宫会信?” “你把本宫当傻子吗?” “本宫要治信口开河,假传懿旨的罪名!” 端宁长公主说着,转身要走。 傅含璎没拦她,从容道:“殿下,生产之后,您见过您女儿吗?百花的母亲,是内务府接生妇,是她替您接生,而您,生产后就昏睡过去,转天醒来,才看见女儿!” “而后,您也知道,徐惠娘跟您同日生产,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也是百花娘接生的,却不幸产下一个死婴。” “彼时,桑国公正在外打仗,府里只有您和徐惠娘两个主子,徐惠娘做主,让百花把死婴抱出去埋了!” “您和国公,从来没见过公府里,可怜的‘二姑娘’……” 端宁长公主顿足,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那会儿,傅含璎都没出生呢! 傅含璎淡淡一笑,“殿下,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是元昭帝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的,帝王传达,保真保实! “这也不对,你别觉得打听到些旧事,就能骗我,百花和她娘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换我的孩子,更别说,惠娘伺候我三十年,对我忠心耿耿,我也提拔她做了国公府的‘主子’!” “她没有理由背叛我!” 端宁长公主断然。 傅含璎表情浮出抹嘲弄,“殿下,您真的觉得,妻妾之间,有所谓的忠诚吗?” “至于百花和她娘,殿下,不知你是否记得,二十一年前,您陪先前来借山行宫避暑,曾经处死过一个冒犯您的侍卫!” “那个人,就是百花的亲哥哥,也是她娘唯一的儿子……” 第55章 静女遇刺 徐惠娘是宫女出身,她十一岁那年,被分到端宁长公主宫里伺候,从小粗使慢慢往上爬,直到一等宫女,又随端宁长公主出嫁。 端宁长公主生下世子,就抬举她做了桑国公的妾,也不禁她怀孕,她给国公生下两子,府里地位,仅次几个主子! “本宫对惠娘恩重如山,百花她,她……” 她也是跟惠娘一样的,都是贴身服侍她的心腹,只是百花命薄,很久之前就病死了。 “她病了,本宫甚至替她请了太医,她哥哥的事,本宫根本不记得!” 端宁长公主喃喃,不敢相信。 傅含璎眉眼淡漠,“不记得也能查到,我相信,殿下是有这个本事的。” 端宁长公主脸皮抽搐,惯来雍容据傲的脸庞,浮出抹恐惧,她颤声问,“如今,你说的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妄加猜测而已!” “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啊~”傅含璎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青鱼挂件,“不知殿下看它,眼不眼熟?” 端宁长公瞳孔剧烈收缩,不顾体面,两步冲上去抢过来,“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傅含璎不答反问,“我瞧着它的样子,就猜了一下,应该是个压帘子的挂件吧?” “或许,曾绑在殿下的床头?” 端宁长公主脸色苍白。 她和桑国公刚刚成亲时,夫妻很恩爱,住在一处,她小女儿心性,寝室里的种种摆件挂设,都要亲自挑选。 这个青鱼玉,就是用来挂床帘的,一共四个,可不晓得为什么丢了一个,当年她还发了火! “让我猜猜,当年,殿下产子,情况混乱,百花娘使了手段,让殿下产后昏迷,产房里更乱了……” 傅含璎低语。 端宁长公主脑海里,仿佛有了画面。 傅含璎接着道:“……百花匆匆忙忙,去给您端参汤,实则是用食盒拎着徐惠娘生的桑心宜来了!” “百花配合她,把两个孩子调换,慌乱里,扯了帘子包襁褓,不小心把青鱼挂件裹了进去,她没发现,拎着婴儿匆匆跑了!” “她是您的心腹宫婢,不能离开太久,就直接把食盒扔进府里水道,食盒顺着水道飘流而下,进了嫣渠,孩子受冷,大声哭嚷,被唱曲儿的元婆婆捡着,抚养长大!” “殿下,那个食盒,那身襁褓,都还在您女儿手里呢!” “您府里的东西,都是御制的,普通人可拿不着!” “你,你……”端宁长公主慌了,浑身都是软的,心里砰砰直跳,却依然倔强着,“这,这不算实证!” “昨日,我去见您女儿的时候,瞧见桑国公了!”傅含璎迎头给她一个痛击,看着端宁长公主脸色瞬间惨白,她笑道:“殿下,我的人说,最近桑国公府一直跟踪您女儿,调查她的事情……” “而桑国公也偷听我们说话,您觉得,这不算证据吗?” “他要不是查出点什么?堂堂一个国公爷,做什么偷偷摸摸去禅韵佛堂,偷窥人家的小妾?” “佛堂?我,我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佛堂里?又成了谁家的妾?你不是说她被个唱曲儿的捡走了吗?” 端宁长公主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她想说‘我的女儿’,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傅含璎眉眼深深弯着,她知道,端宁长公主已经相信了! “这个嘛,殿下,这是个有些人觉得义愤填膺,有些人却觉得甜蜜的故事,希望您不要打断我,耐心听我说完……” —— 禅韵佛堂。 元静女跪坐在后厢房,沉默捡着佛米。 外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小丫鬟跑进来,高声道:“姨奶奶,二少爷说了,不让您念太久的佛,免得移了性情!” “也别跪太久,伤了膝盖就不好了,他今儿晚上会早回去,让您好好打扮等着他!” “姨奶奶,二少爷真疼您,您拜完佛,快回院吧!” 小丫鬟满脸羡慕,说完后,也晓得姨奶奶念佛时,不愿意有人看着,便屈膝告退了。 佛堂里,元静女面上平静,背地…… 却快把牙根咬碎了。 她死死握着拳,指甲把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她念着,“李湘贤!!李湘贤!!”像是要把这三个字,生生嚼烂般。 想起昨夜晚上,那个强奸犯抱着她,诅咒发誓,绝不会娶妻,此生只爱她一个人的模样! 元静女就想吐。 “佛祖啊,谁能渡我出苦海?我快忍不了,再这么下去,我早晚要跟那混帐同归于尽!” 她捏着怀里的银钗,神情是濒死困兽的疯狂,她喃喃着,“我要杀了他!我想杀了他!看见他的脸我都恶心,他碰我,我就想吐,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不行,我得忍着,娘还在他手里呢!” “我不能害了娘,她为苦了半生,我不能连累她……” 元静女深深吸气,狰狞的表情缓合来,她放下佛米,怔怔望着窗外,“那位姓傅的贵人,究竟是什么人呢?她真的能帮我吗?” “哈哈哈,多可笑,我居然信了她,我居然盼着了,我连她是谁都不晓得,就觉得她能帮我找到亲爹娘!” “元静女啊元静女,你在市井混了半辈子,怎么还那么傻啊?” “你信了男人的嘴,信了男人的情,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你如今,居然还想信漂亮女人?” “哈哈哈哈……” 她尽情嘲笑自己,心里却明白,她是病急乱投医,穷途末路下的渴望而已! “自己没有办法,就来求神佛。”元静女颤声,看着佛像,双手合什,疯狂磕头,“那位傅家的女菩萨,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想活,可我没办法了!” “你救我出苦海,不管你要的代价是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 她乞求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眼睛蓦然睁圆,“难道这么灵?” “不会吧?” 元静女起身,刚走到门口,迎面一柄大刀,直奔着她的脑袋就来了,眼看要丧命。 “啊!!!” 第56章 长公主认女 红日明媚,偏僻寺庙,风声夹杂着刀锋的呼啸。 冷冽的寒光,直奔元静女的脑袋劈过来。 持刀的是个男人,穿着普通小太监的衣裳,身材不算高大,眼神却是狠戾! 元静女惊声,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反应却很快,一个矮身,刀锋擦着她的发梢划过,几缕青丝村落在地。 她脸颊阵阵刺痛,却顾不上擦,而是趁势后退。 “贱人你还敢躲?”小太监声音沙哑阴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向前两步,刀锋笔直而来,自觉定能把她斩杀。 若是普通女子,或许无力反抗了,然而…… 元静女是市井出身,她一个唱曲儿的,带着个半瞎的娘,相貌又美,能平安长大,自然有几分泼辣,面对小太监咄咄紧逼,她咬紧牙关,猛然转身,双手死死托住小太监的手腕,阻止他大刀落地。 随后,骤然抬膝,狠狠顶向他的腹下三寸。 “啊!!” 小太监惨叫出声,脸如猪肝。 “你有东西,你不是太监!!”元静女感觉到触感不对,明显是撞到肉了,隐隐有‘嚓咔’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她扬胳膊,手肘照着小太监的太阳穴,狠狠给了他一肘子,随后,转身就跑! 她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手持利器的男子的对手! 逃,才是正理。 元静女脚步飞快,奔进佛堂,转到后屋,手扒着窗户使劲儿撑着翻出屋子,一骑绝尘! 她跑了! “妈的,这个婊子!!”小太监疼的脸如猪肝,眼冒金星,用手捂着下身,晃了晃脑袋,缓过些神来,拔步就追。 他也翻过窗。 元静女跌跌撞撞地跑向官道,累得两肋生疼,也不敢停下,边跑边死命地喊,“救命啊!!来人啊!!” “杀人了!!” “行宫里进刺客了,有人来杀皇帝了!!” 什么惊悚,她喊什么,希望能引来人救她一命,然而,喊得太急,冷风灌进嘴里! 她岔气了! “啊啊!!” 瞬间脸色疼得苍白,她脚步凌乱,速度刚变慢,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心里大悸,余光向后见,就见小太监已经追至身后,刀锋直挥向她的脖子。 破空之声响起。 刀锋寒芒,激的她寒毛倒竖。 我命休矣! 元静女绝望了,用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李湘贤,我阉你爹!!” 随后,闭目等死。 谁知道,预料里的疼痛没来,她反倒听见了小太监的一声闷哼,旋即,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元姑娘,你没事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 元静女猛然睁眼,红日高悬之下,傅含璎妩媚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是,是你?”她呐呐,侧头看见小太监被两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按在地上,侍卫身边,是一个三十多岁,衣着华丽,相貌端庄的贵妇人。 贵妇人脸色很难看,气势却是惊人。 贵不可言。 而且,元静女发现,这个贵妇人的眉眼间,跟她有两分想象,所以…… “你,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亲娘了?”她不敢相信。 如此迅猛吗? 贵妇人的面色,更难看了。 “幸不辱命!”傅含璎笑言,俯身把元静女拉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关切问道:“你没受伤吧?” “这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来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光顾着跑了!”元静女狼狈喘粗气,指着小太监,“我今儿在佛堂捡佛米,他莫名来了,一句话没说,就要杀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贱人,你勾引二公子,害得相府丢尽脸面,我家夫人容不下你!”小太监突然高声诅咒。 端宁长公主眼睛一厉。 “闭嘴!”侍卫们围着踢他。 小太监抱头惨叫。 端宁长公主握拳,不敢去看元静女的脸,只是咬牙道:“是李相夫人派来的人吗?行宫之中,她怎么……” 一句话没说完,元静女骤然冷笑,放开傅含璎的手,她上前抬腿照着小太监的脑袋踩上前,边踩边骂,“你当我是傻子吗?李夫人杀人?呵呵,鬼才会信!” “我进相府为妾那么久,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全在她控制下,她想杀我,往菜里搁点药我就死了,用着在行宫里搞刺杀?” “戏文都说了,在宫里搞这种事,被发现是要诛九族的!!” “王八羔子,你到底哪来的?谁要杀我?” 她高声质问。 小太监抱着脑袋,宁死不屈。 傅含璎波光流转,含笑看向端宁长公主,“殿下,国公府察觉‘抱错’之事,来调查静女,昨日,桑国公亲至,偷偷窥视,看见了静女的脸,却没告诉您!” “今天,就有人来杀她了。” “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些文章呢?” “我记得,徐惠娘给国公爷生了两个儿子,也是文武双全啊!” “你,你够了!”端宁长公主咬牙,目光终于看向元静女。 她们两个不算像,仅是眉眼间有两分相似罢了,但是,端宁长公主敢肯定,元静女就是皇家的人。 她的脸型,她的嘴,跟皇祖父一模一样! “那个食盒在哪儿?包你的襁褓呢?你是几时的生日,你养母捡你时,是什么情况?”端宁长公主控制着心里的激昂,她咄咄逼人的问。 不敢停下,想象傅含璎跟她说的那些! 自幼卖唱、忍饥挨饿,强暴逼迫,囚禁为妾…… 桑心宜在宫里,禁足两日都要上蹿下跳,锦衣玉食也嫌分位低了,而元静女,她,她要真的是自己的女儿,真的从小被换了? 端宁长公主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 “您……”元静女被问得一怔,抬起头看她,随后,细细抽了口气,“这位贵人,食盒和襁褓都被我藏起来了,您要是想看,我可以告诉您位置,你派人去就能挖出来!” “至于我小时候的事儿,养娘很少提起,您想知道,大概要去问她了!” 端宁长公主拧了拧眉。 傅含璎却突然笑了,她抬头,缓缓启唇,“殿下……” 第57章 臣妾打扰陛下和姐姐了吗? “殿下不妨替静女找找她养母,那位老人家,我猜测着,应该是被李湘贤关起来了,对吧?”傅含璎侧头问。 元静女紧张地咽口水,“是,我试探过,我娘被他关在城郭的小庄子里,那是他名唯一的庄子,这位贵人,求您……” 她颤声,一双眼睛充满渴望。 端宁长公主几乎不敢看她,她背转身,“傅充仪,刺客,本宫带走了,真相,本宫也会去查!” “静女是相府的人,突然失踪,不好吧?”傅含璎挑眉,“殿下会处理吗?” “那是自然!”端宁长公主傲然,旋即就道:“等一切都清楚后,本宫会去找你的!” “你的恩,本宫会记,但如果你骗本宫,本宫也会让你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傅含璎笑意从容,微微欠身,“臣妾恭候殿下大驾!” 端宁长公主广袖长挥,“你跟本宫走吧!” 本宫? 这个自称,又被唤做‘殿下’,她亲娘是公主? 元静女心悸抽气,求助地看向傅含璎。 傅含璎微微颔首。 元静女瞬间安定了,仿着相府学的规矩,生疏地向端宁长公主行了个礼,她道:“是!” 她乖乖走到端宁长公主身后。 一行人带着小太监走了。 傅含璎目送她们离去,随后,长长嘘出口气,慢悠悠的回了兰庭,如意颠颠跑上来,瞪圆眼睛问,“怎么样?怎么样?” “姑娘,成了没有?” “成了,人被长公主带走了!”傅含璎含笑,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见元静女被追杀,如意身子都吓软了,喜及而泣,双手合什,“真是谢天谢地,那咱们算是成功了吧,长公主这个大靠山,您拉住了?” “目前……”傅含璎挑眉,慢悠悠的道:“没有!” “啊?”如意惊讶,“为什么?” “长公主都把元姑娘带走了,肯定能查清楚的……” “是啊,所以,八十一难算是过了,却还有传经布道一说!” 傅含璎眼波流转,她道:“今日有刺客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桑国公派的,元静女那个经历,他要是不愿意认,端宁长公主也麻烦!” “非犟着认回来,没父族支撑,她的未来有限,长公主和桑国公也容易反目成仇。” “这跟我的计划相背了!” 她是想要国公府和端宁长公主双方的支持。 “那真相就不能是长公主戳破的了!”如意捏着下巴思索。 “嗯!”傅含璎赞同。 “那谁戳啊?”如意把目光投过来。 傅含璎失笑摇笑,“更不能是我了,我戳,不是成了桑国公的眼中钉?” “那姑娘,您想怎么办?”如意歪头。 傅含璎眉眼弯起,目光悠悠穿过窗户,“我呢,心里有个人选,只是得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咬唇,蓦然起身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儿?”如意赶紧问。 “去见陛下!” 傅含璎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 傅含璎到御膳房,要了碗‘红豆蜜沙冰酪’后,才往翠微堂的方向去。 冰酪是把碎冰磨成冰沙,浇上蜜糖、奶油、珍珠粉,再添上红豆,精心调配,入口沁甜,酷暑时吃上一碗,热气尽消。 民间也有,唤做‘冰雪冷元子’。 她在前面走,如意拎着冰鉴,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行上宫道,就见不远处,三十多人的凤驾,浩浩荡荡地行来。 凤驾上端坐着长孙太后。 傅含璎连忙避到一侧,恭敬垂头,如意跪到路边。 凤驾一行,足足三十多人,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视若无睹地向前。 傅含璎和如意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凤驾一行,长孙太后半阖着眼睛,支肘坐着,胡凡急步跟着,眼角余光,轻轻扫了眼傅含璎主仆,她小步上前,“太后娘娘,傅充仪站在路边呢,要不要她上前磕个头?” 好歹是个宠妃,既然遇见了,当没看见总是不好。 “傅充仪?”长孙太后眼皮未掀的思量着,“哦,想起来了,是梅仙的妹妹啊,哀家记着她选秀时,初封是个美人?” “是!”胡凡恭声。 “嗯,几个月功夫,连升五级,爬得够快的啊!”长孙太后不咸不淡。 胡凡便回,“也是陛下宠爱!” “太后娘娘,要不要召她来,给些面子……” “不必了!”长孙太后漫不经心地拒绝,“区区一个充仪而已,等她什么时候坐上一宫主位,生下一儿半女,才配让哀家看她一眼。” “如今!” “呵呵,走吧!” 她挥手。 “是!” 胡凡领命,本来稍稍有些停顿的凤驾一行,速度恢复,长孙太后靠着坐背,突然问道:“胡凡,说来,梅仙呢?” “今日怎么没看见她!” 胡凡一怔,赶紧道:“回娘娘,梅宝林去觐见陛下了!” “什么?”长孙太后惊愕,立刻反应过来,“她不会为了柔才人的孩子去找万岁吧?我不是跟她说过了,那孩子要留给昭明处置,她怎么还?还!!” “唉,胡凡,你去陛下那里,把她给我叫回来。” “是,娘娘!”胡凡闻言领命,匆匆离开凤驾。 宫道旁边,傅含璎把如意拉起来,两人正正看见…… “她怎么走了?”如意指着胡凡的身影,“姑娘,你看太后娘娘是不是出事了?” “谁晓得?总归跟咱们没关系,走吧!”傅含璎揉着膝盖。 “哎!”如意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翠微堂,今日守殿的是季元白,见着她们,忙不迭地上前请安,“奴才见过充仪娘娘!” “季公公别多礼了,我来求见万岁爷,劳烦通报一声儿。”傅含璎含笑。 “哎,娘娘您稍候。”季元白满脸堆笑,讨好地道:“梅宝林正跟陛下说话儿呢……” “哦!” 姐姐也在。 傅含璎挑了挑眉。 季元白已经转身进屋,片刻功夫回来,“充仪娘娘,陛下传您进去!” 傅含璎颔首,从如意手里拿过冰鉴,迈步进屋,入目,正好看梅宝林拉着昭元帝的袖子,眉目含春。 而昭元帝…… 向她走来。 第58章 陛下,你要反悔吗? 翠微堂里,元昭帝向傅含璎走来,他眉眼轻松,神色缓合,看着心情就很不错。 “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身体好些了吗?”他关切拉住傅含璎的手,去探她掌心的温度,“昨儿不还难受吗?” “陛下,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睡一晚就好了!” 傅含璎向他屈膝。 还没等她弯下膝盖呢,元昭帝就把她拉住了,带她到榻边,“既然累了,就坐下说话吧。” “别站着了。” “谢陛下体恤。”傅含璎眉眼带笑,挨着元昭帝的肩膀坐下,目光…… 自然而然。 她看向站在屋子中央,一身白衣,骄傲自持的梅宝林。 这位也清清冷冷的望着自己。 眉眼里带着股,不晓得为什么存在的成竹在胸之感。 甚至,隐隐的,仿佛有些怜悯。 傅含璎不解的拧眉,开口问,“我过来,可是打扰了陛下和姐姐?” “您们有什么事要谈吗?” “不曾,梅仙刚刚到!”元昭帝随口答,带着询问的目光,“对了,梅仙,你来找朕,是母后那里有旨意传下吗?” 梅宝林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宠妃,没有傅充仪前,他对梅宝林的宠爱算是不少,毕竟,这位不怕他,能跟他正常交流。 但…… 有了既不怕他,说话也不捅他肺管子的傅充仪,梅宝林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元昭帝想打发她走。 “烈郎!”梅宝林喃喃,清冷眼眸闪过一丝痛苦。 哪怕清楚知道,烈郎宠爱含璎,是为了替她挡箭,不过竖个靶子,可眼见为了真实性,烈郎开口驱她离开! 梅宝林的心里,依然很疼,但又隐隐带着些据傲和怜悯。 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 含璎沾了她的光,才有这几日的风光,待得烈郎龙庭安稳,后宫平静下来,不再需要她时…… 唉,含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难过呢? 不过也无妨,想来那时,烈郎就把自己这个真爱摆回明面上,届时,封四妃,贵妃都是有可能的,有她庇护,含璎自会无事。 好好替她生个孩子,她也不会缺她碗饭吃的。 梅宝林傲然想着,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元昭帝,她道:“陛下,臣妾的确有要事,想要跟你商量……” 柔才人肚子里那个龙胎,她是想要的,后宫妃嫔,谁也不嫌孩子多,含璎终归伤过身子,未必保险。 有个备用,总是好的。 她想说,然而,话音未落,路九德突然进殿,恭敬禀报,“陛下,太后娘娘派了胡凡姑姑过来,说是传召梅宝林回万春园。” “有要事吩咐她。” “哦,那梅仙,你回去服侍母后吧!”元昭帝闻言忙道。 梅宝林眉头蹙里,心中不甘,然而,清雅从容如她,不愿意在继妹面前,跟陛下争取,便姿态高雅地俯身,“如今,陛下放心,娘娘那里交给臣妾就好!” “您和含璎也要早些休息,莫要贪玩,免得伤了身子。” 说罢,怡然自得,飘然离去。 元昭帝拧了拧眉,没言语,傅含璎笑着招了招手。 如意把冰鉴端到桌子上,傅含璎打开端出,用银勺舀了一勺子,递到元昭帝唇边,笑眯眯地道:“陛下吃两口,消消暑气!” 冰冰爽爽,淋着蜂蜜、红豆和果子酱的冰沙,冒着诱人的寒气。 路九德垂头,心想:陛下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娘娘们,吃什么冰? “这,是冰酪啊?”元昭帝眯眼,没有上前。 心里本能想起,长孙太后和梅宝林曾说过的话,“凉寒伤脾胃,心静自然凉,觉得夏日炎热,那是修行不到!” 他犹豫着,然而,下一刻就张开口。 反正长孙太后和梅宝林又不在! 傅含璎把勺子递上前。 元昭帝就着她的手,一口含上去,沁人心脾的凉爽在舌头乍开,红豆的沙和蜂蜜的甜交杂着,他瞬间舒服地眯起眼睛。 像只吃到好东西的大猫。 傅含璎被他逗笑了,一勺一勺地把冰酪喂他吃了,吃完后,元昭帝暑气尽消,心情也好,就把傅含璎抱到榻里,摸着她的肚子说:“你是女子,又在吃药,这些寒凉的少用些,免得受冷!” “我不吃,就都给你好了,我瞧你也爱得很!”傅含璎嘻笑,但也领了他的好意。 她是半个大夫,自然知道女子别贪凉太过的道理。 两人靠坐着腻歪,到了晚上,自然而然,傅含璎也留下了,只是,她在吃药,是不能行房的,元昭帝抱着她,把她放到膝盖,眼尾赤红的揉她的身子,掐她的腰儿。 脖子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傅含璎不敢动,只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形,用脸颊轻轻蹭他。 半晌,元昭帝喘息着停了。 他下去洗漱,傅含璎趴在床边,潋滟眸儿随着他的动作转着,她看见元昭帝的脸色绯红,肌肉紧绷着,明显是没有尽兴! 换个贤惠懂事的嫔妃,自己伺候不了陛下,就该‘退位让贤’,最差也要推宫女上去伺候,但是傅含璎…… 生来就不‘贤惠!’ 呵呵,真有意思,她又不是皇后,要‘贤惠’干什么? 区区一个妃子,她的职责就是把皇帝‘扒拉’到身边,顺便争斗上位~~ 傅含璎视若无睹了元昭帝的‘状况’,笑盈盈地伸出粉嫩手臂,把他拽上榻来,柔软的身体贴上他。 也不顾他的难受,她道:“陛下,我听说宫里柔才人怀孕了,都是宫妃,我得送她些贺礼吧!”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去?或者,行宫往宫里送东西的时候,把我的贺礼也带去?” “你知道了?消息传的到是快!”元昭帝阖眸躺着,平息沸腾的身体,闻言微微睁眼,“咱们才来行宫,怎么都要住两个月,你若是着急,过几日,朕会派人送赏回去!” “你把贺礼给路九德就成了!” “哦,那到是方便!”傅含璎小声,不怎么在意。 祝贺什么的,不过是她提起柔才人龙胎的由头罢了,她真正想问的,“……陛下,我听说,皇后娘娘把柔才人安排到了景泰宫,那这龙胎就归桑修容了?” “您要升回她的位置吗?” 第59章 帝王深信? “桑修容,要继续做她的荣妃了?”傅含璎试探着。 元昭帝闻言睁眼,支起肘儿,冷眸看她。 目光专注凝重。 傅含璎迎向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片刻…… “唉!”元昭帝率先败下阵来,他拍了拍傅含璎的头发,轻声道:“怎么?还放不下那个事?” 那个事? 什么事? 傅含璎一怔,顺着帝王目光向下看。 她的视线落在肚子上。 哦,流产啊! 元昭帝不提她差点忘了,“所以,陛下的答案呢?” 她不答反问。 元昭帝的眉头拧了拧,抚着她的背道:“荣妃……朕是不会让她做了,她担不起那个位子!” 私穿凤袍那事,她和端宁长公主搅风搅雨,元昭帝没忘呢,但是! “孩子总要有人关照着,柔才人身份不够。” 宫里有资格养皇嗣的,皇后、洪妃、赵淑仪,就三个罢了,她们膝下都有孩子! “桑修容,复她个看得过眼的分位,做好养母就是了!”元昭帝妥协叹息。 也是无奈。 傅含璎垂眸,暗下冷笑,她记得清清楚楚,元昭帝跟她保证过,不会让她失望! 结果,就这? 幸好她守住己心,没真信了皇帝的承诺,一直没放过元静女的事,否则,龙胎一生,桑修容重新做了一宫主位,背靠桑国公和端宁长公主,凭她那暴炭般的脾气,自己有个好儿? 御花园里,自己打了她二十多个耳光,桑修容怕是恨不得活剐了自己。 傅含璎垂着脸儿。 元昭帝见她不说话,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借着烛光瞧她,见她神情酸唧唧的,直接挂了相,就叹道:“怎么?又撂脸子?是醋了?还是气了?” “还是单拎着,就是厌烦桑修容一个,看不得她好?”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我要说,我就是看不惯她呢?你能怎么样?不复她位了吗?”傅含璎扭头,闹别扭般哼声。 她改变不了帝王心思,人家不会为了榻上的几句胡言密语,影响大局,但是,她也得让元昭帝知道。 她生气了。 自己不当回事,人家就更不在乎了。 元昭帝沉下脸,低声喝道:“胡闹,后宫嫔妃是升是降,除了朕之外,只有皇后有权干预,你在朕面前放肆,朕疼爱你,不忍说你,但你说惯了,到外面露出些许来?” “谁能容你?” “怎么不容了?”傅含璎哼声,“谁又记着我?” “你说呢?”元昭帝捏她的脸颊,冷声道:“你要服药,朕都天天见你,每夜几乎都是你伴驾,你拎着个食盒,在翠微堂畅通无阻,路九德都快把你当救星了!” “你说谁愿意容你?” “呃……”傅含璎咬唇,嘟囔道:“那不是你嫌弃姐姐说话噎你,淑仪娘娘怕你,这才一直找我的嘛!” “哦,那明儿,朕抬举些宫女?”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被他噎得沉默了。 默默缩回身子,靠在枕头上不说话。 元昭帝见她消沉的模样,又不忍心了,“看看,看看,又撂脸子了,朕说几句就不高兴,真在外面露了痕迹,被皇后抓着把柄,有你受的。” 长孙昭明,呵呵,胸有大志,连朕都敢编排的。 他冷冷地想,伸胳膊把傅含璎抓过来搂住,“皇后想用柔才人的孩子安抚桑修容,进一步换她和桑国公府的忠心,只是,呵呵!” “人心不足蛇吞象,桑修容是个蠢的,桑国公不是,有了皇子,必然不会屈居人下,到时,桑修容和皇后反目成仇。” “你的日子才会好过!” 长孙昭明觉得稳操胜券,却不知养虎不成反被咬。 她太自信了。 傅含璎却满脸惊讶,元昭帝对她太坦白了吧?什么都说啊,她表现的,有那么值得信任吗? 呃…… 她没有家族背景。 合宫都知道,她跟姐姐不合。 她为元昭帝流了一个孩子。 她表现得温柔体贴,爱元昭帝入骨,所以…… 呵呵,她的确是像,很值得信任的样子啊。 傅含璎眨了眨眼睛,终于露出笑模样,她把身子钻进元昭帝的怀里,抱住他的脑袋吻他的唇。 元昭帝猝不及防,被亲了个正着。 傅含璎使劲亲他。 元昭帝被吮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掐住她的腰往她往拔,却被傅含璎咬住舌头,使了好大力气,终于脱身。 傅含璎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陛下,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的话,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那么贴心呢?一言一行,都是为我打算,我,我真的太感动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才好!” 甜言蜜语跟不要银子似的,从她嘴里涌出。 元昭帝舔了舔被咬破的舌尖,哭笑不得,赶紧搂紧她,用腿夹住,防止她乱动,他嗔道:“你啊,真是个磨人精!” 蜜罐子! “你放心,朕总会顾着你的。” 固然,傅含璎进宫不久,但她替他怀过孩子,对他一片真心,又,又,咳咳,那样合他的心意。 他记在心里了。 桑修容家族强横,背景雄厚,但傅含璎却也不是一无所有。 “夜了,歇息吧!” 元昭帝叹道,心里琢磨着,压一压桑修容的分位,给个‘嫔’也就是了,至于傅含璎,嘶,要找什么理由,把她往上提提呢? 刚进宫几个月,已经连升五级了,再提,有点勉强了! 要不赐个封号? 两人相拥而眠。 —— 万春园里,灯火却是通明着。 大堂里。 梅宝林倔强地站着,腰背挺直,坚韧不拔。 长孙太后满面无奈,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好声好气地劝她,“梅仙啊,你听哀家的,柔才人的孩子,你表姐已经有用处了!” “你非要争来做什么?” “龙嗣嘛,有陛下在,总会有的,哀家做主,下一个给你,不就成了?” 太后给出承诺。 梅宝林不满意,她握着拳头,据理力争,“姨母,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什么人的孩子都养?” “柔才人是这回中选的人里,家世最好的,她又识文断字,闺阁里有才女的名声!” “她生的孩子,才勉强能跟我匹配!” 她高高昂头。 长孙太后心里,半是气恼,半是骄傲,仿佛看着自家优秀出色,却又心高气傲的孩子般。 又无奈,又宠爱,“你啊,对龙嗣还挑捡上了,非要柔才人的,那傅充仪呢?当初她进宫,不就是为了给你当肚子吗?” “你要把她舍了?” 第60章 留子不留母 长孙太后问,“你不要傅充仪了?” “自然不是!”梅宝林摇头,极负责地道:“姨母,含璎是我继妹,性子虽有不好的地方,但本性不错,我也能容忍!” “我曾对她保证过,要把她的孩子抱到膝下,给个好出身,免得被她连累!” “但是,含璎胞宫受伤,不知几时能有孕,我总不能一直等她!” “姨母,我现在还是个‘宝林’呢!” 梅宝林抿唇悲声,露出想要抱养皇子的真正意图。 她想复位啊。 哪怕烈郎爱她,让她低位是为了保护她,但她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她给那些低贱的女子行礼问安。 她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啊,怎能一直待在小小的从六品分位上? 含璎都比她高! “你……”长孙太后拧眉,有心让孩子等等,但看她倔强的样子,又不忍心了,“成吧,成吧,哀家帮你想办法!” “不过,柔才人的孩子,真的不能动,梅仙,你上回‘以德报怨’,得罪了你表姐,她对你有心结,若再抢孩子,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更难修复了。” “这样吧,你对孩子的生母有要求,就还用你那继妹,哀家让太医给她调理身体……” “姨母,含璎吃着药呢,烈郎给她安排的!”梅宝林心中一痛,眉眼越发清冷,“而且,她几年内,都不易有孕!” “是不易,不是不能!”长孙太后淡笑,“陛下给她安排的药,是心疼她,给她调养身体用的,哀家没那么惯着她。” “只需她尽快有孕罢了。” 至于母体会如何?能不能承受孕育之苦…… 她不在意。 死了更好,免得梅仙抱走孩子后,还要平衡生母和养母。 那个孩子,心素如简,善良恬淡,哪里忍心拿捏亲妹妹呢? 总要她这个当长辈的看着。 “可是,可是……”梅宝林心动,可想想含璎终归是懂她之人,又有些犹豫,“要不然,姨母,再等等。” “你不必管了,哀家自有分寸。”长孙太后断然。 梅宝林嘴唇嚅嚅,沉默了。 —— 月轻移,半挽纱,红日高悬。 梅宝林一夜未眠,清晨起来,屈尊来到兰庭,等了许久,才等到从翠微堂回来的傅含璎,她面色矜持,高傲说了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为我俩生下孩子!” “我们需要它。” 说罢,转身飘然离开。 傅含璎和如意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她……什么意思?” 半晌,如意呆呆地问。 傅含璎讪笑,“我也不晓得,但是……” 她清楚了,姐姐想要柔才人的孩子。 傅含璎耸耸肩,回屋补眠了,然而,距离兰庭很远的镜湖旁,臣子们居住的区域。 李相府的二公子,探花郎李湘贤横眉怒目。 眉清目秀的脸庞,全然是跟气质不搭的阴鸷和暴虐,他猛然抬腿,狠狠一脚踢中面前的小丫鬟! “啊!” 小丫鬟闷哼,捂着胸口吐出血来,她惊恐交加,瑟瑟发抖地磕头,“奴婢该死,求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 “你既知该死,怎么不去死?”李湘贤冷声,饱含怒意,他抓住小丫鬟的头发,把她拎起来,“贱婢,本公子让你伺候姨奶奶,你把她伺候到哪去了?” “皇家行宫,清净寺庙,我的静女,她一夜未归!” “是不是你把她放跑了?” “没有,没有啊,二少爷,奴婢不敢啊,奴婢真不知道姨奶奶去哪了?昨儿奴婢找了一天,也问了附近的侍卫,没人看见!” 小丫鬟感觉头皮快被撕裂了,疼入心肺,却不敢惨叫,生怕惹得主子更怒,只好呜咽乞求。 “二少爷饶命,饶命啊!呜呜呜,疼,疼死了!” “废物!”李湘贤暴声,随手一丢。 小丫鬟像块破布般,‘呯’声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算停住。 李湘贤迈步,踩着她的背,走出房门。 “呕!”小丫鬟身子直颤,又喷出口血,她猛然捂住嘴,满眼惊恐地看着主子。 出了房门后,李湘贤的神情变了,阴鸷和暴虐消失,他又成了那个温润如玉,潇洒自如的探花郎。 他迈步来到父亲李相的屋子,向他借几个随从,又要向宫中侍卫们禀告,有女眷失踪一事。 李相不愿意管。 他恨不得元静女那害人的妖妇,早早死了干净,免得他风神如玉的儿子犯糊涂。 但…… 二儿子把元静女当心肝,为了她,宁愿挨上一百仗,差点被打死都不松手。 李相也是怕了。 “你就闹吧!”他无奈借人,又亲自去找臣子院落的禁卫长官,说起有女眷失踪了。 这里是行宫,哪怕是外宫,失踪的还是个妾,禁卫长官也很重视,“李相放心,臣等兄弟,自会竭尽全力,平安把人找回来,送到李探花手里。” 只要这个元氏妾,别自己作死,跑到深山老林里,喂野兽就成了。 “多谢,多谢!”李相很客气,塞了个红包给禁卫长官。 禁卫长官眉开眼笑,更是豪言壮语。 人死了,尸体都能寻回来的! 李相感谢告辞,带走儿子,“这回放心了吧,等着吧!”他说,随后便离去,去处理政务了。 李湘贤站在院里,仰头望天,神情偏执,饱含痴情,“静女,这世上,唯有我最爱你,你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他紧握着手里,元静女的卖身契,“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尸!” “静女!” —— 元静女交给端宁长公主了,姐姐的心意探查明白了,陛下也哄好了,傅含璎住进借山行宫后,第一回无事一身轻。 她开始快快乐乐的游山玩水,赏景享乐,吃美食,穿华服,带着如意,满行宫地撒欢,开心的脚下生风。 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医送的药变难喝了。 据说是换了方子,傅含璎想要,太医药却没给,她自己尝了尝味道,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就一直喝着。 也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 直到某日,一个眼熟的女官觐见她,口称,“充仪娘娘,我们殿下请您移步莲花斋!” 莲花斋,是端宁长公主的居所。 “是为了那位的事儿……” 第61章 本宫把她勒死了 那位? 显而易见,就是元静女了! 端宁长公主,的确是很傲气了,不来找她,反而要传召? 行吧,传召就传召吧,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 “稍候片刻,我换件衣裳就走!” 面对利益,傅含璎很好说话,笑盈盈应下,进内寝换了件轻便衣裳,跟着女官出了兰庭,一路不语,避人急行,很快来到莲花斋。 进得门去,正看见元静女抱着长公主的腿,泪如雨下。 端宁长公主脸色铁青,面前摆着雕花食盒,手里拿着破旧襁褓。 “殿下行动够快的,已经查清了?”傅含璎也不奇怪,端宁长公主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妹,是曾支持过先帝上位的功臣。 传言,先帝驾崩时,曾给她留下过人。 元静女的事,有定论,有证据,倒推去查,很简单的! “查清了!”端宁长公主目露狰狞,面色凶狠,“本宫不止查了,还跟国公大吵一架。” “我把徐惠娘勒死了!” “啊?”傅含璎一愣,“您,您说什么?” “徐惠娘,害我女儿颠沛流离,受苦半生的元凶,我当着桑云州的面,把她勒死了!”端宁长公主冷笑。 傅含璎看着她杀气腾腾的脸,“咳咳咳~~” 她清了清喉咙,讪笑道:“殿下真是果决干练,雷厉风行,元姑娘有您这么疼她的母亲,也是不幸里的万幸!” “对,娘好厉害!”元静女梨花带雨。 看着女儿,端宁长公主的脾气收敛了些,俯身拉住她,“你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地上多凉啊!” “让娘因我为难,跟爹争吵,跟哥哥斗气,这全是女儿的错,呜呜呜,是女儿不孝,害娘生气,女儿心里实在不安,不知道要如何弥补,您,您让我跪着吧!” “这些年,女儿没能承欢您膝下,给您晨昏定省,看爹爹和哥哥的态度,日后怕也不能孝顺了,就回,就让女儿一次给您补上吧!” 元静女依赖地仰头,声泪俱下。 是真孝顺体贴、谦卑懂事、可怜又可爱。 但…… 傅含璎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呢? 仿佛是她曾经应付元昭帝的话术。 她憋气,看了元静女一眼,没说什么,反而问端宁,“殿下,听静女的意思,桑国公和世子爷,是不愿意拨乱反正,认回血脉亲人了?” “别提那个匹夫!!”端宁长公主暴声,目露凶光,“还有那个孽子,本宫真是……” 一句话没骂完,外间,领着傅含璎来的女官突然闯进来,急声道:“殿下,国公爷和世子爷来了!” 三人一怔。 没等端宁长公主有反应,元静女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上前轻拽傅含璎的袖子,低低急声,“娘娘跟我来,咱们躲到后头去!” 恩人的身份,生母跟她提了,后宫妃嫔插手宗室子嗣,不好言明,尤其,她那便宜亲爹和哥哥,态度强硬不愿认她。 真假千金局面复杂,谁裹进来,都是一身乱! 元静女更不想恩人掺合。 傅含璎顺从的跟着她,被拽进了内寝,两人躲在屏风后,齐刷刷向外看,就见端宁长公主,脸色刚刚变成暴怒,外间,一身紫袍,清隽美中年桑国公,带着白袍小将,星眉剑目的桑世子,大步走进来。 父子俩都是长身玉立,俊美非凡的。 然…… 他们的表情,却难看至极。 “母亲,你怎么能杀了惠姨,你让我怎么跟二弟三弟交代啊?”桑世子名叫桑逐川,白袍小将,神采飞扬,如今却没战场上的威风凛凛,反而满面指责。 他顿足,气急败坏。 “她抱走你妹妹,让她受尽了苦,我杀她不应该吗?”端宁长公主厉声,“没把她千刀万剐,已是看在致远和致宁的面子上了!” “什么妹妹?娘,我妹妹是心宜,认回那个唱曲儿的,心宜怎么办?”桑逐川急声。 “况且,她是李老二的妾,把她认回来,我还见不见人了?” 端宁长公主胸口生疼。 桑国公见状,按了按儿子的肩,示意他闭嘴,又柔下神情,好声好气地劝,“殿下,我知道你心疼那孩子,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历经又坎坷,我也心疼她。” “但,公主,挽宁,我们真的不能认回她。” “她那个出身,那个身份,认回了她,桑氏一族的女子们怎么嫁人?皇宗都要蒙羞,况且,还有心宜!” 桑国公顿声,见端宁长公主横眉立目的样子,他忙道:“我不是心疼心宜多过静女,而是,殿下,心宜已经是陛下嫔妃,是咱们桑国公府在宫里的人,她又犯错贬位!” “这个时候,暴出她是庶出,是犯妇之女,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 “你不止静女一个孩子,你也要想想逐川的前程啊!” “那我的女儿,就活该受苦吗?”端宁长公主低吼。 “不不不!”桑国公忙道:“怎么会受苦呢?咱们只是不能明面认回她罢了,你可以认她做养女,扶她当李家二子的正妻!” “她跟李湘贤纠缠良久,宁愿做他的妾,也要留在李府,想来是爱他至深,咱们成全了她,也算是尽了父母的责任……” 他颠倒黑白。 “你给我滚!”端宁长公主听不下去了,厉声咆哮。 “娘,你……”桑逐川出声。 端宁长公主把头一扭,“你也滚!” “好好好,公主息怒,我走就是!”桑国公无奈,很纵容的模样,他拉着儿子转身,边走边道:“殿下,我说的话,你也要仔细想想,强认静女回来,对她有没有好处?” “你杀了惠娘,致远和致宁不会接受她,逐川只认心宜,族中女子会恨她牵连清誉,贵族们不会认同她,甚至皇室都会恶她的出身。” “府里,我也不赞同她回来。” “殿下,你要背弃丈夫、家庭和儿子,认个一天都没养过的女儿吗?” 桑国公深深看了端宁长公主一眼,目光里充满警告,他郑重,“殿下,望你思之慎之,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开。 端宁长公主看着父子俩的背影,目露悲凉,“混账,混帐!!” 这时,傅含璎拉着元静女的手转出屏风,缓缓开口,“殿下,你想认回静女吗?” “不令你夫妻反目,母子成仇,也真正让静女享受公主嫡女的待遇,万众瞩目,无人敢讲闲话的认回!” “我有办法!” 第62章 可把朕累坏啦 “你说什么?” 端宁长公主惊愕,急声道:“你能做到?” “那是自然!”傅含璎从容笑道:“只是,殿下想认回静女吗?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端宁长公主沉默。 空气里泛出寂静。 “母,母亲!”元静女哽咽轻唤。 表情惊恐,声音破碎。 一双眼睛含满泪水和不舍,就仿佛什么都没做错,只因长的不好,就要被遗弃的狸奴般。 可怜极了。 “我是皇室公主,我的女儿,生来就是翱翔的凤,她的血脉,因我而高贵,哪怕经历泥潭,也能浴火重生!” 端宁长公主阖眸,一字一顿的说:“傅含璎,我的女儿能好,你想要什么,随意提吧。”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那就好说了!”傅含璎眉眼半弯。 —— 镜湖旁,竹林里。 梅宝林一袭白衣,坐在凉亭内,静听风声。 她心里有些悲苦,柔才人的孩子,她不想放弃,她不忍心龙嗣跟着分位低下的生母,也想让烈郎的孩子,生长环境好些。 且,她,她…… 也想借着孩子,提提分位。 她淡泊名利,一心爱慕烈郎,不介意名分高低,但世人多愚昧,只敬罗冠,不敬人品。 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滋味,太难受了。 梅宝林幽幽叹息,心里盼着,姨母能反省,表姐能悔悟,懂得她的好,放弃桑修容,把柔才人的孩子给她,那是最好的选择。 “那是皇嗣啊,怎能任由姨母和表姐,当做‘赏赐’给桑氏?她,她那样的秉性,会把孩子教坏的?” 梅宝林正想着,突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很是急促,又伴着哭泣,她拧眉,满心不悦,起身刚想斥责,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主子清净? 但,语未出口呢,一声悲泣,传入耳中。 “静女,你是想要了娘的命吗?” 静女? 娘? 那个唱曲的,找到她的瞎子娘了? 但那声音不对,好像,好像是端宁长公主!! 梅宝林脑子没转过弯来,却本能蹲下,用石桌遮掩住身体,她看着竹林里,一前一后,跑来两个人。 正是元静女和端宁长公主! “娘,你让我死吧,爹不想认我,他宁愿要桑心宜那个庶女,也不愿意把我认回来,呜呜呜,当年,桑心宜的娘把我和她调换,害得我流露民间,受尽苦楚,呜呜呜,如今,她高高在上做帝王妃嫔,我却要当小妾!” “我不服气,我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呜呜呜,她,她还和她生母派人来杀我,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早就死了!” “娘,我太窝囊了,我不想活了!” 元静女掩面痛哭。 端宁长公主抱着的肩膀,泪如雨下,“孩子,静女,你别犯糊涂啊,你才是我女儿,桑心宜,贱妾所生,我不会再认她的!” “我只认你,你等着娘,让娘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我听说,桑心宜都要当皇子养母了,膝下有了儿子,谁还能奈她何?呜呜呜,怪不得爹爹不肯认我!”元静女哭声,大步往前跑。 “孩子,静女!”端宁长公主悲泣,赶紧去追。 两人飞快离开了竹林。 梅宝林目瞪口呆,锤着蹲麻的腿,她踉跄起身,惊愕看着两人的背影,“桑心宜是假的,她,她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反而,反而……” “是个庶孽?” “那她怎配养烈郎的孩子?” 梅宝林惊声,眼珠转着,不知道想了什么,匆匆转身跑走。 —— 演完了戏。 傅含璎、元静女和端宁长公主回到莲花斋。 “殿下,如今,您和静女等候就是!” “姐姐自会冒头的!”傅含璎巧笑嫣然。 “那静女的身份呢,硬认回来,府里她也不好待!”端宁长公主拧眉,片刻,猛的挥手,“大不了,让她住进我的公主府……” “殿下放心,这个,我早有打算!”傅含璎轻声。 端宁长公主看着她,半晌,“好,那本宫听你的,你帮本宫安顿好静女,你,就是本宫在后宫里,唯一支持的嫔妃。” “本宫会像曾经扶持桑心宜那样,尽心尽力的扶持你!” “我相信殿下!”傅含璎笑着,准备告辞。 离开前,她把元静女拉到一旁,郑重向她道:“你恢复身份后,李家肯定会向你提亲,为了平息事端,也会愿意让你尽快出嫁。” “你要愿意,当我没提!” “你若不愿,就得有个心理准备。” 说得残忍些,元静女的出身经历,哪怕要回身份,也找不到比李湘贤条件更好的夫婿了。 玉面探花郎,是京里多少贵女的梦里人啊! 元静女嫌他逼迫,嫌弃为妾,可认回身份后,一切就能迎刃而解,正室嫡妻,跟妾室截然不同,公主嫡女,国公门第,相府里的人也不敢再怠慢! “我晓得了!”元静女垂眸,贝齿深深咬入唇中。 傅含璎离开了。 —— 翠微堂里,元昭帝闷头苦干。 今日的政务,尤其的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桑国公不见踪影,桑世子也没来,他们二人的事,全堆到元昭帝这里来了。 他处理事务,处理得头疼。 有些不耐烦了,他随手拿起后宫进来的折了,看了两眼,旋即,突的笑了起来。 他挑眉看着,半晌,唤来路九德,叮嘱几句。 “是,陛下!” 路九德领命离去。 元昭帝接着处理政事,这一处理,时间流逝的飞快,转眼天黑了,他头昏脑涨,腹中饥饿,却不愿意自己留在翠微堂孤单,干脆摆驾到兰庭去了。 进了兰庭,没用人通禀,他直接走进内寝,正好看见傅含璎正和如意,一块儿用晚膳。 今儿是全虾宴。 八角桌子上,摆着油焖大虾,红烧大虾,椒盐虾,黄金凤尾虾,醉虾、黄瓜酿鲜虾,主食是鲜虾小笼包。 御膳房手艺巧,小笼包的皮儿,几乎是透明的,里面包裹着饱满鲜香的汁水,一口下去,口齿生香。 “怎么着?今儿掉虾阵里了?” 第63章 宠冠后宫 元昭帝调侃着上前。 傅含璎抬头,没来及惊讶呢,先把筷子上夹的小笼包,塞进他嘴里,元昭帝一口嚼下去,整个的大虾包着扇贝,咀嚼受力。 滋出鲜香的汪汪油水儿。 元昭帝阖着眼睛,就着傅含璎的手,连吃了好几个,压下胃里那股饿劲儿。 傅含璎又递给他一碗绿豆汤。 个大饱满的绿豆熬煮够时辰,把豆皮儿仔细筛出去,碗里仅余豆沙,配上各种调味小料,再用冰湃着,就是冰凉沁人,消暑解气的佳品。 元昭帝口舌生津,喝了一碗,暑气消了大半。 傅含璎这才起身,眉眼带笑的唤他,“今儿这么晚了,我还以为,陛下不来了呢!” “不到你儿去哪?” “你不又得醋啊!” 元昭帝调侃扶她起身,转身去外堂换衣裳,假日闷热,避暑行宫虽凉快,但他在翠微堂埋头苦干,坐了一天。 身上都是汗,心里也腻歪,到了傅含璎这里,有消暑的汤喝,她屋里又摆着冰山,他心情好多了,陪着傅含璎一块用全虾宴。 “……今儿这些是行宫里的厨子们给我献的,他们说镜湖里的虾长的极好,个又大儿,味儿又鲜亮,便做主让我尝尝!” “我想着既是要吃虾,一盘两盘的也没意思,干脆全做了,一回吃个够!” 傅含璎替元昭帝扒虾皮儿。 元昭帝吃的尽兴,又看傅含璎端着碗黄瓜酿鲜虾,慢慢的品着。 自从来了借山行宫,她看着比在宫里鲜活多了,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天天早出去,晚回来,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忙。 不过,肉眼可见,她的心情变好了,天天神采飞扬,眉开眼笑的,透着股妩媚入骨,引人沉沦的风韵。 她服着药呢。 身体没调理好! 元昭帝吸了口气,心里警告自己,口中说着,“镜湖的虾是从清河引进来的,跟宫里的不一样,格外劲道些。” “只是,凡事不能贪多,哪有只吃一样的道理?” “哦?”傅含璎挑了挑眉,潋滟眸儿上下打量着元昭帝。 心说:就你这一顿饭,一百多个饺子的主儿,你有脸说我? 但到底人家是皇帝呢,她不好明面说什么,仅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元昭帝视若无睹,就抱着她,两人坐在冰山前头说话。 元昭帝靠着软枕,阖着眼睛,昏昏欲睡,“朕记得你上回说,兰庭里晚上有飞虫儿,正好宴州进的软罗纱来了,给你裁几匹做帐子吧。” “那纱轻薄,坠感却强,即透风又不容易被风起来!” “正好给你做个门帘子!” 他随口说。 路九德听着,直咬后槽牙,心说:陛下啊陛下,后宫里多少嫔妃,想用软罗纱做件寝衣都不得呢,您就给傅充仪当门帘子用了? 您是不是忘了,这批供品刚到,皇后娘娘都没分着呢! 他小声提醒。 傅含璎侧卧在榻里,拿着扇子给元昭帝扇风,闻言,轻轻飘了路九德一眼,笑声道:“既是皇后娘娘尚未有,我就先不要了!” “给娘娘吧!” “不用,先捡着你用,等你挑剩下的,看着赐到六宫就是了!”元昭帝闭眼,“朕用不着罗纱,你用朕的分额就是!” “这不好吧!”傅含璎软声。 她区区一个充仪,先了皇后,甚至太后之前,用万岁份额填门帘子。 传出去怎么听啊! “真不要?”元昭帝看她坏兮兮的神情,心里觉得有趣,也不睡了,特意侧身瞧她,口中逗着,“兰庭里的虫儿多啊,又不好抓,飞起来扑腾腾的,咬的人身上痒痒!” “旁的纱没有软罗纱坠感好,风一吹就掀了,防不了虫儿,能防得了的,又不透气,你屋里可就热了。” “要是守着规矩,等该分的人都分完了,不定是什么时候?宫里有洪妃地,还得送回去,轮到你了,说不定夏天都过了!” “不要啊?” “真不要?” “要啊,怎么不要呢?”傅含璎也就是谦虚谦虚,有好处不要,哪是她的风格? 前世拖着个不能侍寝的残躯,她都是宠妃,今生,怎么也要加个‘宠冠后宫’的名头。 皇后怎么了?太后怎么了? 她不要罗纱,人家就能高看她一眼吗? “路公公,给我挑好的拿,多来几匹,我把院里的亭子也罩上!”傅含璎吩咐。 路九德咧嘴,恨不得原地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听不见这些‘太后、皇后’什么的,可惜啊,傅主子点了他的名儿。 他抬头瞧瞧,陛下捂着嘴笑,也没反对的意思。 “是,奴才领命!” 他苦哈哈的下去开库了。 没多大功夫,小太监们抗着纱回来了,元昭帝起身,兴致勃勃的帮傅含璎挑,帝妃二人有商有量的,挑了十几匹,元昭帝吩咐尚绣局加紧给做出来。 他又道:“除了软罗纱,宴州贡了几匹软烟罗,看着更好些,你留着裁衣裳,那个穿着凉快!” “只进了几匹,不给旁人的,你都拿着。” “那我裁的新衣裳,穿给陛下看!”傅含璎笑盈盈接下。 不怕前段时间,那个‘宠妾灭妻’的糟烂事儿。 元昭帝虎眸含笑,搂着她又把软烟罗挑了,旋即,两人躺回榻上,他突然想什么般的说:“哦,对了,明日皇后要过来,你提前准备些。” “嗯?娘娘要来?” 她怎么来的? 扣黑祸的事,这么快不生气了? 傅含璎眼波微转,没直接问出口,而是婉转打探,“她……病好了?不需要关照柔才人的龙胎?” “桑修容照料着,也不用她,她的病,行宫里凉快些,到这儿养着能好的快些!”元昭帝思索片刻,终是给长孙皇后留下面子。 没说折子里的内容。 “哦,修容留在宫里了!”傅含璎喃喃,心想若是桑修容也来,到时候跟元静女面对面,脸碰脸的对质,那局面肯定很热闹。 不过,长孙皇后也成。 她用女挟母,拿捏端宁长公主,龙嗣都愿意给,如今,桑修容‘嘎嘣’一声变假千金了,呵呵…… “陛下,皇后娘娘来行宫也好,热闹!” 第64章 小皇儿多可怜 两人聊着聊着歇下来了。 傅含璎…… 依然是能看不能碰的状态! 元昭帝眸子像虎狼般,那么厚的头发,都掩不住绿幽幽的眼神,揉着她狠狠捏了两下,这才阖眸数数。 两人睡着了。 次日清晨,元昭帝神清气爽地干活去了,傅含璎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后,跟如意一块儿,风卷残云般,吃了五笼虾饺,喝了三碗海鲜粥。 一笼虾饺二十个。 傅含璎吃了一笼,喝了一碗粥,剩下的全被如意干掉了! “看不出来啊,如意,你……” 元昭帝第二? 傅含璎特别惊讶,如意这个饭量,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她,她平时是吃不饱吗? 那前世陪自己冷宫六年时,一日两餐,那几碗稀粥…… 如意天天挨饿吗? “如意,你,你为我受了好多苦啊!”傅含璎忍不住心疼。 如意:? “啊?” 她叼着最后一个虾饺,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咩啊?姑娘,我,我没有受苦啊?” 傅含璎哽咽,“你都吃不饱!” 如意歪头,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呆呆道:“没有啊,姑娘,我一直都吃得很饱!” “那你今天吃这么多?” 比往常翻了两倍! 傅含璎愕然。 “那个,嘿嘿~”如意小脸羞得通红,讪笑挠了挠脑袋,她小声道:“就是,我这段时间睡觉的时候,腿肚子总会抽筋,会疼得很!” “求太医帮我看了之后,说是长个子都这样,让我多吃虾蟹,宫里这些河鲜少啊,我一个婢女也吃不到多少,行宫有湖,我就多吃了点!” 傅含璎愣在当场,明媚娇艳的容颜,罕见的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她无奈道:“如意,你这不是多吃了一点啊?” 翻了两、三倍地吃,“你小心些,别撑坏了胃,咱们要在行宫呆很久呢,用不着那么着急,哪怕回去了,你想吃虾蟹,跟我说就行了!” “你家姑娘好歹是个有圣宠的,替你要些食材也没什么,你又不吃龙肝凤胆!” “你身子没事吧,太医怎么说?食补就行吗?” 傅含璎满面关切。 如意笑得暖融融的,“姑娘,我没事,太医说,就是正常的长身体,我才十五,还能长大高个儿呢!” “我胃口也好得很,不会吃坏的,我身体可壮的,跟头牛一样……” 她说着,突然脸色一白。 “呕~” “你怎么了?”傅含璎吓了一跳,赶紧拉她。 如意仰脸,揉了揉胃,面无表情地道:“姑娘,我有点想吐!” “好像真的吃多了!” 傅含璎:“……” 有点想让她去外头吐。 手忙脚乱给如意找山楂丸子,又请了随行太医开了些药,她总算恢复过来,傅含璎带着她去镜湖转圈儿消食。 主仆俩接着游山玩水,顺便关注着梅宝林的行动。 身为太后的亲外甥女,潜袛老人儿,梅宝林在宫中也是有人脉的,借山行宫,她都来过好几回,想要调查什么! 其实比傅含璎容易。 尤其,端宁长公主时刻窥视着她,生怕她查不清楚,破绽、证据什么的,都快送到她眼皮底下了! 短短几日功夫,梅宝林把‘真假千金’的事情,弄的‘很明白了!’ “在陛下面前揭穿此事,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板倒桑心宜,收获桑国公府的仇恨,甚至皇族都未必会有好感…… 哪个公主、郡主、王妃、娘娘,想跟歌女平起平坐,称姐道妹啊? 端宁长公主身为亲娘,想想捅破真相后的局面,都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更何况旁人? “梅宝林会去做吗?” 她满心忐忑。 傅含璎莞然一笑,“殿下,要不要赌一赌?” “我觉得她会!” 端宁长公主:“……” “我想让你赢!” 梅宝林自觉把事情弄明白后,没有动静,而是蛰伏下来,端宁长公主每每去拜见长孙太后之时,都能看见她充满怜悯,又智珠在握的眼神。 那个感觉,尤其不好。 桑国公和桑逐川一而再,再而三的烦她,软硬兼施地想让她妥协,某一天,因她防备失误,桑逐川甚至闯进元静女的屋里,大放厥词,口口声声,“我只要心宜一个妹妹,诡计多端的市井歌女,别打量错了主意,我不会认你的!” 兄妹处成这般,端宁长公主头疼欲裂,这都不算完,相府的李湘贤还凑热闹,那叫一个上蹿下跳,满行宫地找‘爱妾’,内宫里的侍卫长都被他打点过了…… 如果,这里不是行宫,他恐怕都想满城贴告示寻人。 为了压下他闹起的风声,端宁长公主耗尽力气。 就这般,时间匆匆流逝,梅宝林那边尚未有动作,长孙皇后的凤驾,已经到了借山行宫,她住进清微雅居。 次日,行宫里的嫔妃们,以及三位皇子皇女,都早早候着,准备向皇后请安,然而,皇后没等到,反而等到白嬷嬷。 “诸位主儿,皇后娘娘去了翠微堂拜见陛下,今日请安就免了!” “主儿们回去吧!” 她恭敬说道。 嫔妃们面面相觑,皇子皇女懵懂茫然,皆都领命,转身回去了。 只有梅宝林,腰背挺直地回望着清微雅居,清冷眼中弥漫羡慕和自怜。 哪怕表姐姿容平平,心胸狭窄,不堪国母之位,可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就是特例,陛下明明把她扔在宫里了,但她依然能来…… 而自己,却要舍掉尊严,求助太后姨母! 梅宝林眼里浮出哀伤,又深深鄙视长孙皇后的作风。 “柔才人怀孕了,那是龙嗣啊,多么贵重,表姐,你身为皇后,身为嫡母,怎能只顾享受抛下他?” “桑修容打掉过含璎的孩子啊,她哪会照顾得好孕妇?” “无德自私的嫡母,凶残暴虐的养母,天啊,小皇儿未来会多么可怜,我,我不能看着烈郎的孩子受苦!” 她喃喃,眼神坚定地转身,大步走向翠微堂。 —— 翠微堂里,被梅宝林臆想着‘自私狭隘’的长孙皇后,正跪在元昭帝的面前,抓着他的龙袍衣摆,声泪俱下。 “陛下啊,臣妾……” 第65章 臣妾要状告桑修容…… “陛下,臣妾,臣妾有罪,呜呜呜,臣妾错了!” 翠微堂里,路九德在看见主子娘娘梨花带雨,进门来二话不说直接下跪时,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乖徒季元白和堂里伺候的宫人们退出去了。 他们守在门口,不听不看。 堂里,长孙皇后如泣如诉,泪眼悲声,“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无可辩驳,只能向您认罪,求您胸怀宽大,饶恕臣妾的行差想错!” “但臣妾真的,真的无意冒犯您啊!” “求您听臣妾一言!” “私穿凤袍之事,母后命令臣妾背下疏漏,认罪自责,可明明臣妾才是苦主啊,妃子在生辰宴上,公然穿着皇后的规制……” “对臣妾,这是奇耻大辱,呜呜,偏偏,臣妾不敢违背母后的命令!” “臣妾好不甘心,就耍了闺中女儿的小脾气,想着把错处推给夫君,又推了责,又撒了气,还能,还能博些好名声,没成想,没成想……” “是臣妾太短见了,只想着夫妻没有隔夜仇,新妇能任性些,却忘了陛下是万岁之尊,臣妾是一国之母,跟寻常百姓家截然不同!” “臣妾也是初为人妇,初为国母,臣妾不懂,臣妾真的不明白,委委屈屈里犯了大错,惹您生气,臣妾这些日子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真是,真是悔恨交加,无地自容!” “臣妾知道错了。” “陛下,相公,昭明向您认错了,求您宽大为怀,饶了为妻这遭吧!” 长孙皇后泣不成声,楚楚可怜。 元昭帝垂眸看着她,剑眉微微拧起,心里有些许动容,也…… 有点生理性的害怕。 皇后太能哭了! 她怎么那么多眼泪?滴滴哒哒的,感觉翠微堂的空气都变湿润了,而且!! 嘶!! 她把眼泪往朕的龙袍上抹啊!! 元昭帝一个侧身,把龙袍解救出来,又展臂扶起长孙皇后,意味深长的道:“皇后,朕还以为,你会继续倔强,娇傲不肯服软!” “陛下,臣妾是您的妻子,有您,才有臣妾,在您面前,臣妾哪有骄傲可言?”长孙皇后垂眸,哭得我见犹怜。 她的相貌,仅是中上,比起美丽,更多应该称为端庄优雅,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八风不动,雍容华贵的女子,突然柔弱乞怜起来。 竟格外的楚楚动人。 元昭帝叹了口气,“罢了,皇后起来吧。” “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把身子养好在回宫吧,后宫还需要你操持!” 黑祸之事,在他这里算是做罢了。 长孙昭明是皇后,明媒正娶,从乾坤大门抬进来的,没点谋害皇嗣、忤逆造反、谋杀皇帝的大罪。 元昭帝不好冷她太久,免得帝后失合,只好宽恕。 但…… 嘴上宽恕了,不代表心里也过去了。 元昭帝心眼多小啊,皇后哭一哭,掉掉眼泪,他就白背黑锅了? 他也哭了好不好? “臣妾,臣妾多谢陛下宽宏大量!”长孙皇后哽咽,顺着元昭帝的力量起身,面上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实则! 心里已经恨得滴血了! 从来没有谁让她受过如此屈辱,哪怕是太后面对她,都要好声好气,软语商量,而元昭帝,该死的胡人杂种。 她都如此乞求了,他竟然连句好话都没有! 那样轻描淡写,就把她这些日子的挣扎、痛苦、纠结全抹了! 他怎么能? 长孙皇后心里都要恨出血来了,面上却还要谦卑恭顺,幸而往日她做得也顺手,如今不过再‘贤惠’三分。 拿出良辰美景对她时的恭敬,她讨好着元昭帝。 元昭帝虽然心里别扭,但也不至于做贱人,体恤皇后一路劳顿,他说:“皇后,朕这里无事,你去见见母后,然后……” 好好休息一下! 但,话音未落,路九德突然哭丧着脸跑进来,呲牙咧嘴道:“陛下,娘娘,梅宝林在堂外求见!” 元昭帝挥手,“不见,让她回去吧。” 皇后在此,她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宝林她说,她说……”路九路噎声,脸掉得跟苦瓜一样,却没有去。 长孙皇后赶紧擦泪,掉转头来。 狗奴才,本宫堂堂皇后,狼狈哀求的模样,是你能看的吗? 早晚剐了你! 她眼现凶光。 路九德都快哭了,赶紧垂头,心里直掉眼泪,委屈的不行。 娘娘啊,奴才冤枉啊,奴才没有啊! 奴,奴才真的没想看啊,奴才已经跑的很快,躲的很远了,守门的时候,也深恨爹娘给奴才生了两个耳朵。 是梅宝林,都是她的错,是她带着‘炮仗’来找奴才。 是她炸的奴才啊! 路九德一脸‘我是冤种’的哭丧相,却不得不说,“梅宝林说,她发现了惊天秘密,事关皇室血脉,宗室体统,又颠倒乾坤,又骇人听闻的!” “奴才不敢不报……” “啊?” 这么多成语吗? 呃,不,这么大的事情吗? 罕见的,元昭帝有些懵,脱口而出,“是什么事?” “奴才也不晓得,宝林要面圣才肯讲!”路九德苦声。 元昭帝沉默,看了一眼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茫然,眨了眨眼睛,“要不然,陛下见见梅宝林?” 她刚来,也什么都不晓得呢! “哦!”元昭帝从善如流,“那成吧,路九德,传召梅宝林觐见。” “是。”路九德应声,转身出去。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起来,掏出帕子擦掉泪痕,摆出雍容庄严的模样,大摇大摆坐到元昭帝身侧。 元昭帝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长孙皇后浑若未觉,目光犀利。 这时,堂外,路九德带着梅宝林进来了! “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梅宝林盈盈下拜,头高高昂着。 “不必多礼,平身吧!”元昭帝抬手虚扶,出声问她,“梅宝林,你说的惊天动地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啊?” “陛下,娘娘!”梅宝林没有起身,依然跪着,她目光坚韧,义无反顾地道:“臣妾要状桑国公和桑修容混乱皇室血脉,罪不容诛!” 第66章 这不就闹起来了 梅宝林‘当啷’一声,扔下个炮仗。 路九德被炸的目瞪口呆,恨不得原地找个缝儿钻进去。 混乱皇家血脉? 妈啊,这话是他能听的吗? 陛下啊,奴才的万岁爷啊,奴才是阉的,没有根儿,没法混乱血脉啊!! 他吓的‘噗通’跪地。 元昭帝也懵了,虎目睁的,真的像老虎那么圆,他沉默,沉默,沉默…… 片刻! “梅宝林,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朕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陛下,臣妾要告,桑国公和桑修容混乱皇家血脉,罪不容诛!”梅宝林断声。 今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桑修容拉下去。 柔才人肚子里的龙胎,一宫之主的位置。 都是她的。 她要为烈郎分忧。 “梅宝林,桑国公和桑修容是父女,他们,他们怎么混乱皇家血脉?”长孙皇后怒声质问。 桑修容!她好不容易收到麾下,梅仙就来污蔑,她简直是,是!! 她是不是看不得自己这个表姐好? “娘娘,桑修容不是端宁长公主的女儿,而是桑国公的妾室徐惠娘亲生,徐惠娘恶毒至极,趁着长主公生产之时,把她的亲生女儿和桑修容对调!” “桑修容,一介庶孽!” “她进宫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跟徐惠娘狼狈为奸,欺骗长公主,迷惑桑国公,可怜长公主已经找回亲生女儿,却被桑修容仗着帝妃之尊,逼迫的连骨肉都不能认回。” “那个嫡女儿也流落民间,失身为妾!” “公主堂堂帝女,受此屈辱,臣妾看不惯!” “臣妾生来清雅微妙,不汲汲于富贵,心中自有风节,臣妾要替长公主,替那位可怜的嫡女儿抱打不平!” “请陛下和娘娘,秉公处理,莫使含冤者不白天下!” 梅宝林大义凛然,玉洁冰清。 元昭帝听了半天,终于懂了,“哦,原来是混乱了长公主那边的皇家血脉啊!” 吓朕一跳。 朕还以为桑修容淫乱后宫,或者,准备和桑国公秘谋,调换柔才人肚子里的龙胎呢? 不过,堂堂长公主的女儿被换了,流落民间,失身为妾,也的确是骇人听闻! “梅宝林,这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可能保真?” 元昭帝眉眼冷下。 “臣妾于竹林里风雅时,恰好听见长公主和她亲生女儿对话,又私下调查,绝对是真的!”梅宝林高声,“臣妾愿意起誓!” “若臣妾所言有虚,傅家无后而终!” 偷听旁人谈话,自然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她却是为了圆长公主母女团聚,此为大善之举。跟偷听者截然不同。 梅宝林高高昂着头。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听她发下毒誓了,也不在追问。 “路九德,传桑国公、端宁长公主御前答对!”元昭帝冷声。 路九德领命,“是!”转身就要走。 梅宝林神色清冷的喊住他,“路公公等等,我妹妹含璎也见过此女!” “可以令她,一同来御前对质!” “呃……”路九德愕然,回头目光询问。 “传来吧!”元昭帝挥手。 “是!” 路九德领命离开。 —— 兰庭。 尚绣局刚刚把烟罗纱裁的帘蔓送来,傅含璎和如意商量着,怎么挂合适呢?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 “姑娘,这个紫的,挂门口好看!” “烟色的安排在窗户上,挡着日光,又不遮风景,瞧着极好的……” 如意快乐的像个小蜜蜂般,满屋子乱飞。 傅含璎眉眼半弯的看她,两人有说有笑,就在这时,路九德带着圣旨来了! “傅主子,陛下和娘娘有旨,传召您到翠微堂见驾!” 他恭敬说着,犹豫片刻,又道:“梅宝林也在。” “长公主那里出了些事儿……” 路九德御前伺候,亲眼所见,傅主子是真的得宠,出手也大方,他细细观察,不是个爱难为人的主子。 卖个好,日后万一他有个差错,说不准,人家能帮扶他一把。 御前大总管,看着威风凛凛,其实也不好混啊。 他们这些奴才是伴君如伴虎。 偏偏傅主子能把万岁爷胡撸的说啥听啥,不服不行。 路九德的腰躬的更低了。 傅含璎柳眉微挑,“姐姐和长公主……” 静女的事爆了?姐姐终于去告状了,为什么连累上她啊? 她本不想在桑国公面前露面的! 傅含璎心中不悦,然而,到底能亲眼看见热闹,也不算完全没好处,“公公稍等,我换身衣裳就来。” “如意,给路公公上茶汤,大热的天,跑了一路,肯定渴了!” 她笑言,转身进了内寝。 如意笑眯眯的端了茶汤上来,路九德道谢接过,灌了一口,发现茶里居然有清热解暑的药材。 啧啧啧!! 看看,这就是他愿意给傅主子卖好的理由,别管人家心里看不看得上他们这些阉货,起码面上儿做到了。 哪像梅宝林啊,看他们跟看狗似的,鼻孔都长到眉毛上了!! 路九德暗忖,把茶汤灌完了。 傅含璎也换好衣裳出来了,路九德赶紧上前,他们出了兰庭,慢慢悠悠,回到翠微堂,彼时,桑国公、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全都到了。 他们正在跟梅宝林对峙。 傅含璎进殿时,就听见桑国公的咆哮,“胡说,梅宝林,你怎么敢信口开河,我的女儿,桑修容她根本不知道换女之事。” “何谈她行刺杀?何谈她是欺君!” “你少血口喷人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桑国公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把元氏妾认回去?”梅宝林大义凛然。 傅含璎抿唇,抬步进殿,就见堂内,桑国公脸色铁青,梅宝林飘然若仙。 端宁长公主泪眼朦胧,抱着同样涕泪横流的元静女,母女俩一副被欺压至极的悲惨模样。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高坐榻内。 元昭帝面无表情。 长孙皇后咬牙切齿。 “臣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傅含璎上前,曲膝请安,心想~~ 呵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这不就,闹起来了吗? 第67章 传令放妾 “傅充仪平身吧!”一屋子的人,最先看见傅含璎的就是元昭帝,他抬了招手,吩咐道:“一旁坐下。” “谢陛下!” 傅含璎起身,路九德亲自给搬了个小绣蹲来,她敛身坐下。 傲然立着跟桑国公对峙的梅宝林,心中酸涩不止,转念又想,含璎是烈郎给她立的挡箭牌,宠些是应该的。 烈郎是为了她好,是全心爱她,可…… 依然忍不住嫉妒难过。 她目光清冷,扫视过来,“含璎,那日我跟你去禅韵佛堂,遇见元氏妾的情况,你向陛下和娘娘,俱实禀告。” “不得虚言!” “哦?”傅含璎装出无辜的表情,睁着双茫然的眼睛看向四周,“什么元氏妾?” “这不是元姑娘吗?因何要说她的私事?这是怎么了?” “你别管,让你说你就说!”梅宝林断声。 傅含璎吓了一跳,眨着眼睛,嘴角暗暗勾笑。 心道:姐姐,这话是你说的,你让我什么都别管,说就行了,事情全跟我无关,我是无辜的、可怜的、茫然不知情被拉进来的。 得罪人的不是我。 桑家的仇,宗室的恨,你自己担着。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元昭帝。 “你据实说吧!”元昭帝冷声。 长孙皇后一双充满怒火和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梅宝林,余光都没看她一眼。 傅含璎见状,轻咳一声,‘胆怯’的把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 她把元静女受辱之事,一笔带过了。 但端宁长公主的脸色,依然铁青。 桑国公掩面,不敢看妻女。 “陛下,娘娘,元氏妾本是公主千金,偏偏遇见桑修容母女,遭遇这样人间惨剧,桑国公被迷惑,包庇桑修容,不认亲女!” “简直罪大恶极!” “求陛下和娘娘为长公主母女做主,严惩桑修容,以正视听!” 梅宝林高声。 “呜呜呜,我,我可怜的女儿啊!”端宁长公主承受不住,掩面痛哭出声。 “娘,娘~~”元静女也悲泣。 “桑云州,你不认亲女儿啊?”元昭帝沉声。 桑国公心里的火沸腾着,恨不得持剑把梅宝林杀了,然而,事已至此,上达天听,瞒是不瞒不住了,“陛下,臣冤枉啊,知道调换之事,臣也十分惊讶,万分疼心!” “她是臣的女儿,臣怎么会不想认她?” “可怜臣的女儿受尽苦痛,臣想着就彻夜难眠,心痛如绞!” “臣的女儿,我的孩子啊!!” 桑国公顾不上脸面了,当着元昭帝和长孙皇后的面,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哭得狼狈不堪,不顾形象。 好像真的心疼到无法控制自己一样。 先前,丈夫冷血无情的模样历历眼前,端宁长公主抱着女儿,冷嗤出声,“哼!” 桑国公像没听见般,脸皮黑厚,抹着眼泪哭声道:“陛下啊,臣真的想认回孩子,只是,静女她身份有异,为了顾全家族,臣也是无可奈何……” “哦,你嫌弃她!”元昭帝一针见血。 桑国公哭声噎回喉头,他脸色胀红,‘噗通’跪地,‘呯呯’磕头,“臣不曾,臣不曾啊,臣是想等等,等想出两全其美之计,再把静女风风光光迎回公府!” “胡说,你和桑修容还派人去刺杀元氏妾了!”梅宝林急声打断。 桑国公连声否认,“陛下,梅宝林信口开河,胡乱污蔑,静女是臣的女儿,臣怎么忍心杀她?桑修容远在深宫,对这些事更是毫不知情!” 他快恨死梅宝林的。 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咬上他? 傅家! 傅家!! “陛下,刺杀之事,的确不是桑云州所为,而是徐惠娘勾结公府管家合谋,桑云州并不知情。”端宁长公主出声替丈夫解释,“此事有刺客为证!” “此人还在我的手里。” “徐惠娘也已伏诛,至于桑修容知不知道,我便不晓得了!” 解释了,又没完全解释。 “她一定知道!”梅宝林趁机。 桑国公眼珠子都蓝了,满头热汗,想要说什么。 “够了!”元昭帝摆手,他虎目淡然,扫过始终垂首,默默流泪的元静女。 一介弱女子,最隐秘羞耻之事,于大庭广众之前,被父母和陌生翻捡…… “桑国公,梅宝林,你二人不必再辩,朕已了然!元静女和桑心宜调换,并非你桑家家事,她是姑姑的女儿,是皇族血脉!” “不是你想不认,就能不认的。” 元昭帝凛然,不怒自危。 桑国公心惊胆战,俯首下跪,“臣有罪!” “你自然有罪。”元昭帝冷声,目光环视,“今日之事,朕已有旨,着令元静女认祖归宗,她的身份,李家二子之妾?” “万岁爷,民女为妾是为逼的,求陛下还民女自由身。”一直没吭声的元静女突然开口哀求,她跪地‘呯呯’磕头。 梅宝林惊愕,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元静女的眼神充满指责和不解,仿佛在问:李探花对你深情不悔,真心真意,您怎么忍心颠倒黑白,抛他而去? 元昭帝语气一顿,“……既然如此,传旨令李湘贤放妾,元静女的身契消毁,日后自行聘嫁。” “李湘贤,罚俸半年,贬官回家反省去吧。” 李湘贤和元静女纠缠那会儿,她是歌女,算是贱籍,强暴之事,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按律法算合奸,更何况,元静女的卖身契在李湘贤手里,越发说不清。 只能如此了。 “多,多谢陛下恩典。”元静女哽嗯,感恩戴德。 然,心中那股仇恨和不甘,如同火焰般,熊熊不肯熄灭。 想起被真心爱过,决定托付终身的男子,如同猪狗般扔到榻里,肆意辱屈,想到半瞎的养母被囚禁在小庄子里,养狗般圈着。 她不罢休。 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她也不想罢休。 元静女眼里滴下血泪。 梅宝林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轻蔑地嗤笑一声,旋即就问,“陛下,您连李探花那样无辜之人,都处罚了!” “桑修容呢?” “她一介庶孽,待罪之身,难道还要舔居嫔妃之位吗?” 第68章 贬为采女 庶孽? 姐姐说什么? 傅含璎睁圆眼睛,凝视梅宝林,心里万分感佩。 姐姐,你牛啊,你厉害啊! 元昭帝就是个庶出,你当他的面儿喊‘庶孽’…… 的确勇。 怪不得青梅竹马呢,这都不生气的? 傅含璎窥了眼元昭帝,见他神色平平,仿佛未闻,心里不由沉了沉。 “桑修容?” 元如帝沉吟,仿佛犹豫。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劝道:“陛下,换女之时,桑修容只是个孩子罢了,孽都是徐氏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静居深宫,哪知宫外风云!” 局势虽定,她也想捞捞手下。 “皇后此言差矣,恶首怎能放过?” 表姐一味心软,哪配得上国母身份? 梅宝林气恼至极。 长孙皇后瞪她的眼神,已经饱含杀意了。 桑国公更是不假思索的决定,要让傅家人尝尝厉害!! “桑修容女德有失,身份有瑕,虽无名证,亦不能饶,着令降为采女,迁出景泰宫,反省去吧。” 元昭帝下了旨意,旋即,一副头疼的模样,挥手道:“路九德回宫宣旨,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今天奏折都没看呢,净给人家断官司了。 也没办法,自家血脉,总不好任旁人欺负。 “是,陛下英明。”梅宝林大获全胜地骄傲着。 烈郎心里是有她的。 为了她,他重罚了桑心宜,他,他也不愿意把皇嗣交给个恶妇啊! 她心里动容不已,满含深情的凝视着元昭帝,许久,许久,情意绵绵道:“臣妾告退。”旋即,转身,高高昂着头离开。 桑国公恨的滴血,却也无奈,“微臣领旨谢恩。” 随后,殿内一众人纷纷离开。 包括傅含璎。 元昭帝像是很累,也没留她。 不过,姐姐替她顶雷,跟桑国公反目成仇,桑修容从公主嫡出成了‘庶孽’,前世高高在上,凤凰般的荣妃娘娘,成了小小的‘从八品’采女。 而傅含璎,片叶不沾身。 桑国公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坏处半缕不沾,好处已经沾尽,仇人也灭了。 傅含璎心里很满意了,不留就不留吧,大热的天,谁耐烦跟皇帝贴贴? 他又不是冰山。 —— 众人离开翠微堂。 行至园里,桑国公沉容看了梅宝林片刻,冷笑道:“宝林之‘恩’,本国公记下了!” “定会‘报答’!” 说罢,甩袖离开。 问都没问亲认回的女儿一句。 “我帮他认回亲女,惩治罪妾和庶孽,他谢都不谢,反而如此,简直可笑!”梅宝林凛然,清冷高声,愤愤离开。 园子里! 端宁长公主、元静女和傅含璎六目相对。 片刻~ “傅娘娘,我……” 元静女率先开口,然而,话音未落,不远处,桑逐川大步流星的跑过来,他面容焦急,一身热汗,看见亲娘,张嘴急问,“娘,我听说出事了,心宜贬位了?” “你的消息到是快的很啊!”端宁长公主脸色一沉,“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当差就是了!” “怎么没关系?心宜是我妹妹!”桑逐川厉声,瞪着眼珠子,气急败坏,偏偏又不敢跟母亲顶嘴,满腔怒气和焦急,全冲着元静女去了! “是不是你?你到陛下面前告状了?” “就因为我和爹暂时不认你,你就要害死心宜,害死全家吗?她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年的事,她也不知道,你迁怒她干什么?” “惠姨死了,你该满意了!” 他咆哮着。 元静女被骂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端宁长公主气得眼睛都红了,抬手推搡儿子,厉声道:“你闭嘴,桑逐川,静女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胳膊儿往哪拐呢?” “我真是作孽了,才会生下你这种里外不分的儿子!” “娘,心宜也是我妹妹啊,她是爹的女儿,从小抚养在你膝下,我把她当亲妹妹疼爱那么多年,如今,随便冒出个阿猫阿狗,就想代替她吗?” “我做不到!”桑逐川气愤,看着元静女的眼神充满敌视,他不满道:“娘,为什么你能如此无情,把对心宜的疼爱,转瞬抛下!” “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元静女,你忘了心宜吗?” “你闭嘴!”端宁长公主差点被他气死,心头的火升腾起来,扬起巴掌,重重一个耳光,劈到了桑逐川脸上。 ‘啪’! 一声脆响。 桑逐川被打了一个踉跄,愕然出声,“娘!” ‘啪!’ 又一个耳光。 端宁长公主再不想听儿子放屁,嘴角都给他抽烂了,“桑逐川,桑心宜是你妹妹,却不是本宫的女儿!” “本宫的女儿只有静女一个!” “本宫问你,桑心宜哪里可怜了?她从小锦衣玉食,要天上星星,都有人给她找陨星,长大后,十里红妆嫁入英王府,没几日成了荣妃娘娘,哪怕打了龙胎,也要折腾的本宫替她出头!” “她连禁足都没禁几日!” “呵呵,本宫养了她,还欠了她吗?本宫也养猫养狗了,哪个都要爱如性命吗?” 她揪着儿子的衣领,怒声道:“你妹妹,你的亲妹妹被害了,她本应是千金小姐,结果,襁褓里差点淹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也要奔波求生,苦不堪言,甚至,她被李湘贤欺辱,任李家摆布,忍气吞生!” “她若在府里,她若是我的女儿,普天之下,谁敢这么对她?” 桑逐川被打得两腮通红,嘴角泛出血丝,母亲泣血之言,不曾打动他半分,反倒让他恼羞成怒,他猛然挥开端宁长公主的手,对元静女怒目而视。 “算了,说那些干什么?反正,我不会认她就是了!” “母亲愿意要个歌女,自领回公主府就是了,我们桑家没了宫里娘娘,心中痛苦难忍,愧对万岁圣恩,没心思接待个归家妾!” “母亲自便吧。” 他说着,恨恨转身大步离开。 端宁长公主耳边轰鸣,眼冒金星,女儿认回来了,不是她戳破的,她和桑国公的夫妻感情尤在,可儿子,儿子…… 她只有一儿一女,年纪又大了,总有死的那天,逐川对静女误会那么大,她未来怎么办啊? “女儿家,终归是要靠娘家的!” “静女,本宫的儿啊~”她颤声。 傅含璎从假山后冒出头来,“殿下,你别哭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可以帮静女,独自安身立命吗?” 第69章 不爱我的,我不爱 “独自?”端宁长公主忘了悲伤,喃喃问着,“静女她,她怎么安身立命?” “殿下怎样,她就怎样!”傅含璎摊手,从容笑问,“您跋扈半辈子,殴打命妇,肆意京城,靠的难道是桑国公和桑世子吗?” “我是先帝嫡女,公主之尊!”端宁长公主心慌意乱。 傅含璎气定神闲,“静女是公主独女,封个郡主也不未过的!” “但她,她……”端宁长公主声音缩住,难掩紧张情绪,“她的经历~” 歌女,为妾,失身,元昭帝肯把她认回,已经算是天幸了,怎会格外开恩? “殿下,您忘了我吗?”傅含璎眼底含笑,她张开双手,让端宁长公主看她,“您瞧瞧我,不大不小,也算个宠妃吧?” “我在宫里,什么‘独宠’,‘娇媚惑君’,‘不守妇道’的风言风语,您肯定也没少出力!” “宠妃,自有宠妃的手段……” 戏文里怎么唱来着? 胭脂粉换来了乌纱帽,小舌尖添来莽龙袍,丝鸾带换来横庭玉,小金莲勾来末泥朝~ “枕头风嘛,吹一吹,未必不能吹来个郡主之位啊!”傅含璎轻轻笑着,却没做下保证。 端宁长公主身体紧绷着,她清楚的知道,傅充仪想要什么?她也早做出打算,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她干脆利落的递上去。 “充仪请看,这是本宫和母后,在宫里经营几十年的‘成果’,充仪帮本宫找回女儿,如今,尽数给你,算是谢礼!” “国公府失了桑心宜,他们野心勃勃,不会甘心,想必很快会再送女进宫,但本宫保证,你会是本宫在后宫里,唯一支持的娘娘!” “本宫会竭尽全力地扶持你做一宫主位,做四妃,做贵妃,甚至……” 她把目光落到傅含璎的肚子上。 未尽之言十分明显。 傅含璎要是能生下皇子,她也支持其夺嫡。 都是聪明人,几句话的功夫,尽数了然。 “殿下放心,我和静女一见如故,定会全力以赴地助她。”傅含璎收下名单,做出保证。 三人自此分开。 —— 端宁长公主和元静女回到莲花斋,母女俩均是满脸泪痕,通身灰尘,先去洗漱一番,擦了擦脸。 端宁长公主轻声说:“静女,我把你养母接进宫来了,如今就在外宫围房歇着,你要去看看吗?” “母,母亲,我娘她,真,真的吗?”元静女惊喜交加,不敢相信。 端宁长公主认下女儿后,就派侍卫翻墙,救出了元婆婆,那会儿,可怜的瞎眼老婆子,被关在李湘贤郊外庄子的仓房里,缺衣少食,饿的干瘦。 公主府的医府,灌了她两碗参汤,才缓过来。 “你去吧,我知道你想见她!” 女儿管别人叫娘,端宁长公主心里酸涩,但她又真是个格外护犊子的人,元婆婆救了静女,抚养她长大。 长公主心存感激。 “谢谢母亲,女儿,女儿去去就回!”元静女哽咽,顾不得装无依无靠,楚楚可怜,起身就往外跑。 “等等,带上宫人啊,你不知道人在哪儿?”端宁长公主唤她。 元静女抹眼泪,带着宫女,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到了外宫围房。 在那里,她自见了骨瘦如柴,满头花白的元婆婆。 “娘!!” 元静女嚎叫,在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态,她跑到娘面前,抱着她的腿,陶嚎大哭,“娘啊,娘,娘!!” 找到亲娘的女儿,终于敢委屈,敢难过了。 “宝妞,娘的宝妞咋了?你哪疼啊?”元婆婆惊慌,睁着一双半瞎的眼睛,努力想看清女儿的脸,“是挨打了?被骂了?” “你跟娘说啊,别哭,宝妞别哭,娘在呢!” “娘啊,啊啊,呜呜呜,娘我是个坏人吗?我真的那么不好吗?为什么他们都欺负我?我想过好日子不对吗?” “我罪大恶极吗?” “为什么那么恨我?” 爱人的欺辱,生父的轻视,同胞哥哥的怒骂,元静女哪有可能无动于衷? 那都是她短暂艰难的人生里,最爱最亲的人啊! “娘,我想往上爬,就不能饶恕吗?” “咋不能饶了?我宝妞,我宝妞不是享福去了吗?不是吃的饱,穿的好,当少奶奶去了吗?” 元婆婆慌张,胡乱摸着女儿的脸,“宝妞,不哭,娘疼你啊,我宝妞好啊,我宝妞能干,孝顺,又挣的多。” “还救人的命呐!” “我家孩子好啊!” “老爷们,贵人们,我家孩子好啊,别欺负她!” 她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四周,双手作揖,无助的拜着。 半瞎的老婆子,什么都看不见,以为面前有贵人欺负女儿。 “娘,娘,别拜了!”元静女看着娘亲,心里突然升出了无尽的勇气,她狠狠抹了把泪,语调飞扬,“我是去享福了,您女儿我啊,现在有好日子过了!” “咱们娘俩日后也吃油的,穿绸的,咱们撒着欢儿的活!” 桑国公,桑世子,瞧不起她是吧?不想认她是吧? 呵呵,真有意思,她一个歌女,瞧不起她的人多了,桑家父子算老几啊?排着去吧! 李湘贤,阉爹的强奸犯,她现在不是他家的妾了,那伙子人管不着她,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早晚有一天,她元宝妞要治的李湘贤卖屁股! 反正,皇帝老爷认了她,公主娘认了她,她谁都不怕! 她还有博娘娘撑腰呢,那里曲儿里唱的大宠妃,能祸国殃民,呃,不是,是六宫宠爱在一身,那么粗的大腿,哎啊妈啊,她可得抱紧了! “娘,您等着,闺女带你,咱们在京城横着走!” 元静女,呃,元宝妞咬牙。 元婆婆摸着女儿的脸,她老了,她不想横着走,她就想她的宝妞活的好,活的长。 —— 端宁长公主在莲花斋里,等候着丈夫来认错。 就像夫妻俩以往每次争吵那样。 一天,两天,三天…… 桑国公始终不来,行宫内,元宝妞的事迹,已然传遍。 长孙太后暴怒,薅过梅宝林一通狠骂,又传来长孙皇后,苦口婆心替她们姐妹俩劝合。 效果很差。 长孙皇后皮笑肉不笑,秘密跟桑国公联系上了,书信传的飞快,不知密谋什么。 长孙太后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把梅宝林护在羽翼下,生怕她被桑国公害了,然而,梅宝林显然不愿受约束。 在无意间,遇见了李湘贤这个‘痴心人’后,她深有所感,去求见元昭帝,想要做个大媒人了。 第70章 御旨赐婚? 翠微堂。 梅宝林凛若秋霜,眉目清冷地替元昭帝斟茶,她软声含春,“陛下,这是臣妾特意给您带的太平猴魁,是今年的新品,极为清雅,你尝尝吧!” 太平猴魁,是绿茶里的一种,汤色嫩绿明亮,香气鲜灵高爽,扑鼻阵阵兰花香。 梅宝林极爱它的清雅。 元昭帝脸色平平,端着茶杯,久久不动。 他不喜欢绿色的茶!! 他也不爱这种清清淡淡,入口没点味的茶! 有什么意思? 也就闻着香。 他喜欢甜的,甜的! 元昭帝神情冷峻,在梅宝林期待的视线下,少少地抿了一口。 “陛下多用些吧,这茶清肠胃,极是养生的!”梅宝林见状,柔声劝诫,“臣妾知道,您和含璎在一块儿的时候,膳食用的都偏荤腥,她爱那口儿,却实在有些腥膻了!” “想来臣妾的茶,能合一合陛下的脾胃。” 含璎那丫头,也不知为何,明明也算挚真之人,偏偏饮食那样庸俗,尽爱些油腻肥垢之物,大鱼大肉,实是不堪。 鹤饮雀食,弱质纤纤方是高雅。 哪像含璎,痴肥得很! 梅宝林叹气。 元昭帝被叹得脸都绿了,跟杯子里的太平猴魁相得益彰,他有些忍不住,也有点饿了,不由问道:“梅宝林,你今日来找朕,是有何要事吗?” 没事就走吧。 他不想让梅宝林陪他用膳。 “陛下,臣妾的确有要事,也是一桩喜事。”梅宝林闻言,眉眼弯弯,眸里浮出些喜悦和感佩,她道:“臣妾想帮一对有情人做个大媒~” “有情人?做媒?”元昭帝拧眉,心道:他这青梅,什么时候有这样接地气的爱好? 他问,“你想替谁求赐婚?” “你弟弟吗?” 他记得傅家有两子。 “不是的,陛下,功名利禄,那般俗物怎能入臣妾的眼?臣妾只想家人平平淡淡便好。”梅宝林高高昂头,清傲不已地道:“臣妾来见陛下,不是为了己身,而是……” “想替李探花求一求!” “李探花?”元昭帝眉头一挑,“哦,李湘贤吗?” 李相他儿子。 “他要跟谁成亲?是想重新求回洪家千金吗?朕记得那两家退婚过,如今……” ‘红颜祸水’没了,两人又搭上了? “那也该是洪相和李相来求,怎么是你啊?” 元昭帝很奇怪。 “陛下误会了!”梅宝林忙道:“李探花求的是元氏妾,他是真心爱慕元氏,对她一见钟情,不能忘怀,纳她为妾实属无奈,如今元氏妾回归正道,以往那些短见,也应该改了,他们两情相悦,自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是真心真意,替李探花求情的。 太后姨母管得严,她心里烦闷,昨日到镜湖游玩,刚巧遇见李探花,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俊美郎君,躲在假山后哽咽。 她大吃一惊,忍不住询问他。 他说:“娘娘,我是真心爱恋元氏……” 他说:“我不想放弃她,接到圣旨,第一念头,便是闯进翠微堂,求陛下成全,是父亲压住我,替我写了放妾书……” 他说:“静女有了身份,成为公主之女,我也替她高兴,但我,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我舍不下她!” 他说:“我本来是想静女白头到老,相携一生的。” 男儿泪,何等珍贵? 梅宝林忍不住心疼他,“陛下,李探花对元氏妾一心一意,你就成全他吧。” 元昭帝拧眉,“但是,昨日元氏说她不情愿,朕已经下旨放妾了。” “怎么又成了两情相悦?” 那几人说话虽然隐晦,但元昭帝也听懂了,元氏理应是被强迫的。 “陛下,元氏妾未婚时,就跟李探花相见相处,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元氏心里是愿意嫁给李探花的,只是碍于身份拿乔罢了!” 梅宝林淡笑,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男女情事,哪有强迫一说?” “我是女子,我懂得,那只是抬高身份的说法而已。” “真要是强迫,她怎么不反抗?怎么不逃跑?顶多算是合奸,两情相悦,婚前失去清白,虽然颜面有失,奈何元氏妾歌女出身,自幼少教,不懂礼义廉耻,也怪不得她,李探花又醉酒,神智不清,难免受不住诱惑!” 梅宝林暗示,两人婚前有染,是元静女勾引所致。 她不像含璎那么天真,居然相信强迫? 哈哈哈,简直可笑。 元氏妾,区区贪财短视的歌女,瞎婆子养大的,哪来的风骨? 真是强迫的,为何不自尽,以证清白呢? 反正身份已经认回,真相大白天下,元氏妾也没有遗憾了,此时自尽,正好从容啊。 “陛下赐婚吧,也是成就一桩美事啊!” 梅宝林恳切。 她心里算得明白,帮李探花求下赐婚,一则,成全他的痴情,二则,身为文采飞扬的探花郎,又是相府出身,权高权重,未来在朝堂上,定然有一番作为。 帮了他,他心里感念自己的雪中送炭。 也是一大助力啊。 “嗯,你这么说,确定吗?”元昭帝怀疑。 “自然!”梅宝林斩钉截铁。 元昭帝沉思,片刻,“既然如此,有空时,朕问一问桑国公和长公主,若是成,那就赐婚。” “是。” 梅宝林含笑。 元氏妾卑贱,京中权贵,除了痴情一片的李探花,谁会愿意娶她?哪怕为了桑家女眷的前程,桑国公和端宁长公主都会同意的! 毕竟,桑国公本就不想认她。 至于端宁长公主不舍得,正所谓:夫妻夫妻,夫为妻纳,长公主一个做妻子的,哪能犟得过夫主? 梅宝林成竹在胸,翩然告退。 元昭帝把绿茶一扔,草草用过午膳,下晌儿功夫,召来桑国公询问。 桑国公,“臣全凭陛下做主。” 这就是同意了。 元昭帝又去传端宁长公主,只是,长公主带元静女离开行宫,跑山上泡温泉去了,两日后才会回来。 元昭帝随手写了个赐婚圣旨,没有盖印,放到案柜上…… 晚间,傅含璎翠微堂伴驾,正正好好看见了~ 第71章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这什么啊? 赐婚? 傅含璎一眼扫过,挑了挑眉。 彼时,她刚刚结束了为数十五天的‘喝药禁欲生涯’,可以行房事了,元昭帝迫不及待的传召了她。 两人晚膳都没用,直接在大案上来了一场,傅含璎穿着她新做的软烟罗衬衣,披上外袍,进里间准备洗一洗。 路过柜子时,她看见圣旨一角。 但…… 没动声色,她视若无睹地向前走,洗清完毕,回到内寝时,元昭帝已经收拾好了,正拿着个棋谱自己跟自己独奕。 下‘孤独棋’。 傅含璎凑过去。 “会下棋吗?”元昭帝问她。 “会,一点点~~”傅含璎用指尖,掐出一个极小极小的距离,“就一点点~” 不像梅宝林,家里人重视她,又有长孙太后赐下的教养嬷嬷,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傅含璎在才艺上…… 没有一点。 文采呢,也是平平,只是看的闲书多些。 如今那一点点的棋艺,还是前世出了冷宫后自学的。 “会一点也行啊,陪朕玩会儿!” 元昭帝招手。 傅含璎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开始下棋。 带赌约的。 输了的人,从身上摘件首饰,或是衣裳~ 傅含璎记得元昭帝棋艺也很一般,前世跟她‘杀’的旗鼓相当,又瞧瞧自个儿,虽然衣裳没穿几件,是软烟罗的,但头上的钗环,身上的饰品,真是不少。 与此相比,元昭帝就干净多了,也就那几件而已! 傅含璎很有兴趣。 两人棋下的飞快,转眼十局! 战局十比零。 元昭帝十连胜,而且,胜的轻松愉快,一局棋,都不用半刻钟的时间。 傅含璎都懵了,鬓间所有钗环都卸下去,还饶了件纱袍儿,整个人风鬟雨鬓,披襟散发的。 “陛下棋艺真好啊!”两世都没发现。 看来前世是这个冤家哄自己的! 傅含璎又是气又是笑,扔棋不玩了,见她面颊红润,嗔恼交加的娇态,元昭帝心情极爽,笑着哄她。 “咱们换旁地。” “投壶吧!”他建议。 傅含璎见他完完整整,一件衣裳没少的样儿,含恨点头,两人投壶。 十比零。 结局一样。 “我,我就是个傻的,我为什么要跟文武双全的比准头儿?你胳膊都快比我腿长了!”傅含璎更恨。 元昭帝哈哈大笑。 他更爽了。 被哄的眉眼间自带着冷峻全都消散,他抱着傅含璎哄她,“再换,再换,这回你挑!” 傅含璎恨恨地选择了‘斗草’。 斗草多用楼兰车前草,相互交叉成‘十’字开关,各自用劲拉扯,不断者为胜。 这个用的是巧劲儿,但…… 翠微堂里哪有草啊? 幸而,元昭帝有办法,他转头,目光幽幽看过去,“路九德!” “陛下,奴才去!” 路九德心领神会,带着殿里一众大小太监,在翠微堂前前后后的院落里,举着灯笼,撅着屁股薅草! 季元白摸黑,一个没注意,‘啪哒’摔个大腚蹲,疼的直呲牙。 他颇为不服,心想:陛下,娘娘,下棋执壶有什么好的?明明是奴才师徒更好玩啊,您们看师父,那屁股撅的多圆?再看奴才,找的草多绿? 不如您们分别支持几个奴才,让奴才们比赛谁薅的草多。 季白元薅了不少草,元昭帝和傅含璎各自挑捡开斗,比拼巧劲儿和运气的游戏,元昭帝没那么百战百胜了,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傅含璎把他赢得…… 就剩下条龙内裤。 当然,傅含璎本人也差不多‘坦诚相见’了。 路九德十分有眼力劲儿,傅主子赢了第三回,扑上前扒了陛下明黄色里衣,露出宽阔雄壮的胸膛时。 他就默默带着宫人们退出殿去,开始守门,并叫人接着烧热水了。 局面~~ 显然也没超出他的所料,屋里两位主子斗草,斗着斗着,就真的开始…… 咳咳咳! 屋里传来傅主子的呻吟声。 约莫一个时辰吧,动静消停了,陛下却没叫水。 路九德老老实实地等着。 季元白站在他旁边,呲着牙揉屁股。 刚刚摔得太疼了,感觉尾巴骨都快裂了。 —— 殿里,元昭帝和傅含璎腻腻歪歪地在榻里抱着,身上裹着薄被,旁边摆着冰山,许久不曾亲热…… 傍晚那次,以元昭帝的体力而言,也不过是稍微解了解馋。 睡到榻里,里外折腾,横竖着闹,傅含璎甚至被他压到窗前,掐着腰闹,他终于尽了兴,如今,虎目半眯,又满足又困顿。 他想睡觉。 傅含璎怎么能允许? 她今日又是嗔闹,又撒娇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男人在榻上满足时,格外好说话,否则,又怎么会有‘枕边风’的说法呢? “陛下,我前几日逛园子时,遇见长公主和宝妞了,陪她们逛了会儿,聊了几句!”傅含璎抱着元昭帝的胳膊,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好奇问道:“宝妞是要封郡主了吗?” “宝妞……”元昭帝睡眼朦胧,“是谁?” 这个名字,好朴实啊。 记忆里没出现过。 “就是静女啊,她的本名叫宝妞呢!”傅含璎笑着,仿佛无知地叹道:“您也知道她的经历,对她来说,那就是噩梦啊。” “静女那个名字,是李探花给起的,宝妞厌恶至极,哪会想要~” “哦,厌恶~”元昭帝挑眉,睁开眼睛,“那你又说什么郡主?” 他目光专注。 “宝妞是端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是可以封郡主的啊!”傅含璎不知不觉,反而依赖着,靠他靠得更近了。 “长公主是先帝爷唯一的妹妹,身份尊贵,极受敬仰!” 宗室里,唯她马首是瞻的人不少,而元昭帝因为半胡血统,宗室对他的态度反而平平。 “往日,我见她时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着她,可那天,就因我和宝妞有几面之缘,能说上话,她对我和颜悦色,甚至放低姿态,说宝妞刚回来,谁都不认得,求我跟多跟她玩儿……” “这副舐犊情深的模样,我看着心里实在有些感慨!” 长公主很心疼元宝妞的,想拉拢她,进而拉拢宗室…… 赐婚有什么用? 直接把好处给元宝妞就行了啊。 爹有娘有丈夫有,都不如自己有! 第72章 陛下有旨 “宝妞来自民间,过的千辛万苦,陛下封她做郡主,也能彰显您的仁德和宽厚,而且,长公主年纪越来越大了,男子总比女儿贴心。” “宝妞有了封位,安身立足,长公主能安心,她也更好的照顾母亲,帮陛下分忧……” “长公主是您姑姑呢,您总想她过的好吧!” 傅含璎笑盈盈的,仿佛随口聊天。 那也未必。 元昭帝默默想着,端宁长公主跟他关系平平,还插手他的后宫,他对这位姑姑没什么好印象,但,一个郡主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她是先帝嫡妹,身份到底不同。 但是桑国公那边儿? 元昭帝沉吟着,搂住傅含璎,“行了,天色已晚,朕乏了,睡吧。” “哦!”傅含璎也不强求,‘枕头风’这东西,一遍‘吹’不成,多‘吹’就是了。 反正她是宠妃。 把皇帝榨干的机会多了。 ——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元宝妞认回来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傅含璎私下里,把端宁长公主交给她的名单,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 “果然,这就是嫡出公主的底蕴~” 她叹为观止。 京城皇宫里,无论主仆,单论人数算,约莫有一万四千人,其中,太监五千余,宫女四千余,侍卫禁卫五千余! 端宁长公主给她的名单里,密密麻麻,有五百九十一人,太监、宫女、禁卫应有尽有。 甚至里面有一百多个朱砂写的名字。 后面标着职位。 遍布内务府、六尚局、禁军营、侍卫所,另外几个用绿笔写的,仿佛不太起眼的二等宫女、跑腿太监。 看看他们任职的地方。 慈安宫、凤栖宫、景泰宫、长宁宫,甚至连她的宣和宫都有。 “姑娘,有了这个,咱们真是,何愁不能在宫里横着走啊!”如意咧嘴砸舌,一副‘真是长见识’的模样。 她兴冲冲握着小拳头,抵着名单上的名字,“您看看长公主插在凤栖宫里的人,小厨房里伺候的。” “这个,咱们都能用他把皇后给毒死了!” “毒死之后,陛下封禁六宫,严加彻查,把咱们挖出来,给长孙皇后并骨儿?”傅含璎挑眉,“图什么啊?” 如意撅嘴,“最起码,咱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可能同归于尽了嘛!” “你家姑娘我,还想任意翱翔,当九天飞舞的凤呢,没心情陪皇后长眠。”傅含璎玩笑着,心里盘算这分名单能带给她的利益。 真的很大啊。 能让她一跃成为,除去皇帝、太后之外,对后宫掌握最广,麾下最密的第三股势力,长孙皇后在没有太后全力扶持之下,都没有法跟她比。 将近六百个心腹啊。 后宫人口的将近二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她回到后宫,随便在御花园转转,遇见二十个宫人,其中就有一个,会听她号令。 多惊人。 当然,这份人脉,长公主也在用,但也无妨啊,桑心宜已经废了,长公主除了元宝妞,没有别的女儿,她们没有利益冲突,哪怕日后,长公主被桑国公哄住了,夫妻俩送族女入宫…… 长公主敢翻脸,她反手秘密把名单塞到长孙皇后,甚至是元昭帝那里,一拍两瞪眼。 如意所言,话糙理不糙,有了这份名单,傅含璎在这吃人后宫里,拥有了‘反咬’的能力。 “想把这份名单,真正化为己用,不晓得要使多大的力气啊!”她幽幽叹着。 如意砸嘴儿,十分知足,“好啦,姑娘,别招摇过市啦,我知道您得意……” “有地方使力气,那是很好的,咱们刚进宫那会儿,两眼一抹黑,想吃点份例外的菜,都不知道给谁打点银子!” “如今呐,真是……” “幸福的烦恼!”傅含璎接口。 笑眯眯的烦恼去了。 —— 端宁长公主给出的‘报酬’,完全对得起傅含璎的殚精竭力,她对元宝妞也很有好感,自然投桃报李,‘枕头风’吹的频繁。 梅宝林也多次向元昭帝觐言。 着实是,李探花几次三番,想尽办法的面见她,恳求她,又是思念,又是哀伤,对元氏妾念念不忘,她真不忍心那么优秀的男子,无尽卑微。 元氏妾怎么值得? 梅宝林发誓,要让李探花如意。 元昭帝却没做出决定,他也没召见端宁长公主,只是派人私下调查着。 至于桑国公,他跟长孙皇后保持着联络,又频繁出入行宫,见自家族人,见李相爷,见洪相爷,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他没去端宁长公主的莲花斋,也没有见见认回来的亲女儿。 端宁长公主赌气,也不肯见他。 直到这日,桑国公终于忙完,他来求见了。 端宁长公主思念丈夫,忙传召了他。 “殿下,我已经跟李相商量好了,李二贤侄会来求娶静女,他也托了宫里人脉,陛下会赐婚,勉强算是遮了静女为妾的丑闻!” 他叹声,满面疲惫的看着端宁长公主,“我会多备些嫁妆给她,算做补偿,族里那边,我苦口婆心,他们认了静女能上族谱。” “殿下,我已竭尽全力,有了这两全其美的局面,你也该满意,别在任性,闹到御前,那么好看吗?” “本宫哪里闹了?你该想想,你是哪里惹得政敌?让人家利用傅家攻击了你,梅宝林,呵呵,那位清高的主儿,本宫指使不动!” “还是你女儿在宫里得罪人了!” 端宁长公主心中一沉,喜悦尽消,冷声讽刺。 桑国公也没纠缠这事儿,梅宝林这个告状人选一出,他便没怀疑过长公主,仅是叨念一句,便道:“罢了罢了,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反正,尽快准备婚事吧,让两个孩子成亲吧。” “我看下个月就好……” “好个屁!”端宁长公主忍不住了,大声骂道:“李湘贤那个强奸犯,谁爱嫁谁嫁?本宫的宝妞不要他。” “你找的婚事,到时候,你擦红抹粉,钻进轿子里,少找本宫的宝妞。” “殿下,您不要胡闹了行吗?静女那身份,不嫁李家侄子,谁肯要她?”桑国公沉容,低声斥道:“逐川又不肯认她,不趁着如今,李贤侄被她迷住,赶紧嫁人,否则,日后咱们百年,她要怎么……” ‘过活’两字没说完,突然,路九德带着一众大小太监,大摇大摆来到莲花斋。 “陛下有旨,桑氏……” 第73章 傅含璎怀孕了? “陛下有旨,请桑国公和长公主殿下领旨!” 路九德手捧圣旨,神气十足行至莲花斋。 桑国公和端宁长公的争执瞬间噎住,两人面面相觑。 桑国公满面不解。 端宁长公主却想起前几日,傅含璎给她的暗示,她的心脏‘呯呯’直跳,神色不变,带着桑国公上前。 遥遥下拜。 路九德展开圣旨,郎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太后慈谕,端宁长公主之女桑宝妞,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 “秉性端庄,持躬淑慎。温恭脊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兹封桑宝妞为乐安郡主,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钦此。” “殿下,国公爷,接旨吧!” 他双手捧着,把圣旨递上,见桑国公怔着,手腕一转,递给了端宁长公主。 “臣妾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生平第一回,端宁长公主这声‘万万岁’,喊得那么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她郑重把圣旨接下,强压泪意,示意女官给赏。 女官忙上前,递出丰富的香包,“烦劳路大总管,请您喝茶。” 旋即,又掏出小红封,给一路跟来的大小太监们。 长公主给的红封,最少十两打底,小太监们眉开眼笑,好听的恭维话不绝于耳。 端宁长公主畅快至极。 “殿下,奴才还要回陛下身边伺候,不多留了。”路九德哈腰。 “快,送送路总管。”端宁长公主忙道。 女官客气着把路九德一众送走。 端宁长公主的捧着圣旨,笑容渐渐收敛,她回身,面无表情的面向桑国公,声音发冷,“桑云洲,陛下慈悲,本宫的女儿已经封了郡主,日后生老病死,自有宗室去管。” 乐安,乐安,陛下这个封号选的好。 她的宝妞,已经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往后的生活,就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陛下愿意给宝妞下旨,想来不觉得她的经历,有什么丢人的,皇家都赞同了,你们桑氏,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本宫闭嘴!” “若让我听见,桑氏的人,对宝妞有何闲言,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污蔑皇亲宗室,乃是大不敬,杖刑、流放、监禁、处死都是有的。” “郡主,也是宗亲!” 端宁长公主厉声,她的女儿封做郡主,地位有了,未来哪怕嫁不出去,也有宗室养老送终,烧香祭拜,身后事都不用担忧。 她再无顾忌。 “李家的婚事,本宫不答应,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本宫的孩子,不嫁强奸犯!” 她冷声,广袖一挥,“送客。” 一声令下,四、五个宫女团团围上来,直接把桑国公轰走了。 莲花斋外,桑国公衣衫凌乱,面色铁青,也不知道宫女怎么轰的,鞋都踩掉了一只,形容无比狼狈。 他如今脑子很乱。 “陛下,陛下怎么会下那样的旨?明明端宁插手后宫事务,已经遭了陛下的厌烦,我也不曾托人替元静女上书。” “陛下为什么给恩典?难道是,是有旁人插手了?” “是端宁?” 桑国公喃喃,不晓得已经因为心宜,得罪了几乎整个人后宫的端宁长公主,究竟找谁进了谗言? 宫道上,桑逐州跑过来,兴冲冲的问,“爹,那个元氏的事定了吧,什么时候成亲?赶紧花点银子把她打发出嫁得了。” “破财免灾,李贤弟巴巴等着呢!” “处置好了她,咱们才能想法子,帮帮心宜,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苦?又是贬位,又是挪宫的,心里不晓得怎么害怕呢……” 桑逐州心疼。 桑国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冒出句,“元静女封郡主了!” “啊?”桑逐州不敢相信,脱口而出,“爹,你搞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她什么身份……” “她是你娘的女儿,国公府的千金!”桑国公冷声,眼里是痛苦和狠辣。 陛下给元静女封郡主,已经做出选择,心宜完了,再也起不来。 他该做出决断了。 桑国公给疼了半辈子的女儿判了死刑,并想着怎么利用她的死,给国公府谋些好处?但,桑逐州接受不了,他瞪着眼睛,大声嚷嚷着,“爹,你是要妥协吗?” “不,不能这样啊,我绝对不会认元静女的,那个唱曲失身的,怎么配跟心宜比,我……” “闭嘴!”桑国公厉声,抬手狠狠给了儿子耳光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裂开,流出血来,“你妹妹是郡主,以往那些脏事少提!” “是嫌不够丢人,还是要抗旨!” “爹,你,你为了那个唱曲的打我!”桑逐州嘴里满是血腥,捂脸恨恨道:“我,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认她。” 说罢,转身就跑。 桑国公又恨又心疼,顿足捶胸,“作孽,作孽啊!” —— 桑家父子痛苦的时候,端宁长公主开心死了,她把圣旨给了桑宝妞,宝妞马不停蹄地找了傅含璎。 ‘枕头风’吹成功了,傅含璎心情也很好,她向元昭帝撒娇,要来了操持宝妞晋封礼的差事,协助端宁长公主和礼部,给她办了盛大的‘郡主封礼’。 那一日,宝妞穿着郡主礼服,与万众瞩目,众人簇拥里,成为了大夏国的‘乐安郡主’。 她的半瞎养娘元婆婆,也被安排到席间,就坐在端宁长公主身侧。 老太太眼睛看不清,嘴也笑不拢。 桑宝妞私给傅含璎磕头,“娘娘,没有您,就没有宝妞的今天,宝妞愿意一辈子为娘娘马首是瞻!” 端宁长公主的态度,也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长公主答应她,帮她搞定宗室、朝臣、甚至是太后,保证她往上爬的时候,不会受到这些方向的阻碍。 她甚至愿意替傅含璎扬名。 “你家世不好,也没有潜袛的情分,想不受质疑地封高位,就得有别的好处,本宫替你办!” 端宁长公主大包大揽,要求是,“你多陪宝妞玩儿!” 傅含璎欣然答应。 她白天陪着宝妞玩,晚上去找元昭帝‘玩’,日子过得相当愉快,直到意外来临。 傅含璎怀孕了! 第74章 龙嗣强,母体更强 傅含璎这个孕怀的,无声无息,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子也没有任何异样,半点孕期反应都没有。 直到一月一次的平安脉,太医给把出来。 元昭帝很惊讶,也有些恐惧,“她不是不能怀吗?” “陛下,充仪主儿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臣等不会把错脉。” 翠微堂里,两个太医跪地,恭敬回话,“至于主儿的身体,的确流过产,但也只是几年内,不容易有孕,不是不能……” “况且,娘娘前段日子喝了补药,体质强健不少,也有易孕之效。” 易孕? 傅含璎一怔,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她是受人算计了。 太医明言,她胎宫受损——虽然是她伪造的,但以元昭帝对她的感情,傅含璎能断定,他不会为了子嗣,不顾她的身体。 宫里能替他生孩子的多了,何必冒险折她这个‘蜜罐子’。 她自己也留着神,伦敦时,一直用着些避孕的法子,辅以食材,不应该这么快怀孕。 有人想要去母留子呢! 傅含璎冷笑,心里觉得也算阴差阳错,人家是算准她胎宫受损,撑着口袋,准备抱走个‘没娘的龙嗣’,结果,她这边身体健康的…… “李太医,我的胎怀的还成吧?” 傅含璎摸着肚子轻声问。 “回主子的话,娘娘和龙嗣极为康健,保胎药都不用!”赵太医恭敬回。 心里想着:做太医四十多年,伺候的有孕主子,两个巴掌总是有的,从没见过充仪娘娘这么壮的! 那脉相,啧啧啧! 简直了。 龙嗣强,母体更强,他太爱了。 这样的主子怀的容易,生着也会容易,不至于连累他啊。 做太医多难啊! 傅含璎也隐晦把着自己把脉。 元昭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傅含璎的脸庞,见她神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太医也说她身体健康,终于放了些心。 他握住她的手,“这个孩子来的,真是太突然了,朕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可有哪里不舒坦的?朕瞧你近来吃的少了?” 那是感觉最近有些胖了,故意减的。 傅含璎抿唇,脑海里依然盘算着,究竟是谁算计了她?是皇后?太后?还是姐姐…… 但身子完全违背脑子,她甜甜蜜蜜的靠进元昭帝怀里,软语嗔声,“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但胃口总有些不好的,酸酸的不想吃东西,原本还以为是闹胃口呢,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 “我也一点都没察觉,吓了一跳呢。” 这个是实话。 她甜蜜蜜的小脸儿,染上愁容。 元昭帝见状,不由担心了,抱着仿佛没长骨头,赖在他身上的蜜罐子,他抚摸着她的背,又伸去摸她的胃。 感觉软绵绵的,不像他,硬的硌手。 “她饮食变少了,胃口也不佳,该怎么办?是不要用些开胃的药?” 他问太医。 赵太医闻言,就询问如意,要傅含璎一日三餐的饮食单子,发现这位主子早膳用了两个包子,一碗海鲜粥,午膳吃了六菜一汤,一碗米饭,晚膳用了一碗凉面,四个冷盘…… 这哪少了? 她一顿就够隔壁梅宝林一天的好吗? 赵太医嘴角抽搐,又很负责任地问了傅含璎平日的饭量,发现果然少了约莫三分之一。 这位主儿,平时是能吃两碗米饭的。 “回陛下,傅主子胃口是有些佳欠,但也是妇人孕期常有的事儿,是药三分毒,能不用就不用!” 孕妇嘛,反应千奇百怪,吃饭吃的少,已经是最正常的反应了,他上回诊的户部尚书家的少奶奶,人家想吃牛粪,说是越闻越香,为此,尚书家的大少爷亲自养了头牛,天天铲粪去给夫人闻,否则,人家吃不进饭去。 这上哪说理啊? “傅主子用膳少了,暂时先看看,能否缓回来,或许,她有什么爱吃的,多试几样?” 反正皇宫嘛,御膳三千六百道,一样一样试,总有爱吃的。 元昭帝颔首应下,把太医打发走,又命路九德去行宫的膳房,让他们换着花样地上菜。 “这段日子,你一日三餐,跟着朕吃吧。” 充仪的份例有限。 元昭帝转吩咐,“即日起,傅充仪的份例,按贵嫔的规格走。” “是!” 路九德赶紧应下。 心里转着,贵嫔?那可是从三品的份位啊,万岁爷的意思,不会是傅主子生了这胎,就能坐上贵嫔宝位吧? 连升四级?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和洪妃娘娘之下的第三人,不能吧,赵娘娘潜只旧人,陪伴陛下,又生了二皇女,也就是个淑仪罢了。 傅主子进宫才多久啊? 半年? 路九德心里嘀咕,不敢相信,然而,回头瞧瞧傅主儿娇媚惑人,扭股儿糖似的,缠在陛下身上,陛下也柔声细语地哄她。 他不敢多想,心里却把傅主子的位置,又提高了几分。 他办差去了。 效果…… 不太好。 到不是傅含璎吃不下饭,她胃口好的很,而是,她故意作为,越吃越少。 路九德急的直转儿。 元昭帝也犯起了愁,傅含璎这才‘艾艾期期’的开口,“陛下,你也知道,我外祖母是个妇医,最擅长孕妇产儿之事。” “她如今年纪大了,我身为晚辈,不好惊动老人家,但外祖母有个亲传弟子,名唤秦若华,从小照顾我,待我极好的。” “我,我,我已经失了一个皇儿,这一胎又怀的艰难突兀,能不能让秦师姐进宫帮我保胎啊。” “我,我这心里慌得很。” “你摸摸,一直跳呢!” 她娇娇气气地拉着元昭帝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元昭帝哪抗得住啊?为了爱妃,为了龙嗣,自然只有答应的道理,派人去寻了秦太太,问她愿不愿入太医院做事。 不是普通没品级的医妇,而是医师,正七品呢。 秦若华得着御令的时候,乐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点稳重姿态都没有,她点头如捣蒜,“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愿意!!” 她可太愿意了。 半点犹豫没有,她领了旨意,回家抓着秦姐夫和一双儿女,赶着牛车,一家四口,连夜搬进太医院给准备的小宅子里。 两天功夫安顿下来,秦若华收拾行囊,准备去行宫伺候主子,可没等出发呢,夜里,傅夫人找上门来了。 开口就说:“秦姐姐,你得帮我个忙。” 第75章 万岁爷,这是哭了? 傅夫人堵上门的时候,秦若华正对着祖宗牌位磕头。 “哎啊娘啊,苍天啊,我出息了,我当官了,哈哈哈哈哈,究竟是你们谁的坟头上冒青烟,把我撩着了?哈哈哈哈!” “我秦若华也有今天,我也能穿官袍儿,谁能想到啊!!” “哎啊,师妹啊,我的含璎娘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啊,哈哈哈……” 秦若华笑得猖獗。 把她一双儿女和秦姐夫吓得够呛。 秦姐夫小声,“行了,若华,快点住嘴吧,你在把狼招来。” “多吓人啊,一会儿左邻右里来敲门骂娘了!” “你闭嘴,你知道个屁?”秦若华转身骂男人,刚掐上腰儿,没等发挥呢,‘叩叩叩’有人敲门。 秦若华:…… 神色突然有点慌。 不会真的扰邻了吧?她赶紧让儿子去开门,秦伯阳应声过去,门一开,傅夫人进来了,张嘴就道:“秦姐姐,含璎有孕了,你要进行宫照顾她吧。” “我知道你得了我娘的真传,脉把得极准,你得帮我把出来,她怀的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个龙子,你就伺候她到生产,若是皇女,你就少管她,干脆去服侍梅仙好了,她陪万岁爷那么久都没怀过。” “身体肯定不好,宫里的都是男太医,哪有女子体贴近身。” 傅夫人理所当然地吩咐。 她是井家独女,受尽宠爱,对师姐师妹的态度,像对丫鬟似的。 “呵呵,大小姐!”秦若华陪笑,尊声唤她,也不拒绝,也不答应。 “嗯嗯嗯~”她含糊应付着。 傅夫人已经习惯了师姐妹们的顺从,觉得她的态度就是领命了,眉眼满意道:“成吧,你记得随时传消息回来,让你儿子女儿跑腿就成了!” “我没时间到你家来。” “最近府里也不知是怎么了?事事不顺,老爷被上司罚了,烦心得很,不过,那是高门官府里的大事,我跟你说也没用!” “你又不懂!” 她嗤声,脚步匆匆离开。 秦望月冲着她的背影,一边跺脚,一边吐舌头,“呸呸呸,我娘也是官,我家也是官员门户了!” “你丈夫干了半辈子,就是个七品,我娘一步登天,也是七品,你们全家,都不如那好老娘们,傲什么傲啊!” “小姑娘家家,满嘴胡话。”秦若华沉脸,伸手敲头,见女儿缩脖子,瞪眼睛委屈巴巴看自己,她道:“你师姑全家啊,连不好的老娘们都不如。” “抱大腿都抱不明白。” “自己生的不去护,反到喂着隔肚皮的,但这样也好,她要是看透了,哪还有我什么事啊?” “哈哈哈,先抱上大腿的有官当,后抱不上的烂裤裆~~” 秦若华美滋滋。 次日,她直奔太医院,先上了个名档,随后让秦姐夫驾车送她到行宫,拿出腰牌,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土妞产婆’,也穿着官衣儿,走在行宫了。 她拜见傅含璎,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随后,兢兢业业地准备帮着娘娘护胎争宠,后宫争斗。 她也是游走后宅那么多年人了,见多识广,她太行了。 秦若华撸胳膊,跃跃欲试,结果,愕然发现,自家娘娘用不着她啊。 不管是养胎,还是争宠,人家自己包圆了! —— 太医院进了自己人,把秦家人提溜到身边儿,傅含璎的孕期反应,不药而愈,她和秦若华制了餐补食谱,直接交给厨房。 元昭帝在来的时候,就被一股浓浓的南瓜甜香给吸引了。 “怎么样?今儿又吃什么呢?”他上前端详着傅含璎,觉得她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红团团地招人爱。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触感柔腻,鹅脂白玉般。 傅含璎顺势靠向他,笑盈盈地道:“秦太医说,我刚刚怀孕,偶尔吃些粗粮对身体好,今儿让厨房煮了南瓜小米粥。” 浓浓南瓜甜,馥郁小米香,经过一夜的焖煮,南瓜的外皮都熬化了,浓郁橙红的瓜肉,融化在厚厚的米油里,扑香诱人,用勺子轻轻一抿,南瓜肉便轻易被捻碎,化进粥内。 另外的主菜,是道贵妃鸡。 选了十几只鸡,只取鸡翅,先用绍酒和调料腌制,再用香菇、淡菜、嫩笋、青椒焖烧,莹润的油脂浸润在白玉盘子里,汇成清亮的一汪儿。 再配了香煎鲜虾包子,溜鱼片,炸鹌鹑。 鱼片鲜嫩,香脆可口。 炸鹌鹑也极好,外壳酥脆,内里多汁,骨头都能嚼碎了,正好配粥喝。 “陛下刚好来了,陪我一块儿用些吧。”傅含璎笑声。 在兰庭用膳,对元昭帝来说是常事,路九德都习惯了,他和如意赶紧摆筷子摆碗。 两人一块用膳。 傅含璎干掉了两碗粥,六个鸡翅,半盘子鱼片,两只鹌鹑。 又吃了三块枣泥糕。 元昭帝盘算了一下,发现傅含璎吃的,都快赶上他的三分之一了,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差不多得了,别吃太多,免得到时候肚子太大,不好生了。” 他娘就是流产死的,他对女子孕育之事挺上心,特意了解过。 小口大孩子,那就是不好生啊! “成,听陛下的,不吃了!”傅含璎意犹未尽,却也听劝,把筷子一下,又端了冰酪来吃。 元昭帝眉毛都快打结了,上去给她抢下来,“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应该知道保养,怎么能吃冰?” “眼下都入秋了,该保暖了!” “陛下,秋老虎的天更热。” 要不然,为什么没起驾回宫,还留在借山避暑,不就是因为热吗? 傅含璎撇嘴,可见元昭帝脸都绿了,也不再犟嘴,“好嘛好嘛,我不吃就是了,给你吃!”说着,舀了勺冰,塞进元昭帝嘴里。 元昭帝被堵得哭笑不得。 如意遣人把桌子收拾了。 天色不早,有孕之人需要多休息,两人没多言语,躺下睡了。 夜半时分,傅含璎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滚烫强健的身躯搂住自己,肩膀上一沉,被重重蹭着。 她挑了挑眉,正想着‘陛下这么忍不住吗?要对孕妇下手’,耳根旁,就感觉到了一股湿润。 哭了? 第76章 姐妹反目了? 这…… 好端端的,那么大个的皇帝,怎么掉眼泪了呢? 傅含璎挑眉,一动没敢动,默默感受着元昭帝趴在她肩膀,高大强壮的身体,像搂着婴儿般,把她整个包裹住。 胳膊揽着她的肩膀,双腿缠绕着她,那是种抵死缠绵的姿态,却又小心翼翼避开了她的肚子。 “傅充仪~” “含璎……” 突然间,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夜晚的微风轻拂心弦,带着股不可抗拒,却莫名虚弱的心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朕有些,有些后悔……” 一句话说完,傅含璎感觉肩膀处又湿了些,她心里稍微衡量便懂了。 元昭帝大概是怕,她‘流产’后,那么快在怀孕,身体出问题,听了太医的话,知道大小都无事,一时放松,庆幸后悔,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但…… 她这个孕妇都没哭呢,元昭帝一个播种完了等收获的,哭什么哭啊? 可身为皇帝,身为男人,面对子嗣,能说出‘后悔’两个字,傅含璎心里是有些感动的,她蓦地转身,抱住元昭帝的脑袋,深深地吻住了他。 绵密又细软的吻,元昭帝本能地给出回应,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傅含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陛下,我会没事的,别害怕。” “你那么担心我,我心里好感动。” 元昭帝把头埋在她怀里,没有言语,两人静静抱着,许久,许久,傅含璎轻轻亲了亲他的发,柔声道:“虎奴,我真的好喜欢你……” 随后,今日份深情演完,她闭眼睛睡着了。 孕妇嘛,需要多多休息。 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元昭帝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探身,他凝视着傅含璎的脸庞,心情复杂又激动,他叹了口气,把人薅过来搂进怀里,慢慢睡了。 —— 万春园。 梅宝林眉眼间的兴奋,掩都掩不下来,她笑得春风满面。 “姨母,陪伴陛下五年,我也能儿女双全,甚至能得两个皇儿!”她激动地说,脸颊是昂扬的嫣红。 含璎的孩子,柔才人的孩子,理所应当都是她的。 “我立了大功,姨母要帮我,让陛下快快复我的位啊!” “哀家……”长孙太后顿声,苍老脸庞满是疲惫,一眼没看住,孩子就又惹了祸,桑家的马蜂窝,她上去就给捅了,那一窝子恨她恨的牙痒痒,还有皇后! 她想着,把目光转向胡凡。 胡凡苦涩地摇了摇头。 求见第四合了,长孙皇后依旧称病回避。 长孙太后觉得头痛欲裂,好好的能相互扶持的表姐妹,算是彻底反目成仇了吗? 苍天啊。 “梅仙,梅仙你这个孩子真是太疾恶如仇,也太,太……” 长孙太后瞧着外甥女一脸期盼,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想想她五年如一日,不曾有孕,膝下无子的凄凉。 梅仙她,她多想要个孩子啊。 她多盼着啊。 她有什么错?她也只是想做个母亲,太心急了而已。 “算了吧!”长孙太后忍不住把可怜的外甥女拉进怀里,“你想要什么,哀家都会帮你的,傅充仪的孩子,柔才人的孩子,咱们且看她们,谁能生下皇子……” 她想说‘到时候抱给你’,然,话音未落,梅宝林就嘟起嘴,不满地道:“姨母,皇女也很好啊。” “我要是能得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娃,定然要把她教得知书达理,宁静致远。” 膝下有皇子的情况下,再养个女儿是很好的,毕竟,皇子六岁就要进尚书房苦读,皇女却能一直养在身边,直到嫁人。 也能聊解寂寞了。 “这……”长孙太后拧眉,觉得一下子抱两个孩子,多少有些难,然而看着外甥女难得的撒娇模样,只能无奈笑道:“梅仙,你这孩子啊,真是会为难人。” “那姨母依不依嘛!”梅宝林嗔声,脸颊嫣红。 又羞又娇。 “好好好,哀家来想办法。”长孙太后失笑,眼里闪过丝厉色。 她的乖外甥女,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收获就必然得到她手里。 傅充仪,柔才人,还有端宁长公主,都得懂得感恩才行。 没有梅仙的善良和勇敢,端宁能认回女儿吗? 她欠自家梅仙了,自然要回报。 长孙太后眯起眼睛。 —— 清微雅居。 长孙皇后站在案前写信,将最后一笔收完,她亲自用信封装了,递给良辰。 “派人送到桑国公那里。” “是,娘娘!” 良辰领命,悄无声息的离去。 白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长孙皇后挑眉,“你想说什么?” 白嬷嬷蓦地垂头,犹豫再三,“娘娘,您身为皇后,跟外臣私谋,总归不妥,眼下,您和陛下的关系,刚刚缓合,傅充仪又有孕,伺候不了陛下了,您,您……” “刚好可借机,怀个皇嗣。” 皇后,说白了,也就是皇宫女子,膝下没有亲生儿子,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娘娘,您别本末倒置。” 争权夺势,笼络前朝,没什么不对,但好歹先生个皇子。 “还有太后娘娘那边,您也撅了好几回了。” 一个皇后,太后是亲姑母,相处的不孝又不好,表面功夫都懒的做,身为国母,跟陛下相敬若‘冰’,好不容易稍微回缓些,也不去讨好求怜,只顾着联络朝臣,算计后宫。 “娘娘……” 您这路子不对啊。 白嬷嬷苦劝。 “你闭嘴!”长孙皇后眉毛一厉,想起太后偏心傅梅仙的种种,以及她在元昭帝跟前无尽卑微的模样,她心里便恼羞成怒,“白氏,本宫才是皇后,怎么做一个国母?你区区奴才懂得什么?” “也敢来教训我!” “呃,娘,娘娘,奴婢不敢。”白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跪下。 “不敢?呵呵,本宫看你是奴大欺主。”长孙皇后气急败坏的下令,“美景,把白氏拉出去,打她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娘娘~”白嬷嬷愕然,美景也惊了,在没想过,从小奶长孙皇后长大,半个娘般的乳母,会受这个待遇。 “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长孙皇后厉声,“你也敢违抗本宫?” “奴婢遵命。”美景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拉人。 白嬷嬷没有反抗,一直流着眼泪看着长孙皇后。 她被拖出去了。 旋即,院内响起板子打肉的声音。 