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绽芳华》 第一章 缘起 大周景徽四年正月初二,深夜突然飘起了漫天雪花,银装素裹的建康城空前寂静。 清晨各家各户依旧大门紧闭,孩子们也被拘在家里不能嬉戏打闹。 刚过辰时尚书左仆射萧禹城夫人郑微曝病而亡的消息传遍京都。 不仅京都大臣们有些坐立不安,连谨宣太皇太后廖文南都有些忐忑心惊! 自从除夕夜那件事情后,萧禹城就像只隐忍着要发疯的狼,已经露出獠牙,随时要嗜血咬人。 今日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郑微暴亡,怕是这大周要大乱了。 ********************** 三天前除夕夜,皇帝设家宴,邀浔阳公主之女郑微与夫婿萧禹城赴宴。 郑微疑惑,母亲浔阳公主是文帝长姊,算的上是当今皇帝姑祖母,但这小皇帝素日顽劣狂悖,从未把同族兄弟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她这个未见过几面的表姑,哪里来的情谊可叙。 而且皇帝行事过于无常,太皇太后和太后怕他闹事,这几年从未办过家宴,甚至宣人进宫叙话都尽量躲着皇帝,生怕谁冲撞了皇帝丢了小命。 “今日这家宴有些蹊跷”郑微看向自己夫君萧禹城。 他如今官拜尚书左仆射,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权倾朝野,很快就能更进一步,位列三公。 哪怕那狂悖的小皇帝也要看他几分颜色,萧禹城并未放在心上。 前几日几位将军拉着他商议废帝之事,他虽未应下,却也觉得小皇帝越大行事越发残暴,如今宫里几乎每天都有侍从被杀,人人自危。实在是乱象之迹。 若小皇帝今日再行荒谬之事,他不介意另立新君,反正宗室也不是无人了。 “无事,夫人入宫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即可”萧禹城自傲一笑。 “那夫君也当心些。”萧禹城点了点头。 夫妇二人上了犊车一同进宫。进宣阳门,郑微上了肩舆,随引路宫侍赶往太皇太后的宣训宫。 快走到一半时,巷子尽头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急急朝这边走来。 “夫人,好像是太皇太后身边杜女史的侍女”侍女阿箩曾随郑微进宫几次,有一次在杜女史身边见过这个侍女。 那侍女抬头也看到她们的肩舆,更加急切的朝这边小跑过来。 “夫人,她朝我们来了”阿罗讶然,郑微撩起帘子看去,看到那急切的身影,突然有些心慌。 “快走几步,迎上去。”郑微吩咐,抬着肩舆的侍从加快脚步。 “可是尚书左仆射家的萧夫人?”侍女焦急的问道。 “正是我家夫人”阿罗迎上去,“姊姊可是有事儿?” “奴婢是杜女史的侍女,杜女史吩咐奴婢把这个交给萧夫人,说是太皇太后吩咐的,十万火急。” 阿罗接过侍女递来的锦囊,快步给了郑微。 郑微拿出信看了一眼,大惊! “快,掉头去显阳宫!”郑微大喝。 “不必,夫人,前面太后的永禾宫距显阳宫更近,奴婢带路!”侍女忙