长孙皇后深深握拳,眼睛通红,“本宫,本宫……” 第77章 有人行刺? “本宫没错,本宫没有错,是太后逼本宫,傅梅仙几番坏我大事,她还要从中说和,让本宫退步!” “她偏心至此,本宫凭什么给她脸面?” “皇帝,皇帝他……本宫都道歉了,那么卑微,那么忍辱负重,他凭什么不动容?” “他不来找本宫,色中恶鬼似的缠着个孕妇,难道还要本宫亲自请他临幸吗?皇子总会有的,急什么?” “本宫又不是不能怀!” 长孙皇后喃喃,神情似哭似笑,她伸手,倔强地抹了把眼泪,高高昂头,外间,白嬷嬷隐忍的痛呼,声声入耳。 她深深吸气,“本宫的路,不会走错的。” “联络前朝,跟桑国公成为盟友,对承恩公府也有好处,本宫要做个实权皇后,未来整个大夏,谁都不能欺辱本宫!” “本宫,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本宫面前,摇尾乞怜!” 她带着哭腔低吼。 —— 时光,飞快流逝,转眼到了十月,气温开始下降了。 御驾一行,也准备回宫。 傅含璎身为孕妇,直接坐上了元昭帝的御驾。 “你身子沉,沿路不稳,别颠着了你。”元昭帝让傅含璎坐到他膝上,跟抱个小娃娃般,毫不费力,甚至不耽误他看折子。 傅含璎探头去看,入目就是‘臣桑云州有罪……’。 哦,原来是桑国公的请罪折子啊! 她去瞧内容,无非‘新酒旧瓶’,无甚出人意料的地方,除了深刻认错,恳切言辞之外,就是乞求陛下,对桑采女稍稍宽容些。 他称:“小女心宜年幼,当年之事,皆是臣识人不清之错,她无辜遭怜,臣心甚痛,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看在她几年尽心伺服的份儿上,宽恕厚待她些,臣感恩不尽!” “到是一片爱女之心。”元昭帝放下折子,轻轻叹息。 傅含璎挑眉,不可置否。 前世,她把桑心宜干下去的时候,桑国公可不是这个态度。 “陛下怜惜桑采女了?”她仰脸儿,妩媚眸儿专注地凝视着昭元帝,语气是明显的不悦,“你想饶了她?” 桑心宜跟她有‘杀子’之仇,在元昭帝面前,她从来不掩饰恶意,也不扮‘大度宽容’什么的。 恨就是恨,哪怕‘不忍陛下为难’,从来没在明面追究过,但私下也绝没好话。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为人隐忍,那才叫‘真爱’,心胸宽厚的,那就一直宽厚吧,没人心疼。 “你啊,这个小心眼儿!”果然,元昭帝无奈笑着,大手划过她的鼻梁,结果飞快被她抓住,捏在掌心,潋滟眸儿盈满不甘,一副‘不得回答誓不休’的模样。 “朕没有那个意思,桑采女……” 他顿声,眉眼淡漠,“宫里不缺她口饭吃。” 傅含璎眉眼含笑。 御驾一行,回到宫中,洪妃娘娘领头,带着一众宫嫔们跪在乾坤大门前迎着,元昭帝率先下车,长孙皇后随之而行,帝后二人搀扶着长孙太后。 傅含璎识趣儿地坠到后头。 梅宝林高高昂着头,紧紧跟在长孙太后身边儿,几乎是挤着长孙皇后,同时,也站在了赵淑仪和几个皇子皇女前面。 傅含璎看见,赵淑仪的眉头拧了拧眉,眼中有转瞬即逝的不满。 梅宝林半点没察觉。 御驾前面,洪妃娘娘率领众妃嫔,齐刷刷下跪,口称,“臣妾等人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元昭帝俯身,亲手扶起洪妃,神色平静,他道:“这段日子宫里多亏你照顾着。” “真是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怎么能叫辛苦呢!”洪妃娘娘柔情脉脉,瞧着元昭帝的眼睛,温柔得像一汪水。 她顺着皇帝的扶持,盈盈起身,温声细语,“陛下把后宫交给臣妾,臣妾生怕有半点做不好的地方,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每日都提心吊胆的,幸而宫里姐妹们知书达理,亲如手足,没废臣妾什么力气。” “那就好!” 元昭帝颔首。 长孙皇后暗暗瞪着洪妃。 洪妃娘娘旁若未觉,依旧温柔笑着,她道:“……桑采女新挪了宫,约莫有些不适应,病了些日子,许是身体实在难受,总是日夜喊叫。” “她挪去的棠梨宫,跟景泰宫挺近的,她的叫声,柔才人总能听见,昼夜难眠,她身怀龙嗣,睡不好怎么成?” “况且,她初次怀孕,总有不懂的,独自居住,臣妾觉得不妥当,就做主把她挪到了长信宫,亲自照料着。” 洪妃轻描淡写。 梅宝林猛然抬头。 低位嫔妃怀了龙嗣,生在谁宫里,就归哪个主位养,这潜规则谁不知道,她费尽心力,把桑心宜踩下去。 洪妃想摘桃子? 贱人!! 她拧眉,眼里冒火想要插话,身侧,长孙太后的目光。 ‘禁言!’ 梅宝林看见姨母的无声警告,她深深吸气,把冲到喉头的喝斥咽了下去。 长孙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讽刺冷笑。 长皇太后瞧见了,头疼欲裂。 元昭帝仿若未觉,只是对洪妃说了句,“辛苦了,你想的周道。” 洪妃笑的越发温柔雍容。 她迎着皇帝、皇后、太后等人,一众进了后宫,元昭帝挥手,示意接驾的嫔妃们离开,又回头叮嘱傅含璎一句,“一路风霜,你先回宣和宫歇息去吧,朕晚上去看你。” 随后,就要携同皇后,先把长孙太后送回慈安宫。 这是孝顺。 梅宝林也理所当然地跟着。 傅含璎深深看了几眼,洪妃这个突然冒出来,准备‘摘桃子’的,准备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瞧见长孙皇后唇边那抹讽刺,又志在必得的笑…… 志在必得? 她得到什么了? 傅含璎心里念头刚刚转过,就见宫道尽头,一道披发跣足的身影,疯了般向元昭帝跑来。 “大胆,谁敢冒犯御驾?” 两旁侍卫断喝,上前抽刀拦截,但是,那身影居然没退,反而加速了,直奔侍卫的刀而去。 就听‘噗’声,刀身抹入胸腹,鲜血奔涌而出。 “陛,陛下……” 那人倒地,气声呼唤。 “桑心宜?” 第78章 我好后悔 “啊啊啊啊!” “死人了!” “好多血,救命啊!” “护驾,护驾~” 御驾周围,侍卫蜂拥而上,护到元昭帝身边,嫔妃们惊声尖叫,四下而逃。 傅含璎一个箭步,直接冲到元昭帝身边。 无论何时何地,皇帝的护卫总是最强的,又能显露真情护驾,关键时刻,又能躲他身后。 元昭帝块头多大啊,能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刺客’被押到跟前,胸中插着刀,已经奄奄一息,侍卫们掐住她的下巴,她的脸庞映入众人眼帘。 “桑心宜?怎么会是你?”梅宝林脱口而出。 元昭帝双眉紧琐。 长孙太后本能看向长孙皇后,就见她嘴角勾着抹冷漠,又得意扬扬地笑。 洪妃瞬间跪下了,口称,“陛下,臣妾有罪,不曾管理好六宫门禁。” 桑采女是挪宫养病,处在禁足中的,身为协助六宫的妃嫔,让治下罪妃跑出来,还自尽了! 这是大罪啊。 “你先起来。”元昭帝没有指责,虎目复杂地俯视着桑心宜,“桑采女,你有何言要对朕说?” 刀没拔,桑心宜尚未死,被侍卫押着,她的眼睛,一直期盼又绝望地看着元昭帝。 “陛,陛下~”桑心宜虚弱呻吟,眼泪如泉水般流个不停,“臣妾,呜呜呜,臣妾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晓得,我,我明明是爹和娘的孩子,换女之事,我,我是无辜的。” “陛下,我知道,我娇纵任性,仗着家势肆无惮,做下了很多错事,可是,我是真,咳咳咳,真的想让陛下喜欢我。” “我嫉妒傅梅仙,她是您的青梅竹马,我嫉妒皇后娘娘,她是您的正妻,能光明正大站在您身边,我也嫉妒傅含璎,她那么年轻,那么受您的宠爱,而我,我……” “咳咳咳,我也嫁您四年了,您却不喜欢我,您每次看见我,眉头都是皱着的,我,我,咳咳,我一直觉得,我是长公主的女儿,有皇家血脉,我和您才是真正的般配,我,我一直这么想,可是,可是我是假的。” “我是个妾室罪妇的女儿。” “陛下,我配不上你了!” 桑心宜哭的面容扭曲。 元昭帝眉头拧眉,“传个太医来。” “是!”路九德应声,脚下抹油,跑的飞快。 桑心宜抽泣摇头,“不,不要救我了,陛下,我不想活了,我有罪……” “桑采女,那是你生母造下的孽,你哪怕有罪,也是从属,陛下都处罚了,你别太介怀,一会太医来了,好好治伤,不会有事的。”洪妃柔声。 仿佛怜悯。 实则眼底深处,是重重的阴沉。 “我,我要死了!”桑心宜眼里的泪,流个不停,就像她胸前的血一样。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眼前浮现出,她挪宫后的日子里,爹和皇后娘娘给她传的消息。 爹说:家里被她连累了。 爹说:他过的很艰难,外面的人笑话他,族里的怪罪他。 爹说:陛下怪罪他了。 爹说:她是陛下的枕边人,陪伴陛下那么多,让她想想办法,乞求陛下谅解。 皇后娘娘说:死人是没有错的。 桑心宜性格娇纵,脑子不算灵慧,一时半刻,她没有什么主意,慧月问她,要不要赌一把,赌赌自己的命,赌赌陛下的心。 慧月说让她假自尽,皇后娘娘会收买陛下身边的侍卫,她撞刀的时候,侍卫会用巧劲儿,不会伤她太深,但是,但是…… 好疼啊。 不是会用巧劲儿吗?怎么会这么疼,她,她好像受不住了? 皇后娘娘骗了她吗?还是,还是…… 桑心宜颤抖着启唇,想要质问,然而,桑国公清隽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心里一疼,她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爹,爹,呜呜呜!” 您救救女儿。 “娘,娘……” 我好恨你啊,你为什么认个歌女,都不认我? 你抚养我那么久,却弃我而去,因为惠姨怨恨我,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傅梅仙,你多管闲事,害我致死,我做鬼都要缠着你! 皇后娘娘,你为什么骗我?我那么相信你,你却,我恨你,我恨你。 大哥,你最疼我了,二弟,三弟,你们是我的亲弟弟,帮我报仇,帮我杀了那个歌女,帮我,帮我孝顺爹,帮我恨着娘,永远恨着她。 桑心宜满肚子的怨恨,随着鲜血流尽,她瞪圆眼睛,最后气声说出句,“陛下,陛下……” 旋即不动了。 这时,路九德飞奔着带太医赶过来,太医上前一把脉,‘扑通’跪下,颤声道:“陛下,桑采女去了。” 元昭帝目光沉沉,“桑心宜复位修容,以妃礼下葬吧。” “洪妃协理不严,罚三个月俸禄,择日将宫权交还皇后。” 说罢,他看了桑心宜的尸身一眼,摇头离开。 众嫔妃们跪下,口称,“臣妾等恭迎陛下……” 一旁,梅宝林昂然立着,柳眉半拧,似是惋惜,又仿佛提醒地清冷道:“桑采女,真是个糊涂人,不曾熟读宫规!” “她难道不晓得,嫔妃自尽乃是大不敬之罪,要褫夺封号,曝尸荒野,父母也要受连累流放。” “宫规严明,陛下却随意更改,真是太不该了。” 嫔妃们都把目光看向她。 长孙太后脸儿一沉,“梅仙,陛下已有决断,尚且,死者为大,不要说了。” “姨母,我也是就事论事嘛!”梅宝林撇嘴。 她随着长孙太后离开了。 众嫔妃们也徐徐起身,各自离开。 侍卫们拿来白布和木架,把桑心宜的尸身抬起来,蒙好抬走,傅含璎站在角落,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个了!” 前世的仇人,死掉一个了。 升位降位,真假千金,全程由她操纵,桑心宜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桑心宜临死前,怨毒目光的扫视遍布皇后、姐姐、皇帝、洪妃,独独没有她。 “呵呵呵,你要跟我一样重生了,怕是都找不着真正的仇人。” “打了我两世的‘一丈红’,就用命来填吧。” 她笑吟吟的,带着如意回宣和宫了。 —— 傅含璎的好心情,维持到傍晚,落日余晖,天边染红的时候,路九德捧着圣旨,晓喻六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林傅氏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修仪,钦此。” 姐姐复位了? 怎么回事? 傅含璎柳眉拧起。 第79章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时间回到正午。 元昭帝处理完了,知道桑心宜自尽,哭奔进宫,痛哭顿足,恨不得追了去的桑国公,他换下被哭湿的龙袍,心情复杂地开始处理政务。 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直到晚膳时分,他准备去凤栖宫陪长孙皇后…… 元昭帝心里,其实不太情愿,他那小心眼儿尚没过去呢,但,好歹是皇后,为了帝后和谐,该去还得去。 他御驾前行,结果,走到半路,被太后娘娘给截了。 “陛下,娘娘说找您有事儿,请您到慈安宫一叙。” 胡凡拦了御驾。 “母后有召,朕自当前往!” 正好不愿意去见皇后呢,元昭帝跟路九德吩咐一声,“你去皇后宫中说一声儿,朕去见母后了。” “是。”路九德小跑离开。 元昭帝御驾转弯儿,直奔慈安宫,进得殿来,先给长孙太后问安,又被‘长’在长孙太后身边梅宝林见礼。 一通规矩下来,元昭帝落座,长孙太后满面慈爱地命人传膳。 太后年纪大了,牙口没有那么好,胡凡找御膳房要的,都是些蒸菜、炖菜和一些不费牙的糕饼之类。 占了桌子的‘半壁江山’。 另外‘半壁’,是梅宝林喜欢的清淡雅食,绽青碧绿的半桌子,又是黄瓜、又是青菜的,元昭帝看着都眼晕。 但…… 跟以往来长孙太后处不同,桌子中央,居然摆了蒸鸡,蒸酥肉和炖鱼。 “有肉吃?” 元昭帝挑眉,颇觉惊讶。 “皇帝,劳累一天,也该饿吧,用膳吧。”长孙太后慈眉善目,体贴入微地替元昭帝夹了筷子鱼。 “多谢母后。”元昭帝吃了。 觉得…… 也是挺好吃的,但是御膳房顾及太后的牙口,蒸得软唧唧,烂呼呼,香归香,却像被人嚼过似的。 他不喜欢。 元昭帝虽然看着‘好养活’,给啥吃啥,但多少也是有点追求的。 他简单用了些,便放下筷子,而长孙太后,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母子亲情联络完了,就开始说正事。 “皇帝,哀家年纪大了,有你这个孝顺孩子,晚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放心不下梅仙!” “唉,她娘是哀家一手养大的,悲乎去得早,就给哀家留下了梅仙一个孩子,哀家惦记着她,就把她托给了你,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你在哀家眼里,又是个最懂事,最体贴的孩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哀家在没有不放心的!” 她忆往昔,频频夸赞元昭帝,片刻,又叹道:“梅仙做错了事,她太善良,太天真了,一味讲究公正,不晓得内里脏污,你、皇后和她……” “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知道你的为难,不愿为难你,但如今,桑国公府那两个女孩儿的事,梅仙算是立了些微末功劳。” “你多少也眷顾她些吧。” “她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也是哀家的外甥女……” 总不能一直做个宝林吧。 长孙太后把未尽的言辞,写在表情里。 元昭帝捧着胡凡进的‘助消化、解油腻’的普洱茶,心里叹道:母后宫里的晚膳,真是‘价格’又高,味道又难吃啊。 “母后,朕想着梅仙她……” 元昭帝没打算让梅仙一直当‘宝林’,终归青梅竹马,有情份在,早晚是要复位昭仪的,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 桑心宜刚刚自尽,死得那样惨烈,梅仙就要踏着她的骨尸往上爬了。 她说的那个“嫔妃自尽有罪”的话,元昭帝听见了。 “梅仙确实有功,复位修仪吧。” 他淡声。 长孙太后眉头一拧,想说什么,一旁,梅修仪喜上眉梢,屈膝谢恩,“臣妾谢过陛下!” “陛下,烈郎,我,我懂你的心……” 不复高位,是怕她被针对吧。 她明白。 修仪就修仪吧,总比含璎高些。 梅修仪很满意。 长孙太后见状,也收了声,元昭帝起身告辞。 他去了凤栖宫,却没留宿,仅是跟长孙皇后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乾坤殿,独自安寝,整整一夜,他没太睡好,偶尔会梦见桑心宜刚刚入府时的情景,她…… 真跋扈啊! 入府第一天,就扇了他奶嬷嬷的脸,又跟梅仙大吵一架,对昔日王妃白氏也不大恭敬,但,终归鲜活。 —— 借山行宫虽然有大臣入住,处理起朝政来,终归不如皇宫方便,元昭帝自回宫后,就一头扎进政务中。 完全没心情流连后宫。 桑心宜在洪妃管理后宫时出逃自尽,洪妃受罚,宫权顺利回到长孙皇后手里,洪妃受到了很大的质疑。 前朝后宫纷纷有言:“洪妃温柔可亲不假,可能力不足也是真,几个月的后宫都管不好,真是不如皇后娘娘,能力非凡,母仪天下。” 洪妃闭宫蛰伏着,看似出力没讨好,然而…… 柔才人带着肚子里四个月的龙胎,依然住在她宫中偏殿里。 太医诊过,那是个龙子。 至于傅含璎的孩子,月份尚短,倒诊不出什么来,倒是宫里私下传得快,说她这一胎,是给梅修仪养的。 “她为什么进宫?谁不知道啊,本就是给梅修仪当‘肚子’的,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唉,还得是梅修仪,陛下念着她,太后娘娘挂着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高卧,分位,龙胎都来了。” “修仪娘娘人淡如菊,清冷自持,为人又善良,这是菩萨给她的福报。” “是啊,想来修仪娘娘很快就能复位昭仪,甚至做四妃了,毕竟,如今陛下身边,四妃位置一个都没有呢。” 宫女太监们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低位嫔妃们都有私语。 众人普遍觉得,柔才人的龙胎是洪妃的,傅含璎的则是梅修仪的,毕竟,她进宫来就是为了干这个。 如意急得一嘴火泡,眼睛都是红的。 “姑娘,我上火上的尿尿都是黄哒,您怎么一点都不当回事啊!!” 如意脸上全是油,冲着傅含璎抓头发。 傅含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如意上火上的太狠了,嘴里滂臭,她本人不嫌弃,但肚里的‘主儿’有点受不了。 “如意,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第80章 蓝颜知己 “我不急,我怎么可能不急啊?” 如意眼冒金星,团团乱转,“梅修仪复位了,那么简单,那么从容!姑娘,陛下都没来跟您商量一声啊!!” “她就复位了!” “今天,啊,太后娘娘说一声儿,她就又成修仪了,明天她就能升回昭仪,到时候,您生下来的小主子,算您的,还是算她的啊!” “您俩现在都住宣和宫呢!!” “她分位比您高……” 如意像个暴躁的螃蟹,满屋横着转。 傅含璎捂着鼻子,也不敢反驳,看她气势汹汹,小小声插话,“那个,如意啊,修仪也不算一宫主位。” 嫔才是呢。 “姐姐没挪回正殿……” “也快了啊!”如意咆哮,眼泪汪汪的,“有太后在,她想升回去还不容易吗?” “等人家成了昭仪就来不及了!” “呃~~”傅含璎讪笑。 姐姐复位,要说心里一点波澜没生,那是纯骗人,但也不能说出乎她的所料吧。 秦若华进太医院那么久,凭借银子和中老年妇女特有的亲和力,算是混得很开了,她行医多年,也有同行熟人。 太医院里,她打探到修改傅含璎药方的人。 毫无疑问,就是长孙太后。 傅含璎:…… 真是一点都不值得惊讶啊。 “唉,能抱大腿是好啊,拼搏努力汗流成行,比不上家里依靠好爹好娘,姐姐啊,好爹都没有,靠着好娘,得了好外祖母,后宫真是畅通无阻。” 傅含璎幽幽叹息。 如意更气了,“姑娘,您还有心情感慨呢?应该想想怎么办啊?太后娘娘着急复梅修仪地位,摆明就是想抢您,或者是柔才人的龙嗣……” 她没猜到,梅修仪那么贪心,想要‘儿女双全’。 “您不怕梅修仪,觉得她不是您的对手,但是太后娘娘呢,这回她下场了!” “闹不好,人家想要去母留子呢。” 如意真的急了。 傅含璎抿唇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外间宫女进来禀报,“小主,修仪娘娘带着太医过来了……” 话音未落,梅修仪清冷大方地走进来。 她都不等人通报完,就像逛自家仓库般,径自进入,身后还带着个年轻太医,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 相貌极好,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傅含璎:…… 幸亏没躺榻里,要不然让人家堵被窝了! “姐姐,你突然到访,有何贵干啊!” 她挑眉,不咸不淡。 心里有点生气。 “我复位修仪,主管宣和宫,身为主位,身为姐姐,理应照拂你,就请了太医,来看看你的龙嗣。” 梅修仪大步上前,理所当然的回。 主位? 你不是嫔呢!! 如意把牙都快咬碎了。 傅含璎似笑非笑,潋滟眸儿冰冷。 梅宝林浑若未觉,反而拧眉上下打量她,“如今虽是秋老虎的天,一早一晚,天气也有些凉了,你怎么还穿得那么少?” “万一冻着皇儿,要怎么办?” 她不赞同地问,又自然而然地吩咐如意,“你去把二姑娘的膳食单子拿来我看看。” “啊?” 如意正气得跟河豚似的,两腮鼓鼓,眼睛都圆溜溜的呢,结果,被梅修仪太自然地吩咐,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身给她拿来单子。 梅修仪接过,认真去看。 如意:…… 后悔不已!! 我这个爪子,怎么那么欠呢? 哎妈啊,气死了! 她狠狠打自己的手。 梅修仪看完单子,清冷眉眼沉下,一副教训口气,“含璎,你这膳食也太荤腥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得多替龙子着想。” “吃肉算是杀生,你也得讲究因果报应,多吃些素斋素食,是能积福报的,对龙子好,生下来也清贵些,没那么俗气,腥膻惊人。” 她说着,便自顾自地来到案前,挥毫泼墨,直接把傅含璎的膳食单子改了。 “你拿着这个,日后一日三餐,按这单子安排。” 梅修仪吩咐如意,旋即,又指挥着太医上来,“你来给傅充修把脉,看看她的情况,多用些补药,定然要让我的龙嗣,平安降生……” 她的龙嗣? 傅含璎抿唇,眸底冷意更重,笑得咬牙切齿的。 可以啊,姐姐,都已经不避人,理所当然把我的孩子薅过去,这就当上‘养母’了? 复位个修仪罢了,没当上皇后呢。 看把你狂的!! 俊美太医恭敬垂首,默默上前替傅含璎把脉。 梅修仪昂头得意,“含璎,你的分位低,用的太医也是宫外招来的,什么脏污医妇……” “女医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做些替妇人接生,洗尿溺的小事罢了,看医术,还得是男子。” “牧哲牧太医的父亲,乃是太医院副院正,替太后姨母效劳半辈子,医术高超,家学渊源,等闲人是请不动的,也只有我,才能从太后姨母那里,把人求出来。。” “他给皇儿诊治,我是放心的。” 牧哲? 傅含璎心里一悸,猛然垂头,打量着认真给自己诊脉的太医。 原来,这位就是前世,跟姐姐有过‘赠帕之缘’,为姐姐生,为姐姐死,为姐姐自宫的‘蓝颜知己’…… 姐姐在太医院,最最重要的人脉啊。 牧哲牧太医,就像姐姐说的,家学渊源,天资出众,在太医院中算是医术高超的那辈,为人也温柔体贴,相貌俊美,前世,傅含璎被扔进冷宫之后,姐姐‘心情郁闷’,胃口欠佳,牧太医负责治人,两人频频见面。 渐生友情。 牧太医为了她,殚精竭虑,忠心耿耿,替她解决无数麻烦,最后,为了给她个皇子,甚至去害怀孕的嫔妃。 姐姐对他也是深情厚谊,蹭他绣兰草的帕子,夸他‘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称只有他,能懂自己的人淡如菊,性高清傲。 他们是超脱了男女的友谊。 牧太医愿意为了姐姐死…… 傅含璎很气。 因为当时,她正在冷宫里拖着断腿,无医无药,眼看就要残废了,如意遍交好友,差点跟个太监做对食,才送出信来给姐姐! 她们都没敢求姐姐救人,只是想讨些药,讨个大夫,姐姐跟牧太医打得火热,人家都愿意为她死了,遣他到冷宫看个腿,不过姐姐随口之言。 她都不愿意。 傅含璎握拳,一双眼睛弥漫冷意,她看着牧哲。 姐姐,这就是你的‘蓝颜知己’…… 之一啊! 第81章 是巨婴啊 在傅含璎出冷宫前,牧哲已经自宫死了,他替姐姐谋杀了两个怀孕的小妃子,让姐姐坐享‘其母’之福。 儿女双全。 后来事发,他也自宫把姐姐洗清了,姐姐也为他难过良久,跟陛下还闹了别扭,后来,为了记住他,寻了好几个跟他相貌气质类似的侍卫、太监、亲兵、太医…… 也是卿卿类哲了! “牧太医,我的身体怎么样啊?需要开保胎药吗?” 元昭帝给找的太医说的,可是‘是药三分毒’ 傅含璎似笑非笑。 牧哲恭敬跪着,儒雅面容浮出为难,沉吟片刻,他温润的目光偷偷看向梅修仪。 “喝些保胎药,对孩子是好的!” 梅修仪断然。 牧哲见状,温声回道:“充仪主儿的脉相看来,虽无大碍,终归伤过胞宫,是有损之人,喝些补药也无妨。” “对龙嗣没坏处。” 哦,那母体虚不受补呗! 傅含璎冷笑,微微挑眉,“真的吗?牧太医,怎么先前给我诊治的大夫,叫我食补呢?” “你们两个究竟谁说得对?” “这……回充仪主儿的话,医术之事,非一家之言。”牧哲额间,瞬间冒出冷汗,他的目光凝视着梅修仪的裙角,见她没动作,便声若蚊蝇的说:“食补、药补都是好的。” “只是,若是药补,终是对龙嗣好些。” 后宫嫔妃拼的就是宠爱和子嗣,都说对龙嗣好了,谁会不照做啊? “哦,那成,你开药吧,牧,太,医!”傅含璎语气加重,玩味地说:“姐姐的膳食单子也留下……” 那时候她有用。 “嗯,含璎,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前次的龙胎,也不至于小产了,不过……”梅修仪满意点头,脸上难得带出笑容,眼神甚至有些慈爱了,“我也给那孩子报仇了。” “我亲自揭穿桑心宜的身份,让她自尽而亡,含璎,我知道你因为桑心宜赐你一丈红,我未曾相帮之事,心里埋怨我,如今,我总算不欠你了!” 她清声,一副坦然洒脱之态。 傅含璎:…… 沉默不语。 如意小拳头握紧,几乎恨不得上去给她两拳。 呸呸呸呸呸! 傅梅仙,真是不要个脸,桑心宜和桑宝妞‘拨乱反正’之事,是你的功劳吗?你就抢,那明明是她家姑娘苦心筹谋的,你搞桑心宜,是为了她家姑娘吗?不是为了复位抢孩子吗 哪来得脸说的大义凛然? 你还口口声声,不欠我家姑娘?你还个屁了? 陛下那个贪吃无情的,都知道赏赐金银财宝呢,你连一文钱都没给过。 如意想骂出声。 然而,梅修仪却没给她机会,反而直接道:“你好好养胎吧,含璎,莫要多想,莫要贪心,替我生个健康的龙嗣。” “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高高在上的叮嘱完,转头看向牧哲,语气变得温柔多了,“牧太医,本宫妹妹的龙胎,多亏了你,否则便要被她给耽误了。” “你是有医术天资之人,莫要失了分寸。” 她笑着,指了指牧哲额上的冷汗。 “娘娘见谅,微臣失礼了。”牧哲急忙抱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温尔尔雅的俊颜,也浮出羞涩和窘怯。 “哪算失礼啊?你是稚子之心,自有其珍贵之处。”梅修仪温声斥着,“莫要自轻自贱,你乃如兰君子。” 她说着,眉眼带笑,从袖中掏出块绣着绿菊的手帕,递给牧哲,示意他擦汗。 牧哲眼神怔怔,痴痴接过,胡乱擦了下。 梅修仪对他温柔一笑,随后,淡下容颜吩咐道:“含璎,你好好吃药,莫要任性,我伺候太后姨母了。” 说罢,她飘然离去。 惊鸿一瞥无踪影,光芒四照满园春。 牧哲着魔的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把帕子握在掌心,指尖抚摸着那朵绿菊。 久久不语。 也不转头儿。 “牧太医……” 你当是我们是死的啊! 傅含璎忍不住开口。 “啊!!”牧哲手一哆嗦,帕子掉到地上,他赶紧俯身捡起,珍之又珍的拍掉,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又恢复温雅贵公子的模样,向傅含璎躬了躬身,“充仪主子,微臣去给您写药方。” “请您稍候。” 傅含璎挥手。 牧哲把帕子揣进怀里,走到外间挥毫泼墨,写下药方,随后告退离开。 傅含璎和如意看着他走出西偏殿,随后,呆呆站在院子里,手压胸口放帕子的地方,眼神不移,望着东偏殿的方向。 东偏殿的窗上,映出一抹削瘦清丽的剪影。 看那身形,瘦得跟猴子似的,明显是梅修仪。 牧哲倒吸了口凉气,手压得更重了,他甚至把帕子掏出来,捏在掌心,许久,许久,才狠狠跺脚,毅然离开。 东偏殿窗户上的佳人剪影,随他离去而消失。 如意:“……” 懵了许久,呆呆问道:“姑娘,我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傅含璎扭脸儿,“别问了,你岁数小,少知道这些事儿。” 姐姐,咳咳咳,勇啊! 如意很听话,果然没问,而是举着药方问,“姑娘,您要吃这个吗?” 傅含璎接过,目光一扫,根据丰富的‘后宅安胎’知识,她轻易能辨别出,眼前的方子,大体上是绝对没毛病的,确实强健胎儿,可关键的…… 它只强健胎儿,没怎么顾全母体,按这个方子吃药,无论是药补,还是日常食补,都会补到胎儿身上。 生的时候肯定大。 一个闹不好,就是八、九斤的‘大胖娃娃’,生这个重量的孩子,她这曾经‘胞宫受损’的母体嘛! “会难产吧。” 她啧啧有声,直接把方子往桌上一拍,“煮,按着方子煮药,煮完了,嗯,前儿陛下不是刚送来两盆菊花吗?” “全倒盆里。” 看能补出个什么‘大肥菊’来? “是。”如意应声,犹豫着又问,“那梅修仪给开的素食单子呢?您真的那么吃啊?” “吃啊,等陛下来我这儿的时候,就按照单子给他上菜,通通的上完。”傅含璎笑。 如意:“哎,我知道了,姑娘……” 怎么感觉梅修仪到她家姑娘面前耀武扬威一通,最后受伤的是陛下呢? 她挠头走了。 晚间…… 元昭帝御驾宣和宫,他来看傅含璎了。 如意按着自家姑娘的吩咐,摆上了全素宴,满满一桌子,绽青碧绿的全是‘草’! 元昭帝:…… 眼睛花了?揉揉,在看。 嗯? 草! 第82章 被打断五条腿 一桌子‘草’啊,绽青碧绿,‘芬芳’得惹人眼疼了。 “这是怎么了?” “你不消化啊?” 元昭帝呆住了。 傅含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今儿,梅修仪娘娘来了吗?进来就给我立了一大堆的规矩,说什么食肉,会让孩儿‘腥膻’,让吃素的,又给开了药,让好好的补……” “人家那不是‘修仪’娘娘吗?我一个小小的充仪,也不敢违抗,只好听令,所以,我的陛下,今儿晚膳啊,咱们就用些清淡的。” “清清肠胃。” “胡闹!”元昭帝拧眉,“你的膳食和脉像,朕一直让赵太医管着,跟梅修仪有何干系?”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赵太医有言,你身体惯来健康,不需用药。” 元昭帝不懂得怀孕事宜,但他会听医嘱。 “但是修仪娘娘下命令了啊,人家是我的‘主位’呢~”傅含璎娇嗔,委委屈屈的向元昭帝伸出粉臂。 朱唇撅着。 元昭帝心里明白,她不高兴了,赶紧上前把人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哄着,“梅修仪,也仅仅是个修仪罢了,算不得一宫主位,你不必事事都听她的。” “敷衍过去就是。” 显然,他也明白,有长孙太后做靠山的梅修仪,傅含璎没那么容易拒绝得了,他也不想因为这点用膳吃药的事儿,跟母后对上。 那对傅含璎也没好处。 “宫门一关,你用没用药?吃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路九德,你去御膳房,传些你傅主子平日爱吃的东西来,就说朕想要。”元昭帝高声吩咐。 “是!” 路九德赶紧领命。 傅含璎嘟着唇没有言语,一副被‘哄好’的模样,心里却明白了,最起码如今,元昭帝是没有把她的孩子,抱给梅修仪养的念头的。 唉,也不容易。 毕竟她进宫来,就是给人家干这个的,满宫都默认了~ 做为‘肚子’,傅含璎真是一把辛酸泪。 傅含璎没再说什么,软软的靠着元昭帝,两人转移到榻里,随后,路九德送来晚膳。 炙羊肉。 就是把羊肉切成块,用各种调料腌好,再用竹签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熟,边烤边撒料的一种做法。 据说是从草原传来。 肥瘦相间的羊肉,吃起来满口生香,鲜美多汁,傅含璎极是喜欢的,可能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她很少尽兴。 今儿瞧着她心情欠佳,路九德便讨好地给用上了。 希望傅主儿的少为难陛下。 毕竟,陛下被傅主儿为难了,不舍得怪罪,转头就会来为难他们。 御前太监不好当啊。 晚膳除了炙羊肉外,御膳房又配了八道菜,雷打不动有个香炸河虾,又有解腻解辣的汤水,只可惜现下天气凉了,傅含璎又有孕,不能用冰,要不然,配上炙羊肉,喝点冰露,感觉必然极好。 两人开始用膳。 用完后,傅含璎靠在元昭帝身边消食,元昭帝则是看着她,突然说道:“今日,礼部给朕进了几个名字,是给你和柔才人肚子里龙胎挑的……” 给皇嗣取名的事儿,惯来由礼部、钦天监和翰林院共担,先是礼部负责提出候选名字,钦天监负责占卜吉凶,翰林院则是润色,择出最后的交给皇帝挑选。 每个龙胎都有名字,不管生没生出来,只是,如果挑出名字来,皇子流了,就像傅含璎那个,这个名字就会弃之不用。 傅含璎流的那个‘假胎’,也是有名字的。 “哦,礼部大人们给了哪些啊?”傅含璎好奇地问。 元昭帝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她凑头去看,两人的脑袋紧紧挨着。 秦文儒、秦文泽、秦文瑞、秦文渊、秦文安…… 大皇子名为秦文华,这一辈儿的皇子都随他从‘文’字。 傅含璎的指尖划过几个选择,最后,落在了最平平无奇的‘秦文安’上面。 这个龙胎,说真的纯粹是意外怀孕,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不曾提前补养身体,如今,看着是没事儿,但,内有傅梅仙高高在上,外有太后娘娘虎视眈眈! 傅含璎希望一切都平平安安的。 “我觉得这个好。” 孩子安,娘也安。 “哦,朕还以为,你会选这个……”元昭帝指着‘秦文泽’的名字。 泽。 泽被天下。 大气明朗,前程宏高。 是皇子规格。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就想着能跟孩子平平安安的,他能在我身边长大就成了。”傅含璎抿唇,刻意加了一句,旋即又问道:“不过,户部那边,怎么只进了皇子的名字?” “若我生的是个皇女呢!” “呃,这个嘛~”元昭帝搂着她的肩膀,品着那句‘在我身边长大’,心中暗道:其实,这些名字是户部给柔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她有孕四月多,御医已经诊出,怀的是个皇子了。 三部起名的待遇,那是皇子的规格,公主可没有,一般都是出生后在择,也无需从‘文’字辈。 是他拿到名单后,顺从心意先来找了含璎,让她先选,至于柔才人的龙胎…… 他随便挑一个就是了。 “若是生了公主的话,就让你自己起名儿。”元昭帝柔声道。 傅含璎含笑点头,看似甜蜜。 实则,眼神闪烁。 真是的…… 这个皇帝,他到底懂没懂自己的暗示啊? 在我身边儿,平平安安长大,我得自己养,只有一宫主位才能养孩子! 你到是给我提分位啊! —— 时间飞快流逝。 转眼,傅含璎怀胎满五个月了。 她依然是个充仪。 而梅修仪呢,仗着微薄的‘高分位’,自觉是孩子的真正母亲,她对着傅含璎管手管脚,连她上茅房的姿势都要插手。 傅含璎烦得不行,都想联络一下端宁长公主,让她帮忙出个手了,结果…… 没用上。 从来把偏心长到梅修仪身上,恨不得割傅含璎的血,喂给姐姐的傅家人,这回结结实实地帮了她一把。 傅端明,也就是傅含璎的爹,因为贪污之罪被下狱了。 她的两个弟弟傅修竹和傅修贤,被打断了‘腿’。 整整五条呢~ 第83章 值你看我肚子里的龙胎,值不得五万两? 傅家男人全体倒霉了。 傅端明贪污修河银子,在大牢里蹲了两个月,挨了五十板子,打得半死不活,贬官归家,户部下令他归还银款。 五万两。 傅修竹和傅修贤兄弟俩,则是在喝花酒时,跟人争花魁械斗起来,足足六十多人的乱战,兄弟俩被推倒在地,踩断了腿。 身为长子的傅修竹,还断了三条腿。 ‘中间’也被踩了呢。 蛋都碎了。 因为参战的人太多,也找不出具体是谁踩的他们…… 傅家男丁伤亡惨重。 傅老太太和傅夫人哭得眼泪都干了,一家三根顶梁柱,塌了一对半儿,又被户部追讨五万两银子。 傅家愁云惨状。 但…… 傅含璎全然不知情。 元昭帝的说法是,“你怀着身孕,不宜操心太过。” “对你身体不好。” 于是,傅含璎错过了亲爹的入牢,挨打,错过了两个弟弟的痛苦挣扎,也错过家人被追债的恐惧和害怕,身为傅家的嫡次女,她真的是…… 太开心了! 直到梅修仪被家里人传信,傅老太太和傅端明乞求她,帮忙向陛下求情,多少免些债务,或者,给他们凑些银子,家里实在拿不出五万两。 梅修仪断然拒绝。 她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尔等身为外戚,理应尊纪守法,怎能贪污银钱,真是给我蒙羞,我都无颜见面陛下,又何谈求情?” “我之为人,绝不会知法犯法。” 人家那多正义凛然,人淡如菊啊。 不求情那就得赔银子了,梅修仪做高位多年,又有长孙太后补贴,五万两,她拿得出,但的确舍不得,就来找傅含璎。 “修贤和修竹是你弟弟,你理应帮他们,你为人女,也该孝顺,如今家里遇难,你我虽为出嫁女,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 她要求傅含璎出钱。 傅含璎大惊失色,仰面昏倒,动了胎气。 昏倒动胎气是假的,大惊失色是真的。 “五万,姐姐,你真看得起我啊,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她进宫当‘独子’,家里连压箱底的银票都没给她一两,她如今手里用的,还是元昭帝升她分位时,给她的赏赐。 “值你看我肚子里的龙胎,值不得五万两?” 身为‘女儿’,哪怕心里很高兴,傅含璎也不能说,她不想帮家里,她爹她弟弟活该,所以只能昏倒。 身为宫中仅有的两个孕妇之一,她还是挺重要的,如意惊声喊叫,一屁股把梅修仪挤出西偏殿,随后,就是兵荒马乱地请大医。 元昭帝也被惊动了。 傅含璎躺在榻里,一动不动。 赵太医给出结论,“傅充仪是受惊过度,惊思忧重,当开解心怀,不用服药了。” “食补吧。” “醒了之后,好好宽慰就好。” 身为太医院院正,赵太医励志让每个主子食补。 元昭帝听见她没事,深深松了口气,又找来如意询问,“傅充仪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昏倒了?又忧思惊吓过重……” 五个月的身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 “回陛下,今日梅主儿来找我家主儿!”如意也不怠慢,愤愤不平地告状。 元昭帝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质问梅修仪,“梅仙,朕不是跟你说过,傅家之事,要瞒着你妹妹?” “你来找她要什么银子?” “陛下,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孝悌忠信乃天地之正理,妹妹是傅家女,家中出事,她理应奉献一切。” “臣妾来找她,也是让她尽孝心,行孝道,免得‘子欲养而亲不待’,臣妾是为了她好。” 梅修仪郑重,自觉无错。 出事的是含璎的父亲和弟弟,她来出银子,天经地易,至于自己,跟弟弟们终归是隔母的,差了一层。 她的银子是有大用的,反到含璎,有她照佛,不缺吃穿。 至于父亲…… 母亲死后,他很快另娶,梅修仪心里始终有些别扭。 “你!”元昭帝苦笑,看着她振振有辞的样子,也晓得是讲不通了,她心中自有准则,“成了,你回殿去吧,日后莫要来打扰傅充仪。” “她的事,有朕来管。” “可是,烈郎……” 含璎怀的是我和你的孩子。 梅修仪想反驳。 “梅仙,你想抗旨吗?”元昭帝沉声。 梅修仪惊愕,不晓得烈郎因何这般对她?心里很是难过,眸光湿润,她想质问,然而,清冷眸子微转,她看见了元昭帝面上疲惫的神色。 烈郎他,他…… 他是因为父亲和弟弟犯下大错而为难吧,贪污银款,按制可抄家、可杀头,但父亲却偏偏只是打板子,贬官而已,两个弟弟争花魁断了腿,名声有多难听。 国舅是纨绔弟子,废物无能。 按照律法,烈郎该狠狠罚他们,以敬效犹,可偏偏为了她,违背原则,轻饶了父亲。 烈郎心里肯定难受。 甚至在前朝,不知道被多少大臣为难过! 这样深情,她怎忍得违背他? “陛下,臣妾明白了,定会不会再让您难做的。”梅修仪抿唇,眼里盈满感动。 她腰背挺直,居高凛然,带着些奇异的优越感,淡淡扫了傅含璎一眼,旋即,翩然告退。 傅含璎被看得莫名其妙。 元昭帝见她走了,也是长出口气,坐到床边,他握住傅含璎的手,心里难掩担忧,“含璎,朕知道你挂念你爹娘弟弟,身为人女,这也没法避免的,朕能明白,但多少想着些孩子。” “莫要难过了,好吗?” “嗯~”傅含璎羽睫垂下,心说:我一点也不难过,可面上肯定要装出忧郁来。 她眼波流光,灵机一动,突然问了句,“陛下,我父亲和弟弟的事儿,是不是桑国公做的?” “你怎么这样想?”元昭帝一怔,眼神躲避。 傅含璎一把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我虽不懂朝中之事,却明白人性道理。” “宝妞认回桑家,身为十月怀胎之母,端宁长公主自然欣喜,但桑家其余人,甚至桑国公却未必了,未受过怀胎之苦,撕裂之痛,男子对儿女之情,生来便浅薄些……” 第84章 册封宝嫔 “桑国公对宝妞的回归,没那么喜欢,桑世子……我亲眼所见,他甚至怨恨宝妞。” “桑心宜自尽了!” “一条人命放在那儿,桑国公和桑世子对揭穿真相的姐姐,肯定是恨的,只是,姐姐身为皇家妇,他们便是再恼,也奈何她不得,满腔怒恨无处发泄,自然会报复她的家人~~” 傅含璎咬唇,一副伤心模样,“姐姐连累了爹爹和弟弟们,不思懊恼,反而来我找要银子!” “哪有这个道理?” “还有爹爹和弟弟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也不算无妄了,你爹贪污的事是真的,你的弟弟们也确实是色心上头,跟人争斗。” 元昭帝轻咳。 傅家父子的‘惨剧’,的确有桑家人插手的缘故,但并非诬陷,桑国公做的,就是查到傅端明贪污的证据,命令下属告状了。 至于傅家兄弟,也是桑逐川带着人亲自出手,在青楼里煽风点火,言语相激,那兄弟俩没忍住,跟人吵起来。 但,他们俩的‘五条’断腿,都不是桑逐川下手,人家真的就动了动嘴。 桑国公了解帝王脾气,不会留下把柄。 元昭帝小声把‘真相’告诉了傅含璎。 傅含璎:…… 都有点不好意思哭了。 爹啊,弟弟们啊,三个大老爷们,是真不给她长脸啊。 哪怕她本心里,知道那三人能力平庸,要不然,身为长孙太后的妹夫,也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当个七品官儿。 可是,平庸无能就算了,贪污的本事到是很强嘛。 她的脸儿红红的,潋滟眸儿也红红的,可怜兮兮看着元昭帝,“陛下,我知道,我爹爹和弟弟们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从想过替他们讨饶求情。” “我就是,就是心里难过。” “后宫里的嫔妃们,我的出身是最差的……” 承恩公府出身的长孙皇后,次辅家的洪妃,清贵家的赵淑仪,新选秀的各位小主们。 她们的出身,都比傅含璎这个七品官的嫡次女,高上不止一筹。 “我本以为,姐姐和我同根同源,算是能亲近的,可进宫后才明白,母族不同,就是天差地别。” “姐姐的姨母是太后娘娘,她称呼皇后娘娘做‘表姐’,而我呢,出身最卑微,背景最差,哪怕怀了龙嗣,哪怕做了充仪,哪怕你对我那么好,可是,可是……” 傅含璎哽声,泪水微微湿了眼眶。 元昭帝眉头拧起,想要反驳什么。 傅含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打断,“也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儿。” “没有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喜欢会伤心的人,她们都把我当成姐姐的‘肚子’,我进宫来,不是陪伴你,而是来替姐姐生孩子的。” “我第一胎流了,不能受孕了,姐姐就把我抛弃了,后宫嫔妃们也当我死了一样!” “我不需要去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无视我,姐姐都被贬成‘宝林’了,见我时,也依然高高在上,从没向我行过礼,明明你都替我找了赵太医,也说会好好照顾我……” “可姐姐依然故我,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会是我孩子的‘养母’。” “她不是一宫主位啊,她没复位昭仪啊,可她就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行事,宫里没有任何人觉得她不对,她不行。” “我也享着贵嫔的待遇,我怎么不能自己养孩子了?” “我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呢,就是那个待遇了,如今,爹爹成了犯官,弟弟们也废了,我更是低上加低……” 傅含璎苦笑一声,双目直视元昭帝,“陛下,你说会不会,我临盆后,没等看孩子一眼呢,姐姐就把他抱走了?” 她图穷匕见,直截了当。 知道傅家出事后,傅含璎原本的想法,是借着元昭帝的愧疚——桑国公搞了傅家父子,彻底把傅修竹废了,元昭帝碍于桑氏重权,不好替傅家翻案,自然要补偿。 梅修仪已经得了‘复位’之恩,那这回的补偿对象,肯定就是傅含璎了。 但…… 谁能想到傅家父子这么没用呢? 桑家搞他们,搞得光明正大,傅含璎握不到‘愧疚’的枪,只好来招感同身受。 元昭帝的生母身份卑微。 先帝的后宫里,一个胡女,那地位低得真是不能再低了,在生出元昭帝之前,她一直是个无品级的使唤女子,元昭帝出生后,一刻钟都没留停,就被抱给了长孙太后。 直到元昭帝长到三岁,不会轻易夭折了,身为皇子生母,胡女勉强成了九品御女,算是有了‘名分’。 元昭帝六岁进学后,才开始跟生母有接触,后来胡女再次有孕,先帝嫔妃们按照先例,觉得她养不了孩子,在她怀孕之时,就为‘瓜分’她孩子的拥有权而争斗。 胡女成了斗争的牺牲者。 她流产而死了。 傅含璎觉得,她们二人的处境,何等相似! 先时的冷宫危机,就是仿胡女的经历,利用假孕流产脱困,如今,同样的手段,完全可以接着用。 手段不在老,有用就好。 “婆婆,再爱我一次。”傅含璎在心里默默念着,一双潋滟眸儿,悲戚地看着元昭帝。 元昭帝没有说话。 甚至,罕见的,来见傅含璎后,没有留在西偏殿用膳,而是沉着面容,勉强说了一句,“有朕在,你安心就是。” 随后,大步离开。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梅修仪也没在来找傅含璎要银子,宫外,傅家安安静静的,直到十月尾末,元昭帝突然下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充仪傅氏含璎,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宝嫔,钦此!” “臣妾领旨谢恩……” 西偏殿里,傅含璎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笑语盈盈,她的目光落在圣旨上。 宝嫔? 哪个‘宝’? 心肝宝贝的宝吗? “宝嫔娘娘,您如今身份不同,已经是‘娘娘’了,陛下有命,可迁入宣和宫正殿……” 第85章 姐姐,请下跪 嫔位,乃是一宫主位。 傅含璎成了‘宝嫔’,自然可以入主宣和宫正殿。 “陛下有命,奴才已经带来了内务府的人替您收拾,娘娘可回西偏殿,暂时高卧,待得一切妥当了,奴才在来伺候您挪宫。” 路九德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那就劳烦路总管了。”傅含璎点头接受。 她的心情比较平静。 甚至有些遗憾。 她还以为,那一番‘唱念做法’结束后,能直接勾起元昭帝的敏感,让他感同深受,直接让她一步到位,封成‘贵嫔’呢。 没想到…… 呵呵,元昭帝看着纤细爱哭,那也只在私事和心情上,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很少受感情影响。 傅家如今都被一撸到底了,傅含璎又不像梅修仪,有功劳,有太后,能封嫔已是破例。 贵嫔,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三人。 很难。 幸而,有了嫔位,又有封号,傅含璎的孩子谁都抱不走了,她也就放下了。 转身准备回去歇息,待收拾好了入主正殿。 傅含璎的视线微晃,落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梅修仪身上。 梅修仪腰背挺直,神色怔怔站在东偏殿门口,往日总挂在脸上的淡雅笑容,清冷气质荡然无存。 她的眼神,充满着一股呆呆的不敢置信。 “含璎,你,你……” 封嫔了? 她亲耳听见路九德宣旨,也亲眼看见含璎领受,但她依然不愿意相信。 “我,我才复位修仪几天啊?” 含璎就封嫔了? 哪怕是为了让她吸引六宫注意,从而保护自己,也,也不必做得那么快吧。 含璎孩子都没生下来抱给她呢? “不会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按照梅修仪的预想,理应是含璎和柔才人都生下龙嗣抱给她,而她,借着抚养两个孩子的‘慈母之心’,复位昭仪,哦,不,应该是越级成为四妃,贵妃。 光明正大地做皇后表姐之下的第一人。 甚至,她比皇后表姐都要强。 她有儿子,未来自然会成为太后,而含璎呢,念在是她亲妹妹,生子有功,心性也勉强算是跟她相知的份儿。 梅修仪都决定,十几二十年后,会赏她个主位做的。 结果,结果…… “傅含璎,你到底是怎么蛊惑了陛下?” 梅修仪大步冲到傅含璎面前,高声质问。 傅含璎侧身瞧她,没有回答,而是向旁眼神示意。 如意瞬间领会,这是自家姑娘给她的出气机会。 “梅修仪。” 她高高仰着下巴,一脸‘小人得志’,兴奋掐腰,她道:“请称呼我家主子为‘宝嫔娘娘’……” “另外,一宫主位,对自己宫中的嫔妃而言,就是主子,主子受封,请梅修仪跪贺。” 梅修仪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 “请梅修仪跪贺我家主子,得封宝嫔。”如意重复了一遍。 “这,这不可能,我怎么能给含璎下跪?” 梅修仪无法接受,她把惊疑的目光转向路九德和传旨的太监们。 路九德赶紧低头。 “咳!” 如意突然咳嗽。 路九德抿抿唇,小声道:“梅主儿,一宫主位,的确跟普通嫔妃不同,有资格管教治下嫔妃。” “那个,柔才人在洪妃娘娘宫里,也是要早晚请安的。” 但我跟柔才人怎么能一样? 梅修仪愕然,浑身清冷气质破碎,她把视线转向傅含璎,“妹,妹妹?” “听见姐姐叫我这一声,是真不容易啊~”傅含璎失笑,发现自己这位姐姐,真的很有意思。 占据上风时,一口一个‘含璎’,一字一个‘充仪’,稍稍失意了,就又叫上‘妹妹’。 套什么近乎? “姐姐,咱们身为宫妃,理当谨守宫规啊。”她顿声,玩味的挑起眉,“你前段日子拒绝家里求助,冷眼看着父亲和修竹修贤,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不是挺正气凛然的吗?” “明明跟太后娘娘说一句,就能免了家里灾难,偏偏宁肯跟我要银子,都要遵守规矩,维持风骨。” “那,姐姐,如今我分位比你高了,你也该言行如一才是啊。” 她给自己找了个绝对‘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家人被错待,所以为难姐姐,多正当,多孝顺? 谁能说她一个不是来? “妹妹,你……”梅修仪哑口无言。 自己的话,堵自己的路。 她也终于尝到了,被‘正义凛然’的感觉。 她呆站当场。 “梅修仪,请您行礼啊。”如意阴阳怪气。 梅修仪咬唇,无尽的委屈和屈辱让她遍体生凉,可昔日言语,路九德和众多宫人的眼神,让她无法逃避。 她清冷高贵。 她矜持优雅。 她大公无私,谨守宫规,为此,不惜大义灭亲。 如今,规矩临到她头上,她不能避。 “臣妾修仪傅氏,恭敬宝嫔娘娘晋位。” 梅修仪的膝盖很慢很慢的弯了下去,她的目光一直救助的看向所有人。 无人帮她。 她的口腔里弥漫出血腥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通身的清冷,像是被寸寸敲碎般。 梅修仪的膝盖碰到了地面上。 坚硬冰凉的触觉传来,一瞬间,她觉得,她的骄傲死了。 “娘,娘,万,安……” 她一字一血泪的悲鸣。 “梅修仪客气了,平身吧。”傅含璎眉眼疏淡,语气平常。 但就是这份平常,更加刺痛了梅修仪高贵的心。 曾几何时?含璎跪着给她擦鞋都不配,如今,竟也能跟她说‘平身’了? 梅修仪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掩面向宫外奔去。 东偏殿里。 “主儿。”侍书急声担忧,迈步想往外追,然而…… 下一刻。 扶琴拽住了她,她惊愕,回头质问,“你做什么?我得去追主儿,二小姐太过分了,胆敢如此羞辱主儿,我要……” ‘要什么’,尚未说出,她就看见司棋阴郁的神情,和时不时颤抖的双手。 侍书突然失去了浑身力气,整个人都安静了。 宣和宫里,只飘荡着如意‘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傅含璎莞尔,神情纵容,但眸底深处,却极凝重。 第86章 你吓唬鸟呢? 梅修仪哭着跑去找长孙太后了,她惊慌、痛苦、怨恨、委屈,自觉无辜至极的,去求长孙太后给她做主。 “姨母,姨母,呜呜呜呜呜……” 她扑到太后膝前,痛哭流涕。 长孙太后一怔,赶紧抱住她哄道:“梅仙,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告诉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姨母,是含璎,是她,她,呜呜呜呜,她对我……呜呜,她让我行礼,我下跪……”梅修仪痛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断断续续地哽咽,“含璎太过分了,她,她……” 她算什么东西? “怎么能让我下跪~” 梅修仪委屈得想吐。 长孙太后愕然,元昭帝突然封傅含璎为‘嫔’,打破了她自认为的规矩。 那就是,她以为元昭帝默认了,傅含璎的孩子,是给梅仙生的。 如今,到手的孩子突然没了,她当然是惊讶的。 但是,后宫生活半辈子,她也明白,御旨下了,傅含璎封嫔,那么除非她死,这个孩子,梅仙是抱不来了。 长孙太后都开始想,是冒着得罪元昭帝的风险,继续去母留子,还是干脆调换目标,谋一谋柔才人的孩子,那毕竟诊出来了,是个龙子。 结果…… 傅梅仙就来了。 “梅仙,姨母知道你德才兼备,心气也高,但是你妹妹已经封了,宫中分位在那儿,行个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哭成这样?” 长孙太后失笑。 在后宫混了一辈子,她不觉得行礼有何不对,那个傅含璎,虽然小人得意了些,奈何,先前梅仙因为要银子的事得罪了她。 如今她风光了,仅是要求行个礼,算不得什么。 长孙太后还觉得她小家子气,连谱儿都不会摆呢。 “我,我,姨母,呜呜呜,行礼的确是没什么……”往常,她也常给皇后表姐,洪妃娘娘等人行礼问安,但是,但是,“含璎她,含璎她……” 不行! 她受不了向傅含璎低头。 那明明是她的,她的…… 傅梅仙心里一闪而过的,是‘奴才’两个字。 “好了,梅仙,如今的要紧事,是行礼不行礼吗?重要的是龙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要抱傅含璎的孩子吗?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长孙太后拧眉,温柔认真地劝,“不如想想柔才人吧,她那龙子已经七个月了,真生在洪妃宫里,那抱都抱不来。” “你得仔细琢磨了。” “哀家想着,最好是算一算她的。” “可含璎,含璎~”梅修仪不甘心,尤其是今日行礼后,更不甘心了。 她想要含璎的孩子。 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 只要孩子抱到手,含璎就得听她的,做她乖乖的‘奴,奴’……咳咳,妹妹。 “嘶,陛下已经表态了,跟他对上怪不值得,哀家近来也一直打听着,你妹妹身体还很健康!” 明明都流过一个,不易有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那么健康! 长孙太后拧了拧眉,掐指盘算着,“你想抱她的孩子,必须要去母留子。” 以往她使的那些小手段,只能说是增加傅含璎的难产机会,且她用的也是阳谋,说出去——开保胎药,帮她有孕,哪样不是做太后的,希望宫妃有孕,延续子嗣…… 谁都挑不出毛病。 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反正试一试,但如今不行了。 必然要手染血腥。 后宫里没有秘密,凡做下就有痕迹,长孙太后为难地揉着眉头,“梅仙,你要不在想想?” “柔才人怀的,可是个龙子啊。” “姨母,我,我都想要,呜呜呜……”梅修仪泪珠如串,滴哒落下,她缓缓跪到长孙太后面前,把脑袋搭在她的膝盖上,双手环抱住她的腿,语气哽咽道:“梅仙知道,自己太贪心了。” “可是,可是就是不甘,梅仙想儿女双全,想抚养孩儿们长大,跟他们一同照顾您,呜呜呜,姨母,梅仙想要孩子……” “我,我从来没做过母亲。” “哎哟,我的梅儿啊。” 一句‘没做过母亲’,把长孙太后的心都疼碎了,赶紧揽住外甥女,她叹道:“我真是命里欠了你的。” “好好好,姨母来想办法,试一试,咱们在试一试。” —— 傅含璎的膳食单子换了。 那些个绽青碧绿的‘白菜邦子,萝卜缨子’全没了,恢复成了她以往惯用的菜品。 不止如此,御膳房每餐,会多给她觐几道菜。 说是孝敬的。 不过,端宁长公主给的那些心腹传来消息,此乃太后娘娘下的命令。 为什么? 傅含璎吃着菜里没毛病啊。 她有些疑惑,但没几天就解开了,那位牧太医给开的‘补胎药’里,加了些助消化的东西。 孕妇嘛,难免有些便秘,用这个清肠胃是好的。 但肠胃清了,必然很容易饿,饿了就想吃,膳房进的,又全是她爱的,分量还多,味道也好,她若不知节制,再辅以药物作用。 这是要让她生个十三、四斤的大娃娃吗? 会一尸两命吧。 傅含璎啧啧有声,完全没当回事。 毕竟,秦若华已经根据眼下情况,帮她调整孕期需要补充的了,她完全不需要‘食补’。 终归…… 傅含璎的医术是自己琢磨,不像秦若华沉浸后宅半辈子,打胎保胎,照顾孕妇,如同喝水般容易。 时间进了十一月分份,晨起,傅含璎换上了秋日的衣裳,前往凤栖宫给长孙皇后请安,她已经是嫔位了,凤栖宫里,她有了带靠背的坐位。 良辰领着她坐下。 她今儿来的有点早。 宫里只有洪妃娘娘和柔才人来了。 柔才人捧着个大肚子,坐在小小的绣蹲上。 傅含璎有些惊讶,自进了长信宫,洪妃极重视柔才人的胎,亲自向长孙皇后请命,免了她的晨昏定醒,傅含璎只在回宫时见过她,那会儿,她怀胎四个月,养得白白胖胖,小腹微凸,红光满面。 但如今…… 怎么跟以往截然不同了呢。 八个月的身孕了,眼瞅都要生了,柔才人的身形,居然没有四个月时富态,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清瘦的躯干,纤细的四肢,顶着个硕大的肚子。 乍一瞧,像个吓唬鸟儿的稻草人。 第87章 娘娘,我对不起你 柔才人瘦的有点吓人了。 当然,这是对比傅含璎来说,大夏男子的爱好就是女子清瘦,有很多妇人怀孕之时,也会刻意减少饮食,生怕养的痴肥,不得夫君喜爱。 据说,有些女人哪怕快要临盆的时候,从背后看,也身姿枭枭,体态纤纤,甚至看不出怀孕。 傅含璎觉得,柔才人就有这个意思了。 她眉目打量着。 这时,良辰出来,把洪妃叫进里间,仿佛长孙皇后有私事跟她说。 凤栖宫正殿里,就剩下傅含璎和柔才人。 终于,她没忍住,侧过身子小声问,“你怎么瘦成这样?是孕吐了吗?太医没给开些药?” 孕吐吐到八个多月,太惨了吧? 还是说柔才人自己追求‘仙风道骨’,洪妃也不管? 柔才人干瘦小身子,顶着大肚子,略显狼狈的转头,音量极小,“没有孕吐,只是说我年纪小,骨盆窄,怕生的时候不好,刻意少吃些。” 她是今年秀女里,岁数最小的。 转年才十六,身量清瘦,个头也矮,生起来确实困难,克制饮食是对的,但这也太瘦了。 “太医说了没事?”傅含璎蹙眉。 柔才人坐着绣蹲,没依没靠,艰难捧着肚子,脸色突地苍白,她启唇,想要说些什么,里间洪妃娘娘出来了。 两人闭了嘴。 洪妃娘娘目光落到柔才人的肚子上,脸色凝重,满心懊恼,柔才人的龙胎不好生,她尽心照顾着,也只成这样儿。 唉,柔才人不好就算了,偏偏龙嗣也不太好。 万一母子双亡,万一生出个会夭折的,都是麻烦的很,柔才人啊,太不争气了,她就是用了些小手段,想着败败她的身子,让她生完后病一阵子,好把龙子的心揽过来。 谁知道,她么不经吓,就说了几个月‘岁数小,骨盆窄,生不了,一生两命,剖开肚子’的话,就吓的她不敢用膳。 闹成这样。 洪妃有些后悔了,怕柔才人这胎砸在手里。 她坐回椅子,面上依然温柔如水,这时,后宫妃嫔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长孙皇后终于出来。 宫妃们齐齐行礼,口称,“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尔等平身吧。”长孙皇后矜持,施然端坐,她先是跟洪妃闲聊几句,又问了大皇女和二皇女,随后,眉目轻淡的吩咐,“柔才人,本宫看你身子不好,日后不用请安了。” “早就免了你,怎么还来?” “这般不顾及皇嗣吗?” “婢妾不敢。”柔才人急忙起身,神色惶恐,“下个月便是娘娘圣寿,臣妾即将临盆,恐怕不能亲自恭贺,今日感觉身子还成,想着提前来贺一声儿。” 说罢,她艰难下跪。 长孙皇后俯视,待她把头磕完了,这才道:“嗯,本宫晓得你的心意了,良辰,扶她起身。” “美景,从本宫库里挑两匹绣锦,赐给柔才人,待皇子出生做衣裳吧。” 绣锦做小孩儿衣裳? 那玩意儿多滑啊,穿上孩子不得跟游鱼儿似的? 傅含璎抿唇。 “是。”良辰美景领命,纷纷上前。 “婢妾拜谢皇后娘娘天恩。”柔才人捧着个肚子,满脸的汗,艰难被良辰扶起来,支支愣愣坐回绣蹲。 长孙皇后没在理她,反而把目光看向傅含璎,“宝嫔~” “臣妾在。” 傅含璎赶紧起身。 “你的身子可还适应?龙胎安好否?”长孙皇后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她的情况。 傅含璎也恭恭敬敬,一五一十的回应。 两人一问一答,看似平常,实则…… 的的确确是,长孙皇后头一回,把傅含璎当个人看了。 她的目光注视着傅含璎,瞳孔里也有她的影子,昔日无足轻重的傅梅仙的‘肚子’,终于成了有名有姓的宝嫔娘娘傅含璎。 有子嗣的一宫主位,不得不重视了。 长孙皇后满心愤怒,区区一个犯官之女,也能在她面前,自称一句‘臣妾’了,着实污了她的身份。 她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聊无兴趣,只跟嫔妃们说了会话,长孙皇后就宣布请安结束。 嫔妃们各自回宫。 只有洪妃娘娘和柔才人被她留下了。 “太后想见你们,随本宫去慈安宫吧。”长孙皇后招呼她们。 洪妃和柔才人连忙应声,安静等在凤栖宫里。 长孙皇后进内里换衣服,用了份点心后,才出来坐上轿子。 凤驾前往慈安宫。 洪妃身为妃位,自然是有轿子坐的,但柔才人区区七品,别说轿子了,在凤栖宫有个绣蹲坐,还是依着月份大了的福。 她纯靠腿。 两个宫女扶着,她脸色苍白,浑身大汗的跟在轿子后面,像个稻草人般,头重脚轻。 还是洪妃看不下去,求了长孙皇后,分了半个轿子给她。 几人来到慈安宫,各自请安后,长孙皇后一脸轻松的去到偏殿歇息了,长孙太后留了洪妃和柔才人。 三人在正殿待了半个时辰。 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反正,洪妃带着柔才人离开的时候,脸色极差,甚至,她都没在让柔才人坐轿子,就让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就那么走回去的。 回到侧殿,她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整个人都瘫了。 她的贴身大宫女吓了一跳,带着哭控来扶她,“小主,小主?您没事吧?奴婢给您请个太医来。” 她说着,转身想跑。 “不,不用了!”柔才人急声,虚弱的拉住她,苦笑道:“我,我没事,别节外生枝。” 刚从慈安宫回来就传太医,是不想活了不成? “可是,小主,您的脸色太差了,万一出了事儿,您的龙胎……”大宫女焦急。 “呵呵,无妨,我的命贱的很,不会出事的。”柔才人苦笑,心中悲凉: 她的龙胎? 哈哈,哪里是她的啊?指不定归谁呢。 —— 傅含璎回到宣和宫后,派人去打听了柔才人的事儿。 心腹们挖门盗洞,她接着休息高卧,谁知道,柔才人那边没消息呢,桑宝妞却突然登门了。 她是跟端宁长公主一块儿来的,用的是拜见太后的名头,进宫后,却是直奔宣和宫,进得殿来,看见傅含璎的第一眼,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娘娘,我对不起你……” 第88章 咱俩还能好吗? 居移气,养移体。 桑宝妞归府后,端宁长公主出于补偿心理,对她如宝如玉,爱若眼珠,天下锦衣华服,金银珠宝,说得上名字的,都能送到女儿手里。 她有郡主封位,腰杆子邦硬。 端宁长公主从自己的嫁妆里,拔出个七进宅子,给她做了‘郡主府’,桑宝妞有自己的宅子,她那瞎眼的养母元婆婆,就住在郡主府里,日常进出有小丫鬟伺候着。 母女俩天天都能见面。 桑宝妞的日子…… 哪怕有桑国公日常冷待,桑世子时时找茬,族人们鄙视轻蔑,仆人风言风语,甚至是李湘贤纠缠不休。 但,只要不舞面前,她都当成狗屁。 从未放入心中的人,怎么可能伤害得到她。 桑宝妞天天咧着嘴笑,过得惬意欢喜,整个人容光焕发,上回傅含璎见她时,感觉她眼角都快有笑纹,酒窝也快挤出来了。 怎么如今? “怎么了?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你,你要进宫当嫔妃啊?” 傅含璎惊愕,脱口而出。 桑宝妞能对不起她的事儿,除了桑国公想让她进宫为妃做嫔,成为‘桑家支柱’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呃……”桑宝元奔涌的眼泪突然停了,满心的愧疚和不安,瞬间化成无语,她跪在那儿,呆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娘娘说的哪里话?” “哪怕我愿意进宫,我爹和陛下也不能同意啊。” “那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傅含璎掩唇轻咳。 眼帘微微垂下。 耳尖有点烫儿。 她俯身,把桑元宝拽起来,潋滟眸儿凝视着她。 桑元宝拘束地站在她身侧,双手紧紧握着拳,她道:“娘,娘娘,您父亲和弟弟的事儿,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居然是我那个爹干的,我,我……” 她那个‘后来的爹’,把娘娘父亲的官职参没了,又把娘娘的弟弟变成了太监和残废,且有她那个‘后来的哥’宣扬,娘娘弟弟的事儿,已然名传整个京城。 都成口头笑柄了。 那是娘娘的亲爹和亲弟弟啊,弄成这个样子,几乎是‘杀身’之仇了,她和娘娘,呜呜呜,还有未来吗? 桑宝妞心里太难过了。 傅含璎懂了,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忐忑,痛苦等待‘审判’的桑宝妞,“嗯,宝妞,其实吧……” 她顿声,思考了一下,怎么描述。 “就是我和我爹,以及我弟弟的关系,就跟你和你爹,以及你哥哥的关系差不多,如果有一天,你爹和你哥哥,遭遇我爹和我弟弟的‘惨剧’,成了他们那个形状,你觉得,你会怎么办呢?” “我,我偷偷放个一万响的鞭炮,帮他们风光大办!”桑宝妞呆呆回答。 傅含璎两手一摊,笑容可掬。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桑元宝怔怔的,反应了好半天,终于明白了,她愕然,冲口而出,“娘娘,你那么好,那么美,那么厉害,你爹和弟弟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傅含璎不孝顺,傅含璎有错的概念,一律都是傅家人不好。 毕竟,娘娘那样秀外慧中,品德高尚,善良美好的人,怎么可能有错? “大概是因为我有个‘人淡如菊,完美无缺’的姐姐吧。”傅含璎见桑宝妞认真的模样,不由轻笑。 “姐姐?梅修仪吗?”桑宝妞拧眉,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她哪里完美?” “嗯,她的完美,在于她有个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姨母~”傅含璎耸肩,“而这个姨母,是太后娘娘。” “呃……”桑宝妞摸了摸鼻子,心里明白了,她不在纠缠旁的,只是认真地问,“娘娘,您真的不怪我吗?” “我,我日后还能进宫来陪您吗?” “当然啊,我扫榻相迎。”傅含璎眉眼半弯,握住了桑宝妞的手。 桑宝妞脸颊绯红,怯怯又欣喜地笑了。 —— 傅含璎留桑宝妞用了午膳,两人到御花园溜弯儿散步,全程,桑宝妞都扶着傅含璎的胳膊,小心翼翼,如珍如宝的。 逛花园的时候,她还告诉了傅含璎,桑国公近日,跟洪相等人频频相聚,不知道谋算了什么…… 直到天色将晚,后宫要落钥了,桑宝妞才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里,往自己的郡主府回的时候,神情全是兴奋,开心得面颊都红的,嘴角一直勾着。 直到…… “静女~” 马车突然停了,一道深情又偏执的声音自外传来。 耳熟、恶心! 桑宝妞脸上的笑容,跟六月天似的,突然由晴转阴,眼神都黯淡了,她高声,“走,回府。” “静女,你对我就一点情谊都没有了吗?” 那声音继续,阴魂不散般。 这时,车夫也为难地道:“郡主,李探花堵在马车前头不动,人越围越多了,您看这个……” 桑宝妞脸色铁青,美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咬着牙,猛然掀起车帘,冷眼向外看。 果然,一身淡青文士袍,俊美如斯,温文尔雅的李湘贤,满脸深情和思念的,紧紧望着她。 仿佛痛苦。 但眼瞳深处,却是深深的偏执和占有欲。 “李湘贤,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拦马车,跟我装模作样干什么?”桑宝妞冷眼,毫不留情。 神色是半点都不掩盖的厌恶和恨意。 自从她封郡主,跟李家的婚事彻底没戏后,李湘贤来找过她很多次,有痛苦、有情深、有追悔、有表白,甚至彻夜站在她郡主府外,差点被巡夜的抓走。 他不要脸面,公然放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之此生,唯爱静女一人,她是歌女,是贱户,我心不改,她是郡主,是贵女,我爱依然。” “若不能得她为妻,湘贤此生,虽生犹死。” 桑国公被他的真情打动,几次三番,替他说情。 桑世子为了‘妹妹’辜负李探花,冲进郡主府,怒骂了桑宝妞好几回,都被端宁长公主大耳光扇出去了。 甚至京中的贵女们,都感佩李探花之深情,他的名声越发广博,而,与之相反,桑宝妞成了‘不知好歹、水性杨花,自以为是’的‘下贱胚子’…… 第89章 痛击他~ 贵女们都觉得,桑宝妞那样的出身,那样的来历,李探花愿意如此深情待她,已经天幸怜她! 毕竟,歌女出身的残花败柳,有男人要,尤其是李探花那么出色的男人要,就不错了,她居然敢拒绝? 桑宝妞在京中,尤其是贵女圈子里的名声很差,当然,碍于端宁长公主,以及她本身的郡主爵位,到是没人敢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但…… 她认回桑家那么久了,不管是同族同姓,还是外来贵人,她一个朋友都没交着,能真正心平气和坐下跟她聊天的同龄人,也就是傅含璎。 这里面,起码半数‘功劳’,都来自李湘贤。 桑宝妞恨他。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静女,我知道你怨我。”李湘贤仿如未闻,双目依然痴情,“但我对你,真的是一片真心,昔日我们初相处,我们的情爱,快乐,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们那么相爱,我们是天赐的缘分,你真的能抛下吗?” “你曾经对我的背叛,你收了我娘的银子,离我而去,我已经原谅了,我真的放下了,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了。” “如今,横在我们中间的阻碍没有了,你是公府贵女,郡主之尊,我是相府公子,探花之才,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位相当。” “你已经足够跟我匹配了,我爹我娘也认同你,愿意接纳你成为李家人。” “回来吧,静女,我求你了。” “我爱你啊。” “我们注定要一生相伴。” 他深情,偏执,又阴鸷。 仿佛诅咒般地诉说着。 桑宝妞透过车帘,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突然笑了一下,“李湘贤,你爱我?呵呵,你真的了解我吗?” 她说着,起身从马车里下来。 李湘贤见她有回应,面容瞬间扭曲,占有欲和爱意充斥身体,他用手捂脸,浑身乱颤着。 “静女,我……” 他想说。 然而,话音未落呢,桑宝妞快步上前,蓦然抬手,照着他的脸,狠狠甩过去个耳光,惊天动地的‘啪’声巨响。 李湘贤的脸都被打偏了,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嘴角也裂开。 他愕然,没等反应过来呢。 桑宝妞又是反手一个嘴巴,“我什么我?我不叫静女,我有名字,我叫宝妞,那是我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人给我的。” “你算什么东西啊?” “还叫我‘静女’,静女静女静女,静个屁啊,我听见这两个字都恶心,看见你这个人,我就更恶心了!!” “李湘贤!” “你还深情如许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你知道吗你啊?” “你爹娘接纳我了?认同我了?认同你六舅个大脑袋啊,你家除了有两个老王八,哪有老人?就冲你爹你娘对我干的那些破事儿,阉爹的缺德带冒烟儿了,骂人带拐弯儿,我认回桑府以后,没给他俩祖坟骂出来已经够客气了。” “至于你,妈的,屁股里插根棍,到把你给硬上了,还我足够跟你匹配?我是人,我才不跟你‘配’呢。” “李湘贤,你哪点值得我爱?从跟我见面第一眼,你就在骗我了,你是商人之子吗?你能娶我吗?你还伙同你妹妹诱骗良家妇女,你娘拿银子砸我的时候?你跟她放一个屁了吗?” “你所有的能耐,都冲着我使了,你骗我娘,把她关起来,饿得跟个细线似的,你还深情上了,你要脸吗你?” “你真觉得我还能爱你啊,是什么力量让你这么自信呢?不行你找个大神跳一跳吧。” “你个王八犊子,别来找来,找大神去!” 桑宝妞破口大骂。 李湘贤挨了两个耳光,又被迎头痛击,整个人都懵了,他捂着脸,眼里的偏执头回散了,“静,静女,你怎么口出污言?” “你为何会是这样?” 以往,桑宝妞跟他相处时,先前是真心想跟他成亲,自然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后来被逼做妾,为了生存,越发不敢放肆。 可实则…… “我市井出身,相貌绝佳,能靠着唱曲儿养活我和我娘,你真觉得我温柔如水?”桑宝妞冷笑。 她是十三岁,就拎着斧头,追着调戏她的混混劈了两条街的人。 祖坟都能骂冒烟儿。 “李湘贤,你个狗努的,别在来打扰我,否则,你爹我把你大胯撅折,‘传根’给你薅下去!” 桑宝妞厉声,一把薅住李湘贤的下身,狠狠使劲往下拽。 “啊!!!” 李湘贤温文尔雅的姿态,探花郎高高在上的矜持,瞬间消失,他痛的大叫,眼泪都流下来了,“放手,静女,啊啊啊啊,你快放手。” “还叫静女是吧?不长记性是吧?你爹我叫桑宝妞!” 桑宝妞像捏摔炮似的捏‘它’。 “我错了,宝妞,宝妞!”李湘贤脸色变白。 “宝妞也是你配叫的?叫乐安郡主!”桑宝妞又斥,手下不停。 李湘贤脸上冷汗淋淋,“郡主,郡主娘娘放手,啊啊啊啊……” 他嘴张的都能看见小舌头了,颈间青筋直暴。 桑宝妞见状,才有些满意了,她松开手。 李湘贤应声而倒,捂着档满地乱滚,“啊啊啊啊啊……” “呵呵,废物!”桑宝妞冷笑,轻轻拍了拍衣摆,她居高临下,蔑视的扫过浑身灰土,狼狈不堪的李湘贤。 旋即,转身优雅上车。 “回府。” “呃,是,是!”车夫惊恐万分,赶紧甩起鞭子。 马车扬常而去。 桑宝妞身心舒畅。 —— 宫里,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傅含璎继续养胎生涯,她升了宝嫔,正式成为一宫之主,宣和宫里的所有宫婢太监,也都成了她麾下之人。 综合端宁长公主给的名单,以及如意这些日子,四处‘交友’调查,她身边的心腹多了几个。 如意毫无疑问,是宣和宫掌宫姑姑。 秦若华负责养胎保人。 另外又进了两个宫女,都随了如意的名儿,唤做‘如萍,如兰’,大太监殷九寿,赵九禄。 这四个,算是有名有姓,能进宣和宫主殿的。 剩下另外十几个,都只能在院里伺候,没有传召,不得进殿。 傅含璎的班底,算是支起来了。 “所以,太后的问题,也该稍微解决一下了。” 她喃喃着。 第90章 如果我死了 自从傅含璎怀孕后,为了让她的亲亲外甥女‘不劳而获’,抱上龙子,长孙太后对她使用过的手段,包括且不限于: 催肥! 补药! 谣言! 恐吓! 这些细碎的事儿,看着不凌厉,可实则呢,哪一样成功了,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就是傅含璎的小命儿。 君不见,柔才人仅仅只受了‘恐吓’一招,就成了稻草人模样。 傅含璎无事,不是因为长孙太后手段温和,而是她内心足够强大,反应足够敏锐,应对足够厉害。 “姑娘,要还手了吗?”如意眼睛瞪得圆圆的,握拳擦掌,干劲十足,“你说怎么搞吧?” “咱们干脆弄点药,直接把太后毒死算了!” “反正慈安宫里有咱们的人!” 如意出手凌厉,准备‘斩草除根’。 傅含璎吓了一跳,“如意,你冷静点儿,那是长公主和咱们的人,而且……” “你想毒死谁?太后,她死了,你、我、长公主、傅家满门和桑国公满门,全都得给她陪葬!” 毒杀太后和杀皇帝一个罪,都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 嗯…… 傅含璎突然发现,九族的名单里,如果除去她和如意,剩下的死一死也不是不行? 好像挺痛快的! 不不不不!! 傅含璎,你冷静。 你和如意是主谋,没法除去的,而且,长公主、宝妞,还有你名单里的那些人,何其无辜? 不能因为一个太后,把所有人都搭上不是? 她不值。 傅含璎拼命劝说自己,狠狠压下心动。 她面无表情地说:“如意,真是让你失望了,你家姑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的手段太平常了,还是想要借力打力,用陛下来抗太后,真是……” “无有创新,也不勇敢。” “还是想缩在旁人身后呢~” 傅含璎垂头,觉得自己有点‘懦弱’。 “不不不,姑娘,你别这么说,咱们谋定后动!”如意忙劝,咬牙切齿,“地位还是太低了,嫔也不够用。” “且等着,等你坐上皇后宝座,咱们二话不说,上去就‘杀’婆婆。” “如意,你对太后娘娘是真有信心啊!” 居然觉得,她当上皇后之后,长孙太后还能活呢? 搞不好早就崩了! 傅含璎挑眉,似笑非笑。 “不会的,太后娘娘今年刚五十啊,姑娘你……”如意捏着下巴,眼转乱转地打量,嘻嘻笑着,“嘿嘿,我觉得啊,十年之后,肯定能当上皇后。” “十年后,她才六十啊,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等着被我毒是吧~”傅含璎忍笑,见如意像小狗般,晃着明媚的眼睛,重重点头,发丝都甩飞了。 她道:“成了,为了小如意的愿望,我就努力一点,十年之内,当上皇后!” “争取把太后毒死吧。” —— 跟如意‘畅想未来’,身心愉快,当晚,傅含璎把元昭帝叫来了。 怀孕进入七个月之后,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都没那么方便,元昭帝当然也来看她,但多是白天来,陪她用个膳,聊会天,安慰安慰她就离开了。 傅含璎也不想留他。 毕竟他那么大的块头儿,睡觉占地方不说,她还得提心吊胆的,怕他一个不小心,横过条胳膊,搭过条腿。 他的腿比傅含璎腰都粗,稍微砸一下,不用长孙太后绞尽脑汁,她就母子双亡了。 更何况,元昭帝的心性多纤细,多敏感啊,瞅着她的大肚子,不晓得自己脑补什么?眼神一时悲伤,一时兴奋,偶尔会背人掉眼泪。 傅含璎还得安慰他。 多烦啊。 她不喜欢皇帝来。 但这回,她需要元昭帝了,所以,就用了一碗桂花蒸酥酪,把元昭帝‘招’了过来。 奶白的酥酪,入口即化,香醇丝滑,白如凝脂,奶香浓郁,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缕缕丝滑甜软入喉。 简直是极致的享受。 当然,桂花蒸酥酪,还只是‘勾引’皇帝的辅助手段,关键是送酥酪的殷九寿那句话,“路爷爷,我们家娘娘这几个晚上啊,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黑眼圈子都熬出来了。” “也不晓得因为什么?还会对窗落泪。” “这怎么好啊?” 他一脸愁容。 宝嫔娘娘,可是怀着金娃娃呢?她是真真正正的宠妃,封号都是‘心肝宝贝’的,路九德完全不敢怠慢,借着送酪子的功夫,赶紧跟元昭帝禀报了。 元昭帝很担心,一天都没耽误,当天就驾临宣和宫了。 整整一下午,他都没离开主殿,一直偷偷观察着傅含璎的神色举动,发现她明媚灵动,笑语连声之下…… 居然有哀伤,失神和恐惧。 这些都发生在背对他,或以为他没注意的时候。 元昭帝心惊,且不知所措。 他不晓得傅含璎怎么了? 太医说了,她饮食良好,胎儿健康,母体也强壮,生产肯定会顺利的,他也曾私下偷偷跟傅含璎说过,“你不必担忧,若是真的出事。” “朕必保你。” 应该是没事的啊。 元昭帝摸不着头脑,晚上留了宿,躺到榻里,他为了观察傅含璎,装作入眠,实则,眼睛悄眯眯的睁出一个小缝儿。 他偷偷瞧傅含璎。 傅含璎七个月的肚子,已经没法平躺了,而是侧躺着面向他,把脸压在他胳膊上。 她哭了。 也没有动静,就那么默默地流眼泪,半晌,把元昭帝的寝衣都打湿了。 元昭帝呼吸都变浅了,傅含璎惯来是豁达乐观,开朗大度,相处这么久,她哭的次数相当有限。 也就是流产那回崩溃了,怎么如今? “这,这是怎么了?晚膳没让你吃粽子,恼了不成?”他小心翼翼地问着,想让气氛没那么紧张,“那不是你现在今月份大,粽子太硬,怕你不克化,到时候胃疼吗?” “你看,你都没吃就哭了,要是吃了,不得更难受?” 他玩笑着,想逗傅含璎开心。 若是往前,他‘善解人意’的心肝宝贝嫔,肯定是‘噗哧’一笑,绝不给他难堪,可今日这场戏,就是特意给他演的。 为了让他偷偷观察着‘哀伤’,傅含璎特意找了好几个角度,睡觉前也往眼睛里滴了水。 那是掺了蒜汁的水啊。 辣得她眼睛生疼,被他随意岔过去,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于是,傅含璎没言语,眼泪奔涌不停,哭得更狠了。 元昭帝都被她哭麻了,整个人僵着不敢动,许久,许久…… 傅含璎突然出声,“陛下,我要是死了,你能别把我的孩子,交给傅梅仙吗?” 第91章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傅含璎一句话,元昭帝脸都硬了,他猛然挺腰想要直接坐起身,然而动的一刹那,又想起傅含璎抱着他的胳膊呢,若是动了,万一闪着她…… 元昭帝硬生生把‘鲤鱼打挺’给压回去了。 他拧着眉,握住傅含璎的手,缓慢又坚决地坐起来,目光直视她,“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多不吉利!!” 他的声音很大。 把屋外守夜的路九德和如意吓了一跳。 如意探头探脑往里看,脸上全是担忧,她是知道自家姑娘要干什么的? 姑娘也给她分派任务了。 她怕自己‘演’不好。 倒是路九德,老神在在,特别悠闲,他瞅了如意一眼,想着往常来宣和宫,这个小丫头给他端茶倒水,笑语相迎,也没别的宫里,大宫女看不起阉货的意思。 偶尔还叫他‘路哥哥~~’ “如意,别担心,你家娘娘是有本事的,她那手段,啧啧啧……” 旁地看不出来,摆弄万岁爷,那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没看见整整一天,人家没说话没告诉,就是背后露了几个‘忧愁’,万岁爷就愁得饭都没吃进去吗? 今儿晚膳是烤羊排啊,万岁爷平时那都是‘半扇’打底,今儿就夹了两筷子。 “你家娘娘啊,指不定是心里有算计,这啊,是,呵呵……” 告状呢。 万岁爷那是惊讶地喊。 “你别惦记了。” 路九德看得门清儿,一点不担心。 如意暗暗咧了咧嘴,心想:用你说,事儿是我和姑娘一块商量的,我能不知道? “路哥哥,谢谢您宽慰我,您对我家娘娘倒是有信心呢。” 她小声。 “那是!”路九德拍着胸脯,扬扬得意。 又不是你主子,你得意啥啊!! 如意两腮鼓鼓。 —— 内寝。 如意和路九德扯皮的功夫,元昭帝已经把傅含璎扶起来,亲自拿来软垫,让她靠坐床头,又点上蜡烛,给她端了杯热饮子。 “说说吧,怎么了?” 他坐上榻,抬手把被子盖到傅含璎腿上。 一串动作,顺畅自然。 “是做恶梦了吗?还是有谁说了什么?告诉朕。”元昭帝握着傅含璎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你和朕的孩子都已经七个月了,他都能动了?” “你说这些话,不怕他听了难受?” 傅含璎垂着脸儿,沉默不言语。 她酝酿着情绪。 没办法,一直哭真的挺难的。 “不说话是怎么回事?是梅仙又来找你麻烦了?还是遇见了旁的事情?含璎,告诉朕啊。” “别一直憋着。” 元昭帝有些急了,他伸手去掰傅含璎的脸。 这会儿,傅含璎终于转过头,一双眼睛红红的,湿漉漉的回望他。 那模样,又可爱又可怜。 她哽咽说:“陛下,你别问了,我真的不愿意让你为难,我,我就是不甘心,哪怕我真死了,我也不愿意让她们如愿。” “我的孩子,你亲自养。” “你亲自养好不好?不要给傅梅仙,也别给皇后娘娘,我不愿意让他认贼,呜呜呜……” 她话没说完。 但元昭帝哪有不明白的。 人家要说的是认贼做母! 不提她这事儿吉不吉利,单说宝嫔排斥的两个人选,梅仙和皇后。 若只是梅仙一人,元昭帝还能说,约莫傅家姐妹两个不合,毕竟,自上回傅家贪污后,他调查过这一家子,知道他们很是偏心眼儿,把梅仙当心肝肉儿,又把宝嫔视作无物。 他私下,着实替宝嫔感慨了阵子,还偷偷摸摸掉了泪。 但加上皇后的话…… 元昭帝敏感察觉,宝嫔针对的,可能是太后一脉了。 他小心地又问了几句。 傅含璎什么都不说,就是‘忧伤’,问急了,眼泪掉得更狠。 “好了好了,朕的乖乖,快别哭了,朕答应你还不成吗?” 他说尽好话,终于把人哄好了,傅含璎抹掉眼泪,还特别不好意思地嘟囔,“陛下,我,我是不是太闹腾了,明日你还要上朝呢,我却打扰你休息!” “无妨,无妨,朕跟赵太医打听过,怀孕的妇人是会多愁善感些的,都是理所当然之事,你替朕承受孕育之苦,朕稍稍安慰几句怎么了?” “理所当然之事。” “也算是朕为你,也为孩儿多少承担一些,否则,朕这个父皇当的未必太容易了。” 元昭帝轻声,极是温柔。 身为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的确确是不简单了。 傅含璎有些感动,她知道元昭帝是‘爱则欲其生,恨实欲其死’的性子,对放进心里的人,他是真的能无微不至,心细如发,但是…… 对不入他眼之人,他也的确冷漠无情,视若无睹。 比如柔才人。 那位眼看要生产的孕妇,都要瘦成人干了儿,也未见他去探望两眼。 傅含璎像个贝壳般,紧紧收着自己的心。 她冲元昭帝‘感动’的笑笑,窝进他怀里。 元昭帝心里又软又疼,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好了好了,朕在呢,睡吧,朕陪着你。” 把人哄睡了,元昭帝小心翼翼地下榻,期间,发现傅含璎睡着后,压着了他的袖子,怕把人吵醒了,他还特意把寝衣脱了,赤着上衣出屋。 他的面色冷峻如冰。 傅含璎抱着明黄色的寝衣,微微把眼睛睁开个缝儿,看着他蹑手蹑脚地出去。 —— 外间,元昭帝出内寝后,就把腰挺起来了,他面沉如水来到侧室,传路九德,“你去,把你傅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都叫过来。” “尤其是那个叫如意的。” “朕有话问他们。” “是!” 路九德领命,怀里‘深更半夜,万岁爷不好好睡觉,闹什么秧子’的疑惑去叫人了。 宣和宫正殿里,正经贴身伺候傅含璎的人,是总管姑姑——如意一个,两个大宫女如萍,如兰,太监大总管殷九寿,副总管赵九禄。 剩下那些,都是没资格近身的,自是不必问了。 一行五人,齐刷刷跪到了元昭帝面前请安,“奴婢\/奴才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爷……” 元昭帝的眉头狠狠一拧,沉声斥道:“低声些,怕你们傅主子听不见吗?” 第92章 梅嫔娘娘 朕一个皇帝,在自己嫔妃宫里,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蹑手蹑脚,跑来质问宫女太监? 难道光彩吗? 那么大动静! 是怕宝嫔听不见? 元昭帝面色冷峻。 几个宫女太监们吓的噤若寒蝉,齐刷刷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如意也缩着头,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心里拼命背着词儿。 元昭帝沉容,“宝嫔近日因何频频不安?她是不是一直心情抑郁落泪?” “宣和宫有什么异样?是谁来找她了?或是她听见什么闲言碎语?” “都给朕一一道来。” 他顿声,犹豫片刻,最终问了句,“是否有关慈安宫?” 是梅修仪依仗太后名义,欺压宝嫔了? 不应该啊。 他已经封了含璎为嫔,又给了‘宝’字封号,母后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何至于? 几个新来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她们伺候傅含璎仅月余功夫,虽则值得信任,终归没那么熟悉。 他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如意。 如意深深憋住气。 她的面色开始变红。 眼圈也湿润了,面上的表情夹杂着惊恐、不甘、委屈、恐惧。 她瑟缩着小声,“回,回万岁爷的话,我们主儿近来的确心情欠佳,总是背人落泪,口中也总有不幸之言……” “确实,万岁爷,主儿私下跟奴婢问过难产的事儿?” “娘娘也询问过奴婢。” “奴才的娘,就是难产而亡,娘娘也问过。” “奴才看见过娘娘偷偷抹泪。” 如意率先打了样儿,剩下的人,也回忆着说起来。 元昭帝的面色,越发难看了,他的眉重重拧起,猛然想要拍案,然而…… 手都举起来了,突然想起内寝里,宝嫔尚在休息,不能打扰。 “哼!”他咬牙,默默把手放回去了,随后冷声问,“宝嫔身怀龙嗣,临近生产,这等大事!” “尔等为何不说?” 他气势惊人。 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随时会下令,把人拖出去‘杖杀’一样。 “陛下恕罪。” 奴婢们齐刷刷请罪。 如意缩缩脑袋,浑身打颤,心里默默念着,‘我不怕,我不怕,万岁爷他不咬人,他,他,他……’ ‘苍天啊,他好吓人啊,姑娘真是太勇敢了,往日面对万岁,居然能笑语盈盈,娘啊,我怕的想尿尿~~’ 她的眼泪,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啪啪’往下掉,狠狠磕了个头,“陛下,是,是娘娘不让我们说的。” “娘娘说,您执掌天下,日理万机,每天都那么劳累,她不能帮你,却也心疼您,不想给您添堵,而且,您,您那么孝顺太后娘娘,她也不想让您为难。” “娘娘让我们瞒着您!” 心疼她? 为难? 果然是母后做了什么吗? 元昭帝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冷峻容颜不改,“如今朕亲自问了。” “尔等要违旨吗?” “说!” “奴婢们不敢~” 新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如意晓得,轮到她了,她深深的吸气,控制恐惧情绪,额头挨着地毯,眼泪不停,她道:“奴婢有罪,万岁爷,自从我们娘娘有孕后,御膳房……” “太医院……” 她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把补药、膳食等等的全说了。 “……秦太医擅长妇产,察觉不对,全告诉娘娘了,娘娘心生恐惧,又不知是何人所为?日夜担忧,然后,然后!” 如意顿声,偷偷瞅眼元昭帝的脸色,她小声道:“梅修仪亲口对娘娘说,会抱走她的孩子。” “她一个修仪,要抱走嫔位的孩子,还说的那么肯定,娘娘心里就有了猜测,只是,开补药,用膳食,无论哪个都算不上害人,况且,娘娘也说,她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被算计着,便,便不想打扰您,怕您为难,直接给瞒下了。” “可是娘娘即将生产,内务府派来的产婆,也不晓得是怎样的?御膳房和太医院的手段却没停,娘娘也是初次生产,心里害怕,便常常哭泣。” 如意心里本就愤慨,恨不得吃太后的肉,咬梅修仪的骨,告状自然也是充满真情实感。 元昭帝沉默听着。 他愤怒的眼神,冷静下来,眉头仍旧皱着。 心中,却有了一丝动容。 旁的嫔妃,对他表衷心,诉情意——当然很少,大部分是怕他的,元昭帝心里都不太当回事儿,但宝嫔…… 整整半年多,她居然一言未发。 她心里,真的有他。 她真的挂念着他。 元昭帝那颗敏感纤细的心,影响着他的五官,鼻子微微酸涩,眼眶发软,差点要掉下泪来,“今夜之事,不准透露。” “把嘴闭严了。” “是!” 众人领命。 元昭帝:“!!!!” 他恨恨,“小点声!” “是~” 众人声若蚊蝇。 元昭帝挥手让他们告退了,只把如意留下,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的追问。 为了告状和诉衷情,如意私下里,跟傅含璎眼睛对眼睛的,不知道预演了多少回,元昭帝会问什么问题?怎么问?万一有突发情况怎么办…… 她们推测出无数种可能,样样都准备答案了。 如意答的真情实感,半点漏洞都没有。 元昭帝瞳孔深暗,把人挥退了。 他独自静坐许久,悄无声息回到内寝,看着床榻里,哪怕睡着都玉颜憔悴,柳眉轻蹙的傅含璎。 “唉~” 元昭帝深深叹了口气,他把身子烘热了,钻进被子,握住了傅含璎的手。 —— 次日,元昭帝什么话都没说,起驾走了。 如意转头把昨晚的事儿,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自家姑娘。 另外…… 出乎傅含璎的意料,如萍、如兰,殷九寿,赵九禄四个新人,居然也陆陆续续的,把元昭帝询问的事儿告诉了她。 长公主的人,调教的真不错啊,对主子确实忠心。 傅含璎心里挺满意,对那份名单也越发的上心了,人给了她,留不留得住,拢不拢得来,就得看她的本事。 幸好她有分位,有宠爱,又有龙胎,于宫里也算是个人物了。 到不怕没人愿意烧她这个‘热灶’~ 傅含璎静静等待着,结果…… 十一月中旬,元昭帝突然下了道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修仪傅氏,公正严明,孝顺有加,颇得皇太后之心,今特封为梅嫔,钦此。” 第93章 懿选新妃 梅修仪封成‘梅嫔’了? 而且那圣旨写的…… 公正严明? 孝顺有加? 颇得皇太后之心? “这是什么用词?是皇帝封嫔,还是太后封嫔啊?日后,姐姐伺候谁?”傅含璎有些懵,目光看向窗外。 姐姐为嫔,算是一宫主位了,但却没有挪宫,而是住进了宣和宫后殿。 众所周知,住正殿的才是一宫主位。 姐姐为‘嫔’,却依然只能龟缩着,勉强算是‘一宫两制’,但是,傅含璎有‘宝’字封号,有龙胎,又是元昭帝御旨挪宫正殿。 宣和宫,算是她的地盘。 只是…… “姐姐是怎么封的嫔?为什么?” 明明告状的那个,是她才对啊! 傅含璎蹙眉。 百思不得其解。 如意也气的眼睛通红,胖乎乎的手背,拼命抹着泪,“姑娘,是不是我啊?因为我没表现好,那天晚上,我,我,我……” “呜呜呜,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我是不是没有演戏的天分?陛下觉得我说的不感人,或者,他看穿了咱们告状的把戏?” 害怕,后悔袭上如意的心头,她‘哇’了一声哭了出来。 “如意,别哭,不会的。” 傅含璎忙安慰。 元昭帝的脾气,她琢磨了半辈子,这位就爱吃这口儿,绝对不会错的,况且,退一步讲,哪怕他发现自己刻意告状。 被害是真的。 她忍了半年多是真的。 那么,情…… 也就是真的了。 “在等等,这里面,或许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傅含璎很沉得住气。 而,元昭帝也没辜负傅含璎的等待。 她的补药和膳食变了。 内务府、御膳房、太医院也都有大动,姐姐的‘蓝颜知己’牧太医被一撸到底,成了没品级的小药使,御膳房轰出去十来个大厨师,内务府也有大动作。 又打又贬,换了好些人。 明显都是长孙太后的人手。 秦若华趁机升了个官,如今是从六品了。 傅含璎的人,也乘着东风,加官进位,名单上,用朱砂圈住的名字又多了十来个。 那都是有品级的管事。 “含璎,等你生了,朕就封你做贵嫔。” 元昭帝这么跟傅含璎保证。 按傅含璎如今的门第…… 咳咳咳,她爹还欠着贪污银款五万两呢,封作‘宝嫔’已经算是她生下龙子的奖励了,如今要越过淑仪,连升两级,明显是这件事的补偿。 长孙太后肯定也默认了。 否则,他不会说。 对此,傅含璎很满意。 后宫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分位是真的。 傅含璎重展笑颜,元昭帝也松了口气,倒是梅嫔,虽得嫔位,但没有挪宫,依然要生活在傅含璎眼皮下,她似乎很气愤,很不甘,躲在宣和宫后殿里,不愿意出来。 凤栖宫请安,她都称病了。 “我胸口闷得慌。” 梅嫔这么说。 而牧哲牧太医,哦,不对,是牧小医使万分焦急,自请想给梅嫔诊脉,但…… 没品级的医使,是没资格给嫔妃主子们诊脉的,他们只能配药,牧小医使的请命,自然被打回了,他不甘心跑到宣和宫门外等待请命。 梅嫔没见他。 只是吩咐侍书出来,说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陛下已下御旨,尔应按规办事,莫要负了皇恩。” 牧哲:…… 按如意的描述,“那姓牧的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好像有谁把他的三魂七魄勾出去,当麻绳晃悠了。” “他那个脸啊,都是绿的。” 傅含璎稍微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她始终觉得,这个事儿没完。 果然…… 十一月中旬,柔才人眼看要进入产期的时候,长孙太后下懿旨,扬扬散散许多话。 内里意思,很是简单。 就是:皇帝后宫子嗣稀少,嫔妃也少,潜袛老人凋零,新进宫的秀女们也不中用,老太后急着抱孙子孙女,特意选了两家闺秀入宫伴驾,延续子嗣。 老人凋零? 嗯,指的是桑心宜吧。 新人不中用,嘶,六个秀女,一年之内,有两个怀孕快生产的,应该算是挺中用的吧。 元昭帝膝下,目前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身为帝王,子嗣的确是少,但他年轻啊。 今年又刚刚选完秀,长孙太后突然如此,傅含璎肯定要联想。 她看向特意伴驾的人选。 两个。 一个是桑国公府二房的嫡出女儿,年仅十五岁的桑心采。 哦,桑国公的亲侄女。 看来长孙皇后没放弃他家。 另一个则是洪次辅的孙女,宫里洪妃的亲妹妹洪聘。 就是李湘贤的前未婚妻。 “桑心采封了桑嫔。” 一宫主位。 “洪聘则是充容。” 差了一级。 “宫里有洪妃,一个府里,不会出两个高位娘娘,洪家已经有洪妃了,还送人进来?” 傅含璎拧眉。 如意小声,“姑娘,洪妃娘娘自生了大皇女后,肚子就没动静了,您这边,陛下替您挡了,梅嫔肯定得在要一个。” “她……” “哼哼,多爱抢别人的啊,宫里怀孕的,除了您也就是柔才人了,洪充容进宫,是不是洪妃和太后娘娘的交换条件啊。” 柔才人的孩子可没有洪家血脉,哪比得上亲妹妹生的。 “洪聘居然也甘心?” 高位是姐姐的,孩子是姐姐的,荣誉是姐姐的。 她纯奉献吗? “或许是因为洪聘退过婚?”如意猜测,“上回郡主娘娘进宫时,不说了,李湘贤闹得越来越厉害,被她打了也不退缩,天天守在国公府,公主府、郡主府门口,跟个驼背的王八一样坚定。” “长公主和郡主回回打他,他都不退缩,他这么闹腾着,跟他有关联的人都没个好儿。” 李相爷快被御史参烂了。 桑郡主的名声也越发的风雨飘摇,幸而,她不在乎那个,但是做为李湘贤的前未婚妻,洪聘难免受影响,不至于嫁不出去,但在想找门当户对的,也不容易了。 外嫁、低嫁,已是必然。 与其如此,或许洪聘更愿意进宫,延续洪家的荣耀? 傅含璎猜测着,静静等待两个新人入宫,以及…… 梅嫔的动作。 第94章 人生海海~ 梅嫔还很安静。 按太医诊断,柔才人只剩下十几天便要生产了,她居然还很安静。 宫外,两位‘新妃’也是各自准备进宫事宜。 钦天监定下了日子,十二月八日,上上大吉。 两个新人同时进宫…… “娘娘,正好跟你的产期差不多。”秦若华算了算日子。 傅含璎低头一想,居然真是。 她笑了笑。 “旧人进产房,新人入洞房,陛下真是艳福不浅,洪二姑娘相貌挺美的。” 傅含璎不嫉妒,都进宫当妃子了?谁干‘嫉妒’那种事,不是傻吗?她争的是宠,是权,是地位,又不是情情爱爱的。 大女子,不沦落情爱小事。 昔日,禅韵佛堂一见,那位洪二姑娘的性子,绝不是元昭帝会喜爱的,至于桑家姑娘,有桑心宜这个‘前人’的例子,印象也好不了。 她不担心,只是很奇怪,元昭帝为何要妥协? 端宁长公主进宫给了他答案。 “……桑家和洪家算是联手了,洪家把旁枝的嫡出姑娘,嫁给了那老贼的桑致远。” “就是那贱妇的儿子。” 端宁长公主面色难看。 徐惠娘被她勒死了,但她生的两个儿子桑致远和桑致宁,长公主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想用嫡母身份拿捏,有桑国公在,又有扎心儿子桑世子,那两个庶孽的好兄长护着,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她的宝贝女儿宝妞,在京中声名狼藉,偏偏桑致远倒是能上相府千金了。 哪怕是旁枝地,长公主心里也恼。 作为高高在上的帝女,她平等地迁怒所有人。 “等洪聘进宫了,呵呵……” 她冷笑两声,眉眼犀利。 傅含璎沉默不语,无声催促。 端宁长公主看着她的模样,收敛笑容,继续道:“从潜只时,洪家就开始追随当今,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而那老贼一直忠于先帝,当今登基后,也未曾真的投效。” “先帝驾崩时,当今确实拿出了继位圣旨,他手里有兵权,朝中也有些支持他的,如洪次辅,然而,他终归是有胡人血统,且,先帝膝下也不是没有别的皇子。” “太后娘娘,我那嫂子就有亲儿子,人家是中宫嫡出。” “我知道。” 晋王秦钰,长孙太后的老来子,今年刚刚十六岁。 “他年纪太小了。” 傅含璎轻声。 “中宫嫡子年纪小,还有渊王、雍王、谦王呢,他们哪个年纪都比当今大,背景也比当今厚,血统更比当今纯……” 端宁长公主举例的三人,乃是先帝的贵妃、德妃、良妃所生,朝中都有支持者。 “陛下到底是计高一筹。” 那么多的不利条件,元昭帝也登基了,他是大夏国史里第一个‘杂儿皇帝’。 傅含璎心里挺佩服他。 “不错,他手握军权,又有遗旨,的确赢了,可终归留下隐患,朝里文臣们对他态度冷淡,宗室也不服他。” 端宁长公主拧眉,眉眼间也浮出丝复杂和隐隐的不甘。 普通勋贵清流家,都极为注意血统纯正,更何况皇族? 元昭帝有个胡女生母,他是个半杂儿,长孙皇后都声声鄙视他,口称‘杂种’,宗室皇亲看他,又真的会尊重吗? 胡人杂种做了天下共主,他们能服气? 能甘心?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傅含璎垂眸,前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元昭帝花了二十年,直到她死之前,都没彻底结束呢…… 他的名声,依然毁誉参半。 身为一个半胡,想当好皇帝,难啊! “手握军权,的确威慑天下,可没文官也治理不了天下,没有宗室相助,文官很难妥协,当今对太后恭敬,也是想要孝顺名声,更想要承恩公府的支持。” 承恩公府出了两代皇后,按理应该是元昭帝心腹里的心腹,然而…… 长孙太后有亲生儿子,晋王秦钰已经长大,眼看就能娶亲了。 听说长孙皇后的妹妹,跟晋王青梅竹马。 “本宫不知道当今跟太后商量了什么?反正,承恩公府的态度倒是明朗了些,他家世子娶得明端郡主,也跟洪相家走动了。” 端宁长公主轻声。 傅含璎就懂了,这回的新妃进宫,姐姐晋位,牵拉上了前朝政务,那不是她能影响的领域。 “唉……” “有个姨母是好啊,太后娘娘是真疼姐姐,殿下,如意,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冲去慈安宫,诚心诚意的认太后娘娘当干妈,她能同意吗?” 傅含璎苦笑,心态都有点崩了。 傅梅仙跟元昭帝青梅竹马的情分,朝夕相处的信任,本就很难打压了,结果,又有长孙太后不计后果和代价的帮助。 前世姐姐能成为继后,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傅含璎叹息。 端宁长公主面无表情,“娘娘别痴心妄想了,太后不会接受你的,如今,您平平安安把龙子生下来……” 早在两个月前,秦若华已经把出脉来,傅含璎怀的八成是个皇子。 端宁长公主很看重这个孩子。 她家的老贼和逆子,看样子注定不会接受宝妞了,那交好傅含璎的重要性,就越发凸显。 有皇子的宠妃,分量不轻。 “前朝的事儿,娘娘不必担心,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时刻看着,宫里有那些暗人盯着,也不会出错。” “反正太后放弃了。” 傅含璎无奈应下。 扯上前朝,她是真没办法,只能听长公主的,好好生孩子。 “终归……” “有点好处吧,起码太后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了。”她安慰自己一声,便把事情放下了。 人生海海,沉浮区区眨眼间,不需要太过在乎。 姐姐是晋了嫔位,她也不差,路漫漫其修远,日子长着呢。 她不急。 但…… 梅嫔很急,住在宣和宫后殿里,她总觉得低了傅含璎一头,否则,都是嫔位,凭什么傅含璎住正殿? “哪怕是烈郎他,他把含璎立做我的挡箭牌,未免也给得太多了。” 梅嫔泪眼朦胧,拼命劝解自己,“我,我不是嫉妒含璎,我只是心疼烈郎,身为帝王,身不由己。” “我,我应当自己立起来,不要烈郎担心,让他知道,他不需要立挡箭牌,我自己也行……” 她眼睛通红,迫切想要给自己增加本钱。 次日,后宫里,梅嫔干出了好大一件事儿。 第95章 这是生抢吗? 宫里两个孕妇,一个眼看临盆,一个怀孕八个多月,都已经不需要向长孙皇后请安了,她们都乖乖的缩在自己宫里,除了听太医的话,偶尔在自己宫里转转,余者,下榻都有人扶着。 尤其是柔才人,瘦的跟个灯儿似的,偏偏肚子老大,傅含璎听说,她用膳都不下榻了,洪妃娘娘也免了她所有的规矩。 可偏偏…… 梅嫔一鸣惊人。 那日,天气明朗,万里无云,傅含璎用完早膳,如萍和如兰扶着她出门,三人正在宣和宫里沿着回廊消食儿呢,突然,宫外甬道里,传来急促脚步声和阵阵喧闹。 “啊,啊啊啊啊!!” 女子惨叫,声声入耳。 喊得极惨,像被刀子割肉般,都快没人动静儿了。 “这是怎么了?” 傅含璎打了个冷战,好奇地探出脑袋,整个人果断…… 退回屋里。 开玩笑啊,她都怀孕八个多月了,这是最容易早产的时候,受个惊,伸个腰都麻烦呢,更何况外面那么闹腾! 光听动静——连喊带叫,脚步沉重,就是有事儿! 谁碰她一下,她早产了,上哪儿说理去? 傅含璎退得飞快,直接回到屋里,站在门边儿往外瞅。 如意指挥如兰和如萍,“你们挡在娘娘身前儿。” “是!” 两人宫女应声,齐刷刷跟堵墙般,遮住了傅含璎。 而且,为了不耽误娘娘看热闹,她们相当有眼力劲儿地微微矮下身子,保证不阻碍娘娘的视线。 “哎~” 宫里哪有蠢人啊,两个‘女’伺候她才多久?就把她的性子摸透了,知道她好哪口儿~ 傅含璎感慨。 那边,殷九寿和赵九禄都没用她吩咐,三两步就窜出宫去打听了,片刻,殷九寿回来,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向傅含璎打了个千儿,慌声道:“娘娘,可不好了,出大事了,外间,外间……” “怎么了?”傅含璎见他磕磕巴巴,越发好奇。 殷九寿跪着,咽了口唾沫,神情勉强,“娘娘,外面柔才人要生产了!” “啊!!”傅含璎惊愕,不解急声,“你说什么?柔才人生产?她为什么会在宣和宫外面生?” 那位都不挪窝儿了!! “奴才不晓得,但是柔才人跟梅嫔娘娘在一块儿!” “梅嫔娘娘的人抬着她呢。”殷九寿回答,又忙道:“奴才让九禄打听去了……” 他的话没说完,宫门口,闹闹轰轰,手忙脚乱涌进一群人,傅含璎放眼去看。 梅嫔满面清冷,一马当先,她左右跟着侍书和扶琴,身后则是四个太监,四个大力嬷嬷。 他们搬胳膊抬腿搭后背的抬着柔才人。 柔才人脸色惨白,浑身虚软,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衣衫都湿透了,“啊啊,疼死了,救命啊,啊啊啊啊!!” 她惨叫着,面目扭曲。 梅嫔冷着脸,发丝散乱,看着有些狼狈,腰背却依然挺的笔直。 她高高昂头,目光刚好跟傅含璎相撞。 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 梅嫔冷冷一笑,眉眼间带着得意和俯视。 看什么看? 她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又不用自己生,免了挨苦挨疼,就能坐享其成! 哼,含璎,太后姨母收手也不过月余的时间,她那肚子!! 还不知道会不会一尸两命呢! 梅嫔眉眼从容,人淡如菊地收回视线,回身,居高临下看向柔才人。 “啊啊啊,好疼,救命啊,我,我,我,娘娘,我要生了,求给我请个大医!” “啊啊啊!洪妃娘娘救我~” 像是又开始宫缩了,柔才人惊痛交加,涕泪横流。 “你嚷什么?”梅嫔拧眉,高声斥道:“哪个女子不生孩子?怎么只有你这么娇气?一点疼痛都禁不住,哪里配当母亲呢?” “真是太不体面了。” “啊啊啊啊!” 柔才人疼得神智不清,叫得更响了。 梅嫔深觉丢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瞧见她裙摆下湿漉漉,仿佛失禁般的水渍。 那是破了的洋水。 “真是恶心。” 她轻斥,嫌弃地掩住鼻子,吩咐了句,“快些把她抬进后殿,找个抱夏安置了,去太医院请太医和产婆过来。” “再去太后娘娘和皇后那里通禀报,传晓六宫。” 我傅梅仙的儿子要出生了。 “是。” 宫人们急急应声,兵慌马乱着把挣扎惨叫的柔才人抬进后殿。 梅嫔也高高昂头,莲步纤纤跟着。 路过正殿门口时。 傅含璎实在没忍住,“梅嫔,你这是?” 怎么回事? 她真的是太好奇了。 “含璎,柔才人今日挪宫,搬进我的后殿了,她生的便是我的孩子。”梅嫔淡声,悠然自得。 神气十足。 “我乃凤巢之女,血统高贵,愿意让我教养龙嗣的宫妃,比比皆是。” 想给我当‘肚子’,替我生孩子的多了,不是非你不可,那是我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给你的恩典。 你不珍惜,自有人替我生。 “含璎,你是犯官之后,身份有瑕,肯定会连累我的外甥,日后,他会因为没有出身高贵的养母而怨你!” 梅嫔语重心长。 眼里…… 一丝恶意闪过。 傅含璎平静地看着她,片刻,“姐姐,你也姓傅,你我是一个爹,你也是犯官之后。” 梅嫔嗤笑,“我姨母……” “你也知道那是‘姨母’啊,你不姓长孙,宫里真正身份高贵,凤巢出身的,是人家皇后娘娘。” 傅含璎依然平静,面无表情地说:“咱们家穷了,败了,落魄了,你也是连累孩子出身,日后会被孩子指责怪罪的犯官之女。” “一笔写不出的两个‘傅’字,姐姐,你跟我炫耀什么?” “我!”梅嫔脸色发青,“你……” “你什么?我问你,你帮爹还银子了吗?户部大人不是说,年前这些银子必须还上,否则爹就要蹲大狱吗?” 傅含璎语出真诚,“犯官之后,已经够难听了,难不成,姐姐还想当罪犯之女?” “给银子吧,别想着从我这儿抠了,我没钱,老太太和母亲哭死,写成千上封信来骂我,我也没银子。” 梅嫔被她气得直打嗝,想说两人的生母天差地别,如仙女和乞丐,可,她终归姓‘傅’! “啊啊啊!!” 后殿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身为女子,当绣口谨言,我不跟你多舌。”梅嫔忙说了句,狼狈匆匆向后跑去。 第96章 你没做过生身母亲…… 梅嫔气得冷脸,甩手回去后殿。 整个宣和宫‘热闹’了起来。 最先到的,自然是太医和医婆,医婆从里到外‘刷’了好几遍,干干净净地观察了柔才人的情况。 “小主儿宫口开了六指,眼瞅要生产了!” 她回禀。 太医也在门外候着。 随后,长孙皇后和后宫嫔妃们也到了,傅含璎前自然要去请安,长孙皇后表面功夫做的好,“龙嗣重要,宝嫔不用等了。” “回殿去歇息吧。” 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傅含璎的确不想旁观别人生产,领命退下,“是!” 两个‘如’扶着她离开,如意则留在后殿,像个黄花鱼似的,溜着边观察,时时跑回来向她传信儿。 “娘娘,柔才人有些不好!” “太医让含参片了~” “梅嫔嚷嚷,龙嗣最重要,为皇家添丁乃是嫔妃一生之荣耀,她让太医不要顾忌柔才人。” “……皇后娘娘把她骂了~” 如意来来回回传信儿。 赵九禄也回来了。 傅含璎直接把薅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柔才人缩在长信宫养胎,她都不挪窝儿了,怎么会被梅嫔撞见生产?又被抬回宣和宫来?” 这不合理啊? 哪怕洪妃和长孙太后有了默契,用洪聘入宫换柔才人的孩子,但,但,这是怎么操作的? 生生把个要生产的孕妇赶出来了? 不能啊。 傅含璎不理解。 赵九禄下跪抹汗,笑得勉强,“娘娘,哪是无意撞见的?是,是梅嫔娘娘把柔才人,从长信宫里‘抢’出来的!” “啊?”傅含璎一怔,不敢置信,“什么意思?” “怎么是‘抢’?” 梅嫔疯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奴才就是觉得,应该算是抢了。”赵九禄咧嘴,低头说着,“奴才奉了殷哥哥的令,去打探消息……” 他去了内务府,又偷偷找了凤栖宫的暗人和几个侍卫,拼拼凑凑,算是把事情闹明白了。 “今儿早晨,诸位娘娘主儿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梅嫔传了太后娘娘的口喻,说是要照顾柔才人生产,把她挪到咱们宫里后殿来……” “皇后娘娘没答应,说是柔才人肚子太大了,不该颠簸,可洪妃娘娘也同意,又下跪请命,皇后娘娘就没坚持,吩咐梅嫔和洪妃娘娘,让她们安排妥当了,自行做主。” “洪妃娘娘建议梅嫔先把侧殿收拾好,再把柔才人用软轿接走,偏偏,梅嫔不愿意,说什么‘节外生枝’,又说不该骄纵柔才人,免得她持孕挟人,就带人上门,直接把柔才人给裹挟出来……” “奴才向守御花园的宫女打听,说那会儿,咱们梅嫔娘娘坐着轿子,扶琴和侍书扶柔才人跟着她,结果,前儿下了场雪,御花园有些滑,柔才人一个没小心,拐了下脚。” “她没摔着,扶琴和侍书搀着她呢,但也伸了下腰,当时羊水就破了,那会儿她们刚离开长信宫没多远,按理是该回去,早点安顿柔才人让她生产的,可梅嫔娘娘不愿意,说她的孩子,不生在别人宫里,就传来几个太监和大力嬷嬷,硬是把柔才人给搬过来了……” 赵九禄说的呲牙咧嘴的。 傅含璎听着都替柔才人委屈,“这还真是生抢啊。” 好歹人家柔才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生父是宴州四品知府,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她自己选秀出身,又有封号…… 结果呢? 太后,姐姐、洪妃,没谁把她当人看啊。 瞄着的都是她的肚子,她和她的肚子,都是‘交易’的内容罢了。 居然也就长孙皇后替她说了句话。 “后殿那边儿怎么样了?生了没有?”傅含璎派人去问。。 没一会儿,如意回来了,“姑娘,您快准备准备,万岁爷来了。” 御驾降临,长孙皇后的‘歇息命令’没用了。 傅含璎赶紧起身去接驾。 到了后殿,刚站好了,元昭帝就来了,随行的尚有太医院的正副院正,进得后殿,二话没说,先把产婆招过来问了情况。 旋即。 元昭帝沉着冷颜,气势惊人。 “怎么回事?” “回陛下……”长孙皇后避重就轻的禀告。 洪妃和梅嫔也都上前。 梅嫔面带春色,双眼盈盈凝视元昭帝,“陛下,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这么多年了,我,我也终于有了你的龙儿……” 她哽咽。 元昭帝沉默不语。 这时,抱夏里突然传出一阵惨叫。 “啊啊啊啊!!” 柔才人痛的撕心裂肺。 “怎么回事?赵太医进产房去看。”元昭帝急忙下令。 有个流产而亡的生母,他对妇人产育还挺重视。 要不然,一个才人生子,根本不用他抛下奏折前来。 “是!”赵太医领命,掀袍要往屋里进。 “等等。”梅嫔突然出声,她蹙着柳眉,清冷面容写满反对,她面向元昭帝,郑重的道:“陛下,柔才人正在生产,那样场景,怎能让太医去看?” “自古: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的清白,比性命重要千倍百倍,区区一个产痛,因何忍不了呢?” “女人生子,都是这样的,陛下,你不必太过担忧,柔才人她……” 梅嫔嗤声,眉眼带出抹鄙视,“应该是年纪小,没经历过,觉得叫嚷了能惹人怜惜吧。” 她的意思很明显。 柔才人借生产邀宠。 元昭帝不适的拧眉。 长孙皇后冷冷一笑。 洪妃撇了下嘴角,但谁都没言语,人不是她们的,孩子也不是她们的,多那个嘴干什么? 宣和宫后殿一派安静,只有柔才人拼命喊叫。 赵太医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傅含璎狠狠蹙眉,心里有两分兔死狐悲之感,她想开口,然而,话没到嘴边呢,元昭帝突然道:“朕是皇帝,柔才人是朕的嫔妃,朕不在意就行了。” “况且,妇人生产,乃天地轮回,生育繁衍之大事,跟清白名节没关系,梅嫔,你从未当做母亲,不解生育之苦,理当慎言。” 第97章 娘娘开恩啊 元昭帝的话,说得很郑重,很严厉。 他的面色也很难看。 后殿里一众嫔妃,包括长孙皇后在内,全都齐刷刷地半蹲下来,口称,“臣妾谨领训。” 梅嫔的脸,胀得像猪肝般。 “陛下,臣妾,臣妾……”她想反驳。 “太医进去。”元昭帝没理她,冷声吩咐。 “微臣遵旨。”赵太医赶紧进产房了。 殿内,元昭帝这才回头,一眼就看见行礼行的慢半拍的傅含璎…… 她肚子太大了,蹲起来的确是不方便。 “你怎么过来了?”元昭帝脱口而出。 傅含璎:…… 我都过来半天了,你才看见啊? 她抿唇,“柔才人在宣和宫生产,臣妾身为一宫主位,总不好缺席。” “你有孕八月,也眼看要临盆了,这些事少看,免得心里害怕。”元昭帝温声,“你回宫去歇息吧,一会儿朕去看你。” “听话,回去。” 他说。 后殿里的嫔妃们心里一阵酸。 梅嫔更是瞠目结舌。 刚刚训她时声急色厉,面对傅含璎柔声软语,那样温存? 凭什么? 她心里恨。 “是。”傅含璎环视四周,向长孙皇后微微屈膝后,她转身回正殿了。 如意依然来回打听。 “赵太医给开了药。” “娘娘,不好了,胎盘没生下来……” “秦太医被招过去了,她会按肚子,往下揉胎盘。” “她进去了……” “胎盘下来了。” “柔才人大出血了。” “赵太医又进产房了,他用银针止了血,柔才人活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生产,柔才人勉强算是母子皆安。 赵太医说:“二皇子身体有些弱,好好养着,过了百日就会好些,至于柔才人,她伤了胞宫,日后恐怕很难有孕了。” 太医都说‘很难’。 基本就是断了再怀的路,但,好歹她的性命保住了。 “其实我看着,那些娘娘主儿们,谁都没觉得柔才人能活着呢,梅嫔又是抢人,又是挡太医的,恐怕也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 看了全场,如意这么猜测。 傅含璎也认同。 柔才人十月怀胎,都瘦得跟个细线儿似的,谁都没觉得她能熬下来,偏偏她却争气,鬼门关里走了几个来回,硬是活了。 “秦太医帮她把胎盘娩出来,赵太医把血止住后,梅嫔那脸色难看得跟天山老妖似的,还在那说什么‘失洁失贞’,影响孩子的话。” “皇后娘娘都把她骂了。” 如意愤愤。 柔才人生产完第二天,梅嫔亲自上门,要把孩子抱走。 她不愿闻柔才人屋里和身上的血腥味,便站在门口,眉目清冷道:“你应该明白,皇子在我身边更有出息。” “扶琴,把二皇子给本宫抱来。” “是!” 扶琴上前,面无表情地抱起孩子。 “娘,娘娘稍候……”榻上,柔才人面色惨白,挣扎着想爬起来。 然而动作太大,一股恶露下来。 屋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梅嫔大惊失色,嫌恶地后退几步,掏出手帕掩面,“侍书,扶本宫回殿。” 她转身欲走。 扶琴抱着孩子跟上。 “我的皇儿!”柔才人颤声,几乎快从榻里摔下来。 “小主儿,小主儿,太医说了您不能动,要好好养着。”她的大宫女盼儿吓的直眼泪,赶紧扶住柔才人,又回身飞扑到梅嫔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娘娘,梅嫔娘娘开恩啊。”她泣声,想去抱腿,“我们小主为了二皇子,几乎没了半条小命,求您怜惜怜惜,容我们主儿母子多相聚几日吧。” “好歹等到孩子满月再抱走。” 柔才人痛哭。 梅嫔不屑看她,雍雅从容,她道:“怜惜?本宫怜惜她,谁又来怜惜二皇子?满宫嫔妃,哪个把孩子生成这样?” 她把目光落在扶琴抱着的婴儿身上。 “明明是足月的孩子,生得这样瘦弱,都没有早产儿健康,这都是你的错过。”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梅嫔冷声,一副‘万事了然’的模样,“你是怕孕期吃得太多,变得痴肥,不得陛下的宠爱了,所以刻意减少饮食的吧?结果呢,却害了二皇子。” “你简直不配为母。” “二皇子,本宫定然是要抱走的,不为旁的,只是心疼孩儿而已,陛下的骨肉,怎能容你糟蹋?” “在二皇子长大之后,本宫会原原本本把你的丑事告诉他,在这之前,你少见他吧。” 说罢,梅嫔腰背挺直,翩然离去。 扶琴抱着二皇子飞快追过去。 “娘娘,娘娘开恩啊。”盼儿膝行想追。 侍书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带怜惜,摇了摇头,旋即离开。 盼儿跌坐,涕泪横流,她爬到榻边,勉强扶住柔才人,抽泣着道:“小主儿,您别着急,奴婢,奴婢去求洪妃娘娘,再,再求求万岁爷,梅嫔娘娘,梅嫔娘娘就算是二皇子的养母,也没有第二天就抱走的道理。” “她还不让您见二皇子,还怪罪您!” “这不对,这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的?”柔才人像滩烂泥似的软着,眼里的痛楚和苦涩都快溢出来了,“盼儿,梅嫔娘娘说得对啊,陛下有三个孩子,谁都没生成二皇子那样儿。” 跟她孕期一样,又瘦又小,足月的皇儿,刚刚四斤三两。 有些七、八月早产的孩儿都比二皇子重,他又刚刚出生,喝药都喝不了。 赵太医那原话:……养到百日就好了。 另一个说法,养不到,那也就是夭折的命。 “可是,小主儿,那怎么怪您呢?长信宫那些粗使,天天说什么‘鬼啊、神啊,难产,剖肚子’的话。”盼儿急声。 柔才人苦笑,“你也知道那是‘说’,谁让我听了?谁让我怕了?是我自己胆子小,进了旁人的套儿。” “嫔妃进宫,就是为了伺候陛下,生育子嗣,如今,陛下待我平平,子嗣我也没生好,我有什么本钱去告状?” “梅嫔娘娘后靠的是太后啊。” “洪妃都把我和皇儿‘送’出来了,盼儿,没人会管我们的。” 她哭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你看看,你看看,爹爹今年平调回京,到承恩公爷手下做事了,我全家都捏在太后娘娘手里,我凭什么要孩子?” 第98章 你是母牛吗? 柔才人哭的伤心欲绝,又毫无办法。 二皇子生出来,她这个‘孕母’就没用了,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宝嫔娘娘的恩典。 没有她的那位专属秦太医帮着分娩胎盘,她早大出血死了。 “主儿,主儿,呜呜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把身体养好了。”盼儿痛哭着劝,“二皇子会长大的,他,他会懂事的。” “是啊,我的皇儿会长大……”柔才人眼里带着憧憬的光,脸色却是灰败,她想着:我能不能活到皇儿长大懂事呢? 太后娘娘,梅嫔娘娘会容下我吗? —— 二皇子活的让人胆颤心惊的,做为宫里唯二的两个皇子,跟白白胖胖,乖巧寡言的大皇子不同,二皇子生下来,就‘非同凡响’。 他太虚弱了。 内务府派来的四个奶娘,四个嬷嬷分成三班儿,昼夜不眠的看着他,他也是半死不活的,喝奶都废劲儿。 洪妃娘娘说:她生大皇女那会儿,大皇女稍有些不舒坦的地方,就又哭又闹,时时都要人抱着颠着,二皇子呢? 他哭得跟小猫儿叫唤似的,不凑近都听不着。 半夜里,傅含璎偶尔能听见他细细弱弱,好像随时会断气地哭泣。 真是可怜得很。 她身为嫔妃,跟梅嫔又是那个关系,也没法子去给二皇子诊脉,便托了秦若华,结果,秦若华被梅嫔给轰回来了。 “娘娘,人家把我当贼防着,根本不让我近二皇子的屋,我刚踏进后院,侍书和扶琴就上来了。” 秦若华十分无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太医院那边,太后娘娘下令了,把药都给二皇子的奶娘喝,让她们喂给二皇子,多少能有点效果吧。” “那柔才人呢,她怎么样?”傅含璎还挺关心的。 秦若华咧嘴一笑,“呵呵,娘娘,梅嫔那架式,恨不得把二皇子藏柜子里,您说呢?我今儿去瞧,柔才人那里冷屋冷灶,分例到是一点没缺,可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好歹也是皇子生母,梅嫔又抱走了,按理应该照顾着。 “我看啊,梅嫔就是想把柔才人熬死,她经过难产,身体本来就不好了,月子在坐不好,那不是干等着没命吗?” 如意嘟着脸,越来越觉得‘大小姐’面目可憎。 “可恨啊,可恨,以往在府里的时候,老太太和夫人口口声声,梅嫔这里好,那里好,又是清淡如菊,又是孤高清傲,仿佛全天下在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她就是‘梅中仙女’,结果……” “哼哼,抢人家孩子,害人家娘!” “不要个脸。” 她愤愤。 傅含璎垂眸,叹声说了句,“是怪可怜的。” 秦若华微微思索,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那娘娘,我试着帮一帮柔才人?” “嗯?”傅含璎挑眉询问,颇感兴趣,“你要怎么帮?” “那简单啊,本来我就是负责柔才人生产的御医,她的胎盘还是我帮着娩下来的,帮她调养身体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若华眯眼,笑着说:“柔才人的身体,棘手是肯定的,但要说多要命,那真不至于,宫里条件多好啊,多珍贵的药都能用上。” 昔日她在外头帮村里妇人接生,那生在田间地头,子宫都生出来也见过。 照样能活着。 “太医院那些大夫们,医术是高超的,但他们是男人啊,妇人的事儿,哪有我懂?” 她给女人接了半辈子的生。 “况且,我能贴身啊,扒了柔才人裤子,直接上手摸都没事,他们成吗?” 秦若华满面自傲。 太医院给柔才人下的诊断,什么‘活不了’,‘活了也没法在生’,在她看来都太武断了。 男人家家,哪里懂得女人的事儿? 就知道瞎裹乱。 “成啊,做太医能救人性命就是功绩,你有信心,我自然不会拦着,不过,即救了人命,也得本家晓得。” “免得白白做了好事。” 傅含璎意有所指。 秦若华眼珠一转,心领神会,“放心,娘娘,我懂得。” 梅嫔的后殿里,有个属于自己娘娘的‘眼睛’,还不是宫婢下人,而是正经小主儿…… 啧啧啧,日后,柔才人这个二皇子的亲娘,活的结结实实,硬硬郎郎,天天在梅嫔眼皮子下头晃悠。 生母,养母…… 哈哈哈哈,那得多热闹啊。 秦若华想想就觉得好玩儿。 “姑娘,我以后没事也往后殿转转,柔才人身边那个盼儿的小宫女,我瞅着就有意思,多接触接触,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如意笑得坏兮兮。 傅含璎柳眉一挑,“多交朋友总是好的。” 秦若华借着太医院的名号,开始往宣和宫后殿跑了,御药库里面,什么百年的人参,天山的雪莲,全给她用上了,又运用多年治妇科的经验…… 二皇子满月的时候,柔才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亲自去前殿,当着梅嫔的面儿,光明正大地给傅含璎磕了头。 “多谢娘娘救我一命,娘娘天恩,我无以为报,有您这样的主位,是宣和宫之幸,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 柔才人诚心诚意。 一是感谢傅含璎,二也是要恶心梅嫔。 实在是,二皇子被抱走一个月了,梅嫔真是一点都不让她看孩子,每天晚上听见孩子细弱的哭声,柔才人心都快碎了,日夜提心吊胆。 孩子本来就体弱,一直哭不是更熬心血吗? 她真怕孩子夭折了。 幸好秦太医有法子,说经她这么多年的观察,早产孩子多喝几个月生母的奶,身体会好些。 柔才人拖着还有恶露的身子,跪到梅嫔面前乞求。 “你是帝王嫔妃,怎能做那样粗鄙的事儿?” “你是乳牛羊羔吗?还要亲自喂奶,简直可笑,又不是没有奶娘,想接近孩子,也别用这样恶心的借口。” 梅嫔不同意。 她还嘲笑柔才人,到凤栖宫请安时,把这事当成笑话一样,讲给长孙皇后和诸位嫔妃们听。 还是宝嫔娘娘怜悯她和二皇子,替她向陛下请命,柔才人才给孩子喂上奶…… 而且,就这,梅嫔都不让她亲自喂。 第99章 宫里宝嫔产下一子 梅嫔绝不许柔才人接近二皇子,看都不给她看一眼,更何况喂奶? 哪怕元昭帝同意了,她也另有招术,她让几个奶嬷嬷备着小瓷碗,每每二皇子饿了,就让奶嬷嬷去柔才人住的偏殿,挤了奶回来,用勺子喂给二皇子喝。 柔才人被挤得生疼,胸口都破了,但是为了孩子,她强忍着,一句喊疼都不敢。 梅嫔也不满意,甚至特意跑到正殿来,跟傅含璎抱怨,指责她,“什么都不懂,还多管闲事,后宫女子,哪有亲自喂孩子的道理?又是卑贱百姓,请不起乳母?” “丢人现眼。” 傅含璎把她轰出去了。 梅嫔委委屈屈,去向长孙太后告状,求姨母惩罚傅含璎,责她个‘礼仪有失’,长孙太后没听。 好不容易给外甥女‘抢’来个孩子,她也希望二皇子能好,否则,一个病秧秧,随时会夭折的皇子有什么用? 都不如干脆别要。 长孙太后想让二皇子好,压住梅嫔,如今,一个月的母乳喝完。 二皇子的身体确实健康了些,虽然也没像正常孩子般白白胖胖,起码不会随时断气了。 哭声都大了。 “……娘娘,这都是您的恩典。” 柔才人头磕得真心真意。 梅嫔气得脸色铁青。 她后殿里的嫔妃,她麾下的人,孩子都抱给她养了,结果感激傅含璎? 这算什么? 全然没给她半点脸面,偏偏,她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甩袖而去。 傅含璎算是正式收下了柔才人的投诚,日后对她,不说是心腹吧,好歹算是‘朋友’了。 有互通有无是成的。 傅含璎替她向元昭帝请旨升位,“不能总是个才人啊。” 人家生子是有功的。 只是二皇子身体不好,不晓得会不会夭折,长孙太后又一直压着,元昭帝就没动,如今,傅含璎说了,他也不会吝啬,直接下了道旨。 柔才人成了柔贵人。 好歹升了两级,选秀新进的嫔妃里,除了傅含璎,她算分位最高的。 她晋了位,二皇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宫里,长孙皇后的寿辰到了,她今年刚刚十九岁,也不是整生日,千秋宴办得不大。 宫里嫔妃们,包括柔贵人都去磕了头,送了礼,也就罢了。 本来柔贵人是赶不上的,如果按正常日子生产,她这会儿还在坐月子呢,可谁让梅嫔作孽,给人家硬生生走早产了。 她倒是盛装出席了。 傅含璎没去,她那么大肚子,不凑那个热闹了,只是送了礼而已。 “跟送二皇子满月宴的礼差不多,二皇子是六两六钱的纯金平安锁,给皇后娘娘的六斤六两纯金屏风。” “都是接过去就送库房,绝不会出事儿的东西。” 如意禀报。 傅含璎闻言放心,她翻了翻账本,看着飞快消失的存银,深深一叹,“还是得快点晋位啊,上回封嫔时陛下给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得再来一拔儿。” “要不然咱们就穷了……” —— 京城,洪府。 洪聘不安地坐在书房里。 门外,‘呯’声轻响,洪次辅走了进来,他看着五十出头的年纪,面色清瘦,颌下几缕山羊须,文质彬彬。 很是儒雅的模样。 “爹爹。”洪聘见他,优雅起身,敛身行礼。 “聘儿坐下吧。”洪次辅笑眯眯的挥手。 父女俩相对而坐。 洪聘咬唇,有些紧张,“爹爹唤女儿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聘儿,你和曼儿都是为父的孩子,曼儿早早许配陛下,如今成了洪妃,膝下又有大皇女,为父对她,没什么担忧的。” 大女儿性子谨慎,与人为善,无论处境如何,面子功夫总能做好,他到不担心,可是小女儿,是他和夫人最后一个孩子,生来娇惯些,养的有些太过板正了。 不大讨喜。 况又经历了李湘贤那个混帐东西。 “你进宫,爹爹是有些不放心的。”洪次辅叹息,“只是你姐姐的身子,为了生大皇女伤了,咱们家总要有个皇子的。” 从元昭帝潜只时,洪次辅就追随他,从京官里平平无奇三品侍郎,一路到内阁次辅的位置,他当然想把利益永远延续下去。 一个有洪家血脉的皇子,是能保洪家三代富贵的。 “爹爹,我明白,我愿意为家族牺牲。”洪聘握拳昂首。 目光坚定。 洪次辅紧紧拧眉,严声喝道:“聘儿,禁声,慎言,什么叫为家族牺牲?进宫伺候陛下,这是洪家最大的荣誉,家里应该感恩戴德。” “可是……” 洪聘咬唇,眼里有一缕委屈。 姐妹两人进宫,注定要牺牲一个,姐姐已是妃位,她就算生下皇子,一个嫔也就到头了。 她心里是难受的,可看爹爹郑重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我,我明白的了,我会谨言慎行,好好服侍陛下,绝不给家里惹祸。” 她一定会生下皇子,延续家庭辉煌。 “你好好听你姐姐的就是。”洪次辅摇头。 若为家族好,进宫的人选,聘儿其实不是最合适的,她美则美矣,性格严肃,矫枉过正,是不讨男人喜欢的,只是辛苦半辈子,他也有私心。 聘儿被李湘贤害惨了,他舍不得小女儿低嫁,不如送进宫里做个娘娘,有大女儿照拂着,此生无忧。 这也是长孙太后想替外甥女谋个皇子,愿意让承恩公府妥协,聘儿才能借着桑家二姑娘的光,一同进宫。 否则,她一个退过婚的女子,想要入宫为妃,真的有难度。 说不得要卖出他这张老脸。 “聘儿,你既然已经明白,为父在叮嘱你几句,进宫后,你不要拉帮结派,也不要想着有什么作为,就老老实实待在你姐姐身边,借机生个龙子就是!” “宫里面,你需要恭敬面对的,皇后娘娘是一个,梅嫔是一个,另外……”洪次辅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宝嫔也算一个。” “宝嫔?”洪聘怔住,反驳道:“爹爹,皇后中宫之尊,梅嫔有太后撑腰,礼让她们就算了,宝嫔一个犯官之女,她算什么?为何要女儿让她……” 话音未落,小厮突然叩门进来,下跪道:“相爷,宫里传信,宝嫔娘娘产下一子。” 第100章 六斤三两,白白胖胖 傅含璎生的日子很好。 正正好好,十二月初八,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清晨,元昭帝从她这里离开上朝去了,梅嫔也去给长孙皇后请安。 今年冬天,天气严寒,长孙太后身体有些不适,满宫嫔妃都去侍疾了。 傅含璎抱着肚子不用去,她安安稳稳坐在烧着地龙的宣和宫正殿里,美滋滋地吃炸小虾儿。 弃大虾不用,只挑两截小拇指那么大,晶莹剔透的虾米,用米酒净去腥气,再用些许面粉裹住虾壳,烈火烹油地炸成金黄色,捞起来稍微晾一晾,再回锅二炸。 炸好的虾米,稍稍一碰,便会发出稀碎的脆响。 舌尖一触,虾壳即碎,虾肉却还是又弹又嫩,入口鲜香。 近来傅含璎爱吃这个,习惯用膳间隙拿炸虾米当零嘴儿,元昭帝上朝走了,她就捧着碗开始吃,没多大功夫,干进去两盘子,吃完之后一抹嘴儿…… 她沉吟着,冲如意说了一句,“我好像要生了!” 如意歪头,不知是太惊吓,还是没反应过来,傻了吧叽地问,“生什么?姑娘你要生什么?你现在身子沉了,不能乱动!” “你坐着,我替你生。” 傅含璎:…… 摸了摸肚子,哭笑不得,“这个你能替我生吗?我瞅瞅你怎么替?从我肚子里薅出来,塞你肚子吗?” “我的亲娘啊!” 如意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就把虾米盘子摔了,脸色煞白,腿肚子都转筋了,“生,生生生生,生孩子了啊?” “对啊,要不我说什么呢?”傅含璎挑眉,脸色微微有一点白。 如意颤着唇,转身喊两个‘如’,“快快快,去喊秦太医,再把赵院正他们请来,赶紧的别耽误。” “是!” 两个‘如’软着腿跑了。 如意又喊赵九禄,“你去找几个小太监,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陛下那里传信儿。” “你和九寿别走,留在咱们宫里,一刻不停地守着门口,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是。” 赵九禄领差跑走。 宣和宫的产房,早在三个月就准备好了,时时都烧着地龙,被褥用品也都有了,如意带着殷九寿和几个宫女把傅含璎搀到榻里安顿好。 秦若华一马当先地跑进来了。 她进宫就是为了伺候傅含璎生产,又是女眷,这半个月,已经住进宣和宫侧殿里,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来得飞快。 进殿门冲着如意喊,“怎么样了?娘娘说要生了?” “对对对,娘娘说都开始疼了。”如意急声。 秦若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没去检查傅含璎的情况,而是洗了三回手,换身干净衣服,才上前去摸她的肚子,又脱了裤子看。 “这才刚开始呢,不急,娘娘先用些膳食。” 傅含璎拧眉抽冷气。 她又开始疼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意凑近,白着脸儿小声说:“秦太医,娘娘刚吃完啊。” 早膳三个包子,两盘虾米。 “那去备热水吧,我在开副稍微能止疼的药。”秦若华吩咐。 傅含璎阖目高卧,什么都不用管,秦若华和如意主持大局,整个宣和宫运转起来。 后宫里,被赵九禄指挥出去的几个太监,拿着宣和宫的腰牌,直奔慈安宫。 太后微恙,除了自家娘娘,满宫嫔妃都慈安宫侍疾呢,想找皇后得奔这儿来。 他们跑到慈安宫门口,跟守宫门的姐姐们说一声,倒也没人拦着,都替他们通禀了。 长孙太后传召了他们。 金碧辉煌的慈安宫正殿里,小太监恭敬跪在阶下,后宫嫔妃的目光注视着他。 有人蹙眉,有人欣喜,有人警惕,有人忌惮。 也有人事不关己。 “宝嫔要生了?”长孙太后淡声问。 “回娘娘的话,是!”小太监伏着。 长孙太后微微一叹,心里暗叹:终是让她出了头。 “行了,皇后,你去看着吧。” “百善孝为先,母后,您身子不适,儿臣还是应该守着您,女人生孩子,也就是那么回子事儿!” “无论如何,一个庶出的皇儿,也没有您重要,儿臣就不过去了,宝嫔应该无事的,让洪妃去看着吧。”长孙皇后轻描淡写地说。 她堂堂正宫国母,可不屑守着小妾生庶子。 上回柔贵人生产时,她碍着太后,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洪妃起身,神情犹豫。 长孙太后微微叹息,刚想说话。 “姨母,我回去吧,我去守着含璎生子,她是我妹妹,我帮她理所当然。”梅嫔突然站起身,眼睛发亮。 她自告奋勇。 长孙皇后嗤笑,挑起半边眉毛。 她帮宝嫔? 帮什么? 呵呵,帮她一尸两命吗? “梅仙,不必了,你陪着哀家就好。”长孙太后清楚知道,外甥女对宝嫔有心结,但刚跟元昭帝有了默契,二皇子也到手了。 她怕节外生枝,干脆把所有人都留在慈安宫里,只让…… “洪妃过去一趟吧。” “是!” 洪妃领命,恭身离开。 —— 洪妃到的时候,宣和宫里色色都准备齐全了,太医、产婆、医女全都到位,傅含璎已经正式进入生产。 元昭帝还在早朝中,尚没得到消息。 洪妃来了之后,左右看看,没自己插得上手的地方,处处都井井有条,她也不多事,叫人搬了个椅子,坐到正殿屋里,直接对如意道:“本宫看着宝嫔安排得很好,你们就按照自己的规则做吧,有事需要时,跟本宫说一声儿好了。” “也不用分人伺候本宫,关照好你们娘娘。” “本宫自个儿坐着就成。” 对跟自己没利益相对的人,洪妃是极温柔,极好说话的。 “谢娘娘,奴婢遵命。” 如意松了口气。 产房里,傅含璎盖着被子,半躺半靠,嘴里咬软布,脸色胀红,额间热汗淋漓,秦若华带着几个产婆忙活着。 赵院正站在产房外,时刻准备着。 “娘娘听我的,我让您使劲,您就使劲儿……” “看见头了!” 秦若华鼓舞着。 元昭帝下朝得着消息,大步流星,焦急来到宣和宫时,傅含璎已经母子平安。 “恭贺陛下,宝嫔娘娘生下三皇子。” “三皇子六斤三两,健健康康的。” 元昭帝大喜过望。 第101章 陛下掉金豆豆了 “三皇子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生下来就睁了眼睛。” “眼睛随了宝嫔娘娘,又大又圆,睫毛浓密,宝嫔娘娘也很健康……” 秦若华抱着刚刚出生的三皇子,跟元昭帝报喜。 元昭帝垂头看了眼孩子,跟二皇子生下来,脸色青里发灰,瘦的跟小鸡崽似的不同,三皇子不算肥胖,但脸儿粉粉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睁着四处乱瞧,看着就机灵健康。 “宝嫔呢?她怎么样?”他没接孩子,反而问起傅含璎。 “回陛下,娘娘好着呢,生的特别顺当,里外里也就用了两个时辰,三皇子孝顺亲娘,一点都没折腾!” 秦若华挑好听的说。 随后,又让人把三皇子抱回房间。 刚出生的孩子,可不能着凉了。 一旁坐镇的洪妃也来了,她凑趣道:“秦太医说得对,臣妾一直看着呢,太医院的几个大夫都没用上不说,连碗参汤都没喝。” “臣妾跑过来,说是主持大局,实则一点忙没帮上,反而白得了宣和宫的好茶叶,好点心。” “连吃带喝的。” 洪妃笑语盈盈。 “洪妃,辛苦你了。”元昭帝沉声,旋即就道:“朕进去看看宝嫔。” 洪妃一怔,“陛下,这不好吧。” 妇人产房污秽,百姓家的男子都不会进,更何况帝王? “无妨,隔着屏风,朕就看看。”元昭帝面无表情,语气微硬。 完全看不出喜色。 凶神恶煞得很,仿佛谁欠了他债不还,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洪妃心里有点害怕,况且,她本身就是温柔如水的‘妾’,又不是正宫,凭什么管皇帝? 洪妃退了。 元昭帝气吞山河地进了产房。 彼时。 产房里,几个嬷嬷产婆刚把血污收拾好,傅含璎也简单擦好身体,正给三皇子喂奶呢。 既然秦若华说了,刚出生的孩子,喝几个月亲娘的奶是有好处的,她也不会亏了三皇子。 到底是两辈子唯一的孩子,她稀罕得很。 “娘娘,您饿不饿?用点膳吧。”如意凑过来。 生孩子,一生就生了小半个上午,又是哭又是喊,流了那么多的血,且得补着呢。 傅含璎点头没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孩子。 心里琢磨:刚刚出生的小孩儿,嘴巴真壮啊,怪不得俗话会说: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吃奶真的很需要用劲儿。 裹得她好疼!! 所以,亲自喂奶的话,不用几个月吧?三皇子生得健康,一个月差不多了。 且,她生产消耗极大,不能熬夜的,晚上也不喂了。 孩子自然重要,但……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 傅含璎想得很明白。 如意吩咐两个‘如’,把早就准备好的红枣小米羹,黄焖勺鸡和豆沙包端上来。 傅含璎就着她的手,刚吃了两个,元昭帝就进来了。 他没像跟洪妃说时那样,站在屏风外头说话,而是直接走进来,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看着傅含璎,面色僵硬地道:“宝嫔,你辛苦了,三皇子生得极好。” “健康得很,这都是你的功劳。” 房间里,宫人们噤若寒蝉,如意也有点麻爪子。 娘娘生产,母子皆安,怎么,怎么陛下看着不高兴啊? 威重凛凛,神情严峻。 好吓人。 怕得想跪。 产房里一片死般的寂静。 傅含璎抱着孩子,睫毛微扇,心里叹息,她温声道:“陛下,您……” “想哭就哭吧。” 元昭帝严肃的面容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眶渐渐湿润了。 他没动。 傅含璎往榻里挪了挪,空出只手,拍了拍床榻边,“我知道,这回我突然生孩子把你吓坏了,明明产期不是今天的,咱们也说好了,我生产时,你要陪在我身边,结果,就出了这事儿。” “哪时生,怎么生,这我也决定不了,实在没法子,幸好也没出意外。” “陛下,我和孩子,母子平安了。” 她柔声,明媚的眼眸泛出温暖的光。 元昭帝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他缓缓坐到榻边,高大健硕的身体软软的,脑袋轻轻放到傅含璎的肩膀上。 片刻! 泪水沾上皮肤。 傅含璎感觉到湿意。 元昭帝又哭了。 “你这回真是吓着朕了,怎么无声无息的!” 他小声。 天知道他刚下朝时,突然听见宝嫔生产,心里是什么时候滋味?腿肚子都有一瞬间的软,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生母血崩,当着他的面,慢慢咽气的模样。 “以后再不许这么吓唬朕了。” 朕不愿在失去任何认可的人。 “你放心,我知道了。”傅含璎扭头,看着元昭帝委屈的一边掉金豆子,一边咬牙切齿地发狠模样。 心里莫名的,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陛下,我会好好地和孩子一起陪伴你。” 她保证。 元昭帝又哭了一会儿,发泄完心情的情绪,他终于有心思去认真看孩子,凑近傅含璎,去看她怀里的三皇子。 真是粉粉嫩嫩,眼睛圆圆,小小只只…… 他想抱,又有点不敢,思索又思索,最后把秦若华叫来,郑重严肃地‘威胁’人家,“你好好照顾三皇子。” 又喊来奶娘和嬷嬷,“三皇子凡有丁点差错,你们全家陪葬。” 面对煞主一样的皇帝,奶娘和嬷嬷血都吓凉了,一个劲儿地磕头,“奴婢等人必然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把人吓唬完了。 元昭帝满意了,他端起红枣粥,一勺一勺地喂给傅含璎,又哄她睡觉,亲自抱了三皇子到侧殿去。 “日后宣和宫前殿就给宝贵嫔和三皇子住,记着不要进人了。” 他轻描淡写地吩咐。 路九德一怔,又瞬间反应过来,赶紧下跪,“奴才恭敬贵嫔娘娘……” 傅含璎:zzzz~~ 睡得老香了。 两个‘如’和九禄九寿却是欣喜若狂,刚刚跟了新主子没多久,人家就是贵嫔了。 真是产房传喜讯,人家升了啊。 他们满腹的斗争邀宠本事,完全没用上。 哎妈啊,娘娘太厉害了,大腿太粗了,他们可得抱紧了,不能松开。 宣和宫正殿喜气洋洋。 元昭帝:…… 像抱着聚宝盆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三皇子去东偏殿了。 第102章 宝贵嫔 元昭帝吩咐,东偏殿归了刚刚出生的三皇子秦文安。 这个名字,随着傅含璎晋升贵嫔的圣旨,一起传遍了六宫和京城。 长孙太后听了,幽幽一叹,“到底是她有福气了,第一胎竟是顺利。” 宝贵嫔这一胎,她动的小手脚不少,哪怕后来停了,按理也该有影响,本来,她私下盼着宝贵嫔生产时能出些问题,替梅仙去了这个敌手。 没成想…… “下等人皮子是贱,这样摔打都没事儿。” 长孙皇后鄙视的直白多了,一个有子的贵嫔,家世在单薄,也容不得她无视了,先前千秋宴,诰命臣服,嫔妃跪拜的得意,多少扫了些去。 她拧眉,烦躁地吩咐,“让桑家和洪家好好准备着,年前桑嫔和洪充容就得进宫。” “是,娘娘。” 白嬷嬷沉寂应着,削瘦的脸庞,苍老憔悴了许多。 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她恭身后退。 长孙皇后看着她拘搂的身子,心里有一丝后悔,想叫住她道个歉,又磨不开面儿,最后狠狠砸了个茶杯。 ‘啪’声大声。 碎瓷片迸到美景脚前,美景垂头,一句话不敢多说,跪在地上用手去捡。 长孙皇后见她胆战心惊的样子,心里越发难受,又燥又气,她恼声,“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是~” 美景哆嗦,膝行退下。 后宫嫔妃们对傅含璎生子晋位之事,也是反应不一。 新进的自然羡慕不已,都是一块儿进宫的,陛下宠幸她们的次数,一巴掌就能数出来,怕是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清。 却已有人脱颖而出。 柔贵人生子,哪怕被人抱走了,那也是她的骨肉,宝贵嫔更是高高在上,成了真正的主子娘娘。 幸好她娘家完蛋了。 傅家啊傅家,那五两万,你们千万别还,干脆点蹲大狱去吧。 让宝贵嫔和三皇子永远有污点。 新进的都恶狠狠的诅咒。 潜袛老人儿们心情却是复杂,没生育过的暗自咬牙,生育过的,像赵淑仪,就命人把三皇女抱到跟前,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儿。 她半是抱怨,半是遗憾的念叨,“望舒啊望舒,你要是个皇儿该多好啊,娘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当初你要是个儿子,娘进宫的分位,肯定不只区区淑仪,四妃都能做的。” “唉,自从生了你,娘也没在怀过孕,你祖父去庙里求了签,解签的大和尚说你性子太强,要独占父母的宠爱,不许有兄弟争……”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赵淑仪幽怨地拧了拧三皇女的小脸,见她瘪瘪嘴要哭,又忙抱着哄,她道:“这么着吧,娘给你起个小名儿。” “咱们改叫‘容儿’好不好?” “容儿,容儿,你可千万给娘容下个儿子,别在争了。” 她叫来宫人,吩咐日后,整个永寿宫私下都要叫三皇女‘容公主’。 宫人们自然领命。 —— 宫外,桑国公府和洪相府,也都得了消息,两府反应各有不一。 洪次辅越发叮嘱洪聘,“进宫后,少说少做少得罪人,多听多看多多结友……” “哪怕是表面朋友,也比生死仇人来得强。” “做嫔妃和做官是一样的,我们伺候皇帝,你也伺候皇帝,后宫妃嫔就是你的同撩,你要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你的目地,是生下有洪家血脉的皇子,振兴家族,不是抢夺帝宠,咱们家不需要一个宠妃。” “细水长流,方是道理。” “你得明白啊。” 洪次辅苦口婆心。 洪聘半懂半不懂,总归是听了。 而桑家呢,却是另一种态度,桑国公亲自见了侄女,仔细叮嘱她,“心宜打掉过宝贵嫔一个孩子,梅嫔揭穿换女之事,我又告了傅端明,让他丢官赔银。” “国公府和傅家已经结成死仇,你进宫后,要小心傅家姐妹,如有良机,绝不能容她们活命。” “她们死了,你才能安稳,至于长孙皇后……” “狼子野心之辈,咱们虽跟她合作,你也不能全信她,互相利用就好,洪次辅滑不溜手,他的女儿也跟他一样,只能做做表面功夫,不能共谋大事,后宫如前朝,连纵合横,八面玲珑,你需要应变随机,权谋巧辩,你可懂的?” “心采?心采?你在听我说话吗?” 桑国公不满沉声。 刚满十五,脸颊带着婴儿肥,胎毛都像没脱净的桑心采,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大伯,我,我,我……” 我好怕。 “我,我听懂了。” 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好像,好像四周都是敌人,谁都不能信,而且,而且还要弄死人家? 她,弄死别人? 她在家时,被她娘骂的狗血淋头都不敢还嘴的,她能弄死谁啊? 桑心采好怕。 但不敢说。 大伯好凶啊,他连宝妞姐姐这个亲生女儿都不认,更何况一个侄女! “大伯,心采晓得了,我,我会努力的。” 她哭唧唧的保证。 努力当然努力。 结果怎么样…… 哈哈哈。 再看吧。 桑国公满意点头。 两家女儿准备入宫。 —— 宫里,傅含璎坐着月子,有她自己的医术和秦若华,也就十天的功夫,她的恶露就排干净,也能下榻行动了。 秦若华使出十八般本事帮她进补,把她补得桃腮粉面,明媚眸儿晶莹剔透,但有一点很痛苦。 她没有奶。 当然,不是说一点都没有,而是很少,少到可怜的地步,三皇子一个小婴孩,抱到怀里裹得脸都青了,也喝不着几口。 累的他啊,每回喝完奶,倒头就睡。 奶娘和嬷嬷都说:“看三皇子可太容易了,小主子他醉奶。” “刚生的时候还想着,喂一个月就得了,这回可好,别说一个月,眼瞅都不够吃了。”傅含璎也是苦笑不已。 刚喂的时候嫌疼,可现在看孩子喝得那么认真,每回喂的时候,小手小脚都跟着使劲儿,脚指头都弯着,肉呼呼的小脚背,粉嫩粉嫩的。 偏偏自己没奶。 她有点心疼了。 “要不?娘娘,我帮您通通奶?” 第103章 我家娘娘真勇士也 “通奶……” 那个可疼啊。 傅含璎眯眼,看看孩子,终归叹气,“真是个孽家。” 她同意了。 秦若华上手,结果,傅含璎那么硬气,生孩子都没太喊疼的人,都忍不住哼哼。 “这疼的膈膈应应的,好难受啊!” 傅含璎咧嘴。 秦若华就笑,“娘娘,钝刀子割肉是这样的,您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想忍,又有什么法子?”傅含璎叹,也没当回事,谁晓得就那么巧,她这正疼得哼哼呢,外头,元昭帝来了,听见惨哼声,心里一急,直接冲进来。 入目就是自己的宝贵嫔赤着上身,缩在墙角,脸色煞白,秦太医跟个活土匪一样,按着她的胳膊,揉她的胸。 宝贵嫔都疼得掉眼泪了。 “干什么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秦氏,你想死不成?” 元昭帝厉声,气势凌人。 语气充满杀意。 猝不及防,秦若华都快吓尿了,整个人一哆嗦,直接从榻上滑下来,软倒在地上,“陛陛陛陛陛……” “陛下,臣有罪。” 她怕的都忘记解释了。 还是傅含璎,满脸热汗,捂着胸口把事情说了。 “跟秦太医没关系,都是我让她做了,也是为了文安……”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可怜巴巴的。 傅含璎可不是默默奉献的人,有一分功,她都要表出十分来,更何况眼下挨疼,都是为了三皇子。 那也是元昭帝的儿子。 她为元昭帝的儿子受罪,当爹的必须得知道,必须得感激,今儿他不闯进来,傅含璎都要找个时机,表出十二分的委屈来…… 你有委屈,你替人受苦,你不说,没人会领情。 你默默受过一回苦,日后,就会有受不完的苦。 傅含璎扁扁着嘴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看着真是又娇嫩又可怜。 元昭帝一下子心疼了,恶狠狠瞪了秦若华好几眼,他上前坐到榻边,拿起衣服披到傅含璎肩上,温声道:“既然这么疼,那就不揉了。” “文安那小子,反正也够壮实的,不用补他。” “让他喝奶娘的。” “两个不够,朕再找两个来,何必让你遭这个罪?” 元昭帝把儿子抛到脑后。 傅含璎:…… 想想胖呼呼的儿子,看看悲惨惨的自己,最后从善如流的同意了。 她有母爱,今儿文安要是跟二皇子似的,她就是把胸揉烂了,也会让孩子喝上奶,可文安很健康,也喝了十几日的母乳。 她很不必用母爱感动自己,遭这份活罪。 “呜呜呜,现在才不喝,我这疼白挨了。”傅含璎瘪着嘴儿小声。 又委屈又撒娇的模样,心疼的元昭帝一个劲儿地哄她,“日后在不做了,秦太医。” 他唤。 秦若华胆战心惊地上前,“臣在。” “给宝贵嫔开些回奶的药,莫让她胀疼了。”元昭帝吩咐。 “微臣遵旨。”秦若华跪领圣旨,眼神一下一下瞟傅含璎。 傅含璎无声颔首。 秦若华这才退下。 临行前,她还看见元昭帝拿起衣裳,亲自替傅含璎穿上,又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温声安慰她。 傅含璎娇里娇气的嘟囔,不晓得说了什么。 元昭帝一下子笑了,伸手去刮她的鼻梁儿。 两人甜甜蜜蜜的。 秦若华长出口气,心道:她家娘娘真勇士也。 万岁爷那么吓人,冷峻面孔一板,薄唇一压,四周空气都像凝固住了似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像精怪,像魔主,像刺穿人心脏的利刃,透着无形的威压。 听说朝中大臣都被他的冷脸吓哭过。 秦若华面对他时,大气也不敢喘。 自家娘娘啊,是怎么面对那样一张脸,那样气势的主子笑语盈盈,撒娇甜蜜的? 秦若华得出结论:…… 她家娘娘非凡人。 内寝里,傅含璎抱着元昭帝,两人安静地甜蜜着。 寝外,一直偷偷观察着的如意等人,长长嘘出口气,“秦太医,你没事吧?” 如意见秦若华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小声安慰着,又吩咐如兰,“快给秦太医端杯茶来压压惊。” “是。” 如兰赶紧应声。 秦若华接过茶,狠狠灌了两口,终于把要出腔子的心安抚住了,她抹了把眼泪,冲如意诉苦,“我的娘啊,刚才陛下冲我嚷的时候,我都开始想,我以后埋哪儿了!” “以为要完犊子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秦太医,你别怕,咱们娘娘可不是后殿那个冷血无情的,连底下人都护不住。” 后殿那个冷血无情。 自然是指梅嫔了。 司棋被慎刑司行刑的病症都没好呢,天天‘左手六、右手七’的画圈儿,还要伺候二皇子。 梅嫔把她和扶琴,都指去照顾二皇子了,据说因为这个,还闹了别扭。 如意看见扶琴偷偷摸摸地哭。 “咱们娘娘最是念情的。” “那是,若不是娘娘念旧情,哪有我的今天啊!”秦若华叹息,自从当了官儿,她真是焕发青春,四十来岁的老妇了,天天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的。 好像年轻了十岁。 前儿她男人还酸叽叽的说:“若华,你现在白嫩得像我闺女,出门都有人觉得,咱俩是爹领着女儿……” “你看你如今,又漂亮又年轻,还位高权重是个当官儿的,可别把我这个糟糠之夫给蹬了。” 秦若华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他一顿,心里却是高兴。 昔日她哪有这样的风光! “我有今日,都是娘娘恩赐,我要把此生都奉献给娘娘。” 大腿,抱住了,必然不能松手。 如意见她没因挨斥责而心生不满,这才放了心。 娘娘如今刚刚封了贵嫔,膝下又有三皇子,很需要太医院里有自己人,秦太医医术出众,又是娘娘提拔的,可不能为了这点小心事儿生了嫌隙。 她得帮娘娘维护关系。 如意满面笑容,热情关切地陪秦若华聊天,送她离开时,又是包了大大的打赏,又开库挑了几匹布给她。 “这些日子,为娘娘这胎,真是辛苦你了,这些你拿回去给望月做几件衣裳,也沾沾娘娘的喜气。” “哎啊,望月要是有娘娘一分本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秦若华得了实惠,喜得见眉不见眼。 心里越发觉得要抱傅含璎大腿一辈子。 如意替自家姑娘安内壤外,时间慢慢流逝。 转眼…… 桑心采和洪聘进宫了。 第104章 满心抱怨 桑心采! 桑嫔! 洪聘! 洪充容! 两个被长孙太后以充盈后宫,延续子嗣为名召进宫的女子,她们…… 进宫进的很安静。 没有花红彩礼,没有八抬大轿,甚至都没有宴会。 民间富商纳个小妾,尚要摆上几桌呢,桑嫔和洪充容就是内务府派人接进来的。 桑嫔是一宫主位,能带四抬嫁妆,洪充容干脆只有两个小包袱。 进宫当日,元昭帝没见她们,长孙皇后派人去接了,分别安置在长信宫和景泰宫。 洪妃把妹妹迎进自己的宫殿。 她让洪充容住西殿偏。 洪充容眉尖微微蹙起,往东偏殿看了看,“姐姐,天下规矩,以东为尊,按我的分位,应该居东的。” 长信宫东偏殿,住的是潜袛老人儿奕宝林。 宝林可比充容低呢。 “聘儿,奕宝林伺候陛下多年,在潜袛时就追随我,忠心耿耿,你初来乍到,怎好让她挪地方?” “那不是树敌吗?也伤了她的心,灭了她的面儿。” “你刚刚进宫,为了个住处不值得!” 洪妃温声劝。 洪充容拧眉,心里道暗:怎么不值得,奕宝林对你忠心耿耿,我也是来替你生孩子的,你怕伤她的心,灭她的面儿? 我的心,我的面儿就是虚无吗? 我堂堂充容,比之宝林高上两级,结果,她居尊,我居卑,不知道的,以为我多低贱呢。 更何况…… 洪充容环视西偏殿。 通风不好,采光也比东偏殿暗,她心里很不满意,可进宫时,父亲一再叮嘱要听姐姐的,不要树敌。 她抿着嘴,不情不愿地说:“那,那行吧。” “我就住这里。” 洪妃闻言含笑,替妹妹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又让贴身宫人看着,帮忙收拾行囊后,才带着妹妹准备去拜见长孙皇后,两人刚刚走出西偏殿,迎面,奕宝林满脸忐忑地迎上来。 “妾见过洪妃娘娘,见过充容小主……” 她屈膝行礼。 洪充容面无表情。 洪妃赶紧上前,双手扶住她,柔声道:“奕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是早说过,你我多年姐妹,不必多礼……” “娘娘,今日充容小主进宫,妾看您收拾西偏殿了,可是,充容小主为尊,妾应该把东偏殿让出来~” 奕宝林小声,讪笑着道:“您看,妾什么时候收拾?” “别别别,咱们一宫姐妹,同心同德,住哪里有什么要紧的?她刚刚入宫,还需要你我照应着,怎好挪动你?” 洪妃闻言,笑着安抚,“不必了,你好好住着就是。” “那,不好吧~”奕宝林犹豫。 洪妃拍板,“无妨的。”又转头拉妹妹,“聘儿,过来见见奕宝林,日后咱们要朝夕相处呢。” “奕宝林也对你好,看,她都想为你挪宫了!” “哦!”洪充容淡声,心里嗤笑。 她进宫为充容的事儿,已经定下好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奕宝林真想挪宫,自己搬家具都挪完了,偏偏挑她进宫的日子来请命? 真真的,装模作样。 她轻轻巧巧地翻了个白眼,碍于姐姐,冲奕宝林微微颔首。 奕宝林尴尬的回应。 长信宫里,勉强也算和谐。 —— 桑嫔住了桑心宜的景泰宫,长孙皇后和桑国公念她年纪小,怕她不适应,干脆把桑心宜的贴心嬷嬷和宫婢调回来伺候她。 慧月,慧灵和钟嬷嬷把她迎进宫里,没等她喘口气呢,赶紧催她换衣裳,“得拜见皇后娘娘了。” “娘娘您快些,别耽误了。” “咱们宫里,前有刚刚生子,万岁爷宠爱非常的宝贵嫔,后有背靠太后娘娘,跟万岁青梅竹马的梅嫔娘娘,洪妃稳如泰山,赵淑仪膝下有皇女……” “局势复杂,您想立足,只有讨得皇后娘娘的好儿才行啊。” 钟嬷嬷苦口婆心。 桑嫔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她满眼茫然,懵懂点头,“好好好,我,我知道了,我马上收拾去磕头。” 说完,让慧月慧灵伺候她换好衣裳,膳食都顾不上用,马不停蹄的冲向凤栖宫。 彼时,洪充容还因为没住上东偏殿暗自生闷气呢。 桑嫔在小殿里候着,忐忑不安,长孙皇后晾了她有两刻钟,这才召见她。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桑嫔很实在,进门就五体投地。 磕得结结实实。 长孙皇后居高临下,矜持掩唇,“平起坐下吧,美景,看茶。” “是!” 美景垂着眼帘,提心吊胆地把茶递上前。 桑嫔飞快爬起来,恭敬地坐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她接过茶水,冲美景笑了笑,毫不犹豫喝下半杯。 “谢谢娘娘恩典,正好臣妾渴了。” “臣妾好喜欢这个茶,甜滋滋的,是果茶呢!” 她弯着眼睛,笑得很讨喜。 “你喜欢就好。”长孙皇后勾唇,意味不明。 桑家女孩儿,进得宫来,她会护着,也会保其坐上高位,但是生子嘛…… 她把目光落在桑嫔的肚上,眼神微暗。 就不必了。 桑家全心全意支持她的孩儿就好,有了自家皇子,心就杂了。 长孙皇后垂眸,心里暗想。 也是时候,给长孙家添个太子了。 —— 桑嫔和洪充容进宫,没引起任何风波。 元昭帝挑了两天,分别到她们宫里见了见,然后,没有下文了。 他背后跟傅含璎诉委屈。 “桑嫔见着朕就吓哭了,朕哄了一句,她哭得跟朕要杀她似的。” “朕那么吓人吗?朕也从来没打过谁啊?” 元昭帝一肚子冤屈,说完桑嫔,又说洪充容。 “洪充容的脾气跟她姐姐半点不同,像个老学究,朕在她那里看了本闲书,她居然用眼睛剜朕,好像朕大逆不道,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样。” “她没说出口,但是朕看出来了!!” “朕从小到大没落下琢磨人,她那点城府,想在朕面前装?真有意思,把朕当成什么了?” “朕看她,不像洪妃的妹妹,反倒跟梅嫔一个模样,只是,梅嫔自幼如此,也算抱朴归真,洪充容是什么?” “学人都学不像!” 元昭帝对洪充容抱怨很深。 第105章 这就是双标 没人愿意被鄙视。 尤其是元昭帝这种从小到大被针对的半胡血脉,他对人的眼神和动作更加在意。 桑嫔那样直接吓哭的反而还好,人家就是胆小儿,元昭帝后宫嫔妃们,也有如此的,他都习惯了,反而洪充容,面上看似淡定,实则处处暗自挑剔的,他会往心里去很久。 元昭帝不喜欢女子怕他,想要新意,习惯被小挑衅,但,挑衅跟挑剔不一样。 挑衅是闹脾气,是撒娇表示亲近,挑剔——就是嫌弃了。 梅嫔偶尔噎皇帝,教训他,看似跟洪充容的举动有些像,但是,梅嫔是爱元昭帝入骨的,人家两人是有感情基础的。 洪充容有什么? 她是纯嫌弃啊。 “真是晦气!!” 元昭帝很不开心。 傅含璎也不劝他,更不想做好人替桑嫔和洪充仪说话,嫔妃的要务就是讨元昭帝欢心,争宠夺权。 怕皇帝,嫌弃人家不好,为什么要进宫来? 前世,桑心宜没死,桑心采默默在宫外嫁人,不知消息,至于洪充容,倒是被李湘贤妨碍地进宫了,不过那会儿她参加的是下一届选秀,进宫后,也一直平平无奇。 元昭帝一年半载都想不起到她那儿一回。 傅含璎也没太注意过她,前世不注意,今生更加不会,她只是眸儿半眯,平平淡淡的看着元昭帝。 淡声道:“陛下,你来我宫里是为了谈论别的女人吗?” “我伴驾伴得不好,陪得你不开心,所以,你满口都是桑嫔和洪充容?这么念着她们,倒不如……” “你去景泰宫,去长信宫啊。” “反正,大不了就是文安命苦,刚出生就失了父皇疼爱罢了……” 她瘪嘴儿,委屈巴巴地指责。 元昭帝都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这……” 这是什么? 他怎么了?就被指责一顿? 不过,到底是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小心眼儿,不认同的嫔妃拿眼睛剜他一下,他都念念不忘,傅含璎的‘阴阳怪气’,到被他认做撒娇和…… “你看你,是不是又醋了?”元昭帝眼睛弯起来,上前替她抱起小文安,颠了颠,调笑着道:“文安,你看你娘这小脾气,这小心眼儿,又爱捻酸,又不饶人。” “父皇就是提了两句别的嫔妃,都没说好话呢,你娘就把父皇给‘骂’了,这要是……” “凡父皇夸了句什么,你娘不得活吃了父皇?” 傅含璎娇俏地横了他一眼。 元昭帝笑得美滋滋。 小文安平静地躺在襁褓里,一双随了生母的大葡萄眼睛眨了眨。 他用小手,轻轻拍了拍父皇的脸。 “哎,含璎,你看文安是不是跟朕亲近呢?”元昭帝惊喜,“他愿意跟朕好。” 他三儿两女,当爹多年,但大皇子那样出身,性格又文静,平时见他多是请安,很少说话。 大皇女和二皇女…… 怕他。 很怕。 虽然不至于抱一抱就哭,但柔软的小身子,被他碰一下就僵硬,笑容都黯然。 元昭帝自然不忍心女儿难受,也很少亲近。 至于二皇子…… 他更是碰都不敢碰,那孩子太孱弱了,他没轻没重,谁知碰一下会不会断气儿? 只有文安,胎里养得健壮,生得健康,又有傅含璎和秦若华精心照顾,体重‘蹭蹭’往上涨,元昭帝入手软绵绵,哪哪都是肉儿。 他也敢抱了。 文安性子又随和,吃饱喝足之后,谁抱都行,哪怕有些不舒服,也就是伸伸胳膊腿儿,瘪瘪嘴什么的,从来不哭。 养了这么多孩子,元昭帝也是从文安这里,才明白了‘玩儿子’的乐趣。 他隔三岔五就往宣和宫跑。 傅含璎也不打断他的亲子乐趣,元昭帝跟文安关系越好,她越开心,于是,相当凑趣儿的,她瘪嘴哼声。 “那是自然了,文安这孩子,跟你倒是同心同德,往常一日不见你,就要哼哼唧唧的,我抱着伸胳膊打腿儿不高兴,你抱着就安稳乖巧。” “这孩子,我白遭罪了,竟是给你生的,处处偏着你……” “本就是给朕生的嘛!”元昭帝越发开心了,凑到傅含璎身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住她的肩膀。 爱妃爱儿一块哄。 外间,路九德看着直嘬牙花子,心说:陛下,您是真不值银子啊,您还记着您来宣和宫的时候,是带着火的了吗?怎么…… 宝贵嫔也没说什么,您就消气了?不止消气了,您还赔礼了?还反过来哄人了? 您在奴才这儿,怎么没这么好说话呢? 奴才差什么了? 哦,不会生孩子,也不会撒娇。 路九德撒下一把辛酸泪后,被如意请到侧殿吃点心了。 “路哥哥,看陛下和娘娘的样儿,怕是要聊好久呢,您这儿站着太累了,让九禄伺候着您歇歇吧。” “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如意替自家姑娘结交朋友。 她最会干这个了。 “哎,那成,我就偏着如意姑姑的了。”没人不想被尊敬爱戴,路九德一下就被哄好了,笑得见眉不见眼。 到偏殿喝茶吃点心去了。 元昭帝晚上留在宣和宫用膳,碍于傅含璎正在坐月子,御膳房进的膳食都偏清淡,以汤水居多,元昭帝也没挑捡,帝妃二人飞快撸过晚膳,奶娘把小文安抱走睡觉之后。 元昭帝歪在榻上,对傅含璎道:“年前朕要出巡一趟,那会儿你刚出月子,文安也小,就先不带着你了。” “你好好在宫里等朕回来。” “出巡?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要出巡?”傅含璎支起身子,拧眉担忧道:“这天寒地冻地,不能等开春在去吗?” 今天是十月二十八,一个月后正是过年啊。 “就是因为过年才要去的。”元昭帝叹声,不太情愿的说:“朕是要去柠山,替父皇封祭。” “开春时间就晚了。” 如今先帝驾崩刚满三年。 “为先帝封祭?还要去柠山,怎么要跑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先帝他老人家,他,他……” 自己没能封吗? 傅含璎不解。 元昭帝见状,叹气越发重了,他道:“先帝他……” 第106章 干着吧~ 先帝那个帝王,当的比较一般,在位时间也不长,三十出头当上皇帝,四十多岁就死了,在位十五年的光景,也没多大的功绩,一直在跟权臣、外戚和文官斗…… 也没太斗过。 “……先帝生前一直想去柠山封禅,但……” 呵呵呵,被百官们阻止,“他一直没能如愿,至死都留有遗憾,朕趁三年孝期将近之际,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也算是朕的孝心了。” 元昭帝握拳抵唇,轻咳两声。 说得‘孝感动天’。 傅含璎眼波微转,略一思量就明白了。 他就是要做戏给天下人看。 大夏也是以孝治国的,元昭帝的血统改不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总不能剜了去,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百善孝为先,替先帝完成心愿,也是孝行。 “……那百官们愿意吗?大年节的……” 先帝一生都没封成的禅,元昭帝可以? 他刚登基三年,同样没太好的政绩,更不如先帝血统纯正! 傅含璎挑眉。 元昭帝俊颜淡淡,轻飘飘说了句,“朕有军队护送!” 只此一句,未再多言。 但傅含璎明白了他内里之意:朕拳头硬,管百官愿不愿意呢? 元昭帝跟先帝最大的区别,不是血统,而是,他有兵权。 “那你要去多久呢?能赶回来过年吗?”傅含璎问。 元昭帝摇头,“来来回回,怎么也要三、四个月,过年是赶不回来了,文安的百日朕也参加不了……” 他面色遗憾。 “那就把满月办得热闹些吧。”傅含璎轻声宽慰。 元昭帝颔首。 傅含璎没在追问什么,眼见天色不早,两人歇下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傅含璎就要出月子了。 她被秦若华补得粉粉嫩嫩,丰腴诱人。 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儿,咬一口直冒水,皮肤也是莹白剔透,站在日光下,整个人白得发亮。 元昭帝夜夜往她这儿跑。 跑的长孙皇后眼睛发绿,她正想着生个‘长孙’家的太子呢,偏偏元昭帝不配合,她一个人,也不能梦日入怀。 她瞧宝贵嫔,怎么瞧怎么恼火。 洪充容对傅含璎也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倒不是为了争宠,而是纯觉得傅含璎不贤良。 圣宠十斗,她独得八斗!! 一个月三十日,宣和宫就生要二十多天,剩下可怜兮兮的几日,才是后宫嫔妃争夺的。 这像话吗? 关键是,这可怜的,稀少的几日里,她们姐妹俩也一日都得不着。 洪充容深深记住了傅含璎,但碍于洪妃‘与人为善,温暖六宫’的行事准则,她倒没跟傅含璎有过冲突,只是,每每请安,她坐在傅含璎后面,那双眼睛…… 用如意的话来说:“那么多头发,都挡不住她幽怨的眼神,姑娘,你得小心她,我总觉得她要咬人。” 到是桑嫔,天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皇帝不来,她高兴得不得了,完全不思争宠之事,反而天天往凤栖宫跑。 喜气盈盈的。 只是,她深深记得桑国公的话,傅家姐妹是桑家死敌,桑心宜就是死在她们手里的…… 桑嫔自认没本事,完成不了桑国公的愿望——把傅家姐妹弄死,她能做的,就是躲宝贵嫔和梅嫔远远的。 “姑娘,桑嫔看见您,就像老鼠瞧见猫似的,上回去凤栖宫请安,您和梅嫔一前一后,把她夹中间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头发都竖起来了……” “啧啧啧,这回进宫的两个嫔妃真有意思,洪充容日日拿眼神贼着您,好像要咬你,桑嫔天天缩头缩脑,好像怕您咬她。” “轮回了!” 如意嘻笑。 傅含璎也不当回事儿,依旧故我的把元昭帝拢到身边。 到是小文安满月那日,元昭帝到凤栖宫跟长孙皇后商量,“朕看着文平身体也好些了,不如给他们二人一块儿办了。” 文平就是二皇子。 长孙皇后懒得管庶子,自然应允下来,两个新生皇子一块儿办了满月宴,众嫔妃们盛妆出席,大伙儿热闹了一回,送了些礼,也就算了。 元昭帝赏了许多东西,金锁银锁玉锁一堆,还有金银,傅含璎终于又有了进账。 她毫不客气地把儿子的赏赐,搬进自己库里。 “好孩子,娘给你存着。” 她笑眯眯地拍着小文安。 小文安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了弯,露出‘无齿’的笑容。 办完满月宴,元昭帝的御驾准备去柠山了,皇帝出行,不是简单的事儿,内务府、宗人府、礼部官员们忙得四马倒攒蹄,后宫里,长孙皇后也像个‘贤妻’似的,替元昭帝准备私人物品,以及…… 随行宫妃。 她挑了自己人桑嫔,王御女,另外,梅嫔也想跟着去,长孙皇后没依,转手荐了柔贵人。 她有自己的谋算,桑嫔被她坏了身子,不能有孕,柔贵人断了生育可能,王御女又不得元昭帝的喜欢。 这一行。 不会再弄出个庶子来。 长孙皇后给出名单。 王御女和柔贵人便罢了,桑嫔吓得脸色惨白,哭唧唧跑来陈情,“娘娘,妾,妾,妾不想出门……” 她害怕元昭帝啊。 她不想跟着去啊,宫里这么大,尚且能避开,随驾的话,她就是分位最高的,估计天天都要面对元昭帝。 桑嫔瞬间窒息,她想死。 “娘娘,求您了,留妾在宫里伺候您吧!” 桑嫔‘呜呜’哭。 长孙皇后冷心冷情,拒绝她的要求。 桑嫔‘哇’的一声,哭得更狠了。 到是元昭帝,百忙之中翻了下名单,看着三个人选,那真的是…… 一个都不满意。 “其实,朕只想带你傅主子!”他冲路九德发唠骚,“只是,你傅主子刚出月子,眼下天寒地冻,往柠山去又舟车劳顿,朕怕她身子受不了,况且,文安小小孩儿,也离不得生母照顾。” 路九德陪笑,默默听着。 元昭帝拧眉,除去傅含璎,长孙皇后拟的三个人,带桑嫔,路上都不够她哭的,柔贵人身体也不好,半路途中要是病了更麻烦,剩下的王御女…… 他冷峻面容浮出厌恶,大笔一挥,三个人选全都否了。 “此番朕是去祭祀的,带着嫔妃未免不敬,朕自己去得了。” 干着吧。 第107章 你等朕回来~ 元昭帝都决定要‘干’着自己了,长孙皇后也不会替他考虑,欣然同意。 于是,刚刚转过正月,天寒地冻之即,元昭帝带着大队人马准备要出发了。 临行前,元昭帝特意来宣和宫找傅含璎,细心跟她解释,不是不想带她,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朕也不是完全为了小文安,也是顾及你的身体,朕问过了,女子生产是大亏空,休息一个月根本补不回来……” 心思细腻的帝王,很会替重视的人着想,生怕傅含璎误会他只重视孩子,不重视她。 然而,彼时…… 傅含璎刚刚跟他进行了一场‘灵魂交流’,元昭帝极爱她丰腴的身子,特别激动,弄得她浑身都是,两人战到半夜,外头,月亮都过树梢儿了。 元昭帝身强体壮,精神抖擞,一点不累,还有闲心聊天呢,傅含璎…… 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整个人都被‘熬’干了! 看着元昭帝认真解释的模样,她半点介意的心思都没有,“陛下,我都听你的。” “我心如你心,怎会误会呢?” “我会带着文安,好好的等你回来,你放心~~” 她敷衍着。 “那就好。”元昭帝弯眉,瞧着她信任的目光,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后宫里,他虽然跟长孙太后有了默契,也给了梅仙孩子,含璎性格娇俏,善解人意,按理跟任何人都没有冲突,但…… 他依然惦记。 他想叮嘱他,‘紧闭宫门,万事小心,别对谁都真心真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又觉得他的宝贵嫔天性善良,学不会那些,多说了反而让她害怕……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展臂把傅含璎搂进怀里,说了句,“那你一定要和文安好好的,万事都等着朕回来办。” “睡吧。” 傅含璎浑然不知枕边人心中的担忧复杂,以及,把她美化得那么‘天真善良’。 元昭帝那么多的挂念,她只听见了一句‘睡吧’,心说总算能休息了…… 傅含璎闭着眼睛往他怀里一窝:zzzz~~~ 瞬间睡着。 元昭帝看着她的睡颜,一夜无眠,次日把路九德叫到身边来,面无表情地道:“今番出行,朕决定让季元白随行伺候,就不带你了。” 已经把行囊都收拾完,狠心花了好几百两,掏换了两件兔皮袄和鹿皮靴子,想着冰天雪地少糟点罪的路九德:…… 眼泪差点流下来啊。 “陛下,奴才做错什么了?您不要奴才伺候了?” “奴才,奴才服侍您十多年了啊!” 说撇就撇? 难道是因为奴才不会撒娇和生孩子吗? 路九德‘呜呜呜’地抹眼泪啊。 心里暗想:娘的,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季元白那王八羔子,自己全心全意教他,都准备烧香摆酒,把他认成干儿子了,结果,呜呜呜,小王八羔子背刺他!! 王八羔子什么时候窜到陛下身边的,居然能哄得陛下舍了他? 呜呜呜,陛下啊,你真是负了奴才啊!! 路九德刚想‘哇’的一声哭出巨响,那边,元昭帝已经拧眉补了一句,“朕一去几个月,山高路远,不放心你傅主子和三皇子。” “你留下替朕看着。” 路九德的眼泪‘刷’一下憋回去了——哦,陛下原来不是要弃了他,而是让他留守大后方啊。 这是信任他的能力。 这对啊,他才是陛下最重视的心腹。 他眼泪未干,嘴角却咧开,拍着胸膛保证,“陛下您放心吧,奴才保证睡觉都睁着半只眼睛,绝不让傅主子和小主子受半点害……” “两位主子哪怕掉根寒毛,奴才都用命来陪。” 元昭帝:…… “倒也不用那么严重。” 自从生产之后,含璎掉头发掉的挺厉害的~~ —— 元昭帝施施然走了。 傅含璎抱着小文安,连同后宫嫔妃们目送他离开。 御驾出宫,后宫没了皇帝,嫔妃们也都像离了水的花似的,失去争斗目标,一个个安安静静…… 干干巴巴的。 寒地冻地,大雪连天,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凤栖宫向长孙皇后请安,余下时间,嫔妃们彼此也不走动了。 这种情况直到新年才有所改变。 皇帝不在,年也不能不过,长孙太后亲自下旨,今年的宗室年宴,由她的亲生儿子晋王秦钰主持,至于后宫诸多事宜,则是长孙皇后掌管。 晋王和长孙皇后有了接触。 他俩本来就是表姐表弟,论起血缘亲情,比元昭帝都亲近,毕竟,元昭帝只是长孙太后的养子,长孙皇后称他‘表哥’时,心里都虚。 哪像晋王,那是实打实的血缘相连。 长孙太后帮扶亲儿子露脸,也不病歪歪的了,天天精神抖擞,也愿意为儿子扬出贤名。 她亲自下‘懿旨’,言明:“……上体恤宫妃离家久矣,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孝顺父母膝下,特意恩典,凡宫中嫔妃,不拘分位高低,均可传召亲眷进宫,解其思家之情。”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家人变路人。 后宫嫔妃里面,有些分位低的潜袛老人,自从跟了元昭帝,就再也没见过家人了,今番上有恩典…… 当然,男人不能入后宫,可见见亲娘祖母、姐姐妹妹们也是好的啊。 嫔妃们都感恩戴德。 除去傅含璎和桑嫔。 傅含璎厌烦见傅家人的原因,众所周知,而桑嫔:…… 她躲在景泰宫里,一边吃烤栗子,一边唉声叹气。 “这回恩典,家里人能进宫探望,娘……我是很高兴能见她的,但是大伯会放过我吗?” “呜呜呜,我进宫之后,一点建树都没有,陛下也不喜欢我,傅家姐妹我也没敢敌对,宝贵嫔看我两眼,我就缩了。” “大伯会派长公主殿下来骂我吧?” 她抹了把脸,愁眉苦脸地剥粟子,郁闷着吃了好几个,随后,又鼓起勇气劝自己,“不,桑心采,你要坚强,凡事要往好处想。” “人家长公主是多骄傲,多自持的人啊,人家犯得着特意跑一趟来骂我?我算什么东西?” “我配吗?” “况且,长公主殿下为了宝妞姐姐的事儿,跟大伯闹得那么僵,或许,她根本不屑理会大伯……” “嘿嘿,我能肯定,大伯一定想教训我,但是男人不让进宫探亲,我就躲在宫里,谁也奈何不了我……” 第108章 咱们都是奴儿 桑嫔郁闷了两天,终于想通‘摊平’的快乐,她又开心了。 到是傅含璎,想‘摊’也没得‘摊’。 她家…… 傅老太太,傅夫人都是能进宫的,也是阻止不了,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长孙太后头天下旨,次日,傅家的请安折子就递进来了,长孙皇后许是想看热闹吧,立刻批下。 转天,傅老太太和傅夫人进了宣和宫。 两人直奔后殿。 傅老太太进地殿来就开始哭。 梅嫔觉得特别晦气,新年的喜庆都让她哭没了,她没好气地道:“好了,祖母快快收泪吧,我不是给了你们银子,父亲已经平安无事。” “你还哭什么?” 傅家还户部的五万两银子,是长孙太后掏的,她不舍得亲爱的外甥女,成为犯官之后被人嘲笑。 也不愿孩子掏空家底,干脆自个儿拿了。 “梅仙,你只给了家里三万两,家里为了凑够数目,把庄子田地都卖了,你爹也不再是官身,修竹和修贤成了那样……” “修贤好些,他养好胳膊腿儿,还能当差,但是修竹他,他……”傅老太太抹泪,想着本来好好的大孙子成了太监,天天阴沉着脸,‘死不起活不好’的样儿。 她心里快难受死了。 故然,梅嫔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但孙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传后人啊,她对孙女百依百顺的目的,不也是想让孙女居高位,好提携家里,带傅氏腾飞,成为真正的权贵吗?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这是傅老太太的野望啊。 但如今呢,傅家嫡长孙的‘根儿’没了,儿子也没了官职,老太太的雄心壮志,瞬间灰了一半,本就像鱼鹰般瘦弱的身躯,如今更像枯木,身上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快成皮贴骨头了。 梅嫔掩面,觉得祖母比柔贵人怀孕那会儿都吓人,她蹙眉,“自古有训: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一个出嫁女,本就不该管娘家的事儿,如今贸然插手,给出大笔银子,已是孝顺至极。” “你怎么还要指责?” “宣和宫正殿住着的,也是你的好孙女,她一文钱都没出,你怎么不去指责她?反而唠叨我?” 提起傅含璎,她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酸意。 自然也不去提,长孙太后给的其实是五万两,她私自压下两万。 当然不是贪财,而是为了让家人懂得什么叫‘自食其力’,明白‘贪’字不能碰。 割肉丢了银子,父亲才会知道疼,日后才会改。 梅嫔自觉有理。 傅老太太哑然,心里暗想:不找含璎,自然是因为傅家没有给她半点资源,昔日梅仙入英王府做庶妃,傅家举全家之力,给她凑了六十六抬嫁妆,一万两的压箱银子。 含璎选秀入宫,只有两套首饰,四季衣裳,银子是她随手给的二十两。 梅仙出嫁这些年,傅家年年进贡,岁岁纳‘粮’,每回孝敬都不少于千两,这些年家里给梅仙的银子,都够还债了。 含璎有什么? 哪怕是傅老太太这么偏心,把小孙女当猪当狗,割肉给大孙女进补的人,都没脸去找小孙女要银子。 实在是…… 她很清楚,小孙女没有。 “梅仙啊,我……”傅老太太启唇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沉默的傅夫人见状,习惯性地出面打圆场,她讪讪笑着,“婆婆,事情已经过去,夫君都无事,就别提那些了,咱们今儿,得蒙太后娘娘天恩,进宫来跟梅仙团聚。” “梅仙啊,把二皇子抱出来,给你祖母瞧瞧吧,这可是咱们家的外孙,尊贵的龙子呢!” 她夸张的喜悦着,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 仿佛审视。 梅嫔抿唇,柳眉深深蹙起,似是不愿。 傅老太太勉强收拾心情,疼爱那么久,她已经习惯让着大孙女,不愿看她为难,顺着儿媳妇的话转还,“也对,二皇子归你膝下,都满月了,我还未见过,也未给过礼,真是不该。” “好歹,我也是他的曾外祖母。”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纯金的平安锁,“这是我给他准备的,满月没赶上,如今补着吧。” 傅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梅嫔拒绝不了,冷着脸喊,“侍书,你让扶琴把二皇子抱来,让他见见两位长辈。” 傅老太太脸上终于露出笑来。 傅夫人有些局促,不安地扫了侍书一眼,又飞快低头。 “是。”侍书脸皮抽搐,出门来到侧室,彼时,扶琴正抱着二皇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喂奶呢。 “扶琴,娘娘那边有命,让你把二皇子抱过去给老太太和夫人看看,您快准备着吧。”侍书喊她。 扶琴眼皮跳动,手里的勺儿到拿得稳,她道:“稍等会儿,二皇子尚未吃完。” “哪有让娘娘等的道理?”侍书急声。 扶琴沉默。 司棋冷笑着从里间出来,她身子歪斜,十个手指不受控制地晃动,“娘娘是主子,二皇子还是龙子呢,又不是什么等闲的阿猫阿狗。” “老太太和夫人,臣妇,哦,不,民妇而已,都不是官身了,怎么连喝奶的功夫都等不得,哦,她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就得把二皇子抱过去?” “这天寒地冻的,着凉了怎么办?” 她沉着脸,冷言冷语。 满心怨愤。 侍书听的头皮发麻,连连告饶,“司棋,我的活祖宗,你这样的厉害章成,跟我使有什么了?” “梅香拜把子,咱们都是奴儿,二皇子在是皇子龙嗣,他也是个小娃娃,甚事都干不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对主子有些嫌隙,我这也有些……”她顿声,苦笑着叹,“但是,谁让咱们上辈子没积德,托生成了奴儿,生死由他人呢。” “司棋,扶琴,咱们四人有缘,从小一块长大,墨画已经死了,痛失姐妹的滋味,我再不想尝。” “你们心里怨归怨,恨归恨,我都不管,我只求你们谨慎些,别在外人面前露出什么,丢了你们的小命。” 侍书说完,不等司棋和琴扶反应,上前抢过二皇子,裹上襁褓抱走了。 第109章 难道要怒摔孩子? 二皇子‘哇哇’的哭声,回荡在侧殿里。 扶琴和司棋脸上变颜变色,迟疑想上来拦,侍书根本不理,大步流星出屋,直接进后殿。 扶琴和司棋不敢追了。 侍书顺利把差使办好了。 后殿里~ 傅老太太看见二皇子,心都凉了。 他被包在柔软的襁褓里,身子瘦瘦小小,脸色苍白,带着不健康的青,呼吸微弱急促,眼睛半闭半睁,一点都不灵动,甚至,双唇都泛着微微的紫。 傅老太太小心翼翼伸手去摸他。 小婴儿的指尖发凉。 满月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傅老太太也是生养过的,她太清楚。 “二皇子身子,身子还没养好吗?” 不是说没事了? 她颤声问。 梅嫔目光清冷,淡淡扫过二皇子的脸,眉眼间闪出丝嫌弃,“养好……也算勉强养好了吧,太医说不至于夭折,只是天生体质弱,日后得好好养着,做不了劳心劳力的活儿。” “那也成啊,天生的龙子凤孙,享有四海,高卧就成了,用他劳心劳力什么?”傅夫人忙笑。 拳头在袖下紧紧握着。 傅老太太脸色难看。 梅嫔目色更冷了,“都是柔贵人的错……” 一个这样孱弱的皇子,需要养花般的精心养着,不能劳心,不能劳力,想来日后进学,读书上肯定不如兄弟们,习武更是不成,长大了上得朝堂,也当不了什么重要差使,无法给她争光,反而要处处拖累她。 梅嫔心里嫌弃得很。 又有个更隐秘的心思,二皇子这样的身体,根本没法争皇位,奉养她做太后,那,那她废心废力养孩子干什么? 区区一个贵人的儿子。 “柔贵人身份卑贱,不配孕育龙嗣,满宫里谁也没把孩子生成这样……”她怨怼出声。 “梅仙,这是皇子,天生的贵人,你,你谨慎些!”傅老太太战战兢兢地劝,心里也安慰着自己。 她没有当天子外家的野心,二皇子能养活就好,身为龙子,又有太后娘娘和梅仙关照,日后总能封个亲王。 也能保傅家三代富贵了。 “只可惜,这孩子没有咱们家的血脉,终归是差了些,要是当时你能抱含璎的三皇子就好了。” 傅老太太遗憾。 梅嫔眼神闪烁,似幽似羡。 傅夫人猛然深深抽气,拳头握得更紧。 婆媳留在后殿,用了午膳,傅老太太一直陪着二皇子,偶尔抱抱,眼神慈爱,倒是梅嫔早就腻了,时不时冷言冷语一番,到了下午,梅嫔倦了,去歇晌儿的时候。 傅夫人凑近傅老太太,小声道:“婆婆,太后娘娘恩典,咱们能进宫见梅仙,却也不好做得太过了。” “含璎和梅仙住一个宫里,不去看看不好,梅仙也容易被嚼舌头……” “儿媳知道,您想陪着梅仙和二皇子,那不如我去正殿看看含璎,也能教导教导她,让她照拂梅仙和二皇子~” 照拂? 傅老太太眼神一撇,沉默注视。 傅夫人不安地抠手。 半晌…… “行啊,你去吧,好好安抚含璎,多跟她讲讲‘姐妹同心’的道理。” “是。”傅夫人应声,恭敬离去。 —— 宣和宫正殿。 傅含璎刚刚躺下,如意跑过来禀报,“姑娘,夫人来了。” “哦?” 傅含璎眉头一挑,“我还以为,她们会待要到出宫时,才能来瞧一眼呢,没成想今儿倒是快。” “怎么着?又要压着我给姐姐扛活吗?” 她嗤笑,挥了挥手,“领进来。” “哎!” 如意应声,转身出去,片刻,带着傅夫人进来。 傅含璎已经起身,斜靠在贵妃榻里,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也不言语。 傅夫人进殿,看见她不起身迎自己,心里有一瞬间的恼,面上变颜变色,傅含璎和如意都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开口训斥。 然而…… 她没有。 硬生生把多年习惯的,冲到喉头的斥责咽回去,她非常勉强的,极为不适应的挤出温柔笑容,甚至微微弯下膝盖,口称,“见过贵嫔娘娘……” 她居然行礼了。 傅含璎:???? 整个人都有点毛了。 如意也是惊得头发倒竖,心里本能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夫人是让黄皮子迷住了吗?还是哪个厉鬼夺舍了她? 难道吃坏了东西? 怎么就…… “母亲,不必多礼了,如意,搬个凳子来。” 贵妃榻里,傅含璎面无表情。 “是!”如意细细的喘气儿,压下惊恐内心,她搬了凳子来,“夫人快坐下。” 说罢,又唤如萍上茶。 傅夫人端着茶杯,掩住心里的别扭,她强扯出笑容,好言好语地体贴傅含璎…… “哎,你这回真是受苦了,十月怀胎,我这个当娘的都没进宫来陪你一陪~” “当时肯定害怕了吧?” “你若是嫁到外边,我还能时不时地去看看你,可一进宫门深似海,我就是有十万分担心,也是不成的。” “当日你生产的时候,我特意跑到庙里给你烧香,又替你拜了平安佛,还特意给你和三皇子求了符……” 傅夫人‘慈爱’的傅含璎提心吊胆,惊讶疑惑,甚至都有一点点害怕了。 这,这,这温声细语,体贴安慰的待遇,真是给她吗? 这不一贯都是傅梅仙独有的? 傅家耍什么花招呢? 傅含璎挑眉,眸光微厉,脑海里瞬间想出十七八个阴谋,二十七八个算计,她正琢磨着…… 傅夫人突然说了句,“咱们京城的习俗,孩子满月时,外祖母是要给元宝压命的,三皇子满月我没赶上,却也准备了金元宝。” “含璎啊,把孩子抱出来吧。” 她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金元宝。 傅含璎眉头一直皱着,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领神会,转身去东偏殿把小文安抱过来,也没递给傅夫人,只是抱在怀里给她看。 主仆俩都想知道,傅夫人耍什么阴谋? 难不成,为向继女表忠心,她想怒摔亲生女儿的孩子? 两人不错眼珠地盯着,极为警惕她。 然而,出乎她们的意料,傅夫人居然没闹着要抱孩子,而是死死瞅着小文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他…… 第110章 傅夫人悔了? 小文安是真胖呼啊,彻底继承了元昭帝和傅含璎的优点,他的小脸儿圆嘟嘟的,像奶豆腐般嫩得能掐出水来,皮肤白皙里透着健康的粉,眉毛淡淡,像两弯小月牙,眼睛又大又亮,如黑葡萄般,灵活的眨巴眨巴。 跟二皇子的安静不同,他很活跃,莲藕节般肉乎乎的小手小脚挥动着,特别有力气,傅夫人上前轻轻碰他一下。 他立刻握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握得极有力气,笑容也是甜甜的,一看就是个健康灵动的孩子。 “小皇子多重了?”傅夫人屏息,死死盯着三皇子。 好像看着一座金山。 目光充斥急迫和渴望。 “有九斤六两了。”如意眯着眼睛,把小文安抱得稳稳的,时刻警惕着她。 傅夫人居然没介意,呼吸一下子重了,她喜急连声,“好好好,男娃娃就应该重些,这样也好养活,三皇子的身体,是不是秦师姐看着呢?” “她不行,一个女医,也就会些接生的小手艺,没法跟正经的太医比,含璎,你不能把三皇子全交给她。” “这个孩子可是我……” “咳咳咳,是咱们娘俩未来的依靠啊。” 傅夫人眼睛都绿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开咧,她已经全心全意地替三皇子着想,“论养小儿,你外祖母经验丰富,不成的话,让她进宫做个嬷嬷,贴身照顾三皇子,保证能养得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他,他……” 他是多好的男娃儿啊。 多健康,多灵动,小胳膊小腿儿多有劲儿,比之二皇子那随时会咽气的捞病鬼,小文安太讨人喜欢了,他那胖呼呼的小脸儿,一看就能长大成人,甚至,甚至,可能更近一步。 亲王?太子? 或者,或者未来的万圣之尊!! 若是文安能成事,那,那她就是天子的外祖母,跟长孙太后一样尊贵,那她为什么还要捧着傅梅仙? 拿了傅家那么多银子,举族捧着,那个‘天仙儿’也就是个区区的嫔,养了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哪有她的女儿厉害。 含璎如今是贵嫔,是宠妃啊。 跟傅老太太一门心思认准大孙女不同,傅夫人的眼睛只看‘荣华富贵’,傅含璎晋封贵嫔时,她心里那套‘舍弃女儿,获得家中地位’的思路,已经有些动摇了,生下皇子后,她的心,就更像长草了一样。 只是,梅嫔同样有皇子,未来如何,不能断定,她就没有表露出来,可今日看见二皇子和小文安的对比…… 太惨烈了。 “二皇子不像能长命的样儿啊。”傅夫人喃喃着,“哪像咱们小文安,这么可爱讨喜,这是我的亲外孙……” 她的声音很低,如意全心关注着三皇子,没有听见,但傅含璎却听得真真的,她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脑海里本能地浮出‘荒唐至极’四个字。 母亲她,哈哈,她后悔了? 前世今生,都把她踩进泥里,恨不得吸她的血,挖她的肉向傅家,向傅梅仙表衷心的母亲,居然后悔了? 哈哈哈哈。 多可笑啊。 她还以为,母亲是真真正正的疼爱傅梅仙呢,没想到,一个健康的皇子,就能让她倒戈相向! 也对。 家里,修贤四肢尽断,修竹更是成了太监,那是母亲唯二的两个儿子,也没见她提起一句,面上更不见悲伤。 从来没有哪一刻,傅含璎这么深刻地体会到。 母亲只爱她自己。 也好。 傅含璎垂眸,平静看着母亲生疏别扭地讨好自己,那是她从小到大,两辈子都没享受过的温情母爱。 “我的含璎啊,可真是受苦了。” “你如今进宫,我想见你一面都难……” “你和你姐姐,在我心里是没差别的,对你严厉些,也是因为你是亲生的……” “娘心里其实是疼你的,你如今也熬出头了,娘在不用装模作样,讨好你姐姐~” 傅夫人抹着眼泪,陪着笑脸。 极尽辩解。 曲意迎合。 把曾经对傅梅的巴结劲儿,全都使在亲生女儿身上。 如意都替她觉得难堪,然而,不得不承认,夫人这么阿谀逢迎,点头哈腰地向自家姑娘乞怜。 她心里是极痛快的。 该!! 让你从小把姑娘当成老奴才使唤!! 让你踩着姑娘攀附别人的女儿!! 这回后悔了吧?知道教训了吧?明白什么是里外轻重,懂得谁才是你真正的依靠了吧? 如意咬牙切齿的同时,身心舒畅。 倒是傅含璎,眉目冷淡着,没把傅夫人的奉承和解释当回事儿,不动声色地展露出了‘不配合,不拒绝,不主动’的态度。 纯纯的让傅夫人热脸贴冷屁股。 但,讨好了傅梅仙那么多年,傅夫人‘贴冷屁股’都贴习惯了,完全不觉得尴尬,在她看来,女儿没拒绝她,就说明‘母女情’能重新续回来。 果然啊,还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好哄,哪像梅仙,骄傲古怪,拍马屁都得小心翼翼,仔细用心。 一个没留心,就拍到马蹄子上了。 “含璎啊,我的乖女儿……” 傅夫人心里就是一个后悔,早知道女儿有这本事,又能夺圣宠,又能生龙子的,她耗尽半生,巴结傅梅仙干什么? 早早拢着女儿,千娇万宠,把她哄得跟自己母女情深,全听自己的,那不是什么都有了。 傅夫人肠子都悔青了,她围着女儿打转,直到天色傍晚,傅老太太匆匆来到正殿,打了个过场。 婆媳俩得出宫了。 傅夫人还是依依不舍。 梅嫔抱着二皇子出来送她们,正正好好瞧见了继母的眼神,她的眸光突然一冷,浑身上下透出凛凛寒气。 面色更加清冷。 跟个冰窖似的。 二皇子不适地发出细细弱弱的哭声。 傅老太太深深看了儿媳一眼,干瘪嘴唇蠕动,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又生生咽下去。 婆媳俩相携离开。 傅含璎和梅嫔隔窗对望。 傅含璎面无表情。 梅嫔浑身僵硬,片刻,终是不敌,抱着孩子狼狈走了。 正殿,如意凑过来,“姑娘,您真的准备原谅夫人了?” 第111章 必然家宅不稳 这些年的苦和委屈,白受了 但到底是亲娘…… 如意纠结。 “原谅为什么要原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傅含璎挑眉,冷笑两声。 如意愕然,“那今儿您对夫人的态度” 不主动,不拒绝,很配合她讨好,时不时还‘鼓励’她一下。 谁让今儿贝海心情好呢,对着恩格顿船厂的两人说了一下自己要引入一家船长竟争之后,贝海也不管两人脸上的表情就告辞而去。 身后的毒尾蜂突然看到自己追杀的目标高高跃起,一时之间纷纷跟着往上飞去,然后直接冲进了山洞之中。 有他这句话,刘过更也就放心了,又跟周卫极大大地夸奖了蓝怡,才放了他出去。周卫极一路跟中衙役、差官、捕头打着招呼,走到前衙,见高峰立在衙门口等着自己,便走了过去。 “已经晚了!”苏鸿冷着脸,完全不为所动,即便对方真得跪地求饶,他也不会放过对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以及身边朋友的残忍,他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样打扮的姑娘对于贝海这一类情场菜菜鸟来说,根本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自然有着不凡的吸引力。 作为一个用命去护卫大人物的侍卫,能够有这么一个晚年,实是难得。 墨夜当时不确定契约是否成功,可几天之后灵魂契约的微弱波动让她意识到契约成功了。 周卫极接过,微愣,这是一件软甲,入手微沉,却看不出是什么制成,他套在身上。蓝怡满意地看着这件长马甲样式的护甲,很好。 到了那个时候,不论万头蛊虫,还是十万头蛊虫,或是百万蛊虫,其实都无用处。 林子豪就算死了,也不是他杀的,意外而已,林家因此怀恨上他,他也泰然受之,在内心深处,林家甚至比叶家更让他愤怒。 见到叶轻尘居然动用空间力量将百枚灵石代替玉心还给商贩,诗紫衣眼中浮起一抹疑惑。 叶轻尘的威胁很显然有效,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于向叶轻尘挑战。 其实上面的操作都是自家的操作,关平知道自家大伯父称王,最应该考虑的便是孙权。 眼见他竟然还在说这等话语,柳玄灵顿时柳眉倒竖,凤眸一瞪:“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大哥为何不自己留着,而是将它赠给我和青青”叶轻尘略带疑惑道。 说着,精灵族长老停顿了一下,随后方才接着说道,“但是海运子前辈就不一样了,与覆海公有一整个慕容帝国的牵绊相比,海运子前辈的可以说是毫无牵挂。 这家伙本就脸上挨了一拳,正晕乎乎,被扔回去后落在混战中心。 不过他好像也察觉到后背的异常,反手探出,似乎想将后背两片赤红能量抓扯住。 陈诺伸手从扶手箱里取了一把最顶级的弹弓出来,拆开,钢珠架上。 而在精神世界中,那盘坐于古树之巅的金色人影同样被一道道从天穹坠下的锁链缠绕着。 薛家界这边,只要有足够的材料,辐能改造人银瞳灰完全可以批量制造,可是贺家这边,死掉一个贺家卫队的武者,贺家再想要培养一个得再重新花费十数年的时间。 钟离逸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上前一把抱住了尸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12章 大夏姓秦 梅嫔很生气。 后果…… 也没多严重。 柔贵人照顾了二皇子几日,梅嫔来正殿请安时,就不再带孩子了,但,没了二皇子,傅含璎就不需要给她脸面。 “……你抱着孩子来请安,我好吃好喝好待遇,看的不是你,而是二皇子,我是怕冻着他,饿着他,出点事不好交代……” “你当你有这个脸呢?” “自个儿一个人来?呵呵,那你就侧殿里坐着,冷屋冷灶冷茶冷碗,等娘娘醒了再说吧。” 梅嫔被晾在侧室好几天,气得脸色铁青,又毫无办法。 “含璎,她,她怎么敢的!!” 梅嫔抱孩子来请安时,心里其实没有太多打算,只是气恼继母的‘势力眼’,又有些嫉妒三皇子健康,想着自己身为姨母,又是凤巢出身,太后的外甥女,身份尊贵,时时来探望三皇子,或许能培养出感情来…… 待三皇子长大,懂得好歹了,就会亲近她,远着含璎些。 另外,也有些隐秘的不能跟人说的小心思。 婴儿多脆弱啊,白日窗户没关严实,夜里被子没盖好,稍微哪来一股邪风儿,就能要了小命去,她天天来,坐得熟了,说不定能动些小手段。 身为亲姨母,她当然不会恶毒到让三皇子死,只是,身子变得脆弱些。 比二皇子差就成了。 梅嫔心里想得极好,可惜,正殿严防死守,半点机会没给她,傅含璎又那么缺德,居然把柔贵人搬出来,闹得她铩羽而归,不但没成事,反而因为坐了几天冷板凳子,吃冷茶冷点心闹了肚子疼。 寒气入体,月事疼得梅嫔满床打滚。 她心中越发不甘,左右思想之下,干脆跑到凤栖宫,长孙皇后面前进言。 “……表姐,你是天下之母,后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你的孩子,身为嫡母,你理应教导庶子庶女们才对。” “就是民间庶子庶女养在嫡母身边也是荣耀,且,老话说得好,婴孩带子……” “已婚妇人久久不孕的,身边养个小孩儿,能挡住恶煞,带来福孕。” “况且,陛下也是疼爱孩子的,您抱过来养了,也能多跟陛下接触不是?” 梅嫔嘴角难得灵利。 长孙皇后有点心动了。 梅嫔说的这些,旁的理由到还罢了,带子她是真听进去了。 她和长孙家需要一个‘太子’,但她和元昭帝的关系真的不好,皇帝很少来她宫里,来了也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她需要跟元昭帝缓合关系。 抱养孩子,或许是个破冰的机会,最起码,有孩子在膝下,元昭帝来凤栖宫的次数也会变多。 但是…… “本宫养了,孩子就是嫡子了。” 她膝下的大皇子,有白王妃偷人的事打底儿,除非秦家宗室死绝了,否则,他没继位的可能,但三皇子不一样。 他很健康。 他生母还是宠妃。 这分量不轻了。 长孙皇后从来没想过抱二皇子,一则,那孩子太弱,谁知道哪天死了,二则,太后使尽浑身懈数,才给梅嫔找来的未来依靠,她敢伸手,太后绝饶不了她。 “那怎么可能是嫡子呢,又不需要改玉碟,你只是养养解个闷,带个运罢了,抱过来塞进哪个偏殿抱夏,让下人养着就成。” “区区庶子,还想要什么待遇?” 梅嫔嗤笑,眼里的嫉妒越发明显。 她心里默默想着,养在皇后膝下,有半个嫡子的名声,这对三皇子来说是天大的幸运了,母子分离又算什么? 只怕他没那么大的福气,离了生母,反而容易夭折罢了。 长孙皇后能看穿梅嫔的小心思,但却忍不住心动,傅含璎有了孩子,她还升了贵嫔,刚刚进宫一年,儿子,分位,她都有了,哪怕有拖后腿的娘家,但后宫里,她这独秀的一枝,也是掩都掩不住的。 虽然,一直以来,傅含璎都算驯服,没做什么妖,也没越过轨,但有些人,存在就碍眼,长孙皇后也有心拿捏她,一个下马威,直接打跪下,日后也好调理。 手里握着宠妃,对皇后来说,终归是有好处的。 “可惜桑嫔不争气。” 要是桑嫔能得盛宠,她何苦要收旁人? 长孙皇后深深叹口气,语气平平地对梅嫔道:“行了,你的忠心本宫明白的,也算是个好主意,本宫会仔细安排。” “白嬷嬷,把本宫前儿打的梅花攒雪钗拿来赏给梅嫔。” “你回去吧。” 她挥手。 梅嫔听到‘赏’字,清冷面容一僵,旋即又恢复,“臣妾谢娘娘恩典。” 她谢恩后离开。 长孙皇后坐在窗前,望着院内雪压松枝,神色沉吟。 白嬷嬷站在殿门口,表情犹豫,变幻莫测,她细想许久,终归没忍住,上前小声道:“娘娘,陛下前往柠山祭典,一走也就是几个月的光景而已,如今,他信任您,把宫中大事都交给您,但,但……” 她迟疑着。 长孙皇后眉毛一拧,不耐道:“你想说什么,直言就说。” “别磨叽。” “这……”白嬷嬷一噎,静了片刻,叹声道:“娘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和陛下的生疏,是这些年您太过骄傲种下的因。” “如今陛下明面尊重您,私底下相敬如‘冰’,您能做的,也该是用水磨功夫,好好地缓和夫妻情分,不该急于一时啊。” “您想想,您如今已经把宫权从洪妃手里拿回来了,陛下离京,也把重任托给了您,他信赖您,觉得您能威镇后宫,但是……” “他未必愿意您用这份‘威’,去‘镇’他的宠妃,夺他的皇子……” 宝贵嫔虽然受宠,虽然有子,但她从没冒犯过皇后,从来恭敬有礼。 最起码,在陛下眼里,宝贵嫔对皇后很‘有礼。’ “娘娘,您是皇后,您是国母,陛下不在,您替他稳定后宫就好,这是唯有一国之后能干的事儿。” 长孙皇后眉头紧拧。 白嬷嬷咬牙,又道:“娘娘,这里是皇宫,陛下的正宫嫡后,才是宫里皇子皇女们的嫡母……” “大夏姓秦啊。” 第113章 无风不起浪 白嬷嬷对长孙皇后的忠心和疼爱,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真真的没有半分私心,剖腹剖肝的替她着想。 “娘娘,陛下是会回来的。” “您动他的宠妃和爱子,无事还罢,万一有事,您和陛下的关系,就再没有缓合的余地了。” “陛下临行前,把路九德留在宫里,说是看家,实则是留了双眼睛在……” “娘娘,您得三思啊。” 这一番真情真意的话,到让长孙皇后有所异动,然而,被梅嫔挑动的那颗心,终归放不回原位了。 她想了又想,决定小小的试探一下。 —— 长孙皇后那里的‘波涛汹涌’,傅含璎不知道,把梅嫔晾的月事疼了三天,满地打滚之后,那位再也不来了。 傅含璎的生活恢复平静。 宫里也开始准备年宴,长孙太后、长孙皇后和晋王与前朝、与后宫,那是张牙舞爪,存在感极高。 尤其是长孙皇后,借着元昭帝不在的机会,大肆在六宫里安插人手,傅含璎手里握着的单子,时不时要有变化。 “哎,要不然,我不愿意让元昭帝走呢。” 他在,宫里就有定海神针,无论是谁,哪怕尊贵超脱如太后,想做些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暗线行动。 哪像如今,长孙皇后明晃晃的出招。 人家还占着大义。 “姑娘,美景姑姑又来了,来问咱们三皇子睡眠可好,有无惊梦,哭没哭闹。” 皇帝离宫,嫡母关心庶子庶女,谁也挑不出理来,可是,有亲娘在呢,凤栖宫那位一副‘慈母’样子…… 如意向自家姑娘回禀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跟吃了屎似的。 傅含璎也微微蹙眉,问她,“二皇子那里问了吗?” “问了,美景姑姑记录完三皇子的,转身就进后殿了。”如意咧嘴。 傅含璎沉吟,片刻又问,“那大皇女和二皇女呢?” “良辰姑姑去问的。”如意苦笑,“跟咱们宣和宫一样,一天三回,早中晚不落。” 傅含璎便沉默,片刻,眉尖一挑,“你去,把美景传进来,说我有事问她。” “是。”如意应声,出殿片刻,带着人回来,美景进殿,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给傅含璎磕头,“奴婢拜见贵嫔娘娘。” “起来吧。”傅含璎斜靠着,垂眸俯视她。 美良小心翼翼起身,用眼角偷偷窥着宝贵嫔娘娘,就见她服饰华丽,玉颜绝艳,笑语盈盈斜在榻里。 华光四射。 艳美绝伦。 美景赶紧低头。 傅含璎垂眸,笑眯眯的看着她,“这天寒地冻的,你一天往宣和宫跑三趟,也真是辛苦了。” “不敢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美景连忙恭敬,心里忐忑不安。 真奇怪,宝贵嫔的态度明明很好,一直带笑,她怎么突然浑身发毛?怕的厉害呢? 难道是心里有鬼,面对苦主,所以心虚吗? 自己皇后娘娘有心压服群妃,扬一扬威,顺便抱走宝贵嫔的三皇子,用孩子拿捏她,掌握个宠妃,但又听了白嬷嬷的话,怕元昭帝回来不好交代,便决定迂回…… 娘娘以嫡母之身,询问关切皇子皇女们的日常生活,待得众妃习惯后,在小小使些手段,让三皇子病上一场,届时,娘娘就能责备宝贵嫔照料三皇子不周道,进而将孩子抱走。 至于看大皇女,二皇女和二皇子,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项庄舞剑,意在宝贵嫔…… 娘娘就没安好心。 美景垂着脑袋。 傅含璎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也琢磨不出什么,她是万万没想到,长孙皇后那么高傲,连元昭帝都鄙视轻蔑的人,居然会生出抱走她儿子的念头? 她低估了自己重生后,对后宫格局的改变,桑心宜身死,梅嫔几度沉伏,突然多了两个皇子,以及,长孙太后肉眼可见的偏心眼儿。 通通刺激着长孙皇后。 她没有前世那样‘稳坐钓鱼台’的从容了。 做为一个被亲生母亲,同胞弟弟们打压鄙视的人,傅含璎总把自己看的很低,她言语试探着美景。 美景谨言慎行,一味说着,“陛下离宫前,把宫务托给娘娘,又吩咐娘娘好好照料皇子皇女们。” “娘娘唯恐哪里做的不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这才事必躬亲。” “也是担忧问问罢了。” 傅含璎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美景虽然一天来三回,是频繁惹人厌了些,可终归只是问问,不曾插手什么。 长孙皇后也没针对她,洪妃、赵淑仪和梅嫔一个没落下。 长孙皇后就算有坏心,难道还想把元昭帝的子嗣除尽,一个不留吗? 她是怕九族太多? 傅含璎拿美景这个‘憋盖王八’没招,人家嘴太硬,姿态太低,便也只好赏了银子,打发她回去。 中午,梅嫔来了,没也抱孩子,也不说为什么,只是姿态清冷,隐隐带着些俯视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做亲娘的,总不能耽误孩子的好前程吧。” 言罢,飘然远去。 “姑娘!!你看看她!!阴阳怪气!!妖里妖气的!!装什么诡秘莫测?” “哪哪都有她!!哼哼,我明儿就去请柔贵人!!” 如意气的两腮鼓鼓,却又莫名的感觉不安。 傅含璎同样,她深知傅梅仙的‘破坏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干过的不知有多少,如今这副姿态。 “她肯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 “或许,长孙皇后这番举动,就是她挑拔的,她,她是想?” 傅含璎拧眉,百思不得其解。 关键她是想不到,傅梅仙会求长孙皇后抱走三皇子。 半个嫡子的名分给了三皇子,对傅梅仙膝下的二皇子有什么好处? 她想不通,却也起了警惕,对三皇子的衣食住行越发慎重,长孙皇后找来找去,找不着机会动手,心情越来越急躁,某日,她去给长孙太后请安时,言语稍有失态。 她骂了美景一句。 “你这废物,做了那么久,也找不到机会,本宫信任你,方才把重务交托,结果你呢?” 美景自是连连告罪。 长孙皇后甩头就走。 随后,便也无风无浪,仿佛只是皇后气不顺儿,教训个宫婢罢了,但,路九德却敏感的发现不对。 第114章 我又不是王八 乾坤殿,小院儿里。 路九德盘腿儿坐在炕上,老脸皱眉着。 “路爷爷,您别愁眉苦脸的啊,今儿,御膳房的王爷爷给准备了好酒,奴才给您倒些,整几个菜,您喝会儿子?” 小太监上前巴结。 “用不着,没那闲心。”路九德挥手赶他,脑子里不停地盘算。 万岁爷走前,下令让他留守看顾,从那天起,路九德的眼睛和耳朵,就一直没离开宣和宫,宝贵嫔一天吃几顿,三皇子一天尿几回,他比奶嬷嬷都清楚。 长孙皇后搞的小动作,他自然更加注意了。 他是元昭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奴才里他算是顶峰了,宫里想巴结他的不知几凡,元昭帝又给他留了后手。 凤有凤鸣,鼠有鼠路。 在后宫底层的小太监小宫女那边儿,路大总管的名字,甚至比皇后都好使,他下令让底下人关注着皇后,自然而然地,慈安宫外那场训斥传进他的耳里。 他敏感察觉不好,思之又思,动用了安在凤栖宫的盯子,两日功夫,终于得了一句准备,“皇后娘娘想抱走三皇子,挟制宝贵嫔。” “嘶,哎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皇后娘娘,您是真不爱消停,就琢磨着搅风搅雨呢~” 路九德冷笑。 他伺候元昭帝半辈子,绝对的一腔忠心,长孙皇后不尊重元昭帝,他看在眼里,恨在心头,碍于奴才身份,做不了什么。 可如今,万岁爷御旨,让他看顾好宝贵嫔和三皇子。 “娘娘,是您自个儿挑事儿,怪不得奴才了。” 路九德把牙一咬,甩手离开乾坤殿,直奔宣和宫,通传一声儿。 如意笑颜如花地迎上来,热情唤他,“路哥哥,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快快快,冻着了吧,我这儿备了热茶。” “如兰,去给路哥哥倒点来。” 殷九禄跑上前,麻利地替路九德解了披风,摘下帽子,宫婢拿来热毛巾,替他擦去风霜,如兰倒了热茶,备了好点心…… 路九德都没反应过来。 已经浑身烫贴舒适地坐进软垫里,周围是燃烧的火盆,烘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唉,要不他愿意亲近宝贵嫔呢,人家,别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对他是真不错,从没看不起过。 “如意妹子,今儿杂家来是有件大事儿要告诉你~” “告诉我?”如意一怔,歪着头问,“路哥哥,大事儿,不是应该告诉我们娘娘吗?” “我给您通禀去?” “不必不必,你转告就成。”路九德忙拒绝。 身为御前太监总管,后宫任何嫔妃,他都不该接近,哪怕领陛下之命,照顾宝贵嫔和三皇子,也该暗里行事。 要么通风报信,要么替她解决。 不该找上门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明说。 但…… 长孙皇后太惹人讨厌,宝贵嫔娘娘又体恤温柔,如意这个小姑娘,一口一个‘路哥哥’,把路九德喊得骨头都软了。 他怕宝贵嫔吃亏。 皇后终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眼下要面子,徐徐图之,万一他拦了,皇后觉得面子受挫,大怒下直接抱走三皇子怎么办? 宝贵嫔不愿意,怒惹皇后,皇后直接把她治死了怎么办? 就算万岁爷回来大发雷霆,处置皇后,宝贵嫔母子也倒霉完了。 “如意啊……”路九德叹息,先把抱夏里的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她一个,这才道:“你仔细听杂家说……” 他把打探的消息全告诉如意。 如意冷汗瞬间下来,眼睛都圆了,一把握住路九德的手,她颤声,“路,路哥哥,皇后娘娘她,她……” “我们娘娘怎么办啊?” “您先别怕,听杂家说,你先把这事告诉贵嫔娘娘,跟她透个信儿,问问她有没有主意,若是有就让九禄来告诉杂家,杂家配合着。” “若是没有,杂家心里也有些谱儿,你听着……”路九德小声说完,“杂家不便多留,你们快商量出个结果,咱们再通信儿。” 他离开了。 如意沉着脸,转身去见傅含璎,把事一说。 傅含璎:…… 无声沉默。 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汗,想出千般诡计,万条理由,最终的结果,隐隐约约,也有了长孙皇后想抱三皇子的想法,就是下不了结论,现今,路九德来了。 “真就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呗,好不容易哄好的万岁爷,不思如何增进夫妻感情,反而不管不顾地招惹?” “收服一个宠妃,哪有自己‘帝后和谐’重要啊?” 傅含璎不明白。 “人家有后台啊,不管不顾又如何?总有人替她收拾的,她是皇后,陛下总不能废了她!”如意撇嘴。 说到底,就是自尊心作祟,越向元昭帝卑微,心里就越不甘,越想反逆。 “……长孙昭明啊,长孙昭明,你说你有这样的心劲儿,为什么要进宫当皇后呢?低嫁到婆家去当祖宗不好吗?” “长孙家早晚因你灭门。”傅含璎摇头,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后殿的方向,嗤笑一声,“我还以为,这几番事下来,长孙皇后已经跟梅嫔反目成敌,没成想……” “到底是表姐表妹一门亲啊,关键时候,皇后还是愿意听梅嫔的。” “姑娘,那两位,一个狂妄自大,一个清高骄傲,面孔一样,都是鼻孔长在脑门上,肯定惺惺相惜。”如意哼声,表达不满后,又问傅含璎,“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听路公公的吗?” 那位是准备守着,派人把三皇子看得密不透风,让长孙皇后找不着机会动手,一切待元昭帝回来再说。 “……太被动了。”傅含璎摇头冷笑,“人家都欺负到我面门上来了,我还躲着?我又不是王八,一直缩脖子干什么?” “长孙家的两个女人,连番对我出手,我也该回敬回敬她们,还有姐姐,她一门心思地想‘帮’我儿子攀高枝儿,我不得‘谢谢’她啊。” “如意,你去找路九德,告诉他……” 傅含璎俯身,把唇凑到如意耳边,低低絮语一番,旋即,又冷声道:“长公主送给咱们的那些人,也该动一动了。” “否则,一直打探消息,就太大材小用了。” 第115章 拿水搅浑 长信宫。 洪充容脚步匆匆跑进正殿,她发丝微散,焦急目光四处看,正瞧见大堂里,姐姐洪妃拿着九连环跟大皇女玩耍。 她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板起脸来,大冲冲到洪妃面前。 “姐姐!” 她大声喊。 “呀!” 大皇女吓了一跳,小手松开,九连环‘啪’地摔到地。 玉质佩环摔得粉碎。 “宝瓶,快把这些碎玉收拾了,免得扎着大皇女的手脚。”洪妃横了妹妹一眼,扬声吩咐。 宝瓶赶紧跪下收拾。 大皇女瘪瘪着嘴,大眼睛含泪瞅洪充容,小身子投进洪妃怀里,嘟囔道:“小姨坏,雅姝怕怕。” “玉环破了,呜呜呜~~” “没事没事,雅姝乖,你小姨母不是故意的,玉环摔了,母妃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不哭不哭。” 洪妃连声哄孩子,直到大皇女收了泪,这才喊宫女,“宝娟,你把大皇女抱进去喂些奶,再哄她睡午觉。” “是!” 宝娟应声。 洪妃目前孩子离开,这才起身坐回榻里,沉下眉目看妹妹,“慌手慌脚的,你这是做什么?” “还记得你是大家闺秀吗?” “有点稳重样。” “姐姐,长孙昭明都要下手抢孩子了,你还计较我不够闺秀?”洪充容憋得够呛,见大皇女总算走了,再无顾忌,她扬声道:“虎狼屯于阶陛,谈什么因果?” “我也是为你,为大皇女着急啊!!” “你把她养得好好的,眼瞅三岁立住了,长孙皇后空口白牙要抢?” “凭什么?” “那是咱们洪家的皇女。” 洪充容愤愤。 她进宫来,尚未得个一子半女呢,大皇女就是洪家在皇室的指望,她还想着日后大皇女长大嫁人,洪家能尚主呢。 怎容许长孙皇后摘桃儿? “抱养之事,空穴来风,你先不要着急。”洪妃轻声,眸里却带愁容,“皇后娘娘跟我无怨无仇,何必招惹。” “况且,她就是抱走雅姝,陛下回来,我也能把孩子求回来。” “她为什么要白耗功夫?” 前些日子,她安插在六尚局的眼线给她传了个信儿,说是有凤栖宫的小宫女说漏嘴,言长孙皇后要趁着元昭帝出行,一举抱养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们,借机压服六宫,拿捏嫔妃…… 洪妃刚听着,心里就是一惊,本能觉得不可信,但事关女儿,又却难免惶惶。 “姐姐,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咱们跟皇后怎么没仇?”洪充容冷声,“先前陛下指你协理六宫,你染指宫权,皇后已经看你碍眼,哪怕你归权,她也时时刻刻都要打压你。” “如今你是后宫里,除她之外的第一人,万岁爷信任你,我又进宫来替你生孩子,父亲是朝中次辅,陛下近臣!” “姐,皇后跟你,这叫无怨无仇吗?” 她顿声,见洪妃依然犹豫,就狠狠跺脚,“你也别想着依靠陛下了,姐姐,雅姝是皇女,跟皇子不同,换个养母,谁能当回事儿?” “雅姝是庶出,皇后养她是抬举,若出嫁时给求个嫡公主的身份,咱们还得感恩戴德……” “你舍得让雅姝管皇后叫‘娘’吗?” 那当然是不舍得的,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哪怕怨她不是男儿,洪妃也疼女儿疼得紧,一想到孩子从她身边离开,她那心像剜着似的痛。 “我,我……” 是真的吗? 洪妃剧烈动摇。 洪充容见状,又要狠劝,这时,外间,赵淑仪突然抱着二皇女闯进来,两个宫女跟在她身前拦都没拦住。 “洪妃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赵淑仪泪流满面。 洪妃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她,“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别急,跟我慢慢说,别吓着孩子……” 她边说,边挥退宫女。 赵淑仪抱着孩子哽咽,二皇女也被吓得够呛,母女俩抱在一块儿哭。 “姐姐,呜呜呜,如今,我哪还有心思管孩子怕不怕?呜呜呜,若在不想法子,我的孩子就没了!” 赵淑仪呜呜哭,带的二皇女也怕得抹眼泪,她道:“洪妃姐姐,我得了消息,皇后娘娘要抱走咱们的孩子。” “我的望舒,我的望舒,我不能离了她……” “赵妹妹,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准吗?可,可别是被骗了~”洪妃心里一悸,飞快跟妹妹对视,她谨慎打探着。 “不会错的,自从陛下离京,皇后一天三回派人来打听望舒的‘衣食住行’,要不是想抱走,怎么会那么关切?就是要装慈母的。” 赵淑仪泣着,心暗:她的消息是御前来的,哪会有错? “姐姐,皇后娘娘刚从乾坤大门抬进宫那会儿,咱们仗着是潜袛老人儿,没少给她添堵,如今她站稳脚跟,焉知不会报复?” 洪妃心里‘咯噎咯噎’地响,要说得罪长孙皇后最狠的,还是她这个重臣之女,听闻昔日陛下初登基,大封六宫时,曾有意封她做‘贤妃’,是长孙皇后拦了…… 两人的矛盾,未见面时,就已经结下。 “姐姐,我惯来对你马首是瞻,你得帮我啊。”赵淑仪连连泣声。 扰得洪妃脑仁疼。 “姐姐,皇后为母不慈,为后不贤,我们不能挨打,真等她上门抱孩子就晚了。”洪充容也愤愤。 洪妃沉默着,左看看心腹,右看看妹妹,终是把牙一咬。 “我从不曾招惹皇后,皇后却如此咄咄逼人,算计到我和赵妹妹头上。” “虎毒尚有怜子之意,何况人乎,说不得,我得跟她作上一场……” —— 傅含璎把后宫的水给搅混了。 长孙皇后‘意’在她的儿子,只是拿大皇女、二皇女和二皇子打幌儿罢了,但,她既敢‘打’,傅含璎就给她弄成事实。 她把洪妃和赵淑仪‘裹’下场来。 洪妃是潜袛侧妃,陪伴元昭帝最久,背靠次辅父亲,膝下有大皇子,左右又是妹妹,又是赵淑仪,又是奕宝林…… 她名声还好,柔和可亲,‘温暖六宫’。 她动起来,长孙皇后那里,瞬间哪哪都不舒坦了。 第116章 死无对证 凤栖宫,第一批中了洪妃和赵淑仪招儿的,正是白嬷嬷、良辰和美景。 她们三个都是长孙皇后从承恩公府带进来,伺候她十几年的忠仆,白嬷嬷更是她的乳母。 她对三人抱着什么态度,是否有感情尚且两说。 但,毫无疑问,她们是长孙皇后的左右手,长孙皇后能顺利执掌后宫,令行禁止,多赖她们辅助。 尤其是白嬷嬷,她老成持重,平易近人,对上恭敬,对下温和,弥补了长孙皇后太过傲慢的脾气。 有她缓合,在后宫里众多宫奴里,皇后的名声勉强还行。 但如今…… 洪妃和赵淑仪把手伸向她们,摧毁了长孙皇后的根基。 “哎哟,哎哟~” 凤栖宫耳房里,白嬷嬷躺在炕上,脸色蜡黄,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她呻吟着,虚弱痛苦。 “嬷嬷,药来了,您快点喝了吧。” 门一响,刚留头的小宫女端药进来,跑到炕身边,她半跪着把药递到白嬷嬷唇边。 白嬷嬷半死不活地喝完,小声问,“燕子,外面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没有,嬷嬷,你,你应该听错了。”小宫女燕子明显慌了,她掩饰的垂脸,咬唇道:“大医说你伤得严重,要好好休息呢。” “快睡觉吧,别想旁的了。” 白嬷嬷的伤,说来也是无妄之灾,她出宫替皇后传旨时,路过御花园,不知怎地,花园宫道上有一滩冰,正被雪盖着,她眼神不济没看清,一脚踩上去…… 滑出十米多远。 脑袋重重磕在假山上,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守御花园的太监们把她搬回凤栖宫时,又不够小心。 二次伤了她。 给她看诊的太医说:嬷嬷伤得很重,乃是‘脑髓震伤’,病在脑花儿,气血瘀滞、经络受阻,会引发头晕、恶心、健忘等症状。 她要静养。 最少三个月。 白嬷嬷躺倒了,她往日处理的锁事,就由皇后娘娘、良辰和美景姐姐接手。 宫里很忙。 娘娘脾气很不好,而且,美景姐姐还,还…… 小宫女燕子缩头,心里害怕得很,却也不敢在嬷嬷面前露出来。 她怕嬷嬷担心。 然而,白嬷嬷乃心细如尘之人,哪怕头昏眼花,也能看出她不对来,“燕子,不许瞒我。” “到底怎么了?” “是谁出事了?” 她厉声。 小宫女燕子浑身一颤,“没,没,真没……” “快说,不许骗我。”白嬷嬷低斥,吓唬她,“不说我打你了。” “嬷,嬷嬷别。”燕子怕了,小声嚅嚅道:“我说就是了,是,是美景姐姐事发了,娘娘大怒,要杀了美景姐姐……” “杀她?美景出什么事了?”白嬷嬷忍着头疼,急声问,“哪里事发?” “就是,是……美景姐姐私下偷偷跟御膳房的副总管,结成了对食,两人偷偷私会,正好被娘娘看见。” “娘娘大怒,正审他们呢。” 燕子小声。 “不可能,美景眼光高,怎会看上太监?”白嬷嬷断然,她高声吩咐燕子,“你去找人,扶我到正殿,我要去见娘娘。” “不成不成,嬷嬷,太医说了你不能动。”燕子反对。 白嬷嬷急了,翻身想自己坐起来。 她微微使劲,脑子就是一昏,脑仁生疼,胃里翻江倒海,“呕……”阵阵‘呕’意涌上来,她却没停,倔强地爬起来。 脸色铁青。 眼珠子都快暴凸出来了。 燕子吓得直掉泪,赶紧扶住她,“嬷嬷,嬷嬷,你别急,我听你的就是。” “我马上去叫人。” 她把白嬷嬷按坐下,转身跑出去,没一会儿,叫来几个小太监。 他们搀扶着白嬷嬷走出耳房。 —— 凤栖宫,正殿。 长孙皇后脸红筋涨,怒不可遏。 她身前,美景脸颊红肿像馒头似的。 她刚刚挨了三十个耳光。 良辰扶着她哭泣不止,一个劲儿地哀求,“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美景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儿,她是被赵德柱冤枉的,奴婢求您信她……” “冤枉?赵德柱手里有她的肚兜,她房里也搜出了订情信物,哪里冤枉了?”长孙皇后大怒。 想起美景和赵德柱私会时的模样,想起赵德柱看向她时淫邪的眼神。 她心里阵阵作呕,不由抬起腿来,重重踹了美景一脚,“贱人!” 美景被踹得摔倒,张口吐出两颗带血的牙,她呆呆看着牙,怔了片刻,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膝行上前抱住长孙皇后的腿。 她含糊道:“娘,娘娘,奴婢是被算计了,赵德柱冤诬我……” “太监和宫女有私情,淫乱后宫,他就是死罪,你有什么值得御膳房副总管拿命算计你?” 长孙皇后冷笑。 美景哑然。 就是因为这条命,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来人,把她压走,本宫再不想看见这淫妇。”长孙皇后抬腿踹她。 一脸厌恶。 美景被踢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辰痛哭哀求。 这时,众多太监扶着白嬷嬷进来了,老太太面若金纸,浑身冷汗,进地殿来,把太监们轰出去。 她一下摔倒在地上,忍着剧烈的头痛,急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咱们被算计了,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老奴和美景都被盯上了,我,我在御花园摔了就奇怪,那里时时有小太监打扫,哪里来的冰?又为何被抬回来时仍磕了头,伤得更重。” “这不对劲。” 她刚伤时就忍痛派人去御花园查过,也只找到个玩忽职守的小太监,罚了后就算了。 那会儿,她又吐又昏,也就作罢,如今想来却是破绽。 “美景的人品,老奴是能保的,从小看着长大,她什么脾气?娘娘也该知道,怎么可能看上个太监?” 白嬷嬷急声。 长孙皇后面色铁青,“你能保有什么用?她和赵德柱大庭广众被抓住,根本解释不清,本宫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怎么保她?” 她厉声,一句话没说完,突地,外面跑进来个小太监,进门就嚷,“不好了,娘娘,赵副总管自尽了。” 完了。 死无对证。 美景洗不清了。 白嬷嬷一屁股坐地上。 美景满脸绝望。 第117章 这下手是狠啊 美景和赵太监的事,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美景被抓住了把柄,她的肚兜在赵太监手里,她房里有订情信物。 他们两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长孙皇后携带众人堵了个正着。 美景是不是被诬陷的无所谓,只要解释不清楚,假的也是真的。 尤其,赵太监用性命把美景给钉死了。 黄泥抹裤子里,不是屎也是屎。 “本宫必须要罚她。” 否则,太监宫女对食,淫乱后宫的事,长孙皇后都视而不见,谁会信她公平公正? 哦,包庇自己的亲信宫女,公然违反宫规,太后、皇帝会对她满意吗?后宫嫔妃们会服气吗? 要知道,按照规矩,宫中女子,理论上都是皇帝的,没出宫,没赐婚之前,不允许有任何情事! 甚至,退一步讲,皇后身边的宫女淫乱,又是肚兜,又是订情信物,又光天化日私会…… 皇后是否也会如此? 她有太监情人吗? 这是长孙皇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暴怒,嚷嚷着要杀了美景的原因。 这个局,根本没法解。 “到,到底是谁?居然这么狠毒,也有这么大的本事,豁得出一条性命来害美景……” 白嬷嬷显然也明白内里的严重,她气须短促,唇如白纸。 钉死美景的,是赵德柱的一条命,可那是御膳房的副总管啊,太监里最顶尖儿的一批,堂堂正六品。 比之不受宠的小主们都威严。 “怎就豁出命来害咱们?” “这,这是在逼娘娘自断臂膀……” 杀美景,凤栖宫没了一员大将,娘娘身边的亲信也会心冷,奴才投靠主子,除了想往上爬,也是求个靠山,求个保护。 结果,美景被陷害,娘娘没替她申冤,没帮她翻案,反而把她舍弃了…… 那是从小跟娘娘一块长大的陪嫁丫鬟,心腹里的心腹,都是这种待遇?他们这些后投靠的能好? 不止是她们,只要一想到娘娘会放弃美景直把她杀了,白嬷嬷那么心疼皇后,私下把她当女儿看的人,都难免感觉心寒。 可不杀…… 一身的黄泥怎么办? “太狠了,太毒了,是谁?究竟是谁?是,是洪……” 白嬷嬷喃喃,拼命思索着,然而,头昏脑涨,眼冒金星的病症找上她,一瞬间头痛欲裂。 她脸色惨白的趴地上:…… “呕。” 老太太吐了。 “嬷嬷,你做什么?”长孙皇后尖叫,她被恶心着了。 良辰跪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不知所措。 美景满脸的血,目光呆滞,她听懂了白嬷嬷的话,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但,谁活能想死? 她颤着唇,仰头看着长孙皇后,乞求道:“娘,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奴婢真的无辜……” “你无不无辜?已经不重要了。”长孙皇后嫌恶地皱眉,掐着指头盘算,半晌,她道:“本宫不杀你……” 杀了太让人心冷。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违犯宫规,跟太监对食,按规矩要打五十板子,本宫不会饶了,你得去慎刑司走一遭。” “不过,本宫会打点留你一条命。” “受刑后,你就出宫吧,本宫会让承恩公府荣养你……” 慎刑宫的五十板子? 美景第一时间想起了梅嫔身边的墨画和司棋,一个直接死了,一个到如今都是残废…… 她被轰走,宫里宫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跟太监淫乱,她的家人因她没脸。 承恩公府荣养她? 怎么养? 一个小庄子里待一辈子的‘养’吗? 美景眼里全是绝望,她木怔怔地落泪,向长孙皇后磕头,“奴,奴婢谢主子恩典。” “来人,压她下去。” 长孙皇后不耐高声。 自觉对得起忠仆——她不谨慎遭算计,连累主子,自己都没杀她,反而给她安排了后路。 已是仁至义尽。 她可没想过,美景会遇难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忠于她。 皇后一声令下,殿外自有太监上前挟着美景离开,殿内,长孙皇后余怒未消地叫来人,收拾被白嬷嬷吐过的地毯,又唤来太医给她诊脉。 她抱怨道:“嬷嬷,你真会给本宫找麻烦,太医都说了,你要静养,总乱跑……” 一句‘什么’,没说出口呢,外间,燕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满脸泪痕地嚷嚷,“娘娘,嬷嬷,美景姐姐撞墙了!” “她,她死了!” “什么?” 长孙皇后愕然。 白嬷嬷惊恐,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 皇后娘娘陪嫁心腹,一等大宫女美景,因为跟太监对食,淫乱被捉,羞愤自尽了。 据说死得很惨烈,撞墙撞得脑花儿四溅,迸了整墙。 去收拾耳房的慎刑司太监都恶心吐了。 长孙皇后当时吓瘫了,她的另一个陪嫁心腹良辰,自美景死后,病卧在床,掌宫嬷嬷白氏本就摔了头,受刺激后病的更重,咳嗽声稍微重点,就脑袋疼…… 凤栖宫‘伤亡’惨重。 长孙皇后成了‘光杆’,她的‘左膀右臂’,外加‘大脑’全都停了,她对后宫的掌控权也变小。 皇后主掌六宫,那也不是事事都自己干,她做的是吩咐些大面上的差使,余者细碎事务,皆由心腹处理,现在‘心腹’没了,凤栖宫旁的宫仆,见美景之死,也多少心寒,不愿冒头…… 长孙皇后麻爪子了。 洪妃和赵淑仪见状,纷纷出手。 于是,短短十天,后宫闹得沸沸扬扬,今儿,长信宫里的花池子堵了,明儿,永寿宫缺炭,冻病了一批太监宫女,后儿,更是了不得了,御花园里不晓得怎么回事,观景湖塌了,两个擦冰的小太监掉下去,直接淹死了。 嫔妃们也是频频生乱。 林采女跟内务府女官争吵,推了人家,那女官摔伤了。 白小仪在宫道里撞上了宫女和侍卫偷情,吓病了…… 一大堆的乱事,狂风暴雨般冲向长孙皇后,她处置事务都处置不完,天天睁开眼睛就是忙乱,哪有功夫在算计什么皇子皇女? —— 宣和宫正殿。 如意捧着龙须酥,送到傅含璎面前,啧啧有声,“姑娘,洪妃和赵淑仪是狠啊,出手就让皇后离命离心……” 第118章 尔等,认寇为友 “皇后的三个左膀右臂,一下折了一对半儿,又给她种下要命的种子!” “美景惨死在前,自己的心腹都护不住,日后谁敢替她卖命?” “人心散了,队伍也就没法带了~” 如意咧嘴。 眉眼间全是幸灾乐祸。 傅含璎勾唇笑着,捻起块点心,放进口中,甜香软糯的口感,让她的眉眼都弯起来,她道:“皇后这回的确是损失惨重,却也不至于动摇根基。” “外有承恩公府,内有太后支撑,她肯定能缓过这口气来儿。” 心腹…… 太后会帮她培养,承恩公府也会再送进来。 “但是嘛……” 傅含璎挑眉,意味深长。 如意心领神会,立刻接话,“把事情摆顺了,陛下也就回来了,抱养的事,自然不了了之了,反而,太后看见皇后受挫,肯定会调查的,洪妃和赵淑仪的动作那么大,她又不瞎,哪会察觉不到?” “到时候,皇后娘娘缓过神来,知道自己被算计成那样……呵呵,她那脾气,不把洪妃生啃了,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后一妃,因为宫权的事儿,本就有矛盾,眼下再成死敌,后宫两虎相争,撕咬拼杀,而姑娘你呢……” 如意挤眉弄眼,贼兮兮的坏都快满出来了,“匿影藏形,隐身幕后,当那个把两虎赶进笼子,坐山观她们斗的人。” “说不定,她们两败俱伤,咱们还能坐收点渔翁之利呢。” 傅含璎含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一回行事虽然很顺利,都按照她的布局走了,但…… 不得不承认,在美景死之前,她的心都是慌的。 上一回这样紧张,还是假装流产骗元昭帝呢。 孩子啊,真是娘最柔软,最甜蜜的弱点…… 傅含璎叹息,心想,眼下凤栖宫生乱,六宫不安,长孙皇后焦头烂额,肯定没心思再抱养,但是…… “这还不够。” 她突然说,妩媚眸儿半弯,目现狠戾,她道:“皇后敢起这个心,死几个心腹,众叛亲离算什么?” “她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如意,去把秦太医传来吧。” 傅含璎莞尔一笑,亲自出手了,她唤如意把正在太医院翻医书的秦若华叫来。 问了她那句,“你确定了,你看准了?” “桑嫔的身体……” “肯定毁了。”秦若华断然,“这辈子不可能怀上孩子,但我没查出是谁坏了她的身了!” “要再查查吗?” “不用了,真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含璎挑眉轻笑道:“我想让她是谁。” “皇后……” 她喃喃一句,次日,请了桑宝妞进宫,两人又是赏雪景,又是吃美食,在宫里胡乱玩了整天,桑宝妞尽兴回府,第二天,直奔端宁长公主府。 母女俩书房里窝了半个下午。 一切仿佛平常。 又过几日,端宁长公主进宫拜见了太后,出宫后,罕见回了桑国公府,郑重宣来公公、婆婆、丈夫、小叔子和弟妹。 一家人聚齐正屋里。 端宁长公主施施然坐在上位,俯视着众人。 她乃君,桑家为臣,她不愿意,桑家人,哪怕是公婆,都没资格在她面前坐着。 正屋里,老国公和老太太面色沉重。 桑二爷和二夫人尴尬不已。 桑国公拧眉。 片刻…… “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桑国公率先开口,语气不满,“还要惊动父亲母亲?” 两位都六十多了,还要拄拐站着。 “呵呵~”端宁长公主闲闲掀眼皮,冷笑两声,却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本宫今日回来,自然是有事要指点你们,否则……” “当本宫愿意看你这张老脸啊。” 桑国公对宝妞的冷淡,对她的疏离,已经彻底伤了长公主的心,如今,她对两人的夫妻关系,也就剩下两看两相厌。 再不想着挽回了。 “指点?”桑国公沉声。 对这两个字,有些不适。 他不接话。 老国公和老太太也拉不下脸来,讨好儿媳,更怨儿媳非要认回贱籍孙女,又不肯快些发嫁她遮羞,害得国公府跟着丢人。 老夫妻看端宁不顺眼,不愿打圆转。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还是桑二爷为人圆滑些,见状讪笑着开口,“嫂子,您是凤女,等闲出入皇宫,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肯定是知道了关于咱们家的消息,担心咱们才来的?” “不知是什么要事?” “能否告诉弟弟,让弟弟也长长见识,免免灾祸?” 二太太闻言也抬起头,目带关切。 她是想着,长公主能随意出入皇宫,肯定见过自己闺女,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疼爱,养得天真,骤然进宫,也不晓得适不适应,挨没挨苦? 二夫人很惦记。 偏偏,宫嫔能召见家人时,女儿却没传召她们…… 她眼巴巴瞅着嫂子,希望能得到女儿近况的只言片语。 然后…… 她真的得到了!! 但内容是她绝对不想听的!!! “二弟猜得不错,宫里的确有大事,也的确跟国公府息息相关。”端宁长公主瞅了桑二爷和二夫人一眼,眉目平静道:“心采在宫里遭算计,绝了生育可能。” “你们送人进宫的目的失败了,皇家不会有沾上桑家血脉的皇子……” “什么?”桑国公惊愕,断然否认,“这不可能!” 老国公和老太太也是怔住,连连高声,“云州已经跟承恩公府有了默契,心采进宫,有皇后娘娘亲自护着,怎么会被算计?” “你的消息肯定不准!” 桑二爷呆住。 二夫人慌得不行,“嫂子,嫂子,你这消息是哪来的?真的吗?我的心采,我女儿怎么样了?身子,身子哪里出了问题?怀不上的话,妨不妨碍性命?” “她,她,她才十六啊!!” 一个女人,一个宫妃,不能生育了,那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二夫人眼泪掉下来了。 端宁长公主神情讥诮,冷笑道:“本宫是先帝嫡女,于宫里纵横三十多年,本宫的消息不准?” “你们的消息准?” “还皇后庇护她?呵呵,简直天真可笑,断了心采生育能力的就是皇后!” “尔等!” “认寇为友!!” 第119章 这是闹掰了呀 端宁长公主一句话说出来,整个正院都安静了。 许久,许久…… “皇后?”桑国公愕然,喃喃道:“她怎会……” 自掘坟墓! “她为何……” 出尔反尔! “承恩公府已经出了两代女君,人家是要世代做凤巢之家的,收的只有手下,没有盟友。” 端宁长公主冷笑,轻蔑道:“后宫里,傅家姐妹可以生子,低位小妃也能怀孕,甚至,万岁爷的心腹,那些文官都能有后嗣。” “只有你们桑家不行。” “两代武将,手掌大军,皇后能让心采生?想得那么天真吗?” “你说你想要个‘王爷’保三代富贵,不会争皇位,皇后就信?她说她信了,你们就听?” “这么‘天真无邪’,桑云州,你怎么当国公府家主的啊?这些年都没被旁枝掀下去,靠的不会是本宫吧?” “因为你尚了主?” 长公主极尽讽刺之能事,恨不得直接把桑国公气死。 桑国公也确实如她所愿,气的脸色铁青。 桑二爷和二夫人眼睛都红了,两人气喘如牛,筋暴脸赤,“嫂子,你所言当真?” “是不是真?自去查呗,反正心采活生生住在景泰宫里,你们是收买太医,还是把医女扮成丫鬟,偷摸去诊,本宫管不着。” 端宁长公主轻声,“本宫只把真相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被人戏耍了,还要帮人‘守洁’……” “好歹也是本宫的婆家,要是太蠢,本宫也嫌寒碜。” 一言说罢,她不再停留,起身甩袖就走。 只留了满地狼藉的桑家人。 —— 桑家二房院里的哭声,响了一夜。 次日,桑二爷满眼赤红找到哥哥,咬牙切齿道:“大哥,为了国公府的前程,我把心采送进宫了。” “她才十六,是个只长了吃心眼儿的‘蠢’孩子,你说不能让旁枝起来,送他们的女孩儿危险。” “我也认了,但我的心采,咱们家的孩子,凭什么长孙氏折磨,我闺女那么小,就断了母亲的可能!” “她后半辈子怎么办啊?” 孤老后宫吗? 一想到这个,桑二爷就心疼不已,怒火中烧。 桑国公也气,又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弟弟的眼睛,他道:“老二,你别急,先息怒,让我查查,仔细查查,若长公主所言不假,果然是长孙皇后出手,那,那……” “我必不跟承恩公府甘休。” 诅咒发誓,把弟弟哄走之后,桑国公也立刻行动了,他没收买太医,毕竟,按长公主的说法,皇后用药谨慎,太医多是男人,未必诊得出什么,诊出了,也未必愿意说。 他秘密寻到民间女医,专门游走后宅几十年那种,随后,上了道请安折了,让二弟妹把人带进去。 桑嫔没敢拒绝。 二夫人带女医进宫,忍着泪秘密替桑嫔把脉,结果…… “的确是用了凉药,用了很久,肯定是治不好了,但也不能不治,不然,这么多药下去,如今娘娘岁数小,能扛过去,等到年纪大了,身子都要受影响。” “行经时能疼得满地打滚。” 女医说完,就去给桑嫔开方子。 二夫人和女儿面面相觑,片刻,抱住她痛哭,“我的女儿啊,天呐,这可怎么办啊?” “皇后,皇后怎能如此狠毒!” “呜呜呜,我的女儿,一辈了都毁了。” 她怨毒喊着,哭声却压低,生怕被人听见。 桑嫔被母亲抱着,满脸茫然,十六的小姑娘,又是个‘吃’性子,哪怕已成人妇,但…… 男欢女爱都不入她心,更何况是生子? 她自己还是孩子呢。 “我,我不能生了?皇后娘娘害了我?”她喃喃着,用手摸肚子,要说悲痛欲绝,到也没有,可若言一点都不难过,自是骗人。 “我,不能当娘了啊。” 桑嫔眨了眨眼睛,掉下泪来,瘪瘪嘴,她委屈道:“我对皇后娘娘很恭敬的,见面磕头,有什么好的都给她,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从来没违背过。” “我以为她挺喜欢我的,为什么要害我?” —— 凡要说谎,便真者在前,假者在后。 第一件查过是真的了,那第二件,被相信的概率也大。 就像桑嫔之事一样。 她没了生育能力是真的,那么,害她之人是皇后的事,应该也是真的。 桑家人信了。 傅含璎的目地达到,私心下,她觉得,她诬陷皇后成功了,可事实上,桑嫔不孕的确是长孙皇后下手。 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确定了事实,桑家人出离愤怒,尤其是桑国公,顶着弟弟的不情愿,把性子根本不适合皇宫的侄女送进去,为的就是生育皇子,延续桑家嫡脉的富贵权势,为此,他堂堂军功公爵,向承恩公一个外戚赔笑脸…… 结果!! 长孙皇后如此回报他!! 断了他家的后宫之路,完全没想着合作,把他当成‘碎催’看!! 桑国公直接炸了,冲到承恩公府,揪着当代承恩公——也就是长孙皇后的亲爹,‘邦邦’给了他两拳,义正辞言,条理分明地把事一说,随后,便是割刨断义。 承恩公被打懵了。 他活了半辈子,姐姐是太后,女儿是皇后,从出生到年老,靠着两代女人,活得潇洒自如,游戏人生,本就没什么急智,被人怼到面门上,他都没来得及解释。 两家闹掰了。 桑国公把他和桑世子麾下,所有的长孙家——无论嫡枝、旁枝、庶脉、宗族的人,全都轰出来了,又鼓动人马,跟长孙一系之人作对,短短几天,参了他家三十多封折子,全被内阁收拢,加急发给元昭帝。 端宁长公主也小小地帮了一把。 长孙家的女眷们,在宗室圈儿也有点烂了。 承恩公求人说合,想劝桑国公‘大局为重’,但桑国公转头把桑嫔的情况传出去了。 昔日,桑嫔和洪充容怎么进宫的?京城勋贵清流都心知肚明,是走了长孙家的路子,两家明明盟友,转头背刺,被人家抓个正着! 人家想报复,理所当然。 第120章 跟摆弄狗似的 长孙家!!不可信!!! 好端端联盟,暗中搞背刺,而且,背刺得那么狠,直接掘人后路!! 这消息传出来,答应替承恩公说和求情的人,全都反悔了!!! 承恩公也派了夫人进宫问长孙皇后,企图从女儿嘴里听到一句,“全是误会,桑心采的身子是被别人暗害的,跟长孙家无关……” 但~ 怎么可能无关呢? 长孙皇后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啊,害人被发现了,她也很害怕啊,尤其近来凤栖宫灾祸频繁,美景脑浆迸裂的脸,时时在她梦里出现。 她的精神很不好,被亲娘当面质问,神色间心虚和慌乱浮出的一瞬间…… 承恩公夫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完了! 女儿真的背刺盟友了。 “你,你,昭明啊,你……”承恩公夫人哑然,不知如何是好,她指责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你,你……” 长孙皇后初时听着,知道内疚,后来越听越烦,直接回了一句,“本宫乃是国母,何人配做本宫盟友?” “不过是妾嫔之流,本宫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在外头,妾都是打帘子的,娘,爹的那些妾室,不也让你灌避子汤吗?怎么本宫就不行!!” “本宫是皇后。” 她厉声。 承恩公夫人被她噎得直翻白眼,刚想说:皇家跟官家怎能一样?官家妾室扶正要打板子丢官帽,皇家妃妾做继后不知几凡? 然而,话未出口,长孙皇后便高声嚷,“今日本宫累了,来人,送承恩公夫人离开。” 承恩公夫人被亲生女儿轰走了。 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像压犯人般压着她来到凤栖宫院里时,承恩公夫人的脸上,依然带着迷茫之色。 耳房里,白嬷嬷艰难撑着身子,趴在窗前看着这一幕,按她以往的脾气,哪怕头昏欲死,也要冲出去替长孙皇后调解斡旋,绝不能让她和娘家闹僵关系。 然而…… 腿动了动,想往炕下爬的时候,美景死不瞑目的脸,骤然浮现在她眼前。 老太太浑身一个哆嗦,僵在当场,等回过神的时候,院里,承恩公夫人已经满脸怒气地甩袖走了。 —— 桑国公府和承恩公府彻底反目成仇。 且,因承恩公府理亏,也不敢如何还手,竟挨欺负了。 宫里,长孙皇后时时关注着娘家的情况,被亲娘责备了,她面上强硬,心里多少有点害怕,也没怎么动弹,直到宫外,她的亲哥哥,承恩公世子被参举众械斗,直接被抓了,有御史参他‘德不配位’,要摘他世子尊位,让他‘退位让贤’~ 内阁没驳回折子,而是留中了。 长孙皇后惊惧万分,怒不可遏。 她就这一个同胞哥哥啊,剩下的都是庶出,未来的承恩公是亲哥哥,还是庶哥哥,这对承恩公夫人,对长孙皇后来说,都是天大的大事。 她再也忍不住了。 “狗仗人势,胆大包天,区区嫔妃家人,居然敢这样行事,简直是逆天悖理,倒反天罡,本宫饶不了她!” “桑嫔,桑心采!” 长孙皇后厉声,怒气冲冲向外走,要去找桑嫔的麻烦,然而,走出宫门,刚到御花园,迎面,她被长孙太后给堵住了。 太后正颜厉色,不怒自威,一双老眼直视过来。 吓得长孙皇后脚步顿住,微微缩脖子,“姑,姑母……” “昭明,你要去做什么?”长孙太后高声质问。 长孙皇后心虚咬唇,“我,我……” 长孙太后,“你要去找桑嫔吗?” “呃~”长孙皇后哑然,没有回答,然而看她神情,长孙太后明白自己猜中了,瞬间怒火满腔,她大喝一声,“孽仗,你给哀家滚回去。” “姑母?”长孙皇后大惊,又羞又怕,长这么大从来没被骂过,她脱口而出,“你怎么能骂我?” “我是皇后……” “给哀家把她押走。”长孙太后没理她,转身下令。 胡凡上前,“娘娘,奴婢们失礼了。” 说罢,带人捏住长孙皇后的胳膊,直接把她‘请’回凤栖宫。 期间,长孙皇后惊怒交加,厉声喝斥,宫仆们吓得魂都快飞了,根本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被几个宫婢推进内寝。 耳房里,良辰呆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自家皇后的狼狈,她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喃喃道:“我没有背主,我,我就是给太后娘娘传了信而已!” “太后娘娘是主子的亲姑姑,不会害她的。” “主子一点劝都不听,我就是怕会跟美景一样的下场,我,我没背主!” 说着说着,她掉下眼泪。 炕上,白嬷嬷满面凄苦地锤胸,悲声道:“作孽,作孽啊!” —— 凤栖宫。 长孙太后横眉冷目,指着侄女,厉声斥道:“……地上的祸不惹,你惹天上的祸,你爹,你娘,你弟弟,全被你连累了!” “长孙昭明,你究竟要干什么?” 后宫最近风波那么多,长孙太后当然知道,也时时关注着,甚至,她连是谁给侄女下绊子都查着了! 洪妃和赵淑仪为主。 宝贵嫔也隐隐打了些边鼓,甚至,乾坤殿那边皇帝留下的路九德,都插手其中了。 几个人齐心协力,把长孙皇后闹得满脑袋包。 对此,长孙太后很生气,却也有些欣慰,觉得要是经过这回教训,昭明能明白了,被打醒也是好的。 心腹死了,人心散了,这些都不要紧,有她和承恩公府在,随时能帮昭明重新组个班子。 只要昭明能懂事,别只做表面功夫,心甘情愿地从内心里,愿意把腰弯下去,把态度软下来。 付出多少代价值得。 人啊,想要的地位越高,腰就要弯得越低,想要爬得越上,脸面就要踩在脚下! 长孙太后想让侄女‘清醒’,便冷眼旁观,谁知一个没留情,事情闹大,裹上了前朝,裹上了桑国公。 “你疯了是不是?长孙昭明,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是谁?玉皇大帝吗?还是王母娘娘,大夏围着你转吗?” “你敢如此肆无忌惮!!” 她怒不可遏。 长孙皇后迎面被骂得狗血淋头,又丢了大脸,像犯人似的被押回宫来,心里正怒着,也顾不得什么了,反口就驳,“我怎么了?” “我身为正妻,处置个妾室都不成了?” “当初你杀那皇帝亲娘的时候,不也跟摆弄狗一样吗?” 第121章 他为主,你为奴 杀皇帝亲娘…… 摆弄狗…… 有人形容说,她是天使的面孔,眼睛蛇的眼晴,又特别欢喜红色或者红色的衣裙,人也非常能干雷厉风行的,所以就有人喊她红蛇精。 庄碧那家伙看起来,就像是无意中吞下了一只绿头苍蝇似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可描述。 慕曦看着转角处消失的身影,忽然勾着唇角笑了起来,泪水串串向下落,像是坏掉开关的水龙头处。 说着,张益达立即乖乖走上前,吧手放在灵气测验球上,顿时,灵气测验球上的反应跟赵诗灵的一模一样,同样电流激烈,亮光耀眼。 烈焰听见瓶中仙变更计划,也不在意,反正不管如何都与他关系不大。 车停了下来,没有房间茶座,只有一顶孤零零的帐篷,不远正是挥汗如雨训练的士兵,国家站在最前的卫兵。 王富贵当然也晓得,这种奇妙的内家武功,不可能轻易就学到手的,但为了刘怡甜,他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学到苟如猫的功夫。 灵风顿时恨不得一拳锤死眼前这个东西,然后掰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你一天天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灵气测验球上显示出一个武魂,仅仅是一块红色板砖。 这才是真正的意义上武功,王富贵一时惊喜交集,当场去向孙凌薇告辞,说是临时有个事,然后在外面等黑脸猫。 说着,谢鹏飞将手一招,那神剑紫郢就从叶璇手中,飘落在了他的面前。 突突,突突,我的心脏开始疯狂跳跃,而我也明白这个关头我还有很大的机会投出毒药,只要我选择顺利的话甚至能够一两个回合之间取得胜利。 其实,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自己若顶着先前的容貌,怕是还没走出都城,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前方,却是三教的三大天骄,他们竟然先到达这里,走在前方,回头一看,只是一笑回应。 这万剑山之上的擂台都是为了帝君境强者交战而修建的,因此擂台远比一般的演武场更大,再加上质地极好,因此一般的帝君境强者很难在擂台之上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频繁的发出怪叫声,却只是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若是经历过惨痛手术的人应该也有类似经验,当然我说的是没有麻醉的手术,我过去因为意外的突发状况接受过一次。 辨别出她的容貌,慕雪芙微微一怔。新帝登基,先帝的妃子自然不能再居住在原处,一般会安排到寿康宫和寿宁宫,作为先帝贵妃,不论是出于仁心还是出于怕惹非议,景宇都是不会亏待她的。怎么她会出现在这 外面是大雪纷飞,车厢中却让人觉得暖意融融,而且,越来越热似的。 一直到死局婴儿尸体化成了灰烬,我这才去大门外又挖了一个土坑给掩埋了。昨晚这一切,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于是我对众人说道:“走吧,咱们也该送秦婉儿上路了“。 第122章 他可怜可爱的宝贝 路九德传来的信儿里,只有他知道的消息。 傅含璎让如意求托‘路哥哥’,把消息传给洪妃和赵淑仪,要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一起抗争。 她可没说自个儿在端宁长公主那里的布局! 路九德自然不知道。 他只是揣测着,两府间的争斗,许是洪妃出手,或是有人暗布风云,没有证据,自不敢乱猜,就平平写了事实。 元昭帝也不晓得,前朝后宫的风雨,都是他‘温柔爱撒娇’的宝贝贵嫔所为。 他心里想的全是,宝贵嫔肯定吓坏了,她那么可怜可爱的人,对皇后尊敬顺从,再没有挑衅的时候,结果,皇后不识恭敬,横生事端。 逼得他的含璎成了那样。 可怜那姑娘,天生体贴的性子,就是反抗也不会下狠手,只能拉着几个人,披着虎皮吓唬人。 路九德还说:宝贵嫔让他把信传给太后,求太后阻止一下…… 呵呵,那姑侄俩同气连声,有什么用啊? 终究是洪妃下了狠手,方才压住皇后的气焰,到是桑嫔那事,也是洪家姐妹拆穿的? 元昭帝拧眉,陷入深思。 —— 京城,后宫。 长孙皇后病了。 不是假装,不是遮羞,而是真的重病。 自从那日,长孙太后一番‘奴才论’,砸到她头上,砸进她心里,自骄自傲,觉得自己像仙女一样尊贵的长孙昭明,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当夜就起了高热,良辰摸她额头,火炭似的烫。 吓得她魂都快飞了。 太医院全体出山,针灸灌药,艾烧刮痧,办法都使尽了,才没让长孙昭明烧成个傻子。 皇后次日方醒,吵闹着要闭宫,长孙太后却不允。 她已经下定决心,一次就把皇后整治服了,绝不容她逃避,她下令,“六宫嫔妃,无论分位高低,都需要到凤栖宫给皇后侍疾。” 所有人都得面对长孙皇后。 包括洪妃。 包括傅含璎。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傅含璎晨起用过早膳,跟小文安亲相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起身前往凤栖宫。 她已为贵嫔,一宫主位,无需腿儿着来回。 如意传来轿子。 那是六人抬的大轿。 如兰和如萍两人陪着她,人分左右,好像护法一般,殷九禄提着扶尘,领路在前。 浩浩荡荡十来个人,也是威风凛凛。 这是身为贵嫔的体面。 她走后,宣和宫后殿里,梅嫔也坐着四人抬的小轿出来,身边是侍书和扶琴,没有领事太监。 宣和宫主位是傅含璎,总管太监只会跟着她。 七、八个人护着她前行。 很快来到凤栖宫。 彼时,傅含璎已经到了,正站着跟洪妃说话呢,梅嫔面冷如霜,无声下轿,来到殿内,解下披风,顺手递给宫女。 施然坐下。 立着跟良辰寻问皇后娘娘‘玉体可安康了?’的赵淑仪撇了她一眼,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来。 殿里满打满算,无论分位高低,谁都没坐~ 她立着,洪妃立着,宝贵嫔立着,偏偏傅梅仙一屁股坐下了。 呵呵。 人家那屁股连着后背,后背站着太后。 是硬啊! 赵淑仪撇嘴。 这时,内殿里,有个面生的嬷嬷出来,深深弯下膝盖,口中恭敬道:“奴婢拜见诸位娘娘和小主儿!” “皇后娘娘醒了,请娘娘和小主儿们内里侍疾~” 面生嬷嬷姓钱,原是长孙太后身边的,如今拔到皇后这里当差。 算是顶了白嬷嬷的大管事之职。 老太太的‘脑髓震荡’严重了,这回炕都下不了,太医诊断她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健忘、耳鸣、头疼头晕什么的。 已经不适合在掌权琐事。 长孙太后让她荣养。 白嬷嬷沉默许久,没有拒绝。 凤栖宫归了钱嬷嬷管,近来妃嫔疾侍,都是她周旋了。 “劳烦嬷嬷了~”赵淑仪笑了笑。 洪妃转身,领头走进内寝,众嫔妃按照分位跟随。 傅含璎站在洪妃身后,左边是赵淑仪,右边是梅嫔,一众人鱼贯进入内寝,其中,低位小嫔妃们被良辰带走,煎药的煎药,烧水的烧水~ 剩下几个一宫主位,搬了凳子坐到皇后娘娘身边儿。 傅含璎的视线,远远落到长孙皇后身上~ 她真的…… 啧啧。 “瘦了不少啊。” 蝇蚊般喃喃,她朱唇微微勾了起来。 长孙太后那一声声的‘你是个奴才’,深深打压了皇后高傲的心,凌迟了她的灵魂,原本身形便清瘦的皇后,如今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她陷在锦被堆里,像一截裹着绫罗的朽木。 素日梳得一丝不苟的云鬓散了大半,几缕发丝粘在汗涔涔的额头上,九凤戏珠的步摇歪斜挂着,随着急促的喘息一下下刮擦着枕上鸾纹。 她的脸色蜡黄,颊上浮着两团病态的潮红,嘴唇却灰白干裂。 狼狈不堪啊。 完完全全是一副丧家败犬之态。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 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傲慢如面对草芥般,想抱走别人亲生骨肉的‘国母娘娘’,‘一朝皇后’,轻轻松松被整治成这个模样,却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没弄清楚~~ 傅含璎含笑看着长孙皇后把仇恨的目光,死死盯向洪妃和赵淑仪。 她轻轻垂下眼帘,遮住笑意满盈的目光。 “娘娘,请您服药吧。” 外间,柔贵人小心翼翼端着药进来,洪妃上前接过,赵淑仪拿来勺子,递给洪妃,傅含璎拿出手帕,梅嫔用薄纸包起蜜饯果子。 她们来到长孙皇后榻前。 洪妃半蹲身子,一勺一勺体贴喂药。 赵淑仪时刻关注着。 傅含璎拿手帕替长孙皇后擦去唇边药渍。 梅嫔喂她蜜饯果子,又把手抵到她唇下,等着她吐出核儿来。 真真的一人动,万人奉。 看着是真的尊敬万分! 但…… 长孙皇后不那么想啊,她被这样伺候着,心里却像火烧般刺痛,身下躺的仿佛不是凤榻锦被,而是刀尖针海,钉得她浑身生疼。 她一双眼睛,充满恨意和羞耻,直愣愣地瞪着。 洪妃被她瞅得浑身汗倒竖,暗暗叫苦。 第123章 这回可挨打了~ 长孙皇后已经从太后那里知道,今番之事,是洪妃主谋,赵淑仪辅助,傅含璎敲边鼓,三人合力,把她整治成‘众叛亲离’的样子。 她撇下软弱无能的赵淑仪和没有根基的傅含璎,直接把仇恨的箭,扎向洪妃。 肯定是她干的。 她就是主谋,剩下那两个,不过是她手中的刀罢了。 长孙皇后这么认定。 洪妃…… 她也清楚的知道,长孙皇后知道她干了什么,心里也苦,从此要被皇后和太后盯上,只是,她如今尚未反应过来,这两位已经把承恩公府和桑国公府反目的仇,记到了她的身上。 她只以为,自个儿干的就是‘挑拨离间’,搞长孙皇后的心腹。 她也…… 反正没后悔。 毕竟,长孙皇后成了这个模样,半死不活的,肯定是抱不走她和赵淑仪的孩子的。 “娘娘,臣妾服侍您漱口。” 她眉目平静,温声细语地伺候长孙皇后。 态度极好。 风雅从容。 但,身为‘败犬’,看着‘胜者’这般姿态,长孙皇后心里的羞愤更重,深深觉得洪妃是在羞辱自己,她的脸色发青,强忍眼泪地接受着‘胜者’的炫耀和凌迟。 妃子们伺候她用完早膳、午膳、又喝了回药,眼看要午歇了,众人可以离开。 下午,便是低位妃子们服侍。 “臣妾们告退。” 洪妃领着众人屈膝走了。 梅嫔落到后面,她没离开,反而转身回了内寝,良辰看了看她,也没阻止,她顺利摸到长孙皇后的榻边。 她弯腰垂眸,拧着眉头,眉目清冷地注视着。 刚刚经受过‘凌迟’,觉得浑身都快虚脱的长孙皇后,感觉到那样明显的视线,她睁开眼睛。 微微一愣,旋即,绷住面容,“你,你回来干什么?” “不是让你们退下了吗?” 面对给她献计‘抱子’,从而引发一切争端的人,长孙皇后态度很不好。 梅嫔神情淡淡,仙姿缥缈,不晓得是不在乎,还是没看出来,她的柳眉轻轻蹙着,好像有什么疑惑般,目光上下,细细打量。 长孙皇后被看得浑身发毛。 “无礼,你直视本宫做甚?” 她拧眉,想开口把人喝走,然而,一句‘退下’未等说呢,梅嫔突然幽幽一叹,声如清铃幽谷,她道:“表姐,你就这样认下屈辱了不成?” “嗯?”长孙皇后一怔,目露疑惑。 梅嫔见状,便自顾自坐到床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怜爱’目光看着她,“表姐,我知道近来你多灾多难……” 她虽只是个‘嫔’,后宫也有眼线,更有长孙太后偏爱,皇后和洪妃的‘官司’,她当然知道。 心里嫌弃表姐太过无用,居然会被区区妃子算计,整治成这个模样。 梅嫔又隐隐有些自傲:果然啊,一国之母,不是谁都能当的,德不配位,碌碌无能的下场,就是像表姐这般。 不是谁都能如她,有陛下和姨母偏爱,悠然高卧,便有人把孩子送到她手里。 今晨出门时,尚厌恶二皇子瘦小虚弱的梅嫔,现在又得意起来。 她微微弯起嘴角,充满优越感地道:“洪妃不守妾妃之德,居然暗害主母,表姐你也……” “呵呵呵~” 那般平庸愚蠢~ “不小心着了道,急得病了!” 梅嫔淡声。 她知道的,仅是宫里发生的事,朝中如桑国公府和承恩公府的反目,身为内宫嫔妃,她是不知情的。 于是,悲悯俯视皇后,她教训道:“表姐,不是我说,你也太脆弱了,区区一个奴婢而已,死了就死了,哪值得你害病?但,要我说,这样也有些好处,嫡母病了,身为庶子庶女们,哪能躲轻闲?” “你满可以把三皇子抱进来,让他替嫡母侍……” 一个‘疾’字没出口,风榻里,长孙皇后猛然翻身而起,扬起巴掌狠狠扇向梅嫔那张布满兴奋的脸。 ‘啪’。 一声脆响。 梅嫔脸颊瞬间红肿,差点摔下床去,她捂住脸,愕然质问,“表姐,你这是……” “闭嘴!!”长孙皇后气得脸色通红,全然顾不上凤仪,她一下子把梅嫔推下床,见她摔了个屁股蹲,疼得脸上变颜变色。 皇后心里一阵痛快。 她厉声斥道:“贱人,你敢用妖言蛊惑本宫!!” 本宫落到今日下场,大半始于你那句‘抱养’!! “本宫乃皇子皇女的嫡母,爱他们如亲生,如今得病,怎舍得劳动他们?” 本宫已经有了‘残害妾室’的恶名,这还不够? 让不满周岁的庶子给她侍疾? 梅嫔害她!! 长孙皇后愤愤下榻,抬腿狠踹她的胸腹,梅嫔又疼又羞,紧捂胸口,大声喊道:“皇后,你这是干什么?啊啊啊!!” “疼,别别,来人啊,皇后疯魔了!” “救命啊!!!” 她尖叫。 皇后全然不理,把最近受的窝囊气,全踹出去了。 梅嫔被踢得满地打滚。 屋外,良辰面沉如水。 她听见梅嫔那句‘区区奴婢,死就死了’的话。 “皇后居所,尔等安敢私闯?” 她铁面无私,拦着扶琴和侍书。 扶琴和侍书听着内寝里,自家姑娘的惨叫…… 若按往常,以她们的忠心,应该不管不顾,直接冲进去了,然而如今,步子迈动时,脑海里猛然闪过司棋和墨画的脸。 两人身子同时一僵。 “奴,奴婢不敢~” —— 梅嫔服侍长孙皇后时摔了跤,不止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听说骨头都摔坏了。 好多人看见她两个婢子,连抱带扶地把她搬上轿子。 梅嫔捂着肋骨,满脸泪痕,坐着轿子,连声‘哎呦哎呦’地穿过御花园回宫了。 宫婢们添油加醋,兴致勃勃。 而梅嫔…… 流着眼泪,羞愤欲死地回到宣和宫,扶琴和侍书搀她下轿,她捂着脸往后殿方向走,可是,刚到院中,傅含璎快步从正殿出来,直接堵住她。 “含璎,你,你干什么?” 梅嫔赶紧侧脸,拼命把背脊挺直。 显示风骨。 可惜,肋条一阵疼,让她青肿的脸染上惨白。 傅含璎没言语,而是冷若冰霜地瞅着梅嫔,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梅嫔被看得浑身发毛,刚想说什么,突然间,傅含璎抬起腿来,冲着她的肚子狠踹过去。 第124章 皇后打我,傅含璎也打我 大夏崇尚女子清瘦,飘然若仙。 梅嫔乃是‘仙中仙’。 她…… 身高一五六,体重也就七十多斤,走的是‘轻身如燕’的风格。 傅含璎一米六八,体重一百二,高挑丰腴,艳若桃李。 不夸张地说,她的大腿,快跟梅嫔的腰一边粗了,于是,那一脚,含恨而出,用尽全力,结结实实。 踢得梅嫔整个人直着飞出去两米多远。 “呕,呕!!” 梅嫔都被踢吐了,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她疼得眼冒金星,惨叫都喊不出来。 傅含璎这一脚,比长孙皇后整轮打她都疼。 毕竟,长孙皇后跟梅嫔一个风格,都是单薄削瘦,又久病不支,哪有体力打人? 不像傅含璎,从知道梅嫔进谗言那天起,就憋着要打她。 绝对的竭尽全力。 梅嫔被踹的,扶琴和侍书两人都没拽起来。 “二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因何无故伤人?” 侍书看着自家姑娘嘴角那抹血,惊骇质问。 傅含璎面冷如霜,大步流星上前,俯身揪住梅嫔的头发,直接把她提起来。 “啊啊啊啊!!” 一身七十多斤的重量,仅有头皮支撑,其痛苦可想而知,梅嫔四肢乱晃,两眼上翻。 终于疼出尖叫。 “放开我!!傅含璎,你放开我!!” “你疯了吗?” “你们都疯了吗?” 为何今日都要打她!!表姐打她,含璎也打她。 一群蛮横无理,不守女德的贱人!! 身为宫妃,怎能动手啊!! 梅嫔像个小王八般,疯狂摆弄四肢,想要挣扎。 那边,侍书和扶琴见状,迟疑要上前帮忙,谁知如意带着殷九寿,赵九?过来,直接把她们压住了。 “拿来吧你!” “老实点儿。” 几人喝斥。 傅含璎冷眼,四肢修长的她,长臂一展,梅嫔那舞动的小胳膊小腿儿,根本碰不着她。 她一手揪着梅嫔的头发,一手轮圆了,正反抽梅嫔的耳光,速度极快,下手极狠。 ‘啪啪啪啪啪啪’的脆响,应着梅嫔‘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 在宣和宫上空回荡。 柔贵人听见动静,从后殿走廊探出个脑袋,直面惨烈画面,眼睛瞬间瞪圆。 “哦~~” 她惊恐捂脸,不敢去看。 但…… 指缝是张开的,露出瞪的圆圆,睁得大大的眼睛。 她看得心旷神怡,呃,不不不不,是胆战心惊啊。 柔贵人‘瑟瑟发抖’~ 傅含璎眉眼如刀,耳光不停,边打边骂,“姐姐,傅梅仙,自从进宫后,你屡屡抛弃我,针对我,我看在祖母和母亲面子上,从来都只是嘴上责备你几句,从来没报复过!” “结果呢?” “你把我当成泥捏的啊!” “皇后娘娘要抱走我的孩子,这是你建议的对吧?我是你亲妹妹,文安是你外甥,你却要让我们母子分离!!” “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贱人!!” 傅含璎怒声斥着,下手越发狠,心情也是通畅至极,自重生后,的确,她是没少坑傅梅仙,也把她整治得挺惨。 但,暗中行事哪有拳拳到肉来的爽快? 耳光扇在姐姐脸上,听着她‘呜咽小狗’般的痛呼,傅含璎朱唇都忍不住咧起来了。 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理由始终不充足,直到如今…… 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无论做出什么来都是正常的,更何况如此行事,还能蒙骗一下长孙太后! 傅含璎抽的老开心了。 在她手下,傅梅仙被打的如同风中荷花,‘摇头摆尾’,张嘴吐出带血的牙。 跟如意等人撕扯的扶琴和司棋,则在傅含璎骂出那句,‘母子分离’之后,挣扎动作便缓下来。 “损人不利己,缺德带拐弯,姐姐,这俗语说的就是你了,若不是洪妃娘娘,我都不知道,背刺我,要夺我孩子的,居然是我的亲姐姐。” 傅含璎抽得手掌生疼,就停住了,下脚去踹她。 梅嫔毫无反抗能力,被打得直翻白眼。 傅含璎也不停手,直到看她像是要被打死了,这才冷笑地展臂一甩。 ‘啪~~’ 梅嫔像滩烂泥般,摔在地上。 瞳孔都有点扩散了。 “呜呜呜呜~” 她‘呜呜咽咽’发出痛苦呻吟,眼神恶毒向上看,口中嘶哑喊,“呜,我,我要去告你,姨,姨……” 姨母!! 梅嫔脸眼里,血泪横流。 “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傅含璎居高临下,面若寒冷,她冷声道:“傅梅仙,离人母子,天地不容,今番,你没成功,我也只是给你个教训!” “但是,你若再敢如此,我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饶了你。” “旁的,我都能容忍,但你动我的孩子,呵呵,大不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放开她们!”她突然抬头,指向扶琴和侍书。 如意、殷九寿和赵九禄忙松手,扶琴和侍书颤着身子,垂脸儿跑上前,扶起着梅嫔,一言不发。 “你们可以带她去见太后娘娘了,今日我殴打宫嫔,有什么罪名我受着,我倒要瞧瞧,太后娘娘是否也认同,嫔妃背后煽风点火,夺人儿女!” 傅含璎高声,甩袖而去。 如意、殷九寿和赵九禄面无表情,飘然离去。 扶琴和侍书理亏又心虚,眼睛都不敢抬,甚至不敢叫人,只是七手八脚把梅嫔搀起来…… 后殿,一直偷偷看热闹的柔贵人,赶紧把头缩回去,准备跑了,但,她的唇角一直勾着。 心情十分畅快。 “不,不回去,带,带本宫去见姨母,呜呜呜,姨母!!” 梅嫔软塌塌的挣扎,叫嚣的声音透着虚弱。 扶琴和侍书对望一眼,有心想劝自家姑娘‘别折腾了’,然而,终是话到喉间,没有出来。 她们默默传来轿子。 ‘招摇过市’的去慈安宫了。 看见梅嫔惨状的宫女太监不知几凡。 她真是彻底出名了。 而到了慈安宫,见着长孙太后,梅嫔哭着诉苦告状,“姨,姨母,呜呜呜,皇后打我,傅含璎打我,她们,她们……” 贱人。 “您要替我做主,呜呜呜呜,我是无辜的!” 她疼得语意含糊。 长孙太后见她惨状,却是陡然松了口气。 第125章 陛下要回来了~ “看来,宝贵嫔的消息,的确都是从洪妃那里来的,她也没什么城府,被惹急了,也就是动手打人,当面放狠话而已!” 长孙太后喃喃,怜惜外甥女的同时,也隐隐松了口气,她吩咐胡凡,“去太医院,把哀家常用的太医请来,给梅仙看伤。” “是~” 胡凡领命。 长孙太后又命人把梅嫔扶好,请到贵妃榻里。 期间,梅嫔一直‘呜呜咽咽’,“姨母,替我报仇,呜呜呜,她们欺人太甚~” 长孙太后温声安慰,没有答应。 没一会儿,太医过来给梅嫔看了伤。 别说,还真的…… 挺严重。 梅嫔嘴里牙根松了三颗,里面掉了一颗,脚踝崴了,肋骨裂了,胳膊上划出三道深深的血印子! 另外,淤青红肿,擦伤血痕,更是数不数胜。 脑袋都比原来大了。 以往清冷的瓜子脸儿,彻底打成圆圆大饼脸。 长孙太后看着,的确是很心疼的,但是…… “梅仙,你这伤啊,嗯,也,咳咳咳,也分不清是昭明,还是宝贵嫔打的。” 梅嫔挨傅含璎痛殴之前,在凤栖宫也是让长孙皇后拳脚相向过的,太后想追究傅含璎,就不能饶了皇后去。 况且,皇后愿意打人,把心里的憋屈和怒火发泄出去。 长孙太后是有些高兴的。 毕竟,她强逼侄女认清事实,是想把她压服了,而不是逼死了。 “算了吧,梅仙,你就当体谅你表姐,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至于宝贵嫔……” 唉,梅仙进言皇后抱养孩子,算是把洪妃、赵淑仪和宝贵嫔全得罪了,尤其是宝贵嫔,那是她妹妹,如此背刺,的确骇人听闻。 关键也没好处。 洪妃等人深恨皇后,做出好大事情报复,那会轻易放过梅仙吗? 梅仙天真善良,又没有皇后的身份和家势,倒不如,这一番受了宝贵嫔的打,也算是给洪妃等出气,把这桩事了结。 “好孩子,算了吧。”长孙太后温声细语地安慰。 梅嫔:…… 目瞪口呆。 她哭,她求,她不依不饶,甚至放下狠话,长孙太后也不生气,咬死口不答应。 梅嫔泪流满面,灰溜溜地回了宣和宫,进得后殿,立刻挥毫给家里写了信。 “我要把傅含璎的恶行告诉祖母,告诉父亲,告诉弟弟们,我要把她除族,把她除族!!” 梅嫔叫嚣着。 信,就在次日,很顺利地到了傅家人手上。 知道大孙女掉了牙,断了骨头,被打得跟猪头三般,傅老太太愕然失色,焦急心慌命下人准备帖子。 “我要进宫,我得去看看梅仙,含璎,那个死丫头,她疯了吗?她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她姐姐?” “我饶不了她!!” 老太太疯癫般往出冲,眼睛赤红,然而,刚到门口,傅夫人带着两个儿子,急匆匆赶来拦住她。 “这么晚的天了,婆婆,您要去哪儿啊?”傅夫人皮笑肉不笑。 她堵着大门。 傅老太太怒气一顿,面色难看,“我……” “您想进宫是吧,因为梅仙?”傅夫人见她犹豫,毫不留情破戳破,“宫里的事,如意写信告诉家里了,梅仙没了分寸,好端端的要害手足~” “含璎是我这个继室所生,无足轻重,天生差梅仙一等,这也就罢了,但是,梅仙不该该怂恿皇后抱养三皇子啊!” “那是沾着咱们傅家血脉的龙嗣,未来,傅家三代富贵都在他身上呢,梅仙要让他离开生母?她想干什么啊?掘咱们自家的根?” “这可真是吃里扒外了。” “傅家对她不薄,举全家之力供养她,含璎都给她当奴才了,她还要如此?真真的,一点都没把家族未来放在眼里啊。” “婆婆~” 傅夫人阴阳怪气。 傅老太太瞠目结舌,瞪了半天眼睛,吭哧吭哧说出一句,“那,那含璎也不能打她啊,说是牙都掉了……” “打掉她牙如何?敢抱二姐的孩子,腿给她打断都是应该的。” 傅修竹阴柔着脸。 语气狠厉。 成了太监,他在科举上的路算是没了,未来想富贵,只能靠裙带! 谁想把三皇子从傅家身上拉走,谁就是他的死敌。 “祖母,大姐的确过分了,也该受些教训!”傅修贤小声嘀咕。 娘对他说过,养在大姐膝下二皇子的身体情况。 当然是三皇子更好。 那是有血缘的。 “可是,可是,梅仙挨打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人~”傅老太太看着儿媳和孙子们,口中呐呐。 三人闻言,异口同声,“为了家族,她受点委屈怎么了?” 为了家族,受点委屈怎么了? 这句耳熟非常的话,扎得傅老太太眼前一黑。 “你姐姐是家里长女,又是太后的亲外甥女,身份尊贵,她好,咱们家才能好,含璎,你要懂事,好好辅佐她……” “含璎,别跟你姐姐比,你跟她不一样,她担当着家族荣誉,很辛苦,所以,家里才偏着她些地!” “你姐姐久久不孕,你进宫替她生个孩子吧,含璎,这是为了家族,委屈你了……” 这些话,字字句句,她都曾经对傅含璎说过,也是口口声声为了‘家族’,但,但,“我可怜的梅仙,为了家里,就要牺牲你吗?” 傅老太太悲声,刀割着自己的肉,终于知道疼了,她想着大孙女的惨状,就悲呼着不管不顾要往出闯,然而,没等推人,突然身后传来男声急呼。 “母亲不可,母亲不可啊!” “不能进宫,不能让含璎背了恶名,遭陛下厌弃。” “梅仙那里,委屈委屈她吧。” 傅老太太一怔,骤然回头,就见儿子那张焦急的脸庞,由远而近。 儿子也弃了梅仙!! 全家只剩下她一个老不死的,还心疼梅仙了!! 血一样残酷的事实,砸到傅老太太心头,她承受不住沉重的打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闭眼前,她仿佛看了儿媳得意勾起的嘴角。 也真是…… 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 梅嫔写出去的信,仿佛石沉大海,半丝波澜都没掀起来。 宫里宫外,没有人对她遭受殴打的事,提出提议。 甚至,连同情都没有。 所有人口中都只谈论一个话题。 “陛下快要回来了~” 第126章 朕的宝贝受苦啦!! “陛下回来了~” 祭典祭完了,元昭帝搬师回京。 “还剩下几天了啊?” 宣和宫里,傅含璎幽幽叹息。 “听说已经到三合县了,再有两天就能回来!”如意眉飞色舞。 她是真开心。 陛下回来了,自家姑娘有靠山,不用那么辛苦算计了。 然而,她的兴奋没有感染姑娘,反而,傅含璎的眉眼一垂,沉默半刻,幽幽道:“今日晚膳不用进了,明、后两日,我一餐一个馒头就是!” “姑娘,您这做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用膳啊?” 如意大惊。 如兰和如萍也是惊愕,焦急劝着,“娘娘,无论如何,不用膳可不行,对身体不好……” “我也知道对身体不好!”傅含璎平静,双手摊开,“但是,你们不觉得,我活得太滋润了吗?” “你们看看我!” 面色红润,气血旺盛,体态丰腴,活力十足。 一看就是月事来得极准,极好,半点都不痛的健康女子。 “陛下出宫祭祀先帝,我‘凄凄苦苦’携幼儿留下,孤苦伶仃,日夜思念,苦害相思,又遭受皇后迫害,差点被抱走孩子……” “如果形象,跟我的模样匹配吗?” 艳若桃李的,谁会信她过得不好啊! “呃~” 三个‘如’同样沉默,六只眼睛上下打量主子。 片刻! 如意小声,“那也不用饿两天吧~” “有馒头呢!”傅含璎抿唇,幽幽一叹,“更何况,吃两天吧,说不定能瘦点儿。” 打了傅梅仙,又天天观赏长孙皇后的‘败犬’模样,实在太开心,她就多吃了点,最近又胖了些。 正好借这个机会减减。 “吃两天馒头,许是能瘦个三斤、五斤的~” 她盼望着。 元昭帝的回归,宫中反应不一。 长孙皇后是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元昭帝会对她如何…… 自知道没了生育希望后,便瑟缩在景泰宫,一直称病的桑嫔,小声呜咽着,心里又怕又慌。 洪妃和洪充容找来赵淑仪商量。 承恩公府和桑国公府闹得太大了,她们不晓得,陛下会不会迁怒? 遂彻夜密谈。 梅嫔焦急的找补牙匠,想把她掉的牙补好,免得烈郎瞧见她的丑陋样子。 慈安宫的灯,一夜未灭。 时间匆匆,流水而过,转眼,元昭帝进京了。 “陛下御驾进了德正门……” “百官跪迎……” “陛下受百官朝拜……” “陛下召内阁众臣议事……” “陛下于乾坤殿,召了承恩公和桑恩公……” “二位国公,牵手泪眼,相携离去,言归于好了。” 凤栖宫里,小太监来来回回地跑,传递的信息,长孙皇后一身宫服,巧施粉黛,妆点着她蜡黄枯瘦的身躯。 她握拳,表情紧张,直到听见‘承恩公和桑国公言归于好’,神色才略略轻松了些,“良辰,备好膳食,等陛下过来用。” “是,娘娘。” 良辰领命,转身欲离。 长孙皇后神色犹豫,突然开口唤,“等等。” 良辰停步回首,神情疑问,“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长孙皇后抿唇,沉默片刻,苦笑阖眸,她道:“多备些荤菜,陛下爱吃。” 她自觉终于低头,牺牲良多。 “是!” 良辰应声,低下的脸庞掩住嘴角讽刺的笑。 娘娘啊娘娘,备些荤菜,就算是向万岁低头了? 哈哈哈。 您当万岁爷是我们这样的卑贱奴婢吗?您稍微抬抬手,瘪瘪嘴,就要感恩戴德? 人家不会的。 就像您从来不在乎我们的性命和心情一样,万岁也不会体谅您! 美景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盯着您呢。 她沉默着出去备膳,待得一桌三、五十道菜,都准备好了,钱嬷嬷沉着脸回来,下跪禀告道:“娘娘,万岁爷御驾宣和宫了!” “什么?” 长孙皇后一怔,不敢置信的惊声,“他去见谁了?” 皇帝祭祀回宫,不见皇后,反而去嫔妃宫里,她,她这个国母,还有什么脸面? “回娘娘,陛下是给宝贵嫔传了旨!”钱嬷嬷小声。 长孙皇后:…… 眼前一黑。 —— 宣和宫,正殿。 时隔两个月,傅含璎又一次看见了元昭帝。 “瘦了,含璎你瘦了!” 元昭帝一脸心疼。 傅含璎:…… 那是啊,肯定瘦了,饿了两天,掉了五斤肉,可不是瘦了吗? “陛下,您辛苦了,天寒地冻,风雨劳顿。” “你都黑了啊。” 是真的黑。 比走的时候差了一个色儿,但筋骨也比那会儿强健。 身材都变好了。 龙袍穿着紧绷绷的。 “陛下受苦了。” 傅含璎哽咽。 元昭帝看着她苍白(饿的)的脸颊,没有血色的朱唇(渴的),憔悴的神情(一夜没睡)和带着血丝的眼睛(揉的),他心情复杂至极。 祭祀途中,路九德几天一封的加急信,是从来没断过的,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宝贵嫔在宫中是什么处境。 亲生孩儿要被夺走,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她肯定是害怕的。 但…… 知道归知道,总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她憔悴好多。 “含璎。”元昭帝心软成泥,他抬胳膊,轻轻握着傅含璎的手,把她拉到榻边坐下,语气温柔地道:“朕无事,没有辛苦,反而是你,在宫中独自带着文安,真是劳累了。” 如意:…… 如兰:…… 如萍:…… 宣和宫一大堆大人。 娘娘独自带三皇子? 我们不是人吗? “……朕出去几个月,爬了柠山,拜了大佛,也替你和文安请了两道平安符,这会儿正供在太庙里,等明日让季元白给你带过来。” 他温声,伸手抚摸着傅含璎的脸颊,“除了这些,朕还带了些旁的玩意儿,给你和文安赏玩。” “你想不想听听朕来往的趣事儿,真有挺多的……” 傅含璎妩媚眸儿明亮,笑吟吟点头。 仿佛,只要元昭帝回来,她就什么苦楚都没了,也什么都不用怕。 元昭帝见状,自然越发怜爱,他抱着傅含璎,低低絮语间,亲吻她的嘴唇。 屋里…… 三个‘如’对望一眼,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第127章 身体壮壮的 出宫祭拜之时,元昭帝嫌麻烦,一个嫔妃都没带,他又是急行军,天寒地冻去祭拜的,后来又着急回来。 那真是…… 素了好几个月。 二十多岁的皇帝,身强力壮,又爱吃肉,那真是血气方刚,看见树洞都想捅两下呢,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见和心的嫔妃了。 他当然想要。 不过,见宝贵嫔‘憔悴虚弱’,他心里也是疼的,便没直接如此,而是狠狠亲了她几口,把她的舌根都裹疼了,这才恶形恶状地放开她。 他让傅含璎去午歇。 睡得足足的,晚上才有力量。 昨儿熬了一宿,才显得容颜憔悴的傅含璎:…… 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元昭帝把如意叫进来,又唤来屁颠屁颠,自己跑过来的路九德,令他们传膳,飞快用完后,又去偏殿看三皇子。 “他身体怎么样?每日喝奶几回?尿溺几回?可有夜起哭闹之相……” 元昭帝不懂养孩子,但他会问。 奶嬷嬷们跪着,恭恭敬敬地回答,不敢有半点怠慢。 小文安已经四个多月大了,本就生来壮的他,被傅含璎养的肥嘟嘟的,胖得小脸都凸出来了,从侧面一看,跟小山丘似的。 他会翻身。 小胳膊小腿儿一蹬,就在偌大的摇车里,来回滚动,时不时‘咯咯咯咯’地笑,看着喜庆又招爱。 元昭帝忍不住伸手抱他。 小文安性子随和,不哭不闹,任由他抱,就是偶尔用小巴掌,‘啪啪’扇亲爹的脸。 一边扇,一边露出‘无齿’地笑容。 “哈哈哈哈哈~~” 以元昭帝的身体,小婴儿的巴掌跟‘摸’差不多,他也笑着回应,用脸上的胡子扎他。 小文安左右摇头,‘呯呯’狂扇。 奶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娘嘞。 打皇帝了!!! 三皇子在她面前扇皇帝耳光了!!! 她,她知道陛下疼爱娘娘,也疼爱儿子,肯定不会生气的,但,但,能不能先让她退下,别亲眼目睹。 她好怕啊!!! 元昭帝和小文安的‘你扇我,我扎你’游戏,玩了小一个时辰,小文安累了,喝奶睡着,元昭帝回到正殿,传召路九德,听他禀报后宫诸事。 这一报,天色晚了下来。 傅含璎醒了。 元昭帝赶紧放下公务,回到内寝,陪傅含璎用过晚膳,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期间,后殿的梅嫔含羞带怯出来,想要面圣,被如意带人堵了。 梅嫔刚想嚷嚷,高喊一句‘烈郎’…… 元昭帝已经迫不及待,握着傅含璎的手回去了。 彼时,天刚刚擦黑。 梅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烈郎’,满面温柔笑容拥着妹妹,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 她刚刚补好的牙根,隐隐作痛。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烈郎,你负我!” 梅嫔白衣若仙,痴痴落泪。 时至今日,她终于没法欺骗自己,含璎不是她的挡箭牌,陛下,陛下变心了! “烈郎……” 她像个女鬼般,对月呜咽。 身后,侍书满脸苦涩,柔声劝着,心里拼命祈祷:满天菩萨,无论哪路神佛,可千万别让自家主儿这副模样,被人瞧见。 要不然,陛下辛苦祭祀回来,普天同庆的日子,自家主子这白衣飘飘,对月嚎丧…… 多不吉利啊。 一个‘嫉妒’砸得实实的,再严重的,万一牵扯着‘怨恨陛下’,或是‘诅咒’之类的,主子有太后护着,自然无妨,但她们这些奴婢…… 墨画和美景尸骨未寒啊。 —— 梅嫔在后殿里的幽怨,傅含璎和元昭帝当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稍微转了两圈,消了食儿之后,便携手回到内寝。 “你们都退下吧。” 元昭帝挥了挥手。 内寝,如意和路九德等人,从善如流的离开,守到门口。 元昭帝半膝榻里,亲手放下帘子。 帝王之尊,以天下养一人。 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能让皇帝双膝下跪的人,的确没有几个,但…… 傅含璎做到了。 元昭帝结结实实跪在她面前。 …… 傅含璎脑袋撞到床板 “疼疼疼!” 她急的拍打元昭帝的胸膛。 触手邦硬,滚烫火热。 “这回好了吗?撞疼了?”元昭帝笑,伸手去揉她的头顶,见她不适应,又把她侧过来,两人脸对脸。 他亲吻她的唇。 两人翻云覆雨。 对此…… 傅含璎表示:她舍命陪君子。 呵呵! 天下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陛下能来,她就能来。 今儿她吃饱了,午间也睡足了。 谁怕谁啊? 这一闹,就是半晚上,直到月色过半,三更天了,两人才精疲力竭地停下。 傅含璎双腿打战,眉眼却很艳丽。 她……也素了很久了。 至于元昭帝,跟被什么妖精吸干了精气似的,连洗漱都不想了,搂着傅含璎闭眼睛睡下。 屋外,早早把热水准备好的路九德和如意面面相觑。 “路哥哥,怎么办?” 如意小声问。 路九德挠了挠头,往屋里瞅了两眼,也不敢打随便打扰,“等着吧。” 他瘪嘴。 两人瞪眼睛等,直到屋里,元昭帝小睡片刻,终于缓过点劲来了,他起身简单擦洗,又帮依然熟睡的傅含璎收拾好。 这才回榻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宝贝,沉沉睡去。 次日…… 大概是太累了,元昭帝起得有些晚,到是傅含璎精精神神,笑着准备送他上朝。 双腿发软,腰有点酸的元昭帝:…… 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腰,又看着红光满面,被滋润透了宝贵嫔,他心里有几分得意,又有些欣慰。 看来宝贵嫔身体很好,没损了根本。 “朕去见见文安……” 第128章 那是本宫的昭仪之位!!! “朕陪文安说会儿话,就去上朝了,晚上在来看你们。” 元昭帝说着,转向偏殿。 傅含璎就叫如意去准备早膳。 早晨吃得清淡,主食是生滚鱼片粥加鸡蛋饼子,配菜则是老样子,八凉四热两道汤,只有一味黄焖鸡稍微麻烦些。 鸡蛋饼子撒满芝麻,味道极香,极软,带着些葱油的焦香,入口外层酥脆,内层松软,又带着些面粉淡淡的甜味。 一口咬下去,能感觉到面丝被层层扯开。 鱼片粥是纯净的奶白色,粥面飘着细细的米油,爽滑鲜嫩的鱼片,入口即化,配上软糯鲜香的米,令人唇齿留香。 帝妃两人昨夜‘劳累过度’,已经相当饿了,元昭帝就着粥,吃了八张饼子,大半个黄焖鸡,又把配菜一扫而空的时候…… 傅含璎也吃好了。 一旁被奶娘抱着见父母的小文安,睁着大眼睛瞅着桌上的‘狼狈’。 他的口水流了出来,黑葡萄眼睛晶莹莹,透着那么渴望,甚至伸出了胖呼呼,还有肉窝窝的手,想去抓鸡骨头…… “哎啊,奴婢的小主子,咱们小呢,可不敢吃这个~” 奶嬷赶紧握住他的手,小声哄着。 心里暗喜:陛下和娘娘嘴都壮,结结实实的好养活,三皇子要是随了他们,可就不用担心了。 人啊,最怕的就是吃不下饭。 饭乃人中魂,小孩儿嘴壮,不容易夭折啊。 元昭帝吃饱,时辰已经很晚了,没功夫逗孩子,他仅是捏了捏小文安的胖脸,捏的人家小娃娃哼哼唧唧,直接拿脚踹他。 “嘿,胖小子,真是有劲儿啊。” 他哈哈笑着,转身上朝去了。 傅含璎送他离开后,把小文安留下玩…… 呃,陪他玩。 咳咳咳,生孩子不玩,有什么意义…… 况且,元昭帝回来,后宫有定海神针,她也不用谨慎着长孙皇后疯掉,拉人同归于尽,精神轻松不少。 正好玩耍。 宣和宫正殿里,传出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又喜庆又开怀。 后殿…… 梅嫔伤春悲秋,泪流不止。 陛下,陛下回来都没见她,简直是,是…… 呜呜呜呜! —— 元昭帝上朝去了,一忙就是好几天。 下朝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宣和宫陪傅含璎,看小文安,偶尔也去后殿坐坐,看一眼二皇子。 但没留下过。 倒不是嫌弃梅嫔红肿未消的脸和补完后,稍微差点颜色的牙,而是,一则梅嫔骨裂未好,不能侍奉,二则,他也知道抱养之事,乃梅嫔建议。 元昭帝心里有结,对青梅竹马很是冷淡。 梅嫔表面依然清冷,背地里枕头都哭湿了,扶琴和侍书劝她,挨了好几个耳光。 元昭帝也没去看洪妃和洪充容,连赵淑仪都没见,只让人把大皇女和二皇女抱到乾坤殿,询问几番。 就是陪女儿,也只是留她们,不去见人。 傅含璎品了品…… “他应该是觉得那三人对皇后出手太狠了吧,桑国公那事应该是被他扣到洪家头上了~” 端宁长公主是厉害啊。 不愧在宗室里赫赫有名,栽赃栽得天衣无缝。 洪家应该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倒是桑嫔,元昭帝去见她了,但没留宿,桑嫔怕他,不愿侍寝,又没法生育了,他何苦逼人家? 元昭帝问了,她想要什么补偿? 好好的女孩儿,刚刚进宫,就被皇后绝了生育可能,这是皇室的疏漏,自然要弥补。 “你家里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朕也懂了,是想送个桑氏旁枝女子进宫,生下孩儿,抱给你抚养。” 就像昔日的梅嫔和宝贵嫔,以及洪妃和洪充容,只是,桑国公更加谨慎,要送的真是旁枝女子。 旁到桑氏宗族老家。 那女子家里也有父有母,弟弟妹妹尽全,一家子都捏在桑国公手里。 而且,吸取傅含璎‘反客为主’的教训,他找的是家庭和睦,父慈女孝的,绝对能拿捏住的。 “陛,陛下……” 桑嫔茫然,家里的打算,母亲进宫时已经跟她说了,宫里宫外,也都想让她答应,母亲口口声声,“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孩子,下半辈子能靠谁呢?心采,你是宫嫔,更要有子嗣,哪怕是别人生的,抱养过来,好好抚养,尽心尽力的对他,哪里怕养不熟?” “那个女人,你也不用担心,你大伯和你爹会照顾好她的父兄,咱们也跟她商量好了,只抱她第一个孩子,日后她生的都是她的。” “她会恭敬你,不会跟你抢……” 母亲的谆谆叮嘱,言犹在耳,但桑嫔的神情,却越发的迷茫。 “臣妾,臣妾……” 抱养别人的孩子,真的好吗? 分离人家母子,人家会恭敬?会心甘情愿吗?宫里闹的好大事,美景死了,白嬷嬷还病着,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要抱别人的孩子吗? 不是自己的,怎么‘好好抚养’都不是。 爹膝下也有庶出,娘也抱养过庶子,彼此间是母慈子孝,和和气气的,但桑嫔知道,跟亲的就是不一样。 她需要一个这样的孩子吗? 需要到宁愿背着‘离人母子’的恶名,内疚一辈子? “陛下,臣妾不想要。”桑嫔咬唇,浑身颤抖着,鼓起全部勇气,她嚅嚅道:“臣妾不想要别人的孩子,不能生育,就不能了,臣妾也不敢怨恨皇后娘娘……” 只是再也不会跟她好了。 桑嫔哽咽,眨掉眼睛的泪水,“臣妾是宫妃,无论如何,陛下都会养着臣妾的,臣妾依靠陛下就好。” 万岁爷威武雄壮,身体那么好,应该是个长寿的,而她呢,身子被凉药坏了,搞不好,根本活不过万岁爷。 毕竟,万岁爷也就比她大八岁而已。 “臣妾相信陛下,全都仰赖您……” 桑嫔这么说。 看着一脸天真,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小姑娘,元昭帝深深叹了口气,他虽然跟宝贵嫔抱怨过,桑嫔把他当强盗,看见他就瑟瑟发抖,但如今桑嫔不在怕他,他又忍不住感慨。 那个每天只吃吃喝喝,就能开怀大笑的小姑娘,终归是没了。 “朕知道了。” 他沉声。 转天下了旨,给桑嫔封了昭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桑嫔心采,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昭仪,钦此。” 一道圣旨下来,旁人反应如何,尚且不说,宣和宫后殿,梅嫔暴怒,把屋里能搬动的东西全砸了。 “昭仪!!” “昭仪!!!” “那是本宫的昭仪之位,桑氏凭什么拿?” 第129章 她终于聪明了 昭仪之位,曾是独属于梅嫔的,她一直想着盼着,能重新得回来。 仿佛…… 只要昭仪位置回来,她的青梅竹马,她的烈郎,她的辉煌荣誉,就能跟着一块儿回来般。 可是! “为什么啊?那个桑心采,刚刚从宫外聘进来的黄毛丫头而已,她凭什么做昭仪?她有何功绩?” 梅嫔崩溃了,泪流满面地咆哮,“我才是烈郎的青梅竹马啊,我们,我们……”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个日日夜夜,我陪伴他六年,我是世界上最懂他,最爱他的人。” “他被含璎,被洪妃,被表姐那些愚蠢、庸俗、只要权势富贵,不懂真情真爱的女人骗了,我都不忍怪他,我全心全意,把心掏出来给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伤我?” “桑心采,不过是绝了生育能力罢了,她本就不得宠,况且,那是皇后绝的,凭什么拿我的‘昭仪’赔她?” “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陛下,烈郎,你怎能伤我至此?” “呜呜呜呜!” 梅嫔趴在榻里‘呜呜’哭。 扶琴和侍琴吓的浑身寒毛倒坚,头皮发炸,不顾满地碎瓷片,她们跪下苦劝主子,“您别伤心,您别难过,您,您,您……” 您小点声啊。 不要喊了!! 怕别人听不见啊!! 这样的怨怼之言,被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昭位是皇家的嫔御之分,哪就刻了您的名字,非是您的? 苍天啊,喊那么大声音!!! 她们也哭了。 偏殿里,柔贵人听着那嚎丧般的动静,艾艾期期蹭到窗前,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心里全是喜悦。 好好好,梅嫔娘娘,你骂得大声点,最好传遍六宫,传进皇帝陛下耳朵里,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贬了你的嫔位。 到时候,小文康就会归正殿抚养,宝贵嫔娘娘那么温柔、善良、和善、体贴的人,呜呜呜,她肯定不会分离她们母子的。 柔贵人泪目,开始日常‘诅咒’。 —— 桑嫔变成桑昭仪的圣旨,很快传开了。 六宫反应不一。 长孙皇后咬牙切齿。 洪充容嫉妒不甘,进宫时就压她一头,甚甚不懂的‘傻丫头’,到是高高在上,而她,洪家贤媛,京中有名的‘德容兼备’,居然还是个小小的‘充容’。 她日后见桑昭仪,需要下跪了。 “简直,简直……” “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陛下他,他毫无惠眼。” 洪充容气得跺脚。 倒是洪妃得到消息时,她正跟赵淑仪下棋呢,闻之幽幽一叹,放下棋子,摇头道:“可怜我一番辛苦,到最后居然成全了她。” “也真是,呵呵,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啊。” 跟她对弈的赵淑仪闻言,撇了撇嘴,心想:桑昭仪的进位,是用断绝生育换来的,皇后娘娘是那么肆无忌惮的主儿,她出手能轻吗? 一个闹不好,桑昭仪都要短寿的。 这是福气? 呵呵!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赵淑仪垂脸儿,默默想着,压下心里的嫉妒。 唉,后宫高位妃子里,压她头上的,又多一个了。 宣和宫里,已经知道后殿梅嫔‘砸天砸地’的傅含璎,都抿了抿唇,稍微有一点点羡慕。 作为后宫里,曾经升位升得最快,一年时间,从小小的八品美人,一路飙升至从三品贵嫔的她,都忍不住感慨。 “是快啊。” 如意笑着调侃她,“姑娘羡慕啦?” “是啊。”傅含璎坦然承认,跟她闹道:“所以,我的如意姑娘,你快去找你路哥哥,说说好话儿,让他替我向陛下吹枕头风,快快进我的位置。” “姑娘,枕头地方的风儿,您自个儿吹起来,肯定比路九德来得方便啊。”如意耸肩。 两人闹到一块儿。 正殿欢声笑语,跟后殿的‘打砸怒骂’,形成鲜明对比。 喜怒不曾是一个世界。 宫外,桑国公府里,桑国公本人都快气疯了,薅来桑二爷和桑二夫人,就是一通臭卷。 “你们到底跟心采说了什么?” “她为何突然进位?” “万岁又为何拒了我的献美!!” “我人都找好了,事情也谈完了,我连人家的爹娘兄弟都安排了,京里宅子也买好,就等心采点头,把人送进去替她生孩子?” “她反咬我一口!!” “老二,你做何解释!!” 桑国公怒目而斥。 桑二爷缩头垂脑,偷偷瞅自己媳妇儿,满面茫然,“贤妻啊,心采那里,她,她,她是……” 进宫传话的是你,你当时说她答应了,怎么,怎么反悔呢? “相公,大伯,我也不晓得,心采当时没反对啊,我以为她答应了。”桑二夫人也是惊愕。 桑老国公和桑老太太面色凝重,又兼气恼,两人一块儿吹眉毛瞪眼睛,冲桑二夫人高声嚷,“你,你明日递帖子进宫,当面问问心采,她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是被陛下补偿,她进位了呗。” 桑家吵得正厉害的时候,一道悠然惬意的女声,突兀插进来。 他们惊愕,回头一看,就见端宁长公主满面春风,笑容堆满,优雅施然进前。 几个宫婢端着锦垫软枕,款步上前辅好坐椅。 端宁长公主雍容落坐,目光环视。 内里,布满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她轻启唇角,挑眉道:“桑云洲,桑云林,事情很明显,桑心采已经不信任你们了,她不愿意接收‘你好、大家好,她未必好’的抱养选择……” 宫里局势变化莫测,进宫替人生子,却陡然起飞的人不是没有。 宝贵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接受桑家建议,对国公府自然是好的,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会拥有染着桑家血脉的皇子,可风险却是桑昭仪一个人承担。 失子之母是什么样?会展开如何行动? 呵呵,洪妃赫然在眼前啊。 “要本宫说,心采进宫一回,的确是长进了,真是聪明不少,不要是只知道吃的笨丫头……” 宫里什么都是假的,是虚的,只有分位是真的,昭仪比之嫔,每月的衣食份例,都翻了一倍,月银也多了三十两。 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 够她活着了。 “桑云洲,昔日桑心宜没了利用价值,你舍弃她,把她逼死了,如今,心采也违背你,你也想让她死吗?” 第130章 你又如何? 端宁长公主笑逐颜开。 满堂的桑家人,面如土色。 桑国公更是咬牙切齿,不知如何回答。 满屋寂静。 直到…… “大哥,大哥,你,你不会吧?心采她,她是不懂事,但弟弟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还是个孩子,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我会劝她,真的!” 桑二爷急急。 生怕说晚了,大哥铁血无情,真把他闺女‘牺牲’了。 心宜是大哥的亲骨肉,都该舍弃都舍弃的,更何况一个侄女? 桑二爷很紧张。 桑二夫人也连忙颤声,“大哥,我进宫说她,我,我明日就进宫。” 桑老国公和桑老太太哑口无言。 桑国公浑身乱颤,好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殿下,你我终究是夫妻,缘何不能同心同德!!” “一致对外啊!!” 皇后绝了心采地生育,承恩公府才是他们的敌人!! 端宁,端宁为何不去针对,反而里外搅扰,闹得府宅不安。 他,他和二弟是一母同胞,天生利益相合,“你,你……” “你缘何不能接受宝妞,缘何不能让逐川疼爱他妹妹?”端宁长公主冷笑,目光森然,“你和本宫夫妻一体?” “哈哈哈哈!” “即是一体,本宫亲生的孩子,怎么成了家里的‘污点’?” 一言而出。 满屋哑然。 看着端宁长公主面若冰霜的模样,桑国公瞠目结舌,心里第一次后悔。 早知道殿下这样在乎那歌女,当初何必苦苦反对? 安稳把人接回府,装个慈父模样,如今照样夫妻和谐,他指哪儿,端宁长公主就打哪儿?何必闹得离心离德!! 宫里助力没了,老妻的帮扶没了,只多了个看他热闹,幸灾乐祸的! 桑国公眼前一黑,悔得肠子都青了。 —— 封昭仪之旨,宫里宫外如何反应,元昭帝没在意。 自认为补偿了桑心采,他无事一‘心’轻地把积累的折子都处理完,终于,他有闲心去看看皇后了。 凤栖宫里。 他进得殿来。 长孙皇后携众宫婢屈膝问安,“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元昭帝面无表情的挥手坐下。 良美战战兢兢奉上热茶。 元昭帝没喝。 长孙皇后走到他身边想要坐下,可看着他的脸色,屁股都挨着椅子边儿了,想了想又没敢,尴尬地立在那儿。 像个雕像。 元昭帝目光环视,瞅了良辰和宫婢们几眼,略一思索,最终还是决定不给长孙皇后脸面。 他直接冷言,“皇后,你干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了!” 长孙皇后心里一悸,面上挤出笑容,故意做出无知的模样,“陛下说的什么事?哈哈哈,是您祭祀离开,托给臣妾的后宫大事吗?” “臣妾是,是有点没太做好,臣妾太年轻了,也没经验……” 她讪讪笑着,慌乱心虚。 元昭帝一双墨绿色的眸子,不染情意地看她,声音毫无波澜,他一针见血,“抱养子嗣,桑昭仪绝孕。” 一句话出来。 就听‘呯’一声,良辰带着宫婢们,齐刷刷的矮了半截。 全都五体投地了。 长孙皇后眼前一黑,万万想不到元昭帝这么不给她脸,当着奴仆的面掀她老底。 想到殿里那么多的宫女,还有良辰…… 长孙皇后突然产生了种浑身衣裳都被扒光,赤身裸体,身处闹市,被人围观光的羞愤欲死感。 她脸色惨白如纸,打着哆嗦,满含屈辱地跪下来。 元昭帝安坐俯视她,没有去扶,只是道:“皇后,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帝后和谐,于国于家,都有益处。” “但你呢?一味争强,身为皇后,宫务宫人都不曾摆布明白,你……” 一味把劲儿使在看不起他,顾怜自哀上了? 身为皇后,进宫三年,内务府、六尚局,哪个都没握到手里,洪妃使个计,就能折断她的臂膀? 就这,还有脸鄙视他? 一个妃子都摆弄不明白,还想抱养他的孩子? “陛,陛下,是她们不驯服!!是她们不守规矩!!是洪妃,是赵淑仪挑衅的,我为嫡母,抱养是抬举她们……”长孙皇后脱口而出。 元昭帝暗暗翻了个白眼,“皇后,人皆有欲,要真是给什么身份,就遵什么身份的规矩!” “天下怎么会有灭了的王朝?” “俗语为何又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四个字?” “黄天厚地,连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你一个皇后,凭什么?” 他毫不留情,“朕先不言,你想抱养应不应该,只说,就凭你的本事,自己宫里的管事嬷嬷,心腹宫女都能被算计成那样,你真抱了皇子皇女到膝下,旁人有心,他们能活几日?” 宫里一共就那几个孩子,有心人一出手,全死皇后宫里。 她怎么办? 搬石头砸天都没用了。 长孙皇后愕然,有心想反驳,那是洪妃太过卑鄙酷烈,居然用御膳房副总管的命来算计,但转念一想,美景屋里的订情信物,那太监手里的肚兜,两人被当场‘捉奸’…… 件件种种,显而易见。 凤栖宫里有洪妃的内鬼。 她进宫三年,手握大权,却连自己宫里的人是忠是奸,背后主子是谁都没盘清楚…… 长孙皇后语塞,反驳不出话来。 元昭帝却没有放过的意思,他心眼多小啊,桑昭仪看他像强盗,他都要跟傅含璎抱怨呢,更何况长孙皇后那样鄙视…… 他都拿小本本记着呢。 “皇后,你惯来觉得洪妃虚伪无能,赵淑仪软弱如泥,桑昭仪胆小贪吃,宝贵嫔见识浅薄,梅嫔高傲自贱,可她们都无事…… “除了桑昭仪外,她们都养着皇子皇女,但谁都没出过事,身弱如文康都已然养住。” “你呢?” “你又如何?” “你堂堂承恩公府的嫡出千金,凤巢之女,金尊玉贵,比之她们,你怎样了?” 元昭帝毫不留情。 长孙皇后脸红得像要滴血,羞愤欲死。 她几乎想跟元昭帝拼命,但…… 她不敢。 只能死死咬牙低头,感受着口腔里的血腥味。 第131章 娘娘真勇士也 长孙皇后想哭,想喊,想尖叫,想平等地咬路过的每一个人。 但她不敢。 她能看出来,从她嫁进皇宫之后,元昭帝对她的宽容和忍耐,已经随着四年的时间和她永不悔改的秉性消磨殆尽。 自己要是当面哭闹,元昭帝不会宽容。 更何况…… “臣妾有罪。” 长孙皇后的骄傲,也不允许她撒泼打滚。 她是承恩公的女儿,凤巢之女,当今皇后,她有自己的骄傲。 她挺直腰背跪了下去。 元昭帝没像往常一样,起身扶他,而是冷眉冷眼,淡淡说了一句,“但愿你心口如一。” 随后,转身离去。 次日,长孙皇后闭宫不出,宫权上交给了长孙太后。 长孙太后:…… 哀家都当太后那么久,安稳悠闲惯了,怎么宫权突然从天而降!! 后宫那么多事,复杂繁琐,她一个老太太,管起来多麻烦啊? 从心里往外,她不愿意接手,然而,元昭帝口口声声,“皇后生病,六宫无主,朕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痊愈,事情不好交给下面嫔妃们,只好麻烦母后,幸而母后慈爱,跟皇后婆媳相处如同母女般……” 意思明显,你侄女惹的祸,你帮着善后也很正常。 你如果不愿意,朕就把宫权交给洪妃她们了…… 那能行吗? 宫权本就敏感,洪妃又是害昭明的主谋,真把权利给她,昭明那脾气,不得把肺气炸了啊? 长孙太后替侄善后,只能说:“陛下想的周道。” 她累死累活,兢兢业业。 元昭帝念她辛苦,也没把事情做绝,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真的按照皇后病了处置。 垂问,关心,派太医诊治,开药,每月逢五、逢十,也都前往凤栖宫陪伴皇后。 当然,陪伴,就是单纯陪伴,连盖着棉被纯聊天都不是。 帝后一个内寝,一个外殿。 都不睡一个屋儿。 长孙皇后以往那些手段,什么‘哭泣乞求’、‘卑微讨好’、‘替皇帝亲手缝衣’、‘让御膳房备好吃的’,‘找太后劝解’,一一全都使尽了。 元昭帝也不为所动。 全然冷若冰霜。 直到长孙皇后那点羞出来的病,全都好了,她都没把皇帝哄回转,宫权依然在太后手里握着。 长孙皇后急了。 她做了个糊涂决定,从宫外弄了些‘东西’进来,偷偷使上了。 白嬷嬷头疾未愈,茫然无知。 良辰察觉了,可思之又思,没有阻止。 然后!! 后宫嫔妃们骤然得到消息,凤栖宫里,万岁暴怒,当场斥责皇后‘无德’,甩袖而去。 凤栖宫彻底禁宫,早晚请安都不用了。 长孙太后手里的宫权,被愤怒的元昭帝薅过来,分给了后宫高位嫔妃们…… 洪妃、桑昭仪、宝贵嫔,赵淑仪和梅嫔。 她们这些一宫主位,都分到了部分宫务。 洪充容差了一个分位,什么都没有,自幼接受主母教育,自认管理能力非凡的她,气得脸色铁青,当场没给赵淑仪好脸儿。 洪妃见状,赶紧赔笑脸圆场,好言好语把赵淑仪哄走了,这才开始劝妹妹。 洪充容赌气冷脸,不听她的。 洪妃万般无奈,私下分了她差使,她才破怒为笑,洪妃叹息,转而思索旁地去了。 皇后跟陛下到底因为什么闹掰的? 肯定不是抱养,否则,陛下回来那么久了,不会现在才发作! 把宫务给太后娘娘,便已经是陛下的惩罚了,所以…… 皇后娘娘又惹了陛下? 洪妃倒抽口凉气,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惊骇,隐隐的,又有一点点的佩服。 “娘娘啊娘娘,我侍奉陛下整整六年,每每见他,都毕恭皆敬,战战兢兢,恨不得跪下伺候他,唯恐他不悦,你,你……” “你怎么敢的啊?” “真为勇士,吾万万不及也。” —— 宣和宫里,傅含璎接到‘分宫务’圣旨时,她正和如意一起,整理元昭帝带回来的礼物。 整整八口箱子。 除了元昭帝亲口说给她和文安求的开光平安符——那个已经挂床头了,剩下的那些。 两口装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乃是元昭帝行程中捡着的趣物,诸如:形状奇怪的石头,极红极艳的枫叶,风干的绿梅,以及,某些郡县独有的饰品! 反正奇形怪状的。 傅含璎挑干净好看的拿出摆上,以示对元昭帝心意的珍惜。 另外一口箱子是给文安带的,她简单看看交给乳母。 剩下五大口,全是奇珍异常:象牙雕的香球,犀角刻的梳子,镶二百多颗指腹大小珍珠的,三十六件整套头面。 最大颗的金珠,足有李子大小。 碧玉环、紫英钗、红珊瑚、夜明珠、白玉环…… 堆得满满的。 盒子一个个地打开,如意抽气的声音就没断过,尤其有个用整白玉雕的梳妆盒,触手温润,日光下莹白发亮。 看着就价值连城。 如意捧着它,整个人都僵了,一动不敢动,唯恐摔了,她小心翼翼,屏着呼吸,蹑手蹑脚把它稳稳放在妆台上。 这才深深吐口气来,拍胸膛道:“我的老天爷啊,这个珍宝真的是,它,它,它……” 如意琢磨许久,都不晓得怎么表示它的珍贵,最后只能说:“就是把咱们老爷卖了,怕是都买不起它!” “老爷?傅端明吗?”傅含璎柳眉一挑,嗤笑出声,“他也配跟这个比?” 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卖苦力都不值几两银子! 他凭什么跟白玉妆盒相提并论? 这东西卖出去起码几万两呢。 “如意,自信些,傅氏全族卖了,都不值这个盒子。”傅含璎抿唇,倒是波澜不惊。 前世她是宠妃,拥有的金山银海,珍玩古宝太多了,绝对的见多识广。 她让两个‘如’造册,把珍玩收玩,又从小文安那两个箱子里,找到了个翡翠雕刻,用又两颗珍珠做‘石子’的拨浪鼓,拿去跟儿子玩儿…… 母子俩正快乐的时候呢,路九德捧着圣旨,‘筐当’一声,把整个御膳房全都‘宣旨’给傅含璎管了。 “啊?” 第132章 臣妾有罪…… 后宫的宫务,自从长孙皇后嫁进来之后,一直都是她掌握着,偶尔的偶尔,洪妃能沾上那么一点点,过后也都要被长孙皇后追着猛咬。 长孙皇后咬不过,长孙太后就会出来替她咬。 六宫大权,归长孙一系所有。 “怎么会突然给出来?” “因为前儿,陛下怒骂娘娘的事儿?” “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啊?皇后她,她,她……” 她又怎么惹着陛下了? 傅含璎盘算着。 碍于长孙皇后的秉性,她惹怒皇帝,的确是常事了,角度也都很新奇,傅含璎一个正常的重生宠妃,自认扒皇帝皮,认皇帝骨,那么了解皇帝的人,她都有点不知道从哪个方面去猜! “皇后她,她荐宫婢争宠了?” 她猜,片刻又否认,“不可能,皇后那么骄傲,她干不出那个事儿,荐人争宠,陛下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她崩溃了,当场骂皇帝九族?” “当他面叫他胡杂儿?” “不能,不会疯到那个程度的,皇后又不是我,死了也要带九族一块儿下去,她跟承恩公府挺亲的!” “她骂嫔妃了?有什么用啊?” 傅含璎猜的脑仁子疼,也没想出个三、四、五来,最终干脆放弃,只等着元昭帝来时,看看他的状态再说。 她让人把御膳房的管事们叫来,又拿出账本开始盘算。 当然,除了御膳房的管理权,元昭帝的圣旨里,也另分了她别的宫务,可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粗笨事物,没油水沾儿,管的人也不多。 不算重点了。 “姑娘,御膳房归咱们管了也好,日常用膳都方便了。”如意笑眯眯的,快乐得像掉进‘御膳房的老鼠’,她贼贼道:“咱们陛下就爱个吃,您管膳房……” “那他不得天天过来啊?” “也算专业对口了。”傅含璎耸肩。 两个‘如’把膳房管事们叫来了。 傅含璎正色,开始理事。 这一理,时间飞快流逝,黄昏浸染天边。 乾坤殿里,元昭帝面沉如水,赌气冒烟的坐在龙椅里,整个人阴沉的不像样儿。 虎目圆睁,阴鸷狰狞。 那模样,妥妥一个‘朕惯随时杀人。’ 路九德把腰弯的虾米般,胆战心惊,额头冒汗,看着自家陛下那一脸的‘冤种样’,想想他那日从凤栖宫出来时,脸色铁青的神情。 路九德恨不得再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他怎么能那样疏忽,没死死盯着皇后,竟让陛下受辱!! 陛下气成这个样子,用膳都不香了,今儿中午,居然只吃了三碗饭,半个烤乳猪而已! 太少了。 这样少食,陛下身体会受不了的。 不行,怎么能让陛下开心些呢?路九德思索又思索,最后小声建议道:“陛下,您要不要到傅主子那儿瞧瞧?” “您有日子没见三皇子了……” 元昭帝拧了拧眉,掀起眼皮,无声瞅着。 路九德两股颤颤,忍住想下跪的欲望,硬生生挤出笑脸儿。 元昭帝叹气,叹气,又叹气,随后,慢吞吞起身,披上衣服,“摆驾宣和宫。” 他近来发脾气,帝后失和之后,还没进过后宫,又给嫔妃分了宫权,这么多大事,含璎心里应该很不解,也很不安吧。 他去瞧瞧。 “是是是。” 路九德忙应,脚不沾地地准备。 浩浩荡荡的御驾,离开乾坤殿,直奔宣和宫而去。 到了地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元昭帝也没用人通传,自个儿提着个小灯笼进了宫,院子里,殷九寿正当值呢,一抬头就看见好大一个皇帝戳在那儿,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往进走。 夜色笼罩的宫院,圆月下的黑影儿。 高大威猛,冷峻严肃…… 黑漆漆的一大团。 太吓人了。 殷九寿心脏都停跳了两下,旋即,反应过来那是皇帝,麻利下跪,张嘴刚想喊,元昭帝对他摆了摆手。 他冲到喉咙里的‘参见陛下’,生生噎回去了。 完了!! 没机会给娘娘通风报信了,这,这,娘娘可千万别说什么犯忌讳的话啊。 殷九寿心里疯狂求神佛。 元昭帝不知他所想,把灯笼往路九德手里一扔,抬步进正殿,转了一圈儿,没看见人。 “你主子呢?” 他薅过如萍问。 “陛下,主子在偏殿陪三皇子。” 如萍脸色煞白。 毕竟,元昭帝身上那股‘朕欲砍人头’的劲儿没撤下去了。 “哦。” 元昭帝转身去了侧殿,彼时,傅含璎刚看着奶嬷嬷给小文安洗完澡,把他光溜溜放在榻上,跟他玩‘我捏捏你全身’的小游戏,元昭帝进来后,看着孩子露着小牛牛,光得像条海鱼似的。 “天都黑了,夜也凉,怎么不给他穿好衣裳?” “着凉了怎么办?” 他冷脸,脱口而出。 殿里,四个奶嬷嬷一句辩解没敢有,‘扑通’一声跪下了。 傅含璎回身看了他一眼,罕见地没闹脾气,也没嗔怪他,没阴阳他,反而咬唇,露出怕怕的神情。 呃…… 呵呵。 开玩笑,她是宠妃啊,什么时候能撒娇任性,什么时候不能,她钻研了两辈子,元昭帝这人,这气场,一看就是真生气了。 她才不往枪口上撞呢。 “给三皇子把衣裳穿好,喂他奶,哄他睡觉~” 傅含璎低声吩咐,旋即,‘怯怯’上前,拉住元昭帝的手,用很小的力气把他往正殿方向拽。 元昭帝冷着脸,没言语,却老老实实跟着傅含璎走了。 两人回到正殿内寝,傅含璎挥手,让所有宫人全退下。 屋里,就剩下她和元昭帝两个人。 元昭帝盯着她,好半天说了句,“你已为人母,好歹顾念些文安,他身体再壮也是幼儿。” “若是染病,要如何?” 这…… 纯纯就是胡说了,如今气候,已经是五月,早就热起来了,偏殿里又因为小文安洗漱烧着的龙,温度热得很,根本不可能着凉。 傅含璎在里面都只穿层薄纱。 但,皇帝他气不顺儿,找茬发泄,傅含璎肯定不能顶着他,妩媚眸子微扫,找了块地毯辅的格外厚的地方,她艾艾期期,软下身子一跪。 “陛下,臣妾有罪……” 第133章 皇后娘娘怀孕了 傅含璎跪了。 她真的跪了!!! 自从生了小文安,晋位贵嫔以后,元昭帝亲口跟她说过,日常相处时,可以见君不跪,往日,他御驾宣和宫,或是傅含璎去乾坤殿面圣,都是意思意思,弯弯膝盖就得了。 都多长时间,她没跪过元昭帝了。 如今,眼儿一弯,身子一软,委委屈屈地跪在那儿,瞬间,元昭帝满腔的怒气,像是雨打荷叶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傅含璎,许久,许久…… 冷峻严霜地上前,沉默把她拽起来,半拉半抱放置在床边。 傅含璎坐着。 元昭帝居高临下盯着她看,心里想着:含璎啊含璎,她可真‘狡猾’,看出朕情绪不对,根本不往上头撞,这么乖乖巧巧的,让朕狠不下心来,往日那些‘争风相对’,‘任性娇气’全没了,就剩下个委屈可怜! 真真的…… 让人气得咬牙切齿,又忍不住喜欢。 “你即认罪了,你说,朕要怎么罚你?” 元昭帝冷声。 傅含璎挑眉,心想:主动认错都不行,看来皇后惹的事够大啊,究竟是什么呢? 口中却还不忘答对,“妾一身一命,全仰赖陛下,陛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妾绝不二言。” 元昭帝这种‘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狗脾气,她早就习惯了,前世旁人招惹皇帝,她负责‘灭火’的勾当,也是干得极熟练。 毕竟,享受了身为‘宠妃’的荣誉,那连带的坏处——无论喜怒,皇帝总爱往她这儿来。 也拒绝不了。 满宫下人,面对元昭帝的怒意瑟瑟发抖,傅含璎不当回事儿。 无它,唯手熟尔。 她不言语了。 元昭帝俯视着,眉眼间的冷意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股子别扭劲儿,依然倔着。 他细细琢磨着…… 罚她?怎么罚呢?皇后惹事,凭什么要他的含璎受气?不罚的话,好生气哦,越想越气,该死的皇后!! 朕生平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这满腔的火散不出去,又没法跟人说,憋屈死了。 所以…… 不如在榻上使使劲儿,散散火气? 元昭帝一下子把思维散到了那里,喉咙微微有些干,但转瞬间,又想起皇后那事儿,眨眼间,浑身上下的燥热都没有了,他表情显露出深深的厌恶。 “罢了,没什么事,是朕自己发疯,旁处受气,迁怒了你,含璎不必放在心中,也不用害怕。” “是朕之过。” “歇息吧。” 他说,揽过傅含璎躺到榻上,赌气冒烟的睡了。 傅含璎:…… 莫名被圈进宽阔胸怀,怔了许久,又呆呆看着他哪怕熟睡,依然紧绷,难免憋屈神色的脸。 她心里疑惑。 元昭帝居然没跟她恩爱?这不符合他以往的风格啊?她明明表现的很明显,就是想往那个方向带他,毕竟,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怒火,是拉到上不能解决的! 如果不一次不行,就再拉一次。 但他没有。 “所以是有心结了?” 傅含璎呓语,一双妩媚眸儿,憋着坏笑凝视元昭帝,心说:陛下啊陛下,你被皇后拉给谁睡了? 睡出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看来皇后不是荐人。 她是‘奸’人啊。 —— 长孙皇后‘奸’没‘奸’人呢。 ‘奸’了。 不过,不像傅含璎想的,她是推荐亲信或是宫女,‘奸’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争宠,捧出宠妃替她求情圆转,结果搞砸了什么的。 人家亲自上阵了!! 六月初八,刚入盛夏,一直闭宫禁院的长孙皇后,传出‘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皇后怀孕了! 两个月有余。 傅含璎听到信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看着如意。 满布茫然,“她怀上了?” 前世,完完全全没发生过,长孙皇后从立后到驾崩,肚皮一直没鼓过。 她从未有孕事啊。 “所以,这个孩子,她是怎么怀上的?” 难道,上回陛下大怒,憋屈得都禁欲了,真是因为皇后强上了他? 是的! 强上!! 皇后能怀孕,必然是强上,毕竟,就元昭帝那狗脾气,皇后犯下大错,得罪了他,他不可能前脚收人宫权,后脚又跟人家敦伦。 “姑娘,您问我啊?我上哪儿知道去?” 如意也是苦笑。 傅含璎蹙眉,目光望着如意圆呼呼的脸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头到尾,细细思量,一件一件地把事情捋顺。 “……陛下回宫,对皇后的作为,抱养皇子皇女不成,反被抹了一身屎,左膀右臂全被斩断不说,连名声都没有了,还要陛下替她擦屁股,安抚桑昭仪……” “陛下很生气,直接撸了皇后的宫权,并且,无论皇后怎样挽回,甚至搬出太后,都未有好转之意,所以,皇后急了,使了个法子,如今看她怀孕,应该就是用药或薰香,把陛下给睡了,所以,陛下暴怒,直接禁了凤栖宫,又把宫务都分出来。” “他绝了皇后的里子,甚至连面子都没给她留多少。” “皇后……” 傅含璎垂眸,掐着指头,“她在用药前,应该也能猜到这个后果,她怎么保证,她承担得起后果?” “她想承担得起,就必须得怀孕……” “我也算是个有些本事的医者,妇医一科,算是见多识广,夫妻敦伦一回,就能怀孕的药,我从未见过!” “是什么前朝秘药吗?什么样的秘药,药效这么强?” “凡事有得就有失,药效能这么强,其它地方,必会付出代价的。” 傅含璎语气一顿,目光悠远看向凤栖宫的方向,慢吞吞地道:“娘娘啊娘娘,你……” “又付出了什么呢?” —— 凤栖宫,正殿。 长孙皇后脸色苍白,皮肤干燥,憔悴不堪,毫无生气,她坐在榻里,战战兢兢地抱着被子。 鼻子陷进软软的棉花里。 殿外,良辰小心翼翼端进一碗白粥。 纯纯白粥,什么肉啊、皮蛋啊、虾仁啊之类的都没有,就是大米熬得稀烂,再少少撒上一点点的盐。 良辰、钱嬷嬷和白嬷嬷一块儿闻了,半丝异味都没有。 米香都煮没了。 良辰像端祖宗似的,把粥端到长孙皇后面前,窗外,钱嬷嬷和白嬷嬷屏住呼吸,紧张瞧着。 “娘娘,白粥得了,您多少用些?” 良辰半跪,舀了勺粥,递向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把脸从被子里‘拔’出来,瞬间,就觉得一股怪味冲进鼻腔,胃里瞬间翻腾,她…… “呕!!” 第134章 你到底用了什么药? 长孙皇后吐得翻江倒海,胃里一股一股地往出吐…… 都不是酸水,而是胃液了。 酸涩的胃液,灼得她喉管生疼,又刺激口腔,吐得更狠,“呕,呕,哇。” 她连连摆手,吐得涕泪横流。 嘴角沾的都是胃液,她难受得连一句‘撤下去’都说不出来。 良辰端着粥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退身把粥碗端出去,又命小宫女给娘娘倒水。 “您漱漱口……” 长孙皇后有气无力地灌了两口水,接着用棉被堵鼻,半死不活躺回榻上。 良辰悄悄出屋,来到窗边,找到愁眉苦脸的钱嬷嬷和白嬷嬷,她问,“两位,娘娘现下情况也不是办法,她闻什么都吐,那怎么成?” “还有八个月才生产呢,总不能一直靠大腌萝卜吧?” 钱嬷嬷和白嬷嬷面面相觑,眼里都苦出水来了。 长孙皇后孕吐。 吐得十分严重,已经到除了棉被的味儿之外,闻什么吐什么的地方。 她也什么都吃不下去,白粥都喝不了,唯一能进口的就是萝卜。 生的、熟的、腌的都成。 炒得不行。 炒得有油烟味。 所以,如今长孙皇后的一日三餐,就是清水煮白萝卜,配大腌绿萝卜,吃得她又烧心又放屁。 整个人都快是腌萝卜味了。 而且,这样的日子,长孙皇后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 是的,她从怀孕一个月开始,就有了强烈的孕吐反应。 “两位,前儿太医来了,就说娘娘身体虚弱,这样下去,肯定要伤根本的,您二位是老练人,见多识广。” “白嬷嬷您是娘娘的奶嬷嬷,当年娘娘出生,就是您伺候的,钱嬷嬷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曾服侍过太后娘娘生晋王。” “您二位这么大的能耐,不能干看着啊。” 良辰小声。 她不能自已担没伺候好娘娘,导致娘娘体虚气弱,最后流产身败得罪。 她担不起。 有美景在先,如今的良辰,只想拼命想逃避罪责。 叹想前日:良辰、美景,白嬷嬷三位,殚诚毕虑,忠心赤胆,为皇后性命都能不顾的样子。 真真让人嘘唏。 “良辰啊。” 白嬷嬷和钱嬷嬷对望一眼,心里的苦都快吐出来了,‘悲痛欲绝’的,两人罕见异口同声,“我们连靠近娘娘都不成?” “我们也没办法啊。” 长孙皇后说她们身上有腌臜味儿,她们一进内寝,娘娘就吐酸水儿。 为了去‘味儿’,她们一天洗十来回的澡,浑身上下,连脚趾头缝儿都用签子抠过…… 白嬷嬷一个久病的老太太,本来瘦得跟猴子一样,十个澡泡下来,人都浮囊了,‘肿’出两大圈儿。 长孙皇后还说她身上有味儿。 这也是两个嬷嬷想观察长孙皇后面对白粥的反应时,也要趴在窗口的原因。 她们不敢进内寝。 “良辰,我们也很绝望啊!” 两个嬷嬷带着哭腔喊。 良辰瞪着悲痛的眼睛看她们。 三个人齐刷刷蹲在窗前,抱头茫然。 长孙太后带着太医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侄女窗户外头,‘长’出一排‘小蘑菇’。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她脱口而出。 三个‘蘑菇’齐刷刷跪下,咧着嘴回,“娘娘还是只能吃萝卜!” 长孙太后,“……” “你们进去,给皇后想主意!!” 她抽着嘴角指挥太医。 侄女只能吃萝卜的事,她当然知道,也狠狠担忧了,太医轮番着过,全都开了药。 长孙皇后喝不进去。 闻着就呈。 今儿,她好不容易劝动了元昭帝,把专给他看诊的太医院正副院正全‘捞’过来了。 就不信治不好皇后。 长孙太后咬牙,带着大队大医进内寝,尚未站定呢,榻里,长孙皇后瞪圆眼睛,脸色惨白的。 “哇……” 她边吐边嚷,“出去,呕,出去,呕,他,呕,呕,呕,他们身上有味儿。” “滚。” 长孙皇后都吐翻白眼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敢进前。 长孙太后气得跺脚,高声喝道:“你先忍着,不看病怎么行?你要吐到什么时候?” “别伤了哀家的宝贝孙子。” “你们去把脉。” 她下令。 几个太医犹豫着往榻边走。 长孙皇后脸色蜡黄,喉咙都快被胃液烧着了,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在吃八个月的萝卜,便只能一边吐,一边伸出手来。 太医们轮番给她把脉,又细细向良辰等人询问她的日常情况…… 良辰怕担责任,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太医们斟酌着开出方子。 良辰赶紧派人煎药,煎完递到长孙皇后跟前。 皇后:…… “哇!!” 完全喝不进去,甚至都递不到嘴边儿。 “你们想主意,快想,那是哀家的嫡亲孙子,他要是出事,哀家饶不了你们。” 长孙太后怒声。 太医们满脑袋包,最终,还是赵院正手段老辣不怕死,也顾不上男女大妨了,上前跪着给皇后按住穴位,她才终于把药喝进去。 赵院正放心,刚想起身,谁知手上一松。 长孙皇后,“哇……” 吐了赵院正一脖子,那叫一个披头盖脸,他眼睛都糊住了。 赵院正:…… 也有点想吐。 长孙皇后是真的很痛苦。 长孙太后见她这样,也是真的着急,她冷眼瞧着,最终没忍住,把内寝里人都轰出去。 屋里就剩她们两个的时候。 长孙太后站在窗前…… 她不敢坐床边,长孙皇后说她也有‘味儿’。 “昭明,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吃了什么,才得了这个孩子?”她正色问。 长孙皇后浑身一哆嗦,眼睫垂下,用棉被捂着鼻子,闷闷地道:“没,没,我没吃药啊,就是天幸怀的。” “姑母是不信我的吗?” “昭明,这屋里只有咱们姑侄两人,你骗我做什么?这满宫之中,最不会害你的人,就是我!” 长孙太后沉声,狠狠一敲窗台,她冷着脸问,“你究竟用了什么药?药又是谁给你的?你吃的时候,可是知道了,会出现现下的症状?” “你都一一,给哀家说来!!!” 第135章 丧命,是她运气不好呗 长孙皇后在凤栖宫里燃了暖情香,又用酒把元昭帝给‘那啥’的事儿,她是瞒着长孙太后干的。 她用的香和酒,也没通过长孙太后的渠道,等老太太知道的时候,元昭帝已经暴怒完,都把宫权散出去了,凤栖宫禁闭,老太后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违背皇帝旨意,只能派下人去找侄女询问,教训…… 长孙皇后那脾气,‘咬了耙耙撅子,给麻花都不换’的主儿,面对奴仆,她能有什么好话? 根本不带搭理的。 后来,她怀孕了,凤栖宫也解禁了,长孙太后突然要有嫡孙子,兴奋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自然不会扫兴怪罪。 哪怕她知道,皇后这胎是用了手段。 但…… 只要能怀,只要能生下有长孙家血脉的嫡皇子,一切都是值得的,皇帝再不高兴,胖呼呼的儿子递到面前。 他态度能硬多久? 总归是他的妻,他的儿,能一辈子不原谅?甚至,长孙皇后产子后,说不定夫妻关系会更和谐。 民间都说了:生了孩子的媳妇儿,才真正成为夫家人。 长孙太后觉得侄女的前程,长孙家的前程都开始明媚起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侄女用药这么猛,一下子把自己的命干掉半条。 刚刚赵医正私下跟她说了,昭明在这么吐下去,不止孩子保不住,可能连大人的身体都要完。 “昭明,你跟姑母说实话吧。” “姑母不会害你的。” “在这个皇宫里,真正全心全意,替你,替长孙家着想的,只有姑母一个而已。” “你不信我,你能信谁呢?” 太知道侄女的脾气多倔多傲,已经成了太后,在元昭帝面前都端着架子的老太太,无奈开始怀柔。 她都服软了。 眼泪也流下来。 长孙皇后的确是吃软不吃硬,见姑母温声细语,老泪纵横,心里的刚性就松了,况且,身体差成这样,她也有点害怕,便垂下脸,别扭道:“姑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长孙’……”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也信你。” “那你说啊!!” 长孙太后顿足。 “我,我和陛下是,是用了暖情香,又用了药酒,我怀孕则用的前朝秘药,那个秘药,你知道的,我爹曾经给您进献过,你没用而已。” 长孙皇后小声。 长孙太后眼珠子都瞪凸了,骇然失声,“你居然敢用那个药!!” 前朝那个秘药,是长孙家从前朝皇室那里盗取的,服用一颗,男女敦伦后,就保证能怀孕,但…… 怀了之后,生下死胎的可能是五分之一。 侥幸生下,孩子能健康养大的可能,三中有一。 而用药怀孕的妇人,孕期里流产的概率是一半,甚至有些倒霉的会母子双亡。 最最重要的,用药的妇人,无论平没平安地生下孩子,最后都没有再怀孕的可能。 前朝末年的皇帝和后妃,以及子嗣艰难的臣子们,用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昭明,你,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你,你才多大了,就敢用绝户药,我当时那情况,都没敢!!” 长孙太后惊声。 当年先帝没驾崩时,她也是久久不孕,也被宠妃和她们的儿子逼得寸步难行,都开始抱养‘胡杂儿’了,可见情况有多不好。 那时,她哥哥承恩公就给了她一颗前朝秘药,可她思之又思,终归没敢服用,生怕一个不好,丢了小命。 况且,秘药也只保证怀上,不能保证一定能生儿子。 要是生个女儿呢? 那不是白白承担风险,耗损自己! 长孙太后没用,硬挺了许多年,终于‘拔开云雾见太阳’,生下了晋王,但也因先帝驾崩时,嫡皇子晋王年纪太小,错失皇位。 她私心下是…… 没有后悔的。 所以,侄女近来焦急生孩子,她没提过前朝的秘药,甚至,承恩公府那边儿,都没进献过,谁晓得…… “那药你从哪知道的?” “谁给你的?” 难道是哥哥? 长孙太后惊疑猜测。 “不是爹爹,也不是娘。”长孙皇后垂着脸儿摇头。 长孙太后急声,“那是谁?” 没通过她的渠道,也不是承恩公府那边儿,皇后,皇后是被谁算计了吗? 长孙皇后闷闷的说:“是钰弟弟。” 钰弟弟。 晋王秦钰。 长孙太后的亲儿子。 “什么?”太后惊声,像是被五雷轰顶般,她愕然,“他,他怎么会给你药?你们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晋王比长孙皇后小五岁,乃是从小认识的表妹弟,关系嘛,也算是不错了。 毕竟,先帝还在时,长孙太后隔三岔五,就会把侄女叫进宫来,她和晋王也算是朝夕相处。 情同姐弟。 “……前段日子,我办年宴的时候,外臣和宗室那边的事儿,都是钰弟弟帮我联络的,他看我情绪不好,又知道了我要抱养皇嗣带子,就随口说了前朝秘药,我知道那药的厉害,没有搭话。” “但后来……” 长孙皇后顿声,眉眼浮出苦涩。 后来她就被洪妃等人整治惨了,又让元昭帝夺走宫权,“我使尽办法,那胡,咳咳咳,陛下也没原谅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求了钰弟弟。” “他,他帮了我。” “药是他给我送进宫的,暖情香和药酒也是。” 长孙太后真是目瞪口呆,想要教训侄女糊涂吧,药是给儿子给的,而且,她也摸不准儿子送药的原因。 只能沉默不言。 一味帮侄女和儿子擦屁股。 “我,我……我想办法给你找大夫吧,太医院的不行,就到民间去找,就找专门擅长妇产的女医者。” “她们见得多了,应该会有主意。” “我再去,再去求陛下,让府里人进宫陪你,你母亲成不成?让她陪伴你至生产。” 长孙太后脸色灰败地询问。 有亲娘陪伴自然好。 长孙皇后连忙答应,心情也放松了些。 长孙太后黯然离开。 她先是急慌慌地把晋王找来,一通臭骂,又连声逼问,而年仅十六岁,尚未成亲的晋王呢,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满脸理所当然地说:“昭明表姐处境那么不好,那么艰难,我能帮,当然要帮一把了。” “她生下孩子就好了。” 长孙太后愕然,忍不住拍桌子,“但那秘药,用不好会丧命,你不知道吗?” “凡事有得必有失,表姐想生嫡皇子,捡住皇兄,跟二侄子和三侄子争岁数,当然要冒险了。” “丧命的话,就是她运气不好呗。” 晋王笑得天真残酷。 第136章 啧啧啧,这个手段…… 长孙太后被儿子噎得直翻白眼,心里又惊又怕。 她不知道儿子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怨她当初没用药,导致儿子一个嫡皇子,在先帝驾崩时才十二岁,完全没有皇位竞争力。 可是…… 她那会儿用药的话,生下的还是会儿子吗? 长孙太后有些懵,也不敢细追问,好言好语把儿子打发走了。 她马不停蹄地去找元昭帝,千辛万苦,总算求来他的点头,承恩公夫人进宫陪伴皇后…… 她又撒下心腹人马,四处搜罗女医,就连秦若华,她都找了。 秦若华居然真的提供了一个办法,但…… 长孙太后想了两夜,没敢给侄女用。 但也因为如此,秦若华把了长孙皇后的脉,知道她的情况,转头,她把这些全告诉了傅含璎。 “那胎不太好保,生下来,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个‘二皇子’。” 病病殃殃的。 “甚至,一个闹不好,稍微伸个腰,受点刺激,就会流产。”秦若华这么说完,又道:“太后娘娘找了很多太医给皇后诊脉,她的身体情况,宫里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容易流产什么的。 “所以,娘娘,您想,咳咳咳……” 做点什么吗? 眼下元昭帝就三个皇子。 大皇子的身世,讳忌莫深,谁都不觉得他有太子之位的竞争力。 二皇子身体很差,生母和养母分位都不高。 唯一健康活泼的,就只有自家娘娘膝下的三皇子。 自家娘娘是宠妃啊,子以母贵,他很有未来的‘帝位’希望,但,要是皇后娘娘生下嫡子,那就很难说了。 帝后感情再不好。 嫡皇子就是嫡皇子。 “你想我干什么?”傅含璎闻言,轻笑着挑眉。 秦若华咽了下口咽,眼里充满渴望,她道:“皇后娘娘那胎,没有十足十的本事,很难保下来,臣……” “不说别的,单论妇产之科,除了师傅之外,无人能出臣之右,臣敢判断,京城里面,能保下皇后胎的,不超过三个人。” “臣跟她们,相交甚深。” “如今,太后娘娘四处寻医,但臣可以让她们暂时离京。” 不需要离开多久,有三、五、七月,皇后那胎就完了。 傅含璎垂眸,已经生了皇子,要说对那个位置没想法,绝对是骗人。 她重活一回,要的就是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但…… “皇后的身体,生了这胎,日后会再有孕吗?”她突然问。 秦若华摇头,“她身已损,不可能了。” “那,若是有高人出手替她保胎,她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吗?”傅含璎又问。 秦若华拧眉,思量片刻,“很难,此胎先天不足,应是用药强求,就是师傅亲自出手,顶多就是个‘二皇子’。” 二皇子,盖棺认证的‘富贵闲人’。 “那咱们就不用管,让她生好了。”傅含璎扬眉。 元昭帝刚二十多岁,他的孩子会越来越多,有个体弱的嫡皇子在前面顶着。 小文安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去长大,去谋划。 “哎!” 秦若华心有不甘,却很听话。 没有她捣乱,果然,长孙太后陆续找到了十几个女医,其中,包括她说的那三位,俱都宣进宫来,替皇后保胎。 她们各施‘神通’。 长孙皇后的‘食谱’,终于不仅限于大腌萝卜,她开始能吃些谷物,像是熬到没有味道的米粥,以及一些用白水煮的,稍微撒上一点点盐的青菜。 但还是不能吃肉。 什么肉都不行。 不过,有了这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她的身体状况恢复了很多,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已经能下榻在凤栖宫周围走一走了。 她仿佛走向了‘健康’。 这个局面,让后宫里观望的嫔妃们心思各异,焦急万分。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傅含璎那么自信,那么从容的。 一个嫡出皇子的分量之重,足够让任何以理智冷静着称的嫔妃,失去谨慎,变得疯狂。 就比如。 八月的某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傅含璎带着小文安去御花园散步。 彼时,小文安已经八个月大,能自己坐着,会‘啊啊啊’说话,也能扶着大人的手站直。 他不满足待在屋里,有了外出的欲望。 傅含璎爱带他出来玩玩儿。 结果…… 就是这天,母子俩来到御花园,正往花坛边走呢,就听见假山后面,两个洒扫的小宫女窃窃私语。 说的,正是长孙皇后怀孕的事。 假山挡住了她们大半个身子,只能隐隐瞧见,一胖一瘦。 那瘦的宫女神神秘秘,“玲儿,你知道吗?皇后娘娘那胎,已经保住了,哎,不知道用了多少天材地宝,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天山雪莲,那个须子,都能顶咱们的性命了!” “说是一天,光吃就好几万两呢。” “那算什么?”胖宫女闻言不屑一顾,“你见识太小了,皇后娘娘怀的可是咱们大夏的嫡皇子,那是太子爷,是未来的万岁,用多少好东西都是应该的!” 瘦宫女相当配合了,完美搭下茬,“什么?不能吧,怎么娘娘生的,就一定是太子了,宫里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呢……” “他们算什么?庶出而已!”胖宫女撇嘴,声音扬高,“从古至今的规矩,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咱们皇后生的,就占个‘嫡’字!” “跟别人不一样。” 瘦宫女‘哎呦’一声,啧啧道:“哟哟,要真是这么着,就可惜三皇子了,咱们宫里,大皇子不受宠,二皇子身子差,说来最得陛下喜欢的,就是三皇子。” “但娘娘生了嫡出,三皇子也就无足轻重了。” “真是可惜。” 她唏嘘。 胖宫女哼了一声,语气越发得意和显摆,“还不止如此呢?别说三皇子了,就连宝贵嫔都得受影响!” “什么?”瘦宫女抽气,不解问,“怎么会呢?陛下多宠爱宝贵嫔啊?” “满宫里算,她是头一拔儿。” “那又如何啊?”胖宫女嗤声,“正所谓:子凭母贵,有了孩子的夫妻,才是真正的夫妻……” 第137章 各领‘风骚\\\’啊…… “咱们皇后娘娘昔日,脾气有些傲,跟陛下相处得不好,但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娘娘替陛下生了孩子,两人有了皇子,情况肯定不一样了。” “哪怕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陛下都会多体恤娘娘一些的。” “为了孩子的前程,皇后娘娘也肯定会收敛傲气,体贴陛下……”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嘛。” “陛下和娘娘夫妻和谐,自然也就没宠妃什么事了。”胖宫女昂头。 “哎哟,你懂得可真多。”瘦宫女奉承,随后又叹道:“就是啊,宝贵嫔娘娘也太可怜了,她为人挺好的,从来不为难咱们当奴婢的,算是宫里少有好伺候的主子,结果,就因为皇后娘娘怀孕生子,未来就艰难至此。” “三皇子也是运气不好,明明是皇子里面最健康的,偏偏是个庶出,还有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嫡出弟弟。” “要是皇后娘娘没怀孕就好了……” 两人的话交谈到这儿,傅含璎就没在听下去,而是转头看了眼如意。 如意心领神会,插腰高喊一声,“谁在那儿?” 随后,就见一胖一瘦两个宫女像兔子一样,撒开蹄子玩命地跑,瞬间没了踪影。 傅含璎也没派人追。 而是静静看着她们的背影。 “娘娘,你说,这两人是谁派来的?”如意也没急没慌,而是凑过,笑容莫测地问。 经过这么多事,她也不再是假装个流产,就能吓得脸色惨白,好几夜睡不着觉的胆小姑娘了。 她…… 千锤百炼!! 智商都增长了呢。 “左右不过那几个人。”傅含璎挑眉,嗤笑一声,“洪家姐俩儿,赵淑仪,桑昭仪……” 那都是皇后有仇的。 “傅梅仙不太可能。” 她没那个脑子。 “只是,这背后之人,是真没看得起我啊,哈哈哈,把我当成傻子了。” 就凭这种程度的挑唆,就想让她去撞长孙皇后,搞掉她的胎? 真是想多了。 “我当枪使啊!” 傅含璎叹道。 “或许不止,背后之人,还想要一举除了皇后娘娘的胎儿和您本人。”如意补充,“甚至,那人可能连皇后娘娘都想干掉。” “反正要我背祸呗。”傅含璎摇头,又问道:“如意,你说今儿这一出‘戏’,是只演给我看了,还是宫里谁都能‘欣赏’……” “那谁晓得了,反正,咱们也就当‘耍猴戏’瞧了。” 如意回应。 傅含璎赞同。 两人全没把这‘插曲’当回事儿,目不斜视地离开。 她们甚至都没离开御花园,而是接着带小文安玩耍,间或当笑话似的讨论一下。 “姑娘,您觉得这‘计’是谁使出来的?洪妃娘娘吗?” “不像,洪妃的手段没有这么幼稚……” —— 而后几天,这桩‘神秘谈话’,在后宫各个角落里,陆陆续续的地上演,话术根据‘观赏者’略有不同。 但后宫大部分嫔妃,无论高位低位,多都听见了。 范围不可谓不广。 而这些零零碎碎‘演戏’的人,也开始向一个老嬷嬷汇报。 “嬷嬷,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事情都做了,梅嫔娘娘面露悲愤,洪妃娘娘支使人捉拿我们,幸亏我们跑得快……” “桑昭仪转身就跑,洪充容气愤不已。” “余者小嫔妃们,多都不敢细听,尽皆避开。” “宝贵嫔呢?她什么反应?” 那嬷嬷急声问。 跟皇后这胎有最大利益冲突的,只有梅嫔和宝贵嫔——这两位膝下有皇子,但梅嫔的二皇子身体不好,又不是亲生…… 宝贵嫔才是她主子的主要目标。 “宝贵嫔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过似的。” 宫女们回禀。 那嬷嬷沉着脸没言语,挥手打发宫女们,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主子身边。 —— 永寿宫。 赵淑仪正跪在佛前上香,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虔诚,但仔细一听,说的全是,“掉了吧,流了吧,生出来干什么?” “身子那么差,孩子生出来也遭罪。” “不能生女儿啊,我的望舒已经有了一个姐姐,那是洪妃娘娘的,没办法,幸好都是庶出,也影响不了什么,要是多个嫡公主,望舒就要低人一等了。” “也不能生儿子啊,皇后娘娘那个脾气,她要是当了太后,能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吗?” “我这么年轻,陛下身强力壮,我们以后肯定会生孩子的,可不需要一个嫡子碍眼……” “也不知谁会心动,帮我除了这一害。” 她喃喃着,外间,汪嬷嬷进来了,悄无声息地跪地,静静等着赵淑仪把香烧完了,才小声将宫女们禀报的事儿全说了。 “娘娘,宝贵嫔全无反应,看着不像要动手的样儿,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汪嬷嬷问。 赵淑仪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摇头呵笑,“不动?呵呵,她身未动,你又怎知,她心也未动呢。” “不过是装得好罢了,傅氏小门小户出身,见识浅薄,知道了皇后怀孕对她和三皇子的害处后,心里不知道怎么焦急害怕呢?” “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她高门贵女,膝下无子,对皇后怀孕都如临大敌呢,更何况宝贵嫔? 她才不信,宝贵嫔不怨恨,不嫉妒。 女子的怨恨嫉妒啊,那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赵淑仪信心十足。 而…… 傅含璎那里呢,依然悠闲地过日子,只是,收傅家人的信儿,收得多了些。 是的。 傅家人往宫里传信了。 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抑或是自己慌了,傅家人对长孙皇后怀孕之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惶恐之情。 毕竟…… 宫里三个皇子,两个都在傅氏女膝下,皇后生子,傅家‘受害’最深。 傅端明、傅太太、傅家两兄弟都分明给傅含璎写了信,内里意思都是要她‘好好伺候陛下,教三皇子孝顺……’ 而傅老太太,则是傅家唯一一个例外。 她的信,写给了梅嫔,具体内容嘛,傅含璎不清楚,但她晓得,梅嫔接到信的第二天,就找前殿来,生疏地向她示好,随后…… 话里话外,让她帮着除了长孙皇后的胎。 第138章 人生,哪能事事如意…… 是的! 梅嫔又主动示好了。 示好之后,她又理所当然地指派‘妹妹’做事。 “傅梅仙,你知道,你是我九族里的一个吧?” 面对她含蓄,但明显的‘帮我把皇后那胎除了’的要求,傅含璎啼笑皆非。 梅嫔清冷面容别扭,隐隐浮出抹羞意和慌乱,她急声,“我,我是听了祖母的话,来找你缓和关系的,你,你瞎说些什么?” “我根本听不懂。” “诛不诛九族的,跟我有什么妨碍?我乃堂堂梅嫔,是皇家的人。” “你不知所谓。” 她甩手。 傅含璎挑眉,“哦,又推卸责任啊,坏事都是祖母让你干的,你清白如雪,高洁如月?窜当着我去害人,哪怕诛九族了,也连累不到你这个外嫁女是吧?” “傅梅仙,你少恶心人了。” “滚出去。” 她半点情面不留,猛地一招手。 如意从外面‘趴哒趴哒’跑进来,横插到梅嫔面前,一张圆呼呼的肉脸儿,板出十分骇人的神色。 她高声,“梅嫔,我们主儿说了,请您……” “滚出去!” “你,你,傅含璎,我是你姐姐,你敢如此辱我!”梅嫔愕然。 万万没想到,她都主动给妹妹台阶下了,妹妹居然不识抬举。 “梅嫔,既然你给脸不要,不愿意滚,那……”傅含璎挑眉,头高高昂起,淡漠一声,“你就跪安吧。” 贵嫔比嫔位要高出两阶,她又有封号,是可以要求梅嫔行大礼的。 “你……” 梅嫔怒声。 “来人!”如意高喊。 外间,殷九寿和赵九禄麻溜儿跑进来,“梅嫔娘娘,奴才们失礼了。” 说罢,压着她的胳膊,直接给她按跪下了。 猝不及防,梅嫔根本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被按着磕了个头,随后,两太监手一松,飞快跑了。 梅嫔:…… 跪在地上,两眼茫然。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语气哭腔,“傅含璎,你如此羞辱我,我饶不了你,我要去告……” 告诉太后。 “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傅含璎手一挥,如意就上前‘扶’起梅嫔,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请您跪安’…… 梅嫔被拽着,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她的两人‘心腹’,扶琴和侍书垂着脸儿,紧跟着她,但也没帮忙阻止如意的动作。 傅含璎看着她退到门口,心里突然想使个坏儿,她扬声道:“去吧,我的好姐姐,到慈安宫去告状吧,跪到太后娘娘脚边哭,说我欺负了你,但是……” “哈哈哈,我却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今,有没有心思搭理你。” “人家的心神啊,应该都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太后姓长孙,皇后也姓长孙,你呢,你姓什么啊?” “姓个‘诛连九族’的傅。” 梅嫔浑身一僵,被如意推到回廊中。 “娘娘走好。” 如意呲牙一笑,当着她面,‘呯’声把门关上了。 梅嫔呆呆站着,目光凝视雕花大门,浑身上下都在哆嗦。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深切地认识到,含璎真的不受她控制了。 家里…… 仿佛也有了改变。 祖母、父亲、继母、弟弟们,曾经最疼爱她,把她当成‘仙女’的家人们,一夕之间都变了,皇后怀孕了,她心里那么难过,但,只有祖母给她写信安慰。 父亲、继母、弟弟们,他们全围着傅含璎去了。 “我,我明明才是陛下的青梅竹马,我那么全心全意地爱他,为什么?我不能怀孕?” “皇后、庸俗无能,不堪国母之人,她,她明明算计陛下,却能有孕,上天不公,真是太不公了。” “我,我才是替家里获得荣耀的人,含璎不过是有个好肚皮!” 她呐呐着,泪水含在眼圈里。 “烈郎,烈郎啊……” 侍书和扶琴垂脸儿,手紧紧握拳,一句话不敢说。 梅嫔哭了半晌,但也不敢砸门,生怕遭到更羞辱的待遇,抹着泪水回身,她看见两个木头桩子般,戳在身边的宫女。 “不能护主的贱婢,我要你们有何用?” 她怒声,抬手‘啪啪’两声。 一人赏了个耳光,旋即,甩袖就走。 侍书和扶琴捂脸,麻木跟着,回了后院,梅嫔进殿生气去了,她们被罚跪在廊下。 因为没能‘护住主子’…… 两人木怔怔跪着,目光茫然盯着前方,偶然间,瞧见偏室里柔贵人探出半个脑袋,眼巴巴瞅着她们。 侍书身子颤了下。 啊,被发现了! 柔贵人猛然地捂唇,脑袋缩回去了,片刻,又探出来瞅了瞅。 侍书看着她削瘦的脸庞,突然苦笑一声,“这都是报应啊。” 当初,是她们窜当着主子抱养二皇子~ “二姑娘给的报应吗?”扶琴麻木。 梅嫔会形成把二姑娘当奴婢看,怎么使唤怎么听话的习惯,她们四大婢女,使了不少的劲儿啊。 “不管是谁,反正,报应临头了。”侍书说,表情绝望,“墨画没了,司棋残了,如今,也要轮到咱们俩了。” —— 梅嫔后殿发生的种种事情,傅含璎都知道。 甚至,侍书和扶琴私下交谈的那些话,她都晓得了。 毕竟…… 咳咳,后殿住着柔贵人这个‘眼线’。 如意和柔贵人的贴身婢女盼儿都拜干姐妹了。 她们处得可好了。 后殿有半点风吹草动,傅含璎立刻就能知道,像傅老太太写信的事儿,也是盼儿说的。 不过,后殿如何,主仆会不会反目?傅含璎完全不在意,她仅仅是动笔给傅夫人回了一封信,稍微把老太太做的事透露了。 随后…… 咳咳咳。 据秦若华说,傅家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争吵。 傅老太太卧床不起。 好像病得挺严重。 “人啊,只要坐到高位上,根本不需要废心废力,动一动嘴,自然有人替你排除万难。” 把傅家搅和乱了,傅含璎心情很好,喜气盈盈。 但是…… 生活嘛,也不都是喜事,总有些烦人的麻烦,如影随形。 胖瘦宫女的‘戏码’,总是断不了,不说时时刻刻,也是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一回…… 第139章 这得补救啊~ 自从长孙皇后怀孕后,就免了嫔妃们的晨昏定省。 不是不想耍国母威严了,而是…… 她身体受不了。 但是吧,日常免是免了,却也不能一次都不去,每月初一、十五,众嫔妃们还是得去凤栖宫拜一拜,当然,人家长孙皇后是不见她们的。 她们就站在凤栖宫院里,弯弯膝盖,喝两口茶也就是了。 但,每逢这个时候,那来来回回的路上,傅含璎总能欣赏到熟悉的‘戏码’,听见那些,她都快背下来的话。 “皇后娘娘胎怀得不好啊……” “皇后娘娘生了之后,宝贵嫔要倒霉了……” “三皇子可怜哦……” “皇后娘娘生了嫡皇子后,满宫嫔妃们不晓得处境会有多么凄惨,尤其是宝贵嫔,她可是宠妃呢,怕是要首当其冲……” 除了这些,傅含璎还能从各种渠道里,得到些‘什么东西孕妇绝不能吃’,‘孕妇要小心哪些香料’,‘孕妇这样做绝对会滑胎’等等消息。 对此。 傅含璎:…… “哎,论后宅产妇一科,我才是祖宗啊。” 她沉浸那么多年,怎么让孕妇流产,她会不晓得吗? 这些渠道传过来的消息,才几条有用的?掐手指头算,也就十几个‘流产方法’罢了,但她记忆里,单能让母子双亡的香料就有一百多味。 “我是祖宗!” “我是!” 秦若华抿唇笑,凑趣道:“娘娘,您要是祖宗,那微臣和微臣的师傅,您的外祖母又是哪个级别的?” 傅含璎,“……” “我是小祖宗,你是大祖宗,我外祖母,是老祖宗。” 她们三个排排站着,用出五成功力,就能让大夏后宫绝嗣了。 傅含璎完全不在乎这些‘小伎俩’。 就是…… 太频繁了,吵得她耳朵疼。 对此,一直陪在她身边,同样被吵着了的如意,跟她讨论过,“姑娘,您说这事是谁干的?” 傅含璎垂眸沉思,好半晌,说了一句,“八成是赵淑仪。” 宫里能调动这么多宫人的妃子是有数的,其中,脑子不太够用,但韧性十足的,只有赵淑仪。 别人,比如洪妃,看着一计不成,人家会马上调转念头想别的法子。 只有赵淑仪性子糯,一条路走到黑,而且,“……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发现我这里走动不通,大概,就要冲你们使劲儿了。” “如意,你注意着点。”傅含璎提点。 如意干劲十足,“姑娘放心,我保证咱们宣和宫!!” “水泼不进。” —— 果然,傅含璎猜得不错。 她的视若无睹,让赵淑仪和汪嬷嬷十分痛苦。 宝贵嫔的反应不对啊!! 她难道不嫉妒、不害怕、不恐惧、不担忧吗? 她不替孩子的未来着想吗? 赵淑仪一个膝下只有皇女的人,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哗哗’掉头发呢? 宝贵嫔怎么能无动于衷? 莫不是个单纯的傻子? 赵淑仪都快气死了,心里又急又躁,她薅来汪嬷嬷大骂,“……真是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干不了,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老奴有罪。” 汪嬷嬷麻利跪下。 永寿宫陷入了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窘迫境界。 凤栖宫那边,她们肯定动不了,有长孙太后坐镇,她敢往长孙皇后肚皮上伸个手指头,长孙太后能把她脑袋都跺下去,其余嫔妃们也都‘事不关己’,被挑拔得‘心动,但不行动’,只有宝贵嫔利益相关。 结果,不动如风。 赵淑仪不甘愿,又偷偷派人接触宣和宫的宫人们。 两个大太监滑不溜手,好处收了,事儿一样不办。 三个贴身宫女,尤其是那个叫如意的,追着她派的人跑了一柱香啊,差点没让人家抓住。 赵淑仪:…… 气的砸了两个花瓶,殿里‘呯呯’作响,三皇女被惊动了,她本来正在院子里玩呢,听见动静,‘叭哒叭哒’跑过来,抱着门槛,从殿外伸进个小脑袋,大眼睛圆睁,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和母妃狰狞的神情。 “母妃,不气不气。” “望舒怕~~” 她小小声的哭泣,肉呼呼的小身子翻过门槛,颠颠跑向赵淑仪。 “哎哟,可不敢乱跑,小心扎着脚。” 赵淑仪见着女儿,忙收起怒容,赶紧跑上前把孩子抱起来,站在门口,冲奶嬷嬷大喊,“你们是瞎了不成?居然让望舒自个儿乱跑?” “万一伤着她怎么办?割了你们的脑袋都赔不起。” “都顶着瓦片,给本宫跪到廊下去。” “娘娘息怒。” 奶嬷嬷们连连磕头,遵命下跪。 赵淑仪看着她们的惨样儿,心气稍微顺了些,她抱着三皇女,瞅着她的小脸儿,沉默半晌,突然叹气,“罢了罢了,我眼下也只有你这么个小赔钱货,闹生闹死的为了什么?” “我得冷静,不能亲自行动啊。” 这事儿,最好就是宝贵嫔做,她得手了,宣和宫三皇子那一脉母子,也就同时废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等着吧,总会有机会的。” 反正,长孙皇后刚怀了五个月而已,还有时间呢。 赵淑仪喃喃。 —— 时光飞快流逝,转眼到了十一月份。 元昭帝坐在乾坤殿里看折子,心里不是很愉悦。 近来朝中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发生,就是九月份的时候,滇南涝了一回,他派钦差去赈灾,赈了一个半月,花费约莫二十万两。 最后查出来,那钦差和滇南官员贪污了一万两。 不算很多。 按以往的规矩,就是贬官流放,但谁让他们倒霉,赶上元昭帝心情不畅呢,被强上的皇帝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散。 他下旨直接把涉案官员,通通腰斩,滇南官场,一下子清空四分之一。 有个仅贪了六十两的县令都被砍头了。 登基四年的‘胡杂儿’皇帝,第一次露出獠牙,杀得鲜血淋漓。 朝中文武百官们俱都胆寒。 曾经,仗着元昭帝血统,敢跟他‘炸刺儿’的老臣们,一下子都安静下来,而,闹得元昭帝脾气不好的罪魁祸首——长孙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也是惊恐万分。 他们开始想办法补救了。 第140章 你以为我不想吗? 自从因为桑昭仪的事,承恩公府和桑国公府闹掰之后,长孙家会‘背刺’盟友的消息,就在京城贵族圈儿里传遍了。 他家名声,变得很不好。 尤其,长孙皇后怀孕,承恩公府自然欣喜若狂,但,想想她是怎么怀的?再想想每每早朝时,陛下看他们的眼神,里面满满写着。 ——别让朕抓住你们把柄,早晚抄了你们全族。 承恩公府满门上下,都觉得脖子有点凉。 他们想尽办法,也没有求得元昭帝的原谅,就想拉拢多些政治盟友,偏偏名声坏了,于是,就想方设法要缓和跟桑国公府的关系…… 未果。 桑国公恨他们恨得要死,哪怕有元昭帝的‘调和’,也不过是把明面的针对,转向暗下。 两家已经交锋过无数回了。 想求和,想有那么简单? “你觉得,我会在相信你吗?” “我是傻子?” 承恩公亲自来请和时,桑国公当面骂他。 于是,承恩公府调转枪头,想了些别的法子,他们是暗地进行的,但,元昭帝私下也有探子。 他接到秘折,心情越发地不好了。 把折子上的每个字都看过一遍,他连午膳都忘了用,路九德在旁边伺候着,又不敢打扰,直至下午,他前往东暖阁,把小朝会开完,又顺便骂了两个给贪污涉案官员家眷求情的阁臣…… 元昭帝终于把胸口那股郁气吐出来。 心情稍微缓和些,他感觉到肌肉酸疼,胃里也饿得很,就干脆起身,“摆驾宣和宫,去你傅主子那儿吃点好的。” 傅含璎如今管着御膳房。 珍馐美味多着呢。 “是,陛下。” 路九德应声,御驾起程,很快来到宣和宫,结果,元昭帝走进宫里,却只有殷九寿率宫人迎出来。 元昭帝一怔,“宝贵嫔呢?” 殷九寿恭敬回,“陛下,娘娘带着三皇子在御花园,尚未回来。” “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元昭帝眉头扬起,看了眼空荡荡的正殿,他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待着有什么意思? 便干脆把身一转,“朕找她们去。” —— 御花园,百花坛。 傅含璎带着三个‘如’和赵九禄,坐在琉璃亭子里,累得直吐舌头。 她们身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凉,凉,凉……” 两个奶嬷嬷牵着小文安的手,弯腰榻身,一溜别扭小碎步,艰难跟着他往前窜。 “啊啊啊啊啊!!” 小文安胖呼呼,肉嘟嘟的小腿飞快‘轮转’,像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一样,他对‘跑’产生了热切的喜爱。 尤其是手边牵着奶嬷嬷,怎么跑都不会摔的情况下! 他像个脱缰的野狗一样,一路疯跑尖叫,哈哈大笑。 连带着叫些谁都听不懂的‘婴语’。 “娘娘,不行咱们回去吧,天都黑了!” 下午晌儿的时候,如意陪小主子跑了半个时辰,这会儿的感觉…… 腰都是断的。 “小主子已经玩了快两个时辰了,一直在跑啊,这可不成,要是累着怎么办?” “况且天也冷了。”她劝着。 同样陪着自家儿子跑了全程的傅含璎:…… 面无表情。 如萍汗流浃背,“娘娘,如意姐姐说得对啊,得回去了,这个时辰该用晚膳了~” “对对对,说不准,万岁爷都来了呢。”如兰陪着笑脸。 赵九禄:…… 陪小主子最长时间的就是他。 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傅含璎眼神空洞地回眸,看着她们的渴望,沉默许久,她说:“你们觉得,是我不想回去吗?” “我也很累啊。” “我也想回殿躺着,一动不动瘫平。” “那不是文安不愿意吗?一说回宫他就喊,我有什么办法?” 孩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就是想多跑跑,见见蓝天白云,而且,文安这个小孩儿,也不晓得随谁了,表示不愿意的时候,也不嚷也不闹,就‘呜呜呜’地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人。 然后,大眼泪‘嘀嘀哒哒’,顺着肥嘟嘟的脸往下流。 嘴里,还能意外清楚地听见小小声的乞求,“玩,再玩一会儿。” “就一会儿……” “球球啦!” “这谁受得了啊?”傅含璎捂脸。 三个‘如’和赵九禄幽怨地看着自家娘娘,小主子的模样跟谁学的?那不是显而易见吗? 娘娘,他眼巴巴瞅咱们的时候,跟您瞅陛下一模一样啊! 傅含璎:…… 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的确不早了,红霞已染上云边,太阳都快落山了,于是,抹了把脸,傅含璎抬起酸疼的腿,艰难起身走向小文安。 想劝他回宫。 然而…… 突然发现‘凉’站起来追他了,小文安更加兴奋了,睁着大眼睛,嘴里发出‘咯咯咯’的高兴笑声。 他跑得更快了。 那小腿儿倒蹬得跟风火轮一样。 牵着他的两个奶嬷嬷,一边疯狂追,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文安,站住。”傅含璎喊他。 小文安:…… “哈哈哈哈哈!” 他‘趴哒趴哒’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看‘凉’,一时没注意前面,结果‘呯’声撞到了一堵‘墙’。 “呀!!” 小文安发出愤怒的声音,‘张牙舞爪’得抬起小脑袋。 好高呀。 看不清楚!!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没发现身边的奶嬷嬷们,已经无声无息地跪下,只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撞了他…… 他抬头。 抬头。 抬头! 不行,还是好高,看不清楚。 感觉自己抬头抬得快要摔倒了,小文安皱了皱小鼻子,没在勉强自己,而是含着手指呆了片刻,随后,迈着小胖腿往后退。 他退呀,退呀,退呀。 看清楚了!! “佛皇!!”小文安欢喜地喊,大步跑上来,把自己撞进了元昭帝的腿里。 “哎!” 像是被个‘小炮仗’顶中,元昭帝感受着腿上的力量,凶悍的脸庞都温柔下来,抑郁心情也消散了,他俯身把小文安抱起来,笑眉笑眼地问,“文安,父皇听说,你下午就出来了?玩了这么久累不累?” “开不开心?” 他的话说得太长了,小文安没有全理解,但‘开不开心’却是听懂了。 “开心!!” “哈哈哈哈哈……” 第141章 啊,他还没放弃啊? 小文安笑得开心极了。 口水全都喷出来,给他的‘佛皇’结结实实‘洗了个脸’。 奶嬷嬷缩着脖子,看的清清楚楚,吓得呆呆愣愣。 一句话不敢说。 元昭帝浑不在意,随手一抹脸,单手把孩子掐住,半悬空拎着,另一只手去捏他的小肚子。 “真是个坏小子!” 小文安觉得痒痒死了,尖叫着‘咯咯咯咯’的笑。 声音相当大了。 “陛下,他这么笑,明儿该嗓子疼了。”一旁,傅含璎带人上前,苦笑,并,心惊胆战着看元昭帝和小文安‘父子互动’。 咳咳咳。 虽然知道元昭帝人高马大,健硕异人,但每每看见他用三根手指,就能把个24斤的孩子拎到半悬空。 她都觉得有些腿软。 元昭帝闻言停了手,把小文安抱回怀里。 “给陛下请安。”傅含璎见状上前,随意弯了弯膝盖,就笑盈盈地问,“真是好巧,居然在这儿遇见了。” “不是凑巧。”元昭帝回,“朕到宣和宫的时候,殷九寿说你带着文安来御花园了,朕特意来找你们的。” “回去吧,朕吩咐人准备好晚膳了。” “玩了一下午,你们也该饿了。” “哎。”傅含璎脆生生答应,喜上眉梢地对儿子说:“文安,这是你父皇说的哟。” “咱们得回宫了。” 小文安别看尚未满周岁,却是个极聪明,极懂得观察人情绪的孩子,他似乎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决定他们母子命运的人。 所以,面对元昭帝时,他从来表现得亲近、乖巧、懂事、万般惹人爱。 哪怕淘气,也从来不会再元昭帝心情不好时闹腾。 小家伙睁圆眼睛,看着‘佛皇’眉间微微的皱纹,伸出胖呼呼的小手摸了摸,他呀呀道:“佛皇,吃饱饱。” “回回~~” 元昭帝被儿子体贴了,心情极好,抱着孩子,带着爱妃,众人回到宣和宫,彼时,他点的御膳早就摆好了。 两人坐下,飞快用过晚膳。 小文安跑了一下午,也累得够呛,吃过奶就睡着了。 “哈哈,陛下,你看这小娃娃,是真有意思,刚才还活蹦乱跳,精神十足的呢,往床上一趴,转眼就睡着了。” 傅含璎戳了戳儿子的小屁股,妩媚眼眸,时刻凝着元昭帝。 留心他的细微神情。 “可不是吗?这宫里啊,也只有小娃娃才没烦恼。”元昭帝感慨。 他又想起那折子来了。 傅含璎对元昭帝的了解多深入啊!连小文安都能敏感地察觉到元昭帝情绪不对,她能看不出来吗? 但她没主动问。 而眼波微转,嘴角带笑,拉着元昭帝的袖子,温声软语地道:“陛下,文安睡着了,咱们也别打扰他,这小魔星睡不好,可是要闹觉的。” “嚷得可大声呢。” 元昭帝的注意力就被她引走了,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睡得红润润的小脸儿,他顺从地跟着傅含璎回到正殿。 两人相依相偎地坐到贵妃榻里,傅含璎唤如意摆上小炕桌,又热了壶酒。 “陛下,我陪你喝会儿。”她举杯。 元昭帝就着她的手饮尽,又自己了倒了一杯,这才道:“怎么想起喝酒了?” “你一向不爱这口儿。” “那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傅含璎慵懒地斜靠着,伸出玉手替他倒酒,“想陪陪你,让你松快松快嘛。” “不管什么烦恼事儿,喝点酒,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元昭帝虎目看她,沉默不语,半晌,突然握杯满饮,失笑道:“满宫里,看出朕心情不畅的不知几凡,都装作若无其事。” “只有你,含璎,你愿意挑破了安慰朕。”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被皇后给强了,这种事儿…… 宫里宫外,凡能知道真相的,谁敢挑破啊。 就你那狗脾气,前几个月还把滇南官场杀干净了呢。 傅含璎抿唇,支使如意再去热壶酒来,她小声劝道:“陛下,无论何事,都不如你的龙体重要。” “在我心中,总是把你放到首位的。” “别想旁的了,事缓则圆啊。” 你一个大男人,大皇帝,总为那点事儿郁闷,像什么样子? 关键又哄不好。 未免有些小气了吧。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朕倒是愿意‘缓’,可惜,有些人给脸不要,四处串联。”元昭帝垂眸。 傅含璎:…… 心里一悸,猛然抬头。 嗯??? 给脸不要?四处串联? 前一句像是说长孙皇后,但后一句却不是。 皇帝心情不好,因为旁的事儿? “陛下,怎么了?谁惹您了?”她提壶,小声试探。 预备但凡皇帝脸色不对,觉得她多事,就倒酒遮过去。 幸而,元昭帝也没想瞒她,而是冷笑道:“承恩公有意跟桑家结亲……” “承恩公?结亲?” “长孙家和桑家啊?”傅含璎一怔,脱口而出,“桑国公不会相信他家了吧?” 都让人家‘背刺’那么多回了。 桑修仪死剩灰烬,桑昭仪也绝育绝生。 长孙皇后反而怀了,桑国公指不定多生气呢…… 怎么可能同意? “况且,承恩公府也没有适龄的嫡脉姑娘了。”桑国公那两个庶子,怎么着也不能娶旁枝吧? 当代承恩公膝下有四子一女,一女就是长孙皇后,四子,除去曾经的世子之外,余者都是庶出,他本人也没有兄弟,仅有一个妹妹是长孙太后。 “桑家兄弟俩也再没有女儿嫁到承恩公府了啊!” 傅含璎拧眉。 元昭帝冷笑,“怎么没有啊?乐安郡主不就是吗?” 乐安郡主?谁啊? 傅含璎愕然,旋即反应过来,“陛下,你,你是说……” “宝妞吗?” 承恩公府想求娶桑宝妞? “谁给啊?” “国舅长孙乐韵。”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 呆住了。 长孙乐韵,那不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曾经的承恩公世子爷吗? 自从上回两府闹僵,桑国公认准长孙皇后一脉,一招把长孙乐韵从世子位上踢下去之后,他就从承恩公爵的继承人,变成了‘普通’的国舅之一。 看似平平无奇,但…… 第142章 那是多卑贱的玩意儿 长孙乐韵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 唯一的嫡亲,一母同胞的那种。 他的地位,跟他的庶出弟弟们不同。 “承恩公和皇后娘娘,居然舍得把他给出来?” 傅含璎万分惊讶啊。 承恩公夫妻两人是什么秉性脾气,她不知道,但是长孙皇后的傲气,她太清楚了,元昭帝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长孙皇后都要嫌弃他血统不纯,辱其为‘胡杂儿’呢。 宝妞? 她曾是贱籍歌女,又为人妾室,如今,那个狗贼李修贤尚纠缠她呢~ 宝妞性格火烈,爽利果决,傅含璎怜惜她,喜欢她的,但长孙皇后肯定欣赏不到她的好处! “娘娘肯认宝妞当嫂子?”傅含璎都顾不上说一句‘人家宝妞不会愿意’,只余满心惊讶。 “她能愿意?” “承恩公没告诉她。”元昭帝抿了口酒。 心里暗道:但朕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传信给她了。 傅含璎:…… 哦,这才对啊。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长孙皇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的改了性子呢。 傅含璎拧眉,沉默片刻,又问,“陛下,我记得,长孙国舅成亲了,他有一个儿子……” 长孙皇后刚刚怀孕那会儿,承恩公夫人是带着儿媳妇进宫,给她贺过喜的啊。 长孙家不会是想让宝妞当妾吗? 端宁长公主能把他家砸烂了!! “一个月前,他妻子死了,他是鳏夫。”元昭帝沉声,虎目垂下。 傅含璎一怔,“死了?怎么会?她进宫给皇后娘娘贺礼时,看着很健康啊?没什么毛病的样子?” “是意外。”元昭帝道:“她娘家满门抄斩,太焦急找人求情,结果,一不小心跌下台阶,把脖子摔折了。” “满门抄斩?”傅含璎一怔,抽了下嘴角,“怎么抄的?不会是……” 元昭帝,“就是滇南贪污案,朕派出的钦差就是她爹。” 傅含璎沉默了。 殿里瞬间寂静,就剩下元昭帝倒酒的声音。 许久…… 傅含璎干巴巴地开口,“陛下,国舅夫人真是自己摔死的吗?” 不会是长孙家觉得她没娘家,给人家弄死了吧。 元昭帝抬头看她一眼,满脸遗憾,“的确是意外。” 可惜了。 “呃,那他家的求娶意思,桑国公怎么回的?” 同意了? 傅含璎好奇。 元昭帝,“桑国公拒绝了。” 傅含璎:…… 出乎意料!! 元昭帝,“老国公他们愿意。” 傅含璎:…… 合情合理。 元昭帝,“端宁姑姑有点犹豫,偏向同意。” 傅含璎:…… 她思量片刻,小声说:“陛下,我觉得,宝妞应该想拒绝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元昭帝昂头,拧着眉道:“原本,她能拒绝李湘贤,是端宁姑姑支持她,如今,姑姑也举棋不定,桑国公那里,全家都赞同,他估计也顶不了多久。” 傅含璎想了想,问道:“陛下是不想见到这门亲事成吗?” “你说呢?”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沉默了,半晌,抿了抿唇道:“陛下,我和宝妞相处得挺好的,要不要,我传她进宫劝一劝。” 元昭帝眉头一挑,忍不住笑了笑,没指望她帮忙,却也没拒绝她的好处。 “成啊。” 帝妃二人对坐而饮,喝到半醉,天色已经不早,径自歇下。 两人睡得很香。 —— 同样的月色下,凤栖宫没有这个福气了。 正殿里,长孙皇后撑着削瘦的身体,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通红,“混账,混账,爹和娘疯了不成?我们长孙家是什么门第?居然要娶个下等歌姬休妾吗?” “桑宝妞,那是个多么下贱的玩意儿啊。” “收到屋里当通房丫鬟都要辱了门楣的,结果,爹爹要大哥娶她?当承恩公府未来的主母?” “简直可笑,可悲,可羞,可恼。” “难道爹爹真的要牺牲哥哥,扶持那几个庶出吗?” “本宫决不允许!!” 长孙皇后怒声,狠狠锤手。 长孙太后早早被她叫来了,听见她的话,心里一悸,连忙让良辰把宫里人轰出去,又吩咐她关门闭户。 这才转身,紧皱眉头道:“昭明,你慎言。” 端宁长公主可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谁敢保证凤栖宫没她的人?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长孙皇后跺脚,眼睛都气红了,“爹爹敢干这样荒唐至极的事!!” “难道还怕我说?” “桑宝妞,算什么东西?” 她神情激昂,声音高亢。 目光也充满仇恨。 桑国公把她嫡亲哥哥的世子之位给搞没了,已经是动摇她和她娘的根基,如今,她爹还要卑躬屈膝地求娶桑国公的女儿? 她要叫一个,当过歌女,当过小妾的下贱玩意儿做‘嫂子’? 长孙皇后都不敢想象,满宫嫔妃背地里会如此嘲笑她! 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好好好,别气了,小心孩子!”长孙太后胆战心惊地劝,生怕她太激动,声音极温柔,“昭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也知道是你爹太过分,但是……” “你仔细想想,他们也没办法不是?” “娶妻和嫁女总是不一样的……” 说白了,娶个女人进门而已,要是给换回桑国公和端宁长公主的支持,别说区区歌女小妾了,就是娶个妓女,也没什么不成的。 承恩公府是外戚家族。 而且是两代外戚,说的好听是‘国舅世家’,说的直白就是靠裙带关系! 长孙家的男人不重要。 不用读书,不用习武,也不用有出息,高高兴兴当个纨绔子弟,富贵一辈子,娶个好妻,替家族联姻就是了。 乐韵为什么不能娶桑宝妞? 他得了家族好处,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长孙太后心里很赞同承恩公的提议,但面对愤怒的长孙皇后,她不能这么说,只能好言好语,“你看乐韵现下的处境不好,世子之位没了,总得想法子得回来不是?” “他没什么功名,不会读书,你爹也舍不得他进军营,就得想别的法子嘛,娶了桑宝妞,能得桑国公和端宁两方的帮扶……” 第143章 动了胎气 “哀家心里认的世子,只有乐韵一个。” “只要他为府里做过牺牲,又有丈人帮助,继承国公府的只会是他,这么想想,桑宝妞是不是就没那么难接受了?况且,昭明,你若是不喜欢她,不让她进宫就是了……” “日后,若是咱们家的皇儿,能继承大宝,那想怎么处置她,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了。” 长孙太后真是竭尽全力的劝侄女。 好话赖话说尽。 甚至连‘继承大宝’这种犯上的言语都说了。 但长孙皇后不领情,不管太后说得多好听,不还是要让她接受桑宝妞这种贱人嫂子吗? “呵,呵呵……” 她脸色煞白,眼睛赤红,冷笑片刻,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猛然扔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碎瓷片乱飞。 迸了长孙太后一裙子。 良辰白着脸跪下。 长孙皇后却面若寒霜,她猛然起身,想要骂什么,谁知突然小腹一阵抽疼。 “哎啊!!”她捂住肚子,跌坐椅上,连声道:“疼,好疼……” “我的苍天啊。”长孙太后顾不上生气了,脸色大变,心跳加速,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侄女,声音又尖又利,“来人啊!!” “快,快去叫太医!!” “把赵院正他们喊来。” “是是是!” 良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后宫闹得沸沸扬扬,太医院里所有守夜的太医,都被叫来了,就连赵院正都被宫中侍卫,从自家府里,温暖的被窝中薅起来,快马带进宫。 人家脸都没来得及洗啊。 众太医又是针灸,又是开药,甚至还用了艾,终于把长孙皇后的胎稳住。 “娘娘,您这胎快八个月了,可不敢在这么动怒。” 本就是孱弱的胎,多保一天,都多一分养大的希望。 赵院正真是苦口婆心。 长孙太后连连保证。 长孙皇后也吓得够呛,生怕孩子没了,只好强压怒气,老老实实配合他们。 凤栖宫安静下来了。 但…… 次日清晨,后宫众嫔妃们得到消息后的反应,除了傅含璎之外,其余的,真称不上安静。 梅嫔流泪问天,口口声声‘不公平’…… “那样没把龙嗣放在心上,糟蹋孩子的女人,凭什么能怀孕啊?我这般满心期盼,心性高洁之人,缘何却无?” “呜呜呜,太不公平了。” 她幽怨。 彼时,司棋和奶嬷嬷抱着已经半个月没见过梅嫔的二皇子,冷笑路过。 她跟奶嬷嬷说:“正院里,三皇子已经会说会跑了,咱们二皇子却连坐都坐不稳,还要东西靠着,禀了娘娘,娘娘也只说他天生弱,养着就成了,也不给请个太医……” “我觉得不行。” “正是因为体弱,才需要调养,需要好生练,可咱们什么都不懂,我怕练得过了,反而把二皇子的身子练坏了。” “你私下去找找柔贵人吧,让她想法子给二皇子求个好太医来,这是她亲儿子,她总要管的。” “若,若她管了,我日后会行她方便……” 司棋全心全意替二皇子打算,梅嫔浑然未觉。 永寿宫里,赵淑仪满心欢喜,找着汪嬷嬷,一叠连声地道:“你看你看,我说得对吧,就皇后娘娘那脾气,没人害她,她自己都能把胎做掉了!” “闹起来了吧,七活八不活,可惜没直接生了。” “娘娘说得对啊。”汪嬷嬷陪笑,也是兴奋不已。 她们消息不够灵通,不晓得长孙皇后因何气愤至此,但也不妨碍她们幸灾乐祸。 “生个死胎才好呢!”赵淑仪满眼恶意地诅咒完,就去到小厨房给女儿准备早膳,特意叮嘱了要炖得嫩嫩的虾仁蒸蛋。 永寿宫,赵淑仪不知道长孙皇后肚子疼的内幕,永和宫里,洪妃和洪充容却是打探清楚了。 姐妹两个相对而坐。 洪充容冷面若霜。 洪妃面无表情。 两人沉默着。 许久,许久…… “唉~”洪妃幽幽轻叹,一脸遗憾,“真真的,太可惜了,我打听着的消息,她的确动了胎气,情况也很危险,差一点点就要早产了。” “七活八不活啊。” “姐姐,咱们要不要……”洪充容眼神一亮,做了个‘动手’的姿势。 洪妃拧眉,片刻,摇了摇头,“咱们想动手,阻碍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娘娘,她盼了四年的嫡孙,真被弄掉了,怕是要活生生咬死凶手。” “没必要。” “不至于。” “反正,凭皇后那脾气,日后桑家和长孙家采吉问礼,正式订亲之后,何愁她气不流产呢?” 洪妃信心十足。 半点没想过,桑家和端宁长公主,会拒绝提亲。 那可是一国公爵的嫡长子,未来很大可能成为公爵夫人,皇后的嫂子,便是当朝公主碰上这样的婚事,都要考虑考虑…… 更何况桑宝妞? 她敢不愿意? 端宁长公主都要恼她的! —— 面对镇国公嫡长子的求情,端宁长公主愿不愿意嫁女呢? 说实话…… 她真的很犹豫。 “长孙乐韵是嫡长子,是长孙昭明唯一的哥哥,你爹和我要是肯退一步,推一把,他的世子位置就能回来,未来也肯定是承恩公!” “可惜他已经有儿子了~” “……皇后那胎不好,但也无所谓,反正宝贵嫔是咱们的盟友,日后扶持三皇子,或是旁的皇子都不错。” “反正皇后总会成为太后的。” “我的女儿也会是太后的嫂子。” “一个承恩公的爵位,五代而斩,能荣华百年……” 端宁长公主喃喃,迟疑的目光一直凝视女儿。 桑家跟宝妞的关系,应该不会圆转了,哪怕桑国公有所松动,长公主也不敢信他。 儿子被她扇得,时时刻刻避着宝妞。 兄妹俩半年没见过面。 而她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女儿有郡主封号,不愁养老送终,身后祭祀之事,但宗人府给的冰冷银子,哪里比得上七子八婿,娇儿幼女,承欢膝下来的温暖呢? 相公是谁不重,?但,相公带来的地位和孩子很重要。 “宝妞,你是怎么想的啊?” 第144章 愚蠢的男人 端宁长公主认真地问女儿。 桑宝妞:…… 沉默着。 承恩公府有意结亲的事儿,她也考虑了好久,那是辗转反侧,昼夜难眠,承恩公啊,一等公爵,跟她那个死爹桑国公一样。 甚至,因为有太后姐姐,皇后女儿,承恩公比之桑国公,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嫁给长孙乐韵,未来她可以成为承恩公夫人。 比看不起她的二婶要高,跟连眼角都不夹她的祖母持平。 桑宝妞想一想,就觉得兴奋,但,她也只是私下偷偷兴奋了一下罢了。 “母亲,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人。” 看着等待她答案的端宁长公主,桑宝妞同样很认真的回。 心气平和。 她知道,母亲是真心真意地为她好。 哪怕她不认同,却是要领情的。 这世界上,愿意为她着想的人不多。 每一个,她都很珍惜。 果然,听女儿这么说,端宁长公主即没生气,也没反驳,仅是微微皱了皱眉,提醒道:“宝妞,长孙乐韵今年刚二十六,岁数不大,相貌也算英俊,他没什么太大本事,却也不是纨绔,有太后姑母,皇后妹妹,一生的荣华权势,几辈儿孙的富贵都是有的……” “他也只有一个儿子,生母还是个罪臣之女。” “你要是嫁他,日后生了孩子,世子之位,我能替他争一争。” “错过了他,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条件的人了。” 她不是贬低女儿,也不是不是理解不了,女儿厌恶男人,厌恶婚姻,想要独身一世的想法,而是她怕…… 几年,几十年后,她和元婆婆死了,公主府会收回,女儿孤零零一个人住着郡主府,跟桑家也不来往,远无好友,近无亲朋,看着周围人儿女绕膝。 端宁长公主怕她孤单,怕她后悔,怕她受欺负。 但桑宝妞不怕,她说:“母亲,你信我,我很坚强的。” 她不是闺阁里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女儿,而是市井红尘撕打拼博而出的青松。 她没任何怕的。 端宁长公主凝视着她坚定的眼神,片刻,笑了笑,“行,娘信你。” “承恩公府的提亲,娘替你拒了。” 桑宝妞抿唇,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般,“母亲,等等。” 她突然阻止。 端宁长公主扬眉,“怎么了?” “我是想,嗯……”桑宝妞垂头,慢吞吞地道:“母亲,宫里皇后的秉性,你跟我提过,她肯定是不愿意接受了这个嫂子的吧?” “对啊,听说得到消息,闹得差点早产呢。”端宁长公主消息也很通灵。 桑宝妞就道:“那如果,我拖着承恩公府的人,甚至给他们假消息,让皇后觉得我有可能答应下来,那她会不会真的早产?” 跟端宁长公主只是单纯示好,偏向宝贵嫔和三皇子不同,桑宝妞是真心真意地投靠,把‘傅姐姐’当成大腿来抱的。 ‘傅姐姐’的对手,就是她的对手,‘傅姐姐’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 宠妃和皇后,怎么看都不可能友好~ 桑宝妞打算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搞一搞’~ 至于会不会坏名声? 呵呵~ 她有那个玩意儿吗? “这……”端宁长公主身为帝女,也是从来没把名声当回事的,只是怕女儿陷得过深,她思量片刻,勉强道了一句,“你去问问宝贵嫔吧,皇后怀孕这么久,她也没什么动作,恐怕心里是有些计划的。” “你别好心办了坏事。” “哎!” 桑宝妞应声,也没耽误事,次日清晨,就往宫里递了贴子,接到回信后,立刻起程进宫,结果,刚出府门,没等上马车呢,郡主府旁的杨树后,突然窜出道身影,直接挡到她面前。 沙哑、悔恨、痛苦、嫉妒…… 无数情绪纠结的,复杂到极致的声音响起,“静女。” 桑宝妞抬眸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李湘贤。 “你又来干什么?” 她表情平静。 心情也十分平静。 毕竟…… 自从那回挨了她一顿打,一通骂之后,李湘贤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消失’了一个月,随后,便又按照每三天一回的顺利,蹲在她府门口。 端宁长公主都找了李相,骂他四十多次了。 李相也把李湘贤的屁股打烂了不知道多少回,甚至有一回,腿都给他打断了,这位依然锲而不舍地来蹲她。 口口声声,人家说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爱慕静女成痴,只要她不成亲,我愿永世追随,至死不渝。” 他执着成痴。 桑宝妞被他缠得心情都平静多了。 甚至曾经痴迷他,并因而厌恶桑宝妞,觉得她‘不识抬举’的贵女们,都有点迟疑了。 毕竟,李湘贤这般不怕打、不怕骂、不怕丢人、甚至连断腿都不怕的执着样子,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静女,我听说长孙乐韵向你家提亲了?”李湘贤颤声,那双痴迷成狂,却从来带着从容的眼神,竟然显出一丝慌乱。 桑宝妞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呵呵,李湘贤啊,卑鄙无耻的男人,哪怕她成为郡主,哪怕她厌恶至极,这个恶心的男人也始终觉得,没有人会愿意娶她。 自己始终是他的囊中物,永远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的追求,他的痴迷,也不过是另一种恶心的傲慢罢了。 “你的消息挺灵通的啊。”桑宝妞想着,心里越发的厌恶。 得到她的承认,李湘贤眼里的慌乱更多,他咬牙,声音狠戾,“静女,你答应了?” “你觉得呢?”桑宝妞冷笑。 她从未想嫁人,可也不妨碍她拿来刺激李湘贤,“承恩公啊,一等公爵之家,人家来求亲的,还是他家的嫡长子,我答应了,他家就会请封世子,我就是世子妃,未来的国公夫人……” “啧啧啧~~” “国公夫人啊,咱们大夏一朝,也就十来个而已,想想怎么不让人激动呢?” “我一个歌女出身,当过你妾室的丫头,居然也能成超品诰命,哈哈哈,李湘贤,你爹那个首辅大臣,也不过是正一品罢了。” 第145章 果然打完人,心情就好了 “我要是答应了长孙家,我的诰命比你爹、你娘、你哥哥,你嫂子,你全家都高……” 公主之女,一般只能封做‘县主’,位乃四品,她蒙陛下怜惜,娘娘相助,得有亲王之女的待遇,成了郡主,乃是正二品。 比李首辅还是差一点儿。 但要是当了承恩公夫人,那就是超品,彼此遇见时,较真点儿,李相全家都要给她请安的。 这么一想,对那门亲事…… 桑宝妞居然有一点点心动。 但!! 算了吧,为了压李家一头,搭上一辈子~ 他们也配? 桑宝妞内心平静。 李湘贤平静不了,静女是他的,他的,他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清白之身都给了他,谁会要个‘残花败柳’呢? 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哪个姑娘能缺了男人? 静女眼下倔强任性,不想妥协,但他愿意宽忍纵容。 但,但……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女贵徇夫,舍生亦如此。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静女,你已经跟我有夫妻之实,一女嫁二夫,死后下了地府,都要被小鬼分成两半,分别判给前夫后夫。” 李湘贤慌了,论家世、地位、他比不上国舅长孙乐韵。 唯一有的相貌和才华,也是勋贵不在乎的。 他吓唬‘市井无才女子’桑宝妞,“二嫁乃淫妇,不会有好下场,长孙乐韵愿意娶你,不过是贪图桑国公和长公主的好处。” “他绝不会对你好的。” “日后也定会抛弃你……” 李湘贤咬牙。 眼神阴鸷疯狂。 桑宝妞沉默看他,没有言语,而是扬起巴掌,片刻,又收回去了。 “李叔!” 她喊了一声。 身后,车夫应声上前,抬起‘铁沙掌’,当机立断,二话没说,一个大巴掌呼到李湘贤脖子上,直接给他打躺下。 他那‘嗷’声痛叫,尚在喉间。 李叔穿着厚底靴子的大脚,已经踢上了他的肚皮。 ‘咣咣’两脚,直接给他踢吐酸水了。 角落,跟着李湘贤一块儿来的小厮家丁冲上前,慌忙想要阻止。 桑宝妞先他们一步挥手,李叔面无表情地停脚后退。 小厮和家丁也禁步。 因为李湘贤的频繁‘造次’和端宁长公主几次三番,硬闯李府,指着李首辅的鼻子骂他‘教子不严妄为人’…… 李首辅气极,下了死令,李湘贤再敢去骚扰,无论桑宝妞怎么打他,都不许家丁小厮去帮。 当然,要是像李叔这样老军归田的就不行了。 容易被打死。 桑宝妞挥退李叔,施然提起裙摆,自己去踢李湘贤,连踢边骂,“姓李的,我看你是黄豆吃多了,撑得你净放那个呲花屁?老爷子抹腮红,你瞅瞅你那个鬼色!” “还二嫁淫妇?贞女贵殉夫?你这话真有脸说出口啊,大夏朝二嫁、三嫁、四嫁的公主郡主多了,你敢不敢到她们面前念那首破诗?宣扬你这套理论?” “你看看你,书也不念了,官也不当了,一天天跑到我府外蹲着,混得活不起,死不透的,你还想威胁住我?” “杂种日的,我惯你屁眼长毛呢!!” “以你这个水平,愿意给你守节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你没有长乐国舅的本事,就别在那儿研究人家能不能对我好了。” “他对我好不好?只要我嫁他,我也能当上公爵夫人,至于他会不会抛弃我……” “哈哈哈,你切记,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也是朝廷御封的乐安郡主,是正二品。” “你个白丁!” 桑宝妞边骂边踢,觉得心情畅快了,又刻意留下一句,“是承恩公府要跟我提亲,你只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你,你觉得我是你的妻子,那你去找长孙乐韵。”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是不敢找国舅爷,只能欺负我吧?” 她阴阳怪气,随手挑拔了一下,旋即,转身进车厢,“李叔,进宫。” “是,郡主。”李叔应声,坐上车辕,扬鞭打马。 马车‘哒哒哒哒’的离开。 这会儿,李家的小厮和家丁们才敢上前,抱胳膊拽腿儿,把李湘贤扶起来,连声关切道:“少爷,少爷,您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奴才们送您去看大夫……” 往日挨乐安郡主的小巴掌倒无妨,毕竟是个女子,力气小些,但今儿少爷被车夫踢了好几脚。 那可是膀大腰圆,体壮如牛的男人。 踢坏了怎么办? “不,不用了,放开我!”李湘贤忍痛,艰难爬起来,目光精亮地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 他喃喃道:“静女让我去找长孙乐韵,她,她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了……” “肯定是的!!” “对吧?对吧?” 他急声。 被他问到脸上的小厮和家丁们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叫苦,齐刷刷地觉得:公子他终于疯了啊!! —— 李湘贤的纠缠,完全没影响桑宝妞的情绪,反而运动(打人)一番,她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进得宫来,如意早早来迎她,两人来到宣和宫,傅含璎等在殿门口,看见她后,眉眼带笑。 “娘娘万安。” 桑宝妞微微屈膝。 “别多礼了,快进来吧。”傅含璎笑着扶她,两人一同进了正殿,彼时,小文安正在大殿那毛茸茸的地毯上疯狂乱跑。 哈哈大笑。 两个奶嬷嬷跟在他身后,弯腰张臂,生怕小祖宗磕着碰着。 殿里满响他童稚的声音。 他一眼看母妃进来,小小的身子直冲过来,一把抱住母妃的腿,“走走,转转!!” “去,去,去,花园,花园!!” 小文安拽着母妃的裙子,仰着圆呼呼的小脸,可可爱爱地说。 他想去御花园呀!! 屋里太小啦,不够他跑哒!! 他都迈不开腿啦!! “母灰灰,去去!!” 他急声。 傅含璎含笑俯身,视线跟他齐平,摇头道:“不行哟,文安,母妃今天要跟你宝妞姑姑谈事,不能带你去御花园了。” “不,不,答应过!!” 小文安睁圆眼睛,急得瘪瘪嘴了。 第146章 毛茸茸的生气…… “灰灰,答应过花花……” 小文安瘪着小嘴,拍母妃裙摆,表示他的气愤,嘴里也一个劲儿地‘控诉’着。 “他说什么呢?”桑宝妞懵住,“是要出去吗?” 傅含璎便笑着解释,“对,他不喜欢待在屋里,到爱出去玩,疯起来没够。” “我答应过他,若是天气好,我手上没事儿的时候,会带他出去散步……” “文安!!”她沉声,很认真的道:“母妃说的,是无事时,才能带你去玩,现在,母妃有事,所以不成了。” 小文安尚未满周岁,能说这么多话,跑得这么溜,已经是身体好,天生聪慧的,傅含璎说那么多话,他哪能全听懂? 就明白了一个‘不成了’。 “灰灰,反悔,呜呜呜~~” 小文安被惹毛了。 然后,就毛茸茸的生气。 小孩子听不懂话,傅含璎也拿他没办法,刚想着要怎么安慰,怎么讲理,结果,那边,小文安已经抹完眼泪,自己收拾好情绪,人家恢复啦。 放开母妃的裙摆,他胖呼呼的小脸,摆出一副‘算啦,不跟你计较’的神情,仰头冲桑宝妞露出个毛茸茸的笑。 然后,‘趴哒趴哒’跑走,接着玩去了。 傅含璎:…… 桑宝妞:…… 面面相觑。 半晌,桑宝妞,“娘娘,三皇子脾气真好啊。” 两人携手走进殿里,坐好后,两个‘如’端来热茶和点心。 桑宝嫔端起茶杯喝了口,并没多客套,而是直截了当地把长孙乐韵的事说了。 傅含璎静静听着。 “……我已经说通了母亲,是打算拒绝的,但如果娘娘这边有需要,拖着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那个便宜爹正闹腾着,他家意见也不统一,且有的闹呢,拖个三、五、七月,甚至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的。” “皇后娘娘,就剩下两个月孕期,眼瞅要生了。” 还刺激她不? 桑宝妞这么问。 傅含璎沉默片刻问她,“你的意思呢?” 拖一拖,伸长孙皇后一阵子对她来说,算是有好处,毕竟,她也不想皇后真生个样样都好的嫡出…… 赵医正已经给长孙皇后把准脉,她怀的确实是男胎。 所以,孱弱的嫡皇子,才是好的嫡皇子。 但也没必要搭桑宝妞。 “你要是觉得恶心,就不用干这事儿,皇后那里我能应付。”傅含璎笑着。 她是很珍惜桑宝妞这个,今生相识的小姐妹。 “无妨,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了,拖一拖没什么,甚至,娘娘,要是你需要,我跟长孙乐韵订个亲都是行的。” 大不了再退嘛。 桑宝妞‘豪气’。 傅含璎垂头望她,“真不嫁人了?决定了。” “对。”桑宝妞重重点头。 她是被李湘贤恶心够了。 看见男的就烦。 “不成亲,到也无妨,反正你有爵位有俸禄,但,也不要孩子吗?”傅含璎认真问她。 桑宝妞有些犹豫。 男人,她厌恶,孩子,她却还是想要的。 可…… “我是真的不想嫁人。”她为难叹息。 傅含璎见状,就道:“既然如此,你找个看得顺眼的,去父留子不就成了?或者,你是正二品郡主,有俸禄有宅只,也不缺银子,长公主又那么疼爱你。” “你直接养几个面首也行” “啊?”桑宝妞一怔,愕然问,“去父留子,面首?” “我,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傅含璎耸肩,“你跟我们又不一样,世间女子,大多都是夫荣妻贵,但你不同,你的尊贵来自长公主,来自宗室,你即不靠谁,自然不需要受谁的约束。” “陛下和宗人令不会觉得不好吗?”桑宝妞迟疑。 她没提长公主。 母亲不会拒绝她。 她有这个自信。 她也没问桑国公府那群人。 他们反不反对,桑宝妞根本不在乎。 “陛下富有四海,哪有功夫管这些?况且,宗室女子里养面首的不知几凡,长公主要不是跟桑国公感情好,她也会养的。” “她的那些姐姐妹妹都有。”傅含璎叹息。 大夏国里过得最好的,就是公主了,哪怕国母如长孙皇后,都没有公主们自在。 桑宝妞眨着眼睛,感觉自己开了眼界。 她…… 也有些心动。 但,思索片刻,“去父留子什么的,日后再说吧,先把长孙乐韵的事儿解决了,我想着,还是多少抻他些日子。”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皇后那里,万一有用呢。 桑宝妞决定了,傅含璎自然也不会拒绝,两人商量好了,傅含璎又说了一句,“你的婚事,我会替你向陛下请旨。” “要个婚姻自主,省得总有人烦你,桑国公府那边也依依不饶的。” “这样的旨,能请来吗?”桑宝妞忧心,“要是你会为难的话就算了。” “无妨。” 傅含璎含笑,眼波微转。 对元昭帝,她总会有办法的。 —— 宣和宫里,两人聊了许久,桑宝妞又把她挑拔李湘贤去找长孙乐韵麻烦的事说了,随后,见天气晴和,也没下雪。 她们干脆带着小文安出宫,到小花园去玩儿。 小文安可兴奋了,一声一声地喊,‘姑姑好,姑姑好……’ 桑宝妞舍命陪皇子,跟小文安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腿都快抽筋了。 直到天色将晚,快要宫禁了,她才准备告辞。 小文安可舍不得她了,小嘴都难过地撅起来,抓着她的袖子,可惜兮兮地说:“姑姑再来……” “明天来~~” 桑宝妞看着他可爱的小样儿,心里‘去父留子’的想法都深刻不少。 她出宫了。 傅含璎没忘答应她的差使,得到路九德传信,元昭帝今晚会来的消息,她眼波微转,回到殿里,先把小文安哄睡了,随后回内寝,换了身衣裳,又特意化了妆。 待得晚上,元昭帝坐着龙辇来到宣和宫,进得院来,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竟一个来接驾的人都没有。 他拧了拧眉,没有言语,径自下轿进了正殿,就见屏风后头,傅含璎笑盈盈走出来,挑眉说道:“陛下,今日我帮你办成了一件大事……” “你要如何谢我啊?” 第147章 你看你,怎么恼了? 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变冷了,宣和宫正殿里早早烧起了地龙,殿角又摆着火盆。 烧得热热呼呼的。 元昭帝进得殿来,就把披风脱了,露出里面暗玄色的常服。 他的目光,定定看着傅含璎。 今日的她,跟往日截然不同!! 一身绯红锦缎短袄,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精致的金色花纹,如灵动的火焰跳跃,下身是宽松的黑色长裤,勾勒出她纤细笔直的双腿,腰间束一条镶嵌着绿松石的宽腰带,更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她的头上戴着顶精致的胡帽,垂下的面纱半遮容颜,却难掩那双如秋水般潋滟的眼眸,顾盼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竟是一身胡服。 “含璎,你这是……”元昭帝愕然。 怎么回事? 哪里找了胡服出来? 傅含璎便笑,从腰中抽出鞭子,卷住元昭帝的胳膊,拉着他进内寝,指着屏风道:“今日,我替陛下解决了大麻烦,陛下要感激我,就得听我的……” “我给你也准备了胡服,快去换上!” 说罢,她把元昭帝推到屏风。 元昭帝懵了,从屏风后探出脑袋,“解决麻烦?什么麻烦?含璎,你不要闹朕,你……” “你听话就是了。”傅含璎没回答,而是竖起柳眉,做出恼怒状。 绯衣胡服,妩媚动人的心爱女子做出这副娇态,哪个男人拒绝得了? 元昭帝是皇帝,也是男人。 他不行。 他乖乖地换上衣服出来。 傅含璎抬眼看…… 玄色紧袖短袍,勾勒出元昭帝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肢,袍上用银线绣着神秘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黑色窄腿长裤,被长靴紧紧束住修长笔直的双腿,填出英武勇悍之气。 墨发被皮质发带随意束起,几缕碎发肆意飞舞,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千年寒谭,冷漠疏离,深刻的五官宛如神只降临。 半胡的血统,不出意料的,极适合这套衣服。 像是寒光和宝石般,冷烈交织。 傅含璎抿唇笑,妩媚眸儿一弯,她刻意做出胡人少女爽朗热情的样子,“哪里来得俊俏郎君?快快入我帐中吧。” 这是,被调戏了? 元昭帝不适地拽着袖子,神情愕然。 傅含璎笑吟吟地上前,用鞭子缠住他的腰身,把他拽向自己,纤手挑起他一巴掌,“小郎君,呃……” “大郎君不要羞涩呀。” “奴家替你办下大事,正等着你感谢呢,怎好沉默相对?” “真伤了奴家的心哟。” 彼时,元昭帝也反应过来了,虎目看了眼腰间鞭子,剑眉一挑,似笑非笑,“不知小娘子要我如何感谢?” “以身相许可好?” “哟,那不是让你占了便宜?”傅含璎莞尔。 屋里路九德和如意彼此对望一眼,默契的,悄无声息地退下。 主子们明显已经‘玩’进去,都开始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了,他们这些‘蜡烛’留在这儿干什么? 碍眼吗? 哪有那么不识趣儿的。 殿里人都走光了。 元昭帝明显兴致不减,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的他,对胡人的东西是很好奇的,只是身为大夏帝王,不好显露出来罢了。 毕竟,‘半胡’是他帝王大业的障碍,宫里,养母长孙太后活生生戳着,他也不好太过思念生母。 但…… 跟妃嫔们玩‘扮演游戏’,那属于放松乐趣,无需多么在意。 元昭帝拿起顶锦帽,上面镶着蓝绿宝石,又配有茱萸、云气和雀羽,以及人物纹样,要具异域风情。 他试着把帽子往傅含璎头上戴。 “还有没有旁的了?朕记得胡女的帷帽上是有披纱的,你这个怎么没有?” 他生母以前就爱戴。 “有是有的,就是那纱有些硬,遮在脸上磨的很,我就放起来了。”傅含璎坐到梳台前。 看着元昭帝替她戴帽子。 “拿出来戴上看看,不遮面,披到发丝上也好看。”元昭帝道。 傅含璎就叫如意去小库房取,拿来后,元昭帝左试试,右试试,想替她披上,结果,两人闹来闹去,滚到了榻里。 一阵胡闹后。 傅含璎后背上被纱网蹭得一片通红,她气恼地用帽子打元昭帝的胳膊,没好气地道:“说好了感谢我,怎的竟然闹上了!!” “你看把我磨的。” “这就是感激了,朕都说了,要以身相许!”元昭帝握住她的拳头,笑着亲了亲,‘扮胡人’的游戏,放松了他的精神,他斜斜靠在榻里,极为慵懒地问,“含璎,自朕进殿来,你一直说替朕办了大事!” “是何大事啊?” “说给朕听听,看值不值得朕献身一回?” 要你献身,还用办大事?你那身,不是准备着随时献出来的吗? 傅含璎抿唇,心里暗想,面上未表露出什么,而是眼波流转,嫣然笑道:“前儿,陛下不是说,不愿让承恩公府和桑国公家联姻吗?今儿宝妞进宫来了,我问她那事,然后……” “劝得她愿意拒了长孙国舅。” 她和宝妞商量好了,这个‘功劳’归她。 “哦?真的?”元昭帝眉头一挑,“她竟愿意拒绝金龟婿?那端宁姑姑呢?” “长公主自有宝妞去劝,也是十拿九稳的。” 傅含璎弯眉。 劝端宁长公主的‘功劳’,就归宝妞了。 一人一个。 元昭帝挑眉,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道:“两家婚事,不是等闲,说不成就不成的,郡主年幼,恐怕想得简单了些。” 端宁姑姑那个臭脾气,不是谁都能劝得动的。 “朕看啊……” 他话音未落,傅含璎笑吟吟的面容,就瞬间改变了,妩媚眸儿一厉,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陛下,你这是不信我?” 元昭帝看着她的脸,意识到她生气了,赶紧咳嗽两声,“呃,这,这……” 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堂堂一个皇帝,面对宠妃恼火撂脸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被冒险,而是心里慌。 他一把搂住傅含璎,叹息柔声,“你看你,朕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恼了?” 第148章 你说什么胡话呢 “朕不是不信你……” 朕是太相信端宁姑姑的臭脾气了。 “朕也不是不感念,朕的含璎,把朕的烦恼记在心上,朕欣慰还来不及呢?哪会不信?” “朕不是故意的嘛。”元昭帝温声哄着,垂头看她嘟着小脸儿,又失笑无奈道:“唉,朕堂堂一个帝王,宫里宫外,谁敢给朕脸子看?” “就连皇后面对朕时,都要毕恭毕敬……” 鄙视为‘胡杂儿’,那是背地,长孙皇后面对元昭帝时,从来都是温恭良慎。 驯服得不行。 满宫里,除了长孙皇后外,没有哪个主位嫔妃,会跪下来给元昭帝脱靴。 如意都不干这个活儿。 “你啊,真会拿捏朕。”元昭帝叹气。 傅含璎也不是真生气,就是表示一下态度,见他服软了,就伸手勾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 指尖划过他掌心。 元昭帝觉得手上心里全都痒痒的,一把反握住,惩罚性地捏了捏,他道:“你啊,性格变化莫测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 “一点朕跟你初见时,温柔体贴的样子都没了,简直就是个小刁钻鬼……” “什么刁钻鬼?我不是蜜罐子吗?”傅含璎瘪嘴,一个翻身,压到他胸腹上,恼声道: “我替你解忧,花了半个下午的功夫陪宝妞,跟她一块儿练了好多遍,要怎么劝长公主,累得口干舌燥的,结果,放到你这儿,倒是一眨眼睛就不信了。” “能怪我生气吗?” 她把根本不存在的‘辛苦’,表出一百分。 元昭帝平躺榻里,仰头看着她娇艳容颜,忍不住掐住她的腰,“好好好,是朕的错,朕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朕错了,朕道歉,好含璎,不气不气,朕知道你是替朕着想,为朕分忧,朕都记着呢。” 他一个旋身,把傅含璎压到身下,薄唇凑到她耳边,沙哑轻笑,“朕领情,一定好好报答……” 报答? 怎么报答? 说甜言蜜语吗? 傅含璎一怔,旋即知道了! 就是,呵呵,‘以身相许’呗。 —— 傅含璎和元昭帝几度‘春秋’,春风得意,她顺利地替桑宝妞请下了‘婚姻自主’的旨意。 当然,是口谕。 但也秘密传到了端宁长公主府。 “你啊,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端宁长公主又气又笑,戳着女儿的额头,心里松了口气。 很不好,她在不用怕自己活不过桑国公,死了后,宝妞被亲爹用名分压制了。 毕竟…… 元昭帝年轻力壮,总会比桑国公长寿的。 “母亲~~” 桑宝妞很会‘对付’生母,把自己揉进她怀里,笑嘻嘻地撒娇。 母亲俩按商量好的,开始伸着承恩公府。 端宁长公主亲自出面,‘认真’开始讲条件、摆道理,什么‘若欲娶妻,聘礼几何?’、‘我的女儿若是生子,前头那个怎么办?’、‘我和国公帮扶长孙乐韵重回世子位,能否保证我的亲外孙继承爵位’…… 等等,等等。 她提出了很多苛刻条件。 但…… “褒贬是买主儿,真有意结亲的才会问,否则,谁关心这些?”承恩公挺兴奋,他叮嘱儿子,“乐韵,这些天你勤快些去郡主府,跟桑郡主多接触接触。” “体贴些,说话也小心点儿,姿态放低些更好,即是咱们家求亲,就要做出态度来。” “我知道了,爹。”长孙乐韵答应得爽快。 意外不带勉强。 承恩公夫人心里却别扭,幽怨叹息,她不忿道:“咱们家乐韵是嫡长子,身份尊贵又能干,便是公主都尚得,天仙也配得,结果,居然要娶个,娶个……” 她想说‘二手的破鞋’,可身为皇后之母,终是没把脏话说出,仅是跺脚,“娶个‘水性杨花’的。” “真是让人生气。” 长孙乐韵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承恩公却皱眉,目露不满,语气却很温和,他好言好语地劝,“夫人,不好这么说啊,昭明想差了,惹下桑国公府,背弃盟友,这是咱们做错了事,想要道歉,想要挽回,自然就要放低姿态。” “桑郡主昔日出身经历,确实是不好,可就因为她不好,才能显出咱们求和求好的诚意来。” “乐韵!”承恩公喊儿子,见他回头,便郑重道:“爹叮嘱你一句,见了桑郡主,不许提她过往的事,不许阴阳怪气,更不许刺人家。” “还有,她前头那个……就是李湘贤,缠她缠得厉害,那种男人,我是知道的,最恶心不过,你跟郡主出去时,他或许会来捣乱,言语刺激你,说些贬低郡主过往的话。” “什么妾室?什么一女二夫之类的。” “你不能着了他的道儿,不管心里怎么想,你要维护好郡主,给她脸面,这才是求娶的规矩呢!” “知道吗?” 长孙乐韵脸色微僵,对桑宝妞的过去,显然是有些在意的,他迟疑着回,“爹,我,我……” “我知道了。” “嘴里知道不行,得做出来才好,你真娶了郡主,日后闲言碎语少不了,李湘贤也有可能依旧纠缠着,你得真心真意地接受了。”承恩公教训,看儿子低头,一副闷闷模样。 他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成亲也不是为了旁的,都是利益结合。” “桑郡主是有不好的地方,但想想她的爹娘,想想她的爵位,有多少不好,都能弥补不是?” “人家宗室郡主呢,你们生了孩子,宗室都会管,况且,你是娶继室,又有儿子,想找样样都好的女子,就要低娶了。” “咱们外戚可没有这个习惯。” 外戚联姻必要高娶,这是维护家族延续的根缘。 “爹,我明白,不会出错的。”长孙乐韵点头。 承恩公欣慰笑笑。 承恩公夫人心疼儿子,埋怨着嘟囔,“都怪昭明,好端端地把桑昭仪绝育了,害得乐韵替她擦屁股,竟要屈就自己!” 有桑宝妞那样的儿媳妇,她可怎么见人? “够了,夫人,你说的什么胡话!!”承恩公突然沉声。 第149章 皇后早产 承恩公是个好脾气的人,对儿子,对夫人,对女儿,是妹妹,都是老好人般温吞好说话。 跟夫人成亲那么多年,他也极少红脸,今儿,突然沉下声音训斥,承恩公夫人有点不适应。 瞠目结舌,她高声,“爵爷,你这是,是……” 怎么了? “夫人,咱们是外戚,一身荣耀,几辈荣华,靠的是谁?”承恩公正色,高声道:“是太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 “外戚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咱们长孙氏一家子,都因她们而来,所以,夫人,你不能指责昭明。” “她做事,做得对了,咱们跟着受益,那,她做错了,咱们能干的,也就是帮她弥补。” “乐韵。”他突然转头,看向儿子,认真道:“让你娶桑郡主,我晓得是委屈你了,但是,这是替你妹妹,是皇后娘娘善后,替她圆转。” “你未来会继承的爵位,你外出被人恭敬称作‘国舅爷’,你能对长公主和桑国公的女儿挑挑捡捡,嫌弃人家不好,这些资本,这些底气,都是你妹妹替你挣的。” “你用什么替她办事,都是应该应分的。” “懂了吗?” 身为外戚,有太后妹妹,皇后女儿,这样的人家,外界的压迫,像桑国公挑衅,御史参奏,都不算什么,反正他们也没实职,大不了回府反省,罚些银子,换个世子罢了。 全家荣华的根本——承恩公这个爵位,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 因为这个爵位由女眷而来。 “爹,我懂的,你放心吧。”长孙乐韵郑重保证。 承恩公认真看他神色,见果然没有勉强,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向看向妻子,“夫人……” “我也晓得,不会挑郡主麻烦的。”承恩公夫人不甘不愿的应声。 心想:待她嫁进府来在说。 有了婆婆的身份,总能管教了吧,旁的不说,且得让她改了那‘淫荡’的毛病。 —— 承恩公府和端宁长公主和谐极了,有人看见长孙乐韵和乐安郡主,于万梅山把臂同游,共赏梅林。 郡主娘娘被逗得笑颜如花。 长孙乐韵也是温柔体贴。 甚至,在李家公子怒冲冲来找郡主娘娘麻烦,说些难听话的时候,长孙乐韵气度非凡,英雄救美,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把李家公子辩得掩面含羞而去…… 那会儿啊,郡主娘娘看长孙乐韵的眼神,都透着爱慕和春意。 两家亲事,肯定将近了。 桑国公倔强不了多久!! 京里,风传着这些言语,宫中自然也都能打听着。 于是,哪怕长孙太后下了严令:这些事要保密,绝不许透露到皇后耳边,但…… 谁听她的啊。 宫里那么多嫔妃,上至洪家姐妹,下至九品御女,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想尽办法把消息往长孙皇后跟前递。 就连傅含璎都小小的动作了一下。 毕竟…… “大家都这么干啊,连后殿里的梅嫔和柔贵人都出手了,我一点不动,那不是显得不合群吗?” “多不好!” 她摊手。 于是,长孙皇后今天能听见‘哥哥跟郡主相处甚欢’,明天能得着‘母亲亲自去见郡主,和颜悦乐’,后天晓得‘父亲约见桑国公,极尽卑微’。 人人都告诉她,“好处将近。” 长孙皇后:…… 气的两头够不着,八个月的身孕了,居然又开始孕吐,太医们几乎快驻扎在凤栖宫,一天四顿保胎药喝着。 她还动胎气。 长孙太后怒砸慈安宫,杀了六个传播流言的宫人,才勉强止住后宫嫔妃们的‘脚步’。 然而…… 长孙皇后不领情,她不想止。 她甚至想了解得更多,于是,钱嬷嬷、白嬷嬷和良辰成为她的嘴和耳朵,替她四处打探消息,传信回承恩公府询问,长孙太后也不敢阻止她,怕她更生气。 她的胎,保得好艰难。 给她主治的赵院正,天天喝去火的药,一把一把掉头发。 直到…… 十一月末,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桑宝妞给了长孙皇后致命的一击。 她把长孙乐韵给拒绝了。 端宁长公主不同意联姻。 桑宝妞话说得很好听,“长孙公子样样出色,才学出众,性格温柔,我是很喜欢的,只是可惜,父亲始终不同意。” “我为人女,也不好太过违背父亲意愿,况且,他那秉性,即不愿妥协,哪怕你我强行成亲,日后,若两家无法交好,也难交代。” “长孙公子,你我有缘无分啊。” 她扼腕长叹,翩然而去。 承恩公阖府,原本以为婚事肯定能成,结果,突然遭拒,也是惊讶不已,承恩公夫人亲自前往公主府,找了端宁长公主询问。 带着些低姿态。 毕竟…… 高头嫁女,低头娶媳。 也算正常的。 但是!! 长孙皇后哪里受得了? “她敢不同意?她敢拒绝?她算什么东西啊,敢拒绝我家的婚事?我哥哥愿意屈就她,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她敢拒绝!!” 凤栖宫里,长孙皇后骤然暴起,脖颈青筋像蚯蚓般扭曲蠕动着,整张脸涨成骇人的紫红色。 眼球凸起,血丝密布,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骨节发白。 她太阳穴都突突跳动,呼吸粗重仿佛受伤的野兽。 “天啊,天啊,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长孙皇后咆哮着,比之听到‘父亲求亲’那会儿,还要生气。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钱嬷嬷吓得血都凉了,跪在地上,膝行到她身后,张开双臂,生怕她怒极摔倒,又转头冲良辰,“快去,去找太后娘娘。” “再去把太后叫进来。” “是是是!”良辰愕然,转身跑了。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疯了不成,这样羞辱我家!!”长孙皇后恼声,刚想让人找来母亲,仔细询问。 结果! “啊啊啊。” 一声尖叫自她口中泄出。 太过激动的情绪,刺激了她本就脆弱的身体。 在眼看就能进入九月孕期的时候…… 长孙皇后早产了。 第150章 只有她关心朕 长孙皇后早产了。 八月早产。 长孙太后得到消息的时候,腿瞬间就软了,整个人向后仰倒。 胡凡和嬷嬷奔过来,把自己垫到她身下。 老太后泪眼朦胧,“造孽啊,造孽!!废尽心力,保了那么长时间!!” “就差一个月,就差一个月啊!” 她悲声,但也不敢耽误,坐上轿子,一路飞奔…… 扛轿太监两条腿都快轮出火星子来了,太后一行来到凤栖宫,进得院来,就听见长孙皇后尖厉的嚎叫。 痛苦哀嚎。 都不像人动静儿了。 宫院里,赶在太后之前来的嫔妃们,像是洪妃姐妹、赵淑仪和傅含璎,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眼里或是深思,或是幸灾乐祸。 “宝妞确实是懂人性的,有时候,拒绝比答应更刺激人……” 傅含璎微微叹息。 坐在偏殿里,她看着凤栖宫院里,来来往往的宫婢、太医、嬷嬷、接生婆,个个脸色慌乱,但行动有条不紊。 “太后娘娘的确非凡……” 凤栖宫里主持大局的,自然是老太后,她老人家从头到尾,指挥全场,没让任何人插嘴。 包括清冷若仙,矜持自傲地上前,表示愿意‘搭把手’的梅嫔。 都被她轰走了。 傅含璎见状,自然也不会上前找麻烦,她们,如洪妃、赵淑仪等一宫主位,都被白嬷嬷安置在偏殿,有个座位,上了热茶点心。 至于旁的小嫔妃,就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看着老太后像个暴躁的母狮,时时咆哮,刻刻焦急。 —— 元昭帝那边,长孙太后自然也早早派人通知了。 只是皇后刚发动那会儿,正在早朝呢。 自古国事为重。 皇帝上朝时,别说皇后生孩子,就是太后生孩子,也没人能打扰他。 于是,直到路九德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元昭帝离开大殿了,胡凡才焦急跑上前禀告。 元昭帝神情一怔,片刻拧眉,“……还是早产了啊。” 对这个孩子,元昭帝的情绪很复杂,他,唉,心眼很小的,又爱记仇,长孙皇后几次三番招惹,且死不悔改,已经差不多被他划进‘恨则欲其死’的范围里。 更别说,这个孩子,是强迫得来的。 无论男女,这事都是屈辱。 何况帝王? 然,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元昭帝垂眸。 身侧,几位内阁大臣纷纷道贺。 “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陛下鸿运当头,心想事成……” “陛下必得贵子……” 元昭帝也没心情搭理他们,粗糙男人,哪体会得到他的纤细心思?匆匆打发几句,他叹息挥手。 路九德赶紧上前伺候。 御驾匆匆来至凤栖宫,进得殿来,第一眼就看见,老太后坐在大殿中间,老当益壮,管理调派。 宫婢太医,忙中有序,慌而不乱。 偏殿里,嫔妃们在洪妃的带领下出来。 元昭帝的目光在傅含璎身上打了个转儿,见她穿得厚实,脸色红润,看起来吃得饱饱,穿得暖暖。 他把目光收回来,走向太后,“母后,皇后怎么样了?” 老太后回头看他,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忧,“太医已经用完药,产婆说已经进入生产了……” “接下来,谁都帮不上忙,就看昭明自己了。” “皇帝,你也忙了一早上,坐下等吧。” 元昭帝颔首,坐到上位。 洪妃率领着众嫔妃上前请安,其中,有几个进宫后,就没怎么见过皇帝的小嫔妃们,顶着老太后不悦的目光,咬牙往前凑,挤出笑脸,想跟皇帝搭句话,但…… “啊啊啊啊!!!” “本宫疼死了!!” “来人啊,来人,给本宫药,疼疼!!” “啊啊啊!” 让人心胆俱寒的惨叫声,从产房传来。 小嫔妃们吓得浑身直哆嗦。 元昭帝眉头一拧,“母后,皇后如此惨叫,无事吗?” 他先前那几个孩子,洪妃和傅含璎懂得保持体力,惨叫得很克制,赵淑仪生得快,先白王妃和柔贵人…… 元昭帝根本就没守着。 像长孙皇后这般开腹剖肚般,不顾一切叫嚷的,他真没听过,“她还要生多久?” “这……”赵院正上前,垂脸苦声,“陛下,娘娘是早产,现下服了药,产道已开,按理应该不会太慢,但是,她的胎怀的艰难,得看情况……” 妇人生产,谁知道呢? 元昭帝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他挥退赵院正,目光凝视着产房门口,来来往往的宫人和一盆盆的血水。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幼时,看见母妃流产的画面。 鲜血满地,刺鼻腥气。 母妃躺在血泊里,裙摆下蔓延出殷红的鲜血,她的脸色却是惨白如纸的,仿佛她全身的红,都随着鲜血流出了。 元昭帝的瞳孔微微晃动。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双温热的手,触到他的额头,柔软的手帕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元昭帝愣住,回神转去看。 是含璎! 她妩媚双眸担忧着看着自己。 朕怎么了? 元昭帝愣了一下,深深吸气。 傅含璎看他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放下心来,温声道:“今日天气冷,陛下一路赶过来,可是受了风?”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转身看宫婢。 宫婢麻利快走,片刻,端着热茶回来。 元昭帝接过一饮而尽,胃里泛出暖意,他感觉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 哎,不提也没觉得,的确是有些冷了。 他赶来凤栖宫时,还下了小雪呢。 但进来这么久,谁也没关心过朕一句。 果然,只有含璎最心疼朕!!! 元昭帝叹息,握住了傅含璎的手。 傅含璎:…… 眼角余光,稍稍瞟了下,不出意料地发现,老太后眼神阴测测地看过来,那叫一个目光如刀。 呃~ 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也是不能避免的。 傅含璎垂下眼帘,不去看太后,而是握着元昭帝的手,静静坐下。 众人沉默地听着长孙皇后的惨叫。 —— 产房里,地龙燃烧,火盆摆好。 产婆和宫女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带出一阵阵的热浪。 长孙皇后躺在榻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涝出来一样。 第151章 德不配位 长孙皇后躺在榻上,双目瞪睁,满身狼狈。 床榻上垂下两条软布,分别缠在她的两只手上,她用力扯住使劲…… 白嬷嬷跪在脚榻上,泪眼朦胧替她擦汗,恨不得替了她去。 四个产婆、四个嬷嬷、四个医女围着床前,各司其职,她们身后,坐镇着钱嬷嬷。 良辰统筹服侍的宫女们。 产房里,除了皇后本人,其余的都井井有条。 但没用。 皇后本人冷静不下来。 疼啊。 太疼了!! 骨头都快要裂开了。 苍天啊,原来生产居然这么疼。 我不想生了。 我后悔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皇后啊,是一国之母,为什么皇后生产也要受折磨,她跟那些嫔妃们不一样!! 长孙皇后想咆哮,想怒骂,想向母亲,向姑母求救,然而,疼痛到极致时,除了哭嚎和痛呼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上,涕泪交加。 白嬷嬷跪在地上,心疼不已,往日的心凉埋怨,自怜自哀,在受苦受难的孩子面前,全都化成了乌有。 乳母是半个娘啊。 “娘娘,娘娘,你撑住,你撑住啊!”白嬷嬷握着长孙皇后的手,任由她把自己掐得伤痕累累,也要苦劝安慰,给她哪怕一点点的助力,“你是长孙家的骄傲,长孙家的辉煌因你延续……” “你是最厉害的,是最好的,你坚持住,听产婆的话,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是小皇子,是小皇子啊!” “娘娘,您做了四年皇后,等着盼着的就是小皇子,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了,难道要放弃吗?” 她太知道怎样激起皇后斗志。 但……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长孙皇后的瞳孔都快要涣散了,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耳边阵阵轰鸣,根本听不清白嬷嬷的话儿。 大张着嘴,像死鱼般地喘息,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 皇子? 小,小皇子! 有长孙家血脉,能延续家族荣誉的皇子,那个,那个她用前朝秘药得来的孩子,你,你是想要母后的命吗? 母后只是太想要你了,所以用了手段,母后是被那些下贱妾室,被那个胡杂儿逼得没有办法了。 你就不能原谅母后吗? “啊!!!” 她惨叫。 产婆和医女们面面相觑,神色慌乱。 娘娘情况不好!! 胎位在宫外女医的按摩下转过来了,但是生产不顺,以及,她腹中的小皇子太虚弱。 在不出来,可能会憋死。 到时候母子双亡,她们这些助产的,也就剩个陪葬的路了。 “不行的话,用针吧。” “太容易出事了吧?还是用药……” “但是药已经用过一回了,再用,娘娘的身体受不住!” “你们还有什么本事?别藏着了,这会儿是驴是马,都得拉出来……” “我出去问问。” 产婆和女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 几个从民间被请来的女医们,也都进来,用出拿手本事。 长孙皇后的身体,她的胎都太差了。 但这些人都太有手段。 她们半跪在榻前,施针的施针,按摩的按摩,压穴的压穴…… 另有宫外女医拿出家传秘药,化药丸为水,给疼得浑浑噩噩的长孙皇后灌进去。 灌了好几种啊。 有秘丸,有药粉…… 长孙皇后肚子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小懒家伙,终于开始动弹了。 “看见头了!!” “娘娘加把劲儿啊。” “薅出来!” 一阵叫嚷间,长孙皇后感觉身下一阵撕裂般的疼,随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滑出去了。 她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没听见那句,“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以及,“娘娘血崩了。” —— 殿外,长孙太后悲喜交加。 喜则:侄女生了小皇子,长孙家的富贵权势,又能延续三代。 悲则:小皇子生来孱弱至极,浑身青紫,哭声像小猫儿叫唤般,比二皇子都要弱,赵院正诊脉过后,连连摇头。 他连一句保证都不敢说,仅道:“微臣尽力,微臣竭尽全力……” 这副模样,让人很慌。 二悲则在:侄女血崩了,崩得非常严重,那血止都止不住,幸好这里是皇宫,有全天下最珍贵,最稀少的药材。 也幸好她是皇后,有权利,有身份用这些。 医女、产婆、宫外女医,以及太医院的太医们用尽办法,下针的下针,灌药的灌药、甚至连艾炙都用上了,最终止住了长孙皇后的血崩。 但她的身体也虚亏到了极点,以后别说怀孕了,能不损伤寿命,不成药灌子,都需要仔细小心,人参肉桂的调养数年。 但长孙太后也没怎么担心,毕竟,无论如何,宫里不会缺药材,也不缺伺候皇后的。 真正麻烦的,还是四皇子。 老太后小心翼翼,跟捧着玻璃似的,把这个三斤多点的‘小东西’,抱到元昭帝面前。 元昭帝垂头看他。 大脑袋,大肚子,四肢纤细,骨头支愣着,青青红红的颜色,眼睛也没睁开,手指头上,指甲都不全…… 看着就一副养不活的样子。 他没敢抱,怕不小心伤着,又看了眼强装镇定的老太后,叹息着高声,“赏!” 一个‘赏’字。 凤栖宫终于敢‘喜悦’了,老太后强扯出笑来,高声道:“今日皇后产下嫡皇子,阖宫赏一个月的月钱。” “凤栖宫赏半年的。” “谢陛下,谢太后娘娘……” 宫人们围上前,笑语恭敬。 装出一派‘喜气洋洋’。 一旁,嫔妃们看着这样的嫡皇子,真心的喜笑颜开。 她们绝对是这宫里,唯几真心真意开心的人。 她们向元昭帝和老太后道贺,争抢着在帝王面前露脸的机会。 而梅嫔…… 不屑争宠的,自觉特殊的、清高从容的梅嫔,她孤零零站在角落,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孩子,怔忡许久,最后露出笑容。 皇后德行不够,哪怕勉强怀孕,生出皇子来也是个孱弱活不长的,这也她做下的孽。 德不配位,就会有此下场。 她笑着,片刻,脸儿又冷下来,自怜自哀地抚摸小腹,她眼神怔忡着停留在元昭帝身上。 她,真的没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明明已经养了二皇子那么久,为什么没给她‘带’来子嗣呢? 哪怕是女儿也行啊。 第152章 死人微活 元昭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帝之嫡子,四皇子出生。 生而孱弱,三斤六两。 帝赐名‘文宸’。 秦文宸。 这是长孙皇后止住血崩,醒来后亲自写折子向元昭帝请命,给嫡皇子起的名字。 宸者:帝王所居也,也可引申为帝王或王位的代称,如‘宸极’指北极星,象征帝王~ 长孙皇后之心,路人皆知。 元昭帝压下折子两天,未给批复,长孙皇后拖着病体,便要亲自前往乾坤殿拜求,她那破身体,敢走这一趟,命都要短几年,元昭帝虽然气恼她强迫,但也不至于作践产妇。 “想要那名字,行啊,要就要吧。” 一个名字而已。 元昭帝大笔一挥,定下四皇子的‘文宸’之名。 后宫嫔妃们异议纷纷。 万岁爷膝下四个皇子:文华、文平、文安、文宸。 哪个尊重,一目了然啊。 “太可惜了,皇后发动的时间,出乎我的意料,所有布置都没用上!”永和宫里,洪妃手执棋子,微微叹气。 她的局,布到了皇后生产时,也早早做下安排,就等时间一到,狩猎开场,结果~ 皇后早产了。 “太后看得那么紧,全程坐守凤栖宫,哪怕她足月生产,咱们也没有机会。”洪充容脸色阴沉。 往日清丽容颜也蒙上了晦色。 抱着荣耀家族,替姐姐生子的目标进宫,时间快过去一年了,她…… 怀不上孕,升不了位,也没有帝宠,元昭帝都半年没踏进她的寝宫了。 如果没有姐姐帮扶,她活得跟冷宫妃子没两样。 全然比不上,她看不起的胆小软弱桑心采,人家都是昭仪了。 洪充容咬牙切齿,眼神阴暗。 洪妃看着妹妹模样,叹了口气,没敢说她提前有谋算,如果皇后足月生产,她有把握调太后‘离山’。 没了太后,皇后就好摆弄了。 “太可惜了。”她幽幽叹。 洪充容咬牙,沉默片刻,突然道:“姐姐,四皇子那身体,反正活着挺难了,要不要咱们干脆把他给……” 她做了个‘杀’的姿势,随后,又眯了眯眼睛,“太医说了,皇后大出血刚止住,也是千疮百孔,儿子死了,许是她也会一命呜呼呢。” “到时候,继后的话……” 除去皇后,姐姐是宫里分位最高的,父亲又刚刚晋了首辅。 姐姐做继后,她也可以升位,不用当这个区区的‘充容’。 洪充容眼里有光。 洪妃抿唇,看得出来,也很是心动,捏着棋子的手蓦然握紧,圆圆的棋子在掌心印下痕迹。 她沉默。 许久,许久,幽幽一叹,“还有梅嫔。” “太后在,哪怕皇后死了,继后人选也会是梅嫔。” “况且,我膝下无子,对付皇后母子,更受益是别人,且,四皇子本就半死不活,想他死,未必需要做什么,弄不好,一场风寒,他自然就没了小命。” “等等,再等等。” 她说着,目光凝向妹妹的肚子。 很明显,她这个等,是想等着妹妹生出一个皇子来。 “这……”洪充容咬牙,神色发狠。 洪家姐妹俩像草丛里的毒蛇般,蛰伏着等待时机,一击必命。 永寿宫里,赵淑仪像个愤怒的母羊,用并不尖锐,却十分燥人的‘角’,一声声的诅咒着长孙皇后。 “她竟真生出来了?竟真出生了!!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老天爷,你为何要保佑她那样的人啊!” “本该生个死胎的,本该母子双亡的,难道承恩公府给她点的平安香真的有用?” 她喃喃着,两眼呆滞。 梅嫔更是对月哭泣哀婉很久,也越发不拿二皇子当回事儿了。 宫里,因为嫡皇子的降生,和那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辰’字,掀起暗中波澜。 倒是傅含璎,觉得没什么,她曾当面问过元昭帝,“陛下,皇后娘娘真的不觉得,四皇子这个‘文辰’的名字,很像‘文臣’吗?” “唤起来一模一样啊。” 她用手指在元昭帝的掌心,写下‘文臣’两字。 “朕也觉得像,但皇后那么想要,也无所谓了。”元昭帝耸肩,没把宫里风传的‘名字’风波当回事儿。 毕竟…… 皇位是一个名字能决定的吗? 皇子们没那本事,就是改叫‘秦朕’都没用啊,况且,他才二十多岁,刚刚登基,根本没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 傅含璎深以为然。 碍于长孙皇后和秦文宸的身体情况,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都没有大办,长孙皇后坐了双月子出来,依然是脸色蜡黄,气息奄奄。 母子俩都是一副活不起,死不了的样子。 长孙太后心里幻想的那副‘大胖儿子塞进怀里,陛下能犟多久?肯定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重归于好’的画面,完全没有实现的基础。 首先,大胖儿子就不存在。 秦文宸养了百日,重量和脸色都没有小文安洗三的时候好,人家那会儿能‘哇哇’大哭,伸胳膊蹬腿儿。 小文宸的状态—— 死人微活。 一天里除了想喝奶时会‘哼哼’两声,基本没动静儿,小胳膊小腿儿全都软榻榻的,一点劲儿没有。 正所谓:三翻,六坐,七滚,八爬。 小文宸都百日了,别说翻,他趴下后,连脑袋都支不起来。 喝奶都要喝一阵儿,歇一阵儿。 元昭帝看着这样的儿子,别说原谅,他心里更厌恶长孙皇后了,柔贵人受了那么多折腾,都没把孩子生得这么弱,偏偏长孙皇后…… 是不是因为当初,他被强迫的时候喝酒了? 是不是皇后用的迷药有问题了? 元昭帝很容易这么想。 长孙太后都不敢把皇帝往凤栖宫引,平日早晚请安时,也很少提起小文宸,皇后母子把身体养好前,她恨不得皇帝忘了这两个人。 但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眼瞅就要过年了,宫里没有皇后统筹管理。 往日所谓的后妃们分宫权,都是日常简单维护,如今,新年将近,各种年宴、赐宴、聚会、赐福、宫里太监宫女们的节假安排,妃子们赏赐恩典等等,等等…… 这些都需要人做啊。 第153章 三足鼎立 除了日常简单维持之后,这些多出来的,即烦琐,又真正能体现出权势的宫务,谁来做呢? 往日洪妃等人管事儿,更像是‘大丫鬟配库房钥匙’,有权无名,但眼下不同了。 主办后宫年宴,是绝对露脸的活儿。 安插心腹都容易些。 “谁来干?” 洪妃、赵淑仪、梅嫔都虎视眈眈,甚至连只长了‘吃心眼儿’的桑昭仪,都很心动。 按理来说,后宫分位最高的是洪妃,她资历也深,又有本事,性格柔和,‘温暖六宫’,是理所当然的‘统筹’人选。 然而…… “朕明日让路九德把账本和对牌给你拿过来。” “你管吧。” 宣和宫里,一个很平常的晚间,元昭帝这么说。 彼时,他和傅含璎正在用晚膳,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锅子,上好的牛羊肉片,肥瘦相间,切得薄薄的,放进滚烫的红油里,稍微滚一滚,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夹起来,肉片上还挂着鲜亮的汤汁,鱼丸、虾丸都是御膳房大厨手打的,鲜嫩剔透,入口劲道。 沾上芝麻酱,香气四溢。 元昭帝一人干掉了六盘肉。 傅含璎偏爱油碟,她也爱清嫩的蔬菜,都是温泉庄子进贡的,刚摘下来的,吃起来尚有甜味儿。 她也把烫熟的菜夹给元昭帝。 元昭帝:“朕不爱这个……” 他撇嘴,但也老老实实的吃了,吃的同时,还跟小文安挤眉弄眼的。 小文安有十四个月大了,他是十二月份的生日,按如今的算法,过年算一年,他都‘三岁’了,如今,也学会了自己用膳,傅含璎有意锻炼他,刚满周岁时,就让他坐在小椅子上,用着特制的小碗小勺子自己吃饭…… 眼下,他围着小兜兜,板板正正坐在父母旁,小桌子上摆着清汤煮出来的菜,勺筷齐飞,吃得有滋有味。 一口饭,一口汤,一口肉的…… 居然也没怎么弄脏桌面儿。 照顾他吃饭的奶嬷嬷省心极了,但…… 咳咳咳,陪他玩的就很想死了。 他现在跑得更快,更久了。 他吃得不多,很快用完膳食,小小声要人陪着,元昭帝便下了桌子,一边陪儿子消食玩耍,一边问傅含璎,“你明儿什么时候有空,让路九德陪你交接完了。” 傅含璎挑了挑眉。 元昭帝没听见动静,回头出声,“含璎?” 他有些疑惑。 傅含璎轻咳一声,起身摸了摸小文安的脖子,没发现什么汗渍,便收了手,小声道:“我管着的话……” “合适吗?” “宫里有洪妃娘娘,又有桑昭仪!” 这是分位比她高的。 “还有赵淑仪,有梅嫔……” 这是资历比她深的。 “越过她们直接给我,怕是不给服众吧?” 傅含璎蹙眉。 她不是真想推辞,而是客观事实。 真接手了,那几个联合起来对付她怎么办? “无妨,朕给你的,没有旁人置疑的余地。”元昭帝漫不经心,语气却坚定,“朕知道,临近年关,事情很多,你以前也没管过,乍然接受应该是挺难的。” “这样吧,朕把季元白借你,你先使唤着,有什么为难事,来找朕就是了。” “哦!”得了准话,傅含璎没在拒,而是问,“那我能管到什么程度,要是有人阴奉阳违,或是刻意找麻烦~” 皇后宫权被夺之后,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事事处处,细微点滴,她给分权的几人,添了不少堵,就连太后都参与了。 以往这些事是洪妃应付,毕竟她拿了宫权的大头儿,但如今,年宴变成傅含璎挑头儿。 人家洪妃可不会帮她。 “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怎么样?”元昭帝挑眉,笑里带着认真。 其实,年宴之事,理应是洪妃处理,那样又合情合理,他也省事儿,两全其美。 甚至皇后和太后,都不太会找麻烦。 毕竟,洪相刚刚升了首辅,洪妃背景更硬…… 让含璎硬插上来管理,元昭帝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这事对含璎好。 皇后生了孩子,洪相高升,洪妃和洪充容的底气更足,桑昭仪分位高了,梅嫔的二皇子也立住,且,皇后失宠,太后把目光转向外甥女…… 她们各有各的风光。 含璎呢? 她只有宠爱和一个最健康的皇子。 原本后宫里,三足鼎立的局面,含璎居然要被挤出去了。 太后、皇后、梅嫔,原本是一体的,她们跟洪妃、赵淑仪、洪充容和一干小嫔妃们对峙,含璎有帝宠,有儿子,成了第三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可如今…… 皇后生下孩子,梅嫔同样有子的情况下,跟她疏远了,太后一人支持两人,后党分裂。 一人一有子。 梅嫔仗着太后,抢占了含璎的位置,隐隐有跃其上的意图,洪妃也疏冷含璎,想把她排挤出圈子。 她们想让含璎成为‘下位者’,成为桑昭仪那样的存在。 元昭帝怎么能允许!! 圈子这种东西,一旦被挤出去,想回来就是千难万难,含璎的地位要是被梅嫔取代,宫里风气瞬间就会转变,平时乖顺巴结的宫人们也不会那么听话了。 毕竟,她入宫不久,娘家也没权没势,成了罪官白身,三皇子是健康,年纪却小,无法帮她,反而要靠她保护,元昭帝宠爱她,支持她,但,宫里也不是单靠宠爱,就能立足的地方! 元昭帝要帮她撑住台面,把她往高推,要让宫人们觉得,她的地位,足够跟皇后,跟洪妃相等。 呵呵…… 昔日,那个位置是梅嫔,然而,含璎从‘代孕肚子’一跃而起,取代了她。 如今,皇后生子,局势突变,梅嫔又想把那个位置抢回来。 也是因果轮回。 “你们姐俩儿啊,真是,呵呵……” 天生的冤家。 此消彼涨的命运。 元昭帝不愿意让含璎成为那个‘消’,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压着她,自然便要给她权势,给她威望,让她自成一派,甚至,要不是小文宸身体太差,太后和皇后的情绪太紧绷,他都想升一升含璎的份位。 桑昭仪就算了,她徒有其名,从来没进入高位圈子,但元昭帝已经不想让含璎低于洪妃了。 第154章 这不是巧了吗? 爱是常觉亏欠。 元昭帝身为帝王,不言深爱,但…… 他觉得,他有些亏欠含璎了。 她是个好的,温柔体贴,爱他至深,又替他生了小文安这么可爱聪明的孩子,理应坐到更高的位置。 皇后、洪妃、梅嫔,怎么配在她头上呢? “别怕,朕在后面看着你呢。” 他温声,眉眼柔和。 傅含璎看了他一眼,不晓得他犯了什么病,笑着应下来,跟他出去散步,消了食后,自睡下不提。 —— 年关将近。 傅含璎接了后宫年宴的宫务后,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凤栖宫请安见面时,洪妃笑盈盈地恭喜她,赵淑仪面色微僵,梅嫔依然清冷…… 倒是洪充容,狠狠瞪了她好几眼。 傅含璎浑然无事,暗里警惕。 元昭帝给了她季元白,她便也用起来,六尚局、内务府的主管们,她一个没动,就连长孙皇后曾经安插去的心腹们,都一视同仁了。 但…… 她把如意和殷九寿插进去‘统筹’。 殷九寿挺有本事,去了几日功夫,就把皇后插进去的几个太监,排挤到角落,自个儿‘舞’得如鱼得水,一群小太监跟在屁股后头,叫他‘哥哥’,还有几个着实落魄的,要认他当‘爷爷’…… 他顺利混进去,将闲散太监们排了班职,巡年宴得检,又抓了几个守夜打盹儿偷灯油的,送去慎刑司打板子…… 如意让手下宫女们观刑。 一时间,两人也算立住了威,又有季元白这个御前的人坐镇,他们自己又谨慎,不露破绽,也没谁找他们茬儿。 就连洪妃都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赵淑仪的小佛堂里,日常‘诅咒’的人又加了一个。 梅嫔越发清冷,一日功夫,几乎有大半天,都扎在慈安宫里,她把殷九寿和如意‘轻狂’的事儿,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全告诉了太后。 “轻狂的贱骨头,得势就猖狂了,简直无礼至极。” 她觉得,太后会出手的。 毕竟,姨母最在意的,就是长孙家的荣誉,凤栖宫的权威,知道这事后,肯定怒不可遏,想尽办法把殷九寿和如意弄下去,夺了含璎的权。 给她。 梅嫔迫不及待的上眼药。 但,万万没想到,长孙太后居然只是冷笑回了句,“小人得志。” 旋即,没消息了。 她不出手。 梅嫔百思不得其解,万般不情愿,她甚至想要找皇后,可惜,凤栖宫闭宫,钱嬷嬷领了太后的令,不许任何人,包括梅嫔在内,私下跟皇后见面。 太后也很无奈啊,已经百天出头的四皇子像个鸡崽子一样,皇后的身体也如破布口袋,怎么进补都漏风。 眼下保住那母子俩的命,才是顶顶重要的。 宫权,她无瑕顾忌。 也不想再替招元昭帝的不满。 皇帝想抬举新宠,她何必逆着? 反正抢下宫权,皇后的身体也管不了,难道,要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后重新出山吗? 太后不动如风。 梅嫔不敢自己动手。 洪妃和赵淑仪小小地试探了几回,找了点麻烦,全被傅含璎不着痕迹地挡回去,痛失几个心腹之后。 她们也消停了。 新年转眼就到了,前世,身为宠妃的傅含璎,也曾经管过宫权,只是那会儿,她身体不好,没操办过年宴,如今也算是新手上路,摸着石头过河。 幸好有元昭帝帮着,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 时间顺利来到了年前,京中,突然闹出一件好大的事儿。 国舅爷长孙乐韵被大理寺抓了。 —— 皇后生的四皇子不健康,百日那天,承恩公阖府进宫瞧了,个个心凉如冰。 “我怎么觉得?我觉得……”承恩公夫人心惊颤胆,不敢说:她觉得小皇子活不长。 承恩公也是面沉如水,回府后坐在书房一宿,次日,脸色憔悴地命令儿子,“你去找神医吧,为父记得十几年前,南边有位白神医给李侯爷的小儿子看过病。” “那个孩子就是早产的,天先不足,都说养不活,偏偏那位白神医治了两个月,如今,李世子也健健康康,都娶妻生子了。” “你去请他出山,进宫给四皇子诊治。” “可白神医不是云游了吗?”承恩公夫人拧眉,皇后生产前,太后就派人找过那位白神医。 没找到啊。 “云游了,你就找,沿路多多打听,医术那么好的老神仙,行医途中,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好好找,肯定能找着。”承恩公沉声。 “好,我知道了,爹。”长孙乐韵点头。 承恩公夫人心疼儿子,忙阻止,“马上过年了,又天寒地冻的,爵爷,你让乐韵上哪找去?不如等开春吧,天气好些,乐韵也少受点罪。” 承恩公拧眉,好言好语,“夫人,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四皇子正是打根基的时候,早一天就好一天。” 谁知道他能不能挺到开春? 孩子看着那么弱。 “昭明已经生了皇子出来,那是咱们承恩公府延续百年富贵的希望,乐韵,你受点苦,日后皇子都会记着。” 见舅如见娘,没点感情,乐韵怎么当舅爷? “爹也是为了你好。”承恩公细细叮嘱。 长孙乐韵也明白,“爹,你放心吧,儿子省得。”说罢,又去安慰承恩公夫人,“娘,你别担心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多带侍卫小厮。” “那,那成吧。”承恩公夫人不情不愿地应了。 于是…… 顶风冒雪,二月严寒,眼瞅就要过年的时候,长孙乐韵出发前往南方找神医,他带了不少人,然而,寒日出行,带再多的人手,也终归不如京里方便。 况且,长孙乐韵和他身边下人,全没做什么警惕和戒备。 毕竟他们是去寻医的嘛,日常防防土匪就够了。 所以…… 完全不出乎意料的,他被一直阴暗盯他半年多,时时刻刻准备暴起要他命的人,一举拿下,算计的裤钗子都没了。 而,这个算计他的人,正是李湘贤。 第155章 这不是精神病吗? 李湘贤。 李相之子,爱慕桑宝妞成痴,纠缠她,纠缠到亲爹因此,而失了首辅位置的男人。 是的。 李相的首辅之职,是因为儿子丢地,李湘贤像个精神病一样,天天蹲守桑宝妞,人家跟长孙乐韵相亲游玩的时候,他又冲过去说些‘有的没的’。 端宁长公主气极,找了御医参他…… 爹! 是的,李湘贤的官位被撸了,堂堂探花成为白身,御史嫌参他掉份儿,干脆釜底抽薪,直奔根源,参了李相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元昭帝也嫌李相这个先帝遗臣碍眼,稍稍添了把火,李相的政敌们使了力。 老相爷丢了首辅之位,差点被踢出内阁。 元昭帝的心腹洪次辅成功登顶。 李相敬陪内阁末座,气的两头够不着,抓住儿子狠狠打了好几顿,也终于下了狠心,派人把他压回老家,言令:“让他种地吃苦,好好清醒清醒,要是一直想不明白。” “这辈子都别回京了。” 李湘贤被十来个侍卫,压着回乡下老家,然而,他曾经是李相最出色的儿子——探花郎嘛,又深得祖母和母亲的喜爱,婆媳两个哪里忍心。 “湘贤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最有才华天赋,也最孝顺的孩子,他,他就是被那个淫妇骗了,市井出身的歌女,巧言令色,花活也多,湘贤哪见过这些?” “他是陷进去了啊。”李祖母痛心疾首,“孩子被骗了,好好教导就是,怎能忍心赶他回乡下受苦呢?” “婆婆,您也别太生气,老爷被那孽障坏了前程,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李相夫人抿唇,眼神幽怨,“湘贤,湘贤那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竟是个痴情种……” “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她言不由衷。 毕竟,她膝下最出息的儿子就是李湘贤,惯来给她争荣光,儿子被家族放弃,李相那些庶子出头儿。 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怕麻烦,应该早早除了那淫妇才是。”李相夫人悔不当初,又以退为进,拼命怂恿婆婆。 李祖母被儿媳逗出惜孙之意,满口都是,“老大糊涂,想罚湘贤,让他长记性,那关着他,让他读书就好了,非要回乡里做什么?咱们李家是耕读出身,所谓老家,就是村里……” “到了那种地方,孩子得受多少苦?” 她太心疼了,就瞒着李相,偷偷收买了老家的人,李湘贤回乡住了两天,甩袖就进城,住进别院读书去了。 当然,这是媳婆两个收到的消息,实际上,李湘贤从村里离开后,就潜伏回到京城,依然蹲守着桑宝妞,并且,没了李府的内部消息,他不知道宝妞和长孙乐韵的婚姻没成。 ——因为长孙皇后惊怒早产,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两家暂时把消息按住了,准备过些日子,事情平息了,再用八字不合的理由,保住双方颜面。 端宁长公主同意了。 于是,两家依然保持关系。 这种局面,在李湘贤眼里,就是他的刻骨爱人,跟长孙乐韵好事将近。 那他怎么能容许呢? “静女是我的,永永远远都属于我,谁敢窥视她,我就要谁的命。” “静女,静女……” 李湘贤把这两个字‘嚼’进心里,随后,便一直暗中监视着长孙乐韵,如同蛰伏的毒蛇。 他偏执疯狂地要长孙乐韵死。 甚至,他心里已经病态了下了决定,日后,无论谁跟静女结亲,他都会想尽办法杀了新郎,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介时…… “克夫的名声,会一直跟着你,你会成为京中最晦气的女人,所有人都会远离你,而我,静女,我不会。” “我不会嫌弃你,你只能嫁给我。” “别怪我,静女,我是太爱你了……” 李湘贤抱着这个念头,像个阴森的野鬼般,时时刻刻想要长孙乐韵的命,然而可惜,长孙乐韵虽然没什么本事,是个纨绔,但在亲爹承恩公的管教下,也着实太‘乖’了些。 他不欺男霸女,也不仗势欺人,更不逛青楼楚馆,只跟家里几个妾室通房厮混,更不打猎游街往,平日出门,就是跟三、五好友下个馆子,赏赏金石玉器,相中了,那也是真金白银地买下来。 人家不卖,他居然也就依依不舍地听话离开。 他甚至都不捧戏子。 李湘贤‘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毕竟,他杀长孙乐韵,却没打算搭进自己啊。 他连个刺杀人家的理由都没有,气恨至极地蛰伏着,直到长孙乐韵出京寻医,离开天子脚下,没了承恩公的约束,他开始散漫起来,倒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但沿路途中,逛逛花楼听听戏,居于各府官员家里,被人家奉承讨好,百般吹捧,自然是有的…… 有些不要脸的官员,为了奉承国舅,以求回京。 他们甚至献上女儿和美貌妾室。 那种扬州瘦马出身的绝美妾,以及,能给国舅爷当小星儿的女儿。 长孙乐韵乐不思归。 李湘贤就是在这上头,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收买了献妾官员的幕僚和府里下人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把官员献的妾,改成了妻。 这是‘阴差阳错’,官员和长孙乐韵都不知道。 但,那位官员妻室,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读惯四书经,哪里肯屈从? 平白被迷昏,睁眼被窝里多个男人?她自然拼命反抗,跟长孙乐韵厮打起来,长孙乐韵猝不及防,还没嚷出来呢。 屋里闹了起来。 引起许多人。 李湘贤收买的下官,趁机混进来,‘帮’自家夫人,于是,三混两混的,长孙乐韵的命根子,不知道被谁废了,他怒极还手。 那官员妻室首当其冲,被他一拳打了个半死,痛呼骂他,“恶贼强淫诰命……” 官员闻讯赶来,勉强想要平息,结果,李湘贤把那官员的八岁儿子也怂恿回去了,官员之子看见母亲被辱,气得抓了刀就要砍他。 官员妻子被淫辱,让夫君和儿子堵着,羞辱欲死,又听见夫君说长孙乐韵的身份,让她‘识趣莫闹’…… 惊惧羞愤之下,她撞墙了。 第156章 要不你把我杀了吧 官员之妻是奔着死去的。 她被羞辱了,夫君不替她做主,反而要她隐忍,儿子又亲眼目睹一切…… 饿死是好,失节是大。 她哪有脸活啊? 万念俱灰,干脆一死了之,脑袋狠狠撞到墙上,脑浆迸裂。 她死了。 事情,也就闹大了。 人命关天,尤其又有李湘贤作祟,当地知府介入,直接把长孙乐韵拿下,匆匆给他治伤之后,押解回京。 御史参‘咣咣’参他。 淫人妻子。 逼害人命。 至于他自己受的伤,那是活该,谁让他管不住下身了? 割了去正好。 元昭帝案头折子里,长孙乐韵已经被定下了‘十条大罪’,毕竟,攻奸外戚,是御史们最爱干的事儿。 不畏权威,正直清白的名声,不就传下来了吗? 把长孙乐韵参死,都够留名史书的了。 干他! 御史们纷纷行动,文武百官也颇有落井下石之人。 终归,长孙乐韵做错了。 承恩公大惊失色,四处奔走替儿子赎罪,想把逼迫致死的罪名,‘游走’成官员无耻献妻,长孙乐韵是被蒙在鼓里,可惜,死者为大,又有官员之妻死前那句,“淫贼逼我。”之言。 脏水不好擦。 尤其是长孙乐韵命根子被废,又遭殴打惊吓,急奔压解,风餐露宿,进京就病了,起了高热,迷迷糊糊。 也问不出什么来。 承恩公更不许家里人,把事情泄露给太后和皇后,“昭明身体尚未恢复,她脾气也倔,又跟乐韵兄妹得宜,知道这事后,肯定要动怒。” “陛下,咳咳,陛下和娘娘不睦,她求了未必有效,陛下不应,反会让娘娘气愤,两人关系更僵……” “太后娘娘不是陛下生母,相处间,本就要小心谨慎,偏偏昭明倔些,为了她,太后娘娘屡屡违背陛下意思,强行撮合,陛下已然生厌,如今在插手前朝!” “陛下绝对容不得。” “那,咱们乐韵,你就不管他了?”承恩公夫人眼睛都哭花了,“他是家里长子,太后娘娘从来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他又最疼昭明……” “她们怎么忍心眼看着?” “乐韵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最是听话不过,怎会去淫人妻子?肯定是被陷害的,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一直替他奔走吗?”承恩公顿足,强忍不耐道:“这次的祸事,我信他无辜,但是,要不是他行事不谨慎,又怎会着道儿?” “他老老实实替四皇子寻医,行身正立,不去招惹那些花花草草,享受官员奉承,怎会出事?” “他出门也带着丫鬟和通房!!” 承恩公气儿子沾花惹草,招致祸事,又心疼他受伤。 他派去狱中替儿子诊治的太医都说了,乐韵他,他废得彻底,半截命根子都没了。 幸而儿子已经有子,没绝了大房一脉。 承恩公叹气。 承恩公夫人却是不愤,“乐韵只是路途寂寞,找些贱籍女子泄火罢了,是那官无耻,献上妻子,算计乐韵。” “咱们孩子天真善良,没见这些脏污事,这才着了道儿,怎能怪他?” “况且,乐韵被算计,恐怕也是因为家里……” 怎么能不救呢? 乐韵是她唯一的儿子。 “怎么都要他姑姑和昭明使劲儿才对,她们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说一句,比你出外奔走,求一百句都好使!” “够了!!夫人,后宫不能干政。”承恩公厉声打断她。 承恩公夫人看夫君神情严厉,知道他真生气了,不敢再多言,心里依然愤愤。 乐韵是她唯一的儿子,却不是夫君的,家里那几个庶出都没安好心眼子。 长孙太后往日虽然更疼乐韵些,对那几个庶出侄子却也关爱。 还得是昭明。 同胞兄妹截然不同,昭明是需要她哥哥的。 可怜,可怜她的乐韵,被人算计成那样,身子都废了,夫君执意自己奔走,不打扰太后和昭明的决定,很难不让她想……、 是不是因为儿子废掉身子,所以夫君才这么无情的。 换成那些庶出崽子,他会不会也如此。 承恩公夫人愤愤不平,偷摸把消息传进凤栖宫。 传信者是良辰的老子娘。 颇说了些自苦惊恐的话,诸如:“良儿,夫人说了,你要不听话,她就把咱们全家卖了……” 良辰困心衡虑,一宿没合眼,终是把信传给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大惊失色,当夜回奶,四皇子竭尽全力吮了半天,一滴都没喝着,急得‘嗡嗡嗡’的小声哭。 唉…… 小小孩儿,身体太弱,哭声都不是‘哇哇’的,而是像蝈蝈般的‘嗡’。 亲娘奶水更养孩子的说法,是太医院女医们进献的,长孙太后细细劝了皇后,四皇子出生起,都是皇后亲自喂的。 皇后身体恢复得不太好,也有昼夜喂奶,睡不好觉的关系。 但,四皇子是真的,非常熟悉母亲的味道,如今皇后一下子回奶,换成奶娘来喂,他很不习惯,吃的就少了。 又爱哭闹。 小小孩子吃得少又上火,没两天就病了一场。 皇后前担心弟弟,后惦记儿子,更兼气恼焦急,脑子都懵了,起了要脱簪请罪的心思。 她卸下钗环,脱去华丽衣裳,换上麻衣,就要去乾坤殿前跪着,幸好钱嬷嬷见事不对,跟白嬷嬷说了声儿,疯狗般跑到慈安宫报信儿。 长孙太后坐上轿子,催得抬轿太监两腿轮出火星子,终于在皇后换好衣裳出宫前,把她拦住了。 “你要想去,你就把我杀了吧。” “你来砍,你往这里砍,白氏,你把小文宸也抱进来,让他狠心高傲的娘,把他和我老太太一块杀了,免得他日后受连累。” “我也要被她活活气死。” 长孙太后堵住侄女,痛声大骂。 长孙皇后身为晚辈儿媳,哪受得了这么重的话?不敢多说什么,赶紧下跪请安,口称,“儿臣不敢,母后息怒。”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想穿成这样去乾坤殿跪着了?” “你还怕哀家死?” 第157章 要糖糖~ 老太后气得肾都疼,指着侄女,一时冷笑。 长孙皇后跪着,委屈巴巴,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着,“我是为了救哥哥,难道真要看他被冤枉不成?” “大理寺那些糊涂官儿,哥哥明明是无辜的,居然要判他仗一百,流放三千里,他哪里受得了!” 长孙乐韵犯的罪,如果忽略李湘贤的搅合,他是逼奸致死,按大夏律是弃市,或斩监候。 就是个死。 但他是国舅,身份尊贵,罪降三等,就变成了杖一百和流放三千里。 承恩公不想节外生枝,愿意把罪定下,但想圆转一下,把杖刑免了,再将那三千里的流放,变成一千里,那样就能给儿子找个好地方,安稳度日,等日后大赦天下,照样回来安享富贵。 至于爵位和家族,自有庶子继承。 那也是他儿子。 长孙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但承恩公夫人和长孙皇后不认,一母同胞和庶出差别太大了,“哥哥是冤枉的,我信他。” “我不会容许父亲妥协,牺牲哥哥,姑母,你能拦我一次,拦不了我一辈子。” “我定然要救他。” 长孙皇后依然跪着,语气却是断然。 隐隐带着威胁。 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太后也出手。 老太后:…… 头疼欲裂。 “哀家,哀家真是前世不修,今生怎么摊上你们这些孽障!!”她顿足,仰天悲呼。 心里却也多多少少被皇后打动。 乐韵啊,那是她最爱的侄儿,昔日进宫后,久久不孕,她是把这个侄儿当儿子疼的,后来生了晋王才好些。 但那也是嫡嫡亲的侄子啊。 成了半个太监,已经心疼的她几夜未睡了,如今,又是要打板子,又要流放,真是生剜她的心。 “哀家会想办法的,但是,昭明,你给哀家把衣服换了,脱簪请罪!!” “你是用脑子想的主意吗?” “你想求陛下饶了乐韵,用逼人妥协的方式?” 当朝皇后脱簪请罪,大部分时候,确实是直白‘求饶求怜’的办法,但对长孙皇后不是啊! 她那脾气,她往日的行事作风,眼下用这招,不是赤祼祼的威胁吗? “你给哀家回宫去,好好喝药,快些把奶喝回来,小文宸病了几日,如今还厌厌的,你当母亲的,把心思往他身上放一放!!” 长孙太后面色阴沉,“乐韵那里,哀家去找皇帝……” “你少给我惹麻烦。” 有太后出手,皇后自然乐得缩着,赶紧应了,转回殿里,换衣裳梳头发看儿子。 老太后心中重重,疲惫的回到慈安宫,直接躺倒,转天就传了太医,做出副‘郁结于心,饮食不安’的模样。 母亲‘病’了,身为孝子,元昭帝肯然要来探望关心,长孙太后借此机会,薅过元昭帝一通‘隐喻’。 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挺明显的。 元昭帝听懂了,但没做出承诺,他心里也很犹豫,回到乾坤殿坐了半天,又翻了翻参长孙乐韵的折子,满脑子官司。 最后,袖子一甩,“走,去你傅主子那儿转转。” 好烦哦。 去吃点好的。 他起身就走。 路九德赶紧跟前,御驾前往宣和宫。 —— 元昭帝来的时候,傅含璎正陪着小文安说话呢,这个孩子约莫是在御花园狂奔时,惯出了毛病。 说话声音很大。 声音很尖。 傅含璎觉得他这么喊坏嗓子,就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商量着以后要‘慢声细语’。 小文安…… 别看人家年纪小,却最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脑子又聪明,母妃说的话,他都能听懂,也一板一眼地谈! “要糖糖……” 他‘狡猾’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跟母妃要好处。 “不要糖糖~” 傅含璎断然拒绝。 小文安就瘪着小嘴儿,可怜巴巴的握住母妃的衣摆,无师自通的,用小小的,软软的声音,“母妃,要糖糖~~” 傅含璎:…… “哟,这不是会小声说话吗?” “对,就这么说,以后不能喊了啊,像驴叫似的!” 小文安:…… 终于不敌‘无耻’的大人,败下阵来,他眨着眼睛,‘无助’地坐在门槛上,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大眼睛睁圆看着天上的白云。 想象着它要是化成糖糖,会有多甜? 疑? 天怎么黑了呀? 小文安被一片阴影笼罩住,茫然抬头,“呀!!父皇!!”他尖叫着,从门槛上爬起来,一个飞扑向前。 元昭帝俯身把儿子接个正着,本来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他把孩子抱进怀里,用脸去蹭他。 小文安大声的‘咯咯咯’的笑。 殿里,傅含璎听见动静,蹙着眉走出来,“文安,母妃都说不许喊了。”她先教训了声儿子,旋即,眉眼带笑看向元昭帝,微一屈膝,“陛下过来了。” “快进殿来吧,天怪冷的。” 她把元昭帝迎进殿,又让文萍去倒些热乎乎的奶茶。 路九德和赵九禄替元昭帝换好舒服衣裳,伺候着他往榻里一歪,捧上奶茶,热轰轰地喝了,满身严寒尽去。 再加上,身边坐着软软喊他‘父皇’,可爱天真的儿子。 元昭帝喜上眉梢,觉得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含璎啊,这满宫里,也只有你的宣和宫,能让朕忘却一切。” 旁的地方,包括乾坤殿在内,都是冷冰冰做皇帝的地方。 宣和宫里,他才是秦烈,是个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你这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没干什么事,就是想让你舒心罢了。”傅含璎眉眼弯弯,面上显出两分羞涩和喜悦。 心里却想:你来我这儿不舒服?不忘却一切,那我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把一个宫殿,一宫宫人,打造成‘家的感觉’,你知道这有多难?我有多么努力吗? 苍天啊。 她自己都没感受过家的温暖,她那爹,那娘,那祖母,那弟弟们,谁都没给过她正常家人的感情,她给元昭帝营造‘家的氛围’,纯纯靠的是‘天赋异禀’,外加想象力丰富而已。 她都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幸好,元昭帝也没体会过,什么是‘正常的家’,倒是适应良好了。 第158章 朕图啥啊? 帝妃两人含情脉脉,互相温馨凝视着。 这种气氛,小文安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如意看着,想把他抱下去,傅含璎瞅瞅天色,却阻止了。 毕竟,眼下这气氛,孩子和宫人都走了,那她和元昭帝必然要滚到榻里,‘赤诚’相对的,然,天色未黑,最近宫里风声也多,长孙乐韵那事儿出的,太后和皇后跟吃了枪药似的,她还是得小心些,别被抓到短处。 跟皇帝白日宣淫,对嫔妃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手里还有宫务,大伙儿都贼着她呢。 傅含璎抱起小文安,把话题从‘情深’,转到‘温馨’上,元昭帝也没注意,顺利接话,两人陪着小文安玩耍,元昭帝没控制住自己,许诺给人家‘糖糖’,被傅含璎白眼了好久。 如意端上膳食。 一家三口美滋滋的用膳、散步、练字、玩了会九连环,元昭帝又兴致冲冲地陪小文安画九九消寒图。 帝妃两人把小文安哄睡,这才回到内寝。 傅含璎坐在梳妆台前卸头发,元昭帝歪在榻里,一边看她,一边说起长孙太后的事儿。 “……母后是想让朕对长孙乐韵宽大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意思意思,流放他个三、五百里,然后,次年大赦天下,赶紧把他‘赦’回来,接着做他的勋贵子弟。” “甚至,母后还暗示朕,要替‘小舅子’想想未来,别把罪名砸得太死,免得日后他回来了,当不了官儿,成为白身。” “呵呵。” 他想起长孙太后那句,“好歹是文宸的舅舅,总要顾及他……” 这是什么意思?拿儿子威胁他啊? 元昭帝冷笑。 傅含璎抬步走到躺边,支肘儿靠在他身侧,垂眼看他愤愤不平的表情,抬手去摸他的头,叹声道:“娘娘她……” “也是心疼娘家人,无可厚非,但半点不顾及你的难处,唉,说句冒犯的话,也真是偏心了些。” “长乐国舅犯下那么大的罪,辱人妻室,逼其致死,这么大的罪名,又已经被御史盯住了,哪里排解得开?” “你真的法外容情了,国舅是轻松,娘娘也对得起娘家,史书上又要怎么说你?” “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会放过吗?” 好处都是长孙家的,坏处元昭帝担。 太后怎么想的? 那是皇帝,不是碎催,哪有这么使唤的? 傅含璎抿嘴,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挑拨离间。 元昭帝却没言语,他半阖着眸子,俊美脸庞神情奇异,带着那么两分‘有口难言’的模样。 “怎么了?陛下,是我哪里说错了吗?”傅含璎立刻意识到,小声去问。 元昭帝掀眼看她,沉默片刻,幽幽一叹,“那个,咳咳咳,含璎啊,这个事吧,朕本来不打算告诉谁,但是你既然问了,那就,嗯……” “朕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什么事啊?” 元昭帝说得那么神秘,傅含璎好奇了。 “就是朕觉得,长孙乐韵应该是被诬陷了。”元昭帝抿唇,放了个雷。 傅含璎:…… “啊?” “诬陷?什么意思?那官员说谎了,有什么证据?”傅含璎愕然。 脑海里各种念头,飞快闪过。 长孙家是外戚,朝中文武群臣都不太看得起他家,但承恩公为人圆滑,很会做人,他家也没人任实职。 政敌,其实是没有的。 是后宫牵连吗? 桑国公?洪首辅? 傅含璎猜测着。 元昭帝摇头,给了她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朕没有什么证据,只是,长孙乐韵的事儿,不符合他的作风和秉性。” “他曾经是朕的伴读之一,从小陪朕长大,他是什么性格,朕很清楚。” “一个懂事的纨绔,吃喝玩乐,金石玉器,女色方面,虽然不算检点,但也算不上贪花。” “他去寻医,沿路途中,被官员们奉承奉承,收几个婢女小妾,他能做出来,可是淫人妻子,逼人致死。” 怎么看,怎么不像长孙乐韵的风格啊。 这人出京后,以国舅之名游走,结果,也就是白住官员家,白吃他们饭菜,白睡他们献的美貌女子。 剩下的,一概没有。 有个官员要送他两千两银子,算是贿赂他,长孙乐韵吓得连夜出城。 跑出二百里。 就这胆子,他敢淫人妻子? “性格决定行事,就像皇后,骨子里自傲,轻蔑于朕,那外表怎么装,平日里,怎么替朕脱鞋脱袜,跪地服侍,一旦有事,尖锐性子就突显出来了。” “长孙乐韵受承恩公管教甚严,不至于啊。” 元昭帝觉得他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傅含璎蹙眉,她没见过长孙乐韵,也不了解他,但要是按元昭帝的说法,此事出地,确实有些奇怪。 “陛下,你要查吗?” 她问。 心里说不出,想等个什么答案? 跟皇后几番结仇,长孙家倒霉,她是喜闻乐见的,但那官员之妻何等倒霉?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白白受辱丢命,已经是冤枉,要是连真正的凶手都抓不着,不是死不瞑目了。 “朕也很犹豫。”元昭帝叹息。 为民申冤,他是想干的,然一想想,他耗尽心力,硬扛重臣的目的,是为了救长孙皇后的哥哥。 他就气馁了。 尤其打压长孙家是他的政策。 长孙家已经出了两代皇后,如今,长孙太后手握四皇子,意图未来…… 承恩公再‘乖觉’,元昭帝也容忍不了啊。 “朕欲为明君,但,如果长孙家已经有证据,哪怕是怀疑,朕也不会为难他们,可如今却是,只有朕怀疑,朕想替他洗脱罪名,要朕顶着朝臣压力,朕派人去查,一切朕负责……” 图啥啊? “呃~” 傅含璎想想他的处境,在想想自己,也明白他的为难。 这种微妙的‘蛋疼’之感,确实不好说。 帝妃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傅含璎俯身,一把抱住元昭帝的脑袋,狠狠亲了口,说道:“好了,陛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琢磨那个臭男人干嘛?” “顺其自然吧。” 第159章 娘娘,我有发现…… 傅含璎心里烦的很,即不想替‘仇人’说话,也不想进馋言,所以,干脆一床大被盖了。 一切听元昭帝的。 她拉着他的手,凑他面前亲吻他,面对心爱之人的热情,元昭帝瞬间把心烦都抛了。 专注的回应她。 两人在帐子里昏天黑地,闹了大半夜才算了事,洗漱睡去。 次日清晨。 元昭帝神清气爽地醒来下床,回身叮嘱如意,“别叫你家主子了。” “让她歇着。” 近来因为长孙乐韵的事,他少进后宫,素的狠了,做得有些过分。 含璎肯定累了。 元昭帝得意想着。 “是,陛下。”如意应,小声吩咐人上前,伺候皇帝穿衣。 元昭帝匆匆踩上鞋,就要往外走,免得吵醒含璎,结果,他这么小心翼翼,却没半点用处。 正殿外,一连声的…… “母妃母妃母妃母妃母妃,我要出去玩~~” 小文安中气十足,像踩着风火轮般,从殿外冲进来。 临近年关,奶嬷嬷给他穿了一身红,头上稀少的毛发,扎了个小揪揪。 他像个小爆竹般,直接跑进正殿,但却没闯进寝,而是趴在寝室门边,小小地探进个脑袋。 叽叽喳喳,“母妃母妃母妃,父皇父皇父皇,你们起了没有?” “文安醒啦。” “醒啦。” 他年纪小,语言还比较匮乏,吵人清梦,都只能用‘重复’句。 但,胜在声音大啊。 元昭帝拧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抄起孩子,刚想让他‘小点声’,身后,一道‘幽怨’但炙热的目光,灼上了他的背。 感觉火辣辣的。 元昭帝轻咳一声,回身去看,就见傅含璎晓妆松鬓,玉颜朦胧,歪坐榻里,抱着被子。 一双妩媚眸儿,幽怨凝过来。 像个睡眠不足的‘艳鬼’。 “咳咳咳,小点声,看,吵醒你母妃了吧。”元昭帝戳儿子的小胖脸儿。 小文安多机灵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以往这个时候过来,母妃都醒了,但他小小的脑袋瓜儿里,还是想到了。 哦! 好像每回父皇来了,母妃次日都醒得很晚。 完啦! 闯祸啦。 母妃生气了。 小文安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脑海里‘转身快跑’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不退反进,挣扎着从元昭帝怀里脱出来。 ‘哒哒哒’跑到床榻前,小身子‘拱’上榻里,抱住母妃的胳膊,甜甜笑道:“母妃母妃,起啦起啦嘛。” “安安想陪母妃和父皇用膳。” “安安饿啦。” 以他的‘经验’,天大地大,不如他饿了大。 一般他一说‘饿了’,嬷嬷和宫女们不管念他什么呢,都会立刻停下,给他传膳。 果然…… 身为母亲,听见孩子说‘饿了’,的确能引起本能,傅含璎抿了抿唇,依依不舍放下被子,拢了下头发。 “洗漱传膳吧。” 她起身。 如兰赶紧把早就暖好的衣裳抱过来,替她穿戴,一切收拾好,早膳也传来了。 早膳不易用得太腻,傅含璎又有‘一孕补三年’的习惯…… 上辈子吃亏就吃在身体太差,如今,她对保养很上心,每日晨起,铁打不动一碗冰糖炖燕窝。 小文安岁数小,也喜欢吃甜的。 母子俩都有,御膳房自然也给元昭帝上了,但他一贯不喜欢吃这种又甜又粘的东西,但见那母子俩吃得美滋滋的。 小文安笑得眼睛都弯了。 他鬼使神差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不错。 很好。 日常菜单加一。 元昭帝心情不错。 如意和陆九德又陆续摆上菜品。 烧鸡野意热锅,脍银丝、羊肉丝、清蒸鸭子四个大菜。 另有蜂糕、白糕、竹节卷、枣尔糕,和银碟小菜四样。 中间摆了个牛肉汤。 主食是饼。 用油煎来,酥酥脆脆,撒着芝麻。 三人吭哧吭哧吃完了,元昭帝上朝前,对傅含璎叮嘱道:“今儿年过了,开春之后,朕准备南巡了。” 去年南涝,杀了那么多官员,他得去安抚安抚。 “你帮着似随行名单,在有,你要是愿意去,跟着转转也行。” “我吗?那文安呢?”傅含璎忙问。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前世今生,她一直待在宫里,见着碧海蓝天,还是去行宫避暑,南边儿…… 那得是多远的地方啊。 元昭帝垂头,看了眼胖胖圆圆的小文安,“孩子身体强健,随行长长见识也好。” “御驾南巡,色色都是妥帖的苦。” “成。”傅含璎痛快应声。 她不愿意错过见见宫外天空的机会。 南边啊,她两辈子都没去过呢。 元昭帝见她高兴,心里也开心,亲昵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又叮嘱她几句,转身上朝去了。 傅含璎开始处理宫务、看账本、拟单子,累了就玩儿子,呃,不是,是陪儿子玩儿。 母子俩在院里来来回回地玩‘你抓我、我抓你’的游戏,闹得后殿梅嫔,砸拳头暗骂。 倒也没人在意她。 小文安到底岁数小,没成人的体力,玩了一个多时辰累了,奶嬷嬷禀告一声,抱他回偏殿睡觉。 傅含璎也把宫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又没到用午膳的时候,便吩咐人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边歇息,边想事儿。 她的思绪,落到昨夜里,元昭帝说的长孙乐韵身上。 “究竟怎么回事呢?他是冤枉的?或是不是?如果是冤枉的,是谁干的?承恩公最显眼的两个仇家,桑国公和……” “洪相。” “一个是真得罪过,断了人家上进的希望,一个是后宫里跟皇后抢权的人,而且,按照洪相和洪妃的习惯,从来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斩草除根的,直取长孙乐韵,倒符合他们的秉性,但……” “按理,四皇子才该是他们的目标啊。” 皇后不能生了,一击必中的机会,应该给小文宸~ 傅含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细细的去拆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她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还是得看陛下的。” 她叹息着,这样觉得。 但是,这点想法,到下午就被打破了。 桑宝妞来了。 开口就说:“娘娘,我发现长孙国舅的事,是李湘贤干的……” 第160章 助你成凤 一句话,多少起了点石破惊天的效果。 傅含璎惊得从椅子上‘腾’的声站起身,快步走到桑宝妞身前,妩媚眸儿惊得睁圆,她急声,“宝妞,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长孙国舅’是被李湘贤害的?” “他,他不是被李粗押送回乡了吗?”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宫里嫔妃们还很是八卦了些日子呢。 傅含璎眼睛发亮,拉着桑宝妞进了内寝,又把宫人都打发走,只剩下个如意,“你,你展开讲讲!!” 桑宝妞坐下,眉眼慎重,狠灌了口茶,她道:“娘娘,事情是这么回事儿……” 却原来,桑宝妞一直没放下对李湘贤的恨意。 欺她身子,囚她养母,把个孤苦无依的半瞎老太太,饿得跟鱼鹰般,差点没命,又逼她做妾,这样的深仇大恨,她怎么可能忘却? 尤其端宁长公主把她认回,她都成郡主了,李湘贤依然对她纠缠不休!! 桑宝妞恨不得他去死。 “……我一直派人跟着他。” 所以,不止是李湘贤追踪她,纠缠她,她也有暗中反监视的人。 “我的人发现,李湘贤回乡后,根本没老实待着读书反省,他就在乡下住了两天,就偷偷摸摸跑了,我接到的信儿,那个王八羔子是一路往京城回的,我以为,他还是不放过我,结果……” “呵呵!” 桑宝妞冷笑两声。 傅含璎和如意都探了探身子,眼睛睁得滚圆。 内里…… 一个眼睛惊讶,一个眼睛好奇。 万没想到,都被家族放弃,赶去乡下了,李湘贤还是不悔改? “这,这也太深情了!!”如意抽气,她有点觉得,这姓李是被狐狸给迷了。 傅含璎冷笑小声,“什么深情?不过是自傲而已,得到却没珍惜的‘宝藏’,突然没了,不再属于他,傲慢不愿,偏执想夺回来……” 他就没把宝妞当成平等对待的人。 桑宝妞扬眉,“……娘娘说得没错,李湘贤的确把我当成‘胜利品’,‘物件’似的玩意儿,我拒了长孙家的婚事,没传出去呢,他不知道,所以,就弃了我,直接跟踪长孙乐韵去了。” “我的人,一直偷偷坠在他身后,看着他收买了王知府的管家,幕燎和下人。” 王知府,就是那个献妾的官儿。 “初时,我的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闹出王知府之妻的事儿,他们心中怀疑,便分了队,一队跟着长孙乐韵进京,一队继续监视李湘贤~” “他们发现,李湘贤在‘收尾’,他偷偷地把收买的那个幕燎给灭口了,但,我的人救了他。” “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 桑宝妞沉声。 她一个无权郡主,所谓‘手下人’,自然不是什么精英侍卫,武林高手,而是,她从市井里认识的那些个流侠氓流。 这种人打仗不成,英勇也没多少,但打探消息,蛇虾鼠道,他们是最擅长的。 官员们老爷们审问不出的消息,他们从王知府家的低等仆妇、洒扫小厮,厨房切菜的……嘴里,全都问出来了。 他们许之重利。 “娘娘,长孙国舅‘逼奸致死’的事儿,全都是李湘贤陷害的,当日,该进长孙国舅房的,应该是王知府的小妾,一个瘦马出身的美人儿,结果,李湘贤里外勾结,把王知府之妻骗了进去,扒光衣裳,昏迷放到榻里……” “其实,她和长孙国舅没成事,但是。” 人也死了。 桑宝妞咬牙切齿,恨不得活扒了李湘贤的皮,但,恨到这个地平,她却依然把目光递向傅含璎,问她,“娘娘,这个事儿,可以捅出来吗?” 她的娘娘是妃子,长孙氏是皇后。 所谓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长孙国舅定罪,能帮娘娘在后宫里多占上风,对她有益的话。 桑宝妞可以忍。 放过李湘贤一回,以后在处置,毕竟,就看他那个精神病的样子,机会肯定大大的有。 “您是什么想法?我听你的。” 桑宝妞愿意顾及大局。 “这……”傅含璎目光闪烁,犹豫了很久,她看着桑宝妞的脸,最终道:“说吧。” “宝妞。” “李湘贤是你的心结,你的魔障,除了他,你才能真正抛下过去,迎接未来的好日子。” “那个脏烂的东西,就让他死在午门口,遗臭万年好了。” 她断然。 桑宝妞心里,不知道哪个角蒺,某些沉重的东西,突然松解了些,她的嘴唇,也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来,声音轻悦,她问,“娘娘,真的可以吗?” “不为难吗?” “当然不~”傅含璎浅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下桑宝妞的额头,旋即就道:“不过,咱们捅出来归捅出来,却不能白白帮了长孙家!” “好处,是得要的。” “这回,宝妞,我要助你成凤。” —— 傅含璎和桑宝妞定下计谋,开始行动起来。 两人有心算无心,里应外合,先把李湘贤犯错的证据,握得死死的。 旋即,傅含璎又试探了元昭帝以李家的态度…… 眼下国情,讲究个:子不孝,父之过,李湘贤犯下大错,李相,不对,已经是李阁臣了,他罪不能饶。 必然是要受牵连的。 李阁臣做了二十年的首辅,麾下门生不知多少,先前他从首辅位退下来,成了阁臣时,百官们多少有些异样,幸而上位的是洪次辅。 人家也有党派。 勉强算平稳过度了,如今再闹风波,万一引发朝廷动荡,两党相争就不好了。 对朝政之事,元昭帝是有布局的,傅含璎和桑宝妞不懂,自然要问。 元昭帝‘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那脾性,太后、皇后向他询问政事,那是‘后宫不得干政’,是‘野心勃勃’,但宝贝含璎问…… 不用怀疑,妥妥的就是关心他。 含璎太好了,呜呜呜。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说了打算。 于是,傅含璎明白了,元昭帝没有宽容李阁臣,继续用他的意思,他对李家的打算是‘告老归乡’…… 第161章 家的感觉 李阁臣是先帝的心腹,他的首辅之职,也是先帝给的,前朝的首辅对新皇来说,本来就碍眼,尤其,元昭帝上位又不是很‘干净’。 李阁臣效忠的是晋王。 只是先帝死得太早,晋王岁数太小,元昭帝异军突起,局面才至如此。 元昭帝的核心力量是军队,心腹是洪相,以及他夺嫡时辅助他的文臣,李阁臣,注定要让位。 君不见,由古至今,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上的官儿,是很难善终的。 元昭帝愿意让他风风光光,告老还乡,已经是很宽仁的表现了。 李阁臣如今硬撑着,肯定退居‘内阁末座’,依然恋恋不舍,不愿放权,怂恿着党派,暗地搞乱,想要夺回首辅之职…… 相当不识趣儿。 元昭帝对他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傅含璎没记错的话,前世,约莫是十年后吧,李家‘忽啦啦’大厦倾,直接被抄家流放了。 今生…… “我好心好意‘帮帮’你们吧?” 她含笑叮嘱桑宝妞,“把李湘贤做的恶事,告诉端宁长公主吧,然后,你让她想办法,把长孙乐韵咬得更死些。” “最好弄到他需要杀头腰斩……” “为什么?”桑宝妞没反应过来。 傅含璎便笑道:“长孙乐韵越惨,你‘救’他的恩情,才会越重……” —— 桑宝妞懂了。 一本满足回公主府,把事情跟端宁长公主一说。 端宁长公主瞬间了解,甚至热血沸腾。 “宝贵嫔,要‘助你成凤’,要是长孙太后和陛下愿意配合,真的有可能……” 她喃喃着,眼睛亮得黑夜里都闪光。 随后,撸胳膊挽袖子,气势虹虹开始搞事,她……人家也是长公主啊,先帝唯一的嫡出妹妹,桑国公之妻,文臣、武将、宗室都有她的人脉和亲朋。 哪怕这些人,不太可能帮她做太严重的事儿,但随手参一下长孙乐韵,对外戚落井下石。 他们是肯的。 毕竟,罪首又不是他们,他们就是随个大溜儿而已。 长孙乐韵本就有罪。 那就参呗! 一时间,朝中要求严惩‘国舅’,以正视听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元昭帝的案头,这些折子,被元昭帝用来搪塞长孙太后…… 他:“呐,母后,不是朕不想帮忙,不体恤小舅子,而是,朕真的办不到啊。” “他引起民愤啦。” “朕案头参他的折子之多,都够烧水用了。” “朕有心无力呀!” 元昭帝‘万般无奈’。 长孙太后哑口无言,眼下的局面,别说免罪了,朝堂那架势,一百板子和三千里流放好像都满足不了他们了。 他们好像想让乐韵死!! 长孙太后急得团团乱转,而长孙皇后呢,但凡看见姑姑稍稍有退缩或劝她之意,就披发换衣,作势要去乾坤殿请罪…… 她明似乞求,写作‘威胁’地勒逼着太后。 长孙太后被她逼得都快哭出来了,整个人苦涩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梅嫔就冒出来,清清冷冷往她身边一坐,风轻云淡地说些能安慰人,却没什么大用的话。 但对比长孙皇后的‘凶狠’,梅嫔如此,已经让长孙太后老怀安慰了。 “果然,梅仙,哀家就知道,只有你是最贴心,最孝顺的孩子。” “幸好有你啊,要不然,哀家就要被气死了。” “呜呜呜!” 长孙太后气得都掉眼泪了,可气归气,依然要救人。 老太太和承恩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疲惫奔命。 而,就在他们奔命的时候,傅含璎悄悄把‘事实’告诉了元昭帝。 她的说辞是:“长公主和宝妞‘无意’晓得这件事后,不知道应不应揭穿,怕坏了陛下的计划,就干脆跟我通个气儿。” “陛下若要揭穿,她们自然愿意替陛下冲锋陷阵,尽忠尽心,但若您有别的,长远的计划,她们也会守口如瓶。” 元昭帝神色复杂。 好半晌,问了句,“端宁姑姑有这样的心思?” 那位嫡皇女,从来都是高傲自矜,看不上他这个‘胡杂儿’的,几次三番,为了后宫争宠之时下他的脸,挑拔宗室找他麻烦。 她会愿意对他忠心? 元昭帝怎么不信呢? “陛下,父母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长公主有了宝妞,无论什么傲气,也都使不出来了。” 傅含璎叹笑。 眼里有两分羡慕。 母亲深如海,亮如星,仿佛金子般的爱意,她两世都没感受过,而这样的母爱,宝妞拥有两份。 元昭帝也沉默了。 生母早逝,养母太后,他也从未体会母亲温柔的爱。 就连‘家的感觉’,都是含璎和小文安给他的。 “……朕明白了。”许久,许久,元昭帝叹息应声,“你让端宁姑姑和乐安进宫吧。” 傅含璎应声。 次日,就给宝妞传了信儿。 早有准备的端宁长公主带着女儿,以探望生病太妃为由进宫,跟元昭帝在乾坤待了一个多时辰,含笑离开。 两天后,端宁长公主去慈安宫拜见长孙太后。 姑嫂两人在内寝时坐了许久,宫人们时时能听见惊呼含怒声…… 最后。 两人相携出来。 端宁长公主笑得满面春风。 长孙太后神情疲惫,强颜欢笑,对端宁长公主的态度,比之以往,更多加了几分柔软。 “嫂子放心,本宫既然答应了,自然会竭尽全力,保国舅无事的。”端宁长公主沉声,目光凝视。 长孙太后微怔,旋即反应过来,高声道:“妹妹也放心,哀家会疼爱宝妞如亲女……” “那就多谢嫂子了。” 端宁长公主屈膝,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转身离去。 几日后,朝中一位大理寺官员,带着李湘贤和王知府的幕僚,以及他家被李湘贤收买的下人、婢女、车夫、小厮…… 整整十来个,走上朝堂。 彼时,李阁臣的眼睛都快瞪凸出来了,心中不详的预感,都快冲到脑瓜顶儿了。 脸色惨白,他都顾不上皇帝了,而是指着李湘贤,气声问道:“你这个孽障,你不是在老家乡下读书吗?” 第162章 三请三辞 李阁臣眼睛都蓝了。 心里越来越不好的预感,让他浑身发麻。 然而,身为承恩公府一派的,带‘证据’上朝的大理寺官员,理都没理他,上前直接一个五体投地,高声道:“陛下,微臣有奏。” “准奏!”御座里,元昭帝很清楚他想说什么,淡漠沉声。 虎目微微瞥了眼李阁臣。 心里加深了‘养子不孝’的恐惧。 他得好好教育孩子了,要不然,李阁臣的下场,就在眼前。 元昭帝内心警告着自己。 那大理寺官员,却已经站了起来,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高声,“陛下,长孙乐韵逼奸之事,微臣已然调查清楚,全然是被人陷害所致……” “此人便是李阁臣之子,李湘贤!!” “他……” 官员‘嘚嘚嘚嘚’把事情说了。 朝堂上,文武百官俱是哗然,他们不敢相信,毕竟,李阁臣跟承恩公府没有利益关系,也非政敌。 搞这种事干什么? 疯了吗? 官员们纷纷出言惊诧,不少李阁臣麾下的官员,以及李家姻亲,都纷纷出言询问…… 只有李阁臣。 呆呆站在那里,居然,居然没感觉太惊讶。 “陛下,诸君,微臣有证据……” 大理寺官员准备充分,元昭帝也恩准,于是,王知府家的一系列证人,证据,齐齐出现在大殿内。 他们都已经明白事情暴露,死罪不可免,但若听话,或可保住家人,因此,战战兢兢跪在殿前,看着…… 仿佛煞神般端坐的皇帝。 心中恐惧之下,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事说了。 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指向李湘贤。 李湘贤:…… 形容有些狼狈,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身边又没人伺候,昔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如今满身风霜,尤其,他被大理寺官员按住,押送回京时,也没得到多么客气的对待…… 如今,满脸胡茬,面容憔悴,腰背都有些拘搂了。 “李湘贤,你有何话要说?”元昭帝沉声。 李湘贤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啊? 反驳吗? 人家已经证据确凿了,他把天仙说下来都没有。 李湘贤张嘴,“我……” 他想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静女,他爱静女入骨,要跟她生同寝,死同穴,哪怕是下地狱,他都要拉着静女陪他。 他想把真相说出来,让承恩公和长孙乐韵迁怒静女,让宫里太后、皇后厌恶她,让桑国公觉得她就是搅家精,永远不认她…… 他想把她逼入绝境,最好直接逼死了她。 那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可,可…… 想起押解回京时,那个夜半来到窗前的人,向他递的那句,“李探花,你家族供你养你,父母疼你爱你,视你若珍宝!” “你全家……父母兄妹,祖母叔伯,已经被你连累了,难道你一丝愧疚都无,要更拖累他们吗?” “敢节外生枝,是要被砍断的!” 提了宝妞,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要招惹端宁长公主! 李湘贤沉默着,许是被逼入绝境时,终于对家人产生了一丝丝的歉意,面对元昭帝的询问,他跪下,只说了一句,“草民有罪。” 随后,再无言语。 朝堂里,李阁臣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 李湘贤认罪了,案件打回重审。 刑部、大理寺双双加班,很快给出结果。 长孙乐韵收受贿赂——美人儿、白吃白住——但碍于数量太小——白吃白住没几个银子,美人儿也是官员自愿献的,且,又遭遇诬陷,身受重创。 命根子都成半截儿了。 确实让在同情,因此,罚他入狱一年,用银子赎买就成了。 王知府献妾无耻,间接连累妻子丧命,贬了他的官。 被收买的那些的人,则是背主害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王知府之妻,贞节刚烈,朝廷也会给予嘉奖,进县志,立牌坊,永享太平香火。 至于罪魁祸首李湘贤,那当然是直接腰斩没商量,毕竟,他是白身,没有见罪降三等的资格。 判得挺狠。 杀的也很快。 就订在年节过后,元昭帝南巡之前,说真的,要不是马上过年,杀人不吉利,承恩公府都想运作一下,马上杀他。 李湘贤被送进天牢关着。 承恩公府的报复,也正式开始了,百官里或是自发、或是党争、或是为了利益,参李阁臣‘教子不严’的折子,如同雪花般飘来。 那个盛景,元昭帝,“朕见过啊!!” “前段时间,他们就是这么参长孙乐韵的。” 元昭帝的面容,要笑不笑,十分纠结。 充分表达出‘痛并快乐着’。 傅含璎含笑把小文安递给他,元昭帝接手,开始抛举游戏,暂时忘下烦恼。 压中不放。 他静等李阁臣的反应。 李阁臣:…… 晚年丧子,痛失大权,他细细观察元昭帝,心里也明白大势已去,且,儿子的死,让他也产生了种‘心如死灰’之感。 他明白皇上想要什么! 退位让贤,老老实实滚出朝堂,就能‘君臣得宜’。 先帝的心腹,在新朝能有这个待遇,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能留清名,还有善终,只是以往心里始终不甘。 他的子孙们还未成长起来,在朝中都是平平,他想多撑几年,给‘李党’培养出首领,可如今…… 他最看好的,最有才华的儿子——李湘贤。 他家的探花郎,已经判了腰斩。 “老臣教子不严,让那孽畜做下如此伤天害理,骇人听闻之事,实在是愧对陛下皇恩。” “老臣再无颜面,舔居内阁辅臣之位,也无颜面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老臣乞骸骨,求告老回乡。” 李阁臣终归是如了元昭帝的愿,上折子‘求饶’了。 面对这样的两朝老臣,元昭帝当然也按照惯例,先压下折子打回,好言好语地劝他留下。 李阁臣再乞。 元昭帝再拒。 李阁臣又乞。 元昭帝又拒。 李阁臣亲至乾坤大殿前,哭谢陛下圣恩,再次表示,“微臣老迈年高,实无心力为陛下尽忠,然,陛下君恩似海,臣有生之年,当日夜祈祷陛下安康,龙盛万年。” 如此三请三辞,君臣做足了体面。 李阁臣带着一家,顺利滚蛋了。 第163章 你要沉稳些 养子不教,那是十成十的连累全家。 李相,好端端的内阁首辅,大夏文官顶峰,历经两朝的老臣,跟新帝都能掰掰手腕儿的存在! 前世,元昭帝都拿他没办法,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布局,才能把他撤职,而今生…… 破防了。 李湘贤一个儿子就做到了。 李相‘荣归’。 李党被交给了他的入室弟子,但,那弟子与朝中,不过是个从三品,号召力有限,李党在他手里,两天半就分裂了。 元昭帝那个开心啊。 他忙着朝政,忙着收权,都没心思进后宫了。 直到年宴前三天,他才把手里的御笔放下。 宫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年宴近在眼前了。 连摆三天。 第一天,是皇帝邀请京中百官,吃吃喝喝看看戏。 第二天,是皇帝邀请亲近大臣,吃吃喝喝看看戏。 第三天,也就是过年那天,皇帝邀请近亲宗室,以及后宫嫔妃们,吃吃喝喝看看戏。 反正就是吃喝看戏就是了。 尤其是第三天,因着来的都是沾着血缘的亲戚,也就是所谓的‘家宴’。 这些宴会的一应用具、布置、坐位、安排,全都是傅含璎负责的。 两世,这是头一回。 别说,她居然有些紧张,幸好,她手中有长公主给的人脉,又有季元白辅助,倒是顺顺利利的办下来。 前两天,没出任何差错。 朝臣们都热热闹闹的。 最后一天,是宗室们的日子,元昭帝处理了李党,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好,就也愿意凑趣儿,京城里的宗室,包括外亲近朋全都来了。 就连桑国公府都舔着脸,多要了几张帖子。 他是长公主的丈夫,自然算是‘家里人’。 元昭帝:…… 他想骂桑国公‘不要脸’,想说:“你家里那些个东西,除了你和你长子之外,谁能跟长公主扯上关系?” “你那不认孙女的爹娘,你那些庶出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 “他们跟皇家有个屁的关系啊?” “你就敢要那么多帖子?” 元昭帝撇嘴,把桑公国的请奏折子给了端宁长公主。 长公主气势如虹,面若含霜,回了桑国公府一趟,据桑家邻居说:“那天,公府里听见了极其凄惨的哭声,哎呦,那老太太哭的哟,好像死了全家……” “可惨了。” 闹完一场,神清气爽,长公主跟元昭帝要了两张帖子,丈夫、儿子一人一个,敬陪末座,而她和桑宝妞,却一左一右,陪在太后身边。 这是长孙太后亲口跟傅含璎吩咐的,“宝妞那孩子,哀家看着就喜欢,想多亲相亲相……” 傅含璎心知肚明,这是长公主和宝妞‘救援’长孙乐韵回报的‘前奏’,欣然应允。 安排好坐位。 后殿里,梅嫔得着单子的时候,脸色铁青。 “我是太后的亲外甥女,陛下的青梅竹马,皇后娘娘的表妹,你把我安排在角落里?傅含璎,你就算嫉妒我,也不该如此肤浅,用这么下等的手段?” 她冲到正殿来,怒目而视。 傅含璎:…… “教她规矩!” 如意上前,一脚踢中梅嫔的膝盖窝,直接让她跪下了。 傅含璎揣着手手,居高临下,“梅嫔,宫宴坐位都是按照分位排的,你是嫔,你就该坐那儿。” “可是往年!我都坐在太后身边,你敢说,你不是私下报复?”梅嫔气得眼睛都是红的,拼命挣扎,想要站起来。 如意面无表情,压着她的肩膀。 像压条死鱼。 “今年太后左右,一个是端宁长公主,一个是乐安郡主,这是娘娘亲口吩咐的,你不服,找她去哭啊?” “跟我犟什么?” 傅含璎挑眉,用不带恶意,却让梅嫔感受到充分羞辱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有能耐,你去告状啊。” “你到慈安宫嚷去啊!” 说完,她一挥手。 如意‘扶’着梅嫔,把她‘送’出门去。 院里,梅嫔瞠目结舌,呆站片刻,捂着眼睛,转身……连宫人都没带,直奔慈安宫,半个时辰后,又红着眼睛出来。 半死不活回到后殿,再不出现了。 柔贵人偷偷摸摸来正殿,眉开眼笑地说:“……梅嫔上火了,估计是让太后给撅了,心里难受,胃里上火,嘴中起了好些个火疖子,膳食用不下,喝水都疼,她又要脸,不好意思请太医,只好一天两顿稀粥。” “可煎熬了!” 柔贵人乐得不行。 如意也当笑话般,告诉了傅含璎,博了主子一笑,便接着做事去了。 正殿里,没人把梅嫔当回事儿。 而慈安宫里,长孙太后很是心疼了梅嫔一会儿,整个上午,神情都厌厌的,直到用过午膳,打起精神后,她才命人把晋王叫来。 叮嘱他,“钰儿,今年你舅舅家屡遭风波,乐韵虽然无罪,却受了那样的伤,成,成了……” 长孙太后顿声,她个老寡妇,不好把‘半个太监’挂在嘴边,只好含糊过去,又道:“府里遭难,偏你舅舅是个万般不愿跟人结仇的性子,今番进宫,母后怕有人不长眼睛,为难你舅舅,给他没脸。” 这个‘有人’,主指桑国公。 晋日闻言扬眉,意气风发地说:“母后,你的意思,儿子明白了,放心好了,年宴时,让舅舅和表哥坐我旁边。” “有我看着,我看谁敢招惹他们?” “不怕死了不成?” 他笑得爽朗,可眉眼间,却又隐隐藏着些,让人心惊胆战的戾气。 长孙太后见状,伸手戳他额头,“你这个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教过你多少次,沉稳些,沉稳些,陛下近来管束朝堂,渐渐大权在握,已然稳坐江山,你是他嫡亲弟弟,只要沉稳懂事,一辈子享不尽的权势富贵……” “待得日后,陛下再选秀时,我替你找个样样齐全,德容淑贤的贵女,再找几个侧妃,你成亲理事,有了子嗣传承,我再求陛下给你封个铁帽子王。” “那你的子嗣血脉,就能跟大夏永存!” “陛下不是个小气人,你只要懂事些,这些他都会给你的……” 第164章 我的儿啊,我只盼你好 慈安宫里,长孙太后看着晋王年轻的脸庞,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气势…… 她别过脸,放低声音:“好孩子,钰儿,娘知道你长大了,心思也多了,但陛下是得了先帝遗诏登上的皇位,他已经是皇帝了。” “如今,眼看是元昭五年……” 他手里有军权啊,朝堂里的文官,也渐渐辅摆平,连李相都走了。 钰儿又能如何? 长孙太后满面愁容。 “呵呵!”晋王嗤笑,意气风发的脸庞,浮出耻笑之色。 父皇遗诏?传给那半胡杂种? 可笑。 昔日,父皇抱着小小的他在膝头,指着万里江山图告诉他,“钰儿,这是父皇未来要传给你的江山。” “大夏是你的。” “你是万圣的君主,是父皇看好的继承人。” 怎么突然就变了? 那胡杂儿登了基,甚至有个什么遗诏? 哪来的? 晋王冷笑不止。 母子俩侧着脸儿,谁都不说话。 许久,许久,长孙太后颤声,打破寂静,她道:“钰儿,我十五岁进宫,十年未有产育,无奈抱养陛下,养他到进学了,我才有了你。” “那时,我都三十多了。” 那个年纪都可以做祖母。 “孩子,钰儿,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就你一个孩子,全心全意,我只盼着你能好,什么权势、富贵、荣华、在我心里,不如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重要。” “若是先帝尚在,你和陛下争,我什么都不会说,只会用尽一切办法,哪怕付出命来,都帮你争,可是陛下已经登基了,那,那事儿就不能在想,那就是,就是……” 造反。 长孙太后想到这两个字,心就颤,她握住晋王的手,脸色苍白,“钰儿,你,你给你表姐送那样的药进宫,让她生了孱弱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我心里实在是怕……” “我怕你出事” 她喊得情深意切。 晋王面色复杂。 长孙太后已经年近五旬,岁数很大了,近年来,又被他和长孙皇后折腾得那么狠,心力憔悴之下,看着很有几分老态。 年老的母亲在担忧他。 “母后,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会小心的。” 晋王回握住太后。 “钰儿,我的儿啊。”长孙太后流出泪来,只觉得儿子、侄女和娘家,没有一个省心的,就连往日乖巧的外甥女,都为了个坐位来跟她闹。 “我啊,也是辛苦了半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居然,居然……” 没一个贴心的。 最孝顺的孩子,居然是元昭帝这个养子。 上哪说理去呢? 长孙太后真心真意地哭了。 晋王看母后苍老悲凉的模样,心里多少有点难受,他上前,抿唇别扭道:“母后,你别难受了,儿子又不是傻的,不会露出痕迹。” “也就闹腾一下子吧。” 长孙太后见他多少有些退让的意思,也不敢多逼他,怕他犯起犟劲儿,连这点都不听,就只能收起泪,做出欣慰样子。 “你能懂事,我就放心了。” “你舅舅那里,我会交待昭明和宝贵嫔,不用你多惦记,到时候,你稍微看顾两眼就成了。” “好。” 晋王答应得爽快。 他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告辞离开,站在慈安宫外,他眯眼看着天空,嘴角一直勾着笑,一动没动。 半晌! “宝贵嫔~” 晋王突然喃喃。 —— 两天的宴请大臣们结束,第三天的‘家宴’顺利开始。 元昭帝和长孙皇后相携出席。 元昭帝神清气爽。 长孙皇后面色冷硬。 她心情很不好,兄长被她看不上的‘歌女郡主’救了,太后答应要报答,父亲和母亲也感念恩情,特意进宫叮嘱她要‘报恩’,她心里就挺不舒服的。 偏偏,踩着李相上去的,还是洪相,那是洪妃和洪充容的亲爹,洪家好了,代表着洪妃和洪充容在宫里的底气更足了。 明明,洪充容进宫这么久,一不得宠,二未生子,但围绕洪家姐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多的她这个皇后,都有些惊心的地步。 还有那个宝贵嫔,仗着生了个庶孽,便猖獗起来,居然代她主办年宴,陛下也抬举她,内务府、六尚局眼皮子浅,一口一个‘宝娘娘,宝娘娘’…… 到把她这个正宫国母抛到脑后。 甚至,她的文宸,中宫嫡出,未来太子爷都被冷落了。 洗三,满月,百日,全都没大办过,哪怕她的文宸身体不好,但举国欢庆也该是有的。 怎么就检省了? 长孙皇后嘟噜着脸,站在元昭帝身边,仿佛死了爹娘。 长孙太后瞪了她好几眼,坐下后,又借机凑过去,暗暗拽她袖子,她才稍微缓和了些。 开始跟宗室的亲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们聊天。 阶下,元昭帝的儿子们年纪尚小,他就让兄弟们端着杯,去宗室们那儿‘打圈儿’,自己则在上头说些‘合家欢庆,家国安泰’之类的话。 晋王是元昭帝的嫡亲弟弟,先帝唯一的嫡子,算是兄弟间领头的,他翻过年才十七年岁,正是朝气蓬勃,鲜衣怒马的岁数,笑声朗朗,潇洒多情。 且话又甜,人又俊美,与人群里,真是如鱼得水。 长孙太后看着他,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担忧,宴会之中,也不好叫过来叮嘱什么,只好心里记挂着,面上还要应酬端宁长公主和桑宝妞。 没办法。 谁让娘家欠人家的呢? 皇后也不来帮她应酬。 长孙太后心里自苦, 年宴顺利进行着,傅含璎坐在属于她的位置,身边如意和殷九寿来来回回,向她禀告各色事宜,间或有些意外发生,这都需要她处置。 但,年宴嘛,皇帝、皇后、太后当面,也没谁敢真的找事儿,都是些许杂物,也不妨碍什么,她吩咐叮嘱着,也就解决了。 直到…… 宗室们开始向元昭帝敬酒送礼,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很快轮到晋王。 晋王顺利给元昭帝敬酒,被勉励了几句,他又给太后、皇后分别敬完,按理应该退下了。 但他没有。 他端着杯,按着分位,开始向后宫嫔妃们敬酒了…… 第165章 这是勾搭吧? 堂堂晋亲王,元昭帝的弟弟,来给哥哥的后宫们敬酒了?? 看见人都是一愣。 偏偏,晋王笑容满面,姿态从容,目不斜视,昂首阔步。 他先来到洪妃面前。 “洪妃娘娘,小王失礼,请~~” 晋王潇洒自如。 洪妃:???? 她就很懵了。 也不敢拒绝,但也不敢接酒,目光不受控制的向四周看,就见周围的宗室,无论亲王,还是公主,都目带错愕,并且,跟她目光相触的瞬间。 俱避开她的眼神。 而长孙太后,双目炯炯看她。 洪妃进退两难,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 小叔子。 她犹豫片刻,终不敢耽误,免得更引人注意,便飞快举起杯来,随意抿了口,轻声道:“晋王客气了。” 说罢,装作不盛酒力,掩面侧身。 幸而晋王没纠缠她,接着往下走,去找了桑昭仪。 桑昭仪目瞪口呆,同样喝了。 晋王又去找赵淑仪…… 随后,就轮到了傅含璎。 桌案后面,傅含璎看着晋王笑容满面,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心里警惕疑惑着:这家伙要干什么? 身体却是站了起来。 毕竟,洪妃等人已经满饮,她也不想特立独行。 晋王来到傅含璎面前,嘴角勾翘,目光却冷静地打量她……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色,蹙金孔雀银麒麟。 皇兄,真是好艳福啊。 长孙家娇矜玉貌的表姐是他的,温婉柔和的首辅之女是他的,如今,眼前浓艳姝丽的美人儿,也是他的。 “宝贵嫔~” 晋王开口,不知是无意,还有存心,他往傅含璎身前凑了凑,两人一个在案里,一个在案外,隔离尚且不到一米。 他笑吟吟地小声,“小嫂子,弟弟敬你一杯。” 说罢,便伸手把酒杯递上前。 傅含璎蹙眉,左右望望,见周围人,包括如意在内,都没听见他说的那句‘小嫂子’,眸光微转,她举杯探臂。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轻撞一下。 傅含璎瞳孔突然收缩。 她感觉,她的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划了一下。 热乎乎的。 轻飘飘的。 仿佛羽毛勾缠。 傅含璎蓦然抬头,目光如炬。 晋王笑颜俊郎,风神如玉。 两人没动。 片刻,晋王收回杯子,抵到唇边,似是不胜酒力,面色微红地喝了下去。 傅含璎收敛笑容,以袖掩面,把酒倒了。 随后,晋王迈步去给梅嫔敬酒了。 中间插曲,那小小的指尖一勺,谁都没有察觉。 —— 年宴顺利过去了,大年三十,元昭帝自然要去陪皇后‘盖被聊天’。 傅含璎面色微红,回到宣和殿。 彼时,时已至四更。 小文安早早睡下,傅含璎过去看了一眼,替他盖了盖被子,起身回主殿。 “娘娘,天不早了,早点歇下吧,明天初一,还要祭祀呢。” 如意捧来烘热的寝衣催促。 傅含璎静坐着没动,片刻,突然扬眉吩咐,“如兰,我记得今年的贺礼帖子,是不是在你那儿?” “主子,是奴婢收拾的。” 如兰赶紧应。 傅含璎便吩咐,“你把宗室送的礼帖找出来,我要看看。” 几个‘如’面面相觑,心想:这大半夜的,主子要那个干什么?只是瞧她面色凝重,也不敢怠慢,飞快去把帖子找出来。 又拿银针挑了蜡烛芯儿。 内寝一下子亮起来。 傅含璎坐在灯下,飞快翻着帖子,很快找到了晋王府的。 居然有两张。 一张是给她的,一张是给小文安的。 礼物都很厚重,常规的什么‘珠宝摆件、玉佩平安锁’都是有的,另外,看起来碍眼的…… 她的里面,有一个八宝如意同心手环。 同心手环? 傅含璎眉头更蹙,接着来小文安那张,异样的是各色玩具,什么‘小木马、升官图、拨浪鼓、瓦狗、七巧板、九连环’…… 整整两大箱子。 这些要说是叔叔给侄子的,也说得过去,但配着那同心手环,以及今日敬酒时,那似有若无的‘勾搭’!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怪不得前世被发配去守皇陵了呢!” 她‘呸’了一声,直接把帖子甩到地上。 三个‘如’对望一眼,小心收了起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出了正月。 元昭帝开始着手,准备南巡事宜。 礼部定下的时间是四月末,那会儿,冰都开化了,走水路方便快捷些,且,也不那么热,正合时宜。 帝王出行是极复杂的,哪怕是元昭帝,都要提前两个月准备。 当然,这个‘准备’,不是为他自己,他的东西由礼部和内务府来办。 他挂在心上的是傅含璎。 随行的嫔妃已经差不多订下了,皇后肯定是不带的,含璎自然是要带的,另外,加上洪充容、柔贵人,白小仪、林采女…… 洪妃留在宫里主持宫务。 桑昭仪有心想去,只是身体不太好,受不了舟车劳顿,也就不带了。 于是,南巡妃子里,含璎分位最高,要做个领头的,因此,便要以身做则,没法搞特殊,她的南巡份例,都是按照先帝那会儿随驾妃子办的。 元昭帝觉得太少了。 于是,直接叫来内务府和六尚局的管事,又开了自己的私库,让路九德把新年,南边刚进贡的云锦苏缎等等好料子全拿来了,又找司寝局的尚衣女官,让她们献了一百多套时兴花样儿。 “要南边流行的,适合那边天气的……” “另外,尚路途中也要有新花样儿。” “宫里的,民间的,百姓富户穿的都要有。” “还有首饰,胭脂水粉和时新妆面儿~” 元昭帝盘算着,女子出行,还需要些什么? 他开始回想往日见含璎时,她的衣着打扮…… “哦,对了,开朕的库房,找些珍珠、宝石、猫眼儿出来,多打几套簪子,镶几个戒面儿。” “留给宝贵嫔赏人玩儿。” 他说着,从一百多套时兴花样儿衣裳画里,挑出来三十多套,直接吩咐,“这些全做了,朕出行前就要。” 尚衣局女官赶紧接下。 元昭帝又吩咐她,“不用省料子,一应都用最好的,缺了什么,就去找路九德,让他从朕的私库里拿。” “可懂了?” 第166章 娘娘真是圣宠啊 懂!! 自是懂得!! 有什么不懂的!! 反正就是,旁的随行妃子都是用的旧物,洪充容那样爱新鲜的人,也只找尚衣局订了三套新衣裳。 宝贵嫔就得翻个十倍啊? 但…… 皇帝开内库,花销全是他出,女官也没有反驳的道理,只能领下这个辛苦差使,盘算着从哪挤出人手来做。 三十套啊!! 那得不少人呢!! 她们退下了。 内务府又有人来,元昭帝特意吩咐他们,要给他的宝贝含璎新做一批,出行时用的家具床榻! “含璎个子高,体态丰腴,宫里那些她用着不舒服……” 大夏女子基本都是清瘦模样,且从开国起就是如此,宫里的家具摆件,日常用度的瓷器等物,也都是按照那种体形做的。 就如洪妃,她身高才一米五六,身形削瘦,娇小玲珑,而含璎呢,生了小文安之后,她又长个儿了。 已经到了元昭帝耳垂儿的位置。 足有一米七三。 身量也有一百二十多斤。 她比洪妃等人高出小二十厘米,能用一样的家具吗?凳子、桌子、多宝架,都得特制才舒服。 所以,从她封贵嫔那天起,元昭帝就叮嘱内务府,特意按她的身高做家具,但如今,南巡用的都是制式的。 制式的,就是清瘦人儿用的。 “……按宝贵嫔惯常用的规格打三套,全带着,让她换着用。” 元昭帝叮嘱。 内务府官员应下。 元昭帝就坐在龙椅里,问路九德,“朕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吗?” 路九德:…… 沉默片刻。 呐呐道:“陛下,还有三皇子呢?” 您也别把劲儿都攒着,往宝贵嫔一个人身上使啊。 她那么大一个人啊,会说会笑会告状儿…… 南巡路上,最脆弱,最需要照顾的,明明三皇子。 那是个没满三岁的孩子啊。 “哦,对了,还有文安~”元昭帝恍然大悟,拍手称道:“怪不得总觉得忘了什么。” “太医,多带太医和药材,开朕的库房,另给文安准备衣物用具……” 他把尚宫局女官又叫回来,开启新一轮的吩咐。 尚宫局女官:…… 呃,好吧,还得在多挤出几个绣娘来。 她领命,离开时,正好撞见太医院的御医过来,两行队伍擦身而过,女官好奇问了一句。 “陛下说宝贵嫔娘娘和三皇子是第一回出门,怕她们水土不服,又怕她们吃不惯苦药,就让太医院的人过来,先制出一批丸子药来,随身带着~~” 她得到了这种回答。 女官:…… 面上没敢说什么,回到尚宫局,找到领头女官——尚宫大人才敢闲话,“韩大人,咱们这宫里,不管哪任天子,都不缺宠妃……” 先帝的贵妃娘娘,先先帝的李昭仪,史上有的开国圣君的德妃…… “那都是一等一有宠的,但是这位宝贵嫔娘娘,可真是不一样~” 皇帝疼人宠人,给宝贝给赏赐,那真不算什么,万岁拥有四海,所谓‘赏赐’,也不过是四海里一滴水罢了。 “但是当今对宝娘娘,却是事无巨细,挂在心头。” 连衣裳首饰,家具摆件这等小事都一一垂问。 这般体贴,女官都不敢相信。 另一个跟着她的绣娘小声,“陛下这样,竟不像万岁对嫔妃,反而像,像是嫔妃对万岁……” 陛下要南巡,皇后娘娘都没这么过问呢。 “行了,陛下的舌根子也敢嚼,不要命了不成?”韩尚宫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厉声训斥。 女官和绣娘谨声闭嘴,默默地去制衣了。 韩尚宫垂头,看着陛下亲笔写的花样单子,眼神闪烁。 宝贵嫔娘娘,宝娘娘。 看来这位的分量,要在增加一些,日后见她,要更恭敬才行了。 —— 宣和宫。 傅含璎完全不知道,元昭帝在背后,默默替她做了什么,她正琢磨着怎么告状呢。 晋王对她‘疑似’有不轨心思,她才不会憋在心里,谁都不告诉。 女子,尤其是宫妃,那真是清白大过天,沾上这等事是最麻烦的,傅含璎不知道晋王要耍什么把戏,但……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勾引、拿捏、威胁’之流。 傅含璎不会受他的勾引,一个毛都没长齐,就自命风流的阴险小子,哪里能吸引得了她?拿捏,威胁之流,也无非是用她的清白,用那些女子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情情爱爱。 私私下下的玩意儿。 “呵呵,我进宫前跟楚君炎那点事儿,都想方设法地跟陛下说了……” “我能让你拿住我?” 楚君炎,是傅含璎进宫前,她外祖母替她找的‘夫婿’人选,彼时,傅家尚没打算让她进宫当‘代孕’,外祖母又不放心傅家的人品,怕她们胡乱找人,耽误傅含璎的一生,就干脆自己出手,从旧友里找出楚家。 也是武将出身。 楚君炎年纪轻轻,已经是军中百户,年轻有为,相貌又英俊,性格也体贴,算是样样齐全的好女婿了。 要不是当年,他娘生他时难产,是外祖母出手救了他们娘俩儿一命,傅含璎都攀不上这样的好亲事。 两家已经有默契。 就等着选秀过后,直接定亲。 然而…… 那一届选秀,傅含璎中选,被塞进梅嫔宫里,做了个‘小碎催’,没几个月被人打废了,自此,开启冷宫生涯。 等她愤起出来后,楚君炎已经娶妻生子,两人一个在宫外当小武官,一个在宫里当宠妃,再没见过面。 今生回来,傅含璎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毕竟那么多年,只是如意偶尔会提起,傅含璎一下子就警惕了。 毕竟,宫妃在外面有‘那个事儿’,的确是很容易被抓的把柄,别的不说,傅老太太就知道啊。 她把梅嫔逼那么紧,日后再把她弄死了,老太太痛苦难当,不顾全家性命,反口咬她‘失贞’怎么办? 她必须警惕。 于是,早早的,就在怀小文安的孕期里,傅含璎就半隐半露,把楚君炎的存在,当做闲聊笑话般,跟元昭帝提起过。 第167章 现在就要结交皇子吗? 那会儿,傅含璎怀孕六个月,正是胎动厉害的时候。 彼时,元昭帝趴在她肚子上,感受着跟孩子‘互动’的乐趣,心情舒畅开怀。 于是…… 傅含璎含笑着,这么说:“陛下,昔日进宫前,只觉得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长辈看中之人,相夫教子,整理家务,也就那么过一辈子了。” “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嫁进皇宫这回事儿。” 她的神气神色,都太轻松了。 元昭帝受她感染,自然也没太放进心里,而是随口问,“怎么?你家里给你找人了?” 傅含璎自然回了,“我家里人多偏心眼儿,陛下是知道的,她们哪会给我找?是外祖母疼我,给我寻了一个,只是未等通气的,我就选秀进宫了。” 还真有一个? 元昭帝心里多少有点醋了,刚想支起身子正经问,就被尚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娃娃踢了一脚。 瞬间思绪飞远,他只问了句,“那进宫,你后悔了吗?” 在他尚未注意的时候,他的含璎,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如此表衷心,诉真情的机会,傅含璎自然不会错过,斩钉截铁地回道:“我进宫,伴你身侧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情爱。” “永世不悔。” 如此…… 明路算是过好了。 楚君炎那样,只差一步就成未婚夫的人,傅含璎都能提前处理好呢,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晋王。 “呵呵~” “挠我手指算什么本事?当我是没见过世面,没开过荤的人吗?” 她和元昭帝不知道玩得多花! “我可是当娘的人啊。” “孩子我都生了。” 我怕你挠手? 傅含璎冷笑,吩咐如意把那个‘八宝同心手环’戴着,又把晋王送的那些玩具全搬出来,特意放到显眼的地方。 “把文安抱过来……” 她扬声。 奶嬷嬷抱着小文安来了,母子俩开始玩那堆玩具,到午膳时,元昭帝直接过来了,一眼就看见她们母子正在砸一个九连环。 “这是干什么呢?好好地砸它做甚?” 元昭帝失笑。 一见他到了,如意带着宫人赶紧下跪。 她跪在最前头,特意把那个八宝同心手环露出来。 元昭帝眼神多好啊,一眼就瞧见了,微微拧了下眉,他没停留,直接走到傅含璎和小文安身边。 小文安穿着身红色的衣裳,脑袋上扎着个小揪揪,举起九连环,一脸不高兴地扑向元昭帝。 “父皇,父皇,这个我解不开,跟以往那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元昭帝搂过他,垂头去看,就见那金制的九连环,果然跟小孩子玩的不同。 更像是专做给算家的人用的。 小孩子玩不明白。 “这是谁进上来的?”元昭帝摆弄了两下。 也没解开。 傅含璎妩媚眸儿微闪,笑吟吟的道:“哦,是年节时,晋王爷送来的贺礼,有好些个,我的,小文安的都有。” “我的都是些首饰。” “文安的全是玩具,整整两大箱子,什么‘七巧板、九连环’,都是配套来的,好些个,小文安都玩不了……” “嗯嗯,都好难的,跟以前的不一样,我都不会。”小文安重重点头。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都眯起来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 元昭帝见状,被可爱地狠狠揉了揉儿子的脸,又命人把玩具拿上来,一一摆开去看。 果然。 “都是算家人制来做数的。”他说,“晋王自小爱算数,很是特制了一批这个东西,只是,怎么送进宫来给文安了?” 这么小的孩子,刚刚开始认字,与算数上,也就会个十以内的加减。 玩这个,太难了吧。 “想送也该送文华啊。” 说的是大皇子。 路九德就凑过来,小声说:“晋王爷年节送给几位皇子公主的,都是随各宫娘娘们的份,没单独给的,只有三皇子这里是另起的帖子。” “也只有三皇子这里,有两箱子玩具。” 他会说这些,完全是如意拜托的。 从来笑吟吟喊他‘路哥哥’,冬日上热茶,夏日送冷饮的小姑娘,特特来求他,“晋王爷不晓得为什么?突地送来这些个东西,我们娘娘心里有些慌,怕有些什么不好的,想在陛下面前挂个号儿。” “免得日后麻烦。” “路哥哥,我把这事托给你了……” 后宫里,宝娘娘手握宫务,跟洪妃一样,是皇后的眼中钉,这事儿谁都知道,晋王又是太后的儿子!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勾缠? 路九德懂得宝娘娘的顾忌,也愿意帮衬一句。 毕竟,他也未必没求宝娘娘的时候…… “只送了文安吗?”果然,元昭帝问了。 路九德称‘是’。 傅含璎仿佛无意,笑着搭话,“晋王爷还送了我些东西,都是极精致的首饰摆件、皮毛珍珠,另外,还有个八宝同心手环,也不知是弄混了,还是无意的,我倒不好戴着,只能赏给如意了。” 如意笑着上前,把手腕子递上去。 元昭帝垂眼去看,就见那赤金环身双股绞丝手环,缠绵如情丝百转,结扣处嵌着一枚胭脂碧玺,殷红如血,映着两粒金刚石拼成的并蒂莲。 甚至,内环刻着小字:同心如环。 字里填着朱砂。 极是醒目。 他的眉头,狠狠拧起来。 傅含璎看着,嘴唇微勾,口中还道:“我拿着这个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琢磨了好一会儿是怎么回事?后来想着,晋王爷岁数小,尚未娶亲,送礼之事约莫都是长史做的。” “男子嘛,总是不够仔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疏忽? 疏忽着特意把含璎和三皇子拎出来送礼? 疏忽着给含璎送同心手环? 又送小文安这么难拆的玩意儿?难道是想让小文安玩不明白,心里记挂上这个叔叔,大些了找过去吗? 元昭帝冷脸,心里也只想到了,约莫是晋王想交好含璎和小文安,毕竟,他膝下四子里,只有文安是最健康的。 但…… 也太早了吧! 他才二十多岁,哪怕像先帝似的活不长,也有最少二十年的皇帝可当! 现在就下注啊。 太早了吧。 元昭帝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第168章 我也是怜惜嫂嫂 元昭帝拿着九连环在那运气。 傅含璎做无事状,吩咐如兰等人,去煮些花茶,又要了些点心,顺便定下食膳。 元昭帝过来,就是用午膳的。 等她把这些事做完了,元昭帝也恢复正常,他帮着小文安解九连环,未果后,直接给毁了。 “……你母妃说得对,既然在规矩里,你摆弄不明白这东西了,那就把规矩打破!” 他拿出绞金子的小剪子,直接把九连环绞碎。 小文安伸手,把九个环儿拿出来。 很顺利。 小小的孩子若有所思。 元昭帝见状,借机把那两箱子玩具都没收了,又把如意腕上的手环要下来,“这是晋王送的,赏给下人不合适。” “朕拿走了,日后再送你十个新的。” 他保证。 傅含璎搞这一场,为的就是‘过明路’,自然不会拒绝,笑吟吟应下了。 彼时,御膳房也把午膳送进来了。 三人自用膳不提。 —— 宣和宫里,人家一家三口‘解了后患’,温馨甜蜜不提。 宫道上。 长孙太后坐在轿子里,面沉如水,急声催促,“快些,在快些。” 抬轿的太监们脸上热得冒油,双腿伦圆了跑。 宫道里,他们前进得飞快,直奔凤栖宫外,这才喘息着停下,放下轿子。 长孙太后都没等人扶,直接下来,快步往院里走,来到回廊下,就见正屋里大门开着,钱嬷嬷和白嬷嬷素白着脸儿,站在屋檐下守着。 正屋里,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一男一女,一坐一立,站着的像是在说话呢。 长孙太后心胆俱裂,二话没说,快步上前。 白、钱两个嬷嬷见她,赶紧下跪,口称,“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刚说‘千岁千岁千千岁’,长孙太后竖着眼睛,厉声斥了句,“闭嘴。” 两个嬷嬷脸色惨白,叩首不止。 长孙太后迈步进殿。 正堂里,坐着的一女——长孙皇后,立着的一男——晋王秦钰,双双抬眼看她。 长孙皇后面上强硬,心里有些虚,她赶紧起身,一言不发。 晋王秦钰勾唇笑着,上前温语,“母后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长孙太后气都没喘匀,就低声斥道:“这里是后宫,是凤栖殿,你一个外男进来做什么?” 晋王没成亲,按大夏的规矩,依然是‘小孩子’,他又太后的亲子,宫外虽有府袛,但日常总在宫里混着。 他有‘出入平安’的牌子。 晚上都能住皇宫里,当然,是皇宫,不是后宫。 但白日里,像御花园啊,滴水亭啊、太液湖啊,之类宫中名景的地方,他是尽去的,去年过年,元昭帝祭先帝,皇后主办年宴时,他身为宗室也辅佐过。 偶尔会来凤栖宫。 可…… 那会儿是有正事啊,他来的时候,身边也有内务府或六尚局的官儿陪着,如今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单崩儿一个过来。 这不合规矩啊。 “你出去,走,快给我走!!” 长孙太后急声,心里慌得不行,她大步冲过来。 长孙皇后立在那儿,垂着脸儿不言语。 晋王却笑道:“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我来找嫂嫂,也是为了商量正事,皇兄要南巡,宫中事务,自然是嫂嫂处理,我也想帮她……” “陛下五月才南巡,眼下刚三月,商量个什么?况且,你嫂嫂身体弱,宫务是交给洪妃的!”长孙太后沉声,咬牙切齿地,“你少在这里哄人!” “快出宫去。” “母后,宫里也是我家,我打小住在这儿,你总赶我做什么?”晋王脸色沉下来,阴测测地笑,“皇后娘娘也是我的表姐,我来看看她怎么了?” “正是因为宫权没她的份儿,我这做弟弟的才想安慰她嘛。” “表姐是皇兄的正妻,万民之母,后宫之主,地位特殊,皇兄却对她那么冷情,我心里怜惜得很,替她不愤……” 他轻声,双眸闪耀夺目,顾盼生辉。 晋王含笑瞧着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嘴唇紧抿,握着的双拳微微打颤。 长孙太后捂脸抽气,指着儿子和侄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晋王捻了捻手指,眉眼间冰冷,嘴角依然勾着,“况且,表姐命苦,皇兄对她不体贴就罢了,生了个孩儿,又是个多病的种子,我听说,小文宸又害风寒了,可怜他小小的孩子,受那么大的罪。” “这也怪我,是我把那药送进来,表姐才能有小文宸……” “怎么能怪你?你是为了帮我。”长孙皇后开口。 晋王又充满歉意地看她。 长孙皇后微微垂下脸儿。 长孙太后终于把胸口那股气儿倒过来,抬目就看见两人的模样,瞬间又急又气,隐隐又有深深的恐惧。 她都顾不上心疼儿子了,直接抬起手来,照着晋王的肩膀,狠狠打过去。 ‘啪啪啪’。 脆响不绝于耳。 她边打边嚷,“出去,你给哀家滚出宫去,没有宣召,不许你进宫来。” “来人,来人!!” “送晋王出宫。” 长孙太后都不是好动静儿了。 殿外,胡凡听见,忙快步进来。 守门的钱嬷嬷和白嬷嬷对望一眼,犹豫着没敢拦她。 胡凡近前,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脚面儿,也不敢抬头,口中低微,“晋王爷,请随奴婢出宫。” “母后!!”晋王没应,只把看长孙皇后的目光转过来。 阴测测地看母后。 长孙太后心里一悸,不晓得为什么,眼前明明是亲生儿子,却让她惶恐不安,心惊胆寒,一瞬间,竟有夺门而出的念头。 “呼!” 她大口喘息,稳定心神,下意识垂下眼帘,连声惊惧道:“送晋王出宫,收他腰牌,无诏不得入宫。” “是!” 胡凡领命,再道:“请王爷随奴婢出宫。” 殿外,几个大力太监蠢蠢欲动。 晋王冷眼看着,片刻,突然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儿臣遵从母后之意。” “表姐,我先走了。” 他说着,眼神定定在长孙皇后身上留恋,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169章 我也是做了孽了 凤栖宫里,长孙太后和长孙皇后看着晋王削瘦高挑的背影…… 那一抹朱紫色的王袍,从院中渐渐消失后。 长孙太后把目光转向侄女。 她直勾勾盯着她。 长孙皇后垂脸儿,心里有些难堪,又有些愤怒。 她捏着衣角,沉默不语。 许久,许久…… 长孙太后幽幽道:“皇后,昭明,哀家希望,你永永远远的记住,你是长孙家的女儿,你是皇后!” “你是一国之母。”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力道,然而,长孙皇后却像是受了什么重击般,面容瞬间胀紫,手死死握拳,手背上青筋都暴出来的。 她大口喘息,牙齿打颤,膝盖微微发软,似乎想要膝下,然而,不晓得哪里来了股力量,死死撑着她。 她的腰背挺直,目露冷光,咬牙切齿地回,“母后放心,儿媳明白自己的身份,儿媳是皇后,晋王是儿媳的表亲,是陛下的弟弟,也是您唯一的儿子。” “是咱们长孙家的亲王。” 她一字一顿地说,居然再没理长孙太后,而是冷硬道:“母后,文宸身子不好,儿媳要去陪他了。” “您请便。” 说罢,她转身去了偏殿。 直接把长孙太后晾在那儿了。 凤栖宫里,晋王在时,已经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胡凡也被老太后支持去‘送’晋日。 如今她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殿外回廊里,钱、白两个嬷嬷守着。 她们也不敢进来,甚至不敢说话。 老太后被?在那里。 “你,你……” “你们,你们……” 她哑然许久,长长吐出口气后,就感觉心肝肺肾,无有一处不疼的,捂着胸口‘你们’了半天,终是没说出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喃喃,“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先帝啊,你当初归天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带走呢!!” “我真真的是前世不修,居然修来这么一个孽障,呜呜呜……” 老太后又怕又气,都掉眼泪了。 殿外,白嬷嬷守着门,呆愣愣地听着,心里却想:太后娘娘是说错了,哪是一个孽障啊,明明就是两个啊。 皇后坐居凤栖宫,她再是一国之母,也是女眷之流,连后宫大门都出不去,没有晋王特意找来。 能有这事儿? 晋王爷才是那个最大的孽障祸根呢。 她这么想着,心里竟也没多害怕。 毕竟,哎哟,反正她都这把年纪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什么可怕呢? 总归,她奶了皇后一场,不管皇后把她看成什么?她心里是偷偷把那孩子当成亲生女儿的。 当娘替女儿送了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嬷嬷从里到外地超脱了。 然而…… 西偏殿里,守着小文宸的良辰,却没这份心性。 她浑身直打哆嗦,脸白得像死人,心里巨大的惊恐,让她想尖叫,想逃跑,想找个没人烟的地方,一头扎进沙子里,再也不出来。 但,但…… 凤栖宫就像个蜘蛛网,死死粘着她的身体,而远在宫外承恩公府里的爹娘家人,则是捡住她心的琏子。 她的身和心,都离不开凤栖宫,离不开皇后了。 良辰抱着小文宸,像抱着救命稻草般,泪流满面。 明明已经四个月,却依然瘦得像个小骷髅,一点婴儿肥都没有,呼吸都很轻浅的小文宸,烧得迷迷糊糊。 不曾醒来。 —— 凤栖宫里,长孙太后被撅得呆站许久,最终,浑身无力的回到了慈安宫,她挥退左右,只留下胡凡一个。 殿里一时寂静。 日光透过窗户,撒进屋里,笼着长孙太后半边面容。 她似隐身光影之下。 许久,许久…… 死一般的沉默中,长孙太后突然开口,“胡凡,阿钰出宫后,可有言语留给哀家?” “他可怨哀家了?” 晋王是她的孩子。 生平第一回,被她赶出宫去,甚至收了玉牌。 那孩子会多伤心? 长孙太后不敢想。 胡凡闻言,默默跪下,不敢多言语,只道:“回娘娘,王爷未留一言。” 长孙太后一怔,像是没想到般,她面现茫然问:“那,他神色如何?” “可是难过?” 胡凡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小,“娘娘,王爷神色如常。” “哦。”长孙太后沉默了。 胡凡依然跪着。 殿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胡凡额角的汗流下来,把眼睛都糊住了,阵阵刺痛传来,她也不敢伸手去擦,甚至心里暗暗叫苦,不知要如何破了僵局。 娘娘会迁怒她吗? 她见了皇后和晋王的事儿,会,会不会被灭口? 胡凡双腿直打颤,越想越怕,刚准备叩下头去,说些什么,突然,外间,慈安宫的管事大嬷嬷,恭恭敬敬进来禀告,“娘娘,梅主儿求见……” “她正在殿外等着呢。” 梅主儿~ 毫无疑问,自然是梅嫔了。 “梅仙,她怎么来了?”长孙太后一怔,怔忡神色缓缓恢复。 大嬷嬷垂头恭声,“奴婢不知,但梅主儿是带着二皇子来的。” “啊?”长孙太后拧眉,叹声埋怨,“唉,这天寒地冻地,带孩子出来干什么?” “快让她进来吧。” “是!” 大嬷嬷应声退去。 “你也退下吧。”长孙太后瞅了眼胡凡,微微沉默,叹息挥手。 胡凡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娘娘恩典,奴婢告退。” 说罢,膝行离开。 殿外,梅嫔一袭粉袍,莲步款款走进来,她身后,侍书抱着厚厚的襁褓,两个奶嬷嬷愁眉苦脸地跟着。 几人上前,梅嫔屈膝,“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梅仙不要多礼了,进前来吧。”长孙太后虚扶,把梅嫔叫到跟前坐下,又唤侍书,“把文康抱过来,哀家看看。” 侍书自然应命,小步上前,把襁褓递到长孙太后面前。 长孙太后垂眸去看,就见襁褓里,已经快到两周岁的小文康依然瘦瘦的,面色微微发白,嘴角也有些泛青,头发稀疏,看着就是个虚弱的,但幸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看着很有精神…… 第170章 他得配当我的孩子 孩子有精神,就养得活。 小文康的眼睛圆溜溜,黑黝黝的,看着就机灵,所以,他是个有些瘦弱,不太健康的皇子。 而不是…… 小文宸般,瞅着就像活不长的夭折命。 “哎~”长孙太后长长一叹,摸了摸小文康的脑袋,心想:长孙家气运不盛啊。 陛下膝下四个皇子,文华摊上那么个娘,一辈子有个郡王位,也就是顶天了,小文康看着像能养活的,小文安不用说,活泼健康的仿佛活猴子…… 她可没忘,去年那会儿,未满周岁的孩子,就能在御花园跑得谁都追不上! 三个都是好的,偏偏染了她家血脉的那个,都四个多月了,一天还要睡十一个时辰,吃奶吃到一半裹不动了,要奶嬷嬷挤出来,用勺子小心喂。 长孙太后只生过一个孩子,经验不算丰富,却也觉得他不像能活长的样子。 “做孽啊。” 她小声叹,又摸了摸小文康露在外面,不算肉呼的小手,触感是热的,便就放心吩咐,“你们带二皇子去偏殿歇息吧。” “奴婢领命。”侍书应。 太孙太后又道:“着人把地龙烧起来,别冻着孩子。” “是!” 自有慈安宫的人领命做事。 小文康去偏殿了。 屋里,剩下长孙太后和梅嫔。 老太太问她,“今儿你过来干什么?” 梅嫔也不客气,满腔委屈,怒发冲冠地告状,“姨母,陛下南巡不带我!!” “南巡?”长孙太后一怔,问她,“随行的名单出来了?” 她一直把全部心神放在昭明和阿钰那里。 到是没关注南巡。 “名单给了洪妃,拟定的人选是宝贵嫔、洪充容、柔贵人,白小仪、林采女,一共五个,再加上三皇子!!” 梅嫔咬牙,眼里冒火,跺脚道:“姨母,白小仪、林采女那样的下贱东西都能带,我为什么不能去?” “不公平。” 是含璎借机报复她。 梅嫔又恼又憋屈。 “梅仙,你注意言语,林采女和白小仪是嫔妃,哪能一口一个‘贱人’的?”长孙太后拧了拧眉,略一回忆,“哦,我想起来了,那两人是南边进选的秀女。” “此回随驾,也是陛下体恤她们,让她们回家乡看看吧。” 梅嫔不屑的撇嘴,心想:区区小仪、采女的分位,搁宫外就是打帘子的贱婢,也配被烈郎挂念一、二? “姨母,我听闻,随驾的名单是宝贵嫔拟定的,陛下不过看几眼,盖个印而已。” “她小小一个贵嫔,凭什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宫里有皇后表姐,有洪妃,再不济也有桑昭仪,她算什么东西?” “竟也露出头来?” 她愤愤,气得牙根痒痒。 主指便是:她能不能随驾,要含璎来决定,来判断? 这不对劲儿。 她才是烈郎的青梅竹马,怎能由含璎做主? 哪怕,哪怕如今她承认,熬郎对含璎是有几分真情的,但又怎样? 敌得过青梅竹马的岁月吗? 含璎!! 不过是凭美貌暂博几分恩宠的娇妾而已,哪有资格插手正事? 若不是身在皇家,宫务都不该让她管的! 更何况拟定随驾名单。 梅嫔满腔幽怨。 到是长孙太后,很是不以为然,她是久经后宫之人,先帝也有过不少宠妃,她自然晓得,像拟定随驾名单这样露脸卖好的事儿,惯来都是皇后,或宠妃担着。 如今,陛下嫌弃昭明,肯定不会给她脸面。 当定是宝贵嫔做啊。 她是宠妃嘛。 “行了,梅仙,你别气了,也不值当得。”她温声劝着,头疼地伸手揉额角,“你要是想随驾,我去跟陛下说,你跟着就是了。” “正好,你也没离开过京城,趁年轻到南边游玩一番也好。” 她没把这个当回事,觉得跟皇帝说一声,添个人就是了。 梅嫔显然觉得理所应当,“姨母,我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觉得文康年岁渐长,也该去见见世面了……” 她要带着二皇子。 长孙太后一怔,脱口而出,“长途跋涉的,你带他干什么?” 两岁的孩子,脑子都没长全呢,长得什么见识? 日后大了,他可能都不会记得! “三皇子也去了,文康为什么不行?”梅嫔垂下眉头。 袖下的拳头握紧。 “这……”长孙太后愕然,“三皇子身体好啊,又有宝贵嫔带着!” 一顿饭能吃四个馒头的娘,带午膳能用半斤牛肉的孩子。 这样的母子俩,是小文康能比的吗? 那孩子虽然不像小文宸那么孱弱,但也不是很健康的样子,冬日出门她都担忧呢。 更何况南巡? 动辄千里地,来回小半年。 万一出事,哭都来不及!! 长孙太后摇头,“你想去就跟着,大不了,我开口把柔贵人留下照顾文康就是。” 那是生母,也不怕照顾不好。 长孙太后觉得很妥协。 然而梅嫔听着,眼珠子一瞪,像要吃人般,立声决断道:“不行!!” “文康是我的儿子,怎么能给柔贵人?” “他生死都要跟着我,绝不能离我左右。” 况且,三皇子行,她的儿子也要行。 她绝对不能容忍,文康输给文安。 看着外甥女‘咬定青山’的模样,长孙太后也是目瞪口呆,想要劝吧,想想昔日自己和元昭帝的关系…… 想想她当年看着元昭帝生母,那个胡女时的心情。 唉,她也是千方百计,使劲手段,把人家母子俩隔开,元昭帝第一回知道生母,去见胡女时,都已经进学了。 两人三,两月都见不着一回。 那都是她的‘功劳’。 人之常情嘛。 怨不得外甥女反应过激。 “你真决定了?要是文康病了……”甚至是死了,“你要怎么办?” 长孙太后认真问。 梅嫔目光清冷,腰背挺直,清声道:“我的孩子,当是晧朗明月,当是炎炎红日,绝不能是软弱无用之辈。” 软弱的孩子,配不上她的身份。 “他已经有了柔贵人那么卑微的生母,出身上狠狠差了一截儿,即如此,他旁处就要越发长进,越发努力才成。” “否则,我宁肯不要他……” 第171章 他是哥哥 梅嫔养小文康的目的,就是要把含璎和文安压下去。 压不下去她们,就没有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 她这样坚定着。 “你啊,唉,你啊,性子也太傲了。”长孙太后叹气,伸手戳着外甥女的脑袋,万般无奈。 但…… 她同意了。 毕竟,梅仙是她当女儿看待的外甥女,而小文康在是懂事可爱,不过养子的孩子罢了。 连点她的血脉都没有。 跟外甥女相比,他当然无足轻重。 于是,梅嫔一番作态,很快求动了长孙太后,她请来元昭帝,顺利把梅嫔和二皇子塞进了随驾名单里。 梅嫔很快收到圣旨。 心中得意之下,她来到宣和宫正殿向傅含璎显摆。 “你也不是唯一随驾的主位娘娘了。” “文康是哥哥,有什么场面,理应是他出面。” 梅嫔高傲昂头。 傅含璎:…… 不是唯一的主位娘娘?有什么不好吗?傅梅仙是嫔,她是贵嫔,外人单看也知道谁分位高吧? 更何况,如今陛下凡进后宫,必然要住在她这里,偶尔到后殿去,也是看看二皇子,膳食都不在梅嫔那儿用的! 难道出行后,就会有改变吗? 在宫里嫔妃多,大伙儿都那样素着不显眼,一旦出巡,失宠的不是更显眼? 唯二的两个主位娘娘,会有人不知道撞谁的钟? 丢人只会更丢人吧。 况且,小文康和小文安都是两岁的孩子,有什么场面,需要他们出现露脸? “你真是……” “有病。” “送她出去。” 傅含璎抿着嘴角,都懒得跟她分辨,直接挥手。 如意上前,直接把她‘请’走了。 梅嫔被推搡着迈出门槛,大门在她面前关上,她气得直哆嗦,冷着脸回到后殿,静坐许久,突然冷笑几声。 “如此模样,也不过是怕我抢了她的风头。” “傅含璎,以色待人,能得几时好?也就是仗着会些狐媚功夫,能缠男人罢了!” “明年又要选秀了,侍书过来。” 她突然喊。 外间守门的侍书闻言,快步走进来,低垂头站到主子面前,也不问话。 只等着吩咐。 梅嫔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只是道:“笔墨伺候。” “是。”侍书应声,拿来笔纸辅到桌案上,又开始磨墨,待得好了禀告一声,梅嫔上前执笔,写了一封家书。 是给傅老太太的。 内容简单易懂: “祖母容禀……” 她要明年选秀时,家里再送个秀女进宫,无论旁枝庶枝,乃或是同族,哪里的都行,独独一点,相貌要跟傅含璎相似的。 傅家是小族,乃耕读之家,说白就是地主,族里唯一出息的就是傅端明,他娶了太后的妹妹,本人也是个同进士,且,他这脉主枝也只有一人,没有个兄弟。 可老家乡下,却有枝枝蔓蔓,大几百的同族呢。 只是以往,梅嫔从来不认他们,她是太后那族的,是凤巢之女,乡下泥腿子,哪里配攀附她? 可如今…… “你仗着相貌好,会娇媚之术,这般辱我,我是不屑做那些的,没得失了身份,既如此,就让旁人来跟你争。” “高门贵户的千金贵女,她们不会自甘下贱,学那些下作手段,争不过你,泥腿子总是不要脸面的。” 她喃喃着,特意在信里隐晦暗示傅老太太,送进来选秀的女子,要学些房中术。 写好信,她递给侍书吩咐,“寻个机会,送出宫去给老太太。” “只给她一人,不要让夫人她们沾手。” 侍书应是。 梅嫔又道:“今番烈郎南巡,我和文康也要随驾,你们去准备我的东西,让六尚局多准备衣物首饰。” “南边时兴花样多,我需要些新鲜花样,莫要让人小瞧了去,另外,也要几套珍珠头面……” 她一一吩咐。 要求很多。 侍书默默听着,恍惚间全记下了,但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看向窗户。 后殿中间的石榴树上,依然挂着些冰霜。 五月天子南巡。 天气应该,应该会热起来吧?南巡一来一回,少说要三、五个月,甚至更久~ 二皇子撑得住吗? 侍书脑里迷糊糊出来,亲自去了六尚局,把主子的令送到,然后,又跟手里活计多到,几乎快飞起来的尚衣局女官打起眉眼官司,说了一筐的好话,终是把自家主子要的衣裳‘插’进去。 人家答应给做了。 侍书塞给女官一个大大的赏赐香包,这才回殿复命。 梅嫔嫌她腿脚慢,数了她几句,又吩咐她快些把信送出宫。 侍书应声,恭身告退,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抱夏里,她呆呆坐着,即不想动,也不想去做活。 许久,许久! 窗外,红霞染上天边,侍书看见司棋一瘸一拐地从偏殿出来,二皇子的奶嬷嬷手里端着什么,跟在她身后。 配殿里,柔贵人把窗户支起来,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地往外看。 司棋左右张望,见只有她这边的窗户开着,便小心翼翼走到配殿旁,站在回廊里。 柔贵人赶紧把脑袋缩回去,窗户却没关。 司棋仰头望天,仿佛在发呆,嘴唇却微微蠕动着。 侍书知道,她是在跟柔贵人说二皇子的事儿。 二皇子! 二皇子!! 宣和宫后殿的二皇子,她们这些人的小主子~~ 自家姑娘没有心,不在意她们这些奴婢的死活好坏,她们的后路,其实在二皇子身上,只要他长大了,分府了,或许,她们能跟去王府养老,有人给她们送终。 二皇子是姑娘的养子,是她们的小主子,跟着他不算背主。 那她们在傅家的爹娘老子,也能安度晚年。 南巡,随驾,二皇子…… 他,他万万不能出事啊。 侍书咬着牙,踉跄着起身,像是做贼般走出屋子,来到廊下,站在司棋身边,启唇说了些什么。 司棋一怔,目光骇然。 配殿里,柔贵人那扇窗也开得更大,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捏着了窗框,手背上青筋暴出。 侍书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跟司棋说话,甚至聊起了主子写的信。 她知道,柔贵人是正殿的眼线,平日里芝麻大点的小事都会跟正殿的如意说…… 第172章 南巡 傍晚,落日余晖之下,侍书和司棋直挺挺站回廊里,聊了很久的天。 配殿的窗户一直没关。 次日,柔贵人的贴身婢女盼儿就凑到如意跟前,帮她干活,陪她‘聊天’。 同时透了消息。 如意自然回禀自家姑娘。 傅含璎知晓,冷笑挑眉,“姐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都能想着‘替身’这么个主意,了不起啊。” “可惜。” 她不想宫里在进一个傅家女了。 不过,这事也不用她出手,傅含璎同样挥笔写了封信,大大方方地让如意派人,送去了傅家。 直接给了傅夫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 梅嫔仰赖的‘好祖母’,自会有人去解决。 傅含璎专注准备着南巡事宜。 与此同时,洪妃也在叮嘱洪充容。 “这是个机会……” 看着妹妹,她郑重地道:“你进宫一年多了,陛下对你宠爱平平,这回南巡,是天赐给咱们的机缘。” “你要是给借机怀个孩子……” “但是宝贵嫔也去!”洪充容抢声。 在宫里,轮圣宠,没人能抢得过宝贵嫔,往日陛下进后宫,除了初一十五,要到凤栖宫外,剩余的时间,都是去宣和宫的。 来她们姐妹这儿都是白天,聊聊看,看看孩子,哪怕姐姐提拔她,凡陛下来了,都会叫她过来陪着。 陛下也不会留宿。 赵淑仪那里也是如此。 “我怕跟出去了,陛下也,也不会……”洪充容喃喃。 洪妃恨铁不成钢,伸手戳她额头,“在宫里,宫规森严,前殿后宫等闲不能随意走动,但出行时不一样了。” “规矩没那么严。” “陛下不来找你,你不会找过去吗?扎营时,借住时,沿路途中,你会下棋,会弹琴,会调香,这都是能解闷的。” “陛下有宝贵嫔,她自是心肝,但多你一个解语花也无妨啊,你当不了最好,难道还不能得几日恩宠吗?” “你又不图那个,咱们有个孩子就行了!” 她劝声劝着。 心里也是恼的很,妹妹是个木头脑袋,怎么劝都不窍,要不是这回名单里随驾的没有她,哪里要这么麻烦? 洪充容拧住了眉,心里不太高兴的嘟囔,“姐姐,这是要我献媚吗?” 她大家闺秀,哪能做那种勾当? 没得下贱。 她撇嘴。 洪妃见妹妹这样,心里真是又急又气,想狠骂她,又怕把她骂恼了,不听话,就只能软的,用大义哄她,“无论如何,大局为重。” “爹娘和我都寄重望与你,你当忍辱负重才是。” “这,这……”洪充容脸色乍青乍白,好半晌,不情不愿的道:“姐姐,我知道了,我不会任性。” “会想法子争宠的。” —— 时间飞快流逝。 转眼到了五月,御驾预备南巡了。 傅含璎也正式开始准备起来,首先,元昭帝给她备的那些东西,自然是要带的…… 虽然只是些衣裳首饰,与行路上没太大用处,但那是皇帝的心意,必然要用最好的箱笼装着,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日后每到一地,看着气候风气,拿出来穿用。 算是应付元昭帝了。 剩下的就是人。 宣和宫的宫人们…… 傅含璎本是想把殷九寿和如意留下的,一个管外,一个管内,剩下的赵九禄跟着,在随意带一个‘兰’,剩下的带着二等的,以及,小文安那里的奶嬷嬷宫人都是要带的。 可是…… 如意开口,“姑娘,我想跟你和三皇子一块儿去。” “我长这么大了,都没出过京城呢,我想跟着。” 她可怜巴巴的,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 傅含璎:…… 她能怎么办呢? 如意都开口了。 “那就跟着吧。” 她只能在调整,最后,把赵九禄扔下了,借了元昭帝那边的季元白,再带了几个针线嬷嬷。 元昭帝又给她们派了医女过来。 哦,对了,秦太医也带着了,不过她是随行太医,没直接伺候在傅含璎身旁而已。 出行的车也是新做的,极是宽敞,里面能放进软榻,茶几,箱子、凳子,还有马桶。 车也是大轮子,坐起来不算颠。 就这,元昭帝都不满意,特意跟她说:“这个车用起来还是小,不怎么好,不过也就这样吧,平日行路时,你就待在朕的车里。” “这个给如意她们用,你偶尔回来看看就成了。” 御驾,自然是最好的。 傅含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切算是准备妥当了,到了出行那日,京城里各处静街,御林军驻扎在宫外,街上从宫门口,直到京城正阳门全都站满了仪仗。 傅含璎起了个大早,她是此番随行嫔妃里面,分位最高的,事事都需要她管,幸好,随行的妃子没有敢乍刺儿的。 就连洪充容都很听话。 只有梅嫔闹过,嫌给她的车小。 傅含璎把她给怼了一顿,搁下两句,“你要是不愿意好好走,我去请旨把你留下。” “或许,你不爱坐车,自己跟着走!” 梅嫔气得跺脚,还是长孙太后特意来给她调换了车,她才满意,得意扬扬的坐进去。 但…… 傅含璎没坐。 昨儿元昭帝跟她提了,御驾出行,最先走的是御林军,以及宫里宫外的侍从,御林军负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侍从们则是要比御驾先到地方,准备住宿和吃食…… 御驾带的东西,也不能吃用好几个月。 总要仆从就地采买的。 再有随驾的宗室臣子们也要先走,与沿路途中的官员们交接,只有几位陛下近臣,是需要随行而侍的。 这些人把路开好了,皇帝的御驾才能启程。 他启程后,才轮到后妃们。 傅含璎派季元白去打探,第二拔儿的官员们都没走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着她们…… “让洪充容她们下车回宫等着吧,不着急,先歇着。” “等陛下出行了,我再派人去传她们。” “车里那么点小地方,干坐着干什么?” 她和梅嫔是一宫主位,有单独的车子尚算好,其余的小嫔妃们是几人坐一辆。 躺都躺不下的。 哪怕洪充容都是如此。 “是!” 如意派人去通知。 但…… “不用管梅嫔了,早上还因为车子闹呢,估计是很喜欢,那就别下来了,坐着吧。”如意这般说。 第173章 南巡2 如意对梅嫔,真是全方位的恶意,哪怕自家姑娘已经不太把那个家伙看进眼里了,平时也当个小猫小狗似的玩意儿。 但她…… 依然寻着机会,就想搞她一下。 让梅嫔难受,是她日常生活里的‘小乐趣’。 殷九寿、赵九禄和两个如,也很懂得她的恶趣味,去各处禀告时,果然就把梅嫔给‘空’下来了。 梅嫔静静坐在马车里。 傅含璎:…… 她开始用早膳。 今儿是出发的日子,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也很简单,弄了个鹿筋拆鸭子热锅,另配粳米干膳,汤是豆腐八仙,以及四个银碟小菜。 傅含璎带着如意吃了,又去看奶嬷嬷,见她们把小文安喂得饱饱的。 然后…… 她困了。 很少起得这么早,今儿是天没亮就被唤起来了,她瞅了瞅天色,又派人去问,“起程的走到第几波了?” “陛下动身了没?” 宫人飞快去探,又很快回来,“没呢。” 元昭帝还在乾坤殿里处理折子。 这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了! 傅含璎眨了眨眼睛,叫奶嬷嬷把小文安叫来,母子俩搂着窝到榻里,开始睡回笼觉。 季元白把行囊等物,打量好了,回来一看,嚯,宝娘娘和三殿下睡得都打起小呼噜了。 真香啊。 他都有点想揉眼睛了。 整个宣和宫正殿,都迷迷糊糊,晕晕然的,而…… 后宫正泰殿的广场里,奢华贵气的马车,一辆辆排排摆着。 其中,格外华丽的那辆里,梅嫔腰背挺得直坐着,她盘膝,面色紧绷,胃里一阵阵的翻腾。 晨来起得太早了,又跟含璎闹腾车辆的事儿,她连早膳都没用,一直坐在车厢里,哪怕是太后给她换的大车,车厢的面积依然不大,她没法躺下,也不想歪斜着显得不矜贵。 一直挺直腰背坐着,是真的很累。 而且她又不开窗户,车里还很闷。 梅嫔觉得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整个人昏昏的。 “什么时候出发啊?”她喃喃着,想推开车门问问,又抹不开脸儿,只能硬撑着,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领子里。 特意早起化的精致妆容,都开始花了。 宣和宫后殿里,借着主位不在,偷偷跑到西偏殿看儿子的柔贵人,抱着软软香香,但又瘦又小的小文平,亲热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然后…… 催促着奶嬷嬷去熬药。 往日想跟孩子亲近,只能找梅嫔出门闲逛,或是去见长孙太后的时候,时间太短,而且,梅嫔来回得很快,宫里又人多眼杂,她没机会找太医给孩子诊脉! 小文平这么瘦弱,身体肯定是有问题的,偏偏,梅嫔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低小文安一头。 很少给他叫太医。 只在他有明显病症,发热,哭闹时,才会传唤。 柔贵人找关系,挖时间,也仅是给儿子开了些补身体的药,没法持续性的,三日一回,让太医诊脉调药方,而且,太医来诊脉时,都要偷偷摸摸的,若不是有宝贵嫔相助,哪个太医愿意干这事儿? 此回,梅嫔抢着去坐马车,她又找着空隙,让太医给儿子调了一下药方。 “梅嫔,你怎么不‘嗄崩’一声死了呢,这样,我和康儿就能顺利投靠宝娘娘了。” “明明都是一家姐妹,你和宝娘娘,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宝娘娘是天边的云,你是地下的泥,不,是地上的屎。” “连泥都不配!” “果然,果然还是长孙家的血脉不好吧,沾了些,你就变成了那样恶毒的玩意儿……” 柔贵人看着瘦瘦小小的孩子,口中低声诅咒着。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傅含璎和小文安睡醒了。 她们又开始吃午膳了。 烧狍肉、醋烹豆芽菜、肉丝炒韭菜、象棋眼小馍首、火爆豆腐包子、甑尔糕…… 美美的吃了一顿,傅含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两个兰给她梳头上妆,又坐了片刻,果然,一直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 说陛下开始出行了。 “咱们也走。”她吩咐。 如意第一个响应。 这回傅含璎带的人,除了如意和如兰两个贴身大宫女之外,另有四个二等宫女,三个太监,包括季元白,小文安的奶嬷嬷两个,女官两个,太监一个。 其中,奶嬷嬷跟着小文安有单独一辆车。 当然,这车基本是不用的,白日小文安跟傅含璎坐一块儿。 如意、如意和四个二等宫女有单独一辆车,她们都会跟在傅含璎的马车附近,其余人则是坠在最后面,跟其余宫仆杂坐。 那样的车,一个里头能坐上十来人。 毫无体验可言。 能把人胃液都颠出来。 如意看了看环境,体贴地跟小姐妹们道:“我和如兰要随行伺候主子,小主子白日也会在主子的车上,你们几人可以坐我们的车。” “别跟旁人挤,遭那个白罪。” 宫人们自然感激不止。 众人分别上了车,傅含璎看了眼天色,都已经下午了。 “你说,梅嫔现在怎么样了?” 她突然问。 如意眨了眨眼,耸肩道:“那谁知道?可能挺难受的吧。” 傅含璎勾了勾嘴角,掀开窗帘,又向外吩咐季元白,“你看着些那几位,尤其是柔贵人,白小仪、林采女,她们都没有单独的车,又要带人伺候。” “别落下了谁。” 洪充容虽然不是一宫主位,但出行前,洪妃特意替她向元昭帝请了旨,分了她一小辆。 到是不用多管了。 但柔贵人、小白仪和林采女,却是三人坐一辆的,又要共用一个宫女。 剩下的伺候人,全跟着行李车坐,御驾人又多,万一有谁没跟上也是麻烦。 傅含璎是出行嫔妃里分位最高的,这些都要她管。 “是,娘娘。”季元白领命,屁颠屁颠地前后奔跑做事。 御驾终于缓缓的,从后宫往出走了。 马车堆里,已经直挺挺坐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榻腰,蜷着腿躺在车厢里,浑身都僵硬了的梅嫔,猛然挺直身体,想要坐起来,然而…… “啊!!” 浑身的酸疼,让她忍不住发生痛苦的呻吟。 第174章 南巡3 侍书打开车厢门时,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味道。 又酸又臭。 她愕然,赶紧爬进车里,一眼就看见自家娘娘,横卧在一滩污物之中,嘴里泛青,眼里含泪,挣扎着想要起来,偏偏又不能成。 车厢的地上,厚厚一摊呕吐物。 “娘娘,哎啊,天啊,快快,扶琴,快过来把娘娘扶起来。”侍书惊声尖叫,动作却不是很快,而且,神色带着嫌弃,慢吞吞的上前,伸手把梅嫔拽起来。 车外,扶琴也爬上来了,见此形状,先是一愣,旋即又道:“娘娘,奴婢去请太医。” “不,不准去!” 梅嫔半边脸和头发上都沾着自己的呕吐物,声音虚弱,面色都是铁青的,但说出的第一句话,仍然是阻止,“不要喧哗。” “小声些,是什么光彩的是吗?” “你,你们快些把这些东西收拾了,替我重新洗漱梳妆,我,我就是胃里不舒服,没有大碍。” 御驾已经出发了,她请什么太医?请了,真诊出她身子不适,那就得留下了!! 她好不容易才求得太后同意,让她随驾地,怎么能出差错? 况且,她,她绝不要在含璎面前丢脸。 毕竟,含璎是南巡的后妃主事,她想请太医,一定是要含璎同意的。 “谁都不许多言,我无事!”梅嫔倔强高声。 扶琴和侍书对望一眼,要是按照以往两人的脾气,事关自家姑娘的身体,哪怕她恼怒,她不愿,两人拼着受罚,也会给她请来太医,绝不会让自家姑娘身体出问题。 然而现在…… “是。” 她们默默应声。 侍书跑下车,拎着桶去后面车里打水。 扶琴跪在地上收拾残局。 两人谁都没多劝一句。 梅嫔心里有些满意,觉得人没丢到外面,然而,不晓得为什么?又莫名有些别扭和心凉,这让她一直都没跟扶琴和侍书搭话。 也没下令,让她们把小文平抱过来,甚至,她都不知道,柔贵人其实离开了和白小仪等人的‘三人车’,偷偷摸摸跟上了小文平。 人家母子俩正在一块儿呢。 —— 御驾慢慢出了皇宫,顺着仪仗队的指引,一路向京城外走去,走的…… 挺慢。 傅含璎掀开窗帘向外看,外面已经静街了,一个百姓都没有,只有御林军的仪仗。 别说~~ 御林军不愧是皇家侍卫队,个个身姿挺拔,高大威猛,相貌也是五官端正,俊美秀丽,再穿着绣春服,腰系宽玉带,戴着双翼帽。 再骑个高头大马~ 真是赏心悦目啊。 如意都凑到窗户前,不眨眼睛地看了。 如兰没她那么大胆,只跪坐在傅含璎身侧,用余光去瞄。 “你们把两边窗户都打开,窗帘半掀着,想看就看吧。”傅含璎干脆吩咐。 如兰有些羞,没敢动。 如意亲自上前,把窗帘用玉带系了,又给自家姑娘端了五香瓜子,糖花生,蜂糖糕、盐渍梅子和一壶热茶。 两人盘膝对坐,一边嗑瓜子吃点心,一边欣赏窗户‘风景’。 偶尔喝口茶。 真是心神惬意。 “娘娘,奴婢给您扒瓜子吧。”如兰有点不好意思干看,总想用活儿来‘遮掩’。 毕竟,八岁进宫,至今九年,凡入她眼者,除了元昭帝外,基本都是太监,偶尔遇见个侍卫,都要躲得远远的。 哪敢这么看啊!! 这些御林军,长得真壮实啊,那大腿,那腰,嚯~~ 三人说话聊天嗑瓜子,窗帘也一直掀着,直到御驾出了城,速度开始快起来了,她们就把帘子放下了。 倒不是看腻美男了,而是出城后,官道不是青石板而是黄土路,车辆一跑,那个暴土扬尘啊。 如意一个不慎,稍微晚些放帘子,结果黄土扬进来,茶几的黑皮瓜子都成黄的。 糕点也不能吃了。 傅含璎还得重新洗脸。 甚至,如兰匆匆跑下车,去找了两个二等宫女来,四个人快手快脚把车厢里擦了一遍,才勉强能坐。 如意用绢纱把窗户糊住,在用玉佩坠住,这才又透光,又不进黄土。 傅含璎吩咐她们,把小文安抱进来,欣赏不着大美男,玩一玩,咳咳,陪一陪自己生的小美男也不错。 小文安长的可可爱爱,白白净净,相貌也是很漂亮的,尤其母亲柔美妩媚的五官,中和了元昭帝太过凌厉锋锐的棱角,以致他虽然长得很像父亲,但却没那么骇人。 他又是个奶团团,个头小儿,长得胖呼,自然也没有气势可言。 看着就更没威摄力了。 对傅含璎这个母亲而言,他就纯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母子俩坐在小榻里,面对面,脸对脸地玩沙包,具体就是两人距离一臂之远,小文安拿着装了小米的沙包打她,她伸手接住,直接打回去,小文安接住,再打回来…… 谁接不住,谁就输了。 小文安回回输。 输的孩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委屈巴巴包着泪珠,小鼻子都皱着,却又倔强地不肯服软,说一句‘不玩了’,而是弩着小身子,握着小拳头,绞尽脑汁想找破绽赢回来。 他打母妃的时候,可注意了。 尽量往脚的方向打,那是他衡量着,离母妃手最远的位置。 但…… 他小手小脚,动作也没有成人那么灵活,进攻力道差,防守防不开,哪怕在努力,收获也是平平。 十局九输。 唯一赢的那场,也是傅含璎怕把孩子玩急了,哭出来不好,让他的。 小文安为了这九输一‘赢’,一直坚持着。 母子俩玩得可‘开心’了。 直到如意窥见窗外景色,转头对傅含璎道:“姑娘,万岁爷来了。” “哦?”傅含璎放下欺负儿子的‘沙包’,凑到窗前向外看,透过纱窗,果然看见远处一行骑队,正缓缓向马车的方向过来,打头一人,骑着黑色骏马,身穿明黄袍子。 自然就是元昭帝。 骑队逆着车队而行,很快来到马车前,傅含璎把纱帘掀开,笑盈盈地问他,“这暴土扬尘的,陛下怎么过来了?” 第175章 陛下威武雄壮 元昭帝骑着匹极神骏的马,通体如墨,绸缎般的皮毛泛着幽幽冷光,每一根鬃毛都张扬着,脖颈处的肌肉如流动的熔岩,四蹄裹雪,踏过之处,似有碎玉轻响。 而骑在它身上的帝王,披着明黄色云锦龙袍,银丝勾勒着细密的云纹暗底,金线绣就五爪金龙盘踞其中,龙须纤毫毕现,龙鳞间还缀着细碎的珍珠,随着马匹起伏的动作,折射出点点幽光。 他头上戴着赤金冠,八棱冠顶镶嵌着浑圆的东珠,周围缠绕着镂空的祥龙,龙首衔着红宝石坠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冠下那张脸,也真是俊美非凡,剑眉浓墨如墨,斜飞入鬣,眼尾笑得微微上挑,墨绿色的眸子,盛着阳光的碎金,鼻梁高挺如刀削,嘴角微扬。 看得傅含璎都有些呆了。 毕竟,前世她那个身体之脆弱,是从来没陪过元昭帝出过门的,自然也没看过他骑马挎刀的样子。 这比那些御林军俊多了啊。 她忍不住把手伸出窗外,摸了把元昭帝的脸,然后,染了一手的黄土。 傅含璎:…… 好吧。 哪怕是皇帝,出行时也免不了风尘染面啊。 傅含璎把手收回车厢里,在元昭帝看不见的地方,用手帕狠狠抹干净了,嘴角却依然挂着笑,“这么大的风尘,就算坐车颠,也忍一忍。” “还是别骑马了。” “陛下回去吧。” 她赶人。 生怕元昭帝提出要进她的马车。 毕竟,仅仅是一阵风吹进来的黄土,就让如意她们收拾了那么久,元昭帝这么大个的‘土人’躺进来…… 她的车就不能要了吧。 “朕一会儿就回去了。”元昭帝说,随后,手握马鞭,展开身子,他骑着马围着傅含璎的车转了两圈儿。 他看傅含璎。 傅含璎:???? 满面疑问,犹豫片刻,迟疑,又不情愿地问,“陛下要上来坐坐吗?” “不必了,朕车上还有公务,一会儿去处置了,晚膳时接你和文安过去,朕那里大些,膳食也新鲜,你们能多用点。” 元昭帝沉声。 傅含璎表示了谢意。 行路途中,样样都不如宫里方便,但,无论谁不方便,都不可能节省到皇帝头上。 元昭帝那里,自然是色色齐全的。 她和小文安一天的分例加一块儿,都不够人家一顿点心。 “到时候,你让路公公过来知会一声儿,我抱着文安过去。”傅含璎笑吟吟的。 元昭帝欣然颔首,随后,接着骑马跟在她车辆左右。 一双虎目期盼的看着她。 傅含璎含笑回应,暗暗拧眉。 这是还有哪里不对吗?怎么不回去呢?也不说话,又围在她跟前,这,这,这…… 她抿唇思量,妩媚眸儿,上下打量元昭帝,从他的神色到佩饰,从佩饰到衣着,再到那匹汗血宝马。 啊!! 傅含璎突的恍然,笑着赞道:“陛下今日真是神俊,龙章凤姿,威风凛凛,我在宫里时,可从未见过你这样,你刚刚从远处骑马过来时,那么神武,我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果然啊,男人骑上了马,跟往日就是不一样了。” “看着威武好多。” “那朕跟你外祖母,给你相中的那个小百户相比,哪个更威武?”元昭帝的笑容,一直子真挚了,脸庞都仰起来,嘴角也控制不住的翘起。 他刻意压着,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傅含璎:…… 无语。 傅含璎:…… 坚定不移,“自然是陛下,认识了陛下,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今日一瞧,更是倾心不已。” “哈哈哈。”元昭帝满意了,终于开怀,得意得不行,他凑过来跟傅含璎说,今儿这身衣裳,这副打扮,是他特意挑的,就连头上戴的冠,都是从十几顶里面,一顶一顶试出来的。 “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摆显不止。 傅含璎:…… 陛下,真是,要不你活得快乐呢。 她欲言,想想元昭帝那样细腻敏感的心思,终是没说出口,仅是笑笑,偶尔夸他几句,给他些情绪价值。 元昭帝自己就很开心了。 只是,他陪傅含璎走了两刻钟的功夫,路九德骑马过来,说前头有大臣来问安,像是要商量事儿,元昭帝就遗憾地叹了一句。 “朕先回去了,晚膳时让路九德来接你。” 说罢,转身拍马而去。 去时,还特意围着傅含璎的马车转了两圈儿,再次展现了帝王英姿。 傅含璎:…… 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随后,又把儿子搬出来,两人接着玩了一会儿,小文安就累了,傅含璎喂他吃了些软面条,又哄他睡着。 如意、如兰陪她打叶子牌。 三人玩贴纸条的,输一回贴个白条儿。 如意大获全胜,脸上干干净净。 如兰和傅含璎输的啊,脸上都没东西的地方了。 偏偏,两人越输越不服气,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小文安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愕然发现!! 纸条上长了个母妃哟!! “母妃是输给如意姑姑了嘛,哈哈哈哈哈哈~~” 小文安拍着手哈哈大笑,跑到如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甜腻腻的软声,“如意姑姑好厉害,替安安报仇了,母妃刚刚欺负安安身子小,手也小~” 一睡睡醒,他反应过来了。 “好啊,你这个不孝的小子,居然嘲笑母妃,来来来,咱们四个一起玩儿。”傅含璎一个扑身,把儿子拉下了水。 小文安在聪明,他也刚两岁多,连字都不认识呢,哪会玩叶子牌?几个回合下来,自己就跟母妃一样了。 纸条上长了个孩子…… 然,偏偏,这也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居然玩进去了,到了傍晚,路九德来传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宝娘娘和三皇子怎么,怎么做了身纸衣裳? 白的啊。 太不吉利了吧。 “娘娘,殿下,陛下,陛下传召了,您二位……”就,就这样? 路九德脸皮直抽。 傅含璎见状,赶紧让如意打水,把自己和小文安收拾妥当了,下车去找元昭帝了。 第176章 孩子病了 元昭帝的马车很大,也极为奢华。 车厢外面刷着红漆,朱漆之下隐约可见描金龙鳞,车顶固定黄伞,伞身用三层丝绸织成,伞顶镶嵌一颗极大的珍珠,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 十八根红漆车辐组成的车轮足有一人高,轮上镶嵌的抹金铜片层层叠叠,恰似蛟龙逆鳞,每片都錾刻着流云纹。 掀开车帘,车厢里面也极为极为宽敞,大小约有傅含璎那辆的三个大,里面,乌木床榻上铺着整张雪狐皮,四周垂落的鲛绡帐幔,紫檀木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车厢角落,鎏金暖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 傅含璎带着小文安进来,如兰服侍她脱下外衣,两人坐下后,车厢里的路九德、如意和如兰,就都退下了。 毕竟…… 无论龙车多奢华,终归是行路上了,面积在大,也不可能跟宫里比。 三个行动尚且宽敞,五个人就挤了。 傅含璎躺在榻里,元昭帝则抱着小文安,陪他说话,“下午玩什么了?” “开不开心啊?” “行路适不适应,颠不颠?” 小文安一一回答,抓着元昭帝的头发跟他亲热。 父子俩笑眯眯地互动着。 傅含璎支起身子,半卧在榻里看他们,片刻又问,“你今儿下午用了点心吗?” “午膳吃了没?” 她和后宫嫔妃们是下晌儿才出行的,午膳用得足足的,但元昭帝的行程比她们早,按路九德说的。 是正午前就出发了。 沿路途中,虽然不用动弹,但总在车上颠着,也很容易饿,尤其是元昭帝,他还下车骑了阵儿马。 体力耗得更厉害的。 元昭帝正掐着小文安圆呼呼的腰,把他放在腿上颠着玩儿,转头回,“午膳在车上用的,下午除了去见你和文安外,一直在忙。” “到没空出时间来用点心。” 傅含璎闻言,拧了拧眉头,瞪了他一眼,随后掀开车帘,吩咐路九德,“让人端壶奶茶过来。” “给万岁垫垫。” 路九德领命而去,片刻,有宫女端着茶盘递上来,傅含璎接过,将她打发走后,自个儿提起瓷壶,打开榻后的阁子,拿出大茶杯,给他倒满了递过去。 元昭帝神情黯下来。 从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就是不爱菜叶子的他,也不太爱喝奶,嫌弃有腥味儿,只是眼下,含璎把杯子都递到他嘴边了,也不好推辞,只能虎着脸接过,咽药般喝了大半杯,随后,把杯子往儿子脸前一递。 小文安是喝奶喝惯的,也不嫌弃是父皇剩下的,捧着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完。 傅含璎又催促路九德赶紧摆膳。 路九德就去催了。 行程路中,摆上的膳食都是很简单的那种,况且暴土扬尘的天气,颠簸的路况也让人没胃口,傅含璎想了想,把主食订成了猪肉煎饺和豆腐花儿。 咸豆腐花儿,加了辣子开胃。 猪肉煎饺是月牙形的,边缘捏着花瓣般的褶儿,热油煎得金黄。 外脆里嫩,肉馅鲜美。 底部还有些焦焦的,调好醋汁儿,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元昭帝父子俩合伙儿,干掉了七十多个。 呃,元昭帝七十,小文安是那‘多个’。 傅含璎也吃了二十多,再配上嫩嫩的豆腐花儿,晚膳就解决了。 到了傍晚,前头打捎儿的御林军已经把城外的皇家别院收拾出来了。 路九德和季元白带人前去收拾…… “刚出发的几天,沿路途中都有皇庄可住,再过些日子就没那个好事儿了,得扎帐篷,也不定住哪儿。” 很有出巡经验的元昭帝这么对傅含璎说:“朕吩咐过了,你就跟朕,带着小文安,在朕眼皮底下,朕也能放心了。” 能蹭皇帝规治,傅含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 京城,元昭帝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没有皇帝的后宫,就像是一潭死水,虽然显得很没有活力,但同样也没有什么风波,被留下的嫔妃们,无论分位高低,都像温吞水里的青蛙般,懒洋洋,散慢慢的。 就连长孙皇后都没闲心找洪妃的麻烦。 ——元昭帝离宫前,没把宫权还给皇后,而是给了洪妃。 长孙皇后一国之母,依然处在‘病弱’的状态里,除了凤栖宫和掩盖颜面的凤印外,什么都没有。 本来这回元昭帝出宫,她是打算做些什么的,当然,有陛下圣旨,她是拿不回宫权,但也要让洪妃明白明白,何为‘妻妾之道’,何为‘后妃之分’,‘大丫鬟’就要拿了钥匙,也是大丫鬟。 永远成不了‘太太’。 在元昭帝南巡前,长孙皇后就摩拳擦掌地准备这么干了。 但…… 没成功。 一来,挤掉李家,洪相干掉了大部分的‘李党’,在前朝如火如荼,颇有点‘舍我其谁’的架势,傍着亲爹,洪妃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宫人们都传,下回陛下大封六宫时,会进她做贵妃。 宫人们对她都巴结得很,不愿意狠罪她。 二来,长孙太后不支持侄女搞事,她说得明白,“眼下你最重要的,是把文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养活了,养到他进学,养到他成人,宫权之事,只要哀家还活着,你就不用担心。” “有没有宫权,你都是皇后,是国母,哀家坐镇,也能保证你的威严,这就够了,旁的地方,昭明,你把陛下得罪的太狠了,除了用孩子把人拴回来,近几年,你没有旁的办法。” “恩爱夫妻做不成,相敬如宾也办不到,那就好好地做个‘良母’,也就是了。” 对长孙太后的话,长孙皇后极不认同,她也不在乎前朝洪相的威风,但…… 小文宸又病了。 京城五月份,本来艳阳高照的气候,都快初夏的天气,突然不知道怎么的,下了一阵小雨,小文宸夜里踹了被子,偏偏,五、六个奶嬷嬷日夜看守,居然没发现,一夜间让孩子得了风寒,虽然没起高热,却也发了低烧。 孩子眼睛直了,饭也不想吃了,天天哼哼唧唧地哭…… 第177章 你怎么不听话呢? 孩子病了。 挺严重的。 身为母亲,长孙皇后自然没有心情管别的,尤其,孩子恋母是本性,生病的时候尤甚,小文宸难受的时候,是要母亲抱的。 他…… 根基孱弱,往日尚好,一旦生病,基本就没有不难受的时候。 为了让小文宸少些哭嚎,怕他毁身体,长孙皇后要日夜陪着他,看着孩子青紫的嘴角,听着他虚弱的哭声。 长孙皇后茫然、愤怒、怨恨。 她回忆起在娘家时,见过的孩子模样…… 仿佛没有这般,像个琉璃娃娃般脆弱。 孩子都七个月了,应该已经会坐会爬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扛不住,一下子就不成了? 她明明记得,未进宫前,承恩公府里见过的,这个月份的堂妹表侄儿们,不是这样的啊? 都笑口常笑,爬得可利落了。 “难道,难道……”长孙皇后喃喃,年纪都没满二十,对生育、孩童之事,其实不甚了解的她,终于明白了‘孱弱’,‘早产’、‘底子不好’的真正意义。 全然不是好吃好喝,仔细进补能养回的。 “真要一辈子这样吗?” 想想从出生起,小文宸那几场病,无论是吐奶、咳嗽、发热、风寒,哪怕是身上出红点,脸上长疙瘩这样的小病儿,最终都会发展成惊天动地,缠绵不休,半条命都要搭进去的地步。 小文宸七个多月,最少有五个月是病着的,而且,病到太医常驻,药不离口,一日诊三回脉的地步。 “这个孩子,他,他真的能活吗?” 又一次被哭闹不休的孩子缠住,抱着他哄了一个时辰,又被吐了一身的长孙皇后,满眼茫然,满脸疲惫地坐在日光下。 她开始怀疑,当初那么尽心,宁肯把元昭帝得罪死了,又毁了自己的身体和以后生育能力,得来了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 他要是死了,她可再没有本能生一个别的了。 长孙皇后狠狠打了个冷颤。 —— 永寿宫,洪妃温柔面庞凝重,目光带着几分严厉。 她静静看着赵淑仪。 赵淑仪跪坐在她身前,肩膀榻着,腰背也有些拘搂,双手置在膝前,相互扭着。 看起来惶惶不安。 她躲避着洪妃的目光,眼睛飘忽地不敢跟她对视。 宫里的宫女太监被赶得一个都不剩,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袅袅腾起的香雾…… 两人谁都不言语。 许久,许久。 赵淑仪干巴巴地开口,“洪姐姐,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稍微用了点小心思,引得四皇子的宫里人疲惫些罢了。” “宫里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当牲口使唤的?都是些奴才秧子,怎么凤栖宫的就高贵些?” “是她们自己没熬住累,晚间睡死了,才没一直关注着四皇子,让他踹被子生病。”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她边说,边垂下脸。 洪妃面无表情地看她。 沉默,但压迫感十足。 她挑了一下眉。 赵淑仪突然抽了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捏起来,时不时咬嘴唇,像是紧张,也像是辩解的嘟囔,“陛下都走了,宫里谁会发现什么?长孙皇后就是个霸道的,我听说,她一直想抢回宫权呢。” “那怎么成?有宝贵嫔一个支愣出来就够了,谁让陛下宠爱她?但她好歹只是个贵嫔,分位放在那儿,陛下在怎么疼她,也只能让她跟你打个擂台而已,也压不下去你,但皇后不一样,她天然就高你一头,她要整咱们,都不需要找什么借口……” “陛下要走好久呢,我怕她不管不顾。” “她是个出手狠的人,我还有望舒呢,她已经进学了,万一皇后说她年纪够了,要把她挪宫,让她离开我呢?” “她是嫡母,安排子女是理应的,皇子尚要好些,前朝大臣们会管,皇女……可没人会理。” “占着她的精力和时间,让她一直焦头烂额,她也就没时间想别的了,反正四皇子总是生病~” “你也知道,四皇子总是生病?” 在赵淑仪不安的嘟囔解释里,洪妃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理智又冷硬,她的神情虎视眈眈,带着些蔑意,“玉娘,四皇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生病,眼看着不容易养大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去碰他,他就是炮竹,自个儿病死了,都容易把后宫炸上一回呢,更何况,有人伸手碰他?” “皇后经验浅,性子暴,但是有太后坐镇呢,在她老人家在,我从来什么都不敢干,你倒是出手的干脆。” “你觉得只是做了些小事,不妨大碍,没人发现?” “那我问你,我是怎么发现的?” 她冷笑着。 赵淑仪被她说得眼眶泛红,又害怕又难堪,愕然出声,“洪姐姐,你找我过来,难道,难道是太后那边发现什么了?” 洪妃见她浑身打颤,不由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皇后要打压的是她,皇后日日针对的也是她,在凤栖宫里请安,跪了个半个时辰的更是她,赵玉娘仅是被扫了个尾巴,挨了几句排头而已。 呵呵。 也是威仪惯,受不了有人把她们当奴才骂了。 “玉娘,你这回的事儿,我帮你收了尾,日后,再不能这么做了,你想干什么?都要提前跟我说,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四皇子出事,你就是给他陪葬的。” “皇后和太后会竭尽全力地咬死你。” 四皇子要是个健康的,洪妃会宁肯舍掉一个相处几年的‘好姐妹’,‘好盟友’,也会把他弄没了,可他不是啊。 他本身就半死不活,不晓得能熬几日呢。 那就等等。 七个月的孩子,大半时间都吃药。 不用弄他,他自己死了的概念都很大。 “好,姐姐,我明白了,在,在也不敢了。”赵淑仪也习惯让洪妃替她擦屁股,闻言立刻放松不少,拍了拍胸,笑着保证,又道:“好姐姐,我也是替你着想,才稍稍动了点小心思的。”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第178章 算我帮你了 不愿意? 洪妃抿唇,望了望窗外,心想:那倒也没有。 只是,妹妹尚未有孕,她膝下只有皇女,四皇子死了,她太容易被长孙家针对,得了最大便宜的却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暂时不值得。 不过,时不时地让他这么病一病也好,身体底子熬毁了,指不定一阵小风儿,一次呛奶就能要了他的命。 唉。 玉娘做事,还是不够细致,熬人家的奶嬷嬷,等四皇子踹被子,意外性太强了,收一个不起眼儿的洒扫宫女,把晚上油灯的位置稍微调一调,多照照四皇子的眼睛不是更好? 孩子睡不好,也就死得快了。 只是…… 她们姐妹什么时候能有个皇子呢? 妹妹跟着出巡那么久了,得没得到一点雨露? 必须要怀一个啊。 要不然就白跟去了! 她们姐妹没有孩子,未来的一切打算,也都不能进行~ 洪妃叹息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肚子,心里头一回有些埋怨女儿,怪她胎里养得太好太大,生产时毁了自己的身子。 要不然,凭她的品貌,凭万岁的性子,她争宠是要比妹妹方便十倍,百倍的! “也不知道聘儿怎么样了?她的脾气,陛下惯来不喜欢啊~” 她轻声喃喃。 赵淑仪闻言,赶紧劝道:“无妨的,反正跟去的嫔妃就那么几个人,柔贵人、白小仪她们都是人又蠢,胆子又小的,不敢跟咱们妹妹争。” “宝贵嫔在是霸道,总有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况且,往日在宫里,陛下有朝政公务在手,想不起旁地,如今,沿路途中,没甚旁的事儿,自然会想找美人相伴。” “难道让陛下素着吗?” “但愿吧。”洪妃叹息。 —— 天色已晚,月明星稀。 济城外十里,御驾一行安营扎寨了。 大批的御林军和大部分的宫人们,都留在营地的帐篷里,元昭帝和后宫诸位主子,以及贴身伺候人,全都进了城。 早在十天前,得知御驾会有一日降临济城时,济城府的府台,就把治下最大,最豪华的宅子收拾好了。 宅子里的主人——济城最富的粮商,也带着全家离开。 没人逼他,他是自愿的,甚至为了能献上宅子给皇帝住,他给了济城府台三万两银子。 那可是真龙天子啊。 他的宅子住过皇帝,简直是祖坟头上冒青烟,而且是一直冒,浇水都不灭的那种…… 粮商都有打算,待得陛下离开,他就把这个宅子封了,再不让人住,然后挂块匾,他家里就算是接过驾的人家了。 跟普通富户不一样。 这么说吧,日后,家里人得罪了哪个官员,要被锁拿的时候,直接躲进‘接驾宅院’里,官府都不敢硬闯。 粮商兴奋得不行。 到是元昭帝和傅含璎,他们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行路半个多月,两人屁股都快颠成四半了,元昭帝也没精神骑马耍帅,但每日,他都要出去转转,包括傅含璎在内,谁都没法在龙车里一呆一天。 甚至是小文安,都宁肯在暴土扬尘的天气里,下车溜溜儿。 哪怕只是跟着车走一会儿,吃一肚子灰呢。 实在是,尚路途中太无聊,车上太颠,面积太小,总在里面呆着,心情都郁闷了,尤其是前几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营地,元昭帝又是个不愿意为南巡花费太多,宁肯自己难受,都要省银子的主儿。 两人晚上睡觉,都是在车上的小榻里。 憋屈啊。 难受啊。 傅含璎难受,下人们更难受,偏偏得忍着,毕竟,皇帝都长手长脚地缩在小榻里委屈着呢。 她们算个屁? 柔贵人、白小仪的宫女还睡在行李里呢。 御林军几十人住一个帐篷。 所有人都很惨。 包括元昭帝。 好不容易,今儿能住进宅子里,不用半夜听马嘶,晚上睡窄榻,傅含璎的心情正经挺好,她先是‘恶狠狠’的‘洗刷’了自己,换了两回水,洗了四回头,才终于把发丝里的黄沙洗净了。 如意和如兰又给她浑身上下,包括手脚都裹上玉露乳。 “润润这些日子黄沙扑面的脸儿。” “姑娘身上都有些粗糙了。” 傅含璎是比较享受,边静静躺着,边等着如意和如意替她绞干头发,发丝干了,身上的玉露乳也滋润进皮肤里。 她玉肤花容,亮到发光的走出浴间,回到正屋里。 路九德已经命令宫人,把晚膳进上了。 八仙桌上只有五道菜,一个汤。 路上那么颠,两人都有点败胃口,也不想在吃什么复杂的。 傅含璎看见元昭帝披散着头发,坐在那儿喝豆腐八珍汤。 “怎么不把头发绞干了?当心明儿头疼。”她上前示意路九德拿布巾,亲手替他绞头了。 元昭帝没放下碗,另一手去牵她,口中道:“行了,别忙了,让路九德做,你快坐下吃些,免得一会儿文安醒了找你。” 路九德闻言,赶紧上前接过布巾,站到元昭帝身后替他擦头。 傅含璎顺着元昭帝的手,坐到他身边,长出了口气问他,“文安怎么样了?” 小文安岁数小,又是第一回出门,虽然身体很强健,胎里壮,养得更壮,终归是个小孩子,路上颠,又不能出去玩儿,刚开始几日尚新鲜,后来就觉得烦闷了,粘元昭帝和傅含璎粘得厉害。 以往吃饭睡觉都是自个儿,如今非要两人陪着喂着。 “刚才季元白过来,说眼瞅就要醒了。”元昭帝催她,给她递了碗汤过来。 傅含璎趁热喝了口,就笑道:“陛下今儿怎么吃上素了?” 元昭帝一味喝汤,半碗豆腐干下去了,才回道:“刚刚太医来诊脉,说朕上的火没退,让朕多吃草叶子,朕真是不耐烦那些,御膳房就进了八珍豆腐汤。” “勉强有点味儿吧。” “都赶路呢,这么累,还让朕吃草,真是没意思。” 他嘟囔着抱怨。 傅含璎摇头,没反驳什么,而是直接替他夹了两筷子芹菜,坚定不移的放到他碗里,笑盈盈地示意他吃,算是…… 助他通便。 第179章 李家献女? 南巡路上,每日辛劳,又累又热,确实是难受的。 傅含璎算好的,她只是赶路辛苦,且身体底子好,旁的小嫔妃们,包括梅嫔在内,都难受过好几回了。 没得什么大病,就是浑身上下不舒坦。 二皇子也小小的生过两天病,风尘染面的咳嗽,饭都有些吃不进去的那种,是柔贵人没白天,没黑夜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用自己和奶嬷嬷的肉身子垫着他,不让他颠着,也哄着他不出马车厢。 缓了好几日子,才算好了。 元昭帝也不例外。 哪怕他身体强壮得像头牛,但除了出行的劳累,他还要管理国事,天天批折子呢,南巡是南巡,朝政是朝政。 两手抓,两手都得硬啊。 尤其,如今快六月了,京城天气还有些凉,但南巡的御驾,是越往南走越热啊,马车厢里面积小,沿路途中,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用冰…… 于是,没法避免的,元昭帝上火了。 可他是个盛年皇帝,身体又是真的好,就算上火,也没熬出什么‘烂嘴角、口疮、牙肿、喉灼’的症状。 他只是…… 后不利。 说白了,就是大便干燥,上茅房困难。 太医给他把脉了,也不建议他用药,是药三分素,而是让他多吃蔬菜,多喝水。 但元昭帝不爱吃‘草叶子’。 傅含璎就一日三餐地监督着他,元昭帝嘴里不愿意吃,但见宝贝含璎这么关心他,心里也是得意的。 就苦着脸顺从她,偶尔还要挑食些。 像如今,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起芹菜,皱着脸皮嚼了两口,咽药般的咽下,随后,指着桌上的鸭子。 布膳太监赶紧伺候。 元昭帝又吩咐,“端过来。” 自他上火后,宝贝含璎吩咐了,摆膳时,肉菜离他都远,他自己伸筷子夹不着,小太监也被她看住,不能任意。 布膳太监犹豫,小心上前想端盘子。 傅含璎一个眼刀过去。 布膳太监垂头,眼观鼻,鼻观口。 心中如一的沉默。 “陛下,又想难受了?你今儿早晨‘成功’了吗?太医都说了,你那火没下去,遵些医嘱吧。” 傅含璎叹息。 像看不懂事,又不听话的小孩儿般。 元昭帝得了通埋怨,心里还挺美,顺从地开始吃菜叶子,喝豆腐汤,完事后,两人也没闲心和体力折腾,抱成一团睡下了。 这一觉,是真的睡到了大天光,次日缠手缠脚的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 傅含璎看看天色,感觉不对。 如意进来了,垂着头道:“主子,未时一刻。” 傅含璎:…… ??? 那不都下午了吗? 怎么醒了这么久? 她眨着眼睛,看了下被她吵架,睡眼朦胧往起爬的元昭帝,咳嗽一声,“那,那让人准备午膳吧。” “是。” 如意应了。 元昭帝也醒了,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一个好皇帝,一个好宠妃,从来没起这么晚过。 “看来,最近还是累得狠了,过会儿,让太医来给你把个脉。”半晌,元昭帝说。 仿佛平静。 傅含璎应,“陛下也看看吧。” 元昭帝点头。 两人起身,各自洗漱,期间,元昭帝‘成功’了。 太医也来了,给两人分别把脉,得出没什么毛病,就是疲惫过度,一时缓和下来后,有些放纵了而已。 同样没开药,只是叮嘱好好歇息,太医告退了。 彼时,分不清是午膳,还是晚膳的饭菜端上来,两人快速用完后,精神都不太好,小文安也一扫以往活泼的样子。 三人都蔫搭搭的。 这是累狠了,睡多了。 “御驾会在这里停留三日,朕要接见臣功,你和文安也借机歇歇,三日后再起程,就要开始走水路,不会再停留了。” 元昭帝揉了把脸,小声说。 傅含璎点头,肩膀也是榻的。 小文安坐在榻里,抱着母妃的胳膊,小脑袋搭在她的怀里,半睡半醒。 外头,如意见状,端着茶走进来,垂头小声道:“娘娘,别睡啊,这会儿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本来就一觉到下呢,用完膳在睡,晚上眼睛不得睁得跟个灯儿似的啊。 “啊!”傅含璎猛的咳嗽一声,揉了下眼睛,看看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像猫般‘懒春’的男人,她猛地伸手拍了拍元昭帝的胳膊,“陛下,咱们出去转转吧。” “我记得昨儿路公公说,这府里也有个小园子?” “有吗?”元昭帝是不知道的,便抬头去看。 路九德赶紧上前,“回陛下,回娘娘,西边有个跟府袛大小相同的花园,内里有一小湖,有一个戏台。” 富商的宅院是七进的,大小相同的花园,约莫一刻钟也就逛完了,但小归小,总能散散步。 “走吧。” 元昭帝也觉得自己精神差,想着走动走动,可能会好些。 小文安已经睡着了。 脑袋抵在母妃怀里,睡得口水都流出来…… 小孩子累了,跟大人不一样,睡够了就好。 “把三皇子抱回屋去吧,仔细看着。”傅含璎吩咐一声,起身换衣服,奶嬷嬷上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把小文安抱走,元昭帝也起身,让太监们服侍着,两人穿戴好了,直接去了那园子。 别说,正经修得挺漂亮。 面积虽小,五脏俱全,假山不高,但堆得精巧,石缝里钻出几丛野花,无甚品种可言,却也有几分野味。 小湖就十来步宽,水却很清澈,几尾红鲤鱼在莲叶下游来游去,时不时地冒个头儿,吐几个泡泡。 园子里花草也不少,又种了几颗垂柳,暖风一吹,杨花扑面。 很有些田园气息…… 是的,在济城里,首富家奢侈成风,金银堆砌,就连知府都要叹上几声的园子,在元昭帝和傅含璎眼里,那就是‘田园’。 两人顺着石子路,往戏台的方向走。 他们是准备多转几圈儿,消消食,醒醒精神的,结果,刚到戏台附近,就听见三层小红楼里面,传来阵阵古琴。 琴声婉转悠扬,颇有几分春闺之思。 傅含璎一怔,转头和元昭帝来了个脸面脸。 四目相比,她突然一笑,“这是……” “李家献女?” 第180章 掀了她的琴 富商家姓李,在南边,也算是有几分名号的家族。 但…… “献女?” 他也配? 御驾要住他家园子,李家连人带狗,半个月就开始撤走了。 李商本人,都没能在御前露上一面儿,甚至,连在御驾进城时,在城外跪迎的待遇都没捞着呢。 他凭什么献女? 他连自己都‘献’不进来!! 元昭帝挑眉。 傅含璎问完,也觉得有点傻,拧了拧眉,又道:“难道是知府?” 当地知府应该有门路吧。 “没跟随行官员商量,没贿赂太监打探圣意,没跟朕形成默契,随意献人?他想死?”元昭帝挑眉,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御林军负责护卫守门,结果让朕不知道的人,凑到朕身边来?” “他们也想死?” “九族不要了!” 傅含璎沉默了,她挑眉去看。 李府的小戏楼,位于花园正中心,整有三楼,朱漆栏杆配着绿瓦,极为醒目,檐角下挂着八只铜铃,微风吹过,叮咚作响。 戏楼前面,对着不大的戏台,没有栏杆围着,顶在台顶悬着‘盛世元音’的匾,两侧立柱刻‘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的对联。 刚刚元昭帝和傅含璎,就是走到戏台附近,想上去看看,而琴声,却是从戏楼里传出来的。 能进花园?能拿着琴,又不是进献的? 所以是…… “梅嫔吗?”傅含璎撇了撇嘴。 毫不掩饰厌恶。 长久陪伴之间,她与点点滴滴处,早把跟梅嫔的不合透露出来了。 自不用在元昭帝面前,再表演什么‘姐妹情深’。 果然,元昭帝毫不意外,但却摇头,“不是她,梅仙抚琴,无有此等意境!” 意思明显,梅嫔弹不出这么好听的琴音。 “那是谁?白小仪?林采女?”傅含璎挑眉。 住进李府第二天,有心气,也能打听到皇帝出行逛园子,又能拿着琴跑来献媚的,无需多问,肯定是嫔妃。 宫女没有这个本事。 而后宫里,既然不是梅嫔,柔贵人又满腹心神都挂在二皇子身上,已经不争宠了,洪充容性格高傲自贞,自来是等着皇帝去发现她的美,可不就剩下白小仪和林采女了吗? “没听说过她们有这般的本事啊?”傅含璎嘟囔,回忆起以往,在凤栖宫见这两人的场景。 嘶,真不像敢当面打她脸的!! “陛下,我和你出来散步,倒是没瞒着谁,李家宅子也小,稍有人盯着正院,就能知道咱们俩出来了,只是,当着我的面劫你!” “呵呵。” “真是没把我当人看啊。”傅含璎的眸儿,似笑非笑地睨过来。 元昭帝缩了下脖子,沉默不语。 心里默默觉得要遭。 后宫嫔妃争宠不算错,然,就如含璎所言,抢到脸上,真是不好看了。 况且…… 他也没想找别人了。 出巡中,都累得‘后不利’了,哪有心情理会嫔妃们? 他想说赶紧离开,但瞅着含璎的脸色,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又有些隐隐的高兴。 元昭帝虎目微闪。 傅含璎见状,柳眉拧起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言语……难不成,真是嫌弃我了?” 这是吃醋了。 元昭帝心情更好了,眼里都带出几分笑意,他有心想再逗逗她,又怕逗闹了,便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朕就算嫌弃自己,也舍不得嫌弃你。” “路九德。”元昭帝突然唤。 “陛下,奴才在。”路九德赶紧跑过来,又陪着笑脸,向傅含璎做了个苦相乞求的神情。 陛下和宝娘娘出行,结果让嫔妃堵了,这是他这个首领大太监没干好啊。 元昭帝没理会他心中幽怨,只是道:“去前头把她轰走,赶了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不歇着反而跑来弹琴,还是不够累。” “让她别在出来了。” 这是要禁足了。 “奴才遵命。”路九德忙应声,带人往小楼去。 傅含璎抬头,好奇地张望。 她想知道,楼里这个跑来打她脸的是谁? 白小仪?林采女? 路九德来到楼前,一点没客气,直接把雕花大门踹开,正屋里,小案后,一袭素衣的女子,正在低眉抚琴。 是的! 元昭帝和傅含璎交谈音,琴音也没断。 直到路九德踹门发出声响,女子才像是受惊般,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娟美端庄,但异常熟悉的脸。 “洪充容?” 傅含璎惊愕。 什么时候?这位端庄人儿,居然也干这事了? “她那浓眉大眼的,我,我真是想不到了!!” 元昭帝也有些惊讶。 洪充容自进宫来,别说献媚争宠了,初时,他去几回永寿宫,都会被‘说教’,当然,人家觉得是‘劝械’…… 她的脾气有多‘端庄’,连路九德都知道~ —— 小楼里。 洪充容感觉自己手指头都弹疼了,一曲表示你侬我侬的‘长相思’,被她弹了三十多遍。 陛下为什么还不来? 外面守卫的御林军和洒扫的太监宫女,是不是在嘲笑她,居然如同琴伎般,以艺媚宠? 羞辱。 羞辱!! 奇耻大辱!! 洪充容扶着琴,心里羞辱、埋怨、恼火……种种情绪交叠着,反而让她的‘求爱’琴音更加缠绵。 但她心里的怨,也更深了。 姐姐让她趁着南巡,在陛下面前得宠,借机怀个孩子,她心里赞同,也愿意那般行事,出巡这么久,她向御前送了十几回小食,又递了亲手绣的手帕,香囊,甚至含羞送了寝衣。 偶尔,队伍停下扎营时,她也会强忍疲惫,去到陛下帐篷前,想关心一下陛下,结果,每回,每回!! 宝贵嫔都在。 拦她的太监们永远都说:“宝娘娘随驾,陛下说了,不见任何人,小主儿回去吧。” 洪充容深觉羞耻,心里对宝贵嫔的恼意更甚。 在宫里时,她就半点女德都不讲,独自霸着陛下,如今出来还那样,简直,简直…… 洪充容压着想骂人的冲动,边弹琴边恼火着,突然,她听见了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是,是陛下吗? 她眼睛一亮,忙挺直身子,然而,下一刻,屋门被粗暴地踹开,路九德带人上前,一把掀了她的琴。 第181章 你也干这事? 路九德是真的毫不客气,哪怕以往看在洪妃的面子上,他对洪容充从来都是极为恭敬和客气的。 事实上,他对后宫哪个小主都是如此。 但待洪充容,却另有一份不同,这既是给她姐姐洪妃脸面,也是看在朝中洪相的份上。 就像偶尔去永寿宫传旨,路九德从来不叫洪充容‘小主’,而是称呼她做‘娘娘’,甚至,在得知洪充容私下看不起他,轻蔑地称太监为‘阉货’,‘没根儿的东西’。 他表面上都像是不知道般,再次面对洪充容时,依然是笑容满面,但……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着洪充容被砸坏的琴,以及,狼狈不堪被钳住拖起来的身子,就能明白一、二了。 “路公公!!你这是犯上吗?你要干什么?” “放肆!!放肆!!!” 洪充容被两个小太监‘扶’着肩膀,半像挟迫,半像压制,她的发丝乱了,脸色胀红,气恼的呼吸都是重粗的。 她冲路九德咆哮,又怒骂小太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 “你们怎么敢的?” “洪小主~”路九德的腰依然弯着,笑容得体又卑恭,他道:“奴才们都是奉万岁爷的令,您也别为难咱们!” “万岁爷下令,让咱们送您回住处,禁了您的足……” “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万岁爷解释吧?” “禁足?为什么?”洪充容愕然。 两个‘扶’着她的小太监也停了。 洪充容狼狈地被‘夹’在那儿。 脚下是裂开的琴。 路九德看着,笑容加深,他道:“小主,看在洪娘娘的分儿,咱们提醒您一句,这是南巡路上,不是宫里的御花园,您在御花园里争宠,不拘是跳舞,是弹琴,哪怕您拿大顶,都能算个‘偶遇’……” “可眼下,这是李家,陛下已经下了令,请各位小主们休整,免得日后走水路时,身子撑不住!” “旁的娘娘小主们,都在院里好好歇息,您怎么就出来了?” “而且,万岁爷和宝娘娘出行时,已经派人清了场,您为什么不听从呢?您那琴是哪来的?又怎么能出现在戏楼里?” “啧啧啧。” 路九德轻笑,看着洪充容惊愕,心虚,又隐隐带着些恐惧的脸,他摇头道:“不尊圣令,窥视帝踪,洪小主,真追究起来,这两个罪名,您想想是什么下场?” “别闹了,回去吧。” 说真的,打探陛下行踪,跑出来弹个琴,跳个舞,完全属于后妃争宠的常用路子,千百年来,妃嫔都是这么干的,但…… 这事做起来有前提啊。 那就是皇帝必须喜欢,必须有时间,有闲心跟妃子们玩,属于‘你情我愿’,‘心知肚明’,可洪充容有什么? 她甚至敢在宝贵嫔陪着万岁爷的时候搞这套? 真以为陛下饥不择食,谁来都愿意接受? 宝娘娘跟陛下玩这个,窥视个帝踪,违背个帝令,那叫情趣,叫暧昩,洪小主算什么呢? 陛下都管您叫‘老学究’了? 路九德啧啧,随意挥手。 洪充容被拖了出去,她的眼睛直愣愣的,走出小戏楼的时候,目光似是有心,似是无意,扫过一直站在戏台旁,向这边望的元昭帝和宝贵嫔。 他们站在那儿。 宝贵嫔挽着陛下的胳膊,嘴角挂着轻松的笑,身体微微向前探着,视线凝递到自己身上。 笑容,仿佛好奇,也仿佛惊讶。 似乎在说:哦,她居然也能做出这样媚宠的事来? 洪充容的心,一瞬间几乎停跳了,血液都凝固起来,一阵阵滚烫袭上面颊,她的脸飞快涨红,心里的窘迫和难堪,比之被路九德摔琴强烈一百倍。 她艰难的,几尽恐惧的瞅了一眼元昭帝。 元昭帝正垂眸含笑,凝神着宝贵嫔。 看都没看她。 她做了那么久的准备,花银子收卖侍卫,收买洒扫太琴,费尽心机带来了琴,挑选了衣裳。 陛下看都不看她一眼。 仿佛她做的一切,都不如宝贵嫔一个好奇的眼神。 “放开我,我自己走!!” 洪充容声音冷下来,几乎是崩溃的,她狠狠甩开小太监,尽量把腰背挺直,大步走了。 路九德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心说:要饭还嫌要挨白眼儿? 什么毛病? —— 戏台旁,傅含璎没看懂洪充容的‘爱恨纠结’,她只是非常的惊讶。 “居然真是她啊?” “完全没想到。” 她叹息。 元昭帝浑然不当回事,仅是在路九德回来的时候,扫了他一眼,简单说了句,“处理了。” “是。”路九德急忙称是。 随后,便把徒弟和侍卫长拉到一边,冷着脸吩咐,“你把自己那侍卫营里清一清,陛下和宝娘娘游玩的地方,居然能进来杂家不知道的人?” “你脑袋不想要了?” 侍卫长一脸冷汗,连声道歉。 路九德不理他,接着吩咐徒弟,“你把洒扫的小太监们处置了,清园子都清不干净,要他们干什么?再一个,御前也扫一扫,瞧瞧是不是有人收了好处?” “敢露了陛下行踪,真是脖子太硬。” “是是。”小徒弟也连连应声。 众人自去做事。 傅含璎也静静看着元昭帝处理,待地完了,她又挽住他的胳膊,笑吟吟地道:“陛下,还逛不逛啊?” 竟是完全没把洪充容当回事儿。 元昭帝也撇下她不谈了,弹琴邀宠什么的,跟宝贝含璎拉扯一两回,得她个吃醋的眼神,嗔怪的语气就算了,再多说就没意思。 “算了,回去吧,出来本就是醒神的,这下子全精神了。” “这么点个小地方,也没什么可逛了,一眼就望到头。” 傅含璎也精神了,倒没反对的意思,点头应下,拉着他回到正院,进得院里,刚刚坐下,小文安就醒了,‘哒哒哒哒’跑过来,缠着两人要陪玩儿。 跟孩子玩起来,精神就更好了,那丝睡意跑得干干净净,直玩到日落夕下,路九德进来,说是有什么大臣请见。 元昭帝这才出去。 第182章 万一气死怎么办? 元昭帝要离开的时候,小文安挺不乐意的。 他如今年纪渐长,又从来都是健康得很,那身小胖肉结结实实,很是有些分量,母妃已经不怎么抱他了,奶嬷嬷们当然会抱,但也没有元昭帝那种,一个使劲儿,就能把他‘飞’起来的力量。 太监们倒是比宫女嬷嬷有劲儿,也不敢放肆着跟他玩儿,偶尔来个一、两回,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他摔了。 小文安天生聪明,几回后,明白了太监们的顾忌,便也不在强求了。 毕竟,他也怕被摔。 于是,他身边能放肆跟他玩‘高空’游戏的,只是元昭帝一个,偏偏,父皇每回来他们这儿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跟母妃相处的。 他捞着的空闲不多。 第一刻,他都十分珍惜。 “父皇,很厉害,安安喜欢父皇……” 这个厉害,既是说元昭帝能陪他玩,体力够厉害,也是说他本人厉害,毕竟,以往在宫里,小文安的视线和活动范围,都是后宫,他能看见的父皇,多是体贴的,对母妃轻声细语,对他温和柔软。 但出行后就不一样了,父子俩的距离瞬间被拉近,齐住到了一个车厢。 他更多的,更具体的,看到了元昭帝身上‘皇帝’的一面。 完全出自本能,他觉得,这个‘厉害’,跟母妃不一样,他和母妃受得尊重和崇敬,他身边太监,宫女、奶嬷嬷们的畏惧和忠诚,都是源自父皇。 没有父皇,他和母妃的待遇,不会是这样的。 他和母妃,应该跟以往去凤栖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遇见的妃娘娘、嫔娘娘们差不多。 宫里,只有父皇不一样。 小小的,刚刚两岁多的孩子,在元昭帝和傅含璎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心中隐隐了悟了‘父皇’和‘父亲’的区别。 他甚至明白了阶级和地位。 但…… 懂归懂了,如何去应对,却不是两岁多小朋友能玩的转的,小文安的具体反应,也不过是更加粘元昭帝些,更加懂事些,听话些。 这是他从小到大做惯的,极为会看元昭帝的脸色,所以,他知道,眼下虽然路公公来找父皇了,但是,看父皇的神情,他是不太想去的。 安安可以粘。 不要紧!! 于是,小文安瘪着嘴,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充满希望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元昭帝。 他抱着他的腿,小小声道:“父皇,陪陪安安嘛。” “不要走嘛。” “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 “安安舍不得父皇。” 小声音又期盼又可怜。 元昭帝那颗‘老父亲’的心都快化了,赶紧把孩子抱起来,用鼻子去顶他的脸,大手则对路九德挥了挥。 示意他等着。 路九德心领神会,赶紧退出正屋。 至于还在外头等的那个大臣,那就等着呗。 反正他要禀告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点元昭帝也知道,毕竟,真正的大事,路九德不会这么顺利的退出去。 “好,父皇不走,在陪陪你。”元昭帝笑眯眯地问儿子,“怎么样了?小文安,睡没睡够啊?” 傅含璎坐在一旁,倒了杯茶递过去。 小文安抱着父皇的脖子,高高扬声,“睡够啦,睡得饱饱的,父皇和母妃刚刚是不是出去玩啦?” “好坏哦,都不带着安安。” “安安也想出去玩儿。” “这里不好玩,花园都小,没什么意思的。”元昭帝抛了抛儿子,得到他兴奋地尖叫,随后,便转头对傅含璎说:“转过年来,文安就三岁了,若按虚算,都是四岁,也该开始学些东西。” “御书房要六岁才能上。”傅含璎提醒。 元昭帝挥手,“不去御书房,只是启蒙而已,他年纪小,骨头软,御书房一天要练半个时辰的字,没必要伤了骨头,就是认认字,背背书罢了。” “你来教?” 他问。 傅含璎犹豫了下。 虽然不像梅嫔‘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点儿,但她在傅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前世,从冷宫出来,身体不好,无法游玩后,她对读书读史也产生了些兴奋。 不敢说有太多学问,按元昭帝那个说法,考个秀才还是成的,歪诗也能写上几首,但是,给儿子启蒙。 万一孩子学不会怎么办? 她要是不会教怎么办? 孩子学不会,她也不会教,两边吵起来,她气死了怎么办? 她是知道教孩子有多难的,幼时进学的时候,她那两个浑蛋弟弟,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先生。 曾经,傅夫人也让她替弟弟们补过课,说真的。 只差一点就气死了。 已经受过教训,哪怕知道儿子天资挺聪明的,傅含璎略略沉吟片刻,也果然拒绝了,“算了,陛下,我才疏学浅,怕耽误了文安。” “不正经教他了。” 平时偶尔教教,学个识字,背几句圣人言,当做母子亲近,正经教就算了。 影响感情。 “哦,那也成,待回去后,朕给他找个女先生教着,启了蒙,岁数到了,去御书房也方便。”元昭帝沉声。 傅含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元昭帝又陪小文安玩了一会儿,终于,屋外路九德开始挤眉毛弄眼睛了,他放下孩子,跟傅含璎说了句,“晚上朕有些事要处理,会很晚回来,你不用等朕了。” “早些休息吧。” 傅含璎点头应声。 元昭帝自此离去。 —— 李宅西院里。 洪充容呆呆愣愣地坐在窗前,她依然穿着白天那套衣裳,头发也是简单的拢了拢,鬓角还是散乱。 面上,窘迫和愤怒的余韵尚未消退。 她的表情很奇怪。 甚至没有哭。 怔怔坐着,看向窗外,许久,许久,直到天色都黑下来了,她突然问,“半夏,白小仪她们呢?” “怎么没有动静?” 李家的宅子有七进,元昭帝和傅含璎住了最大的正院,余者,主位娘娘梅嫔独占一个小院子,至于洪充容和剩下白小仪、林采女共居一院。 洪充容住正屋,白小仪和林采女分居厢房。 洪充容被小太监压回来后,那两位吓得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整个院子鸦雀无声,但傍晚时候,突地又都出去了,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第183章 怎么凉凉的 洪充容性格傲气,自矜自骄,对跟自己仅差一个品级,就有独院住的梅嫔,深感不甘。 一品之差。 就是主位娘娘和‘小主儿’的区别。 需要跟白小仪和林采女这样的人挤一个院子,一辆马车,她心里很不满意,所以,行路途中,她从来没给那两人好脸儿,言语间也颇为冷淡。 白小仪和林采女都很怕她,行程途中,都在一个车厢里,避都没处避,是没办法,如今有院子住了。 她们恨不得离洪充容远些,再远些。 洪充容做的那些事儿,她抱琴出去,又狼狈地被押回来,小太监站在院子中间,高声宣布:“万岁爷命洪小主多休息,莫要出院儿……” 白小仪和林采女全看见了,但两人都像无事般,别说出来打探安慰了,她们连窗户都关上了,整个儿一‘神隐’,洪充容以为,她们会一直缩着,结果,刚刚天色傍晚,两人居然出去了,直到如今还没回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洪充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半夏。 半夏愕然,嘴唇颤了颤,“这,这,小主,奴婢也不知道啊。” 她是洪充容的贴身宫女,随行伺候她的,洪充容被了禁足。 她也是一样的啊。 只是,洪充容是不能出屋儿,她稍微好点儿,不能出院子。 “那还不去打听!!”洪充容高声,满面恼色。 半夏缩了缩脖子,连连应声,“是是是。” 说罢,快步向外走,脸色慌乱,心里直打颤儿,出宫前,洪妃娘娘吩咐了,让她好好伺候小主,劝小主顺从陛下,莫跟宝贵嫔起冲突,好好的,趁着宝贵嫔不方便的时候,得些宠爱,最好怀个孩子,结果,结果…… 居然搞砸了。 怎么会呢?不是弹琴去了吗?难道是宝贵嫔容不得,也太霸道了吧? 半夏惊畏想着,脑子不太灵光的她,完全没有想过,宫里‘偶遇’皇帝和宫外收买侍卫太监,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她单纯觉得,是宝贵嫔进谗言,但就这个,也让她很害怕了。 宝娘娘的厉害,她们这些小宫女太清楚了。 六尚局和内务府,可是归她管的。 半夏心中忐忑着,端着壶热茶和点心,走到院门口,把着院门,跟守门的小太监们套近乎,“哥哥们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喝些热茶,吃些点心,也算是我们主儿的一番心意……” “哥哥们快别客气了~” 她把好话说尽了,终于在小太监们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打探着了消息,她赶紧回屋禀报洪充容,“小主,奴婢探到了,说是今日是济城的什么花神节日,城外要放花河灯,陛下带着宝娘娘前去欣赏了。” “宝娘娘又大度,邀请娘娘和小主们一同前往,说是‘马上要走水路坐船了,怕是很难出来松散松散’,就开恩带了白小主她们……” “如今,她们正在城外,怕是今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那我呢?为什么没邀请我?”洪充容眼睛一瞪,厉声质问。 半夏缩了缩脖子,目光怯怯看着她,没言语,仅是指了指院外。 洪充容一下子反应过来,哦,对了,她被禁足了,但是…… “我只是去讨好一下陛下而已,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宝贵嫔怎么能进馋言害我?陛下是她一个人的吗?” “红颜祸水,简直就是妖妃害国!!” “她,她!!” 洪充容恨声,气得不行,她的目光闪烁着,双拳紧紧相握。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郊外,青河。 暮色初合,河畔已缀满了灯火,御驾一行几百人,都穿着便服,手里拿着花灯,白的、红的、紫的、五彩斑斓。 全是济城官员们提供的。 六月初二,是济城的花神节。 据传说,仿佛是几百年前,如今这道绕着济城的青河,是条非常‘暴狂’河流,一年能‘暴’三回,淹死活人无数,后来,有位名为‘花’的女孩,花费了三十年的时间,带领乡亲们疏通了河道,阻止了青河的频繁泛滥。 百姓们为了纪念她,在她死后,为她盖庙,尊她为‘花神’。 至于放灯的习惯,则是因为‘花’每每来疏解河道时,都会提着一盏铜油灯来照明。 后来几百年传下来,铜油灯变成了花灯,祭典花神,也成了济城的风俗。 只是今年,元昭帝来了,所以,青河中段,河面最宽,风景最漂亮的地方,就被圈了起来了,仅供皇家使用。 但远远的,青河对岸,傅含璎能遥遥看见,有些男男女女,蹲在岸边的石阶上,把小小的花河放进河里。 整个青河,也是灯影幢幢,一盏一盏的花灯,像是把整条河都点燃了。 白小仪和林采女提着灯,笑盈盈地站在岸边,离元昭帝和傅含璎远远的。 今儿洪充容的下场,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管原因是不是宝贵嫔的‘枕头风’?她们都要避险。 随驾出来,就当是放风了。 想得帝宠,宝贵嫔不抬举,她们是不敢妄想的。 反正进宫快两年多了,她们也从来都不是万岁爷喜爱的那种,况且,她们面对万岁那张凶脸时,也是真的很怕。 反正宝贵嫔娘娘处事公平,手腕厉害,后宫有她管理,她们这些不得宠的小嫔妃们,份例从来是够的,也没受过欺负。 生不出孤注一掷的心来。 除了出行后,向元昭帝叩了个头,算是照了面儿,余下全程她们都缩着。 反倒是梅嫔,举着盏梅花灯,腰背挺直,亭亭玉立的,一直往元昭帝身边蹭,想要跟元昭帝亲手放花灯,而且,她还在花灯里写了句诗。 无需多想,就是那句。 ——两小无猜直到今,丙寅鹊脑惯同斟。 元昭帝看见了,心里觉得直颤,侧头一瞧,果然,宝贝含璎笑吟吟瞧着他,眉毛都弯起来,看着真是又美又甜。 但…… 怎么感觉浑身冰凉凉的呢。 好像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梅嫔。”他咳嗽一声,正色挥手,“你自己放吧。” 第184章 以色侍人 元昭帝和傅梅仙,说来的确算是从小就认识,但是,若说是青梅竹马,却真的算不上了,他是从小就被长孙太后抱养的,只是,那会儿长孙太后碍于他的胡人血统,单纯把他当成一个,日后会帮扶承恩公府的亲王,甚至是郡王…… 毕竟,那会儿先帝对他,的确没有多少父爱。 日后会不会给他个亲王位,那是不一定的,所以,长孙太后对他没太重视,也从未想要把长孙姓的女孩儿嫁给他。 一般情况下,皇后收了养子,都会在自己娘家挑个女孩儿嫁他做王妃。 算是拉拢,也算是更深刻的结盟。 但那会儿的长孙太后,觉得元昭帝不配。 一个半胡血统的皇子,哪里配得上凤巢之女的,就算是旁枝的都不成,但,好不容易养下的孩子,终归是要有些作用的,长孙太后便想起了外甥女傅梅仙。 “可怜我的妹妹,年纪轻轻没了,留下那么个女孩儿,她父卑微,家族没本事,让她成了个小官之女。” “我和妹妹一母同胞,亲的像一个人儿,她的孩子,跟我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我真是心疼。” 长孙太后在先帝面前一通哭,哭的先帝烦了,妥协了,同意她隔三差五,把傅梅仙召进宫来。 但婴幼时期,顶多也就是傅老太太抱着不懂事的傅梅仙,进宫待上几个时辰,让长孙太后见见。 那会儿,长孙太后会把元昭帝叫来,让他‘兄妹’相处相处。 后来傅梅仙长大了,懂事了,七、八岁的年纪,长孙太后会接她进宫小住,一年里有个两、三个月的时间。 可那会儿,元昭帝已经进了御书房很长时间,并且,挪宫前往皇子居。 他都不住长孙太后宫里了,仅是每日晨昏定省时,会跟傅梅仙聊上几句。 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吧。 反正,长孙太后一直把他们往这个上头培养,在后宫里也让人传出风声,说他们‘两小无猜’,甚至,在元昭帝满了十五岁的时候,把他叫到身边,亲自跟他说: “烈儿,母后没生女儿,是把梅仙当成亲生孩子看待的,你和阿钰有陛下照佛,母后从不担忧,只有梅仙是母后的一块心病,她那个孩子,你从小接触是知道的,最是天真善良,才华横溢,可惜在家世不好。” “她那个爹,是真拖累她了。” “世人都是俗物,娶妻多看家世,咱们梅仙那样好的人品,母后真怕她所嫁非人,担忧得日夜难眠,也不知她未来的出路在哪儿?” “真真的,嫁谁母后都不放心,所以想着,要不然,就让梅仙做母后的儿媳妇,你看可好?” 元昭帝在怎么半胡,他是皇子,傅梅仙呢,七品官的女儿,还是个丧母的,哪怕搬梯子,她都当不上元昭帝的正妃,所以,长孙太后的意思是让元昭帝去向先帝跪求,自称些‘情啊爱啊’什么的。 长孙太后在旁敲敲边鼓,说不定就成了。 彼时,元昭帝没拒绝,也没答应,使了个‘拖’字诀,随后半年功夫,他突然立个军功,先帝封他为王,又御旨给他赐了先白王妃,以及侧妃洪氏和桑氏。 王爷的两个侧妃位,全被占住了。 傅梅仙无奈做了庶妃,因为这个,长孙太后总是替她在元昭帝面前诉委屈,元昭帝呢,也多少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为了安抚长孙太后,他本来是想让傅梅仙做侧妃的,结果,先帝一个指婚,到把他的侧妃位置指满了。 也是没办法。 进府后,长孙太后和傅梅仙一个劲儿地宣传‘青梅竹马,两人相爱’之类的流言,元昭帝觉得,那是傅梅仙自保的手段,便也没有阻止,反而默认了。 登基后也如此。 说着说着,傅梅仙自己真信了,或许说,她本身就没怀疑烈郎和她的感情。 至于,烈郎和含璎的事儿,肯定是她贪图相貌,偏爱了些,就像那些疼小妾,通房的男人,就贪图一时美貌和新鲜罢了。 能跟烈郎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只有她。 梅嫔在花神节里,把对夫妻间的期盼‘厮守一生,举案齐眉’,写在了花灯上,想跟她的烈郎一同放进河里,受花神祝福。 结果…… 烈朗无视她。 甚至,在她忍下委屈,亲口乞求两人一同放灯时,他开口让她走。 梅嫔愕然,她看着烈郎,看着傅含璎。 那个女子,那个以色侍人的女人,挽着她的烈郎的胳膊,不言不语,仅仅挑了挑眉头,仿佛轻蔑地笑着。 什么时候?含璎也能轻视她了? 她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梅嫔怒了,她想斥骂,想责怪,然而,话都没说出口呢,路九德过来了,带着恭敬的笑容请她下去。 随后,整个夜晚,梅嫔在没机会接触元昭帝。 哪怕她主动靠近,路九德都会像个鬼影儿似的,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对她说一句,“娘娘,陛下吩咐了,不能随意打扰他。” “您别为难奴才啊。” “您瞧瞧那边河岸,也挺干净的,白小主和林小主都在呢,要不,您去跟她们聚聚?” 路九德笑着建议。 梅嫔冷冷凝视他,腰背挺直。 路九德笑容不变。 梅嫔接着散发冷气。 路九德浑然不动。 梅嫔:…… 她自认优雅雍容,清淡如菊,自然不能做出‘争宠’之事,像洪充容以琴媚宠的妖姣之举。 她不屑。 她只等着有人把她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但可惜,今番出巡,长孙太后没跟来,而路九德根本不顺从她,她只能瞪着眼睛,气愤不已地走了。 夜晚,元昭帝依然留宿在含璎那里。 次日同样。 再次日,没变。 直到御驾从赵宅离开,又走了几日坐上船,烈郎都没传召她一回。 反而把傅含璎和三皇子,挪进了他的船屋里。 他们三人一起住。 就好像夫妻般。 “烈郎名义上的妻是表姐,但他心里的妻,应该只有我才对啊,以色侍人,以色侍人怎能真的入心?” “不成的,不成的。” 梅嫔呐呐,独坐仓中许久,最后,蓦然起身,没带任何人,她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洪充容面前。 第185章 你是歌伎吗? 御驾进了水路,上了船之后,洪容充的禁足也没解开。 她不被允许出仓门。 白小仪和林采女也跟她分开了,不住在一块儿,白天黑夜陪着她的,只有半夏一个,剩下的宫婢太监都不太过来。 毕竟,御驾一行,终归跟宫里不一样,伺候的宫人有限,洪充容干的那点事儿,收买了谁?在路大公公和御前侍卫首领,狠狠处理了一批人之处,大伙都知道了。 那真是杀的杀,赶的杀。 侍卫们处置了整整两队,洒扫太监更是换了一批。 那些人,自李宅离开后,就没人见他们过去哪儿了。 宫女太监们都吓坏了,自此,谁都不敢‘招惹’洪充容,甚至连半夏都不想接触。 主仆两人进船舱八天了,除了彼此之外,居然没跟谁搭过话,洪充容偶尔抓住个路过她船仓的宫女,想吩咐她办事…… 人家也像看见‘活鬼’似的,‘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 话,是不敢多说的。 问一句,答一句,头都不敢抬。 这般见‘瘟神’的待遇,让洪充容怒火中烧,像个装满煤炭的火炉般,点火就能燃。 今儿…… 点火的来了。 梅嫔披着遮脸的大斗篷,神情清冷,步步生莲般走进船舱,来到洪充容的房间,轻轻叩门后,没等她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彼时,洪充容正坐在床榻上,神情怔怔,听见‘吱嗄’声音,猛然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洪充容蓦然睁圆眼睛。 梅嫔凛若秋霜,清冷孤傲。 仓里一时无语。 半夏从角落窜出来,眼睛瞪圆,脱口而出,“梅嫔娘娘,您怎么会来?”问罢,反应过来,开始屈膝请安,“奴婢见过梅嫔娘娘,娘娘万安。” 洪充容没动。 按理,她品级低于梅嫔,是应该起身行屈膝礼的。 可她没动,只是仰着面容,紧绷神情地把目光注视到梅嫔脸上。 梅嫔慢悠悠上前,来到榻边。 她不言语。 洪充容也不说话。 仓里太过寂静,只有窗户,响着船体前进的破水声。 ‘哗啦,哗啦’…… 半夏依然跪着,身子却不安地晃动,脸狠狠垂下,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偷偷去看两位主子。 这,这是要干什么啊? 梅嫔突然找过来,总,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儿,小主已经惹了陛下的厌恶,又犯了宫人的忌讳,今番南巡,恐怕很有建树了。 毕竟,宝娘娘在那儿盯着,小主一回争宠不成,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那,那就该老实避着些,等回了宫,或者,最起码是陛下把这事忘了,解了小主的禁,没那么厌恶她的时候,再往出跳~ 现在,可别再惹事了。 惹出更大的祸,陛下再把小主遣返回宫,那就真的完了。 小主是嫔妃主子,又有洪妃娘娘护着,顶多丢人,她的小命却是危险。 半夏心里慌得像要长毛,左看看自家小主,右看看梅嫔,总觉得那相对的两双眼睛里,交流着些,不知道怎样要她小命的阴谋诡计。 她脸色微白,把心一横,突然开口,“梅嫔娘娘,万岁爷有令,我家小主身子不适,需要好好休息,不令人打扰,您看您……” 是不是该走了啊。 不管您有多大不忿,想要干什么?都别来找我家小主,您自个儿去啊!! 您和宝娘娘的恩怨纠纷,我们不想知道,也不想掺和。 你走啊!! 半夏心中祈祷。 可惜,她区区一个奴婢,梅嫔怎会在意她的想法?反而,那么几句听着恭敬,实则客气驱赶的话,让梅嫔心里生起一股恼怒,片刻,又压下去。 她俯视洪充容,嘴角勾出抹冷笑,“洪聘,你如今落魄到,区区一个婢女,都能替你做主了?” “洪家二姑娘的傲气哪里去了?没了你姐姐,你竟就成了个废物?以琴媚宠,反被禁足。” “哈哈哈,真真是太好笑了。” “洪聘,我原本居然把你当成个人物看,觉得你好歹有几分千金小姐的矜持和自重,结果,你却比那歌伎舞姬都不如。” “好歹歌伎舞姬真能媚上宠儿,用下贱身子,得几分陛下雨露?你呢,听说连头脸都没露出来,就被轰走,还被‘看戏’?” “你猜,陛下和宝贵嫔远远看着的时候,是觉得你琴艺惊人,还是当猴戏儿瞧?” 洪聘是洪妃的妹妹,昔日,元昭帝没登基前,梅嫔和洪妃一个王府侧妃,一个是庶妃,一个分位高,娘家厉害,一个是‘青梅竹马’,‘真爱’加身,彼此间相处的,确实不太愉快。 洪妃性格善隐忍,走‘温暖后院’的路子,言语行动间,难免被梅嫔压制——她一个庶妃,日常用度,衣着份例,比之洪妃都要高出一筹。 洪妃不争这些,但洪聘心疼姐姐,平时进府探望,遇见梅嫔时,经常发生口角,梅嫔要保持‘人淡若菊’,很是吃了些亏。 如今一回,算是全还了! 看着洪充容铁青的嘴角,梅嫔心中畅快。 果然啊,刻薄虽然会显得小家子气,但对这般不值得真正尊贵对待的人,用来的确爽快,怪不得含璎经常如此。 呵呵,她那个下作的妹妹,也总算有些好处了。 梅嫔冷颜。 洪充容却被刻薄得想死,在家是娇娇女儿,进宫后姐姐护着,她哪里听过这么尖酸的话? 一句‘贱婢’,都够她难受几天了,更何况,梅嫔几乎把她当成婢女伎子骂? “你,你放肆!!”洪充容眼睛瞬间充血,蓦然暴起,就要去抓她,梅嫔却一直注意着,几步后退,躲开洪充容,她转头,冲半夏下命,“你出去看门。” 半夏一怔,不敢动弹。 梅嫔刚刚的话,也把她骂懵了。 “你滚出去!!”洪充容高喝,明晃晃地迁怒。 要不是半夏突兀开口,哪会招出梅嫔这么多话来?区区一个婢子,主子们对峙时,轮着她插嘴吗? 什么卑贱身份的东西,居然也想做她的主? “滚!!” 洪充容抬脚踹向半夏,直接把她踢了个噜咕。 第186章 在没余地 半夏一直跪着没敢起身,她也没想到自家小主居然会出脚,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踢中了肩膀,踹倒在地上。 洪充容还想起来踢她。 半夏不敢反抗,只好狼狈地噜咕了两圈,滚到门边,一翻身爬起来,口称,“奴婢该死,求娘娘和小主开恩。” “奴婢去守门,去守门。” 说罢,赶紧跑出去,反手把门关上,也不敢守在门边,而是连步跑到走廊尽头看着~ 屋里,梅嫔看着暴怒的洪充容,心中一阵鄙视,却又觉得轻松。 洪聘这样头脑简单,易怒易燥的性子,可比洪妃容易对付多了,梅嫔面色依然淡雅,口中道:“洪聘,你少发疯了,禁足没让你脑子清醒吗?” “你姐姐费尽心机让你跟出来,无功而返,你就甘心了?” “宝贵嫔吹枕头风,害得你颜面尽失,你就这么承受了?哈哈哈,洪聘,你可是惹了陛下的厌,让他连御前侍卫和太监们都处置了,按陛下的脾气,爱恨分明,他对你的印象,很难改过来。” “在宫里,你本就不得宠,如今怕是要直接去到冷宫里,甚至,你住在洪妃宫里,可能连她都被你连累了。” “陛下不想看见你,自然会减少去永寿宫的次数,到时,一年两年的,洪妃能忍你?她能忍下一辈子吗?” “洪家长房一母同胞的姐妹,的确就是你和洪妃两个,但是我记得你也有庶出的妹妹吧?二房呢?三房呢?老家的旁枝庶脉呢?” “你生不出孩子,洪家不会送她们来代替你吗?” “你姐姐对你的维护,又能坚持多久?” “三年五载后,你会被洪妃赶出永寿宫,被新进宫的姐妹们取代,一辈子老死在冷宫里?” “洪聘,你不怕吗?” 梅嫔淡声说。 洪充容额角的冷汗,瞬间滴落。 身为宫妃,半生唯一的职责,就是服侍陛下,‘善解’他的性子,‘人意’他的习惯,洪充容性格自持,不太会细节处的温存体贴,也没观察入微,把元昭帝当成‘主子’那么钻研。 但她好歹是嫔妃,姐姐洪妃也摆事实,讲道理,薅着她,跟她说了无数回陛下的品性。 爱憎分明。 爱恨果断。 爱就捧到天上,恨就打进地府。 于前朝,这般脾气尚不算明显,但在后宫,陛下的确是一直这样对待的,像她和小桑氏,在初时没能讨得陛下的眼缘,后来,不管多努力,陛下都懒得瞧她们。 宝贵嫔却正好相反。 她那样卑微的出身,不贤的性格,品德上也无甚出众的地方,偏偏因为讨了陛下的好儿,就成了他‘爱’的那部分。 而她和姐姐,忠言逆耳,温柔体贴。 却成了‘恶’和‘不在意’。 这回撇下颜面献媚,本想得宠,结果居然适得其反,陛下更厌恶她了,往日她说了不讨喜的话,干了陛下厌恶的事,陛下好歹会看在姐姐和大皇女的面上,叹息一声,不跟她计较,可今朝…… 洪充容清楚,就在记得戏楼前,陛下看她的眼神,一点耐心和感情都没了。 甚至连无奈的情绪都消失。 她,她真的有可能像梅嫔所言,彻底被陛下厌弃,若陛下真烦她烦得,连永寿宫都不愿意进,那姐姐再疼她,都容忍不了多久。 家族会派人带代替她的。 洪充容心里阵阵发慌,早在禁足时期就想到这些的她,在梅嫔把事实戳破后,再没法骗自己。 她忍不住抱住胳膊,恐惧和惶然让她的身体开始打战。 她仰脸看着梅嫔,几乎是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你,你来找我说这些,是要干什么啊?” “嘲笑我吗?” “哼,无论如何,我也是洪家千金,轮不到你笑话,我……” “进了宫来,就是陛下嫔妃,谁家千金,有什么关系?你洪家在是厉害,首辅之尊,比得了陛下和皇族吗?”梅嫔挑眉,冷嘲出声,看着洪充容咬牙切齿,想要反驳,她猛然挥手,低声道:“行了,洪聘,我今日来,就是想要跟你合作。” “帮你一把的。” “合作?”洪充容一怔,把冲到喉咙的骂人话咽下去,“什么合作?” “你不想替你姐姐解忧,替洪家立功吗?”梅嫔挑眉,头一回放下‘人淡如菊’的外衣,她很有几分不适应,话说得含糊,但对洪充容来,足够有吸引力。 “你什么意思?” 洪充容喘息。 梅嫔淡笑,“陛下会那么厌恶你,宝贵嫔的枕头风,功不可末,而且,这几年来,她一直独霸帝宠,有她在,陛下不会看见你,我们只能除了她……” 她眼神闪过杀意。 洪充容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你想让我,帮你除你妹妹?” 傅家姐妹的恩怨,后宫谁不知道。 “一个替你进宫生子的人,翻身到你头上,你想报复,却要利用我?” “你当我傻?” “利不利用的?说得那难听干什么?合作而已,对双方都有利的。”梅嫔抿唇,脸色终于难看下来,她俯视洪充容,口称,“不除了宝贵嫔,所有人都没机会,而此番南巡,却是最恰当的,千栽难寻的时机。” “你在侍卫和太监里是有人手的,别否认,洪妃肯定会给你。” “而我,有二皇子在,能在关键时刻把陛下拉住,南巡时候,跟宫里不同,人手不够,除了陛下身边,各处都乱糟糟的,白采女她们,甚至要跟宫女同住。” “只要我们找到机会,把她从陛下身边拽出来,她要生要死,看的就是我们了!” “这,这成吗?”洪充容愕然,喃喃道:“南巡路上,一个贵嫔死了,陛下会震怒,要是查起来,谁也讨不着好!” “危险太大了!” “可这是天赐的良机,不趁着南巡路上动手,回到宫里,在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梅嫔沉声,见洪充容依然犹豫,她道:“你若要是怕的话,大不了不杀她,把她随意扔到哪里过个夜……” “失了清白,她也就在没翻身的余地了。” 第187章 要是皇子死了呢 梅嫔是真的想要傅含璎的命。 清白,就是后妃的命。 一旦真的认清了,元昭帝对傅含璎的感情,不是她自我欺骗的,所谓的‘以色待人’,梅嫔瞬间拉起了攻击性。 烈郎的正妻,能坐他身侧,共揽天下的皇后,她碍于身份当不成,那么,‘真爱’这个位置,必须是她的。 谁跟她抢。 她就要谁的命。 “如果能让宝贵嫔没了清白,她自然是无足轻重了,但是,真的能做到吗?”洪充容犹豫。 觉得很难。 “我敢说,自然就有把握去做。”梅嫔清冷的目光里,浮出抹狠色。 洪充容却不敢信,她摇头,“你空口白牙说出来,就要我陪你冒险,我怎么会随意信你?旁的不说,南巡路上,就算伺候的人少,前头有御林军在,也不至于把个贵嫔丢了……” “要是乱起来呢!”梅嫔冷声。 洪充容摇头,“那得乱成什么样?又是怎么乱的,能成了……”那个样子。 她话音未落,就见梅嫔眸光诡异地看过来,压低声线,嗤笑道:“皇子死了,够不够乱?” “啊?”洪充容心中一悸,“死,死皇子?” “怎么可能……” 此番跟来南巡的,只有两个皇子,一个是宝贵嫔的三皇子文安,一个是,是梅嫔的二皇子…… “文平生来早产,本就体弱,来到南边,水土不服,一直病着,死了也不奇怪,小儿嘛,未满六岁前都不算个人。” 梅嫔淡声,嘴角勾着。 洪充容双眼瞪圆,像看怪物般看她,“你,你舍得?” 那是皇子啊,何其尊贵?何其重要?她和姐姐,和父亲,和洪家,绞尽脑汁,竭尽全力想要的,也就是皇子而已。 是,二皇子身体不好,生母出身也一般,但他是男子,是只要长大了,最少也是个郡王,能保一家三代富贵的皇子。 况且,后宫里,嫔妃有子无子,地位天差地别,不说旁地,只要把二皇子养大了,成亲建府,梅嫔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未来,若陛下归天,她也能出宫,住进养子府里,不用跟无子嫔妃一样,挤慈安宫的小偏室…… 那这样一个儿子,她舍得给‘病死’了? 就为了除掉宝贵嫔? 有,有些奢侈了吧。 洪充容真的理解不了。 梅嫔摆了摆手,“我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你若怕,就等着我做为,待我做了,你在出手就是。” 一个压不下三皇子的‘养子’,对她没有任何价值,能帮她除了含璎,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看着洪充容犹豫万分的脸,略一思索,加重筹码,她道:“你若是肯跟我合作,那我向你保证,待得含璎没了,我做主,把三皇子给你抚养。” “你做主?”洪充容心里‘咯噔’一声,眼里瞬间冒出贪婪,却又狐疑问,“你能做得了?” “你自己不要?” 三皇子,可是万岁膝下最健康的孩子,年纪也不大,宝贵嫔要是没了,后宫妃嫔们抢这个孩子,能抢破了头,就是她姐姐都会心动。 梅嫔不要? 她可是孩子的正经姨母呢。 “含璎的骨血,不配我教导。”梅嫔淡声,眼里闪过抹嫌恶。 洪充容一怔,想想傅家姐妹的关系,便也没在多问,只是道:“我封位充容,不是一宫主位,如何能抚养三皇子?” “你说帮我,不是空话?” “太后疼我,皇后又有四皇子,我若狠劝,定然能助你。”梅嫔胸有成竹,甚至道:“你要是不成,你姐姐总是行的。” “这……”洪充容垂头。 心里暗暗道:后宫里,跟皇后娘娘相斗就是她们姐妹俩,太后会听梅嫔的劝吗? 按理应该是不会,但若是梅嫔的话…… 太后那么疼她。 况且,她们姐妹也不是吃素的,家里更是会竭尽全力的帮她们,三皇子年幼,必是要人抚养的,哪怕她不成,姐姐也是后宫除皇后外,份位最高的人。 她要是能抚养皇子,或许能更进一步! 四妃,贵妃也未可知。 那她借着这阵东风,许是能得个嫔位? 洪充容想着,心潮澎湃,两眼发亮,她猛地咬牙,“梅嫔,你说吧,要让我如何帮你?” 梅嫔见她应了,嫣然一笑,垂头凑近道:“你听我说……” 窄小的船舱里,两人嘀嘀咕咕。 屋外走廊尽头,半夏搓手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晓得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阵的发慌。 总觉得要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娘娘啊娘娘,您,您真不该把我们小主放出来的,她,她,唉……” —— 京城,后宫。 长孙皇后坐在偏殿里,见嬷嬷们把四皇子哄睡了,她小心凑上前去,见儿子小脸有了些红润,她狠狠吸了口气,小声道:“把四殿下看好了,他在踹了被子,你们却没发现。” “本宫要你们全家的命来陪。” “是是是,奴婢省得。”奶嬷嬷惶恐,想要下跪。 白嬷嬷一把拽住她,小声斥道:“喊什么?把四殿下惊醒了,又要哭闹!!” 好不容易病好些,养出肉来,别又哭没了。 奶嬷嬷连连点头。 偏殿众伺候人,也不敢高声。 长孙皇后见状,也不再教训,仅是拧眉道:“你们仔细着吧。” 说罢,转身离开。 白嬷嬷赶紧跟着她,两人回了凤栖宫正殿,长孙皇后坐定,神色莫名,目光凝重看着窗外。 外间,钱嬷嬷上前,“娘娘,天色不早了,奴婢给您传膳吧。” 长孙皇后垂眸,默默无声。 嘴角却是紧紧向下抿着。 突增几分严肃。 钱、白两个嬷嬷心里一下子提起来了,陛下走了两月余,娘娘操心四殿下的病情,一直扎在偏殿里跟太医和奶嬷嬷们较劲儿。 后宫则很平静。 洪妃性格温柔,出手大方,更兼陛下走了,怕有动作惊着娘娘,得不偿失,就萧规曹随,拿着宫规管事儿。 大小嫔妃们也听话。 毕竟没有圣宠可争。 后宫难得这么安详,但,但如今,四殿下病好了,娘娘空出手来,是,是不是要闹什么妖娥子了? 两个嬷嬷心惊胆战,而她们~~ 果然也没猜错。 第188章 安静平稳的疯了 凤栖宫里,长孙皇后的目光凝过来,内里饱含着满满的恶意。 “先不着急用膳。”她唤,“白嬷嬷。” “老奴在。” 白嬷嬷赶紧上前,恭敬垂首。 长孙皇后就道:“你去洪妃和赵淑仪处,给她们宣旨,就说,陛下虽然南巡了,但本宫身为嫡母,也不能不管孩子们。” “雅姝和望舒已经五岁,转年就要进学了,如今已经是七月,早该准备起来。” “宣她们来凤栖宫,本宫要考较她们一番,不拘过不过,从明日起,雅姝和望舒每日正午后,都要来凤栖宫进学。” “本宫亲自教她们。” 长孙皇后平静地吩咐。 白、钱两个嬷嬷却是面色大变,四目相对,她们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慌乱和惶恐。 好端端的,娘娘又要干什么? 后宫难得这么平静!! 陛下都不在,斗都没得斗,娘娘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待着,非要搅事? 她,她要害洪妃和赵淑仪的孩子吗? 还是要抢? 两人想说,想劝,想胡乱骂人,然而,长孙皇后是嫡母,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也是宫里所有皇子皇女们的母亲! 她想召见皇女,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谁阻止得了? 呃,皇帝不在。 太后…… 因为四殿下的病终于痊愈了,太后娘娘出宫去城外云德寺还愿。 也不在。 剩下两个老嬷嬷,她们怎么阻止? 白、钱两人苦笑,看着皇后娘娘势在必得的脸,想想这位的性情和手段,她们二人,哪怕是心疼皇后如亲女的白嬷嬷,都不敢多放一个屁,赶紧应声。 “是。” 她们退出去了。 站在院中,两人茫然互望,片刻,钱嬷嬷苦笑,“白姐姐,如今怎么办啊?” “真去吗?” “不去成吗?娘娘那里能交差吗?”白嬷嬷面色平静。 仿佛从容。 眼里却是布满理智燃烧后的死寂。 就已经绝望了。 钱嬷嬷还没,她拍手,眼里仿佛有泪,“老姐姐,那咱们就这么过去?洪娘娘和淑仪娘娘,能把皇女们交给咱们吗?” 皇后娘娘那脾气,那秉性,满宫里谁不知道?洪妃娘娘避她如猛虎,会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而且,不是送一回,是日后天天送? “反正咱们把话传到就是,洪妃肯不肯,咱们身为奴婢的,哪里管得了?回禀娘娘,任娘娘处置就好。”白嬷嬷沉声。 主打一个‘随波逐流’。 钱嬷嬷不甘,“这么干了?娘娘能认了?肯定要恼的。” 恼了就会闹!! 就会斗! 而她,是太后娘娘派来‘辅助劝导’皇后的,要是闹起来,斗起来,皇后、四殿下吃亏,或是收不了场。 太后娘娘不会饶她。 “你有别的办法吗?娘娘已经吩咐了,你敢不听吗?洪妃要是不愿意,你能阻止吗?”白嬷嬷苦笑,两手一摊,“老钱,咱们是奴婢,除了听主子吩咐外,没有别的办法。” “主子认咱们的劝,愿意听咱们的,咱们才能使出能耐来,若不愿意,就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认命吧。 反正,娘娘和晋王爷那事儿,还没撕掳清楚呢,嫂子和小叔子,皇后和亲王,这个东西啊,一个闹不好,就要诛九族。 跟那相比,区区的洪妃和赵淑仪算什么? 她老太太根本不放在眼里。 白嬷嬷淡然冷静地疯了。 她看着隐隐崩溃的钱嬷嬷,伸手友谊的手,“好了,别挣扎了,咱们传旨走吧。” “一会儿来不及,娘娘又该不高兴了。” “这,这,这……”钱嬷嬷泪目,伸袖子抹了把脸,跺脚道:“好。” 两个老太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刚出宫门,正好遇见传膳回来的良辰。 见两人惨白的脸色,想想四殿下好转的身体,良辰暗叫一个‘不好’,赶紧上前问,“两位嬷嬷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啊?” “要有事,您二位歇歇,吩咐我就成了。” 钱、白的目光,齐刷刷移过去对准了她,看她忐忑不安的脸,心里陡然升起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丫头,别问了,听嬷嬷一句话,你想些法子,调到四殿下身边伺候吧,别留在正殿了,你这么年轻,怪可惜的。” “服侍好小主子,也是你对娘娘的忠心。” 白嬷嬷叹声说着。 钱嬷嬷瞅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良辰愕然,瞪圆眼睛看着两个嬷嬷。 她额头的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背后的衣服瞬间湿透,她明白,自家娘娘又要折腾了! 两位嬷嬷阻止不了,劝她赶紧避开。 “我,我知道了,谢谢两位嬷嬷。”良辰心里慌得不行,胡乱点头道歉。 两个嬷嬷也明白她的心情,不挑她的理,仅是挥手让她离开,随后,随便找了几个没差使的小宫女。 两人分开,一个去找赵淑仪。 一个去找洪妃。 彼时,乃是用晚膳的时候。 洪妃正笑盈盈地哄着大皇女多吃点呢,白嬷嬷带着大队人马,素着张脸儿上门了。 在凤栖宫,她是个绝望疯狂的老太太,可出来行走,她代表的就是长孙皇后的脸面,刚迈进永寿宫的门。 洪妃的心腹大宫女宝瓶赶紧迎上来,满脸堆笑,“今儿嬷嬷怎么有空闲来?” “可是皇后娘娘有吩咐?” “不错,正是娘娘有旨。”白嬷嬷沉声。 宝瓶赶紧弯腰,恭敬地道:“请嬷嬷稍候,奴婢去禀告一声儿。” 白嬷嬷点头。 宝瓶快步进正殿后,一眼瞧见八仙桌前,大皇女正撅着嘴儿,左右躲闪着母妃喂来的粥,洪妃则极有耐心,就那么举着,笑容都不减,仅是眉头微微挑起。 似笑非笑。 大皇女瞅着母妃的脸,肩膀缩了缩,随后,扬头露出个甜甜的笑,乖乖把粥吃了。 洪妃掏出手帕替她抹嘴。 宝瓶见状,赶紧上前伺候,把巾子打湿递上前,口中则禀,“娘娘,凤栖宫派了白嬷嬷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有旨……” “有旨?这个时间?”洪妃抬头瞧窗外天色,外面都快黑了。 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的病好了。 心里突生不好的预感,她拧着眉吩咐声,“你们把大皇女抱下去。” “再叫白嬷嬷进来吧。” 第189章 本宫是严母 宝瓶领命退出,彼时,白嬷嬷依然老老实实站在院里,宫人请她去配殿喝茶,她都没动。 永寿宫的宫女,也只好陪着她。 总不能把凤栖宫派来的管事嬷嬷扔在院里吧。 那也太怠慢了。 宫女陪笑跟她寒暄。 白嬷嬷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她,心里忐忑,这会儿,宝瓶来了,笑着向她屈膝道:“嬷嬷,我们娘娘有请。” “哎。”白嬷嬷忙应,心都提起来了。 怎么跟人家洪妃娘娘说啊!! 她垂着脸儿,吩咐让带来的宫人们等在院里,自个儿随宝瓶进了正殿,进去一眼正好瞧见了大皇女的背影。 她被宫女带进里间了。 剩下的几个宫人,低眉顺眼地收拾八仙桌儿,洪妃娘娘站在角落,身边宫人正服侍着她洗手。 白嬷嬷深吸口气,上前行礼,“奴婢见过洪妃娘娘,娘娘万安。” “嬷嬷客气了,一旁坐下吧。”洪妃客气,笑着吩咐,“宝瓶,给嬷嬷搬个凳子。” “是!”宝瓶应声。 白嬷嬷坐下,屁股搭着凳子边儿,也不好坐实了,口称,“多谢娘娘体恤。” “嬷嬷有年纪了,应当的。”洪妃温声,上下打量她一眼,这才问,“嬷嬷说带了皇后娘娘的圣旨来?”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啊?” 看着洪妃温柔体贴,笑容满面的模样,白嬷嬷心里叫苦,脸上发麻,牙咬舌头,把心一横。 她道:“娘娘,如今万岁爷南巡,不在宫里,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心里惦记着小主子们……” “您惯来是知道的,娘娘最爱未雨绸缪,现下,大皇女和二皇女都五岁了,明年就要开始进学,娘娘怕到时小主子们跟不上,这才想着,让大皇女和二皇女去凤栖宫一回,娘娘亲自问一问小主子们的进度……” “瞧瞧学到哪儿了~” “我们娘娘幼时跟着庄大儒,日常琴棋书画,诗书礼经都是极好的……” “哦,是这样啊。”洪妃静静听着,面容不乱,也未见惊,反而笑得更甚了,眉眼间充满感激之情,她道:“娘娘的学问,我自然是敬佩的,她愿意教导雅姝,也是她的福气。” “嬷嬷容我换身衣裳,我现在就带着雅姝去拜见娘娘!” 说罢,洪妃便要起身。 她也要跟去。 瞧瞧皇后做什么妖娥子。 唉,四皇子啊,好的太快了。 她微微叹着。 白嬷嬷见她这么爽快,心里的苦闷更甚,深深吸了口气,“娘娘留步,皇后娘娘还有吩咐。” 洪妃脚步一顿,回身,无声询问。 白嬷嬷眼睛一闭,“皇后娘娘言,进学之事,一日两日的,学不出什么真东西来,所以,从明日起,大皇女和二皇女每日午时过后,都需去凤栖宫进学两个时辰……” “娘娘会亲自教导她们。” 洪妃眼神一木,身体缓缓回转,笑容也微微收敛,她慢慢走到白嬷嬷面前。 白嬷嬷赶紧起身,脸儿垂着,耳朵支起,听见洪妃问道:“嬷嬷,娘娘既然有如此旨意?可曾说过,这个‘进学’,要学到什么时候啊?” “呃~”白嬷嬷顿声,略一犹豫道:“那个,娘娘的意思,是到陛下回来为止。” “哦。”洪妃点头,又问,“那,我和赵妹妹可以陪着吗?” “这,不太方便吧。”白嬷嬷咬牙,小声道:“您手里头有宫务呢,赵娘娘也辅助着您,哪有功夫啊?” “想有,自然是可以有的,陛下又不在,宫里那点事儿,个把时辰就能解决了。”洪妃眼里半丝笑意都无,口中轻描淡写,“总归还是孩子重要。” “大皇女自幼跟着我,养得娇了些,脾气也大,又爱粘我,一时半晌还行,几个时辰见不着我,怕是要闹的,如今,天气渐热,孩子哭闹不休,就容易得病。” “四殿下那边,不也是如此吗?” 她小小扎了白嬷嬷一句。 白嬷嬷头都不抬。 洪妃就叹,“娘娘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也是极感激的,也愿意陪大皇女去聆听娘娘教导,就是怕孩子不适应凤栖宫,在那儿哭闹不休,再生了病,可就辜负娘娘一番苦心了。” “你说是吧?” “这~”白嬷嬷噎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回话?说大皇女到凤栖宫不会哭?那不可能啊,有洪妃娘娘教着,她怎么可能不哭? 说她哭了不会病? 那更不敢保证了。 她这头保证了,转头洪妃娘娘一个狠心,把大皇女送到凤栖宫待两天,然后就‘让’她病了。 再传些皇后娘娘‘害人’,‘逼迫’,最少是照顾不周什么的。 她们怎么办? 但娘娘已经吩咐了,白嬷嬷也不敢替她说‘可以不去’,便只好道:“洪妃娘娘既然这么想,那今日便陪老奴一块儿去凤栖宫,向娘娘请示一番吧。” “洪妃娘娘快些,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大皇女呢。” 洪妃闻言,眉头一皱,心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便也没跟白嬷嬷纠缠,进得里间,搂过大皇女,低低耳语几句,又吩咐人给她换好衣裳。 一行人前往凤栖宫。 来了之后,洪妃发现,赵淑仪已经先一步,带着二皇女来了,眼下,母女俩正站在长孙皇后面前听‘训’呢。 洪妃带大皇女请了安。 长孙皇后淡淡撇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招大皇女进前来,开始询问她的学业。 大皇女已经五岁了,两年前,洪妃就开始给她启蒙,如今,三、百、千、幼林琼学等等,都是会的。 二皇女稍微差些,但字也能写会认。 长孙皇后就开始让她们背,又让她们写大字,至于洪妃和赵淑仪,长孙皇后倒也没赶她们,反而让她们坐到一旁看着。 吃点心,喝茶水。 一直到天色傍晚,两位皇女写字写的,指尖都开始疼了,长孙皇后才道:“今日做罢,明日午时,用过晚膳后再来。” “一日两个时辰,迟了,本宫做为严母,便要狠罚你们。” “可记得了?” 她沉下脸。 两位皇女面面相觑,又怕又累,脑海同时想起各自母妃的教导,二话未说,全都‘哇’的一声,开始哭了。 第190章 慈母败儿 皇女们是真的哭,大眼泪‘滴滴搭搭’往下掉。 孩子尖锐的声音,在凤栖宫上空回荡,尤其是小女孩,哭声更为尖厉响亮。 偏殿里,已经睡着的四皇子都被吵醒了。 “哇,哇,哇~~” 他也跟着哭。 三个孩子,好像三个唢呐,白嬷嬷听得心脏‘呯呯’跳,脑仁儿都开始疼了。 “好了,都住口,憋回去。”长孙皇后不耐烦地拧眉,狠狠拍桌子。 大皇女和二皇女充耳不闻,来的时候,母妃都交代了,不想日后天天来凤栖宫看皇后这张脸,就要哭,就要闹。 最好直接哭抽过去。 “哇,哇,哇~~” 两人跺脚哭。 洪妃和赵淑仪见状,赶紧上前哄,一个说:“雅姝快别哭了,不可冒犯皇后娘娘。”一个道:“望舒听话,别怕别怕。” 长孙皇后冷眼看着她们,不理她们的惺惺作态,反而狠狠拍桌子,厉声道:“洪妃,赵淑仪,你二人有大罪。” 两人哄孩子的动作一僵,转头无声跪下。 身为后妃,皇后都说她有罪了,她们怎么敢无动于衷? 哪怕皇后就是随口一说,她们也得给出反应。 “臣妾无知,请娘娘明言~”洪妃小声。 而大皇女和二皇女呢,见自己母妃跪下了,心里害怕,哭声渐渐小了,她们犹豫着慢慢跪到各自母妃的身边。 赵淑仪拉住了女儿的手,轻轻着安抚。 洪妃垂眸没动。 长孙皇后端坐,居高临下看着,嘴角微微勾起,她道:“洪氏,赵氏,雅姝和望舒身为皇家之女,理当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怎能是逃避学业,一听要苦读,便撒泼哭闹之人?” “这跟泼妇蛮女有什么区别?” “她们五岁了,年纪不小,若是在民间,再过个些年,都要订亲嫁做人妇,怎么还能这么不懂事?” “你们是怎么教育的?也配做人母吗?” 她毫不客气地厉声。 洪妃和赵淑仪眼睛都瞪圆了,两人同时抬头。 那一瞬间,善忍如洪妃,都没控制住情绪,给了长孙皇后一个怨恨的眼神。 雅姝和望舒才刚刚五岁而已,身为她们的嫡母,皇后怎么能那么评价她们? 泼妇,蛮女?逃避学业? 这是嫡母该说的话吗? 皇后还说她们不配为母? 哈哈,她们不配,难道皇后配吗? 洪妃咬牙,几乎想要骂人,然,初而为妃,在正宫面前,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深深吸气,尽量控制语气不太强硬,“娘娘息怒,是臣妾和赵妹妹见识浅薄了,只是,雅姝和望舒终归年幼,一时受惊吓也是有的。” “孩子嘛,总是不爱跟长辈一块玩儿,学业也是如此。” 她内涵皇后太凶,居心不良。 然而,长孙皇后出乎她意料地没有气恼,反而笑道:“哦,原来雅姝和望舒,是害怕本宫?不愿跟嫡母在一块儿啊。” “那可真是不孝顺了,不过,那也成,本宫是长辈,,不会跟她们计较,总是疼爱她们的,那就这样……” “白嬷嬷。” 她突然喊。 “奴婢在。”白嬷嬷赶紧上前。 长孙皇后就吩咐,“你去把文华唤来,本宫有事叮嘱他。” 秦文华,就是元昭帝的大儿子,先白王妃所生,如今养在皇后膝下。 “呃,这,这,是,奴婢遵命。”白嬷嬷暗暗叫苦,心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大皇子掺和进来,但,口中也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转身离去。 长孙皇后又钱嬷嬷把大皇女和二皇女扶起来,再找两个小宫女哄她们,陪她们玩儿。 洪妃和赵淑仪依然跪着。 长孙皇后没叫起。 大皇女和二皇女面面相觑,她们已经五岁了,勉强算是懂事,又是皇家女儿,天生多个心眼儿,眼见气氛不对,也不敢哭了,抽抽搭搭,半边屁股挨着凳子,视线一下一下地,偷偷瞅自己的母妃。 俩小孩儿自以为隐蔽。 实则全让长孙皇后看见了,她眉头微微一挑,心想贱妾下的庶女,果然养不熟,便不阴不阳说:“洪氏,赵氏,你二人平身吧,跪着干什么?” “闹得像本宫苛待你们似的。” “呃,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洪妃和赵淑仪谢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心里直骂娘。 名分这个东西真的是要命,长孙皇后不要脸,不宽容,硬让她们跪,她们还真就没办法。 更何况,刚刚那句‘不孝’,真是把她们拿住了。 膝盖又酸又疼,她们腿肚子都快转筋了,偏偏,又不敢嚷出来,更不敢昏倒,生怕吓着孩子们,只能强忍着。 长孙皇后没开口让她们坐。 两人就麻腿儿站着。 额头全是汗。 狼狈的不行。 两位皇女心里害怕,更不敢出声。 凤栖宫静悄悄的,直到白嬷嬷把秦文华领过来。 八岁的大皇子已经有了少年模样,退去儿时的软糯包子脸儿,他整个人都修长了不少,眉目也变得清秀,一身月白色云纹锦袍,显得他温润如玉,挺拔如松,只有那一双眼尾微微下垂,又大又圆的眼睛,显出几分幼时的稚气和柔软。 带着三分怯意。 他跟着白嬷嬷,小步来到长孙皇后面前,乖巧地上前请安,“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岁。” 随后,又回身抱拳,“见过洪妃娘娘,淑仪娘娘。” “两位皇妹……” 举止文雅,声音清软,看着就招人喜欢。 洪妃和赵淑仪都忍不住笑了笑,两位皇女更是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小声唤了句,“大皇兄~” 秦文华摸了摸她们的头。 长孙皇后端着茶杯,静静看着,眉眼间未见一丝动容,反而有些嫌弃,她出声,“文华,你妹妹们明年就要进御书房了,如今学问却还很差,洪妃和赵淑仪不学无术,教不好她们,母后的意思,是要让她们每日来凤栖宫学一学!” “只是……” 她语气一顿,眉目讽刺地看过去,“你洪妃母和赵妃母慈母心肠,竟怕本宫严厉,舍不得孩子受苦,但本宫觉得,自古慈母多败儿,身为皇女,总不能畏惧课业,偏又舍不得为难她们,所以~” “文华,你身为兄长,可愿意教她们?” 第191章 这是熬鹰啊 长孙皇后的话刚问出来,秦文华有点懵,本能侧头看了看两个皇妹,他茫然的问,“儿臣自然是愿意替母后分忧,教导两个妹妹的,只是不知要如何教?” “儿臣眼下,也要到御书房跟先生们苦学……” 他是元昭帝皇子皇女里面,唯一一个够岁数上学的,如今,已经在御书房苦读两年,跟的先生,虽然不算大儒,但也是翰林院出来的久读诗书之辈。 八个先生,最次也是探花出身。 他一天要读四个时辰的书。 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哪有功夫教皇妹们啊! 而且,就算教了,又在哪里?要去他的皇子院吗? 他去年刚从凤栖宫搬出来,皇子院面积不大,伺候的人也不算多,招待两个妹妹有点艰难啊。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 “母后,儿臣……”他想说有困难。 然而,长孙皇后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呢,便一挥手,径自道:“你下午那两个时辰的功课,便不要去了,本宫会派人通知御书房的官员,让他们放你的假,你每日在皇子院用过午膳后,就来凤栖宫教你两个妹妹,陪她们的同时,也能温习功课。” “有哥哥陪着,你们总不会怕了吧?” 她讽笑看向两个皇女。 皇女们:…… 五岁小孩儿懂什么?自己无法做决定,便本能看向各自的母亲,乞求询问。 洪妃和赵淑仪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时无语。 长孙皇后就猛然拍了下桌子,“怎的?洪氏、赵氏,你们把皇女养得不敬嫡母就算了,竟还打算隔绝他们兄妹相处吗?” “好大的胆子。” “谁纵的你们?” 她高声严厉。 把架子搭得比天都高。 洪妃和赵淑仪万般无奈,只能又起身下跪,口称,“娘娘息怒,臣妾不敢,雅姝和望舒能得大殿下教导,臣妾感激不尽。” “皇女们也是孝顺娘娘的,都是臣妾不好……” 长孙皇后搬出了大皇子,于是,前有嫡母敦敦关切,不接就是不孝,后有长兄亲自教导,不来就是不娣,两人也是前后被夹击,只能答应下来。 但~~ 洪妃还要争取,“娘娘,雅姝和望舒年幼,怕是耐性差些,学不了那么久,要是白白劳烦大殿下教导就可惜,娘娘,不知可否让臣妾们陪同,免得生事。” “你想来?”长孙皇后挑眉。 “是。”洪妃低垂顺眼。 长孙皇后又看赵淑仪,皮笑肉不笑的,“你也想?” “望娘娘恩准。”赵淑仪也就一个女儿,哪里放心?自是要来的。 “行,来就来吧。” 本宫还怕你们不来呢。 长孙皇后笑着应下。 自此,秦文华的学业,算是断了一半,本来一天四个时辰的进学,成了两个时辰,又要认真教妹妹们,替她们备课,一时间,忙得连练字的时间都没了。 洪妃和赵淑仪每天‘陪读’两个时辰,又要接送孩子来回,耽误的就更久了,尤其,长孙皇后恢复每日请安。 两妃的日程,就成了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后,跑到凤栖宫枯坐一个时辰,随后,匆匆回自己宫里,用过膳食,稍微歇歇,处理一下宫务,时辰就到了。 她们赶紧收拾自己和孩子,跑到凤栖宫听课,整整两个时辰,就干巴巴在那坐着,一壶热茶,几碗点心,几个老嬷嬷陪着,坐听,或坐看自家女儿念书、写字…… 大皇子教得很痛苦。 皇女们学得不舒服。 两妃更是难受得想死。 只有长孙皇后,就在几人来时,出现一下,挂着冷笑说句,“孩子不是怕本宫吗?本宫也不勉强,便不留了,免得她们不舒服,分了精神,学得也差了。” 随后,便把她们打发到西偏殿去。 长孙皇后,人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枯坐两个时辰,有时候更久,下了学,天已经黑了,长孙皇后很是‘体贴’,每每都要留她们用晚膳,就又耽误一个时辰,待回到自己宫里,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 毕竟,再不睡,第二天起不来去请安了。 这么忙碌苦累的日子,两妃真是从来没经历过,她们都出身高门,自小一脚迈,八脚抬,生平没抱过比孩子重的东西,行程稍微远点都要坐轿子,进宫后,就更尊贵了。 哪受过这样的累? 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憔悴了。 尤其是洪妃。 赵淑仪手里没太多差使,就管着自己宫里和些许宫务小事,勉强尚能维持住,洪妃可是‘主理六宫’之事的人,就是元昭帝不在,后妃们事少儿,那还有宫里上万宫女太监们的衣、食、住、行、差使安排…… 这些都要她管啊。 但她没时间啊。 处理宫务不累,但需要耗时间,废脑子,而她如今呢,有点时间全耽误到,一天四回来往凤栖宫的路上,以及,宫里枯坐枯等了。 那真是,天天的天不亮就出去,中午急急忙忙回来塞口饭,就又得出去,天彻底黑了才能回来。 哪有功夫啊? 只好压缩睡觉的时间,天天睡不饱,精神就更不好了,尤其,长孙皇后也没放过她,元昭帝的确是夺了她的宫权,但她手里头是有人的,大事管不了,找麻烦可太行了。 “长孙皇后,太卑鄙了,居然真把我牵制住了!!”洪妃累到两眼发昏,坐在凤栖宫都能睡着的时候,她终于耐不住风度,破口大骂。 但。 也没办法。 她有心破局,跟赵淑仪商量好了,两人错着班带孩子,一人一天的,但,只要她敢一天不去,次日,大皇女定然要受些委屈。 不是字写的不好,被教导嬷嬷罚着打手板了,就是上课时不认真,被罚抄写孝经。 长孙皇后那个王八蛋,抓着她和赵淑仪一句错,硬说两个孩子‘不孝’,扬言好好教导她们,让她们跪着抄经。 洪妃哪舍得孩子遭那个罪? 只能乖乖的,一天不差的到凤栖宫罚坐,没白天没黑夜的熬着。 几天功夫,眼窝子都熬青了。 整个人精神也极差,宫务管的,宫里大事没发生,小麻烦不断,她自己焦头烂额,自然也就不像原本般,事无巨细,反倒疏忽很久。 于是…… 第192章 养小叔子 在长孙皇后的操作下,宫里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几十个刚阉的太监,个个都是盛年男子,又有几个美貌宫女,也是花容月貌,进宫后,长孙皇后亲自安排,太监大多分到了秦文华院里,做了洒扫,剩下的成了游廊太监,整日沿着宫道行走看灯。 美貌宫女们,被分到了御书馆。 那是往日元昭帝下朝后,除了后宫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甚至,长孙皇后都想把人直接安排到乾坤殿,塞到御前,正好元昭帝不在,方便她安排,然而,有人阻止了她。 “好嫂嫂,能到御前伺候的,哪怕是个提屎壶的,都要查上三辈,咱们的人太‘新’了,眼下送过去,待得皇兄回来,路九德那个阉货也是要查的,反而露了马脚,安排到大皇子就很好。” “皇兄总要看望儿子,去书房读书的。” “不着急,慢慢来!” 晋王轻轻笑着,眼睛弯成一条线。 洪妃宫务管的松,他想进来,便没那么难了,尤其有皇后娘娘当盟友,就更加容易。 “我怎么能不急?你我之事,万一被发现了,可是抄家灭门的祸。”长孙皇后咬牙,眼神凶狠。 “放心吧,嫂嫂,我经营多年,又有你在,哪会让人发现呢?”晋王上前,毫不客气地握住了长孙皇后的手,柔情意意的道:“反事有我在,嫂嫂别怕。” “哪怕你我不成,还有母后呢。” “她会帮我们的。” “你当真?咱们干的,可是见不得人的勾当!”长孙皇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背上,那只放肆,又白皙如玉的小叔子的手。 她没忍住,动了动手指,眼尾发红。 晋王闻言便笑,指尖缓缓摩挲着,“好嫂嫂,我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你是她的嫡亲侄女,她不帮咱们,又要帮谁呢?” “咱们完了,她难道能好吗?” “呵,呵呵呵呵,对,对,对。”长孙皇后沉默片刻,突然张狂笑了,“阿钰,你说得太对了。” 一直以来,姑母在元昭帝和她之间,坚定不移地选择元昭帝,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元昭帝是皇帝,而她,只是侄女罢了。 她没了,承恩公府的确再没有身份能坐得上皇后位置的人,但那些个偏枝庶脉的姑娘,送来做个贵嫔、妃子什么的,勉强也够。 她不是谁都取代不了的人物。 远的不说,宣和宫后殿里的梅嫔,不就在那儿摆着呢吗? 元昭帝的青梅竹马,潜只老人,太后的亲外甥女儿,性格‘淡然’,又没有亲生孩子,多好的继后人选啊。 太后肯定会拼命支持她,甚至带着孙家一起。 长孙皇后心里明白,所以,她哪怕冒犯,哪怕张扬,也从来没真的不管不顾,唯一出格,用药怀上四皇子,也是晋王主动担事,她才做下的,但如今,晋王带了头,拉她进局,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太后眼里,凡有大事,能痛快舍了她这个侄女,但亲儿子总是无可代替的吧? 她一辈子,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啊。 “阿钰,母后修来你这个儿子,可真是上辈子积下大德了!”长孙皇后半是玩笑,半是嘲弄。 晋王没答话,仅是用指尖,摸了摸她的手腕。 宫门外,白嬷嬷静静站在那儿守着,一脸淡定安然地疯癫着。 就,活人已死。 —— 南巡一行御驾,坐了快一个月的船之后,终于到了夏州。 大夏南边有九个州。 面积最大,产粮最多的就是夏州,俗语有云:夏州收,天下肥,此一州之地,供了大夏五分之一粮食。 夏州气候极好,稻米一年三熟。 元昭帝的目的地,也是这里,从坐了一个月的,飘飘荡荡的大船里下来,看着岸边桃红柳绿,风吹树梢…… 傅含璎真的快激动哭了。 苍天啊,她总算又脚踏实地了。 终于不用在河上飘着,入目全是水,想活动活动,都只能屁大点的地方。 船嘛,哪怕是龙船,面积也就那么大点,又是御林军驻扎,许多地方,她都去不了,散步的面积十分有限。 傅含璎在船上待了一个月,胖了五斤。 小文安更是憋得像被关进笼子里的猴子一样,天天上蹿下跳,嘴角都起泡了。 倒是二皇子、梅嫔她们怪老实的,一直缩在船舱里,除了三急之外,基本不出来,不过,傅含璎知道,洪充容和梅嫔搭上话了,两人偷偷见面,嘀嘀咕咕,不晓得要干什么? 不过~ 洪充容~ 梅嫔~ 看看这两个人选,就不需要多想,她们‘嘀咕’的对象,九成是自己。 傅含璎有成算。 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如今的她,心心念念就是住进一个四周有土地的地方,这点,元昭帝当然会满足她。 身为帝王,早在一天前,元昭帝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夏州,他被官员们簇拥着,先去往行宫,受百官朝拜。 皇帝来了嘛。 巡视南方嘛。 百官当然要来拜他,夏州附近几个州的官员们,凡是上了五品的,全都随着御驾而来,元昭帝也会办下宫宴,宴请诸官,以及南方几州有名的大儒乡绅等人…… 后妃们则落到了后面。 但元昭帝也没忘了傅含璎和小文安,船里其余嫔妃宫人,由御林军和女官指引,傅含璎这里,却是路九德亲自带路,“娘娘,三殿下,陛下吩咐奴才们来伺候……” “您二位跟奴才走吧。” 下得船来,坐上马车,路九德屁颠屁颠地来了。 傅含璎掀车帘,认准他的脸瞅了两眼,目光扫过他身后,见跟着他的一群太监和侍卫,果然是常在御前见的那些,便点头笑道:“麻烦路公公了。” “不敢不敢,奴才应该的。”路九德应声,骑马引在车前。 马车缓缓前行。 如意掀着车帘,拍着胸膛嘘出口气,小小声道:“我的天啊,总算是解脱了,再不用飘在河里。” 如兰默默点头,替主子倒了杯茶。 傅含璎接过,小口抿着。 一旁,小文安奄奄撅嘴,软呼呼,胖敦敦的小手,拉着傅含璎的衣摆,可怜兮兮地问,“母妃,是到了可以跑跑跳跳的地方吗?” “有大屋子住,大院子跑吗?” “安安不要住船上了,昏昏的,难受~” “嘤嘤嘤。” 第193章 安安臭臭的 小文安身体健康,活泼开朗,先天生的壮,后天养得更壮,南巡路上,又是车马劳顿,又是水路繁繁,就连傅含璎都有几日感觉到不舒服,找太医开了点药呢。 但是人家小文安,那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连咳嗽都没得一声儿。 就是…… 有点晕船。 到是不严重,没又吐又拉的,就是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太医给开了不少偏方,什么抹蒜水,放花椒~ 也不知道哪个管用了,后来到是不晕了,就是整个孩子,天天散发刺鼻的味道。 小文安又是个爱美爱洁的,分外受不了,偏偏又很懂事,知道御驾需要走水路,他哭闹不休,为难的只有父皇和母妃,因此就强忍着,从不表达出来。 只会偷偷摸摸,在背人的地方,悄悄难过一下。 如意瞅见过他瘪瘪嘴,抹眼泪儿。 心疼得都不行了。 “三殿下,不难过了啊,咱们马上就到地方了,夏州盖的有行宫,是先帝那会儿就建的,说得修得特别漂亮,我问过路公公,陛下给咱们圈出了好大的院子。” “别说跑跑跳跳了,行宫还有跑马场呢。” “到时候,陛下不忙了,请他带你骑马,可好玩了~” “真的吗?那安安想先洗澡可以吗?身上都臭臭的了。”小文安歪了歪头。 “自然是能洗的,这边有温泉,找个池子先泡一泡。”如意又说。 小文安闻言,露出甜甜的笑来。 大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 傅含璎见状没忍住,把儿子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 小文安扭动身体,小声嚷着,“放开我啦,母妃,不要抱,我臭臭的……” “我们文安才不臭呢,母妃最喜欢文安了。”傅含璎逗他。 “文安也喜欢母妃,但是,但是,我就是臭臭哒。”小文安被母妃哄得嘴角翘起,控制不住的开心,但又不能忘记自己很臭这个事实。 整个孩子,又笑又瘪瘪嘴儿。 如意和如兰开始偷笑。 一行后妃和宫人的车队,也到了夏州城,御林军在前方引路,又有人声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些,快些~” 傅含璎明显感觉到马车的行进速度变快了,也变颠了,小文安人小身子轻,被颠的都有点坐不稳,整个人开始晃儿。 傅含璎赶紧搂住他,又让如意掀开车帘,几人往外看,就见车队已经来到了夏州城城门前,因是御驾的队伍,府台就封了城门,平民百姓们,不拘是马车,还是人全被挡在路两边了。 夏州城是夏州最繁华的城池,每日来往人流不计其数,如今往外一看,百姓们真是一群群,一行行,有真来办事的,也有来‘瞻仰’贵主子的。 只是这些百姓,都被御林军们给拦住了。 笔直的官道,御林军三步一岗,五步一硝,身披盔甲,手握厉刃,日光下,兵器上的雪刃寒光点点,任谁都不敢上前。 傅含璎等人的队车,以及跟在车后头,用脚丈量大地的粗使宫人们,就在御林军的注视保护下进城。 那速度相当快了。 马夫扬鞭抽马的声音,都带着哨响儿。 后面粗使宫人也是一溜儿小跑。 路九德骑马凑到傅含璎车前,高声道:“娘娘,万岁爷昨儿下了命,不能太耽误百姓进出,车队要用最快速度进城。” “您稍微忍忍。” 傅含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微微点头,她抱好孩子,如意和如兰护着易碎的瓷器,她的马车很快进了城。 毕竟…… 身为贵嫔,她在后妃宫人的车队里一马当先,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个,进城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就繁华多了,应该是元昭帝有旨,车队进城,没太影响城里百姓们的生活,街道边的商铺都开着门,只是来来往往的百姓们,被驱赶到了别处。 但待得车队过去,他们自会回来。 御驾嘛,一生中难得遇见一回,百姓们的日子,还是要平平常常的过。 前世今生,傅含璎都很少出宫,尤其是南巡这么耗尽体力的活儿,前世她一次都没跟过,如今透过车窗看着,真是处处都新鲜,哪怕路边没有行人,她都舍不得放下帘子。 就这么一路,她看到了行宫,入目,又成了熟悉的雕梁画栋,风景如画,她顿时没了心情,把车帘放下了。 车队无声前行,除了马嘶甩鞭声,就剩下御林们来来回回奔跑,盔甲摩擦的声音。 很快,马车停下了。 路九德上前扶她,口称,“娘娘,咱们进行宫了,再往里就是园子,马车不能进了,奴才准备了轿子,您和三殿下上轿吧。” 傅含璎点头又问,“梅嫔她们呢?” 她是此番南巡的嫔妃主事,自然要问得。 路九德就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有了安排,自有人去伺候几位娘娘和小主。” 傅含璎初来乍到,身边没人,也就是白问一句,闻言抱起小文安上轿,路九德带着侍卫们领路,粗使太监抬着傅含璎的行李箱子跟着。 至于如意和如兰,早早跟引路太监,抄着进道儿去前面院子布置了。 轿子走得挺慢,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了地方,傅含璎下轿抬头,就见清雅幽宛的小院门楣上,挂着个牌子,名曰:‘清风徐来’。 路九德凑上前,笑眯眯地道:“娘娘,昨儿陛下进了行宫,就亲自吩咐人把这院子收拾出来,特意给您准备的。” “屋里的摆设,都是万岁爷挑的,您进去歇歇。” 傅含璎点头。 这会儿,如意从院里跑出来,引着傅含璎进院,彼时,院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傅含璎常用的摇椅,摆件、甚至是瓶子茶杯,衣裳被套,包括床帘等物,都已经挂好铺妥,如兰早早烧下了水,伺候她和小文安洗漱。 小文安狠狠泡澡,皮都泡皱了,那身花椒大蒜味儿终于没了。 傅含璎同样洗去一身疲惫。 母子俩换好衣裳,又让宫人把头发绞干,便手拉着手,兴致勃勃地逛起园子来。 第194章 嘤嘤嘤 夏州行宫是先帝在时建的,相较元昭帝,先帝的行事作风要奢侈的多,是个爱享乐的帝王,于是,行宫建得极是华美宽阔。 ‘清风徐来’面积很大,布景也是极美的,粉墙绿瓦外,种着一片竹林,千百翠竹遮映,入院是曲折游廊,阶下都是石子辅成的路,里面有竹楼三座,明舍四间,转过房子则是后院,有着几株两人合抱的樱花树。 又有大团梨花和芭蕉,有一处小泉圈着树木和梨花地,绕院而流,直通到前院外的竹林里。 泉水婉流,龙吟细细,竹影森林,清幽雅致。 “这里是先帝南巡时,德太妃爱住的地方,离陛下所居的‘梦溪苑’最近了,您看看,穿过竹林往前几百米,就是‘梦溪苑’的后门。” “陛下给您备了‘梦溪苑’后门的钥匙,又有令牌,您想过去,随时都成。” 路九德笑着说,把令牌和钥匙递上来。 傅含璎吩咐如意收了,又问路九德,“万岁爷呢?如今在哪儿?” 路九德也不知道。 他今日一直忙活着傅含璎这边的事儿了,闻言赶紧派人去问,只是,小太监都没走呢,元昭帝跟前的御林军首领就来了。 傅含璎忙让他进来。 御林军首领就站到院门口,也不进来,低头小声道:“贵嫔娘娘,万岁爷吩咐属下来传,今晚有政务,要留在城外,就不回来了。” “娘娘您不用担忧。” “行宫后院一应宫务管理,都由娘娘做主,一会儿,会行宫总管把名册等物送来了,娘娘派人查收即可。” “另外,从宫里带来的御膳房厨师们,已经到了,也顺利入驻行宫厨房,娘娘和三殿下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这些日子沿路奔波辛苦,莫要亏着自己……” 以上,全是元昭帝的御旨。 傅含璎和小文安面面相觑。 片刻! “母妃,你没亏着自己呀,你都胖啦!!”小文安身为小朋友,聪明归聪明,本质是诚实的。 傅含璎:…… 坐船舱里缺少运动,她的确是胖了好几斤,但…… “你瘦了。” “花椒大蒜都掩入味儿了。” 傅含璎安静地‘攻击’儿子。 小文安小胖脸儿一变,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扁了,他抬起小胖胳膊,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真的嘛?真的嘛?” “真的腌入味了嘛,我没有闻到呀,明明泡了那久的,安安皮肤都变皱了,味道没有洗掉嘛?” “不要啊,嘤嘤嘤,安安不想以后都臭臭的。” 有点小洁症的三殿下崩溃了。 “娘娘。”如意不赞同地横了自家姑娘一眼,“你怎么能这么逗三殿下?”说罢,又上前弯腰,想把小文安抱起来。 小文安撅着小嘴躲开了。 他抱着胖胖的自己,无限悲伤地说:“如意姨姨不要抱,我臭臭的。” “臭臭的~~” “一直臭臭的,呜呜呜~” “没有没有没有,三殿下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臭臭的,我们三殿下最香了,你别听你母妃的,她逗你玩呢!”如意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哄他。 小文安歪了歪头,眼里全是期盼,“真的嘛?” “如意姨姨,安安真的没腌入味吗?” “当然没有,不信的话,三殿下自己闻闻,你身上都是花露的味道啊,特别香。”如意连声。 小文安被安抚了,抬起小胖手凑到鼻子面前,认真地闻了闻,果然只有玫瑰花露的香甜味儿,瞬间,他把指责的目光投向母妃。 傅含璎毫不内疚,一眼都没看儿子,只是盯着御林军首领问他,“陛下昨天就入驻行宫了,事情还没处理完了?” “怎么今晚要住城外?” “是出了什么事儿?” “回娘娘,陛下要接见大儒官员,各有要务需办,于行宫里不方便。”御林军首领回,没具体说,是哪里不方便。 傅含璎也没细问,反而道:“那陛下什么时候能回行宫?” “要三天之后。” “这么久?”傅含璎拧了拧眉,没在说说什么,而是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歇着去吧,这一天也够忙的了。” 如兰听见,赶紧送上香包。 这是打赏。 “谢娘娘恩典。”御林军首领接下,恭敬告退,傅含璎转头对如意说:“你领着如兰和季元白,让行宫的人快点把账本和名册送过来。” “再派人去梅嫔她们那里,看她们安置好没了?一尽家具和膳食等物,是否齐全?” “还有,主子们的膳食先不急着做,让随行而来的宫人太监,还有侍卫们吃上饭,再让太医们辛苦一下,替他们熬些防中暑湿热,清热解毒的汤药,让宫人们都喝上。” 南方湿热,气候跟京城大不相同,且蚊虫蛇蚁又多,宫人们一路南行,虽然没有生过大病,但水土不服的却不少,大多也都是强忍着。 如今到了地方,傅含璎怕他们松懈下来,反而集中病了,就要提前预防,汤药用上,再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 应该能缓过来不少。 至于嫔妃们和她们的贴身心腹,倒不用多管,这些人都是一路被伺候过来的,反而没事。 如意懂得自家姑娘的心思,赶紧应下,自去派人做事。 傅含璎一行人顺利地安顿下来,宫人们忙忙碌碌,太监们搬搬抬抬,如意来来往往,直到天色傍晚,总算有了时间。 膳房也把晚膳送过来了。 别说,有了正经厨房和新鲜菜肉的膳食,的确是比路途里做得香得多,傅含璎喝着鸡肉粥,又吃了几个奶香小馒头之后,整个人出了身汗后,带着孩子坐到竹林里乘凉消食。 看着绿竹随风摆动,听着竹叶簌簌作响。 感觉心情都好了很多。 傅含璎一边喝着茶水,慢慢吃点心,一边看着小文安迈着胖胖的小腿儿,在林子里跑闹,不知道追逐着什么蝴蝶小虫儿,她的唇边勾笑,不由自主地想起,远在城外,不晓得干什么呢的元昭帝。 不知他是不是这么悠闲啊! 第195章 血流成河 城外,元昭帝正在宴请几位南方大儒,以及各州官员们。 今日一整天,他都没回行宫,甚至没进城,一直巡视来着。 夏州城外有一主道河流,名为清宴河,是贯穿南方五州的主要水脉,拦其汇流的水坝,正在夏州城附近。 元昭帝一直巡河来着,舍弃轿子和马车,一路骑着快马,身边再带上几队全副披挂的御林军,他带着官员们沿河那通儿跑啊。 真是汗流浃背,大腿里子通红,直到天色傍晚,才算是扎下营来。 官员和大儒们各自去歇息。 元昭帝回到帐篷里,他身边的小太监程元良,赶紧捧了果子汁过来给陛下解渴,又吩咐下人备膳。 程元良,正是路九德的小徒弟,也在御前伺候,只是往日有他师傅路九德,以及大师兄季元白‘珠玉在前’,他在元昭帝面前,也就是端端茶水,摆摆膳食,跑跑腿儿,传传话什么的。 一般二般露脸的活儿,都轮不着他。 他师傅和师兄就包圆儿了。 身为太监,又是御前的,谁不想往万岁爷跟前凑,露脸得势,外出也被叫声‘爷爷,哥哥’的,往日怕被师傅和师兄排挤,程元良不敢往元昭帝跟前凑,如今,那两位都被万岁爷派出去伺候宝娘娘了。 那就该轮着他了啊!! 宝娘娘,贵嫔主子,您可真是奴才的指路明灯,奴才未来的前程,全都靠您了。 您可千万要一直得宠,宠到万岁爷去哪儿都不放心您,把师傅和师兄全派给您使唤,奴才就能独霸御前。 您放心,奴才肯定替您说好话儿,咱们一主一仆,一里一外,把万岁爷拢得密不透风,这么大块‘龙肉’,除了咱们,谁都别想沾边儿。 程元良笑得像吃了蜜蜂屎一样,甜的发腻,他伺候元昭帝喝了果汁,又把提膳太监踢出去,自个儿捧着大食盒子,亲自摆了桌儿。 只是外出行走,再是用心,也没有行宫用的丰盛,程元良使出浑身懈数,就差扎进御厨脑子里,替他做饭了,端来的膳食,依然是简简单单的牛肉锅子和热气腾腾的饼。 “万岁爷,您用膳吧。”他小声。 幸好元昭帝也不讲究精致,对他来说,有肉就行了,他也没用碗,直接吩咐人把锅子放到面前,就着锅吃。 一口肉,一口饼,一口汤,吃的那叫个香。 用完膳后,又叫来太医,给他那腿擦了药,再吩咐太监端盆热水来。 出门在外,泡澡是不能够了,擦擦总成的。 “朕自己来,你们不用伺候了,去用膳吧。”元昭帝吩咐。 程元良依依不舍,却又不敢违背圣命,慢吞吞走出帐篷。 元昭帝坐在椅子里,把龙袍解开,边擦边想:南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只是水坝有些地方,看得出来年久失修,南方多涝,万一发水,就是隐患。 不知是哪些不要脸的官儿,连修河款都敢贪。 还是杀的不够。 这回南巡,给自己订个目标好了,杀够一百个贪官?嗯,是不是有点多了,凑不够的话,把那几个话里话外,笑话他胡人血统的大儒添进去好了!! 真是念书念傻了,大夏是他的天下啊,居然敢嘲笑他? 背地里就算了,竟然当着他的面儿说,真是不怕死,哼哼哼,引经据典,那么婉转隐约,当朕听不出来啊? 朕也是打小进御书房,学富五车的好吗!! 朕不是文盲。 性格敏感,格外记恨的皇帝,对那几个偷偷摸摸骂他的大儒怨念很深,偏偏身边又没有跟他一块儿骂人的,心里极是遗憾。 他幽幽一叹,“唉,有点烦了,快点把人杀了,回行宫去吧,想含璎了……” 她一定能理解朕。 然后跟朕一块儿骂那些大儒。 —— 元昭帝心情不好。 于是…… 后果也很差。 正所谓:帝王一怒,伏尸千里,元昭帝勉强算个明君——虽然心眼小,脾气差,爱记仇,又难伺候。 但起码,他不乱杀无辜。 没在国事上得罪他的人,只会被他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而已,但那些实证了,的确是贪污修河银款的官儿。 都没等天亮啊。 当天夜里,月亮没过树梢儿,元昭帝刚把锅子吃完,御林军就已经直接扎到他们的帐篷面前,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当场抓住,念了十八条大罪…… 大罪的重点就是:朕的银子,你们也敢贪?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既然你们不要命,朕就决定替你们收了。 元昭帝派出的御林军,一个夜晚的功夫,砍了十八颗人头,其中,三品大员占了六颗,余者也皆是一州一府的主要官员。 情况严重,贪的多的,甚至安排了全套抄家…… 次日,已经察觉夜里异样的‘幸存’官员和曾经有意无意讽刺元昭帝‘胡杂儿’的大儒们,面对血淋淋的营地,三魂吓没了两魂半。 都不敢跟着他巡河了。 走在水坝上,腿肚子直打转儿,有几个胆子格外小的,被元昭帝的虎目扫过一下,居然双股颤颤,眼睛一翻,直接摔进水里。 差点没淹死。 一夜之间连杀十八官,又抄了九家,其中六家流放三千里,三族给披甲人为奴,夏州城可谓血流成河,夏州,哦,应该是整个南方起码二十年没发生过,这么严重的案子。 也真是元昭帝下手够快,谁都没想到他会当夜发难,连第二天都等不了,身边带的御林军也足够多。 要知道,狗急跳墙,人急拼命。 他这个搞法,一个闹不好,都容易被‘刺杀’。 但十八个贪官的脑袋,九户家破人亡的事实,吓坏了南方官儿们,又兼元昭帝杀的都是领头人,杀完后,又飞快从原籍提拔了副官填充位置,暂‘代’职位,众新任的‘代大员们’忙着接收死鬼上司的旧部势力,以及,怎么讨好陛下,以求撤掉自己头上那个‘代’字。 到没人有心思刺驾,做那九族尽诛,十恶不赦之事。 元昭帝的三日巡河,巡得真是‘尽善尽美’。 血流成河。 第196章 追差道了 三天时间一转而逝,元昭帝巡河(杀人)成功。 该做的都做了,巴掌扇得狠狠的,牙都给南方官员们打掉半口,伸量伸量,该给甜枣儿了,他就在没追究别的,‘老老实实’地回行宫‘休息’去了。 随行他的南方官员和大儒们,长长嘘出口气。 浑身上下,汗流得像水洗般。 衣服都透了。 “微臣等人,恭送陛下。” 他们像送‘天上杀神’般,毕恭毕敬地把元昭帝送离水坝。 元昭帝坐上龙车,慢慢悠悠地回到行宫,进得行宫大门,路九德早早得到消息,侍在门口等着,另外,还有嫔妃们…… 梅嫔打头,柔贵人、白小仪、林采女殿后,四个跪在行宫门口。 跪迎陛下回宫。 哦,洪充容没来,她禁着足呢。 傅含璎也没来,跪迎的事是梅嫔建议的,根本没通知她。 元昭帝端坐龙车,虎目垂下,瞧着烈日里跪着的几个柔弱女子,晒得面红耳赤,汗流满面,不由狠狠拧眉,沉声道:“简直是胡闹!!” “路九德,让她们回去。” 大热天的跪门口干什么?他的帝王威严,需要几个小女子跪迎来体现吗?还是说她们要用此来表达真情? 六月南方的烈火日,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听路九德说,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她们是真不怕死啊! 南巡路上,又是坐车,又是坐船,一个多月的功夫,没累病她们,好不容量到行宫了跪死几个? “都滚回去。” 他斥声。 随后,吩咐大力太监‘起驾’。 人家根本没有逗留。 路九德赶紧去‘请’各位娘娘小主儿们‘散了’。 “梅娘娘,三位小主,陛下有旨,您几位快回去吧,陛下有要务,领了您几位的心意了。” 梅嫔仰面,依然跪着,没有动弹。 她的面容很红,神情很冷。 红——是跪了太久,太阳晒的。 冷——是她如此有情义,烈郎居然没下轿,亲自搀扶她起来,去到她院里,跟她重修旧情,反而只是远远看她一眼就起驾了。 她心里冷。 烈郎,负她的真情啊。 梅嫔不动。 白小仪和林采女见她如此也不敢随意起来,实是在她们两个分位太低,进行宫后,就跟梅嫔分到了一个院里。 人家是主位娘娘,她们是‘小小碎催’,哪敢先人家而起啊? 跪着吧。 两人头昏眼花。 到是柔贵人,抿了抿唇,把心一横,虚弱地说了句,“妾谢陛下圣恩,妾先告退了。” 说罢,踉跄起身。 贴身宫女盼儿见状,赶紧扶住她的胳膊。 柔贵人把半身重量都倚在盼儿身上,虚弱的冲路九德欠了欠身,“多劳公公了。” “不敢当,柔小主请。”路九德恭腰。 柔贵人又向梅嫔弯了弯膝盖,旋即,在没顾得什么,转身就走。 她倒不是真的想得罪梅嫔,无论如何,她的儿子还在梅嫔屋里养着,回宫后,她自己也要住回宣和宫后殿,受梅嫔管辖,按理,她该听梅嫔的话,不该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惹梅嫔不高兴。 道理,她都懂。 但,她也是真的做不到了。 她快要被晒死了!! 身为女子,生产这档子事儿,是真的很伤身体,她生二皇子时难产,导致二皇子天先不足,后天养不回来,身子瘦弱,脑子也不如弟弟机灵。 小文安三岁,那小脑瓜灵得不行,小嘴也巴巴的,见人说人见,见鬼说鬼话,见父皇说好话,字都认了两千个,能读会写。 二皇子,刚把话说利落,十位的算术,都要掰手指头。 早产之危,让二皇子发育得这么不完全,母体又能好到哪去了? 毕竟,孕期受重疮,伤的不止是孩子,更是母亲啊。 柔贵人进宫前身体是很好的,可生过二皇子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一日千里,太医院御医开的药补,一日不落地喝,足足三年都没补回来。 她底子很虚。 平时日,宫里稍稍有什么病症,她肯定第一个招上,得了又很难好,就像这回南巡,嫔妃下人,皇子太监,没哪个得过病,只有她,贵嫔娘娘体恤她,派了太医专门看她,一天两次把脉,她都差点拉肚子拉死…… 如今,烈日下一跪小一个时辰,她身体是真受不住了,再不走就要当场吐出来,让别人品鉴一下,她早膳吃的什么了! 韭菜馅儿的包子,那玩意儿吐出来很‘味’儿啊。 万一薰着陛下,罪过可比不给梅嫔脸大。 柔贵人挟着盼儿,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梅嫔一双清冷妙目,凝视她的背影,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她喃喃道:“好啊,含璎,你的‘狗’都敢看不起我!!” “你且等着。” 她猛然起身,理都没理路九德,甩袖而走。 腰背挺得笔直。 白小仪和林采女就感觉一股冷风从面前刮过,旋即,是手指上的一阵剧痛,却原来,是梅嫔愤愤离开时,居然踩着她们的手背过去了。 两人疼得眼皮直跳,却不敢喊出声来,只能闷哼,捧着手用嘴吹气儿。 痛得眼眶都红了。 路九德拧了拧眉,看着两个哭丧脸儿的小主,心里直叹,就温声吩咐,“小瓜子,小李子,你们着人送两位小主回去。” “一路伺候着,莫要让人冲撞了。” “是。”他身后人群里,出来两个眉清目秀,看着就机灵的小太监,扬着笑脸,快步走到白小仪和林采女跟前,恭身道:“两位小主请~” “奴才们伺候您……” “多谢路总管。”白小仪和林采女也领情,感激地向路九德点头,旋即,又笑着对小太监说:“劳烦两位小公公了。” “不敢不敢,都是奴才们应该的。” 两个小公公忙道,随后,便抬起胳膊,让白小仪和林采女搭上借力。 她们也走了。 路九德左右看看,在无意外,紧赶慢赶地往前跑去追御驾,他是冲着‘梦溪苑’去了,谁知,追到半道,季元白气喘吁吁跑来了,急慌慌跟他喊,“师傅师傅,错了错了,陛下去‘清风徐来’找宝娘娘了。” “您别追了,追岔道了。” 第197章 二皇子病了 季元白一路风驰电掣,跑来通知师傅。 幸好也赶上了。 “啊?陛下真是,真是……” 自己宫里都不去,有点功夫就要跑去看宝娘娘啊! 路九德啧啧两声,赶紧调转身形,一路追到‘清风徐来’,彼时,元昭帝早就被傅含璎接进院里,从上到下洗刷一遍,又按到里间去泡脚了。 路九德进屋的时候,就听见自家陛下嘶嘶抽气的声音,以及,浓烈的药味儿。 嘿,陛下巡了三天的河,又泡水又湿热的,确实是该好好泡脚儿,去去湿气了。 路九德悄无声息地进屋,找了个不明显的地方‘戳’着,随时等待陛下吩咐。 外间,傅含璎掀帘子进来,就见元昭帝坐在贵妃榻里,裤腿卷到大腿根儿,两条粗壮的腿,泡在齐膝深的药桶里。 桶盖掀着。 她拧眉,上前弯腰把桶盖捡起,直接盖住,“陛下,水散了热,药性就不好了。” “太闷了啊。”元昭帝瘪瘪嘴,不太高兴地嘟囔。 他是壮年男子,阳气本就足,又爱吃肉,火气很重,极不适应南方的湿热之气,来了之后,恨不得一天十个时辰,都泡在冰水里头。 哪耐烦泡脚养生啊? “那也要保养身体,刚刚太医给你诊脉,是不是说你湿气重了?”傅含璎沉声,看元昭帝嘟起来的脸,竟有三分像小文安,她没忍住弯起眉眼,伸手揉着元昭帝的脑袋,温声道:“陛下,你要听话,要不然日后要受罪的。” “哼,把朕当成小文安哄了吗?”元昭帝不满地晃了晃头,嘴里不高兴,心里却很是受用。 性格那么敏感的皇帝,怎会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关心和在意呢? 他老老实实地泡了一刻钟的药水,穿上宝贝含璎准备的舒适衣裳,埋头躺进贵妃榻里,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巡河三天,又是杀人、又是抄家,又要提防警惕,日夜辛劳,还挺耗心血的。 元昭帝的确很累。 “娘娘,膳食都备好了,现下?” 要怎么办? 膳房那边儿,就要往过端了! 如意见元昭帝睡得香,不敢打扰,小声询问。 傅含璎垂眸看他一眼,见他睡颜都掩不住疲惫,多少有些心疼,挥手叫如意,“你们先用吧,再叫膳房备着火,什么时候陛下醒了再做。” “是。”如意应下。 傅含璎点头挥手。 屋里的宫人们,包括路九德都悄声退下,守着门户。 傅含璎靠坐在贵妃榻里,身子挨着元昭帝,随手拿起本游记,一边看着,一边用小扇子替他扇风,扇着扇着,自个儿也困了。 就挨着他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下,元昭帝醒来时,就觉得浑身清爽无比,哪哪都热乎乎,懒洋洋的,而那热源…… 宝贝含璎埋首在他怀里,睡得又香又甜,丰润的脸蛋红扑扑,弯弯的大眼睛阖着,浓密睫毛在眼睑下形成像扇子般的阴影。 她身侧有个绣小猫扑蝶花样儿的团扇。 元昭帝想起入睡时,隐约吹来的徐徐清风,心里大为动容,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 傅含璎的睫毛微微煽动。 她醒了。 “在睡会吗?”元昭帝没动,只抱着她问。 傅含璎揉了揉眼睛,小小打了个哈欠,搂着他脖子回:“别了,你回来后还没用膳呢。” “吃点东西在睡吧,否则,明儿胃里该难受了。” 元昭帝眉眼温柔地笑应。 两人起身,傅含璎唤人进来,服侍他们稍稍洗漱,膳房便送了膳食过来,因着元昭帝有些上火,傅含璎就吩咐晚膳要清淡些。 膳房清蒸了条海鱼,又用虾仁炒的时蔬,另有宫保鸡丁、时蔬牛肉卷,香菇豆腐汤,配上红枣山药小米粥和奶馒头。 另有十个咸鸭蛋黄儿,都腌得油汪汪,绵沙沙的,刚好配粥和馒头。 元昭帝在别的地方吃‘草’,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了宝贝含璎这儿,到是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香什么。 他拿着馒头,夹着咸鸭蛋黄儿吃。 傅含璎陪着他。 间隙,小文安知道父皇醒了,也‘哒哒哒’地跑过来,跟他说些童言童语的话。 “……父皇父皇,行宫好大啊,竹林里有小鸟,还有猪,黑黑的,胖胖的,安安追了好久都没追上,还是季公公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都放在笼子里,会哼哼唧唧的,还吃了好多的竹子~” “好可爱,父皇,安安可以养猪咩?” 他满眼期盼地问。 大眼睛忽扇忽扇的。 元昭帝嘴里有馒头,不好开口呢,傅含璎已经拧起了眉,“猪?文安,你要养猪?” “竹林里哪来的猪?” 她懵了。 元昭帝忙狠嚼几口,把饲养咽下,“应该是竹鼠吧,吃竹子的东西,到也算干净,想养是无妨,但要小心,别被咬了,到底是鼠类,牙齿厉害。” 一旁,被皇帝抢了话的季元白,赶紧陪笑解释,“回娘娘的话,陛下说得对,奴才们下午抓的,确实是竹鼠,都收拾干净了,绝不会伤着小主子的。” “哦~”傅含璎点头。 她知道竹鼠——从医书上。 民间偏方,多用竹鼠毛来治小儿疮积病和痘麻病,竹鼠牙也能祛风解毒,治疗小儿破伤风,肉也有用,全身都是宝。 “你小心些,喜欢归喜欢,不许上手逗弄。”她叮嘱儿子。 小文安自然听话,他趴到元昭帝腿上,仰着小脸儿道:“父皇,安安昨天抓到鼠鼠的时候,到杏花菀找二哥了,想跟他一块儿看,但是梅娘娘说,二哥生病了,不许我见他。” “我问梅娘娘,二哥是什么病?太医诊没诊过,梅娘娘都不理我的,还把我赶走了!” “文平病了?”元昭帝皱眉,目光看向傅含璎。 傅含璎愕然,“没人来禀告啊?” 后宫里她是主事,二皇子病了,不拘是梅嫔,还是伺候他的管事奶嬷嬷,都该来禀一声儿,哪怕是她们请太医诊脉,都该让她知道。 “有信吗?” 她问如意。 如意也是懵的,茫然摇头。 “陛下,娘娘~~” “没有啊~” 第198章 我敢不敢?你没长眼睛? 二皇子出生时身体不好,的确是爱生病,只是后来,皇宫里人参肉桂,太医环绕地养着,哪怕梅嫔爱面子,不愿意风传出养子孱弱的消息,刻意少见太医,但柔贵人心疼儿子,手里攒些银子,都送到太医院去了,又能拉下脸来求傅含璎。 二皇子那里是三日一回平安脉,半月一调方子,他的情况已经很了很多。 除了不太聪明,脑子发育的仿佛差些外,其余的,跟正常孩子差不多,甚至更壮些,毕竟,这回南巡,又是山路又是水路,走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哪里不舒服。 “怎么进了行宫,反而病了?”傅含璎拧眉,心里瞬间提防起来,她可没忘了行船时,梅嫔和洪充容的秘密见面…… 那两位,一个心高,一个气傲,又都对她恶意满满。 谁知道凑到一块儿,会憋出什么妖娥子? “我昨日还见了柔贵人,没听她说二皇子病了啊?” “是什么病?” “去问问。” 她吩咐。 元昭帝也把目光投过来。 路九德心里明白了,赶紧应声出屋,薅过小徒弟程元良一通吩咐。 程元良点头哈腰,脚下抹油般跑出‘清风徐来’,直奔梅嫔院里,郑重垂问,又赶紧跑回来禀告。 元昭帝和傅含璎听着,就是二皇子舟车劳顿,终于歇下了,身体有些受不住,又有南方气候湿热,两两夹攻,就浑身起疹子。 起得挺严重。 “头上脸上,还有身上都是。”程元良垂首立在帝妃面前,嘴角咧着,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他不恭敬,真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 二皇子的疹子起得太多了。 简直就是疹子上长了个孩子,整个人麻麻咧咧,皱皱巴巴的,看着都渗人。 “朕去看看文平。”元昭帝拧眉。 他…… 从小爹不疼养母不爱,没正经体会过父慈母爱是什么滋味,因此,哪怕膝下孩子不少了,也从来没正经学过怎么做‘父亲’,小文安跟他的‘父慈子孝’,全是孩子主动靠近! 说得直白些。 是小文安用他天生聪明和体贴入微,来主动俯就元昭帝,这才成就了父子之情。 但,他不会当父亲,不代表不在乎孩子,大皇子那种,咳咳,血脉‘疑似’不纯的除外,元昭帝对膝下几个孩子,都是很重视的。 他起身命人去传太医,随后,披上衣服就往外走,傅含璎见状,也跟了上去。 小文安歪了歪脑袋,想说跟着一块儿去探望二哥,但看父皇面容绷绷的,眉头拢起个包来,心里明白了,自己这会儿应该安静。 父皇心情不好。 于是,乖乖张开小手,让奶嬷嬷抱他,他小声道:“父皇,母妃,你们要替安安跟二哥问好,说等二哥病好了,安安带鼠鼠给他看。” “好,父皇知道了。”元昭帝露出个笑脸,摸了摸小文安的脑袋。 他带着傅含璎,坐上轿子很快来到‘杏花菀’,彼时,太医们也到了,元昭帝领着他们一块儿进院。 梅嫔出来接驾。 看见元昭帝的第一眼,她浑身的清冷,瞬间融化了,惯来挺直的腰背也柔软下来,眼里含着春意,莲步上前,“臣妾给陛下请安……”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眼里也只看见了元昭帝。 什么傅含璎?什么太医?什么宫婢太监们…… 眼尾都不带扫他们半下,就像不存在一样。 傅含璎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元昭帝虎着脸挥手,没叫梅嫔起身,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文平呢?朕听说他病了?”说罢,没有等梅嫔回话,而是转头吩咐太医,“尔等,进去诊脉。” “是。” 太医们应声。 梅嫔身侧,侍书急忙起身,替太医们引路。 元昭帝挽着傅含璎也欲进去。 这时,梅嫔突然起身,挡在他身前,义正辞严地道:“陛下请留步,臣妾有话说。” 元昭帝顿身。 傅含璎也被迫停下。 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梅嫔强忍难过,强迫自己不去看两人互相挽着的胳膊,和那几乎是浑然天成的亲昵,她心里默默念着! 快了!! 很快就结束了!! 含璎区区垂死之鸟,得意不了几天,且忍她,且忍她。 让她最后痛快几天,也算全了姐妹间的缘分。 梅嫔抿唇,拼命忽略着满腔恶意,不去看傅含璎,只把含情脉脉,又带着几分春怨的目光,凝向元昭帝,她关切道:“陛下,文平起了那么多的疹子,虽然看起来是水土不服,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什么会传人的病呢?” “南边湿热,气候异样,都是难免的事儿,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危堂,您是万圣之身,还是不要冒险来得好。” “妾会好好照顾文平,您快回去吧。” 她大义凛然。 一派全心护主。 元昭帝听得面相都变凶了,启唇想跟她说‘父子天性’,转念一想这位‘青梅竹马’的秉性,又觉得解释是多余的,干脆挥手,‘扒’地扔下一句,“不用你管。” 随后,大步走进屋里。 梅嫔清冷面容布满愕然,她莲步上前,想要再挡,然而,傅含璎仿佛不经意地随着元昭帝,往前一走,直接拦到她面前。 把她挡住了。 梅嫔拧眉,出声斥道:“含璎,你干什么?快走开。” 傅含璎放开元昭帝的胳膊,停留在原地,目光上下打量她,像是挑剔什么物件,又仿佛看着一个傻子。 她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太新奇的角度骂她,让她痛苦,于是…… “她没给本宫行礼,有违宫规,拉她出去跪半个时辰,略作惩罚。”傅含璎决定‘体罚’她。 毕竟,梅嫔思维清奇,骂她,她可能无动于衷,但人身都是肉长的,脑子在异样,肉身挨罚,该疼还是得疼。 跪半个时辰,能让她三、五内,走不了路。 “傅含璎,你敢!!”梅嫔惊声,万没想到,当着元昭帝的面,傅含璎居然也敢这么放肆。 “我敢不敢?你不会看吗?”傅含璎耸肩,略一招手。 如意和如兰兴冲冲上前,薅着她的胳膊,直接往外拖。 第199章 月夜来人 梅嫔是符合大夏审风范的‘美人’~ 清雅削瘦得像个小鸡崽儿似的。 如意和如兰是崇拜自家主子,万事向傅含璎看齐的贴身心腹。 她们丰腴、高大、强壮。 说得直白些,如意身高一六八,体重一百三,如兰身高一六二,体重一百二。 梅嫔…… 一米五五,七十二斤。 这两位薅梅嫔,简直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捏把拿,梅嫔使出浑身力气,连踢带踹,如意和如兰都巍然不动。 梅嫔凄厉地喊,“陛下,陛下救我,烈郎,你们,你们这些贱婢,放开我,傅含璎,傅含璎!!” 元昭帝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动静回身去看。 梅嫔被薅得三步两晃,头发都散下来了。 他拧了拧眉,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就看见他的宝贝含璎走上前。 ‘龙行虎步’,似笑非笑。 眉眼间那一抹凉,看得他心惊胆战的。 他赶紧别头,装作没看见。 一来,梅嫔见宝贝含璎时,举止不当,视若无睹,本就是她的错处,罚她无可厚非,哪怕跪半个时辰有些重了。 但…… 谁让她们姐俩有仇呢? 谁让梅嫔以往对不起含璎?又非要往人家枪口上撞呢? 那不是活该吗? 二来,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里话外,对文平的轻视溢于言表,母后曾言,梅嫔久久不孕,抑郁于心,养了文平会对他好,当个慈母,他去后殿看孩子时,文平也是穿得整整齐齐,早产的身子都养好不少。 他一直觉得,梅嫔是用心养孩子的。 结果…… 唉,元昭帝快步进屋。 梅嫔高声嚷着被拉走了,当然,也没拉多远,而是去了杏花菀外面,人来人往的石子路儿上。 如意一脚踹她膝弯儿。 直接踢跪下来了。 杏花菀是行宫最‘清雅古朴’的宫院,里里外外布置得仿佛南乡水乡,菀外面的小路,都不是整块青石板铺的,而是形状大小都不规则的鹅卵石。 那个玩意儿铺的路,看着是很有雅趣,可跪起来…… 呵呵。 梅嫔脸都绿了。 她挣扎着想起身。 如意命令如兰和季元白按着她肩膀,强行控制着她,又掐着腰,很是耀武扬威,‘小人得志’地训斥了她一顿。 “侍书,扶琴,你们,你们……”梅嫔疼得脸色发白,痛声喊叫着,想让‘四大婢女’来救她。 然而,院里…… 扶琴和侍书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甚至,侍书窜进二皇子的寝室,拿着沁湿的手帕,替他擦身上的疹子,解他的痒。 司棋说得对:主子是没有心肝的捂不热石头,伺候好二皇子,才是她们这些人的出路。 梅嫔的叫嚷没人回应,烈郎也狠心如此,完全不理她,她只好忍辱负重地跪着,如意见她不闹了,就把她留给如兰和季元白,前往院里去找主子。 元昭帝和傅含璎正坐在二皇子床前。 太医半跪阶下回禀。 二皇子的情况不算严重,就是浑身长疹子,具体原因,据太医估计,应该是对南方的水土,或者是某些物件敏感…… 说白了,就是过敏了。 然,具体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也真是查不出来,毕竟,北方人来南方,不适应的地方太多了,什么‘花花草草’‘虫虫蚁蚁’,太医还见过对南方窗户过敏的。 这上哪说理去? 太医没法给二皇子根治这个病,只能开些止痒败火的膏药,再让他少出屋,好吃好喝好休息,按太医的经验,只要身体底子好。 这些都不用怕的。 元昭帝拧眉听太医的结论,又细细看他们写的方子,甚至,亲自给二皇子把了下脉,看了他身上起的诊子。 他深深叹气。 皇帝又怎样呢?孩子生病了照样束手无策,他只能哄着文平吃些东西,抹好药,再温声哄他睡下。 一通折腾,天已经黑了。 月上树梢儿。 小文平睡得很熟了。 元昭帝放轻动作,小心揉了揉他的头发——脸上都是疹子,没法下手——他回身,扶住一直陪他的傅含璎,关切小声道:“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 “嗯。”傅含璎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杏花菀,元昭帝又叫来太医,叮嘱他们,“二殿下的疹子你们小心看着,若有变动,随时向朕禀告。” “是!”太医们应命。 元昭帝从怀里掏出个令牌,想说:拿着这个牌子,有权调动太医,也能随时来见朕,然而,举目四顾,一时不知道该给谁…… 梅嫔当然早就跪完鹅卵石,膝盖重伤,抹完药膏揉开后也不好走动,如今,知道烈郎要走了,正艰难踉跄着扒住门边儿,凄凄楚楚地看过来呢。 但,元昭帝觉得,令牌不该给她。 略微犹豫,他思量片刻,叮嘱路九德,“你去,把白小仪和林采女挪到别的院里,再把柔贵人请过来,让她就近照顾文平。” “这牌子给她吧。” “文平有异,让她随时来见朕。” 柔贵人是生母,怎么都能比梅嫔仔细些。 “是,陛下。”路九德领命退下。 帮着各位小主挪宫去了。 元昭帝挽着傅含璎的胳膊,转身离开。 他们身后,趴着门框的梅嫔,用一种‘郎心似铁’,‘负心如此’的眼神凝视,幽怨得几乎快滴出血来。 她看着元昭帝的背影,片刻,又转向傅含璎。 幽怨化成怨毒。 —— 元昭帝和傅含璎回‘清风徐来’休息去了。 白小仪和林采女得知可以从‘杏花菀’搬走,离‘梅主子’远远的,半个磕绊都没打,也是赶紧的搬家了。 柔贵人住了进来,如今,正在偏院里,彻夜照顾二皇子。 梅嫔坐在窗前,表情怔怔的,眉目清冷,脑海里却一遍一遍想着,傅含璎挽着烈郎的胳膊,两人相携而来,默契亲昵的样子。 突的,她狠狠把拳头握紧,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几乎快渗出血来。 她猛然起身,独自走出屋子,挥退想要跟上前的宫人,提着个灯笼踏上鹅卵石小路。 行宫里,御林军和游廊太监林立,哪怕夜色深了,也是严守岗位,梅嫔顺利进前,很快来到一处小巧,又颇显破旧的跟前,轻轻叩门。 第200章 千万小心 ‘叩叩叩’~ 夜色里,回响着空阔悠远的声音。 许久,许久…… 门里人像是被吵醒了,脚步由远而近,来至跟前,大门打开,半夏睡眼朦胧的脸露出来,“梅,梅嫔娘娘,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 大半夜的。 半夏看清来人,惊愕出声。 梅嫔不语,冷冷撇了她一眼,旋即越过她,直接走进院子。 彼时,洪充容也醒了,从内寝打开窗户,向外看来。 她的视线和梅嫔接触上。 四目相对。 睡意瞬间消失,洪充容几乎是狼狈地从屋里跑出来,连鞋儿都没穿。 “你,你怎么样了?”她虚声。 梅嫔淡漠看她,“二皇子已经开始‘病’了,拖上几日,便可以重症不治,下世去了。” “洪聘,我这边的诚意给到位了,你也该有动作了。” “我听说,太医过去了,陛下和宝贵嫔也有垂问,你真的行?”不会被治好吧。 洪充容深深吸气,稳定住瞬间的心惊。 她虽然禁足了,消息却是灵通的,南巡之前,姐姐为了‘大业’,把能调动的人手名单给了她,不拘太监宫女,连御前都有她的眼线。 这也是梅嫔一定要跟她合作的原因。 “你放心,我亲自来找你,自然是有把握的,太医治不好文平,哪怕治好了,我也能让他再犯病,而且是急症。” “转瞬即死。” 梅嫔冷声。 养了那孩子三年,就算不上心,也是足足一千多个日夜,就连柔贵人这个生母,都没有她了解那孩子。 文平对两种花过敏。 雪莲和魏紫。 而且,那种过敏很奇异,单对雪莲和魏紫,无论哪种都无防,只有两种花的花汁子混到一块儿才有用。 沾到哪里,哪里就起一片疹子。 喝进嘴里,喉咙也会肿大,完全喘不过气来。 这还是去年初,她身体不适,太医给她开了雪莲方,让她炖着喝,她又觉得屋里单调,从暖房要来魏紫,玩耍般揉弄到一块儿,淅出汁子。 她本想当花露用的,谁知不小心被二皇子打翻了,他身上沾了些,又抿到嘴里两滴,梅嫔气的不成,把瓶子拾起来,想往二皇子身上砸,结果…… 没等她动,二皇子就捂着嘴跪下了,身上沾着花汁的地方,起了一片疹子。 彼时,内寝只有他们两人,梅嫔下意识没喊,而是捏住二皇子看他的喉咙。 肿得不成样子。 二皇子喘不过气,脸都憋青了,但幸好,只有两滴花汁子进了他的嘴,没过多大会儿,他的情况就好了很多,只是疹子出得更厉害了。 梅嫔记下了这点,也没叫太医,反而用‘奶嬷嬷伺候不当,使二皇子衣物潮湿,身上生疹’为理由,狠罚了服侍二皇子的宫人们。 这回二皇子起疹子,也不是来南边不适应,而是梅嫔搞的鬼。 几滴花汁子滴进二皇子洗澡用的桶里,半刻钟后,他就成了‘疹子里的孩子’,至于要他猝死,就容易了。 梅嫔手里还有大半瓶花汁子,哄他喝下去,转瞬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儿。 “你准备吧,我会看准时机,直接动作。”她淡声。 洪充容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半夏抱着肩膀,戳在院子里,两眼呆滞。 她应该在车里,不应该在这里啊!! 她怎么不死在南巡的路上呢?那样好歹得个‘忠仆’名声,能保住家人,呜呜呜,她爹娘老子都在洪府为奴。 她,她也不敢出卖二小姐啊? 怎么办,怎么办? 半夏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心里却是泪流成河。 —— 时间飞快流过,二皇子的疹子,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好。 今儿抹好药败了些,好那么一会儿,明儿突地又发起不少,太医们愁眉苦脸,各种药都使尽了,也不见太大效果。 所幸,太医的药没治好病,却止了痒,二皇子的精神尚好,能吃能喝的。 元昭帝和傅含璎每天都来看看他,见他如此,多少放了些心,又问明了,他这个病症不传染,偶尔也会带小文安来。 小文安带着他的新宠物‘鼠鼠’。 二皇子居然很喜欢,凑到笼子跟前,跟小文安‘嘀嘀咕’,‘嘀嘀咕’了很久,小文安还答应他,等他好了,带他一块儿去竹林里抓‘鼠鼠’。 二皇子欣喜答应。 还找了时间,特意向傅含璎道谢。 “谢谢宝妃母来探望我~~” 小小的孩子,脸上依然出着疹子,却非常懂礼谦逊,声音也软软的。 傅含璎看着他的模样,心都有些软了,特意找来柔才人叮嘱,“手边缺什么,或有些物件少了,不拘分例,过来跟我说一声儿。” “如今一切都以二殿下的身体为重。” “多谢娘娘,妾懂了……”柔才人咽哽,感恩戴德。 如今,不晓得因为陛下御旨把她挪过来的,还是梅嫔嫌弃二皇子身上脸上疹太多,瞧着骇人,自从柔才人挪进杏花菀后,她居然没像往常那样禁止养子和生母接触,反而‘大方’的不得了,直接把二皇子的一切! 包括饮食起居,日常用药等等事务,全交了出去。 甚至晚上睡觉时,她都‘恩准’柔贵人陪着孩子。 而她自己,则是早晚过偏殿来瞧一瞧,抱一抱,偶尔抓过太医问问病情。 元昭帝和傅含璎来探望时,她会前来接驾陪伴,言辞神色间,依然不赞同元昭帝太靠近二皇子,但,不知是上回受了傅含璎的教训,知道怕了,还是太医断然,二皇子的疹子不会传染,她也在说难听的。 对此,柔贵人已经谢天谢地。 傅含璎却觉得有些奇怪,梅嫔,从来不是这么宽容的人…… 归到她名下的孩子,就算死了,尸体都该是她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让柔贵人接手,日夜陪伴?就算是元昭帝御旨让挪宫的,梅嫔那脾气,一天能让柔贵人看一回孩子,都算她心情好了。 结果,这么大方? 傅含璎觉出心惊,特意唤来柔贵人,叮嘱她谨慎,“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你千万小心就是了……” 第201章 姑娘,你有证据吗? 傅含璎认真警告了,柔贵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郑重记下。 她像个看守宝藏的‘恶龙’一样,几乎是不惜眼珠地守护着‘珍宝’…… 她的孩子。 就连梅嫔早晚来探望时,她都厚着脸皮,忍着训斥,像个柱子般站在屋里角落。 认真观察着。 对此,梅嫔觉得很烦,但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 柔贵人在注意,她能不睡觉吗? 二皇子就在她院里,杏花菀所有的宫仆都要听从她的命令,她想动手脚,完全是易如反掌。 不过,柔贵人的看护,终归是起了些作用的,梅嫔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倒是没在往二皇子身上抹花汁子。 离了过敏源,他浑身上下的疹子,开始见好了。 元昭帝终于放下心来,有功夫应付那些被他‘抄家灭门’吓破胆,过来求饶的官员们,这些人都在行宫外等了五、六天了。 元昭帝忙着挂心二皇子,无心理会他们。 如今,二皇子病好了…… “朕准备办个宫宴,一勺子把他们都见了,免得一个一个地浪费时间……” 毕竟,整个南边值得他亲自接见的,已经被他杀了大半,剩下那些,找个时间接见一番就是了,剩下那些‘小官儿’。 办个宴会,全当安抚。 “朕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不用等朕,早些休息吧。” 披上傅含璎给他系的披风,元昭帝温声叮嘱。 傅含璎颔首,“那陛下也别喝酒,这些日子,你为了二殿下的病,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已经很疲惫了,我准备找太医给你开点药,喝了酒解药性。” “不好!” “呃……”元昭帝一怔,虎目垂下来,显得委屈巴巴的,他问,“含璎,不喝行不行?” “朕没事!” “朕壮得像头牛!!” “牛不上火了吗?嘴里疼了好几天,今儿早上还因为不能吃辣子发脾气呢~”傅含璎抿唇,替他系紧腰带,嘴里敷衍地哄着,“陛下听话。” “我让太医在药里多放些糖,不苦的。” “放糖?” 那不是又苦又甜吗? 多恶心啊! 想象了一下药的味道,元昭帝缩了缩脖子,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朕不怕苦,也不会喝酒的,你放心好了。” 朕很听话。 说罢,又凑上前,对着宝贝含璎香喷喷,滑嫩嫩的脸亲了两口,这才眯了眯眼睛,像个懒洋洋的老虎般。 “路九德,起驾。” “是!” 外间,路九德领命,赶紧准备龙撵。 元昭帝迈大步出门,坐上车后,看着出来送他的傅含璎,关切道:“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别等着朕了。” “这几天,你跟朕一起看着文平,也是累着你了,等朕有空了,带你去夏州城玩玩。”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傅含璎冲他挥手。 元昭帝干的那些事儿,她已经知道了,把人家南边官儿杀得战战兢兢,如今,宫宴都开了,皇帝不来。 多吓人啊。 “好好好,那朕走了。”元昭帝笑言。 路九德挥手,御驾离开。 傅含璎目送轿撵转过拐角,看不见了,这才回到‘清风徐来’,进了屋,如意迎上前,笑吟吟地问,“娘娘,陛下走了,咱们也用膳吧。” 傅含璎点头应是,又问,“安安呢?” 如意先是吩咐如兰,叫人去提膳,又支使人摆桌儿,抽空回答,“三殿下晌儿跟二殿下玩‘耗子’去了,他们把‘耗子’放了,又拎着网去抓,追了一下午的功夫,累得不行,这会儿正睡觉呢。” “耗子?哦,竹鼠啊。” “给放了?”傅含璎柳眉拧起,一脸不能理解,她问,“放哪了?” 别是在‘清风徐来’里。 她不想半夜睡觉,‘耗子’趴床头儿。 傅含璎一阵恶寒。 如意看她抱着膀儿,肩也缩着,便明白她想什么了,赶紧道:“姑娘放心,我可没让‘耗子’进咱们屋儿一步,连院儿都不成。” “两位殿下是在竹林里追的。” “竹林?把竹鼠放到竹林里,那还能追回来了吗?”傅含璎怀疑。 如意两手一摊,失笑得回,“可不是没追回来吗?季公公给抓的三只竹鼠,全都跑没了,两位殿下找了一个多时辰,二殿下还哭鼻子了,咱们殿下一直劝来着,又叫侍卫新抓了几只。” “但是……” 她顿了顿,见傅含璎投过好奇的目光,就笑道:“咱们殿下啊,在二殿下面前一派稳重懂事的样儿,实际上回来之后,也偷偷摸摸掉了眼泪呢。” “说什么‘眼前的鼠鼠’,不是‘曾经的鼠鼠’,又说懂了道理,日后,没有万全把握,不在熟悉环境,就绝不把喜欢的东西,放到够不到的地方!” “奶嬷嬷说了,咱们殿下念了好几遍。” 那模样,瘪嘴弯眼的,可爱得不得了。 傅含璎也笑了,起身到偏殿看了看,果然,小文安侧躺在床上,小拳头握紧抵在嘴边,大眼睛闭着,委屈巴巴的神情,浮在圆胖胖的睡颜上。 跟刚刚的元昭帝神似。 “你们好好照顾着,等他醒了,再传些膳食,别让他饿着睡了。”她叮嘱。 几个奶嬷嬷连忙应答,“是,娘娘,奴婢们省得了。” 这时,正殿内膳食也送来了,傅含璎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她很快撸完晚膳,又把如意叫进里屋。 “我给你派点差事儿。” 她说。 如意好奇,“什么事?” 傅含璎又道:“我总觉得二皇子的病来得奇怪,路上没得,偏到这边得了,什么东西过敏也查不出来。” “自得病了后,他都不出杏花菀了,还一直不好,偏偏,咱们让柔贵人小心,一直盯着,没几天就好转了。” “还有梅嫔……” “我总觉得她逃不了责任。” 大概是对‘姐姐’的怨念太深了,宫里凡是出事儿,她就觉得是梅嫔干的,东西都是她弄坏的,狗都是她偷的。 没跑儿。 “这……有证据吗?”如意沉吟片刻,小声问。 傅含璎:…… 果然摇头,“没有,但我觉得跟她有关,所以……” 第202章 试试真花银子啊 “所以,如意,我的意思是,你想个办法,避开梅嫔和杏花宛的眼线,找侍书和扶琴‘聊聊’。” “多忠诚的心,主子不怜惜,都难免会冷,凡人谁不怕死啊?我看她俩离心离的差不多了。” “你去鼓动鼓动,看看她们想不想留条后路?” 傅含璎笑着挑眉。 如意抿唇,“娘娘,后路的意思是?” 咱们能给出多少好处啊? 我能许出多大的承诺? “你别不是,想把她们招进咱们正殿吧?” 虽然她和侍书、扶琴是一块长大,一个府里出来的,但昔日在傅府时,大姑娘是‘主子里的主子’,她家姑娘是‘主子的奴婢’,她这个‘奴婢’的奴婢,地位低得不行,大姑娘的‘四大婢女’使唤她,跟使唤‘碎催’似的。 后来进宫,她家姑娘也被大姑娘害得险死还生,如意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家姑娘被逼得假装流产,也忘不了姑娘被桑氏仗刑,拖回宫后,侍书高高在上鄙夷她家姑娘的模样…… 虽然她们假流产的计划成功了,没人戳破,没人知道,自家姑娘成了贵嫔娘娘,生了三皇子,跟陛下恩爱有加,她也成了宣和宫的掌事大姑娘,官拜内五品,比不少小主都体面,可,每隔三天五日,如意夜里总会梦见那时的场景~ 姑娘假流产失败,陛下查出来了,姑娘被杀了,她也被砍头。 姑娘曾经假流产的事被人知道了,梅嫔戳破这件事儿,陛下大怒,下旨废位,把姑娘打入冷宫,把三皇子抱给梅嫔养,她也被砍头。 姑娘曾经假流产的事泄露了,还是梅嫔给戳破了,陛下疼爱姑娘,不愿惩罚她,想要宽容,梅嫔向皇后和太后进言,那两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施压,陛下不敌放弃姑娘,姑娘被贬成了末等使唤女子,陛下亲自抚养三皇子。 她还是被砍头。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泄露那事儿,她总是被砍头的。 每每做这个梦,如意都要一身冷汗地醒来,心脏吓得直抽抽,对她来说,梅嫔和那四大宫婢都是恶人,哪怕梅嫔是个没心的主子,哪怕司棋残了,墨画死了,侍书和扶琴冷了心,看着挺凄惨的。 但,她们凄惨是因为跟错了人,眼下的可怜,敌不过昔日的恶劣。 如意身为宣和宫掌事姑姑,没利用权利刁难扶琴和侍书,已经是对她们最大的宽容,再多,就没了。 “姑娘,我绝不接受她们当我的同事!” 如意掐腰哼声。 万分郑重。 “我也没想招她们进来啊,小时候,那几个没少仗着梅嫔的势笑话咱们,我把她们弄到身边的,让她们伺候我,给我端茶倒水,洗衣烧火……” 傅含璎扬眉。 如意歪头。 端茶倒水~ 洗衣烧火~ 咦,那不是小宫女的话吗?哦,对哦,如果侍书和扶琴被‘收买’到正殿来,她们那身份肯定不能做姑姑的,得体面差使。 自然是当使唤宫女。 那不是在她当麾下做事?听她差谴了? 嘶,这么一想,居然有点心动了。 哦,不不不不,她不能被这点小惠小利打动,哪怕能使唤,可侍书扶琴那两张脸,天天在眼前晃也难受。 恶梦恐怕都要多做几个~ “姑娘不要她们啊?” 如意问。 傅含璎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已经幻想出了‘十万八千里’,笑着道:“自然不要的,但,她们要是能给出些有用的消息,日后二皇子回柔贵人身边时,我会出面,把她们分到二皇子那里伺候……” 柔贵人如今彻底投了她,她自然要替‘属下’谋福利。 二皇子不可能长长久久地养在梅嫔膝下,早晚有一天,她会把孩子‘要’回来,还给柔贵人。 到时,多要几个宫女也是无妨。 “……只看扶琴和侍书,懂不懂事吧。” 傅含璎淡淡一笑。 如意明白了,拿掌拍手,“姑娘放心,交给我吧。” “我来办。” “除非她们两个是吃了蜜蜂屎,死心榻地,不顾人家梅嫔不把她们当人看,非要跟着人家,否则,但凡她们有一点松动。” “我都能劝下来。” “只是……”如意顿声,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姑娘,“娘娘,扶琴和侍书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她们的娘老子和兄弟姐妹们,都在咱们府里当差,为了让她们忠心,老太太惯来宽待他们,如今,想让她们背主,怎么着也得安稳她们的后路。” 老太太要是捏住侍书和扶琴全家的性命,那样,别说梅嫔对她们无情,就是让她们吃屎,她们都不敢违背的。 更何况反叛了。 “无妨,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经是享‘儿女清福’的时候,傅家早就是夫人做主~” 傅夫人,已经投了她。 虽然她没接受,但,能利用为何不用呢? “我会写封信回去,把她们俩的家人都要出来……”傅含璎的话没说完,如意拍着胸膛,自信十足,“有了这个,你就放心,她们俩必投咱们。” 又不是只有梅嫔会用家人威胁。 “成,交给你了,另外,我还有个事儿……”傅含璎又道。 如意,“您说。” “梅嫔和洪充容走得近的事儿,你是知道的,船里一回,行宫一回,她们俩秘密见面,肯定是谋算了些什么,你想法子打听打听!”傅含璎道。 如意就拧眉,思量许久。 她说:“她俩见面的时候,梅嫔都是单独一人,洪充容禁着足,身边贴身的只有一个叫半夏的宫女。” “那是从她娘家带来的,也是家生子,有爹娘老子牵着,不太好打探出真东西,但……” “不拘怎样,我试试吧。”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试试又不花银子。 如意应下。 “长公主给的那个单子,你也知道,想用谁的话,不用跟我说,直接用就是。”傅含璎就笑着让她,“再有,缺了银子跟我说,或是直接去匣子里拿,不用省着。” 想收买人,哪有不花钱的呢。 如意,“呃……” 试试,居然真要花银子了。 第203章 她是什么意思啊? 如意拿着名单,揣着大笔银子去‘试’了。 她想方设法避开梅嫔,用自家姑娘,需要照顾二皇子‘病情’为借口,开始和侍书接触。 这并不难…… 毕竟如今,梅嫔三番几次跟傅含璎对上时,扶琴和侍书都借着照顾二皇子躲了,眼下,梅嫔对她们颇有微词,开始‘惩罚’她们。 就是冷落,抬举旁的宫婢,取代她们‘大宫女’的地位。 侍书和扶琴不怎么在乎,反而越发扎在二皇子身边,若不是她们是姑娘身,没生过孩子,没得奶水,两人都想把奶嬷嬷的活儿抢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兄弟‘情深’,有‘鼠鼠’的约定,隔三差五就凑到一块儿,如意很容易接触到她们。 并,慢慢的恢复‘友谊’。 想要离间人家,那得慢慢来,没有一蹴而成的。 梅嫔那里进行的不错。 洪充容那边,就有些困难了,毕竟,如意跟那边儿的人,尤其是那个最最重要的半夏,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完全没有交情。 想搭上关系,倒是不难,如意最擅长交‘朋友’了,但想交到能深谈各自主子的坏事,劝人拼着脑袋不要‘弃暗投明’的地步…… 不容易啊。 但!! “要是容易了,还不用我出马呢,收买几个人而已,那么简单的事儿,谁不能干?我,如意,天生就要挑战难度的。” “姑娘全靠我了。” “我可太厉害了。” 如意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坚决要‘啃’下半夏这根‘硬骨头’。 傅含璎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思索半晌,下令膳房日后每天晚上,给如意加个酱骨头。 想啃硬茬儿,没个好牙口怎么行? 如意干劲十足。 元昭帝也是披星戴月,扎进了南方官场,天天召见完这个,又去应酬那个,好好一个皇帝,忙得脚打后脑勺,居然瘦了点儿。 而且,他不止自己应酬,还要拖着傅含璎也出来应酬。 呃…… 好吧,‘应酬’两个字,是傅含璎自己想的,所谓‘应酬’,应该算是‘恩召’,就是南方官员与其夫人,写下奏折给元昭帝,写下拜帖给她,他们两人看其官职,有用与否,决定接不接受官员们的‘朝拜’。 名为‘传召’。 官员自去见元昭帝,被他‘龙威’震撼得跪地不起,感激痛哭,官员夫人们则来拜见她,各各花言巧语,重礼重金,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供给她,以求她吹吹‘枕边风’,更有隐约向她‘下注’的。 毕竟,她膝下有皇子啊,又是元昭帝最健康的皇子。 当然,官员们不至于现在就‘夺嫡站队’,毕竟,元昭帝还没到三十呢,但稍微下下注,博取皇子生母的好感却是无妨的。 多花些银子,他们乐意。 于是,傅含璎的‘清风徐来’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这倒引得行宫里的嫔妃们,好一阵羡慕嫉妒! —— 行宫,梦溪苑。 鼓打四更,路九德打着哈欠起身,抹掉眼角的泪花,他扇了自己几个小耳光,彻底清醒过来。 “啊,困死了。” 他嘟囔着坐到桌前,噎了几块昨儿睡下的,有些干巴的甜点心,又灌了杯冷茶。 开始洗漱。 身为御前总领大太监,他在梦溪苑里,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小屋儿,而且是单间独住,一个人能占两间房子,还有会客的厅儿呢。 有些小主,都没他住得宽敞。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裳,路九德又确定了下时间,陛下快起了,他赶紧出门,来到回廊里,刚稳了算着时辰,准备进去喊‘起’…… 唉,这几日陛下太忙了,起的早睡得晚,怕影响宝娘娘歇息,就自住在梦溪苑,倒是让他受了累。 要是在宝娘娘那儿,晨起哪需要他叫啊。 ‘清风徐来’的宫人们就包圆了。 他正站在门口感慨着,就见院外,程元良快步走进来,冲他挤眉弄眼的,像是有话要说。 路九德拧了拧眉,眼神示意,唤人来守着,自己跟着程元良出去,站了个确定屋里听不见动静,打扰不了万岁爷的距离,他问,“召唤我干什么?” “怎么了?” 程元良‘嘿嘿’一笑,贼眉鼠眼地说:“师傅,梨花院那边的主儿,给咱们万岁爷送了汤过来,如今正在膳房温着呢,您看……” “这个点儿送汤?”路九德看看天色,还擦着黑呢,“陛下都没起呢,喝什么汤?” “她们惯来是不是挺规矩的吗?刚进行宫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头来了?” “师傅,刚进行宫那会儿,那两位不是住在杏花菀吗?搁梅娘娘手下待着,她们敢抖出什么机灵来?那位可没傅主子脾气好。” “急了,才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能让人顶着瓦片儿跪半天~”程元良撇嘴。 不太瞧得起梅嫔。 路九德皱了皱眉。 他们口中的‘梨花院’,就是刚从杏花菀挪走的白小仪和林采女,她们也是后宫嫔妃,是跟出来南巡的人,有些‘上进心’无可厚非。 除了柔贵人之外,哪个嫔妃不想借着南巡的机会,得几分圣宠,怀个孩子啊? 傅含璎都要圣宠呢。 但柔贵人纯为了二皇子。 “那两位什么意思?就是邀宠?那也该知道送点汤没用吧?” 还这么早送来? “或是,她们求什么了?拜那路‘菩萨’,有什么后招了?”路九德沉吟。 心里想:要是那两位真有的话,他得找个机会给如意妹妹漏一漏,别让宝娘娘被抢个措手不及! 吃了宝娘娘那么多好茶,听了如意那么多声‘路哥哥’,不得有点回报啊! 路九德目光扫过。 程元良贼笑,从袖口掏出个荷包递上去。 路九德用手一捏,薄薄一片儿。 “银票?” 起码是十两打底儿了。 “手够松的啊,说吧,让你干什么了?谁让你干的?” “师傅,是白小仪,想问问我,咱们傅主子这些日子都见了谁?哪户家眷,谁家夫人,多大的官儿……” “她问这个干什么?”路九德怔了。 程元良耸肩,“谁知道呢?” 第204章 想争宠了 “反正,前儿我往梨花院传旨的时候,白小主就偷偷摸摸塞给我银子,明里暗里地打听……”程元良嘻笑。 “你就收了?”路九德似笑非笑。 程元良赶紧哈腰,“师傅,这不是,我想着,我不收,总有别的小猴崽子眼皮子浅吗?我得了,能跟师傅您禀告一声,旁的那些可没您徒弟我这么乖……” “得了,天天卖得什么巧?滚吧,把事情打听清楚在回来。”路九德失笑踢了他一脚。 程元良晃了晃身子没动。 路九德撇他,抬手把香包扔出去。 程元良嬉皮笑脸接过,腆着脸道:“谢谢师傅赏,徒弟滚蛋了。” 得了御前大总管的准儿,这些赏银算过了明路。 也是发笔小财。 他笑嘻嘻得跑了。 路九德回到廊下,又站了片刻,时辰差不多了,便进殿小心翼翼叫醒元昭帝。 元昭帝起身,两刻钟解决洗漱和用膳,随后,便老驴一样,开启了忙碌的一天,路九德身为贴身太监,忙得前脚打后脑。 什么都忘了。 —— 梨花院。 是行宫里不大的院子,如今,却聚焦了随行妃子里,除了宝贵嫔和柔贵人外的所有人。 包括洪充容。 前儿,行宫宫宴,元昭帝想起她来,随口把她的禁足解了,她倒也能随意走动,今日,便跟梅嫔一块儿来了梨花院。 没什么目的,纯是闲的。 毕竟她禁足那么久,天天对着半夏那块木头,闷得说话都有点不利落了,好不容易解禁,自然是哪儿热闹往哪儿来。 至于梅嫔,她是来跟洪充容接头的。 有些话总要碰面商量,而梨花院这里,住着两个小主,她们都是后宫嫔妃,凑到一块儿也正常。 不招怀疑。 于是,四个人凑到一块打雀儿牌,洪充容发话,输的算她的,赢了算个人的。 白小仪和林采女兴致勃勃。 梅嫔有一搭没一搭,斜靠着高高仰起下巴。 几人一边打牌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清风徐来’的热闹。 林采女故作神秘地说:“我昨儿去向宝娘娘谢恩,瞧见有两位夫人,穿着郡主的服制,跟娘娘说话儿……” 她前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嗓子疼得厉害,宫女向上禀报,宝贵嫔命了太医过来,病好后,昨日前去谢恩。 “宝娘娘真是风光了,郡主娘娘都要向她请安巴结。” “瞧着真是比,比……” 林采女想说,比洪妃都要风光,但想想旁边坐着的就是洪妃的亲妹妹洪充容,赶紧把冲到喉头的话咽下去,强硬换话道:“比咱们在宫里还要威风。” “我看宝娘娘怕是很快就要封妃了。” 她感慨着。 白小仪垂着脸儿不言语。 洪充容笑容收敛。 梅嫔冷冷一笑,嗤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什么人都值得你巴结了?真真没见识,阿猫阿狗都配封妃了?呵呵,不过些野鸡山禽之流,也配当凤凰?” “宫里能做妃位的,‘德、容、功、德’样样都要出众,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哪是你嘴里一句‘风光’,便能做的?” “少丢人现眼了。” 林采女被骂得两眼直冒金星,反应半天才想起来,对啊,宫里有风声传闻,说是傅家姐妹两个不合啊,前儿住在梅嫔的杏花菀时,也从没听过她提起宝贵嫔。 这,这,这…… 哎哟,她真是玩牌玩得太高兴,脑子糊了,怎么说起这个话来儿。 连洪充容都撂脸儿了。 林采女手里捏着牌,不知所措。 还是白小仪念在两人同居一院的交情上,开口岔开话题,仿佛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娘娘,咱们不提那些官面儿上的事儿,又不用见贵客,聊些好玩的就是……” “林妹妹,你昨儿见宝娘娘接见贵客,里面有没有翁城知府家的啊?” “翁城知府家的?我,我没注意啊,只瞧见两位郡主了!”林采女被解围,一阵谢天谢地,赶紧回忆,片刻,又摇头,“更何况,我也不认识哪位是知府太太~” “白姐姐,你问这个干嘛?” “呃……”白小仪愕然。 一旁,洪充容撇嘴,“白小仪就是翁城出来的秀女……” 她在姐姐协助六宫,处理宫册时看见过宫里诸位的家世来历,“我记得,你就是翁城知府的女儿吧。” “是个庶出。” “对吧?”她问。 白小仪脸色有点青了,默默点头。 洪充容又道:“你一个庶出,问你嫡母干什么?是真想见她,还是想问你姨娘啊?你放心,你已经进了宫,是天子嫔御了,你家里蒙得圣恩,必然不会亏待你姨娘的。” “是,谢洪姐姐安慰,我,我知道了。”白小仪抿唇。 心想:她出身外室女,娘是清倌人,因为相貌随了娘,从小长得美,八岁上头被亲爹接回府里,给了个没生育的老姨娘养着,她的清倌人娘,还在外头不明不白,连个姨娘都没混上呢。 她进宫,就是想替娘争气,可宫里面妃子太多,又有无数美貌宫女,她那点姿容,搁民间算是绝色了,在宫里也就是中上,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回,竞争对手少了。 她想试试。 但宝娘娘在前,她出面争,真怕被针对,前怕狼后怕虎,就想寻家里人问问,谁晓得? 唉,都到南边了,父亲和嫡母也来了,却根本见不着面儿。 白小仪沉默了。 林采女看着她,见她神色委靡,赶紧劝她,“白姐姐别难过,咱们好歹都是有名有分的小主儿,说不定,外头那些人也会给咱们递拜帖,你嫡母能借机来看看你呢!” 白小仪猛然抬头。 洪充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们。 梅嫔就冷笑,“你们两个是真疯了吧,真没见识成这样?区区小仪和采女,连主位都算不上呢,还想着外官诰命来拜见?” 她都没接着一张帖子着。 两个在外头,连‘通房丫鬟’都算不上的玩意儿,想的还挺美。 白小仪和林采女再不敢出声了。 梅嫔也不耐烦在委屈自己,跟她们两个混,便干脆起身给洪充容使了个眼色。 两人出去了。 第205章 献美 梅嫔和洪充容出了正院,自个儿找地方‘嘀嘀咕’,‘嘀嘀咕’去了,白小仪和林采女自然也没了玩牌的心思。 彼此面面相觑着。 片刻…… “那个,哈哈哈,白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家宫女昨儿说,要替我染指甲,这会儿,花汁子应该取回来了。” “我,我先回屋了啊。” 林采女讪笑着找了个借口。 “妹妹有事,那快去了。”白小仪忙道。 林采女赶紧起身告辞,一溜烟儿地回到属于自个儿的小屋。 梨花院面积不算大,却也有十来间小屋子,白小仪性格谦让,两人住一个院儿,也是平等分的。 林采女一个人占了六间屋,比在宫里住得宽敞多了。 她跑了。 白小仪坐在屋里,白白净净的脸庞皱着,片刻,突然开口唤,“来人。” 院外,心腹宫女灵韵跑进来,“小主有何吩咐?” 白小仪问她,“我今儿送的汤,御前有回应吗?” 灵韵摇头,“没得。” 那汤熬了半宿,她亲自送过去,又给了御前程公公二十两银票,连句整话都没换回来。 “宝贵嫔那边呢?”白小仪思量片刻又问,“可有什么异动?” 灵韵咬唇,“小主吩咐后,我一直盯着呢,到也不曾。” “御前的人去‘清风徐来’了吗?”白小仪忙问。 灵韵回,“我让灰枝守在园子外,看见季公公过去了。” “那看来,宝娘娘是知道了啊,如今也没什么反应……”那是不是,她就可以想法子争点宠爱了呢。 也不要多,哪怕万岁爷不留宿,招她去伴个驾,陪着说说话儿,逛逛园子,也显得她没那么‘冷灶’啊。 嫡母那个身份,肯定是来了,没想法子找她,或许是她分位太低,没有宠爱,所以把她弃了? 还是得想办法。 白小仪握拳,想往出冒头儿,却又想起‘以琴媚宠’,结果被训斥禁足的洪充容,很想难说,这趟南巡如此消停,她和林采女,甚至是梅嫔都那么‘安分’,混吃混喝,不敢往陛下面前凑,不是因为洪充容这个前车之鉴。 媚宠不丢脸,媚不了,反而挨训,得罪了宝娘娘,那才要命呢。 “……灵韵,如今天气热,今儿晌午,咱们再做个冰酪送过去。” 再送一回,等个三天,宝娘娘没来警告她,她就能撒开手来了。 白小仪想得明白。 灵韵自然领命,出得屋门,揣上银子,去小厨房找人做冰酪,来来回回间,就叫梅嫔和洪充容看见了。 两人把她叫住追问。 白小仪没下令要保密,灵韵便老老实实说了。 梅嫔面无表情,挥手把她打发走,旋即,就嘲笑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要圣宠了?送几日吃食,就能博得烈郎的心?” “真是痴心妄想。” “也正常啊,好不容易跟过来南巡一回,多少都要试试的,宫里出来的得宠,总比外头送的强?” “那些都是什么脏污物儿?”洪充容嫌弃。 梅嫔一怔,忙问,“什么外头送的?” “是谁献美了不成?” “自是有人献,还不少呢,你也知道,陛下来南边杀了不少人,如今像是终于收了屠刀,开始给甜枣了,南边这些官儿,自然要献媚讨好。” “送些美人来,也不奇怪,我的人递消息过来,足有八人呢,个个都是绝色,也不晓得从哪个土坑子里挖出来的?万一有什么狐媚手段,把万岁爷给迷住,带回宫去怎么办?” 洪充容边答,边紧紧拧起柳眉,面上神情全是嫌弃,她恼声道:“那样卑贱的玩意儿,跟我姐妹相称,一同为妃,我都嫌寒碜。” 宫里的嫔妃们,哪怕如白小仪、林采女这般的七品、八品,都是正经选秀出来的,是官家出身的千金,不拘嫡女庶女,官职大小,好歹是‘淑媛’,南边这些是什么? 谁知道是哪个青楼瓦舍里出来,因着美貌,就被收做养女献上来。 “宫女好歹还是良民出身的,那样脏的臭的,真是恶心。”洪充容嫌弃的不行。 梅嫔秀容也是清冷,眼里同样鄙视,但私心下头,隐约到有些念头:若是,若是那些外头来的女子,当真能傅得陛下宠爱,到也不是不成。 反正都是以色侍人,她们夺了含璎的宠,那,那是不是说明,在烈郎心里,含璎跟那些外来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呢? 梅嫔心里复杂极了。 —— 清风徐来,正院里。 外面那些官儿,献没献美呢? 自然是献了。 元昭帝收没收呢。 也当然是收了。 而且,收下之后,路九德讪不搭地把人送到了傅含璎跟前。 毕竟,这回南巡她是管事的,后面诸多嫔妃女眷,宫婢太监都归她管,这些地方献上的‘美’,也属后宫女眷之流。 她自然要接收。 对此,傅含璎倒不觉得如何,前世元昭帝没少南巡北走,地方献的美,他偶尔也会带回来一、两个,今生,她比前世更得宠,身体又壮,能应付得了元昭帝的体格,两人的‘榻上事’很和谐。 彼此都能满足。 据傅含璎所知,最近这一年里,元昭帝没在找过旁人。 咳咳咳,长孙皇后失权后,她主理六宫,接了彤史,元昭帝幸谁没幸谁,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近一年的光景,彤史上一页一页的,全是宣和宫宝贵嫔,剩下的一概没有。 傅含璎特意向元昭帝问过,“……旁人就算了,我知道你没召过,也未宿过,怎么皇后娘娘都没有?” 元昭帝现下,已经走惯了腿儿,在京城时,要么独宿乾坤殿,要么就来宣和宫,哪怕去看孩子,也都是白天,陪着用个膳,玩耍一会儿,晚上是要离开的。 唯一傅含璎抓不着他的时候,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他去凤栖宫陪皇后,这是几朝几代沿下来的规矩,元昭帝自个儿都不好违背。 但,住归住…… “朕和皇后,夫妻之情已绝。” 盖着棉被纯睡觉,元昭帝都怕出事呢,上回不就让人家强了,生了个四皇子出来,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宿在凤栖宫的时候,都直接把长孙皇后从正殿轰出去,自己霸占人家的榻…… 他身为帝王,是没有礼让女子,委屈自己睡小榻的想法的。 第206章 怎么咬人啊? 元昭帝都不跟长孙皇后睡一个殿,哪里来的彤史记录? 且,他与女色上,也不是很贪恋,后宫嫔妃们又不如宝贝含璎讨他的喜欢,事事处处,都仿佛合着他的心意长的~ 虽然如今,含璎也爱管他,有时不给足他肉吃,但…… 喜欢还是喜欢,习惯也已习惯。 他已经没兴趣,在找别的女子磨合相处了。 再磨出个皇后怎么办? 他懒去后宫。 傅含璎完全就是独宠。 于是,面面这些南方官员送来的美人儿,傅含璎要说完全不在乎吧,那肯定是亏心,毕竟,元昭帝对她这么好,她怎会无动于衷,自是有些在意的,但要说十分吃醋,疯狂嫉妒。 也真的没有。 她是活了两辈子的后宫嫔妃,膝下又有文安,这般情况,跟皇帝要真心真情,付出身心? 呵呵! 她又不是疯了。 情情爱爱这个玩意吧,稍稍有些,润色一下生活就是了,要掏心掏肺的投入了,爱上了,对后妃而言,就离失宠不远了。 一个闹不好,命都能搭上。 小爱怡情,大爱伤身。 傅含璎想得非常明白,所以,面对被献的美人儿们,她也只是稍微不自在了一点点,旋即,就笑着让季元白把人带到她面前。 别说!! 一溜儿八个美女,从十四岁到十九岁,可谓沉鱼落雁,环肥燕瘦,各式各样都占齐全了。 里面最小,相貌最差的,在宫里都有中上之姿,最美的那个,把她都比下去了。 “哎哟,这个真是……” 这张脸,谁研究的呢? 长得这么好看呢!! 傅含璎感叹,心里琢磨琢磨,这也合理,毕竟,待选秀女必须是官身,京官不拘品级,外放官得五品以上,这些人能有多少女儿? 民间又有多少美女? 南边官员为讨元昭帝欢心,又是把民间美女筛了又筛,直接拔了尖儿出来。 傅含璎看着她们,都有点嫉妒元昭帝了。 这样的美人,一送就是八个!! 要不世人想当皇帝呢!! 可惜她是个女子。 傅含璎‘遗憾’的看着众多美人。 美人们却吓的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 眼前这位,那是宫里的娘娘,皇子生母,身上穿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头上戴的是南海的金珠。 她们这边儿,一颗就要八百两。 娘娘头上戴了一圈儿,少说有三、五十颗,最大最圆润的那颗,有荔枝大小,价值连城。 够买她们八个带拐弯儿了。 美人们不敢言语。 傅含璎到很是温和,问她们,“都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待她们一一答了,又问她们想住哪儿。 八个美人里,相貌稍‘清秀’,美的最没攻击性的一人,恭敬回,“奴奴等人,皆听娘娘吩咐。” “愿为娘娘马首是瞻。” 那意思就是愿意投到傅含璎麾下,做她的人。 “罢了,不过见见,哪用得上‘吩咐’不‘吩咐’的,如兰,把几位姑娘送到‘雅客居’去。” “且先住着吧。” 傅含璎没接她们的投诚,毕竟,眼下她还年轻,用不着寻人做‘臂膀’,但,她也不拦着人‘上进’。 将军上阵打仗,文人科举朝堂,后妃自然就要争宠。 不争,做什么进宫? 压制梅嫔,排挤洪充容,挤兑长孙皇后,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她的敌人,是她前世今生的仇家,她当然要‘连吃带抢’。 眼前这些不一样的。 傅含璎摇头挥手。 如兰自要把她们带出去。 八个美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挪动步伐,跟着如兰出去,走到半路,里面最美的那个,突然回眸,怯生生地问了句,“娘娘,不知奴奴们,何时能侍奉跟前?” 她没说‘侍奉’谁,但凡来想想,也知道是元昭帝。 傅含璎看了她一眼。 八个美人同时发抖。 “你们是下面官员送上来的,我也不会拦着,今儿陛下要是来了,我自会禀报一句儿,只是,陛下什么时候愿意见你们,我是不敢保的。” “这是自然,哪敢多劳娘娘。”打头的美人赶紧说。 宝娘娘愿意提一句,已经是恩典了,谁敢求在多? 八人跟着如兰,乖乖巧巧地走了。 晚间,元昭帝来了之后,傅含璎果然向他提了那八人,但,也不是像白日那样,平静无波,甚至带着欣赏的语气,而是,神色淡淡,却多少带点醋意的样儿。 毕竟…… 男人嘛,都有劣根性,太过嫉妒的女子,他们不爱,但要真不嫉妒,又觉得无趣。 这个度得拿捏好了。 于是,傅含璎似笑非笑,一边夸‘八位姑娘都是极美的,天仙似的,把我都比下去了’,一边醋元昭帝‘陛下真是好福气,麾下有这般厉害,会看眼色的手下,能给搜罗来八个绝色’…… 嘴上阴阳怪气,一双小手,却是勾着元昭帝的袖子不放。 身体也软绵绵地挨上去。 元昭帝一边软玉温香抱满怀,一边挨数落,哭笑不得,“含璎,这,这跟朕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朕让他们送来的,说都没说过,见也没见过,就招你这番话。” “冤枉死朕了。” 他苦笑。 傅含璎伸指点他的额头,樱唇抿着,半笑半醋地说:“你还冤枉,八个美人都住进行宫了,有何可冤的?又有何跟我诉苦……” “我又没弄七个、八个虎背、蜂腰、螳螂腿的高大侍卫养着~” 这一句,把元昭帝激的脸都虎下来了,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拉坐到腿上,挟着她的腰身,恼声道:“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 “还弄七个、八个侍卫养着。” “什么虎背蜂腰螳螂腿?你看看朕,什么侍卫能比朕威猛高大!!” “朕也虎背蜂腰,朕也螳螂腿!” 他气得张嘴咬人。 霎时,傅含璎脸颊一阵刺痛,失策了,万没想到,稍稍玩个‘吃醋’拉扯,居然还把元昭帝玩急了。 “陛下,有话你好好说,怎么咬人啊!!” “又不是属耗子的!!” “朕是属老虎的,老虎也会咬人!”元昭帝沉下眉眼,边说边哈她的痒。 屋里,路九德和如意见状,赶紧退了出去。 第207章 粗柳簸箕细柳斗,谁嫌男人长得丑 屋子里,碍眼的都退下去了。 元昭帝放下皇帝架子,闹傅含璎闹得厉害,掐着腰直接抱到榻里,高大身体压下去,把本身‘体积’不小的傅含璎,都给盖住了。 他缠磨着她,闹得她鬓发散乱,面红耳赤。 “别闹了,哈哈哈,别闹了,你这个冤家!!”傅含璎被‘泰山压顶’,胸口发闷,都有些喘不上气了,又被元昭帝哈腰,笑得肠子都疼,她控制不住,边笑边骂,“陛下,哈哈哈,松手,松手!” “明明是外头人给你献美,是我该生气的事儿,哈哈哈,怎么,怎么,你又来闹我!” “不公平,不公平!” “我来气,我才该气呢。” 她气得用头撞他胸口。 元昭帝见她如此,发出闷闷的笑声,也不闹她了,反而松手,把她抱进怀里,用脑袋蹭她的脸颊,嘴里道:“那成,既然是我们宝娘娘应该生气,那朕就先退了。” “朕来讨宝娘娘的好,以身相许,求宝娘娘别气了!” 他玩上了。 “以身相许?那我得瞧瞧你的相貌够不够格儿……”傅含璎也不扫兴,闻言支起身子,上下打量他。 她一手顺着他的脸颊撑住床榻,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 元昭帝非常顺从,甚至仰起脸来任由她看,还装模作样地说:“宝娘娘的细看了,我可是夏州城四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 “俊?我可没瞧出来。”傅含璎做出‘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儿,摸了把他的脸,啧啧有声地说:“瞧这长得,凶得像老虎似的,谁家以身相许,许个九尺壮汉……” “宝娘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元昭帝忍着笑,越装越像样,他正色道:“俗语说得好:粗柳簸箕细柳斗,谁嫌男人长得丑,我又凶又壮,自然是有凶壮的好处~” 他说着,用高壮身体搂住傅含璎,上下其手,又坐起来,把她抱到膝头踮着,再去亲她的面颊。 两人……那是磨合了三、四年的‘和谐’伴侣,彼此榻上习性,都摸着惯熟,元昭帝揉了一会儿,傅含璎眼含春水,脸颊粉黛。 “好你个凶老虎精,哪是想以身相许,我看明明是要采阴补阳了!” 傅含璎柳眉一挑,粉面含煞,伸手向他腹下一掏。 直接掐住。 “哎啊!”元昭帝先是一惊,旋即,一双虎目亮了,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按着傅含璎的手歪倒下去,又伸手去脱她的衣裳,嘴里说:“别别别,宝娘娘都生气了,我哪敢冒险呢?” “不怕被撅了‘根儿’吗?” “采阴补阳,那是不可能的了,我这个老虎精怪,以身陪罪,让你采阳补阴吧。” 傅含璎已经笑得不行了。 两人就此胡天胡地一通,这场‘吃醋’,就以‘床上打架’结束。 —— 闹了一夜,次日清晨,元昭帝没提那些美人的事儿,傅含璎说了一嘴,尽了自己的责任,也没在多言。 她又不是拉皮条的,说一句,已经算是尽职,皇帝爱去不去,难道还得给送到榻上? 她就管着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别挨冻受饿,被人欺负就是了。 行宫的总管太监,特意请示她,“娘娘,那几位姑娘按什么例子算啊?” 是后宫品级,还是说干脆就是宫女。 毕竟,她们只是被献得‘美’而已,皇帝也没接受,根本没得身份…… “以往惯例呢?”傅含璎拧眉问他。 这个惯例,自然不是说元昭帝,此番南巡是他登基后第一回,她问的‘惯’,是先帝,甚至是先先帝的例。 那两位在世时,都挺好享受,南巡几年一回,每次都没少接受地方官的‘讨好’,如今京城郊外某些园子里,还住着先帝的一些太贵人,太采女等等。 都是曾经的地方献美。 “娘娘,曾经伺候过先帝爷的四十六位姑姑,都住在雨花阁荣养,领的是一等大宫女的份例。” 行宫总管恭敬回。 先帝一生,南巡过八回,地方献美共五十七位,其实,有十一个‘美’,得了先帝的眼,被他带回宫去,封了些微末小位,塞进后宫,剩下的都留在行宫里。 那是伺候过皇帝的,哪怕已经是‘先’的,行宫管事们也不敢处置她们,反正行宫那么大,找个院子,让她们住着,衣食不缺也就是了。 “可要按着先帝爷的例?”总管问。 傅含璎略略回忆了一下行宫的布局,雨花阁的面积,比之梨花院和她住的‘清风徐来’都要大,里外里,算上耳房和后配室,仿佛有个二、三十间屋子,但…… 二、三十间,住着五十位‘姑姑’,算上伺候的宫女。 哦,不对,她们是按一等大宫女的例,没人服侍。 傅含璎想了想,“这样吧,陛下不曾召见前,先让她们住着‘雅客居’……” 那地方跟梨花院差不多大小,十多间屋子,足够她们八个和宫女住的了。 “……份例的话,先按‘美人’算,待得日后,陛下召见了,或是带走,或是封位,或是如何,那就再论。” 前世,元昭帝后宫里也有地方献美的小嫔妃,其中一个跟她关系不错,曾跟傅含璎说过她们这些人的出身来历。 眼下这八个,傅含璎也问过,没有一个是真正地方官的女儿,身世都挺凄楚的,除了美貌和一身才华,剩下的一无所有。 她们的下场跟先帝那‘五十多个’,不会有太多区别,元昭帝顶多带回去一、两个,剩下那些留在行宫,好歹有个大院子,有美人份例,怎么都比发还本家强。 “是,娘娘,奴才晓得了。”总管太监领命而去,到‘雅客居’宣布了宝娘娘的恩典。 八位美人自然感恩戴德,全都满心欢喜地等候着陛下御驾,幻想着日后能得陛下宠爱,带回京城,也做个金尊玉贵的娘娘,谁知,一下子等了八、九天的功夫,别说陛下了,连御前太监都没见着一个。 八个美人里,相貌最美的那个终于忍不住,她贿赂了守院的太监…… 第208章 我可不满意 那最美的姑娘,名为清欢,曾经是个商人家的小姐,后来,那商人犯事被杀了,家业由族中接手,清欢家败了,母亲病逝,她被送到族长家寄人篱下,渐渐长大后,族长见她美貌如此,自觉她该给族里人做‘贡献’。 于是在她十四那年,她被献给当地知县,原本是要做妾的,然而,知县看她貌美,觉得奇货可居,把她收做养女,养了半年,再往上献,一层一层,献了四轮…… 如今,她成了浑城知州的女儿。 呃,也是养女。 她今年已经十八了,本来,她那个知州爹,是想今年把她接着献上去,给知府大人为妾的,但年初时,听得陛下要南巡,知州爹瞬间把知府抛到脑后,仔细把她培养起来,静静等着,且,此番元昭帝杀人,也没杀到知州爹头上…… 她顺利成了进献的美人。 清欢想被皇帝带回后宫,她受够半年换家,换爹妈的日子,想找个安稳地方待下去。 皇帝是整个大夏的主人,上面在没别人压着,收了她之后,总不会再把她当成养女,往上献了吧? 清欢这么想着,又见前些日子接待她们的女主子宝娘娘温和体贴,样样不缺她们的,也没针对她们,旁的院里那些‘贵人们’,什么‘嫔啊、充容啊’之类的,也没找过她们的麻烦,看来宫里的‘姐姐们’,的确像养母说的那样,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也不屑针对她们。 清欢觉得这样很好,她也没什么野心,只想安慰度日,看不起她无所谓,她也不想跟谁结交,只要陛下能看见她,并且,在南巡时候喜欢她,愿意把她带回宫去,给个分位,放到哪个小院子里,让她吃喝不愁就行了。 她本来觉得,这事不难,毕竟,她长的这么好看,八个美人里,她是最美的,那日见着着的,传闻里最受陛下宠爱的,三皇子的生母宝娘娘,也没她长的好看,行宫里这么多宫女,更没见着能跟她比拟的。 哪怕陛下不看重女色,凡见着她,也会有一时的新鲜。 她那么美。 清欢信心十足,无奈陛下不配合,进行宫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没来‘雅客居’,她现下的养父,都通过粗使宫女来催她了。 她也是急了,干脆跑出来,倒也没有什么计划,她就觉得,只要皇上看见她的脸,肯定会宠爱她的。 幸而,雅客居的宫人们也这么想,身为宫仆,他们同样盼着能来个得宠的主子,带着他们前去京城皇宫。 两相方便下,清欢使了很少的银子,就得到了皇帝的消息,她一路几乎是很顺利的,来到了行宫最美的景儿。 围着行宫,环绕一圈儿的圆环湖。 那是从清宴河引进的活水,又种了莲花,湖中建亭阁,湖边盖雅楼,又有画舫几座,小舟无数。 清欢自个儿摸到了湖边。 雅客居的管事老太监告诉她,今日,陛下和宝娘娘要在湖边泛舟,但,圆环湖是围着行宫挖的,她一个弱女子单靠腿走,一天一夜都走不完,可具体陛下和娘娘在湖的哪个‘阶段’,老太监也不知道,清欢只能拼运气。 她沿着湖,快步往前走。 运气是真的不错。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她看见湖边,一大群人围在那边儿,明黄色的仪杖,大堆大堆的太监宫女,另外还有带刀侍卫守着岸边。 三步一人,五步一岗。 湖里,十来个小舟飘荡其中,维护着一个三层画舫,清欢远远望着,画舫里影影绰绰全是人,中间一个格外显眼的,穿着明黄色衣裳。 穿明黄色。 那是皇帝啊!! 清欢大喜过望,忘记浑身疲惫,赶紧往湖边跑,然而,跑了几步,突然发现岸边围的都是侍卫,她根本靠近不了,而且,就算靠近了,画舫在湖里,离岸边挺远的呢,她总不能站在这里喊叫,下水游过去的话…… 呃~ 身为南方女子,她水性确实很好,但是,不管多美的女子,下了水一泡,湿衣服湿头发,妆也泡花了,美貌都要减上三分。 尤其,又要游那么远,肯定更丑了。 皇帝还能看上她吗? 清欢愣住了,呆呆站了许久,突然,灵光一闪,她转身跑向岸边长的莲花团里。 —— 圆环湖里,傅含璎坐在画舫的贵妃榻中。 她穿着一身云锦薄纱的奢华红衣,凤尾裙摆地,头上戴着三十六件一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发鬓优雅,妆容凌厉。 那个模样…… 神似端宁长公主。 而画舫甲板上,元昭帝穿着件黄色的衣裳,却不是龙袍,更不是常服,而是那种薄纱青纺的书生服,头上也戴着文生公子巾。 两个人,傅含璎斜坐着,纸醉金迷。 元昭帝挺立着,傲气不屈。 他们…… 在玩儿扮演游戏。 刚来夏州城的时候,元昭帝忙着杀人摆宴,没功夫陪傅含璎,冷落了她,便诅咒发誓要补偿,陪她出去玩儿,结果,事情刚干得差不多,二皇子就病了,元昭帝身为皇父,哪还有心情逛街,有点时间全搭孩子身上了。 好不容易,二皇子好得差不多了。 南巡也要结束了。 留在南边最后几日,元昭帝又有一大堆的事儿,抽不出几天时间,陪傅含璎出城去玩儿,单在夏州城里逛…… 那有什么意思? 论繁华,哪里比得上京城呢? 元昭帝觉得很内疚,就想把回京时间拖延几日,专门找出时间带傅含璎出城去玩,起码看看清宴河,对此,傅含璎表示拒绝。 看看风景,游玩一番,她是愿意的,但因此拖慢御驾行程,那就大可不必了。 影响皇帝决定,耽误国家大事,一个闹不好,容易被打成‘妖妃’啊。 要是为了帮儿子争皇位,妖妃就妖妃了,但为了玩儿,太不值得了。 可,元昭帝的心情也要顾忌,人家也是想让她开心,于是,傅含璎想了想,干脆要了元昭帝一下午的时间,让他陪着‘玩游戏’。 “那日,陛下你以身相许的结果,我不太满意,今儿,咱们在玩儿一回。” “我要做奢侈成性,荒唐风流的公主,你呢,就是被公主看中,才华横溢,坚韧不屈的状元郎……” 第209章 风流公主 斜斜靠在描金镶翠的贵妃榻里,傅含璎挥了挥自己身上,奢侈成风,寸锦寸金的衣裳,三十六件一套的赤金红宝石首饰,在波波水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 她刻意扬出‘端宁长公主’式笑容,高高在上,轻蔑不已。 穿着身普通文生衣衫的元昭帝:…… 很好,已经感觉‘贞洁’不保了。 他挑眉,状似从容,实则已经有些落进下风,他问,“风流公主和状元书生?” “这戏要怎么唱?” 身为男子,虽然公主和书生的身份悬殊了点儿,但跟心爱女子这么‘玩耍’,他心里是很乐意了,就算做了‘弱势’方,也无所谓。 反正他都以身相许过了。 元昭帝上下打量傅含璎,看她高高仰着下巴,那副骄矜跋扈的气势,刁蛮美艳的脸蛋儿,不由捏了捏下巴,猜测道:“咱们是风流公主一见倾心状元郎,当一对儿欢喜冤家吗?” 想的挺美啊!! 傅含璎勾唇冷笑,冷酷无情地否认,“不!!” “欢喜冤家有什么意思?” “是你向我赔罪,哄我开心来着,为什么还要我‘一见倾心’!!” 元昭帝一怔,“那扮什么?” 傅含璎断然,挺直腰背,纤指一勾,她道:“我都说了啊,是演风流成性,面首无数的娇纵公主强抢~~” “嗯~” 她美目扫了元昭帝两下,似是妥协般无奈,“虎背峰腰螳螂腿,壮硕强悍的‘黑脸’状元郎了。” “状元郎金榜题名,跨马游街,风光无限时,被风流公主看上,一甩鞭子,二十多个壮汉齐齐冲下来,把状元郎从马上拽下,拖进府里~~” “以身相许,这样那样~~” 傅含璎畅想的眼睛都亮了。 元昭帝快笑抽了,眯着虎目,壮硕的身体笑得直颤,他断断续续地,“二十,哈哈哈,二十多个壮汉,哈哈哈,哪来的壮汉~~” 傅含璎柳眉一挑,指着御前一众太监,“那不是壮汉吗?” 路九德:??? 垂头看看瘦得像柴火鸡似的自己。 程元良瘦小的身体,往师傅后头缩了缩。 季元白高高挺起胸膛,显出七尺二的个头儿。 另外御前一群大小太监,见万岁爷笑得像抽风似的,显然跟娘娘玩的很愉快,也都赶紧凑趣儿地往前挤。 元昭帝依然在笑,越笑越厉害,“哈哈哈,进士们跨马游街的时候,哈哈,是,是有侍卫保护的,十步一硝,五步一岗,谁能抢啊!!”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哈哈哈……” “有什么不能的?我都说了,我是刁蛮公主,公主乃国姓女,干什么不行?侍卫长了几个脑袋啊,敢拦公主的好事!!”傅含璎被笑得恼羞成怒,抓起桌边案上的五香瓜子儿,直往元昭帝身上扔,且高声嚷道:“小的们,给本宫把这个黑状元抓过来,洗漱干净,送到榻上!” “让他敢笑本宫~~” 众小的们——御前太监:…… 面面相觑。 路九德偷偷摸摸瞄了自家陛下两眼,见他满脸堆笑,虎目眯起来,不晓得多开心,眼珠子一转,也赶紧跑上前凑趣儿。 他努力挺胸,做出‘壮汉’模样,手虚虚的,一点劲儿不敢使的,搭到元昭帝的胳膊上…… 他都没敢往肩上搭啊。 脖子向下弯着,眼睛却还看向傅含璎,哈腰陪笑,“娘娘,奴,属下遵命,快快快,您这位状元爷,老老实实听我们娘娘的令,伺候好了,有您的好处~~” 状元爷? 还您? 傅含璎被路九德这不伦不类的‘挟制’笑疼了肚子。 元昭帝也是无语,看了眼身高到自己下巴,押解着自己,还赔笑脸的老奴,不由出问,“娘娘,哪来的娘娘啊?” “就,就,公主娘娘嘛!”路九德嘻笑。 公主是殿下啊!! 傅含璎笑得脸疼,挥手出声,“不要在意细节,快,把他押进去,洗涮干净了!!” “娘娘,您是要吃唐僧肉啊,非常洗涮干净。” 季元白也跑上前来讨好。 元昭帝见宝贝含璎高兴,自己……咳咳咳,也不是不期待的,就顺从地伸出手来,御前太监们都是机灵人儿,见状全都上前‘陪演’了。 元昭帝被‘裹胁’进屋里。 傅含璎像‘西太后’似的,扶着季元白的胳膊,慢悠悠跟着。 一堆人,乱轰轰进了画舫里头。 岸边,清欢刚刚找了个特别好的角度‘亮相’,结果,甲板上的人进仓了,她蹲在莲花丛里,想象中‘莲花仙子自花丛中轻笑,陛下一见倾心’的画面没了。 她…… 也没气馁,直接离开莲花丛,又寻了个靠近岸边的大假山,琢磨了一会儿,她想往上爬,做个‘飞仙’,结果,假山太高,试了好几回,把手都磨红了,也爬没上去,最后,只能仗着自幼学舞,身体柔软,挤进了个假山缝隙里,想看看那儿有没有路,上不上得去,然后…… 卡住了!! 她被卡在山石缝隙里,进退不得。 清欢:…… 这,这可怎么办啊? 谁能救她出来,她,她,她也不敢喊啊!! 画舫里,傅含璎和元昭帝可不知道,离他们不远的岸边,有个可怜的,又十分有上进心的姑娘,正卡在假山石缝里‘生死’两难,他们俩…… 带着一大群人,玩得不晓得有多开心! 元昭帝被‘挟持’进船仓里,如兰早早吩咐宫人准备好浴涌香膏,布巾软帕,元昭帝一步刚迈进来,大群太监宫女冲上来,瞬间把他扒了个一丝不挂,按进涌里,牛奶花瓣齐上,就是一通搓…… 元昭帝是皇帝啊,日常被人伺候洗漱太正常了,他早已习惯,完全不带羞涩的。 只有傅含璎靠在窗前,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笑吟吟地指挥着,“给他扑些香粉,抹点香露……” 路九德翻箱倒柜找香粉,如兰帮着他,两人拿着粉扑子,一前一后,把元昭帝扑得白里透红。 香喷喷的。 傅含璎又一挑眉,“把他胡子递干净了,免得扎着本宫!!” 第210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御前太监‘坑哧坑哧’,找来剃胡子的家伙什儿,仔细地伺候元昭帝剃须。 其实就是下巴那点儿胡茬儿。 元昭帝顺从着,偶尔装模作样摆出‘挣扎‘状,配合玩闹。 只是,他那样成竹在胸的模样,倒引得傅含璎不满,既然装了风浪公主强抢状元郎的戏码!! 状元郎怎么能这样从容? 屈辱不堪、忍辱负重,挣扎喊叫,宁死不屈,这么多反应呢?好歹给一个啊。 淡泊纵容算什么? 不好玩了!! 傅含璎柳眉拧着,脑中思索片刻,突地眸儿一亮,她伸手指路九德,坏笑道:“来,你们给本宫,把他的胸毛递了!!” 元昭帝身材高大,又有胡人血统,算是混血,身上毛发难免重些,胡子得一天一剃,要不然满脸扎,胸毛更不用说。 有时候都能把她的皮肤蹭红了。 傅含璎深恶痛绝。 偏偏元昭帝觉得,那是他大男子的象征,谁都不许碰一下,如今,可算抓着机会了。 “剃,都剃了,胸毛腿毛,一根都不许剩!!” 她高声。 路九德:??? 怔住。 元昭帝:!!! 大惊失色。 不不不不,胡茬剃了就剃了,反正天天剃,胸毛腿毛不行。 他,他从小保养,别看黑,皮肤是很好的,剃了胸毛腿毛,他背宽腰细腿又长,别提多好看了。 幼时洗漱,被父皇无意撞见,说他像个‘黑女’。 他,他心里有阴影啊。 元昭帝开始拼命挣扎,双手挥舞,身体扭动,做拼命挣扎状,他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没擦干了,这一甩脑袋,跟狗甩毛似的,甩得哪哪都是水。 傅含璎眼睛里都崩着了。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大步冲上前,一手捂手,一手气势汹汹抢过路九德手里的剃刀,高喝一声,“都给本宫压住他!!” 路九德看着拼命挣扎的皇帝,没敢动。 季元白犹豫。 倒是程元良,上进心切,回想没进宫前爹娘的相处,判断出万岁和娘娘玩情趣的时候,应该是娘娘说了算。 他果断上前,跪地虚虚拽住万岁爷衣袍。 元昭帝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一步之差,他没跑出去,反被傅含璎抓住了,一个‘泰山压顶’扑上前,元昭帝怕她摔倒,赶紧抱住,傅含璎一手揽他的脖子,双腿环住他的腰,剃刀直接上来。 元昭帝:…… 不敢动了。 那刀锋厉得很,划伤他倒是无妨,他个大男人不怕什么,万一伤着含璎可是不好。 元昭帝僵在原地。 傅含璎借机推倒了他,上下其手…… 没用点润滑,强行剃毛,体感是不太好的,元昭帝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刺痛,然而,宝贝含璎满面笑容,娇媚笑声阵阵响起,又兼身上软玉温香…… 含璎怕他跑了,不止身子紧紧压着他,就连腿都依然盘在他身上。 于是,刺痛和刺激之间,又升起了另外一种感受。 元昭帝脸颊有些红了。 路九德和一众太监们多有眼力劲儿啊,见状赶紧拉着宫人退出去! 船舱里,笑闹嚣张的声音,渐渐变了动静儿。 许久,许久…… 约莫有半个时辰。 岸边假山里,卡着的清欢都开始哭了。 画舫内,船舱的门开了,傅含璎懒懒的,拢着头发出现。 她面色粉红,唇边带笑。 路九德:…… 程元良:…… 季元白:…… 六眼相对。 片刻,伺候傅含璎最久,跟她最熟的季元白,小心翼翼上前,陪笑问道:“娘娘,您,您怎么出来了?陛下呢?” 这不对吧。 以往陛下和娘娘恩爱时,明明是陛下一脸得意出来,怎么,怎么这回换了? 傅含璎莞尔,拢了拢头发,随意道:“在舱里呢,不高兴了!” 被她剃得身上光溜溜儿,滑嫩嫩,没了毛发。 心里别扭着。 但,要她说,这才叫‘风流公主强抢状元’呢。 不摘那‘强拧的瓜儿’,怎么叫陪她玩儿啊? 傅含璎笑眯眯的。 几个太监沉默了,片刻,笑容更灿烂,腰弯得更低,侧面一看跟虾米似的,他们异口同声,“娘娘稍坐,奴才们去看看万岁爷!” 傅含璎大大方方挥手,“去吧。” 说罢,坐回甲板罗汉椅里,吩咐人叫来舞姬和歌姬。 这些人都在画舫周围的小船上待命呢。 如今,陛下和娘娘‘玩耍’够了,开始歇息,可以欣赏歌舞,便轮到她们出场了。 一班二十来个歌舞姬上了船,美目一扫,嗯? 没有皇帝!! 只有娘娘在那儿,大马金刀地坐着,边含笑品酒,边看着她们。 歌舞姬们稍稍有些乱,她们不知所措。 傅含璎见状,手不动酒不摇,仅微微挑眉。 如兰大步上前,眼睛一厉,“乱什么?谁是管事?” 舞娘群里,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官站出,忙不迭地向如兰行礼。 如兰没说她,仅是道:“把你们的本事拿出来,该唱唱,该跳跳,舞乐奏起,演得好了,我们宝娘娘有赏。” “是!”女官忙应,回去调度。 夏州行宫久不来皇帝,歌舞姬们都是从外面买来的,很少见眼前情况——没有男主子,只有女主子,但,终归是见多识广的人,她们微愣一下,便也回过神来。 舞乐奏起,歌舞姬们纷纷拿出本事。 歌姬唱的是南边小调儿,侬乡软语,傅含璎听不懂。 但很好听。 舞姬们个个本事非凡,那小腰儿,那小脸儿,那小腿儿,软得惊人,又带着南方水乡的俏皮妩媚。 傅含璎笑眯眯的欣赏。 船舱里,元昭帝别扭着还不出来。 岸边,清欢依然卡着,动弹不得。 湖里,围拢着画舫的小船,不知不觉地增加了几个,有个仿佛送水的太监,无声无息靠近画舫,从后登上船来,把水送进底仓后,又溜到甲板上,找了个不起眼儿的地方站着。 御前小太监的队伍里,有个容长脸儿,细眉细眼的蓝衣太监瞧见他,眼睛一跳,蹑手蹑脚退到他身边。 两人就那么靠在栏杆旁,小声说话。 又不起眼儿,又光明正大。 隐隐约约,他们细若蚊蝇的声音里,传出那么几句。 “充容娘娘动手了……” “她让你……” 在舞乐的掩盖下,除了正在交谈的两太监,没有任何人听见。 第211章 她上吊了 画舫里,甲板四周燃着薰香,画舫角檐下,轻风吹得铜铃叮当作响。 薄软纱在舞娘周身飞旋,八个乐师抱着镶金的箜篌、青玉做的羯鼓,整整齐齐跪坐角落,乐声悠悠,如风鸣九霄,羯鼓阵阵,似骤雨初歇。 舞姬们飞快舞着,忽而并作流云,忽而散作星辰,广袖舒展时如惊鸿掠水,折腰垂首处似幽兰含露。 十几个舞姬围成莲花形状,水袖飞扬,折腰而下,舞姬中央,歌姬一袭白月罗裙,轻启朱唇,歌声如清泉淌过玉石,空灵婉转,唱到高昂处,声音直冲,余韵环绕,低吟时,又如私语耳畔,温柔缱绻。 尾音拖长,似春日柳絮缠绵,又若夜莺啼鸣林间…… 傅含璎拖着腮儿,目不转睛。 心里想想,过几日就要回京了,心里是真舍不得。 她看着那婉转轻吟,仿佛春莺般的歌姬,口中喃喃,“南边是好啊,这温情多情的劲儿,我都有点把持不住了!” “宫里的歌舞,虽然是更辉宏些,但若细微处,不及这边儿……” 她正想着,突然,甲板后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飞快靠近她身边儿。 谁啊? 元昭帝出来了? 不羞了? 傅含璎勾唇,缓缓回头,入目就是一张皱眉拧嘴儿,布满愁容的圆圆脸儿,“如意?” “你怎么来了?” “今儿不是有事儿吗?” 傅含璎惊讶。 今儿,元昭帝陪她游玩,按理应该是如意跟着他们的,倒不是她非要如意伺候,而是‘逛湖看舞’,这样的热闹事儿,如意是绝不会错过的,她从昨儿就开始准备着了,结果,要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行宫本地的宫女,找见如意‘嘀嘀咕’,‘嘀嘀咕’一通儿。 如意便跟傅含璎禀告,“姑娘,半夏那边儿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傅含璎自然应了,又让她多拿银子好打点,随后,各奔‘东西’。 本来,傅含璎想着,半夏那边,无论出什么事儿,她想得到消息都得是回‘清风徐来’,谁知,如意居然划着小船都要上画舫。 可见事情不小。 “那边怎么样?” 她直起身子,郑重地……小声问。 偷偷摸摸去收卖别宫嫔妃的心腹宫女,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自然不好高声。 傅含璎没让歌舞停下。 如意也理解自家姑娘的意思,特意弯腰,把嘴凑到傅含璎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姑娘,半夏上吊了!” 傅含璎:“????” “啊,死了?” 她惊声。 如意摇头,“没死了,被我安排的小宫女救下来了,但是,她确实是一心求死的,我去的时候,她都已经挂了第二回‘东南枝’,气管都勒坏了。” 却原来,自从姑娘吩咐她‘盯’着之后,如意就挖心思,找关系地认识了半夏,又把新‘结交’的行宫小姐妹安插进了洪充容的院子。 她还慢慢地跟侍书和扶琴‘恢复’了友谊,并且,婉转把自家姑娘那个‘你们看看要不要背个主,到我这边儿来,好处大大’的意思,泄露出去。 侍书和扶琴尚未回答。 如意也能理解,背主毕竟是大事,不能催得太急,如意很懂得钓鱼的道理,她放下侍书和扶琴,专门跟半夏交朋友。 她…… 那是多会交朋友的人啊,几天下来,半夏已经跟她姐妹相称,并且,如意探到半夏的口风,洪充容的确正在干一件,用半夏的口吻说,那是‘要掉脑袋滴’的大事儿,但,具体是什么,却探不出来。 半夏怕‘掉脑袋’,睡觉都堵着嘴,生怕说梦话。 如意准备再过两天,依然探不出来,那就下点狠药,来个摔杯为号,不是,是灌她点酒,让她‘失德’,结果没等动手了,半夏已经受不了压力,来了个自挂东南枝……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大半儿,整个人都崩溃了,什么都不会,就在那会‘呜呜’哭,旁边有我两个人拦着人,怕她再撞墙。” “我见着她后,跟她来了一个‘成双成对,咱们姐妹,同甘共苦,共对强掳’,反正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人’,又把姑娘您抬出来,做了靠山,说些什么‘大不了,我带你投宝娘娘,我们娘娘心地善良,温柔体贴,肯定能接受你’!!” “半夏哭迷糊了,又似乎太害怕,说漏了嘴。” 如意顿声,面上的表情从得意,转为郑重。 傅含璎也深吸了口气,“她说漏什么?” “洪充容和梅嫔合作,要在南边把你‘解决’了。”如意抿唇,眼里带着愤怒。 她是姑娘心腹里的心腹,姑娘被解决了,她也活不了了。 梅嫔和洪充容是要单纯解决姑娘吗? 明明是想把她们宣和宫正殿一网打尽啊! “要我死?”傅含璎挑眉,丝毫不觉得惊讶,梅嫔想让她死,那是众所周知,都好几年了,洪充容的话! 因为上次媚宠的事儿? 那点小屁事,就往人命里掺和啊,呵呵,真是…… 唉,洪充容啊,还是太年轻,完全没有洪妃的忍耐和气度,一点小挫折就决定‘要人命’,一点深沉都没有。 “她们怎么合作?决定我的死法没有啊?要毒死我?陷害我?还是别的?” “姑娘,我只打听到,说是洪充容御前有人,别的,没等我在问呢,半夏已经缓过神来了,她是洪府的家生子儿,父母兄弟全家老少全在洪府,死了都不敢出卖洪充容,我又打探太过,她怀疑我向洪充容告状,没敢在多问,但是……” 如意小声,眉头拧得紧紧的,正色道:“梅嫔和洪充容要用御前的人害您,这点没跑了!” “御前的人?”傅含璎挑眉,嘴边的笑容不减,依然那么风情万种的,目光却从低头垂手,守着甲板栏杆的一众御前小太监面前划过~ “洪充容,哦,不,应该是洪妃的人是谁呢?” “路九德,不可能,洪妃就是把自己许出去,也拢不住御前大总管。” 那是除了元昭帝之后,连长孙太后的话,都不会听的人。 第212章 母送子 剩下的,季元白? 程元良? 李元诚? 嘶,也不对,敢对自己这个宠妃下手,那是要杀头的。 毕竟,傅含璎自信,以元昭帝如今对她的态度,但凡她出了事儿,不管什么,哪怕是被陷害偷情,这位也不会轻易相信,必然会闹得翻江倒海。 御前的人,也不像后宫那些妃嫔们,消息不灵通。 都是看着她如何盛宠的? 敢动她,是得把命系在裤腰带上,几个‘元’字辈的,都在元昭帝面前挂号儿,算是有权有势,前程远大,他们勾结后宫嫔妃,收点银子卖个好儿,泄露一下元昭帝的行踪喜好,会有胆大的愿意干。 但是谋害皇子生母,陛下宠妃? 疯了吧? 好好的前程不奔,做那掉脑袋的事儿干什么? 元昭帝御前几个挂了号的‘元’字辈,都经过御林军调查,基本三亲六故死绝,偶有几个,外面有亲人的,也都安排妥了,在御林军前挂号,绝不会出现家人被绑,挨要挟之辈的。 纯利益! 洪妃应该是给不起。 所以…… 傅含璎的目光,像小刷子似的,一排一排扫过御前小太监们,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太监,都是路九德的‘孙子’,甚至是‘重孙’辈儿,全是没冒头,也没要紧差事,跟着‘元’字辈跑跑腿儿,传传旨儿,洒扫站班的主儿。 这些人,每每跟着元昭帝御驾出行的,就是三十多人,剩下轮班排职,休息着的,更是一百多。 没个查!! 傅含璎拧起了眉,刚想说什么,画舫里,元昭帝已经‘羞羞答答’的出来了。 他穿回玄色龙袍,头戴玉冠,身姿挺拔,虎背蜂腰,看着真是威风凛凛,只除了…… 右边脸颊上,一个很明显的牙印儿。 牙印儿不是很大,看得出来咬他的人嘴小,但还挺深的,估摸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御前几个进去伺候他的太监,全都搭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 甲板上,无意间看见元昭帝脸地,无论是太监,是宫女,还是乐师,舞姬,动作全都一顿,旋即,又掩饰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瞬间恢复正常。 但,傅含璎感觉歌姬唱歌变快了。 舞姬的动作也明显急躁起来。 “嗯~~” 果然啊,人尴尬的时候,就会找点事情,让自己显得很忙碌。 “娘娘,怪不得刚刚陛下不愿意出来呢,原来是,是……” 您咬他了? 如兰小声嘟囔,心里暗暗惊讶,每每觉得自家娘娘受到盛宠时,娘娘总会让她更加明白,什么叫‘三千宠爱在一身’!! 陛下道歉,专门找时间陪娘娘玩游戏,自甘为‘被抢状元’算什么啊? 我们娘娘都能咬龙脸了!! 还把万岁爷羞得不敢出船舶。 都这样了,万岁爷还冲着娘娘笑呢~ “您,您……” 如意比出拇指,心说您真是这个~ 傅含璎莞尔,心里没当回事儿。 毕竟…… 今儿出来,是元昭帝哄她开心的——那风流公主强迫状元的时候,她这个‘公主’,就理所应当占尽上风。 状元想翻身是为了哪桩啊? 翻不过来,就想仗着力气强压,那肯定是要挨咬的啊。 傅含璎没站起身,而是笑吟吟地冲元昭帝招手。 一旁,如意悄无声息地退下。 她知道,不管什么场合,有多重要的事儿,只是陛下出现在自家姑娘面前,那姑娘都会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地,把满副心神全挂到陛下身上。 否则…… 宫里那么多娘娘,那么多美人儿,陛下为什么一心一意地专宠她家姑娘啊。 半夏说的事儿,暂时放下吧,等娘娘应付完陛下,有功夫时再说。 —— 圆环湖里,帝妃二人甜甜蜜蜜地看歌歌舞了,杏花菀里,却是一片哭声喧闹。 东厢房里,二皇子瘦小的身子生生‘肿胖’了一圈儿,脸上手上,所以衣服盖不住的地方,疯狂长出艳红的疹子。 他肿胖的小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也不知是疹子映的,还是憋得胀红一片,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额头小小的青筋暴着,喉咙里发出,“嘶,嘶,喘,喘,啊啊……”的细小声音。 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喘不上气来。 “二皇子,殿下,殿下,来人啊,来人!!” “扶琴,去叫太医,快去叫!” “怎么回事?殿下,娘娘,梅嫔娘娘,殿下出事了!” 二皇子闷着气没喊,屋里,里里外外的奶嬷嬷和宫女快要叫翻天了,很明显,二皇子又过敏憋住了,如今进气少出气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憋死了!! 宫女们都快吓疯了,喊的都不是好人动静儿。 毕竟,浑身长疹子就是吓人些,难受些,很难影响性命,但是喘不上气来了,可是一会儿就能没命了。 她们惊慌疯跑,像身后有狼撵似的去找太医。 院里,梅嫔和柔贵人也听见动静,快步跑过来。 梅嫔眉目淡然。 柔贵人…… 鞋都跑丢了,她冲进屋里,一眼看见榻上挣扎翻滚的小‘胖’人儿,几个箭步上前,把孩子搂进怀里,焦急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好了吗?” “为什么又犯了?还这么严重?以往,以往根本没有呼吸不了的毛病,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刚刚喝了掺满花汁的玫瑰露了。 屋外,梅嫔慢悠悠地走进来,清冷面容做出焦急惊讶的模样,眼里却是一片淡漠。 随着御驾逗留夏州,天气也越来越热,二皇子年纪小,不耐受,热得用膳都不香了,柔贵人焦急万分,平时那么避着元昭帝的人,都求了宝贵嫔进言,求了些甜甜的玫瑰露回来,镇在冰里,荶二皇子用膳。 玫瑰露是甜的。 那两样花汁子也是甜的。 梅嫔找到他今日要喝的,直接灌进去,午膳过后,柔贵人亲自送过来,二皇子全喝了,如今,不就成了这样? 哈哈,生母亲自送孩子走,也全算了柔贵人和二皇子的母子缘分了吧。 自己生的,自己弄死。 不是很好吗? 梅嫔轻轻一笑。 第213章 文平要死了啊 二皇子的脸越憋越青。 扶琴带着太监,连滚带爬,疯了般冲上太医属。 柔贵人抱着二皇子,泪如雨下。 要说,幸好那瓶花汁子是混进花露里,没有那么多,二皇子虽然肿大了,但没肿到完全堵住气管,否则,憋了这么长时间,孩子早就气绝了。 如今,还勉强维持着。 但,明显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梅嫔装模作样地上前,瞅了一眼,见他还没死,心里暗一声,‘病秧子’倒是命硬,眼珠子转了转,她突地拧眉问,“二皇子突发恶疾,可有人禀告陛下了?” 柔贵人抱着二皇子,像没听见般。 侍书急得满脸热汗,忙着把前段日子二皇子过敏时用的药膏找出来,闻言一怔,颤声回,“没,没有~” 如今整个杏花菀,都把全副心神放在二皇子身上,根本顾不上旁的了。 “那本宫去找陛下过来。”梅嫔眼睛一亮,也不强命侍书,随手抓过几日,近日使得顺手的宫女,快步往出走。 杏花菀里其者都围着二皇子,根本无人注意。 —— 圆环湖旁,假山里。 清欢终于从隙缝里挣扎出来了,只是,垂头看看自己,‘挣扎’的浑身灰土,衣角摆裂,发丝凌乱…… 她有点想哭了。 南方的天多热啊,她从隙缝里‘拱’出来,全身力气都使了,弄得满身都是臭汗,再沾上点假山的泥。 天仙般的美人,都快成猪八戒下凡了。 “算了算了,今天运气太差了,诸事不利,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清欢心里生出退意,噎哽两声,“呜呜呜,还会有以后吗?” 皇上好像很快就要走了。 雅客居的管事太监,说是御驾回京的时间,约莫在三、五天之后,这短短几日,她还会有机会吗?她没想做别的,就是想让皇帝看看她的脸! 当然,是完美无瑕的时候。 唉,御驾要是走了,她们这些没被临幸过的‘美人’,要怎么办呢?行宫会养着她们吗?还是发还本家? 回去的话,养父母会怎么处置她? 还要献给知府吗? 给,给皇帝做了‘名义’美人,知府还会纳她做妾吗? 清欢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想回雅客居,她干脆蹲在假山背面,把脑袋从山石里探出去,偷偷摸摸湖里瞅…… 不知道什么时候,画舫已经靠岸了。 清欢看见一身奢华宫装的宝娘娘率先下来,笑着冲着龙袍的皇帝挥挥手,然后去了湖边小楼,皇帝坐在湖边八角亭里,几个太监殷勤围着他,用扇子替他扇风,又给宫女,不知道从哪儿端来点心和茶。 清欢眼神很好,甚至能看见皇帝脚下,放着一盆冰。 “当皇帝是好啊,在凉亭里坐着,有人扇风,居然还有冰……” 据她们院里的管事太监说,宝娘娘心善,给她们的分例高,她们每人每天,也能分到几块冰,但也就李子大小,她们都珍惜地放进冰酪里,在最热的时候,冰冰嘴,消消暑。 哪像皇帝啊,出行一趟,放到脚边的都是个大冰盆。 那一盆冰,够她们全院吃半个月的了。 清欢羡慕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眼巴巴的,下意识从假山后面出来,想跟皇帝见个面,哪个蹭个冰呢,但,猛然想起自己的惨样儿。 她咬咬唇,赶紧跑到岸边,伸手就着湖水,把脸洗干净,又把身上的土拍掉,就着水拢了拢头发,心想:…… 落魄美人,也可以楚楚可怜。 那也是动人的。 或许可以拼一拼,她深深给自己打气,刚往凉亭方向走过去,谁知,都没等她走到元昭帝附近,被侍卫拦住了,一个身着一袭白衣,带着大队仪仗的女子,从远处快速靠近。 那队仪仗,起码有十多个人。 全是宫女。 从清欢的角度,从看见她们脸上的焦急,有人眼角甚至流泪,而为首的那个,清欢认识,是宫里的梅嫔娘娘…… 雅客居管事太监偷偷指给她看说,是这位嫔主子是随驾嫔妃里面,逼事最多,最挑剔,最不好伺候的主儿。 据说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呢。 特别有权势。 清欢赶紧躲到岸边树后,怕被这个一身白,穿得像死了丈夫的小寡妇样的‘太后外甥女’抓住,她就是想争个宠,不想得罪谁。 尤其是脾气这么差的娘娘。 清欢缩起来,又不甘心退了,就只能树后偷偷探出脑袋,像个小松鼠似的,小心翼翼地看! —— 凉亭里。 元昭帝正在那儿坐着,无聊地喝着茶水,等待不小心沾了湖水的宝贝含璎换好衣服出来,谁知,刚吃了两盘点心,宫道尽头,梅嫔带着大队宫女,哭唧唧地跑过来。 宫女们神情慌乱的,仿佛身后有老虎追着。 就连梅嫔的眼角,都沁满泪水。 泪水? 哎哟,这可真是稀奇了,梅嫔生性清冷,惯来‘万物不沾身’,上回亲祖母挨打,人家都没掉一滴眼泪呢。 怎么居然哭了? 元昭帝特别好奇。 他看向梅嫔。 梅嫔也飞快地跑上来,气势汹汹的劲儿,把一个想拦她问情况的小太监,直接推了个屁股蹲儿,她冲到元昭帝跟前,没等元昭帝开口,悲呼一声,“烈郎,不好了,文平过敏病症又犯了,他,他死了!” 元昭帝:…… 正等着听热闹的元昭帝:…… 非常好奇的,正等着听热闹的元昭帝:…… “啊?”他一下子站起来了,面容严肃,凶得好像吃人般,暴喝一声,“你说什么?” 梅嫔吓得一哆嗦,暗里握拳,她硬挤出眼泪,做出焦急状,悲声道:“烈郎,文平要死了!!” “怎么会?”元昭帝不敢相信。 他昨日去看文平时,那孩子还好好的,活泼乱跳要跟他去‘清风徐来’,找小文安抓鼠鼠。 今儿要死了? 这么快? 为什么啊? 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烈郎,我也不知是为何,反正文平的过敏症犯了,不像往日那样只出疹子,他,他浑身上下都肿起来了,就连喉咙也是,肿得那孩子不能呼吸,硬生生给憋,给憋死了!” 第214章 我认得你 梅嫔哽咽,越过瞪圆眼睛的路九德等人,一把拽住元昭帝的胳膊,高声道:“烈郎,如今,柔贵人正陪着文平,我,我也让人去找太医了,可院正只有你的令能找来,你,你快快派人去接!” “季元白,程元良,你们两个去,快!” 两个‘元’愕然,转头看元昭帝。 “去!”元昭帝下令。 季元白和程元良抹头就跑。 梅嫔又把元昭帝拽出八角亭,口中道:“你,你快快跟我回杏花菀,去见文平吧,我出来的时候,看,看他好像已经要咽气了。” “他自幼体弱多病,到人间一回,竟是遭罪了,别,别走的时候,连父皇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呜呜呜!” “文平,文平……” 梅嫔拽着他,又吩咐路九德,“快,快扶着陛下。” 路九德也被二皇子突然要死的消息,打击得有点懵了,赶紧上前,扶住元昭帝。 “走,快走!”梅嫔连声催促。 元昭帝回头看了一眼小楼,宝贝含璎没出来呢,可眼下梅嫔说,文平都快咽气了,等他最后一面呢,他哪还有心思去找含璎一块儿。 回头冲人吩咐一声,“待宝贵嫔出来,送她回‘清风徐来’……” “是。” 御前小太监里,一个着蓝衣,容长脸儿的,快速站出来应声。 梅嫔状似无意,扫了他一眼。 容长脸小太监垂头,恭恭敬敬,嘴角却抿了一下。 元昭帝挥手,快步跟梅嫔走了。 路九德匆匆给了容长脸小太监一块牌子,也追了上去。 毕竟…… 眼下的地介儿是行宫,哪怕圆环湖是偏僻边缘,那也是有侍卫和御林军看守的,护送宝贵嫔回‘清风徐来’,是个轻松差使。 路九德不用跟着。 御驾一行,都被梅嫔喊走了,凉亭旁,留下容长脸儿的,三个青衣太监和两个侍卫。 树后,清欢远远看着,觉得满心遗憾,她撅着嘴叹了口气,觉得这回算是白出来了,不止一点收获没有,还毁了一套好衣裳。 她揉了揉蹲麻的腿,想着等那几个‘太监大爷’走了,她得怎么走才能快点回‘雅客居’,又要如何跟姐妹们说,出来一回,一事无成…… 但,唉,皇帝的龙袍真好看啊。 太阳一照,那金丝直闪光~~ 她离得远,没听见梅嫔嚷的‘二皇子要死’,只觉得是有嫔妃过来,把宝娘娘的宠给截了,哎哟,后宫这些娘娘们,手段也跟她们差不多嘛,宠截都直接往脸上截,也不讲究什么技巧…… 而且,今日细看了那位梅嫔娘娘,长得也没她好看。 清欢! 别急,还是有机会的。 她劝着自己,想起身离开,突地,远处八角亭旁,容长脸的太监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侍卫突然出手,用刀柄直接敲昏了那三个青衣太监。 清欢:???? 侍卫和那容长脸儿,一个一个,挟着昏迷青衣太监的胳膊,把他们拽到了湖边,侍卫好像拔刀,像是抹了青衣太监们的脖子。 清欢:!!!! 侍卫们搬来石头捆到他们身上,悄无声息把他们推进了水里。 清欢:…… 腿肚子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怕死了。 眼神却又偏偏那么好,看得是清清楚楚。 侍卫和容长脸儿把三个青衣太监处理完,就着湖水洗了洗手,清欢瞅见他们似乎交谈了几句,容长脸儿笑了笑,把刚刚大太监扔给他的牌子掏出来,向小楼的方向去了。 清欢:…… 他,他们该杀人了!! 杀的还是万岁爷跟前的太监。 这,这,这帮人去小楼了,那里面有宝贵嫔娘娘啊,他们要干什么?是,是要害娘娘吗?为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后宫争斗? 简直太,太过分了吧。 她们这些官员‘养女’,虽然也在后院斗,可不过是争点银子首饰,胭脂水粉而已,那些真正的名门千金,恼了她们,最多也就派丫鬟来赏几个耳光…… 后宫,直接杀人的? 太凶了吧。 清欢瑟瑟发抖,只想转身就跑,然而,想想宝贵嫔,那金碧辉煌的衣裳,价值连城的首饰,随意一句话,安排她们八个美人的权势~ 家里养母都要巴结她。 她,她是主位娘娘,万岁爷最最宠爱的妃子,三皇子的生母,她遇着危险了,自己要是能示个警,或是搭把手,宝娘娘会不会把她带回皇宫吧? 她想找个安稳地方,不被送来送去,也未必一定要在万岁爷面前得宠,讨好宝娘娘也行啊! 反正她没那么大的野心,不想当四妃,当娘娘,能做个‘小主’,衣喝不愁就行了。 拼一拼!! 干了!! 清欢鼓励自己,随手捡了块石头,拢在裙子里,顺着树影儿,往小楼方向凑。 —— 小楼里,如意和如兰用尽力气,总算把沾在自家娘娘脚踝上,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污渍擦干净了。 自家娘娘也是倒霉,下画舫时,一脚踩进了泥坑里,连鞋带裙子全沾上了泥,且那泥,也不知是混了什么,格外不好擦洗。 拿着香丸,又搓又洗半刻钟,终于干净了,如意和如兰服侍傅含璎换好新衣裳,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往凉亭边一看! 皇帝没了!! 那么大一堆御驾仪仗,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怎么不见了?不至于不等我啊,这才多久?”傅含璎挑眉。 如意、如兰,两个二等宫女,一个小太监,都左右张望着。 这是傅含璎出行带的人。 正望着呢,这时,前面突然走过来三个人,容长脸儿的太监满面堆笑,给傅含璎请了个安,口中说道:“贵嫔娘娘,万岁爷有口谕,请娘娘跟奴才来……” “万岁爷给您准备了些特殊的惊喜~” 他说着,把令牌掏出来。 “惊喜?”傅含璎挑眉。 “是,万岁爷深感,没陪娘娘尽兴,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是要逛逛的,就备了马车,要微服出行~” 容长脸的太监陪笑,瞎话编得像模像样。 傅含璎看了眼侍卫。 两个侍卫垂头,一言不发。 “哦,我记得你,你是御前的小李子对吧?”如兰突然说。 第215章 出宫吧 容长脸儿叫李兴昌,人称:小李子,是御前小太监里面,不太起眼儿的一个。 据说:不善言辞。 但有一点好处,他是路九德的干孙子之一,有‘爷爷’的威名罩着,乾坤殿一些露脸儿的活,比如去各宫宣旨这种能得赏银儿的差使。 他能分到。 陪同陛下出行,夜里站班的活儿,也有他的份儿。 在宫里,元昭帝去宣和宫的时候,他经常跟着,行宫内,陛下‘驻扎’在‘清风徐来’时,他也算是长长‘仪仗’队里的一个。 不起眼儿。 但面熟。 如兰就跟他打过交道,给他倒过不止一回茶,只是没怎么真正交际过。 可相貌是认得的。 如兰打量他。 李兴昌笑眯眯的,本就小的眼睛,已经成了条缝儿,他微微哈着腰,用一种绝对恭敬的姿势,来到傅含璎面前,先是朝如兰点了点头,嘻笑说了句,“见过如兰姐姐,难为您还记着小的……” 旋即,又陪笑脸儿说:“贵嫔娘娘,万岁爷命令奴才备了马车,您请吧。” 傅含璎上下打量他,没应什么,而是问了句,“陛下给我备的惊喜在行宫外?” “嘿,是哩,陛下已经准备好几天了!”李兴昌哈腰回。 傅含璎又问,“那怎么是你来接我?路九德他们呢?” “娘娘,路总管陪着陛下布置呢~”李兴昌小声。 傅含璎眸光微转,打量了李兴昌一眼,又看了看那两个侍卫,“陛下就叫你们几个来接我?” “是嘞,微服出巡嘛,总是不好带太多人的,免得引人耳目,况且,大多侍卫都在陛下身边儿,小的们把娘娘带出行宫,就能跟陛下汇合了~”李兴昌说得似模似样。 “哦,原来如此。”傅含璎颔首,目光仿佛无意,散下四周。 看不见人。 御驾离开,圆环湖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御林军已经撤退了,守行宫的侍卫在很远,很远,远的她这个距离看过去,跟看个大姆指似的。 傅含璎又看了看两个侍卫腰间的刀。 估量了一下,自己一行人跟他们的距离,发现,如果她现在喊叫,侍卫跑到她面前的时间,足够李兴昌带人把她杀三个来回了,就算她扭头就跑,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车呢?” 傅含璎勾唇,一脸甜蜜地问。 仿佛深深陷入了‘陛下居然特意为我准备惊喜,我可是真是幸福了’的喜悦里。 李兴昌也没怀疑,心里脑子里都是事儿,他本能地维持着笑脸儿,口中道:“娘娘稍息,奴才这就叫车来。” 说罢,回身转进个拐角儿。 傅含璎又看了一眼,最瘦弱没战斗力的太监走了,两个侍卫离她们反而更近,她们这边,就几个养尊处优,手不能提的女子。 她沉默了。 眸光微微转着,没等想出什么主意呢,李兴昌带着一辆马车和两个车夫回来了。 车夫也是侍卫。 也带着刀。 哈哈哈。 侍卫变成四个了,再加一个瘦鸡似的太监。 更敌不过了。 “上车吧。”傅含璎叹气,挥了挥手。 如意和如兰扶着她,三人进了车厢,两个二等和一个小太监,想按例在车下跟着。 傅含璎突然吩咐,“你们也进来吧。” 三人一怔,低头称‘是’。 李兴昌疑惑回眸,似乎想问什么,但见傅含璎神色自若地上车,眼皮都没掀一下,便觉得不应该节外生枝。 反正圆环湖行宫外围,坐上车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出去了,到时,自有人接应自事,他带着大笔银子,带着新改的户籍,远走高飞。 到个偏远但繁华的界儿,买个寡妇,养几个儿子。 再不用搁宫里苦熬着当奴才了。 他也享受享受做‘老爷’的乐趣。 李兴昌心里畅想着,眉开眼笑,他握着手里的御前通行令牌,仿佛握着远大光明的前程。 车厢里。 傅含璎坐下,目光环视。 车厢面积不小。 但不是她南巡来时坐的那辆,看不出规格,装饰也不算奢侈大气,据李兴昌说,是为了‘微服出巡’找的普通的车。 “把窗户打开!”傅含璎突然说。 如兰上前把窗帘掀开。 傅含璎看看那窗户的大小。 嗯,很好,不大的小窗户,采光可能很差,但绝对钻不进一个人来。 “把门关上。”傅含璎扬声吩咐。 两个二等宫女忙上前关门。 车厢外,车夫侍卫回头看了一下,掩下眉眼,没动声色。 李兴昌上了车辕,坐在车夫侍卫旁边,另外两个侍卫步行,一左一右,跟在马车附近。 车厢里,傅含璎透过窗户一直看着,见没有动静,微微嘘出口气,便膝盖着,无声无息蹭到前面,把车厢门虚虚打开个鏠儿,看外看着。 几个宫女太监愣愣看着她。 本能没言语。 如意心里一悸,悄悄跟过去,把唇抵到自家姑娘耳边,声若蚊蝇地问,“姑娘,怎么了?” “应该是你从半夏那里打听到的,洪充容在御前的人。”傅含璎侧头,同样气声回,“刚得着消息,立刻就来了,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咱们!” “居然还弄到了令牌。” “洪充容的人?”如意一怔,心里泛起股凉意,“真,真的吗?” “姑娘认准了?” “李兴昌说得不合理,陛下真要给我准备惊喜,应该自己来接我,怎么会用一个没品级的小太监?况且,提前说了,又怎么算惊喜?” “他真想让我高兴,不是应该亲自把我带出行宫吗?哪怕要人接,也应该是咱们更熟悉的季元白啊,哪来个小太监,带两侍卫就把咱们接走了。” “还要出行宫!” “这就算了,关键是,那两侍卫的刀鞘上还有血呢!”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点点。 但提前怀疑在心了,看着就处处是破绽。 如意抿唇,手心冒汗,继续挣扎着,“但他,他有陛下的令牌?” “不是陛下吩咐,为何会把牌子给他?” “没有陛下的令牌,他怎么骗我们?让我们老老实实地跟他走!”傅含璎冷笑,眸光微闪,她猜测着,“我想,约莫是陛下遇见什么急事了……” 第216章 这可怎么办呢 “陛下遇见了突发的,严重的,让他必须要立刻就离开了的事情,或者,这个事情严重到把他打击的有点懵了,来不及想太多,被人误导着,或者只是随手一指,就把令牌给了出去。” “他下的令,也应该不是让咱们出行宫,去看什么‘惊喜’,而是,让李兴昌把咱们送回‘清风徐来’,李兴昌,或者说他背后的洪充容,利用了这个机会,要把咱们一网打尽~” 傅含璎捏着下巴猜测,片刻又摇头,“不,不是利用机会。” “而是,这个机会,大概就是她主动制造的,嗯……梅嫔!!” “对了,洪充容跟梅嫔合作了,御前的路子,这么冒险的事儿是洪充容干的,梅嫔付出什么了?” “洪充容那脾气,怎么可能任由梅嫔把她当刀使?甚至把洪妃辛辛苦苦攒的这点家底,全掏出来?所以,引走陛下的是梅嫔的人?她那里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傅含璎沉吟。 如意眼珠乱转,灵光一闪,“二皇子?” 傅含璎,“嗯?” “他的病!”如意脱口而出,“他又病了,病的严重?或者,梅嫔夸大其词,跑过来把陛下叫走了!” “有可能。”傅含璎点头。 两人几句话间,就把梅嫔和洪充容的算计,猜的差不多了。 “姑娘,这几个王八羔子,把咱们骗出来,是想干什么啊?”如意愁眉苦脸,“杀了咱们?” “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请咱们吃饭。”傅含璎耸肩,边说边透过门缝观察。 马车向行宫侧门的方向缓缓驶去。 那里有护门官守门。 沿路途中,也有几个哨岗。 但…… 马夫侍卫驾着马车。 四匹马拉的,车辕木料用的檀木,硬得惊人,侍卫手里也有刀,如今路过侍卫哨岗时,她叫喊出来。 那几个一狠心,拼着性命不要,跟侍卫撕斗同时,扎拉车的马一刀。 四匹马受惊奔跑起来? 谁知道会拉着她们去哪里? 很大可能性会受伤,甚至丧命。 傅含璎盘算着。 如意见她模样,又瞅瞅外面的李兴昌,总觉得风平浪静,不像会出事的样子,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姑娘,我们怎么办?” 傅含璎脑海里思量了半刻,从发间拔出一根,磨得雪亮雪亮的银钗,她把唇抵在如意耳边,‘嘀嘀咕’,‘嘀嘀咕’说了一会儿。 如意眼睛越瞪越大,抽气道:“姑娘,这,这,真的可能吗?” 万一猜错了,李兴昌真是领了陛下的令,带她们去看‘惊喜’的! “那就这样……你听我的,咱们先……”傅含璎小声。 如意点头,返身又膝行回两个二等宫女和一个小太监面前,薅过她们的耳朵,小声对她吩咐着。 傅含璎依然跪坐在车厢门前,仔细观望。 —— 马车后面,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 清欢握着石头,挥汗如雨地‘潜行’着,她沿着圆环湖岸边的草丛、树影、假山、流水,飞快跟着马车。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侍卫说吗? 附近也没有啊。 跟太监宫女说…… 路上倒是看见几个,但也都瘦得像小鸡子似的,况且,她跟雅客居的管事太监学会认衣服,看品级。 她遇见的都是粗使小太监。 而且是行宫太监,根本不顶事儿。 去禀告皇帝? 她不知道皇帝去哪儿了? 禀告行宫主管太监,她也不知道那是谁?她唯一认识,并见过,说过话的主子,一个是在马车里的宝贵嫔,另一个就是雅客居的管事太监。 雅客居在行宫中央。 如今,前面的马车在行宫边缘,清欢要是靠自己的腿,跑回雅客居告密…… 马车……不止出行宫,大概都跑出夏州城了。 她只能这么‘潜行’跟着,想看看待车子走到行宫门口,能不能找个机会立个功?哪怕是两边打起来,她冲过去背起宝娘娘就跑,或者,替她挡挡刀,骂骂人,多少也是点小功劳吧。 清欢十分执着。 握着石头不放,她小心翼翼,顺着圆环湖岸边往前走,行至一处岸边小楼时,她突然地听见,楼里隐隐有声音传来。 似乎是年轻女声,说什么‘主子’…… 主子? 在行宫里能被叫‘主子’的人,除了皇帝,就是娘娘们啊,侍卫或太监,都是叫‘大人’或‘公公’的~~ 有主子在。 可以告密了。 清欢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粉楼附近。 她跑过来的角度,刚好楼后面,于是,踏上回廊,刚想往正门方向跑。 她的嘴都张开了,然而,小楼里传出的一句,充满得意和狂喜的言语,让她的笑容僵在嘴边。 “宝贵嫔,傅含璎,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狂!!” “死吧,去死吧,下地狱吧,贱人!!” 扭曲愤恨的女声,恶毒地诅咒着。 清欢:…… 想都没想,她悄无声息地跪下了,脸色微白,整个人撅着屁股趴在回廊里,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动静。 她一动不动。 楼里面,似乎骂了几声泄了愤,也可能是声音变小了,在没传出动静儿。 清欢趴着,目光盯着渐渐走远的马车,她往前爬了两步,想着要追,但看看自己手里圆润的石头,在想想那四个膀大圆腰,手持长刀的侍卫。 她感觉,她冲过‘帮忙’的收获,应该不会太大。 那不如…… 清欢眼珠子转了转,蹑手蹑脚的返身,爬回粉楼后面,如今正是六月,气候炎热,粉楼后面的窗户半开着通风。 她悄无声息爬起来,手里依然握着石头,侧着身体贴着墙,探头探脑地往里面。 就见粉楼内,不算特别大,但装饰极为清雅漂亮的正厅里,站着两个女子。 一个螓首蛾眉,相貌端丽,衣着华美,看着真是贵气十足,但眉眼面容上的戾气,破坏了她的风华。 清欢看着她,身子都止不住想打哆嗦。 另一个,穿着宫女服饰,长得清秀,鬓间插着金钗,耳上也有翠玉耳环,瞧着应该是主子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但…… 不晓得为什么?这位理应比一般低位小主,还要体面的大宫女,表情居然是恐惧的…… 第217章 居然没死? 凌花楼里,洪充容正站在门边,神情‘如痴如醉’地凝视着马车驶去的影子。 她的嘴角,狰狞地勾着。 口中喃喃有词,“哈,哈哈哈哈,傅含璎,当初你那样羞辱我,一个眼神,就让我禁足受苦,丢尽脸面,如今,你总算落进我的手里了吧。” “这回,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梅嫔简直是有病,非要说什么,把你骗出行宫去,扔到郊外,找人羞辱你,那有什么用?闹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羞辱?什么生不如死?” “哪里有我干脆,带出行宫,直接一刀抹了脖子,就是万事皆休。” “什么样的报复,都不如直接死了好。” “你怎么知道,她被羞辱了,万岁爷就会舍弃她?万一那是个情种呢?万一那女人狐媚有术,又翻身了呢?万岁他,呵呵,他专会宠爱那些家世卑微,上不了台面的女子……” 像她这般家世、品貌、德行样样齐全的,反到不爱。 那样的帝王,谁知道会不会有些稀奇的爱好! 有那卑劣男子,不爱贞洁的,偏好下流~~ “傅含璎,你死了,宫里就太平了,三皇子……你也不用担心他,姐姐会好好照顾他的,他那么健康,那么聪明,陛下又喜欢他~” “等我和姐姐生下小皇子后,他给‘弟弟’牵马提凳,做个奴才也是好的。” 洪充容神情猖獗地笑着,看着拉着傅含璎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她居然不满足,抬腿走出粉楼。 她身后,贴身大宫女——半夏,用一脸‘要死了,这回真要死了’的‘活人已死’表情,无声无息地跟上她。 半夏已经彻底绝望了,上回自尽没死掉,被如意姐姐救回来了,她没有勇气再死一回,可自家小主干的事儿…… 半夏明白,就算她愿意背叛小主,告诉如意姐姐,顶多也就活她一个,她在洪相府里的爹、娘、爷、奶、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足足二十多人的大家庭,约莫也就没了活路。 她是家生子啊,身家性命都系在洪府里。 半夏不敢背叛。 却又觉得,主子的谋算,哪怕如今成功了,早晚有一天会泄露出来,梅嫔娘娘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而且,两个主子事成,陛下哪里就是死了一个皇子,一个宠妃,御前之人收卖…… 陛下轻易饶过? 圣上一怒,伏尸百里,陛下杀的那些南方官儿们血都没干净呢,自家小主和梅娘娘能跑得了吗? 陛下查出一星半点儿的,梅娘娘肯定会把罪名都推到小主身上的!! 而她的小主,已经被那回媚宠时的情景——陛下看都没看她一眼,仅是因为宝贵嫔莞尔一笑,和一个轻蔑的表情,她就被禁足的事实,刺激疯了。 自家小主性子太傲,自尊心太强了,自进宫后,宫里嫔妃们看在洪妃娘娘的面子上,对她极为客气,一些低位小嫔妃们,甚至会给她下跪。 小主傲惯了,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以琴媚宠都是‘太委屈’了,结果,一点收获没有,反而遭受了陛下和宝贵嫔的打击。 陛下是皇帝,小主只敢心里恨,不敢报复,但宝贵嫔是对手啊! 半夏总觉得,哪怕梅嫔娘娘不来小主合作,小主都要想尽办法整死宝贵嫔的…… 而她,身为小主的贴身心腹,一等宫女,小主死,她自然要陪葬,小主不死,她也会背锅,照样入土! 反正怎么跑都跑不了的! 算了,累了,死就死吧,半夏面无表情的,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跟着主子,脑子放空,两眼发呆。 她根本没注意,身后跟了条,名叫‘清欢’的尾巴。 洪充容脑子全是傅含璎的死状,兴奋得不行,也根本没往后看。 清欢就那么握着石头,坠在她们身后。 —— 杏花菀。 梅嫔拽着元昭帝回来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到了。 包括院正也在。 季元白和程元良四条腿跑得飞快,都要抡出火星子来了,冲到太医所,挟着院正,把人‘插’进轿子里,一通飞跑。 可怜的老太医,膀胱都快被颠裂了,冲进杏花菀,又看见二皇子一副‘我立刻就要死’的模样,吓得三魂没了两魂半。 赶紧上前,手都没顾上洗,又是扎针,又是按穴的。 一堆太监给他打下手。 元昭帝和梅嫔出现的时候,二皇子的情况已经缓和了不少,虽然依然‘肿得很大’,好好的孩子胖了三圈儿,眼睛都没挤没了,话也说不出来。 但…… 没有生命危险了。 孩子靠在榻里,有气无力,但看见父皇和梅嫔母,还是艰难地抬起手来挥了挥~ 元昭帝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了。 梅嫔却是柳眉一拧,脱口而出,“文平没死?” 怎么可能啊?她用了那么多花汁子,而且,人喘不了气的话,应该死快就死了。 她出去时,文平那个废物崽子,明明都开始窒息了。 怎么现在还活着啊? 应该憋死了啊。 元昭帝:…… 柔贵人:…… 太医们:…… 齐刷刷把目光投过去。 元昭帝的眼神尤为惊人。 炯炯发亮的。 梅嫔愕然,垂眸掩唇,做出噎哽样子,惊喜道:“我,我去找陛下时,文平都像是停止呼吸了,我,我已经他已经没了,心里不知道多难过,没想到居然没事了!” “真是天可怜见。” 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泪。 元昭帝把头转回去了。 一旁,太医院院正也叹息,“梅娘娘说得不错,二皇子的病情确实万分紧急,幸而贵人小主行事果然,以口给二皇子渡气,这才撑到臣等前来……” 却原来,事情果然如同梅嫔判断的那样儿,刚刚,她前脚出了杏花菀,后脚,二皇子的脸,就彻底青了,双手掐着脖子喘不过气了,眼瞅就要不行了,彼时,太医还没到,奶嬷嬷和宫女们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根本不知道如何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挣扎不休~~ 渐渐窒息。 眼看孩子就要不行的时候,是柔贵人冲上前,掰开二皇子的嘴,口中口的渡气给他,又把他的衣裳全解了,去压他的胸口~~ 第218章 主子,你不仁啊 柔贵人真是拼了命的施救,渡气渡的自己脸色铁青,按胸也是使足力气,小小的二皇子胸前一片青紫。 压的孩子现在喘气都疼,但…… 确实是有用的。 孩子被她‘吹’的,坚持到了太医前来,一番又是扎针,又是按穴,终是把他喉咙那块儿肿胀给压下去了。 剩下的全身疹子,难受是难受。 好歹不要命了。 “你,很好!”元昭帝听了奶嬷嬷的解释,转头认真看了柔贵人一眼。 声音温和。 柔贵人后怕的腿肚子都是软的,要盼儿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闻言,也没力气谢恩了,仅是胡乱点头,抽泣着道:“幸好,幸好当初文平第一回犯病时,我,我就找太医打听,他那病最严重了会怎样?突然发作了又要怎么应对,本只想着,是白操心一场,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用上了。” “原本,原本他早上都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就严重了。” “以前发作都没这么吓人的。” 柔贵人泪如雨下。 孩子在她面前憋的脸色铁青,直翻白眼儿。 她真的吓坏了。 这辈子不想在经历下一回,于是,她鼓起勇气,向元昭帝道:“陛下,文平年纪小,身体也不好,遭这一回罪,不知道要损他多少底子,可不能再来一回了。” “他受不住了。” “那孩子,那孩子……” 柔贵人泣不成声。 二皇子见生母哭泣,身体又难爱,也不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 他的声音细小破碎。 正是最让大人心疼的那种哭法儿。 元昭帝被他哭了心都提起来了,上前摸摸他的脑袋,他转身沉声吩咐,“仔细查,原本文平已经痊愈,这几日也不曾出门,因何这么严重了?” 上回他发病的时候,杏花菀里外里,连家具和帘子都换了,没有让他过敏的东西。 “是有人刻意相害吗?” “还是尔等不尽心?” 他目视众宫人。 奶嬷嬷和宫女们齐刷刷下跪,连连求饶,“奴婢们不敢。” 路九德领了命,转身带人就去查调查,近日杏花菀里,可进了什么旁的东西?衣、食、住、行是否有异?宫人太监的调动,甚至,是否有人领了不该领的东西…… 梅嫔看着,面上没有表情,实则心已经提起来了。 她气的紧紧咬着牙交,拳头紧握,暗骂:小贱种命是真硬啊,她灌了那么多花汁,为什么不死? 柔贵人太多事了。 皇子死没死,造成的混乱,绝不能同日而语,一个死皇子,能让局面乱上大半天,但,但他活着就…… 梅嫔暗暗祈祷,烈郎可千万别想起什么来。 然而,她的祈祷没生效。 元昭帝刚把路九德打发走,转头便吩咐,“季元白,你去‘清风徐来’找宝贵嫔,把这边的事,跟她说说,别让她担心。” “她若是想来看看,你就伺候她过来……” 含璎那么疼爱孩子,又跟柔贵人交好,二皇子遭了罪,显些没命,她肯定要来帮忙,安慰安慰的。 “你带着轿子,叮嘱她小心些,别太着急了。” “是,陛下。”季元白自然领命,转身就走。 梅嫔闭眼。 果然!!! 二皇子没死,烈郎转眼就想起含璎那小贱人了!!她,她,她…… 也不知道洪充容的人做的如何了,把没把含璎骗出行宫? 只要她出了宫,哪怕离宫门只有千余米,侍卫就能拔出刀来,直接把她杀了! 哎啊,错了错了,她不该跟洪充容说什么,把她骗出去,找个乞丐窝,弄个十几二十个乞丐,羞辱了她!! 她也是恨的太过,太想看看,那贱人失去清白,被烈郎弃之如鄙的模样。 定然是生不如死!! 她应该尝尝失宠的滋味。 谁知,谁知…… 二皇子怎么就没死呢!! 现如今,洪充容若是依了她的计,含璎刚被骗出行宫,或者,干脆现在还在行宫里,季元白他们会很快发现,宝娘娘没回‘清风徐来’,烈郎那样在意含璎,肯定会禁宫搜寻,四处去找! 哪怕含璎被扔进乞丐窝了,那些家伙都来不及做什么。 不,不,不,傅梅仙,你往好处想想,一个宫妃,私自被几个侍卫骗出行宫,流落民间,谁知道那侍卫跟她清不清白? 谁能保证她没失节! 女子失贞,呵呵,在车厢里、荒道边,甚至是草皮上都成的,也就那么一时半刻的功夫,甚至,不成事儿,谁知道她没被人扯坏衣裳,拽掉袖子什么的。 烈郎是大男人,肯定受不了这个。 况且,就算季元白发现含璎不见了,也未必会觉得她是被骗出宫了,说不定,他会想含璎依然在圆环湖里玩,或是去逛园子了?那样耽误一、两个时辰。 搞不好,天黑了才会发现,再派人去找。 谁知几时能找着! 三、五、七天也有可能啊。 那样的话,小贱人照样生不如死。 梅嫔拼命把事情往好处想,嘴角都忍不住勾出笑来。 那边,元昭帝把宝贝含璎关心完了,又开始处理杏花菀的宫女…… 无论如何,二皇子这遭病,伺候他的奶嬷嬷和宫人们,是逃不出干系的,把主子服侍的差点丧命,尤其是过敏这种病症,她们照顾不周,甚至是里应外合,都有可能的。 谁知道招二皇子过敏的东西,不是她们带的? 其实上回,二皇子第一回得病,断断续续不好的时候,他身边的伺候人,就已经挨过一回审了,有些本身有点小毛病,诸如:服侍不周道,爱七嘴八舌,或是偷吃点东西之流的,都被打过一轮,赶过一回了。 但像二皇子的奶嬷嬷和侍书扶琴等大宫人,都是没事的。 可此回不一样了。 二皇子差点死了,这很严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二皇子身边,不拘是奶嬷嬷,还是侍书扶琴,全都要被带走审问。 如今在行宫,没有慎刑司,但早晚有回去的一天。 扶琴和侍书被御前太监押着往出走。 她们两个的眼神,死死盯在梅嫔身上,心里苦盼着主子能替自己说句话儿,然而…… 第219章 跟对主子,什么都有了 奴婢没服侍好主子,给人家伺候的差点丧了命,按照宫里的规矩…… 陪葬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是一顿好打,丢了好差事,发配到浣衣房也是有的。 二皇子身边伺候的这些,肯定是要狠狠的换一批,但待书和扶琴不一样。 她们是挂在梅嫔名下的。 依然是灰了心,日常总在二皇子身边伺候,但她们名义上依然是梅嫔的一等大宫女,尤其是待书,她还领着宣和宫后殿,总领大宫女的头衔。 伺候二皇子归伺候二皇子,梅嫔身边衣,食,住,行,各色大事小事,她也都一把抓着。 只是不大做日常端茶倒水的小事罢了。 在待书和扶琴眼里,她门这样做不算背叛,二皇子是自家主子的儿子啊,母子一脉相承,都在宫里相依为命。 小时候,子凭母贵,长大了,母凭子贵,是分都分不开的。 伺候谁都是一样的,尽忠罢了。 但梅嫔不那么想,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和二皇子是一体的,不过是她手里的一件工具而已。 怎么用都成,死了也是不可惜的。 什么人都配当她的儿子? 真是可笑了。 待书和扶琴往二皇子身边凑,在她看来,就是妥妥的背主,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甚至都屈尊降贵地敲打了几句。 “奴才只有一心跟着主子,才有坦途可言。” “背主的奴才谁都不会要的。” “没了忠诚二字,再是聪明机灵,万般能干,都没什么用了。” 这些话他她当着待书和扶琴的面儿说,她们竟然装糊涂,还露出些兔死狐悲的哀伤眼神。 梅嫔断定,这两人不能再用了。 于是,看着她们狼狈的被拖拽下去,她没有一丝求情的意思,反而高高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痛快。 卑贱的丫头,她只是略略的一时失势,被含璎稍稍压下去。她们就敢找后路了,‘忠诚’二字在哪里?‘奉主’二字在何处? 真真就是该死! 落得一顿好打,扔到浣衣房自生自灭也是活该,她没落井下石,已经是慈悲了。 “主子,娘娘,奴婢冤枉啊,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娘娘……” 扶琴见梅嫔不说话,自己和待书都快被拽出去了,这一出去,挨打挨骂,是死是活都说不定了! 她们这样的贴身大丫鬟,从小都是当‘副小姐’这么养的,何曾挨过打? 落到训的老太监手里,人家上去先打十板,二十板子的杀威棍!! 她们也就死了。 “娘娘,姑娘,奴婢们是您的人啊……”扶琴悲声。 梅嫔嘴角勾出抹冷笑,眼神轻蔑。 这个时候,知道说是她的人了,往二皇子那废物身边凑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是她的人? 唉,可惜,可惜,她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墨画已经死了,司琪也废了胳膊,不得用了,本以为待书和扶琴能伺候她一辈子,当她的好奴才,谁知竟也落得这个下场。 她是一心想当好主子的,结果,结果…… 物是人非啊。 罢了,罢了,待她们两个死了后,她赏一副好棺材,给她们风风光光的办了身后事,也算全了主仆情谊。 她们不义,她也要仁啊。 梅嫔已经打定主意要她们死了,毕竟,身为贴身大丫鬟,待书和扶琴到她太多的秘密。 她垂下头。 扶琴见状,心里绝望,再不挣扎,任由小太监拖着自己出了门。 彼时,元昭帝坐在榻边,看着太医院院正给二皇子诊脉。 柔贵人跪坐在脚踏上,拉着二皇子的手安抚他,是让他别随意抓挠身上的疹子。 小小的二皇子又难受,又害怕,脸上的神情要哭不哭的,一手拉着父皇,一手拉着生母。 元昭帝和柔贵人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太医们也围着他转。 路九德候在元昭帝身边,时准备听从吩咐。 季元白和程元良早早跑去‘清风徐来’宣旨。 他们甚至带了轿子去,准备把宝娘娘抬来。 扶琴的哀声求饶,屋里没有任何人回应,拽着她的小太监,还踢了她一脚,生怕她的求饶声,打搅了主子们。 她被拖到了回廊里。 待书没嚷,老老实实的跟着奶嬷嬷一块儿,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梅嫔身上。 她没忽略自家主子眼神里,那一抹刻骨的凉薄和狠意。 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她也品的透透的了,本以为躲到二皇子处,就能得个安稳的善终,没想到…… 主子是想灭了她们的口吧,看她和扶琴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待书想起如意,曾笑眯眯的对她说,“良禽择木而栖……” “主仆也是相应相称的,主子宽厚慈爱,手底下大方,遇事护着奴才,奴才们才会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若遇上那四六不懂,一味骄横蛮扈,朝打夕骂,把奴才不当人的,谁又是贱皮子?巴巴捧着一颗心上去呢?” “待书姐姐,扶琴姐姐,当初咱们在府里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个没福气的,跟着我们家姑娘吃糠咽菜,掉不尽的眼泪,只能私下安慰自己,好歹我们姑娘是个好的,能怜惜我,体贴我,我和我们姑娘相互扶持,也能度日,没成想……” “我家姑娘确实有本事的,大鹏一日同风起,带着我这小小的燕雀也扶摇直上了,可见,跟对了主子,就万事皆顺,自个没本事,也有主子扶着。” “待书姐姐,你说对吧?” 如意笑得特别猖狂。 待书能说什么? 她只能强撑着笑,说一句,“如意妹妹,我和你扶琴姐,没你这样的福气。” 如意也不客气,掐着腰笑,“那是,那是,我家姑娘都说了,再过一,二年,年纪到了,她就提前把我放出宫去,还让太太认我做干女儿。” “日后,也是府里的小姐,虽然不算正经的,好歹也是个外八路的主子,姑娘还说了,会帮我找个顶好的人家,我准备三十六台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去当个官太太。” “姐姐们,你们瞧,跟对了主子,可不是什么都有了!” 第220章 奴婢要告发 昔日,傅含璎让如意‘策反’半夏和待书等人。 如意自然尽心尽力的办了。 她也有自己的节奏。 半夏是个苦瓤子,老实人,跟着洪充容这样一个要命的主子,她劝不得,退不出,深陷其中,无可奈何,想出的办法,也就是上吊。 这样一个人,如意就温柔体贴,把她当成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一样相处。 关心她的处境。 心疼她的遭遇。 怜惜她的命苦。 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体贴她,这才从她嘴里挖出了几句话。 但是,待书和扶琴就不同了,她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在府里时,人家是‘副小姐’,如意是小碎催,如今,就算傅含璎抖起来了,她如意也跟着咸鱼翻身,地位跟以往大大的不同。 但是,待书和扶琴对她的态度,已经是十几年形成的习惯,她想‘策反’人家,就不能搞温柔体贴,细致入微那套。 人家会觉得理所当然,反而没效果,不如干脆就‘小人得志’,张狂的直接炫耀到人脸上,引起她们的嫉妒。 有时候,利益不一定能打动人,嫉妒心却可以。 人一旦嫉妒起来,效果是惊人的。 如今,待书就嫉妒起来了,她想起如意频频来找她时的风光,那锦缎的衣服,成套的首饰,珍珠的耳珰,云锦的披风…… 宫里小主们都穿不上的云锦,却被宝娘娘赏给如意做披风。 那样的好东西,她梦里都不敢想。 明明以往,在府里的时候,无意就是眼巴巴看着她,羡慕着她,听她使唤的小狗腿。 但如今,人家是体体面面的宣和宫大管事,穿金戴银,使奴换婢,日后出了宫,也会成为官家小姐,嫁得良人,也做个官太太。 乾坤已定,人家前途无量。 而自己和扶琴呢,为了一条后路,辗转反侧,死赖在二皇子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们没跟个好主子。 她们自认,对梅嫔的忠心和周道,不比如意对宝娘娘的差。 可结果呢? 同样是对心腹丫鬟,梅嫔跟宝娘娘的差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今,她们要被陛下责罚了,扶琴那样苦求,梅嫔却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替她们说,甚至,看她那眼神,她还起了杀心!! 这样的主子,凭什么要她们甘心赴死? 反正,反正就像如意说的,宝娘娘膝下有三皇子,后宫中也是个人物,府里老爷,太太,早就放弃自家主子,服从了宝娘娘。 只剩下一个傅老太太,不足为惧。 她们就算反叛了,宝娘娘也能护住他,她们的家人。 咬人的狗不叫! 待书的绝望,不像扶琴的祈求喊叫,反而另生了一股戾气,主子不仁,她不义。 “陛下,贵人,奴婢有话要说!” “奴婢们是冤枉的,二皇子的病,并非奴婢们怠慢,而是,而是遭人陷害。” “是梅嫔娘娘,是我们娘娘故意给二皇子灌了东西,奴婢看见了。” 跟扶琴哭嚷喊叫,却无一人在意,叫了个寂寞不同,待书几句话,满屋子人的目光,全都聚集过来了。 元昭帝虎目如炬。 梅嫔煞时愕然。 柔贵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里又是惊,又是戾,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当真?” 文平是在梅嫔膝下养着的,虽然没有改玉蝶,但也是她半个儿子,是她未来的依靠,日后能给她养老送终的。 她为什么要害文平? 疯了吗? “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彼时,拽着待书和扶琴等人的小太监们,已经被她的话惊得松了手,待书甩着胳膊,‘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她膝行上前,哀声道:“奴婢真的看见了!!” “胡说!待书,你这个贱婢,居然敢陷害我。”梅嫔万万没想到,待书会反咬她一口,而且,她看见了? 她怎么会看见呢? 明明,自己用那花汁子时十分小心,四处都看遍了,没有人啊! 待书是怎么知道的? 梅嫔有些慌,横眉立眼的瞪她。 待书却看都没看她,甚至都没去瞧扶琴,只是膝行,硬生生跪到元昭帝和柔贵人跟前,双手伏地,姿态卑微到极点。 她泣声道:“陛下,小主,奴婢不敢撒谎,所说所言皆为真实,有一句作假,奴婢九族,无后而终。” “死无葬身之地。” 时人对赌咒誓言,还是挺在乎的,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待书发下这么重的誓,元昭帝倒是重视起来,他拧眉,不去看梅嫔,理也没理她,而是目光俯视。 “你,仔细讲来。” “是。”待书抹了把泪,也不站起来,甚至对梅嫔和扶琴目光视而不见,她恭恭敬敬的跪着,两手扶着地,目光瞧着地毯,口中却是干干净净,极为清晰的说:“陛下,小主,这回南巡,二殿下身体不好……” “梅嫔娘娘便把奴婢和扶琴,调到二殿下身边伺候。” 她先讲了自己的来历。 “……自从二殿下过敏出了疹子,断断续续的总不好,奴婢和扶琴怕殿下耐不住痒痒,便日夜看着他,哄着他,让他随意抓挠自己,伤了皮肤。” “奴婢一直就近服侍着,很偶尔会在她身上闻到花香。” “因着太医说二殿下过敏,很有可能是因为南方花草多,蚊虫多,奴婢便一直注意着,院子里从不熏香,也不给二殿下用花草香包,连日常喝的花露,熏衣服用的香草都停了……” “但二殿下身上依然有香味,尤其是,二殿下的病断断续续的,好一阵子坏一阵,每每要好了,疹子败了些,奴婢就会在他身上闻到阵花香,他便又要病上几日……” “那时,奴婢便注意着这事儿,一直暗中观察着,后来却发现,原来是梅嫔娘娘身上抹的胭脂香味,便没往心里去,只以为那是意外,但今日早晨,我无意看见娘娘拿了花露来给二殿下喝。” “二殿下明明已经禁了喝花露……” “而且,娘娘是背着人给二皇子用的,并且,我看见娘娘用一个小瓷瓶,往花路里兑了什么东西……” 第221章 妾怎舍得害他 “梅嫔娘娘性子‘高洁’,脾气疏冷,往日里对二殿下很少关心,二殿下之衣、食、起、居,多由奶嬷嬷、奴婢等人和柔贵人操持,突地往花露里兑东西,二殿下又是多病之时,奴婢就留了个心眼儿,偷偷窥着,待梅嫔娘娘兑好后,偷偷把她丢弃的瓶子拾了回来……” 侍书满面沉静,一脸破釜沉舟的模样。 全然不留后路。 毕竟,既然已经背叛告状,那就要直接告到底,最后一状把梅嫔告废了,甚至告死了,那样,哪怕宝娘娘卸磨杀驴,不保她们,那,在傅府里面,她的家里人也能得个善终,安享富贵。 毕竟…… 傅家那个,把心眼儿偏到天边的老太太还活着呢。 不把梅嫔彻底告死,傅老爷和傅太太难免左右下注,为了安抚老太太,或是为了在赌梅嫔能咸鱼翻身,把她家里人拿出来顶卸,也是有可能的。 梅嫔必须得死。 那样,随了宝娘娘的心,绝了傅家的意,她才能死中求活。 这么想着,侍书从怀里掏出个包得紧紧的帕子,那帕子约莫巴掌大小,包得严严实实的,她将其放在掌上,一层一层地解开,露出里面的破瓷片。 她说:“陛下,小主,梅嫔娘娘处理这瓶子时,是砸的粉碎,又亲自埋到了杏花菀梨树下的,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见她埋完后,又去挖了出来,这瓶子虽然沾了土,又碎了,但上面的香味,却依然在的。” “奴婢仔细嗅过,这上面的香味,应该是雪莲和魏紫……” 昔日,梅嫔身边的四大心腹,个个都有本事。 侍书除了是她的谋主之外,余下的,就是擅长各色调香,雪莲和魏紫掺儿到一块儿,味道复杂,旁人或许分辨不出,但侍书不同,她下了狠心,不怕麻烦,拿着瓷瓶碎片,跑到行宫花料库房,凭着香气,一个一个地对比…… 她嗅了上百种香味,终于确定了。 雪莲、魏紫。 她不知道梅嫔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看其行事,偷偷摸摸的,想来就不是好事,所以,本着护主的心思,侍书偷偷把碎片藏起来,准备找个恰当的机会,用更合适,最隐蔽的方法,把碎片处理了,替主子善后。 结果…… 她揣着瓷片刚回来,没等处理呢,二皇子已经犯病,梅嫔弃了她们,要置她们死地,侍书死中求活,绞尽脑汁,终于把一切想明白了。 她把碎瓷片高高捧起。 元昭帝抬了下下巴。 路九德忙上前,把瓷片接过拿上来,元昭帝垂头看了看,刚想挥手让太医上前检查,突地,榻里,正被柔贵人抱在怀里的二皇子,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看着就是又要犯病啊。 二皇子眼睛往上翻了。 “文平!!”柔贵人惊声,一个侧身,把孩子的脸扭向榻里,不让他凑近那些碎片,又急声叫道:“拿开,快些拿开!” 元昭帝忙起身避开。 把瓷片拿走。 太医们又上前,一通针,一通按,二皇子呼吸变缓。 “尔等,跟朕去正院。”元昭帝沉声。 于是,在厢房里留下两个太医、柔贵人和几个奴才,剩下的人,包括梅嫔在内,都转移到了正院,离二皇子远远的! 太医院院正上前,检查了碎瓷片,元昭帝又找来擅香的宫人分辨。 果然侍书所言不错,瓷片上的香味,的确是雪莲和魏紫。 彼时,太医也查清楚了,二皇子的确是对这两种花的混合花汁过敏。 也是奇怪。 单只雪莲无事,单只魏紫也无事,两者的花蕊、花瓣、花香都无事,甚至,把花蕊搅合到一块儿,花香混在一起,甚至是,单种花的花汁子都没事。 就是两种混到一块儿不行。 把花瓣儿揉碎了,渗些泉水,挤出花汁,两者混合一处,那些花液,抹到皮肤上,二皇子就长疹子,浑身浮肿,喝到肚子里,就是从喉咙到舌头全都肿起来。 同时,身上照样长疹子和浮肿。 另外,路九德也去查了,行宫之中,几位娘娘小主里,从花房要过雪莲和魏紫的,只有梅嫔一人。 雪莲、魏紫,都不是凡花,价值极高,南巡途中,梅嫔的人弄不来,她也不觉得,有人能查到二皇子的过敏源是这个,于是,居然光明正大地从花房拿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二皇子过敏的是花汁子,所以,她要来两种花后,就把花朵儿摘了,揉成汁水,又撅了花根,令花枯萎,直接扔了。 行宫里,只她有这两样花儿。 她还拿不出来。 那真相,不就摆得清清楚楚了吗? 元昭帝把目光投向梅嫔,神情有愤怒,有疑惑,隐隐约约,还有点不可思议和不能理解。 “梅嫔,你可有辩驳之言?” 你是被冤枉的吗? 那花汁子是你下的吧? 不是吧。 应该是侍书被人收买,背叛你,冤枉你吧! 元昭帝是这么想的。 倒不是他对梅嫔感情深厚,或是青梅竹马之情,迷了他的心智,让他觉得梅嫔当真‘人淡如菊’,‘善良美好’,而是…… 凡做事,总得有点理由吧? 二皇子是养在梅嫔膝下的,哪怕没改玉碟,那也是她半个儿子,是她未来的依靠,如今,南巡途中,一没点利益瓜葛,二没有陷害对象! 梅嫔害二皇子做什么? 皇后不在,洪妃也不在,她也陷害不上,含璎那边是更瓜葛不能…… 梅嫔总不至于是闲极无聊,是想害个皇子玩玩? 或是疯了吧。 “梅嫔,你……” 解释啊! 元昭帝扬眉。 梅嫔怔怔看着他,浑身发麻,她从未觉过,侍书一介家生贱婢,敢背叛她,更不曾想,她做事下药时,侍书居然看见了,而且,把那瓷瓶碎片都挖出来了。 花汗的秘密也被掀出来,又只有她这处有? 她,她怎么辩解? 梅嫔是没有急智的,但入宫多年,辩驳的口舌还是有的,她咬了咬唇,强自镇定地说:“陛下,妾为二皇子养母,惯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怎会舍得害他?” 第222章 你以为你天衣无缝呢 “那雪莲和魏紫,的确是妾向花房要的,但也只是妾爱雪莲之清冷,爱魏紫之风骨,花儿要到后,妾养它们在窗下,偶尔赏上一赏。” “是奴婢们照料不周,方始其枯了,妾为此还难过了一场,怎就用它们害人了?” “妾是什么样的脾气,烈郎,你最是该知道的,惯来‘淡清如菊’,‘不染凡尘’,怎么会害人呢?” “那不是妾的风骨啊。” 梅嫔高高昂头,做出不堪受辱的模样,郎声道:“烈郎,妾身实在冤枉,必然是侍书那贱婢,被歹人收买,害了文平,又贼喊捉贼,陷害妾身!” “烈郎,陛下,您要替妾做主啊!” 元昭帝垂眸,没说什么,但心里觉得,有点合理。 他又看侍书。 侍书同样昂头,她心里也不解着,梅嫔为何要害二皇子,洪充容和梅嫔谋算除了傅含璎的事儿,她是不知道的。 但!! 她也不慌。 毕竟,“陛下,奴婢既然用全家性命发誓,自然不敢有半句虚言,梅嫔娘娘,你难道觉得,几句虚言,几语‘陷害’,便可以把真相遮掩下去吗?” “哈哈,痴心妄想!!” “陛下乃万圣之尊,天子慧眼,自会明察秋毫……” 侍书先说了一堆奉承话,随后,拿出证据,“娘娘,您从花房要回魏紫和雪莲,摘了它们的花瓣揉花汁子的事儿,玲珑和小巧看见了。” “您用热水把花浇死了,小魏子和尽善看见了!” “你怀里总放着个瓷瓶子,里面传来阵阵花香,您身边奴婢和扶琴,以及四个能贴您身的二等宫女,全都知道……” 玲珑和小巧,是梅嫔的二等宫女,今番南巡,她们跟着来伺候。 小魏子和尽善,头一个,是京城跟过来的,宣和宫后殿跑腿太监,后一个是行宫派来的。 侍书是梅嫔身边的头领宫女,这些人都在她手下做事,她天生聪明,能力也不凡,就算把大半心神放到二皇子那边儿,梅嫔的衣、食、住、行,日常安排,杏花菀的宫人调度,也都是她在做。 且,自梅嫔落魄,宝贵嫔异军突起之后,两个主位共居一殿,彼此又有旧情,侍书一改往日高傲作风,玩起了‘温和待人’,又舍得施恩给银子,宫女太监们对她都很信服,日常遇见‘娘娘’的异样,当然会向告诉她。 她也是知道,梅嫔弄了魏紫和雪莲,才能那么快反应过来,瓷瓶碎片上的香味,是那两样花儿融合的。 “娘娘,您埋瓷片的时候,真当只有奴婢一个人看见吗?” “暗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 “您……” “呵呵!” 侍书冷笑。 梅嫔这个人,清高惯了,也傲气惯了,自觉跟宫里所有的嫔妃都不一样,手段也非凡,但实则,不管是傅家,是在王府,是在皇宫,梅嫔从来没真正的,亲手做过一件事情。 她所谓的‘手段’,‘计谋’,全是随口说了个目标,随后,便等着‘四大宫婢’,等着傅老太太,傅夫人,甚至是太后帮她达成。 她动动嘴,撇个脸儿,就有人把她想要的,送到她面前。 而梅嫔,觉得这些都是因为她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所以,在她真无意间发现了二皇子的过敏源时,她毫不犹豫地下手了,并且,觉得自己真是做得天衣无缝,神仙都发现不了。 但是…… 后宫里,石头都长着眼睛,草儿都有耳朵,曾经的四大宫婢,为了把宣和宫后殿‘清理干净’,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如今的侍书和扶琴,把南巡途中,把行宫杏花苑里的宫女太监收服,又花了多少心思? 梅嫔知道个屁? 她只晓得,她养花、烧开水、兑花汁、砸瓶子、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但她哪晓得,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娘娘啊,娘娘……” 没有奴婢,你算个什么啊? 你又能干成什么? 侍书冷笑。 梅嫔愕然。 元昭帝则紧紧拧着眉头,他看着侍书赌定的眼神,又瞧瞧梅嫔难掩的惊慌,心里觉得她无辜的念头,开始动摇了。 侍书说得太坚定了。 “路九德~~”元昭帝突然出声。 “奴才马上查。”路九德不用听令,心领神会,带着人出去,直接把侍书交代出的几个人全抓了来。 准备严刑拷打,结果…… 没用上! 这帮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没有一个忠心护主,宁死不屈的,真真的问什么答什么,全都招了。 路九德:…… 不是,梅娘娘这么不得人心吗? 这混成啥样了? 他啧啧有声,带着众人来到元昭帝面前。 太监宫女们纷纷了出言! “陛下,侍书姐姐说得对,奴婢确实看见了,是娘娘往花盆里倒的热水,那热水还是若群姐姐的烧的……” “娘娘让我奴婢把花盆扔了,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就偷偷放花房,拖相识的小太监存着,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取来!” “娘娘行为的确有异。” “娘娘摘花瓣,拧花汁子,那些花瓣残渣,都埋在院中梨树下,是娘娘亲自埋的。” “奴婢也看见了。” “娘娘埋了花瓣,袖口沾了许多泥,是奴婢亲手洗的,衣服上染满梨花味儿。” 杏花苑里的宫人们。 不拘是梅嫔从宫里带出的人三人,还是后来到行宫给分过来的六个,齐刷刷地全都指证了她。 而且…… 每个人都看见她不止一次的,自以为隐蔽的行动。 元昭帝:…… 沉默。 沉默。 再沉默。 许久,长长一叹,“梅嫔,你……” 真是没用啊。 贴身心腹背刺了不说,一个宫人都交不下。 秦绘还有三个朋友呢。 “你,真的是~” 元昭帝无语了,缓了半天,才终于开始愤怒,猛然拍着桌案,他沉声,“梅嫔,证据在前,你还有何话说?” “妾,妾,妾是被冤枉的!”梅嫔已经彻底懵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所谓的天衣无缝,居然,居然全是漏洞,巨大打击和不敢置信,让她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拼命道:“她们,她们都被收卖了,是诬陷妾……” 第223章 杀人了 再没想过,自己干的事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梅嫔除了一味的喊冤枉,剩下的一句话都辩解不出来。 元昭帝看着她,脑海里一句‘为什么’,始终问不出来,他沉默片刻,猛然起身,说了一句,“把梅嫔挪出杏花莞禁足,事情未查清前不得出入。” “路九德,去查。” 他挥袖,转身离去。 路九德领命,自去把待书,扶琴等一众证人带走,又把梅嫔挪到杏花莞附近的一处小院,大门锁死,派侍卫看守。 杏花莞,留给了柔贵人母子。 随后,路九德自去查证待书所言的真假? 而那一边,季元白和程元良早早到了‘清风徐来’传旨,但…… 没有人。 守着‘清风徐来’的宫女回禀,“两位公公,娘娘和如意姐姐她们,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怎么会没回来?又出去散心了吗?”季元白有些懵。 宫女便答,“不是,早上跟万岁爷一同出去后,便再没回来。” “不是一直跟万岁爷在一块吗?” 留在‘清风徐来’的宫人,一直都这么觉得。 季元白和程元良面面相觑,自然否认了,只说‘陛下有事,临时走了,下令御前太监把娘娘送回来’,如今人却没了。 感觉这里面有事儿啊! 季元白额前的汗,瞬间就冒出来了,他眼珠子一转,急声道,“元良,你快回杏花莞,把娘娘未曾回来之事,禀报万岁爷,我带人沿着圆环湖去找……” “我知道了。”程元良连连点头,又劝道:“哥哥也别急,说不定娘娘就是没逛好,还在外头散心呢。” 他这话说的,自个儿都不信。 “但愿吧。”季元白叹息。 两人商量定了,便要分开行动,谁知,没等动弹呢,便有一队御前侍卫,急匆匆从远处跑过来。 见到两人,便大声喊道:“两位公公慢行,宝娘娘那里出事了,遇见了刺客,娘娘吩咐我等前来保护三皇子……” “刺客?”季元白和程元良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地上,互相搀扶着,声音都变调了,“娘娘如何?” “可受了伤?” “刺客又是谁?” 明明,明明已经吩咐了御前之人送娘娘回来,怎么会遇见刺客呢? 行宫里进刺客了? 那为什么不刺陛下,反而刺娘娘? 季元白和程元良满心疑问。 侍卫们脚步一顿,脸上表情极为复杂,片刻,咧着嘴回道:“公公们放心,娘娘无事,至于刺客……” “被娘娘给刺死了。” 一一 被傅含璎刺死的刺客,毫无疑问,就是李兴昌,他带着侍卫,把拉着傅含璎等人的马车拉到行宫门口时,刚把令牌甩出去,守门侍卫检查过,决定放行…… 马车里,傅含璎当机立断,二话没说,如意抵着一边的车门,另一边门飞速打开,她拔下银钗,对着李兴昌的脖子,来了一下。 傅含璎因为贵嫔,相貌又极盛,自来爱戴满头珠翠,无论戴多少珠宝,怎样珍贵,他都会在不起眼的角落,戴上一只银钗。 归其原因,就是金子太软,银子刚硬,磨利了的银钗,是能当匕首用的。 李兴昌和侍卫们,一路都非常的警惕,时时刻刻防备着傅含璎等人的举动,但是,在出行宫大门,眼看就要成功的当口,终归是放松了些许。 黎明前,总是最容易失败的。 傅含璎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李兴昌的眼神离开车厢,专注应酬守门侍卫时,直截了当的出手。 这一下,当然是没要了他的命,毕竟只是一根银钗,造成的杀伤力有限,但是,傅含璎扎他那一下时,顺手一个用力,直接把他从马车上推下去了。 李兴昌猝不及防,疼痛难耐,直接跌落车下,手也松了。 能给皇家拉车的马,都是受过训的,脾气相对温顺,没了车夫的把控,它们也没惊,温良的站在原地。 “啊啊啊啊!!” 李兴昌捂着脖子,鲜血满身,惨叫不已,“杀,杀……” 他想喊。 两个侍卫反应也相当的快,微一愣神,便拔出刀来,要去砍傅含璎。 他们都是受了洪充容的指挥,干这杀头的事,虽然不知道哪里漏了破绽,宝娘娘出手这么果决,把他们暴露了,他们逃不出性命,但他们的把柄和家人在洪家人手里。 杀了宝娘娘,把牙关咬紧,说不定家里人有洪家护着,还能逃出性命,也算戴罪立功。 不杀,万事皆休。 罪也单了,功没立上。 侍卫决定舍身取义。 然而,傅含璎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手,神经自然时刻提着,一击把李兴昌解决,她反应极为迅速。 都顾不上有‘亲手杀人了,崩了一脸的血,好吓人’的念头,她把银钗一扔,反手就把车厢门推上了。 二等宫女们早早得了吩咐,颤抖着身子,咬紧牙关使劲,飞快把车厢里的茶几抵到门前。 所有人一同拿身子压着。 车外,两个侍卫使出吃奶的劲,车门愣是纹丝不动。 他们举刀去砍。 哪里来得及啊? 车厢里,傅含璎等人把门一怼,如意就已经开始喊了,“有刺客,他们是刺客,护驾,护驾!!” 这一切,电光火石之间,守门的侍卫也反应过来了,御前太监和侍卫,对宫里的贵嫔娘娘…… 贵嫔先出手伤人,但侍卫在砍门。 又喊什么‘刺客,护驾’之类的,谁对谁错,一时间难分辨,但是!! 守门侍卫果断决定,维护宝娘娘。 开玩笑啊! 御前太监和侍卫,在是御前的,在有令牌,也是奴才,宝娘娘人家是主子,是三皇子生母,是陛下宠妃,谁对谁错,不是他们这些守门侍卫有资格评论的。 今儿,就算是宝娘娘无故杀人,有什么阴谋诡计,诬陷御前之人,那他们也得先遵从命令,把人控制住,把主子救下来,送到陛下面前,由万岁爷处理。 守门侍卫如狼似虎,拔着刀就冲上去了,先一脚把李兴昌踢远了,又架着刀,摁着砍门的侍卫抹去…… 第224章 这不坏了 因为也不晓得究竟谁对谁错,守门侍卫们举刀砍杀的时候,就没往人的要害上劈,只是拿着刀,把他们赶离了车厢范围…… 偏偏那两个看门的侍卫,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拿出拼命的架势。 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挡。 人但凡不要命,攻击力自然就上来了。 但幸好守门侍卫人多势众,拼着一个人受伤,把那两个‘疯子’制住了。 四马倒攒蹄的捆上,在帮李兴昌把血止住。 这位被扎的血飙了一地,已经两眼一翻死过去了。 还是守门侍卫帮他包扎伤口,又止住血。 否则怕是早死了个屁的。 一个太监,两个侍卫都被绑好,守门侍卫也给他们堵了嘴,防止自尽,这才上前来到马车旁,恭恭敬敬的禀告,“宝娘娘,狂徒已被属下等人捉拿……” “娘娘安好否?” 傅含璎一直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情况,见状,微微舒了口气,但也没把茶几挪开,更没开门,是吩咐道:“派人去禀告万岁爷。” “派个人去看看三皇子是否安好?” “带本宫去见万岁爷。” 宝娘娘主动去见万岁,说明娘娘没问题,守门侍卫松了口气,连忙领旨,“属下遵命。” 随后便行动起来。 行宫门口忙碌了起来。 在距离这群人不远的地方,一片茂密的桃林里,洪充容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的低吼,“不,不,不,怎么会呢?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应该死的,她怎么能逃出去?” “那个贱人,她凭什么?” “苍天不公,这不公平啊。” 她吼叫着,面目狰狞,充满血丝的眼珠子,睁的快把眼眶都瞪裂了,双手不停的抓握,像是要撕裂什么。 她得掌心被指甲掐的全是血。 呼吸急促的像头水牛。 她拼命的踢踹着地上的石块,狠的鞋上的珍珠和金丝纷纷掉落,鞋里的脚趾甲都劈了。 洪充容都感觉不到疼,心中汹涌的恨意澎湃着。 她身后,半夏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带着一脸‘死人微活’的认命感,她声音极小的开口,“娘娘,请您冷静些,小心被人听见,抓了现行。” “这里离行宫门口太近了,被人抓住了,被人抓住了,解释不了,咱们为什么跑到这儿来?” 行动失败,折进去三个人,宝贵嫔安然无恙,关键那三个人还都活着被抓住了,假传圣旨,哄骗嫔妃出宫,又有侍卫砍门刺杀之举,这仨人铁定没命。 严刑拷打也少不了。 届时,要是这些人受不住刑,把充容小主供出来,那自然万事皆休,该杀杀,该埋埋,但若是红妃娘娘手段真的高超,把这些人拿捏的,哪怕身死受刑,都不敢吐露一句。 充容小主能逃过去…… 她们自然也要安分守己,早早躲回院里,别自个儿漏了破绽。 “小主,咱们快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就完了。” 半夏声音压的极低。 洪充容两眼充血,嘴角抖动,脸皮抽搐,气喘如牛许久,终于让自己接受了失败的事实,她狠狠咒骂两声,“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九族诛灭的玩意儿,连个女人都杀不了。” “真真的,真真的……” 气恼着,狠狠跺了一下脚,她挥手,“算了,回去吧,下次再找机会。” “傅含璎,我不会饶了你。” 洪充容是极为相信自家亲姐姐的本事的,一点儿没去想,那三个人敢把自己供出来。 她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半夏面无表情跟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眼看就要离开,然而,身后脚步声飞快响起,急速靠近。 半夏一直警惕着,感觉不对,猛然回神,就见一绝美女子,眼睛圆睁,神情惶恐的凑到自己身前。 凑的非常近。 忽视脸对脸了。 半夏惊愕,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脱口一句,‘你是谁’,的‘你’,未出音呢,就见那绝美女子,广袖一挥,芊芊玉指捧着块脑袋大的石头,凌空而起。 下手果决。 ‘嘭’的一声,半夏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两眼一黑,身子一软,鲜血淋漓躺倒在地上。 她昏死过去了。 临昏之前,一声短促的‘啊’从她喉头发出。 洪充容听见身后的动静,拧眉教训了一句,“你喊什么?”同时回头。 大石头也没饶了她。 狠狠砸中脑袋。 洪充容都不如半夏,连声叫喊都没让出,干净利落的死过去了。 清欢顷刻之间连砸两人,看着满脸鲜血,躺倒在地上的体面大宫女和…! 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贵主子的娘娘。 她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脚尖碰了碰她们。 就没动呢。 好像昏的挺彻底的。 清欢深深吸了口气,冲着守门侍卫的方向跑过去,边跑边喊,“是她们,是她们。” “我找到刺杀宝娘娘的幕后黑手了!” “我把她们砸昏了。” “我抓到她们了!!” “娘娘,娘娘……” 看看我,看看我呀!! 马车里,傅含璎听见动静,透过车窗去看,就见一个绝色大美女,背对日光,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向她飞奔而来。 手里还举着个脑袋大的石头!! 一一 守门侍卫俘虏的人里,又多了两个‘姑娘’。 一主一仆,傅含璎认得很清楚,就是洪充容和半夏。 清欢还把她们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重复了。 她记忆力怪好的,基本没有落下什么。 傅含璎听罢沉默,却也没觉得奇怪,洪充容恨她,乃众所周知之事,这计谋用的也挺出乎意料。 虽然粗暴,但管用。 今儿,她但凡稍微粗心一点,被骗出行宫,生死也真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了。 只是也不晓得,洪充容到底是怎么把元昭帝给叫走的? “一并带走,让万岁爷定夺吧。” 她这般说着。 守门侍卫领命,草草给洪充容和半夏止了血,包扎了一下伤口,确定她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抬着他们,护送傅含璎一行前去见驾,结果走到一半,正遇上匆匆赶来的程元良…… 第225章 那不是你惹的祸 ‘清风徐来’那边,季元白和程元良得了一句‘宝娘娘遇刺杀,却把御前太监给扎死了’,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把两个太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季元白带着守门侍卫,连滚带爬去给元昭帝报信。 程元良带着‘清风徐来’的宫人,又点了两队侍卫,顺着公道一路往圆环湖方向走。 正好跟傅含璎一行碰了个脸对脸。 程元良看见三个半死不活的‘刺客’,其中唯一的太监,正是他的徒孙,又拿了他师傅的令牌…… 另外,血肉模糊的两团‘姑娘’,就算看不清脸--脸都被血糊住了。 程元良凭借多年当太监的锐利眼神,也能认清,那就是洪充容。 几个人全被捆着。 宝娘娘的马车上都是血。 程元良从心里往外觉得,完了!!这事小不了!!搞不好要血流成河。 “娘娘,奴才的娘娘啊,您怎么样了?您伤着没有?天呐,天呐,天都要塌了啊。” 程元良伸手,偷摸往大腿上狠狠一掐,眼里瞬间挤出泪来,他扑到傅含璎马车前,痛哭流涕的开始表忠心。 “本宫无事,去见万岁。” 傅含璎抬手,绷着脸儿,也没多问。 程元良禀报了,元昭帝如今,御驾正在杏花菀。 众人自然改道前往。 一路匆匆,很快到了地方,前面,早有跑腿小太监提前禀报,元昭帝知道傅含璎遇见了‘刺杀’,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后怕。 于是,在傅含璎一步踏进杏花箢的时候,正好看见元昭帝急步匆匆往外走,竟然是去想迎接她。 帝妃二人碰了头。 “怎么样?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快让朕看看!”元昭帝大步上前,脸崩的跟要杀人似的。 他来到傅含璎身边,大手揽住她的肩膀,虎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得打量她。 那眼神,像是要从她的皮,认到她的骨,看看她内里五脏六腑受没受损似的。 傅含璎被他看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赶紧反手握住他手腕,“没事儿,我没事的,提前就察觉到他不对了。” “提前出了手,要是万幸一点,损伤都没受。” 元昭帝亲眼所见,这才放心,俩人相携进了屋子,彼此把经历一说。 傅含璎这才知道,二皇子居然差点没了命。 她细细得抽了一口气,眼珠微转,一下子就道:“梅嫔和洪充容合作了?” “什么梅嫔?什么洪充容?” “什么合作了?”元昭帝一怔,脱口而出。 他只得了傅含璎‘遇刺反杀’的消息,其余的还不晓得呢。 “骗我出宫的那个太监李兴昌,就是洪充容派来的,那两个护送的侍卫也是,见我察觉,率先出手,那两个侍卫还拔刀要杀了我们呢……” “……洪充容大概是因为那回媚宠的事,恨我恨的厉害,想亲眼看见我的下场,就在宫门附近候着,结果,呵呵,人真是不能干坏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洪充容和她那婢女说话的时候,正巧让清欢听见了,她们见事败露,要跑时,清欢拿着石头砸昏了她们,手工侍卫直接把她们捆了,如今正在外头呢……” 傅含璎当然是问过清欢的。 知道的清清楚楚。 元昭帝拧着眉头,面上的表情又是愤怒,是迷茫,“洪充容那里,仔细去审。” “路九德,你派人去。” 他吩咐。 路九德自然领命,带人审问。 随后,元昭帝转头,又迷茫上了,睁眼问道:“清欢是谁?” 没听说过啊! 宝贝含璎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从的都是‘如’字辈。 “清欢,你不记得?”傅含璎柳眉一挑,轻轻笑道:“就是咱们来南边之后,底下人给你献上来的美人之一。” “那个最好看的就是了。” “啊!”元昭帝一怔,本能说道:“那朕哪知道啊?都没见过的。”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在朕眼里,最好看的就是你了。” 他握住傅含璎的手。 傅含璎眉眼一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清欢那姑娘迷茫前途,心思婉转,待在雅客居里闷得慌,便出来转转,来了圆环湖畔……” “她看见了李兴昌命侍卫杀人,又欺瞒了我,心里担忧我,便一路跟着。” “巧巧的遇见洪充容……” 进献的美人不得轻易出雅客居,欢能出来自然是违背了宫规的,又说什么前途迷茫,碰巧来到圆环湖畔! 傅含璎和元昭帝心里都清楚,她就是出来碰运气‘偶遇’的,但因她有功,就不好明说了。 元昭帝拍了拍傅含璎的肩膀,轻声说:“既然如此,顺去问问她。” “再审一审梅嫔和洪充容。” 傅含璎说的梅嫔和洪充容合作,他也明白了,这两人必然已经勾结在了一起,否则,解释不了梅嫔为什么要害二皇子? 只是,他的宝贝含璎,从来温柔善良,性情宽厚,对上恭敬,对下温和,就算那么一点点小脾气,也都只是向他使儿。 那都是情趣!!! 含璎这么好,洪充容和梅嫔都不曾感恩,居然还要害她。 简直罪大恶极! 元昭帝自然要审个清楚。 傅含璎也不会拒绝,只是握着元昭帝的手,婉转的向他诉了诉恐惧呀,委屈呀,绝望呀…… 之类之类。 加深了一下他的愤怒,随后,便起身禀告,看一看二皇子和柔贵人。 好歹,柔贵人算是她的附庸之一,这回受了罪,她当然要体恤一,二。 皇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遭了这么一回罪,她也想去瞧瞧。 在琢磨琢磨,怎么利用这一回的祸事,替他们母子好些好处回来。 傅含璎转身走了。 元昭帝自然去审问洪充容和梅嫔。 彼时,经过太医诊治,洪充容和半夏早就醒了,心里正惶惶然着,元昭帝来了之后,都不用说话,那张天生凶相的脸一沉,两个人心里都直哆嗦。 洪充容嘴唇颤着,勉强还能支撑起来,在元昭帝厉声喝问时,高声嚷出几句,“冤枉,臣妾冤枉。” 但是,半夏真的没有那个胆子。 第226章 御赐县君 自从清欢一石头撂倒,又被太医治醒了之后,半夏就觉得,他的人生大概就到此为止。 九族,九族约莫也就没了。 可是,到了宅子门口,张邵苎却没有停下,而是又以匀速开了过去,叶勍疑问见回头看了一眼张邵苎,张邵苎此时一脸的凝重,好像是看到了什么。 “我没事。嘶!”梁动忍不住一阵疼痛,这是一旁的医生在帮他拔刀和包扎伤口所致。 张猛愣了一下,他以为张绍苎会对自己冷言相向,没想到张绍苎竟然这么淡定,而且竟然认栽,这着实有点不像张绍苎。但是当张猛抬头看向张绍苎的眼睛那一刻,他仿佛是被瞬间凌迟,自己只剩下一片白骨,甚至没有疼痛。 “就是突然换了音乐,没有反应过来,接着想到起光哥跳得,不太会跳。”,白马俊诚实的说道。 整个空间开始出现裂纹,那些裂纹犹如数根,分出无限的枝杈,布满整个空间。 这就仿佛是一下子从四面皆敌的环境当中,进入了四周都是同伴的天堂环境中,这个美梦太过真实的。 “那最好有饭馆的地方,我饿了。”白起不解断魂老道的意思。 “肌肉胜洙吗,阿爸担当。”,已经记住了阿爸担当的崔华静,看向坐在最后的李胜洙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都不例外,更别说那些家大业大的势力了。 他们难得见到远方的朋友到来,所以准备丰盛的饭菜来招待我们。 这只是整个局部战争的战术对决,对于张青山而言,这些他都掺和不上了。 就在段如瑕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划出灿烂的灯光,随着嘭的一声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天空,段如瑕缓缓转过身,抬头望向天上的烟火,此起彼伏,身后还有孩子们兴奋的叫声,段如瑕缓缓勾起了嘴角。 其余所有人打开的滑翔翼也都是极其稀有,获取难度极高的滑翔翼,都是非常稀有的成就奖励。 张青山原本也只是把向福利当一个听众,把心头的郁闷发泄出来而已。可让张青山万万没想到的是,向福利听完这事,第一反应居然说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张青山打起‘精’神,顺着周宝‘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一对视,张青山‘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哪知,向雪琴却转身就走。 竟然没有人说话,不过后来那些村民都感觉到了后怕!那头狼要是那天晚上愤怒了,村民不免的就会出现死伤。 凯特吓的后仰,身后是空着的。这时,却被陆梦倩敏捷的反应过来,拉住了。 想是这么想,但答应的事情还得做。再说,张青山对于达旺吞吞吐吐,却又表达不出来的东西也产生了些好奇。 想起当时那副场景,我再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狂石自诩风流倜傥,如今遇上古灵精怪的苗虫虫,我觉得以后肯定不会寂寞了,好戏怕是要连番登场了。 二技能:狂暴状态。该状态下阴阳战士每一次普通攻击增加百分之五的伤害,并携带一次免疫法术控制的效果。持续时间5秒,技能cd20秒。 第227章 废为庶人 半夏招了。 她把洪充容和梅嫔密谋的那些事,她们每次相会,她们做的计划,她们使的谋略,一五一十时全都说了。 甚至,她还学了清欢,把他记得的,那两人之间的对话复述出来。 这就更真实了。 心腹宫女反水,洪充容更加反驳不了,她连骂半夏的力气都没了,恐惧彻底压倒了虚张声势,她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知道,她和元昭帝间是没有半点感情的,便只能呐呐求饶道:“陛下,臣妾,臣妾一时糊涂,被梅嫔给骗了。” “求陛下看在父亲,看在姐姐,看在大黄女的份上,饶臣妾一回。” “臣妾知道错了。” 洪充容终于怕了,开始搬出所有能搬出的人求饶,但她没想到,元昭帝心里已经决定铲除她全家了。 她不理解,自己暴露出姐姐御前有‘死士’代表着什么,还一味觉得,反正傅含璎没出事儿,自己没成功,或许不用付出太大代价。 贬个位,最多打入冷宫,罚为庶人,姐姐照顾着,她吃不了苦。 爹爹也会帮她,不用几年,应该就能缓过来。 元昭帝冷冷看她,事情已然明了,不需再问什么。 他挥手,命人把洪充容和半夏带出去。 独自坐在屋中,他沉默许久。 最终,去看了梅嫔一眼。 他问她:“你为什么要害含璎?” “你和她之间,从来都是你对不起她,她虽冷淡你,却不曾害过你,你何故恨她如此?” “居然要用文平的命来害你?” “含璎是你亲妹妹,文平口口声声称你嫔母,你怎么忍心?” 其实,元昭帝想问的是,你怎么能恶毒成这样? 到底是从小认识的,不是青梅竹马,多少有点感情基础,又相伴多年,虽不曾有爱情,也跟洪充容那样的人不同。 对洪充容对,元昭帝就只有厌恶和恨,但看着梅嫔,他心里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含璎她,她抢走了你,烈郎,我们才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的人。” 梅嫔激动,素来清冷的脸庞,也鼓胀起来,眼眶通红,彻底甩了人淡如菊四个字,她低吼着,“两小无猜直至今,丙寅鹊脑惯同斟。鸳鸯向午常交颈,豆蔻多时始见心……” “烈郎,我只是出身不好,是傅家连累了我,要不然,我就会是你的妻子,哪有白氏那贱人,和长孙家的事儿!!”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我,我心里也一直只有你。” “烈郎,因为家里拖累,我当不了你的妻子,那我就要是你心里唯一真正爱的人。” “可是含璎,含璎她抢走了我的位置,她迷惑你,让你移情别恋,你要爱上她了,你要抛弃我了,我不能允许,我不能……” “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重归于好。” 梅嫔泪流满面。 元昭帝听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一脸不理解,他思索了一会,问道:“你是觉得,朕辜负了你的深情,爱上了含璎,那你应该恨朕,对付朕啊,你找含璎干什么?” “你又为什么要害文平?” “孩童无辜,他招你惹你了?” 况且,他和梅嫔哪里来的深情如许?就是最普通的,小时候认识,长大了指婚的关系。 或许,因为幼时相处,或者性格本身,梅嫔不太怕他,见他不像见了鬼,也没瞧不上他的半胡血统,没明里奉承,暗里鄙视,两人相处着和平一点儿。 那也不代表爱情啊! 谁说他们深爱啊! 谁造的谣啊? 让含璎知道,她那醋劲儿,不得把天闹翻了。 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元昭帝摇头,目光直视梅嫔,“梅仙,你本末倒置了。” “你应该找朕啊!” “不,陛下,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明明是傅含璎,是她勾引了你,是她手段下作,你只是被她欺骗了!” 梅嫔颤抖着,伸手想去够元昭帝,口中不停的说:“我们是相爱的,你是被贱人蒙蔽了,所以,我要救你,我要让你清醒,让你知道,这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人。” “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傅含璎,她只是一个失贞的,人尽可夫的破烂而已。” “她和姓白的一样,跟男人不清不楚,私奔偷人,就连文安,跟文华一样,血统不清。” “你要恨她的,恨她入骨,后悔遇见她,然后幡然悔悟,发现我的好。” “烈郎,烈郎,怎么忍心怪你?” 梅嫔嘶吼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抓住元昭帝的袖子,癫狂又痴迷。 元昭帝,“你疯了!” 洪充容是胆大包天,愚蠢恶毒,梅嫔确实直接疯了。 “傅梅仙,就算没有含璎,朕也不会爱你,不,应该说,朕从来没有爱过你。” “朕也没把你当成妻子看待过,在朕眼里,只是太后的外甥女儿,是太后托付朕照顾你,才把你纳进门。” “一个没有血缘的外八路表妹,你在朕心中,就是这个地位。” “没有青梅竹马。” 元昭帝冷声。 他暮的起身,狠狠把衣袖拽出来。 梅嫔被甩了一个踉跄,跌坐地上,神情愕然的像是被九天神雷劈中了。 一贯清冷的眼睛瞪开。 眼眶都快裂了。 “我不信,我不信,烈郎,你是骗我的,你是不是怨我害了文平?” “他,他就是一个卑贱贵人生出来的,出身那么下贱,身子孱弱,脑子又蠢,一点都不像你,根本不配得到重视。” “上古时候,那样的孩子都是当奴隶看待的。” “你还那么年轻,他死了,也不妨碍什么,日后,我当了四妃,当了贵妃,在仔仔细细挑个聪明伶俐,样样都好的皇子,记到名下。” “那才是我承认的,我们的孩子。” “我会好好教养他,其他全部,文平不配,他不配啊。” 梅嫔嘶吼着,元昭帝却已经不想再听,转身离去。 梅嫔听到他,冷若冰霜的吩咐声,“傅梅仙,谋害皇子,陷害宫妃,罪大恶极,废为庶人。” “先跟洪氏关押一处。” 第228章 关押 梅嫔,哦,不,傅梅仙张牙舞爪,撕心裂肺地被拉走了。 期间,御前太监还把她身上,属于嫔位的衣服和首饰,全都薅走了。 薅的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 御前太监恨死她和洪充容,两个王八羔子,又收买太监,又收买侍卫,把御前搅得乱七八糟。 陛下已经下令,要严查御前之人。 慕容雪笑道:“夫君,你自已都还没有成圣呢,就想得那么远了。”不过林天这么一说,周遥她们还真是都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真希望他们一个个都千年万年修为停止不前。”灵英道。 龙玄空一看对方二人的神色极为的严肃,就知道应该有什么事情,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多言,而是等待着二人的言语。 龙玄空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自己的娘亲,而此时的蓝莺,也来到了门口,他们的对话,蓝莺也听得清楚,神色担忧的盯着龙玄空。 那武灵强者,都在拼命寻求的自然感应,对现在的龙玄空来说,只是手到擒来之事了,只要将心神保持空明,让自己融入到大自然之中,那大自然中的各种能量,便会出现在他的精神力之中。 然而,随着秦舞阳完败老子,让元始天尊和接引道人噤声不言!此前,通天因实力不足而勉强答应的条件自然就不能在作数。而他们的决议便是,昆仑,阐教不可以阻挡截教和人教的传道之路。 荀夜羽看了两人一眼,淡淡一笑,取了新的杯子,为辩机斟上先前煮好的茶。 她无法做到深深的伤害了一个对自己那样好的人之后,还能够心无旁骛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常山打开房门,与石鹏客套了几句,便跟着石鹏离开了石鹏的住处。 一直开着天眼观察一切的王月天赫然发现:就在金光离开灵虾身体的那一刻,原本灵气四溢,如有河海明珠一样的灵虾浑身真气量大减,萦绕在灵虾周围的灵气在一秒之间就脆弱到好似要消散一般。 刻意发出的哭声实在不怎么好听,寒着脸二话不说准备再次转身,经验就是在一次次的失败当中积累下来的。 张颌不知道这支风风火火的骑兵队首领是谁,但无论是谁在他心里也已经与傻子挂钩。人家弓高县的老百姓种地辛勤,就让你拿骑兵这么踩,明年还能长出东西吗 阻拦在焦触面前的凉州兵挺矛舞马刀而迎,却皆无其一合之敌,纷纷被斩落马下,接着便与郭汜的战马撞到一处。 “难道是秦岭尸派的”陈易心中暗自想到,可是据他所知,秦岭尸派的人,首先应该就是那个金大人,随后才是银甲尸和铜甲尸之类的,这两个明显不像。 因为现在天太晚了,而且这又是在一个巷子里,因此根本没人发现,陈易自然也不会知道,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就起床去上课了。 “其实这件事情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我这次回来只是想要和你们说一声,顺便道别,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马上就会离开这里。”夜星辰没有对佐仓杏子的问题进行回答,而是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 不过这话他们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被飞虎称之为大人的人能简单吗。 “怎么样,从交易而言的这可是非常合理的。”丘比抓住了这个最好的机会对晓美焰说道,只要和晓美焰签订契约那么它能量需要收集的能量便已经彻底收集完毕了,丘比也不想放过鹿目圆这么庞大的能量。 第229章 不,我不能离开你! “宣和宫很大的,我和二殿下可以一直住在后殿,我们都很乖,很听话,不会闹事的。” “娘娘,您别不要我们啊!” 柔嫔真情实意地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在格瑞西夫人忙着救儿子,劳德鲁手下则忙着在救老大和投奔新老大之间徘徊的时候。这两个唯二留在c国的洗钱组织势力已经注定腾不出手去关注一个本来很重要的流水账目了。 她和李泓修的亲事一年前终于定了下来,不过这期间,也有许多坎坷波折。 她是专科人才,没有中级代理人那样玲珑八面几乎能应对一切场面的能力。 那无数的杀阵,像似一把把弑神刀,一起斩向麒麟老祖、吞天老祖、黄金老祖、天柱老祖四大圣主。 看着的这人离去的背影,楚明晖想这位可能是家里有病人的吧,所以才会如此激动吧。 而米洛斯用上这秘法,就算逃回了月光城,一条命估计也只剩下半条了。 梦朝后退去,这次程毅没有阻拦。梦把手放在南明离火剑上,剑感受到死气对他的手造成了伤害,不过梦却丝毫没感受到似得,慢慢的将剑拔出来。 “有本事你再大点声,一会儿惊扰了王妃有你的好果子吃,这里是安王府。你以为是菜市场吗!”安雨竹咬牙道。 面对柳轻心的体贴,翎均满心欢喜的选择了接受,他是修过武的人,身子比寻常人要强壮的多,就算是刚刚大病初愈,也是一样。 除此之外,清源居还在临近村庄收购鱼,但由于捕捉水平不够,这点数量根本不够。 随着指尖以凡人能见速度挥舞,七道以肉眼能见织光射在黄毛怪发俩青年身上一闪即没。 直致妈妈话声再响入耳中,才从各种猜测虚幻混乱中醒转过来看向妈妈。 拿王雪儿的话说,生活,除了受罪,就应该是享受,有得享受就得享受。 将“瑞克撒特的挽歌”猛然拔出,再刺入,一息之内连刺十多次,邪血四溅,随后将其抽搐的躯体丢向半空。 骑兵!居然现在老汪财主教出来的是骑兵,而且这些骑士都不是黑头发黑眼睛。“他们不是大宋人!”这时白衣人里面一个骑士大声说道。 这些天他们虽然也收拾好了,但狼宏翔等人还没有撤军,他们自然不能立即就走,今天本来已经看着狼宏翔等人要离开,没想到在这关键之时,既然再次停下。 紫霞从另一边钻了进去,待车子开了以后,她在附在老人的耳边说了半晌,老人的脸色先是释然,然后又变成了担忧。 “嫩确定往下挖就能挖到神种”神鸦道士愁苦的哼哼,它现在开始后悔当时的冲动了,这样挖下去何时是个头呢 只是陪着伙伴们参加一场竞赛罢了,几乎三个伙伴都有了突破,他真的愧对伙伴们。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切成无数块,被当做药引入药,她的血液被当做世上最好的灵液,供养着秦柔然和洛少卿。 “这位大哥,刚才我在车上听见你的歌声,唱的很好听……”蔡琰见状微微一笑便上前说道,她发现雁门的百姓与别处不同,不但不怕官军且他们之间的交流也透着亲切。 第230章 柔嫔 “那个孩子呢?她为什么没跟你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长孙太后连声询问。 元昭帝拧着眉头,含糊其辞,“母后,傅氏犯了大错,事关前朝,您别打听了。” 傅梅仙,谋害二皇子,其罪当诛,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她这个罪里还勾连着洪充容。 洪相算是元昭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稳定文官的人,如今,想要拔出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倒不是说不行,毕竟,洪相能在朝廷称霸,靠的就是元昭帝,他本身的势力有限,但要如何拔?拔到什么程度? 拔完了之后,谁来取代他的这位置? 这些都需要斟酌。 元昭帝暂时不想节外生枝,泄露消息。 他想把长孙太后打发了! 但太后是多敏感的争斗神经啊,元昭帝说的再含糊,但他那一句‘大傅氏’,就把太后那颗担忧的心彻底提起来了。 在后宫里,犯错不可怕,再大的错,只要她想保,只要皇帝愿饶,都能放过去。 但是元昭帝为什么称呼梅仙做‘大傅氏’了? 这个称呼,如此生疏冰冷,哪里还有感情在? “皇帝,烈儿,哀家膝下只得了钰儿一个亲生的,他岁数小,后宫里那么多寂寥的岁月,你和梅仙承欢哀家膝下。” “哀家视你们为亲生的儿女,你二人情投意合之时,哀家不知道有多高兴……” “只盼着你们能相互扶持,白头偕老,那样哀家便是死了,也是高兴的。” 长孙太后垂泪,语气哀哀,眼角却偷窥着元昭帝的神情。 元昭帝微有动容。 但不说话。 长孙太后就明白,外甥女犯的事绝对小不了,闹不好便是十恶之罪。 毕竟,有她这个定海神针在,一些不轻不重的罪,元昭帝根本不会和梅仙计较。 上回偷穿凤桃之事,也都不了了之了。 “烈儿,梅仙跟你从小一块长大,没有情分,也有相伴之缘,那孩子天真至诚,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儿,很容易被人利用,许是无意之间,或是被人当刀,坐下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但是……” “她待你的心是真的,她是全情全意的爱慕你,烈儿,若这世上,只剩下一个愿意为你死的人。” “就一定是梅仙。” “她对你的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烈儿,看在这份情上,他就算有一,二错处,你从轻发落,饶他一回好不好?” “就当母后求你了。” 长孙皇后动之以情,哀之以求。 元昭帝面无表情,半晌,微微一叹,“母后,太傅氏对朕的心,朕是懂的,也没怀疑过。” “可她这份情,朕承受不起。” 动辄杀他儿子,勾结后妃,杀人害命,还给他戴绿帽子,这谁受得了啊? 尤其,一想到要不是含璎机灵,下手果断,她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元昭帝都不敢想。 凡想一想,他就有诛了傅家九族的冲动。 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元昭帝的爱恨都是决绝而极端的,二皇子要是因为这遭惨事死了,他当然会伤心难过,但却不会失了理智。 甚至,要是长孙太后以命相保,逼的太狠,他还是有可能饶傅梅仙一命,让他在冷宫了此残生的。 身为帝王,世间万物,包括他的子嗣,在他眼中都有价格,都是能撑量,能妥协的。 只有含璎,只有这世间唯一的,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帝王的爱的宣泄口。 只有她是无价,是不能被放到任何天秤上的。 没有人的价值能跟她等同。 “母后,你还有晋王,有长孙家,有舅舅,有皇后,还有四皇子。” “庇佑家族,子孙绕膝,这样很好。” 所以,旁的事,就别再想了。 元昭帝淡声。 长孙太后听懂了,浑身一颤,她张嘴欲言,喉头却是无声。 她沉默着,许久,许久,最终说道:“终归,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能饶,就饶一饶吧。” 如果真的不能,她,她,她…… 她的梅仙啊,她的梅仙!!! 长孙太后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一一 时间流逝飞快。 傅含璎回宫后,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宣和宫,元昭帝是没禁止她出入的,但若没什么事,她等闲也不会出去。 毕竟,整个后宫,包括长孙皇后在内,都关着禁闭,连晨昏定醒都没了。 傅含璎不出去招人眼。 小文安有点无聊,但有文平陪着,俩人一起跟着傅含璎学习,背一背三,百,千,读读论语,诗经什么的。 也能消磨精力。 梅嫔不知道被元昭帝关到哪里去了,没了她,二皇子在宫里来去自如,再不用受限制,兄弟俩总在一处。 勉强能让三皇子安静下来。 柔嫔的晋封圣旨已经领了,但却没举行仪式,毕竟宫里宫外风声鹤唳,局势紧张,元昭帝已经下令。一切从简。 她的晋封大典就被‘减’下去了。 这多少显得有些不好,幸而,元昭帝没摘掉她那个‘柔’字封号,柔嫔本身也不太在意那个,有没有大典,她都已经是嫔了! 是嫔位,就能名正言顺的养孩子,不用再把文平的性命未来,交到别人手里。 她已经心满意足。 也就老老实实,跟着傅含璎,笑看风云。 外头的‘风云’,真的不小,元昭帝不知道查到些什么,公里陆陆续续,放出去四千人多人,有宫女,有太监,还有不少有品级的大监,姑姑和嬷嬷。 放的理由,倒还挺体面,说是为了皇子皇女祈福。 二皇子在南边大病一场,差点死了的事儿,也传回京城了。 理由倒是充分。 傅含璎的人,也被牵连了一些,甚至因为这些牵连,她还知道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 宫里少了的,不只是放出去的那四千多。 还有一些无声无息,‘消失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傅含璎明白,那些人应该是被元昭帝偷偷摸摸弄走,不知道关在哪个宫中地牢里,严刑拷打呢! 也不晓得他问出了什么,反正那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有时候看出气的急了,傅含璎都不敢招惹他。 第231章 封禁六宫 元昭帝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沉,本就凶悍的相貌气势,如今更添了几分骇人的杀意。 瞪人一眼,跟要灭人满门似的。 程元良和季元白这些‘元’字小辈的,都不敢往他身边靠了,生怕一个伺候不周,就被迁怒,拉出去五马分尸。 御前之人,都噤若寒蝉。 跟后宫的下人相比,他们遭遇的‘清洗’更严重,南边一波儿,回来路上一波儿,后宫一波儿。 如今留下的,背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也怕元昭帝怕的双股战战。 只有路九德,到底是御前老人,从小伺候元昭帝,还能硬顶着他的凶相,有说有笑。 傅含璎当然也能,毕竟,她的人也没遭受太大的损失,虽然放出去一百多个,但没有‘失踪’的。 这大概得益于,这些人到她手里后,她一直没怎么动过,只用来打探消息,便也没暴露多少。 “听说太后和皇后损失惨重,而且,长公主那边一直在找太后,兑现诺言……” 上回长公主和桑宝妞帮了承恩公府一回,太后给出承诺,是要回报到桑宝妞身上的。 她会认桑宝妞为养女,助他得到公主爵位。 太后养女,又是长公主亲生,得的就是嫡公主待遇。 封地都能多几百户。 跟一个普通的郡主相比,地位可谓是天壤之别,这也是长公主和桑宝妞,愿意在承恩公府事件上后退的理由。 原本,太后是答应,南巡过后,她就跟元昭帝请旨,一切都不用长公主和桑宝妞管,她全程摆平。 结果,现在,元昭帝回来之后‘发了疯’,前朝后宫一起抓,长孙太后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怕这一点母子情分,用在替桑宝妞请封公主上,就会断了傅梅仙最后的希望。 她紧闭其口。 但长公主不愿意啊! 端宁啊,长公主啊,那是什么脾气?急了谁不敢骂?直接冲到慈安宫门口,当然有侍卫守着她没进去,但也叫嚣了许久。 出宫后又冲到承恩公府,掐着承恩公的脖子,好一番叫骂。 逼得程恩公都快上吊了! 长孙太后不是后宫嫔妃,虽然不能暗中传递消息,但前朝上一些明面的信息,她是有渠道知道的。 承恩公被端宁长公主薅着脖子掐,骂的几乎昏过去,这就是明面上的消息。 “听说太后还哭了一场,都生病了。”柔嫔一边给孩子做针线,一边叹息着陪傅含璎说话。 “是啊,太后也难呢。”傅含璎勾唇,眉眼微弯,心中暗道:是难的,但是也活该。 太后林肯亲爹受难,也敷衍着长公主,为的就是留个口儿,替傅梅仙求情。 但傅梅仙是一定要死的! 谁想救她,就是跟傅含璎为敌。 于是,她在元昭帝面前,也是替长公主母女说话,而元昭帝呢,也为长孙太后那种‘我不求情了,但我要用我的痛苦和隐忍感动你’的态度烦躁。 他对慈安宫的戒备变严格了。 原本能稳坐慈安宫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恶心,哦,不,是‘打动’元昭帝的同时,还能稍微照顾一下凤栖宫的长孙太后,瞬间变得‘耳聋眼瞎’。 她自顾不暇。 凤栖宫那里,失了她的助力,也瞬间如风中浮萍,随波逐流。 长孙皇后开始慌了。 “姑母传不进信了,阿钰给我的人也全被驱逐出宫,还有长荣,他,他突然消失了……” 长荣,是元昭帝南巡后,长孙皇后和晋王相互间,见不着面时,替他们传递消息的太监。 毕竟,就算是皇帝不在宫里,身为皇后,也不能时时刻刻的跟小叔子见面。 晋王用拜见长孙太后为由,进宫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一个月顶多,也就见个一两次面。 余者有什么消息,都是通长荣过来传递,可这回,长荣消失了。 长孙皇后总觉得,是元昭帝抓了他。 “他,他要真是被那胡杂抓走了,那胡朵审他,他会不会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 “本宫,我,我……” 这些日子,跟晋王之间,可不算清白啊。 他们之间的那些算计,那些约定,但凡露出一点儿,都是废后的结局。 长孙皇后有些怕。 但也没有人能帮她了。 她只能静静等待着结果。 不过,她困守宫中,被迫‘安分守己’,宫外晋王却没有,宫里他安插进去的暗人,的确是被抓,被放归了不少,却也有埋的深,藏的好的。 晋王在外,对朝臣和元昭帝表露出的性格,也是豪气爽朗,逍遥自在的。 哪怕身为嫡出皇子,也从来没对皇位,表露过一丝一毫的觊觎,对元昭帝这个有湖人血统的哥哥,那是恭敬有加。 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点亲切之意。 居然,有那么两三分兄弟情。 别看就那么两三分,但在嫡出弟弟和庶出哥哥,皇帝和亲王之间,这两三分真的不少了。 元昭帝禁闭宫门,朝中风声鹤唳,晋王也没有特别避嫌,真就进宫求见过他好几回,可人家确实比较‘会’,既不打听元昭帝所谓究竟?也不打听未来如何? 人家就是关心关心长孙太后,问问自己的外家承恩公府,会不会被牵连? 最多最多,拐带着关心了一下表姐长孙皇后。 元昭帝的态度很平静。 晋王便明白了,皇帝此番举动,不是因为察觉了他暗地里的小动作。 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便老老实实回王府缩着。 至于他被抓走的那个暗子,晋王也不担心,他敢把人塞进宫里,自然是能拿捏住他们的忠心和性命。 宫里那些人,别说严刑拷打了,就是挨上三千刀,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晋王不动如山。 元昭帝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大了,登基时间愈久,他的江山坐的越来越稳,一趟南巡,对他不大驯服的官员,全都被他抄了。 朝中,洪相的作用其实已经很小。 哪怕没发生洪充容那件事儿,再过几年,平稳一些,元昭帝也是要让洪相,体体面面,告老还乡的。 只是那会儿,洪相能得个三请三辞,配享太庙的待遇…… 第232章 朕给你机会,你没把握住啊 洪妃也会因其父的功劳,被晋为贵妃。 至于洪充容…… 一门两姐妹,不好同居高位,带一个嫔位,元昭帝是会给的。 只要洪相别拖着,死赖全是不走,洪府妥妥的,一门显贵。 他们这一世君臣,也是善始善终。 结果…… “朕给你机会了,你没把握住啊!” 以洪充容在御前太监和侍卫里,有死士为始,元昭帝从洪充容扒到洪妃,在沿着洪妃这条线儿,直接勾到洪相。 再顺着洪相,找到了‘洪党’…… 当然,新生的‘洪党’,比起扎根朝廷三十年,昔日李相的‘李党’来说,还是很稚嫩的,洪相胆子也小,完全没有操纵朝廷,跟帝王掰腕子的想法。 他这个人呐,就是贪呐! 有银子他是真捞啊。 大到修行宫的专款,小到给底下人发月银,他都真是过手扒三成…… 蚊子过去都得刮点腿肉。 当然,万里求官只为财,元昭帝也明白,天下做官没有不贪得。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但是,贪也得贪得有点底线吧。 规则范围之内拿点儿,也就可以了。 没像洪相,贪得‘张牙舞爪’,‘劈头盖脸’的。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元昭帝都感觉有点丢人。 他扶持出来的首辅,也不党争,也不争权,更不想颠覆朝政,扶持新帝,就是贪银子。 丢人呐! 且,不止如此,洪相还把他贪下银子中很大的一部分,都输送进了后宫,给了洪妃。 洪妃区区一个妃位,就是靠砸下大笔银子,才能‘温暖六宫’,用‘宽厚大方’之名,收揽人心。 没银子,拿什么大方? 长孙皇后能在后宫纵横,靠的是他的皇后之名和背靠太后,傅含璎手里有人,靠的是自身圣宠和‘端宁长公主的馈赠’。 洪妃:…… 纯靠银子砸。 至于收卖御前的人,把人家直接用钱砸的,宁肯干掉头的事儿,这却不是洪相吩咐。 他的确支持女儿和御前之人保持关系,但最好就是单纯的金钱联系,一把一利索。 不要长期收买,也别给得太多,用处最好只是打探打探消息,帮女儿在元昭帝面前说些好话,别让陛下忘了大皇女,帮小女儿争争宠,赶紧怀个孩子,保他洪家三代富贵…… 弄成死忠是不行的。 御前之人只能忠诚于皇帝,就算被收买,不忠诚皇帝了,也不能忠诚他洪家。 洪相还是知道元昭帝的底线在哪儿的。 但洪妃没听他的。 自从进王府就是侧妃之位,王妃白氏是个软弱的性格,她进王府半年后,就拿到了助王妃协理府务之权。 后来进宫,她是唯二的妃位,先后长孙氏不得元昭帝喜欢,皇长子血统有疑,她的皇长女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 在傅含璎出现之前,她其实是元昭帝最信任的人。 这自然造就了她的胆量和野心,她在后宫,做了很多洪相,根本不知道的事,而洪充容如此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脾气,也是她刻意培养出来。 同胞妹妹进宫替她生孩子,洪妃自然是感激疼爱的,她下了决心,会一辈子好好照顾妹妹,体贴她,补偿她。 让她荣华富贵,纵横无际地活着。 但,前提是,妹妹不能妨碍她,不能跟她抢。 妹妹同是洪氏女,甚至都不是庶出,而是一母同胞,洪家能支持她,自然也能支持妹妹。 妹妹年轻,貌美,又能生育,她要是得了陛下宠爱,诞下皇子…… 洪家的‘洪妃’又会是谁呢? 一家姐妹,只有一个能是高位,洪妃不会伤害妹妹,但坐上高位的,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哪怕有洪妃这个对元昭帝知之甚深,了解他脾气秉性的老人儿在,洪充容依然显露出了,元昭帝最讨厌的性格。 她始终不得宠。 并且,原本在宫外,做洪家姑娘的时候,洪充容还有几分机灵,行事不说谨慎,起码也合规矩,但自进宫,到了姐姐身边,她被刻意长得越来越不动脑子,脾气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粗暴…… 宫中上上下下,从主到仆,对她的印象都是‘洪妃那个又蠢又傲,脾气不好的妹妹’,曾经在京城中,也小有名气,诗书双绝的洪家姑娘,消失不见。 只余洪充容余。 洪妃觉得很安心,不得宠又蠢,只能依靠她的妹妹,才是最好的妹妹,至于生育之事,她着急。 女人嘛,总是能生的,女子年纪大些,身量长成,生起孩子也没有那么危险,况且,元昭帝才二十多岁,身体又那么好,眼看就是个长寿的。 孩子生得太早,未必有好处。 洪妃样样算计得很好,只漏了一点!! 有时,聪明人绞尽脑汁,都不如蠢货灵机一动。 她又因为算计了妹妹后半辈子,心里有一些高高在上的内疚,俯视的怜悯,就把自己手里的人脉,全都告诉了妹妹。 又叮嘱心腹,也要听妹妹的。 最后造成的结果…… 也算是自作自受,孽力回馈了。 元昭帝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也在朝堂上,找来了新的‘工具人’,他把洪相传进宫来。 君臣二人,于乾坤殿内密谈。 一跪一坐。 元昭帝面沉如水。 洪相磕头如捣蒜。 一个时辰后。 宫里人都看见洪相狼狈不堪的出求。 他披头散发,满脸泪痕,额头磕的青紫,肿了好大的包,步履踉跄,脸色惨白。 鞋都掉了一只。 他在乾坤殿外跪下,对着屋里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口称,“罪臣有愧皇恩,辜负陛下的信任,罪该万死。” “罪臣当真无言活于世上。” 元昭帝没出来。 洪相则是连磕了九个响头,踉跄出宫,神情恍惚,回到相府,自此闭门不出。 此事也飞快传开。 京中文武百官哗然大惊,流言蜚语,霎时沸腾,说什么的都有。 ‘洪党’自然也是胆战心惊,小手段频出,明里暗里联络洪相,想共讨大事。 洪相闭门,像死了一样。 至于后宫里,依然被元昭帝禁着,侍卫守门,苍蝇都飞不进来。 第233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元昭帝用洪相来‘投石问路’。 一‘颗’洪相砸下去,那名为文武百官,名为朝廷的湖泊之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元昭帝在波澜中,浑水摸鱼,寻找着那些‘异样’。 就…… 还挺顺利的。 洪相那是多识趣的人,被元昭帝把贪污证据和两个女儿坐下的孽,砸到脸上,洪相瞬间软倒,一点挣扎都没有,直接服软。 什么洪氏辉煌?三代伟业?家族延续?都不如他的性命重要。 宗族没了他,依然是宗族,他死了,却是万事皆休。 况且,抓住他短处的是陛下啊,是天子,他反抗有什么用?挣扎有什么用? 为的死得悲壮一点吗? 倒不如服软,说不定陛下能看在,他这些年任劳任怨的份儿上,给他一个体面呢! 洪相知道,他不会死,毕竟,他的错就是贪污,由以往的苦劳和相位抵着,最悲惨的后果,就是抄家流放,给披甲人为奴。 好一点,就是贬官归乡。 再好一好,说不定还能留个体面,留些财务养老。 只是可惜,小女儿保不住了,她是真的犯了大罪。 大女儿也危险。 不过,大女儿膝下有皇女,好歹是个退身步,若是他能立些功劳,将功补过,再有大皇女这份母子之情在。 大女儿说不定能保下命来。 洪相抱着好歹有个善终的想法,开始替元昭帝做‘脏活儿’。 头一项,就是‘反手背刺’。 他把‘洪党’的名单给了,又交出了‘洪党’中官员们的犯罪证据。 元昭帝留下,以备后时再用。 洪相又做足姿态,以请罪谢恩之态,开始攻击朝中的残余党派,尤以宗室勋贵为首,另扶持元昭帝扶持的那些‘工具人’。 老丞相不遗余力。 那份‘立功抵罪’的热情,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闹得元昭帝都开始觉得一一 事情了结后,真把他杀了,是不是有点过了? 洪相…… 还是懂规矩的。 他真的只是贪,没干别的,成这样是养女不孝。 洪妃坑爹啊。 元昭帝犹豫再三,“罢了,罢了,到底君臣一场。” 也是从龙之功。 他把洪相叫进宫来,不是一番恳谈。 这回态度好了些。 洪相离宫后,次日上书‘告老还乡’。 元昭帝没有按照惯例,三请三辞,给他体面,而是直接批了,这个举动,真是相当的不给面子了,但,洪相不愧‘脸皮厚’之称,得了‘批准’圣旨,自个儿跑到乾坤殿外,‘呯呯’磕头,作出一份‘拜谢君恩’。 ‘圣意似海’的样子。 随后,二话没说,把府里奴仆的卖身契,一文钱没要,全都还给本人了,其中,半夏的家人也在其例。 他们都成了良民。 洪相低调地处理自家财产,算一算,也就剩了一万多两…… 他贪嘛,元昭帝放过他了嘛。 但,放过是放过,贪的银子得补齐了,洪相为了小命,也是倾尽所有,这些年贪的家底儿全补上了,幸而,元昭帝看他识趣,没想着赶尽杀绝,给他留了一万两和祖宗祭田。 安度晚年,是不成问题的。 要是洪相心气没散,回乡后好好培养子嗣,到他重孙那辈,说不定还能考出来。 洪相跑得飞快,京里被他坑惨的‘洪党’和文武百官们,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老小子就窜得无影无踪。 后宫里的两个女儿全都不管了。 甚至,他连个信都没传。 借着洪相的‘识趣’,元昭帝也把前朝摆布得差不多了,换好更方便的‘工具人’,后宫也经历了最少四次‘大清洗’。 各宫解禁了。 本就是‘小透明’,手里除了自己宫里的几个心腹外,没什么人脉的嫔妃——如桑昭仪、嫔等,没感觉出任何不对,跟被封前不说一模一样吧,起码没有差别,可像太后,皇后这种,真的是损失惨重。 人手一半一半的那么没啊。 姑侄俩都被打击惨了。 傅含璎也被波及,但损失依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且,她的人是从端宁长公主那儿‘白’来的,不是自己培养的,没了就是不心疼。 又有太后皇后在那儿比着。 嘿,有那惨到底的比着,她这个有点惨的,就显得好多了。 傅含璎‘岁月静好’。 太后皇后‘抱头痛哭’。 而洪妃:…… 则是完全懵了。 跟太后皇后损失一半人相比,她从王府到后宫,将近十年的根基,几乎是被连根拔起,后宫——内务府、六尚局,东西十二宫,包括御膳房、御花园……等等各处安插的人手,从‘密密麻麻一张大网’,到了‘可可怜怜小猫两三’! 洪妃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这么惨? 她也不晓得,怎么一朝解禁出来,她那么大一个的‘宰相爹’居然没了!! 请辞了!! 万岁爷连留都没留,直接准奏,脸都不给了!! 她爹也‘光棍’,麻溜地带着全家跑回乡下祖籍。 她们洪家啊,那么艰难,历经三代,才在京中立足,成为顶尖儿那泼文官,她爹那么干脆就回乡了? 重新开始? 为什么? 洪妃想打听,没有人,想询问,她爹连个老仆都没留下,偏偏,后宫解禁后,元昭帝连桑昭仪那里,都派了太监前去安抚一番。 可她这里,空无一人。 别说皇帝了,连鸟儿都不来。 甚至,她亲自去找赵淑仪,想要打探,可刚出宫门,赵淑仪那里就派了人来禀告,说什么:“娘娘,我家主儿身子不适,得了严重的风寒,太医说会过人,我家主儿派奴婢来禀告,请您缓步……” “待得我家主儿痊愈了,再行相聚,免得过给您,耽误孩子!” 风寒? 过人? 传染? 谁信啊。 洪妃心里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每天每夜,昼夜不离地抱着大皇女。 她为陛下生育过子嗣。 是陛下的‘大公主’。 这是她在眼下局面里,唯一的依仗了。 她也的确‘依仗’上了大皇女。 时至深冬,十二月初,眼看要到过年的喜庆日子了,元昭帝下旨处理了傅梅仙和洪聘! 第234章 咎由自取 元昭帝也是真没瞒着,洪聘和傅梅仙犯的那点事儿,他几乎全写进旨意里了。 洪聘收买御前太监,御前侍卫,令其为死士,刺杀嫔妃,傅梅仙跟洪聘勾结,谋害龙嗣,几乎致死。 元昭帝下令,洪聘废为庶人,斩首示众,傅梅仙同样废为庶人,赐自尽…… 傅含璎看得出来,“陛下还是更恨洪聘啊!” “可不是?好歹是个嫔妃,犯下大罪,废为庶人自是理所应当,但是斩首示从,这个真的是,死都死不干净。” 如意啧啧。 身为宫嫔,犯出天大的错来,按理都应该是像傅梅仙般,赐个自尽,‘体体面面’的离开,斩首算怎么回事? 外面那些大逆不道的贼人,才会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呢。 “也是活该,让她害咱们娘娘!”如兰哼声,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尤是副不解气的模样。 要知道,南巡遇险时,她是一直跟着的。 遇险的,也有她一份。 她恨不得陛下赐洪聘剐三千刀,以解其恨呢。 “可惜,陛下终归是心软了,居然放过了要傅梅仙,她犯的罪更大,半夏都交代了,是她先去找洪聘的,乃是恶首,又差点害死二皇子,她才该剐三千万呢,结果居然也就是个赐死。” “哼,真是不公平。” 如兰气哼哼的。 傅含璎挑眉,心里倒是能理解,终归,要看在长孙太后的面子上,“罢了,反正总是个死。” “斩首也不会比赐自尽多死一回。” 只有死仇人,才是最好的仇人,傅含璎不挑剔,不能让傅梅仙死得痛苦,也是无妨。 “死了就行了。” 她很好说话。 但,长孙太后接受不了啊。 慈安宫里,自得了圣旨,老太后的眼泪都没停过,眼前发昏,她死过好几回,醒了过来,嘴角都有点歪了。 她也顾不上‘太后威仪’,连轿子都没想到要叫,带着人便往乾坤去,想要劝皇帝收回旨意,“哪怕,哪怕是打入冷宫呢,或者贬为宫女,扔到浣衣局去都成啊,别,别赐死啊。” 死了就全完了。 “皇帝,烈儿,你好歹看在,看在……” 老太后站在乾坤殿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在什么?看在文平未死的份上吗?”元昭帝面冷似冰,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长孙太后愕然,不知道要怎么求? 她要知道,也就会只能说‘看在看在’了! “我,我,哀家,呜呜呜……” “皇帝!” “母后,大傅氏谋害皇子,勾结嫔妃犯上,朕赐她自尽,已经是给了她最后的体面,否则,她乃罪首,按理,罪名该比洪聘更重。” 元昭帝淡声,旋即,没等长孙太后回应,便挥手,“太后累了,扶她回慈安宫歇息。” “母后,儿臣明日再去见您。” 老太后泪眼朦胧,不愿离去。 “太后娘娘,请吧。”路九德上前,恭恭敬敬地请录。 “呜呜呜~” 老太后捶胸顿足,却也无可奈何。 她有家庭,有亲生儿子,也有皇后侄女。 那个讨债鬼跟陛下的关系还僵着呢。 皇帝南巡回来,都三个多月了,一次凤兮宫都没进过,旁的宫殿解了禁,陛下哪怕不亲至,好歹会派个人垂问一番,以示皇恩,偏偏,长孙皇后那里跟个冷殿似的,有时,御前要办事,需要路过凤兮宫。 他们宁肯走两刻钟,都要圈过去。 可见多不得人心。 她需要哀家扶持。 “梅仙,梅仙,呜呜呜……” 不是哀家不救你,而是,而是,苍天啊,暗害皇子的罪名太大了,哪怕你只是勾结嫔妃,窥探帝踪,或者,只害了宝贵嫔也成。 为何要动皇子啊。 姨母,姨母救不了你了。 长孙太后浑身瘫软着,被路九德带人扶进轿子,送回慈安宫了。 回去后,她直接就昏死过去了,太医院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又是扎根,又是灌药,好不容易治醒了。 太后也卧床了。 她病的啊,都睁不开眼,再也顾不上傅梅仙…… 洪聘更是没人理会,洪相绞尽脑汁,抛下一切,维护的也只是自身利益,余下者,只是跪谢元昭帝时,稍微提了一句大女儿罢了,小女儿的生死,他只说了一句‘咎由自取’。 他心里也是埋怨小女儿的,不是她‘疯了’,作出塌天大祸,洪家怎么会落得如何下场? 洪妃同样也恨。 因为,她的‘结果’也下来了。 ‘御前失仪’,贬位‘才人’,迁居静仪宫,无召不得出宫,大皇女也被挪到东三所,有女官和嬷嬷们伺候。 那个惩罚,比之洪聘和傅梅仙,当然要轻多了,但同样难受。 静仪宫,在后宫西北角,挨着御马间,是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往日都是封宫,根本就不住人,那里面伺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是‘养老的’…… 那里虽然没有主位管着,但也跟冷宫无疑。 洪才人还是个‘无照不得出’。 大皇女也被抱走了…… 比之洪聘和傅梅仙,洪才人之‘强’,也就只剩下能活着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跟洪聘相比,洪才人的确更像洪相,拿看了元昭帝给洪聘下的定罪圣旨,她想了半宿,终于想通是怎么回事,连冤都没敢喊,更没敢穿的大皇女去求情…… 反而相当干脆地把孩子送走,自个儿老老实实的去到了静仪宫。 她都没敢做点表面功夫一一在静仪宫三跪四跪谢罪。 真是生怕元昭帝反感,顺手也把她给嘎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死了,就一切皆休。” 洪才人走进静仪宫。 赵淑仪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抱着大皇女,远远站在宫道尽头。 母女俩遥望一眼。 大皇女细细碎碎地哭,眼泪一对儿一对儿地落,却没有声音。 洪家的事,至此了结,洪聘的尸首,被埋进了乱葬岗,半夏最后反水,护得家人安稳。 她一根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安葬在了宫人斜。 而待书等人,举报有功,免了罪行,但柔嫔却不敢再要她们,给足银子,发还内务府…… 第235章 姑娘,上路吧 待书和扶琴没在跟那个主子,而是找了宫中偏僻一处院落,做了守院的宫女。 倒是司琪,被柔嫔留下了。 这位半残的姑娘投效得早,昔日在梅嫔眼皮子底下,柔嫔能跟二皇子相处,都是多亏了司琪暗中相助。 柔嫔感激她,就特意留了她。 司琪对二皇子也是忠心耿耿,她甚至日夜诅咒傅梅仙。 骂她,“歹毒心肠,恶狗转世,连小孩子都要害,活该她自尽。” “死了也该下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在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下辈子托生成猪狗。” “不配当人。” 她用这种方式,向柔嫔和傅含璎效忠。 柔嫔不言不语,看不出喜怒,每回她骂完了,柔嫔多少都会赏她些东西。 傅含璎不可置否。 但心里也是痛快的。 傅梅仙自尽那天,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也是落井下石,滋味绝对好,可转念一琢磨,又觉得可能会影响她在元昭帝心里的印象。 “罢了,罢了,反正都赢了,已经很快乐了,欠缺一点就欠缺一点吧。” “陛下呀,陛下,你看我为你牺牲的有多大?” “可得弥补我啊!” 她笑着去找元昭帝,决定死死缠住他,绝不让这好事儿节外生枝。 一一 慎刑司,单间里。 路九德捧着白绫,面无表情立着。 他身后四个小太监,排排站着。 “傅庶人,时辰到了,请您上路吧。” 半晌,路九德出声。 他对面,一身囚衣,发丝散乱,脸上像是几日没洗,蹭得全是灰的傅梅仙,怔怔地看着他。 “上路?”她喃喃,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上什么路?” “你胡说什么?” “傅庶人,陛下已然赐您自尽,昨日圣旨就颁下了。”路九德垂脸,语气平淡,“您别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为难呐。” “早走早利索,洪庶人已经在下头等您了。” “您走得早些,说不定能抢在她前头投胎呢。” 他阴阳怪气的。 御前伺候的大小太监,就是因为这俩人,糟了那么多回‘大清洗’。 ‘洗’的他们,连打赏银子都不敢收,家底薄了,不知道多少层! 路九德快恨死她们了。 洪聘就是他送上路的,傅梅仙这边的差使,也是他抢来的。 “庶人,昔日您嫁进王府,就是奴才接的你,如今您要走了,也是奴才送你。” “咱们真是有始有终……” “你放肆!胡说,烈郎他,他……”傅梅仙咆哮,想说‘烈郎不会杀她’,但想起昨日看见,盖着玉印的圣旨,话到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浑身发抖,喘息片刻,挤出一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会救我的!” “她不会看着我死,我是太后的外甥女,凤巢出身,贵重无比……” “再贵重也是个外甥女啊,太后娘娘有亲侄女,外头又有承恩公,有长孙氏,哪个不比您重要啊?” 路九德笑着,把白绫往前递了递,“太后娘娘,如今已经病得下不来榻,御医说她老人家需要静养。” “这是什么意思?您应该很明白。” 别管人家是真病假病,那就是躲了。 “不,不会的,姨母一贯最疼我了,她怎么会放弃我?” “文平又没死,凭什么?” 傅梅仙颤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空无一人。 没人来救她。 但路九德却带着四个太监,一步一步的逼近,手中看似恭敬,职责却是催命的,“庶人,请上路!” “别让奴才们为难了。” “您体体面面的人,就自个儿走了吧,我们伺候着,您也难看不是?” 他们捧着白绫,向前逼近。 傅梅仙连喝骂都顾不上了,眼泪含在眼圈,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正走着呢,突然门外,一道黑影靠近。 “陛下?姨母?是你们吗?你们来救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姨母,你不会看着我死的!” “陛下,烈郎,我也只是毒了一个庶出孽障,算计了一下了傅含璎那个贱人而已,她们又没事,陛下,你怎么舍得杀我?” “你是生气了,你是吓我的,陛下,陛下,我知道错了……” 傅梅仙哭泣着向前奔。 仿佛真的看到了元昭帝,或者是长孙太后。 路九德一怔,连忙回头,就见门口,那人影由远而近。 淡粉色绫罗衣裙,头戴斜凤钗,气质温柔,明眸善睐。 竟然是柔嫔。 “柔娘娘,您这怎么过来了?”路九德忙问。 “自然是落井下石,来看她下场的。”柔嫔一扫往日怯懦模样,眉目冷淡,恶狠狠的。 她死死盯着傅梅仙,一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之态。 傅梅仙却是大受打击。 “怎么不是烈郎?我,我不信。” “姨母也不救我了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你作孽做的太多了,傅梅仙,不会有人救你。” 柔嫔冷笑,迈步进屋。 路九德看她那模样,真跟个杀神似的,但也合理,二殿下到如今身子还虚着呢,当娘的怎么能不恨呢? “路公公,动手吧,陛下,那边不是还等着回信呢吗?” 柔嫔轻声细语。 “那谁说不是呢?”路九德陪笑,叹息着道:“这不是咱们傅庶人留恋红尘,不愿走一步嘛。” “哦,是吗?傅梅仙,我的梅嫔娘娘,你一贯不是最人淡如菊,从容不迫。” “富贵对你来说就是浮云,权势也不是你所求,你身份高贵,跟脚不凡,你全心全意只求一份真情,只要陛下高兴,付出一切都行。” “如今,陛下要你的命就能高兴,你为什么不自尽呢?” “不会是怕了吧?” 柔嫔讽刺的笑,步一步向前走,边走边道:“娘娘,您怕了也没关系,这些年,臣妾和文平住在宣和宫后殿,承蒙了您那么多的关照,臣妾真是感恩戴德,所以……” 她说着反话,两眼放光,“臣妾就送您一程。” “不用谢谢臣妾,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您放心,娘娘,臣妾保证出手干净利落,让您受太大的罪……” 第236章 开祠堂 柔嫔恨傅梅仙,真是恨到了骨髓,她们俩的恨是打根上就有的。 不只是傅梅仙分离她们母子。 也不只是抢了文平,又对文平不好。 更不只是这回毒害文平,害他越发体弱。 柔嫔对傅梅仙最初的仇恨,是傅梅仙害她难产,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性命。 当初,柔嫔快要生产时,是傅梅仙不顾她即将临盆,把她从洪妃那里,硬生生裹胁到了宣和宫,全仍然不顾她的性命,把她折腾的早产。 那一回,柔嫔真的是九死一生。 她怎么可能不恨傅梅仙呢? 那是她自己的性命啊! 自那之后,柔嫔日日夜夜都梦到傅梅仙自作自受,落入地狱,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路公公,把那白绫给我吧,娘娘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就让我替你代劳。” 她冲路九德伸出手来。 笑语盈盈的。 路九德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把白绫递出去了。 傅梅仙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给柔嫔一个人情也挺好的。 “娘娘,您拿好。”他小声。 “多谢。”柔嫔轻笑,又对他身后的四个小太监说:“一会儿,烦劳你们多帮衬着。” 说罢,径直走到傅梅仙身前。 “你要干什么?贱人,你敢杀我,我姨母不会放过你的,太后娘娘会替我报仇!”傅梅仙惊恐的喊着,颤抖向后退。 左脚拌右脚,她跌倒在地,都顾不上起来,是用手撑地,向后爬着。 在死亡面前,浑淡如菊,清冷若仙的‘梅花仙子’,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柔嫔快步上前,甩出白绫,直接勒到了傅梅仙脖子上。 脑海中想象着几年前,她躺在产床上,像块死肉一样,痛苦生产的模样。 她手上突然生出了无边的力量,双臂勒紧。 “咳咳咳,额额……”傅梅仙脸色涨红,青筋爆出,双手无助的抓挠着白绫。 她拼命挣扎。 两人,一人因着愤怒,一人因着求生,居然都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力气。 柔嫔居然有点控制不住她。 “过去帮忙啊,愣着干什么?”路九德阴测测的说。 四个小太监闻言,赶紧应声,快步上前抓胳膊的抓胳膊,压腿的压腿。 傅梅仙再也动弹不得了。 她眼角一直流着泪,身体抽搐着,脸上也因缺氧开始充血。 许久,许久…… 她不动了。 柔嫔依然勒着她。 “娘娘,傅庶人伏法了,您缓缓手吧,奴才要回去禀报万岁爷了。” 路九德小声提醒。 柔嫔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松了手,第一回杀人,居然没感觉到害怕,心里反而一阵阵的痛快。 “多谢公公成全我这一回。”她抿着嘴唇,从怀里掏出荷包塞过去,“请公公喝茶吧。” “多谢娘娘。”路九德没拒绝,塞进袖里。 柔嫔也没忘了那四个小太监,一一打赏。 随后转身,步履从容的离开。 路九德看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又把傅梅仙的尸身摆正当了,便回到乾坤殿向元昭帝禀告。 怎么处理啊? 也埋到乱葬岗吗? “发还傅家,让他们安葬了吧!”元昭帝沉吟片刻,淡淡说道。 到底是相伴那么多年的时光,到底人家有一个好姨母,终归跟洪聘不同。 “是,奴才遵旨。”路九德领命,找了卷草席,领着人亲自把傅梅仙的尸身,送回了傅家。 一一 傅宅。 路九德把圣旨一传,尸体一扔,转身带人走了。 傅家全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崩溃了。 “梅仙,我的梅仙啊,你怎么会死呢?你糊涂啊!好好的,你害皇子干什么?你疯了,你疯了!” “呜呜呜,你要害死我老太太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么活的了?” “你把我也带走吧,你这个没良心的冤家。” 傅老太太扔掉拐棍,踉踉跄跄扑到草席跟前,双手扒开,看见那里躺的,双眼暴凸,舌头老长的傅梅仙。 她的心都快疼裂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几乎要死过去。 她身后,傅老爷、傅夫人和两个傅少爷,全都僵在那里,浑身发麻,眼神深处透着惊恐。 “怎么回事?老爷,万岁爷怎么会把梅仙送回来?不是应该跟姓洪的一个下场,扔到乱葬岗吗?” “我们不能要她啊,她害皇子,害咱们含璎,她是罪人,咱们得跟她势不两立,不能让万岁爷觉得咱们跟她一样。” 哪怕是死了,不能埋在傅家。 傅夫人急声。 傅老爷拧着眉,犹豫着说:“可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她,她……” “她是心疼梅仙的,咱们把她扔出去,太后娘娘会怎么想?” “傅梅仙可是害了含璎,差点要了她的命,咱们如今全家能平平安安的,没受连累,都是含璎的功劳。” “咱们管了傅梅仙,冷了含璎的心……” “老爷,你仔细想想,值不值得?” “含璎可是有三皇子,又那么受陛下宠爱,太后娘娘都多大年纪了?” 傅夫人小声嘀咕。 宫里,傅含璎虽然很厌恶她们,一直没传召过她们,但如意却是偶尔会过来的。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意着实是对傅家,尤其是傅夫人,说了不少的话。 傅夫人如今依然坚信,只有傅含璎能保她富贵,给她荣誉,所以,自然像以往拥护傅梅仙一样,维护傅含璎的利益和心情。 含璎还是她亲闺女呢,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 待遇就更不一样了。 傅夫人:纯粹无情无义,凡事只看利益的人,她恨不得把傅梅仙暴尸荒野,让野狗啃了,以讨亲生女儿的欢心。 “这……”傅老爷握拳,犹豫片刻,重重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有道理。” 梅仙犯了那么大的罪,万岁爷没处置傅家,总不至于是因为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要那么有用,梅仙就不会死了。 总归是万岁爷,不想让含璎有个十恶不赦的娘家,也不想三皇子染上恶名。 谁也把他们归到含璎那边,他们自然要紧紧跟着圣意,不能违背了。 傅老爷开口,没等说话呢,傅老太太突然泪眼朦胧的转身,“开祠堂,快开祠堂……” 第237章 请岳母大人前来 “你们快去找人,给梅仙刻副好排位,开祠堂把她的灵位请进去,呜呜呜,还有,那装裹衣裳,一应白事物件,都要准备最好的……” “棺材对了,得有棺材,如今买好的,怕是来不及了,先用我的,把我的先给梅仙用,呜呜呜……” 傅老太太痛哭着吩咐,“你们去妙峰寺找住持,给梅仙挑个最好的日子,把她送进咱们家的祖坟,让她能长长久久,受咱们家的香火。” “我的梅仙,我的梅仙,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我不能让她成了孤魂野鬼。” “万岁爷,万岁爷也太无情了,梅仙好歹跟了他那么长时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怎么能狠心到,让梅仙连个埋身的地方都没有。” 时人讲究侍死如侍生,皇家陵园是早早就盖好的,元昭帝的墓,从他登基那日就开始修,如今已然完善。 按照规矩,他的后宫妃子们,都应该在这陵园里,看着份位,有或大或小的位置。 其中皇后会跟他合葬,皇贵妃,贵妃也应视侍左右。 长松皇后之所以不觉得自己是继后,是白王妃如无物,原因就是白王妃的尸身,没有埋进元昭帝的墓地里,而是另寻了个风水宝地安葬。 都不合葬,算什么夫妻? 傅梅仙是元昭帝的妾室,是潜祗时就跟着他,哪怕如今已经废成庶人,傅老太太依然觉得,那皇家陵园里,好歹得有梅仙一个位置吧。 哪怕是边角旮旯呢?也能享受皇家香火,不至于做一个孤魂野鬼。 “太后娘娘也本事,亏他口口声声说多疼梅仙,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却什么关键时刻,王八脖子一缩,人救不下来,连个墓地都争不着。” “还有含璎,她太无情无义了,梅仙是她亲姐姐,一时想差,受人蛊惑,算计了她一下而已,又没成功,她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非要不依不饶?” “把她姐姐害死了,她这回满意了。” “混账东西,都是混账东西。” 傅老太太恨天怨地,几乎疯魔了,皇帝太后谁都敢骂? 完全肆无忌惮。 傅老爷,傅夫人和两个傅少爷,都快被她吓死了,大步流星冲过来,七手八脚捂她的嘴。 “娘,你胡说什么?可不敢乱讲。” 傅老爷高声喊,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傅老太太伸手去打他,撕扯着从他手中挣出来,咆哮吼道:“我哪里胡扯了?皇家就是无情无义,皇帝不公,太后无耻!!” “她们害了我的梅仙。” “我要给梅仙报仇,我要替梅仙做法,给她点灵穴,盖庙宇,助她成仙。” “我的梅仙,是天上梅花仙子下凡,老大媳妇生元她的时候,我梦见梅花仙子了,仙子说要投生成我的孙女,助我千世百世的富贵……” “梅仙回天上了,她回去了,得给她带好伺候的人,她使唤惯的,宫里的那几个,你们冲含璎要出来,给梅仙殉葬。” 傅老太太喘息,神情涣散,目光里带着疯狂的光。 傅家人面面相觑,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娘,你……”傅老爷都顾不上捂嘴了,小心翼翼上前,打量着母亲。 傅老太太猛然一瞪眼,双手抱住傅梅仙的尸体,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摇头高声,“不不不,不对,侍书,扶琴那几个贱婢,是她们背叛了梅仙,出卖了她。” “她们哪里配得给梅仙殉葬,随梅仙成仙,你们把她们要出来,勒死她们,也勒死她们,让她们知道背叛主子的下场。” “还有她们的家人,也不能放过。” “老大媳妇儿,你去,把那四个贱婢的家人全都卖了去。” “全卖到西边去挖煤!!” 傅老太太嘶吼着。 傅夫人拧眉,小声嘀咕着,“老爷,您看老太太,她是不是糊涂了啊?” “待书她们的家眷,咱们早就放了良籍。” “哪儿还能卖啊?” 如意亲口来传的含璎的令,梅仙还没死的时候,这几家人已经成了自由身了。 那会儿,老太太还跺脚,骂了好久的街。 拿龙头拐打了傅老爷呢? “要不,给祖母请个大夫吧?”傅修竹上前,小声建议着。 傅老爷虎着脸儿,眼神犹疑地盯着母亲,见她依然痴痴癫癫,抱着傅梅仙或是痛哭,或是怒骂,没一刻平静的时候。 他思量片刻,猛然摇头,“刚刚你们也听见了,老太太许是刺激的太狠,一会儿骂万岁爷,一会儿骂太后,这是能让外人听见的吗?” “梅仙本就是犯了大错没的,咱们再不做出恭顺领罪的样子,就是有含璎,性命无碍,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前程了。” 他还想着好好做皇子外公,日后再风光一把呢。 “那怎么办?也不能让老太太这么疯着啊。”傅夫人小声。 傅老爷凝神,“夫人,不如请岳母过来一趟,给母亲看看?” “我娘?她是治产育的,别的症状可没治过。”傅夫人愕然,“这能成吗?” “都是医术嘛,一病通,百病通,总是懂一些的。”傅老爷抚须道:“母亲也是妇人,无防无妨。” 傅夫人咧了咧嘴,心里明白了,老爷是宁肯让老太太疯癫着,也不愿让外人知道她诅咒帝王家。 那可是亲娘,真是无情啊。 不过她自己对亲闺女傅含璎也是如此,倒也没觉得心凉,回头看看两个儿子,同样赞同亲爹,她便没说什么,径自去找人了。 一个婆婆,又不是亲娘,亲儿子,亲孙子都不管,她心疼什么? 傅夫人走了。 傅也和两个傅少爷,搬胳膊搬腿,强制着把傅老太太抬回屋子。 至于傅梅仙的尸身,则是让两个胆大的小厮搬到马棚,用马石槽子盛着。 他们还没决定,到底是要自家葬了,还是扔到乱葬岗。 便只能先摆着。 所幸,如今天气冷,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臭了。 半个时辰后,傅夫人带着景老太太来了,替傅老太太诊了脉,又扎了两针,勉勉强强给扎的不喊不骂,昏睡过去…… 第238章 子害母 井老太太医术惊人,但只擅长产育科,这种悲迷心窍有疯癫症,她没治过。 但,就像傅老爷说的,一病通,百病通,死了孙女气急疯了,跟产妇诞下死胎,抱着不松手,疯癫痛哭没什么不同。 井老太太就按那个给开的药,倒还挺有效果,傅老太太不疯了,神志变得正常。 行为却依然癫狂。 她天天坐在屋里骂皇帝,骂太后。 逼着傅老爷开祠堂,风光大办傅梅仙的葬礼。 又恶令傅夫人进宫去找傅含璎,让她向元昭帝求情,给傅梅仙一个体面,恢复她的位份。 她还命令傅家兄弟,主要是傅修竹,快点成亲生孩子,然后过继一个男孩到傅梅仙名下,让她有后代子孙。 傅修竹:…… 他连媳妇都没娶呢,就已经预定出去,最少两个孩子了? 不只是傅梅仙,他大哥也需要过继孩子啊! 大哥成了太监,自己不能生了! 所以,他得跟他媳妇,生三个男孩,还能拥有自己的香火。 大哥和傅梅仙都不要庶出。 他和他尚且没影的媳妇,能有运气生出三个儿子吗? 傅修竹十分怀疑。 傅家全家,都是让老太太折磨得没法没法的,她那要求,哪个能做到? 做不到就闹,就骂,随手抓住什么就胡乱打,又天天骂皇帝,骂太后,听得人胆战心惊,恨不得双耳失聪。 傅夫人劝了好多回,“老爷,您一定得管管,这事闹不好,让外人听见,要抄家灭门的。” “辱骂皇帝太后,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我看,我娘还是没把老太太治好,她还是疯的,疼傅梅仙疼疯了,梅仙死了,她要咱们全家给她陪葬。” “她恨咱们没救梅仙,可那哪是能救得回来的啊?那是谋害皇子,谋害嫔妃的罪,我看呐,梅仙就是随了老太太,都是那么胆大包天,不管不顾。” “老爷老爷,您得劝老太太啊!”傅夫人苦声。 傅老爷也是无法,他天天劝,天天挨老太太的龙头拐,打的脑袋全是包,偏偏,老太太越发过分,喝了药之后,身体好些了,她就要亲自操持傅梅仙的葬礼…… 傅梅仙还在马棚子里躺着呢。 操办什么? 傅家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她埋进祖坟?老太太就不依不饶。 傅老爷三天没睡觉,坐在屋里,熬得两眼通红,又哭了两宿,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他偷偷摸摸出门,乔装打扮到药店,买了副药…… 自个藏进屋里,不知做了什么,转头,他去了老太太院里,把亲娘提的所有条件都答应了。 “……娘,我给梅仙风光大办,我让修竹他娘进宫,肯定给梅仙过继孩子……” “我答应,我都答应了。”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傅老太太大喜过望。 苍老灰败的脸色都散发出荣光了。 “娘,您想主持梅仙的葬礼,身体就得好好的,要不然,哪里撑得过来?” “您喝药吧,喝完药就好了。”傅老爷端起碗。 傅老太太,“好好,我喝我喝。” 她一勺一勺地,喝了儿子亲手喂的药,心满意足地躺下休息。 随后,再没有醒过来。 当夜,傅老太太就离世了。 傅老爷对外宣布,老太太是太过伤心,损了内腑,于睡梦中而亡。 也没遭罪,算是喜丧了。 傅夫人和两位傅少爷,都心知肚明老太太死得不清楚,但谁都没说什么。 子杀母,孙害祖,当家媳妇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傅家注定不会长久。 一一 傅老爷给自家亲娘,风光大办了丧事,借此机会,傅梅仙也在老太太的坟墓旁边,捞着了一块小小的坟包。 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在墓旁种了一棵梅树,算是认准了地方。 她永远伴随最疼爱的祖母。 老太太也算用自己的死,给孙女拿到了一块葬身之地。 傅老爷小心翼翼地递上折子,元昭帝随意看了一眼,就转交给了长孙太后。 长孙太后抱着信哭了一场,又派人往宫外承恩公府递消息,让他们去祭拜傅梅仙。 承恩公府低调地做了。 长孙太后犹有不足,就拉着长孙皇后,絮絮叨叨,怀念可怜的外甥女儿。 长孙皇后厌烦得不行,又不好不应付,幸好,晋王已经让人给她传了信儿,什么都没暴露,一切平安。 她才有耐心安抚姑母。 后宫渐渐平静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新年,元昭帝终于放缓了忙碌的脚步,开始有时间陪着傅含璎。 “这几个月,你天天早出去,晚回来,到我宫里也就是歇歇觉儿,这会儿,怎么天不黑就来了?” “稀客啊!” “我都多长时间,没在有太阳的时候看见你了!” 傅含璎穿着一身洋红色的锦缎,领子边镶着一圈白狐狸毛,绒绒地团着她的脸儿。 显得她雪肤花貌,如同冬日里的花朵般。 元昭帝虎目眯起,像猎食归来,懒洋洋的老虎吧,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身,笑着道:“含璎这是埋怨朕了?” “都怪朕,朕赔礼道歉,贵妃娘娘,饶了朕一回可好?” 他笑眉笑眼。 凶悍的脸庞做出这副模样,多少有点吓人,但傅含璎却早就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牵手捏住他胳膊上的软肉,口中还调侃呢。 “陛下倒是能屈能伸,认错认得这么快,道教我这一腔闺怨,没处……” 发散二字还没说,她猛然反应过来,花容惊愕,脱口而出,“陛下,刚刚你说什么?” “贵妃?什么贵妃?” “哪里来的贵妃?” 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吧? 傅含璎忍不住眉梢现出喜悦。 她周围,如意如兰等人,也是紧张握拳,浑身上下掩不住的兴奋。 元昭帝看着她们,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含璎,这回随朕南行,你受了大委屈,朕答应过要补偿你。” “你陪朕这么久,深得朕心,文安又那么聪明伶俐,朕晋你做贵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要不是皇后还在,要不是实在不想他的含璎成了众矢之的,皇贵妃,他都会给。 第239章 贵妃 文安越来越大,眼看立住了,又天生有一股聪明劲儿,皇子之中,他算头一份。 傅含璎心里明白,她很快就会升位。 昭仪,妃位,都是有可能的,南巡之时,她又遭了算计,元昭帝口口声声补偿她。 她便觉得,四妃之位,也能争一争,但是贵妃…… “真的吗?陛下,你这话当真?”傅含璎双眼圆睁,不敢置信。 她娘家还是白身,爹还是罪臣呢。 傅梅仙也贬成庶人,有谋害皇子的大罪。 虽然那个混账也害了她,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她们是一家姐妹,终归会受些影响。 傅含璎还以为,这一回,稳稳的,只会有一个‘妃’位,没成想,元昭帝这么大方。 “真的让我当贵妃吗?” “朕帝王之尊,金口玉言,都已经说出来了,当然会做到。”元昭帝轻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那前朝不会反对吗?”傅含璎歪了歪脑袋,克制住自己没把元昭帝的手打开。 贵妃,贵妃,有贵妃当就先让他捏捏,等她进封典礼完成的。 她抚媚眸儿眯了眯。 元昭帝突然感觉到,突然从哪儿吹了一阵凉风,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他本能松开手,挽着含璎的胳膊。 笑着道:“如今,前朝……” “呵呵,朕封什么都是使得的。” 洪相告老,洪党分崩离析,元昭帝在朝廷中也是越来越乾坤独断,手握大权了。 别说贵妃,他就是封含璎做皇贵妃,是使得的。 只是,元昭帝不愿意坏了含璎的名声,让人背地里叫她‘妖妃’罢了。 慢慢来,他不着急,他和含璎还有一辈子。 傅含璎不晓得皇贵妃之位,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想想元昭帝自从把洪相处理完了,在前朝为所欲为的模样。 她就明白,她这个贵妃当定了。 脸上扬起热情甜美的笑容,她把头靠在元昭帝肩上,拉着他的手,甜甜蜜蜜地把他迎进屋。 又招呼如意,“到御膳房去传膳,点个锅子来。” 大冷的天,就该吃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 如意也是难掩兴奋,自家姑娘要当贵妃了!! 那可是贵妃啊! 贵嫔身边的掌事大宫女,跟贵妃的是天壤之别。 哎呀妈呀,她如意也出息了! 光宗耀祖啊!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店去,都没叫小宫女,自个亲自跑到御膳房吩咐。 万岁爷爱吃什么,她最知道了! 除了她之外,别人可挑不出那么好的肉。 万岁爷传膳,膳房自然加紧火力,几个大厨齐齐上阵,很快羊肉火锅备好,又送了四冷四热八个配菜,用炉子烘烤着,一路抬到宣和宫。 元昭帝和傅含璎开始用膳。 小文安也过来了! 他如今已经四岁了,锅子也是能吃的,便自个拿着个小筷子,用特制的高脚椅子,坐在父皇母妃身边。 乖巧地等着宫人布膳。 傅含璎也让如兰去后殿,去唤柔嫔,柔嫔十分识趣,婉言拒绝,但是把文平送过来了。 她对盛宠没有任何想法,却想让儿子亲近皇帝。 傅含璎把文平安排在小文安身边,哥俩儿坐一块有说有笑的,倒是很热闹,只是,文平身体弱一些,又是大晚上的,不能吃羊肉,免得他上火。 如意特意从膳房给他要了好克化的膳食。 文平也是极好养活的孩子,脾气也真是温和,一家四口坐在桌上用膳,元昭帝、傅含璎和小文安,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汤,元昭帝那大手,一筷子下去,能干掉半盘牛肉,傅含璎涮的嫩羔肉片,也是鲜滑鲜美。 就连小文安的盘子里,都是时时有‘货’。 只有他,干巴巴地用着鸡茸山药粥,鸡蛋羹,清蒸鳕鱼,真是清清淡淡。 看着就没味儿。 尤其是在其余三人对比的情况下。 文平居然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喝粥,偶尔,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弟弟的碗,时不时咽咽口水。 像是想用弟弟碗里的肉下粥一样。 小文安瘪瘪着嘴,看着有点心疼哥哥的可怜,便偷偷摸摸给他夹涮好的青菜…… 文平露出大大的笑容。 喝粥的速度都变快了。 用完膳,元昭帝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书房,两个孩子都已经四岁了,眼瞅能进尚书房的年纪,如今,早已经开始练字。 因为人小手软,骨头没成形的,他们每日的功课,只是写三篇大字,今日尚没完成。 元昭帝就领着他们去写。 为了磨孩子的性格,怕他们日后坐不住,两个孩子写字的时候,都是站着的,用的也是刻意按照他们的身高,备下的桌椅。 文房四宝也相对小些。 元昭帝陪着他们站着写字,而傅含璎:…… 坐在他们仨儿旁边的软榻里,一边扒栗子吃,一边当‘监工’。 “看看你们宝额娘,咱们父子三人,辛辛苦苦在这儿练字,她倒是逍遥。” “吃得多香啊。” 元昭帝边写边挑眉,转头,虎目凝视过去。 颇为不满。 实在是,唉,最近他太忙了,披星星戴月亮,早出晚归,含璎呢,悠然安逸静坐宣和宫,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轻松。 吃的小脸儿都圆了,面色红润,粉扑扑的。 一看就是身体极为健康,睡眠极为充足,生活极为美好,过得为所欲为。 这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的皇帝,心里怎么能平衡呢? “我怎么觉得,陛下这话说得‘酸酸’的,难道是吃不着粟子,便恼了不成?”傅含璎也不怕,勾着唇儿,笑语盈盈。 她抬手把刚刚剥好的粟子,递到元昭帝唇边,敷衍着哄道:“一个粟子而已,恼什么呢?” “来,尝尝就是了。” 元昭帝毫不客气,张嘴就吃了。 御膳房进献的栗子,是用糖炒的,一口咬下去,软糯甜蜜,芯儿还有一点点韧劲儿。 元昭帝喜欢甜的,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傅含璎见状,便给他剥,元昭帝来者不拒,一口一个,吃了能有小二斤…… 刚吃完晚膳啊!! 没少吃啊!! 怎么又吃进二斤粟子的? 傅含璎都有点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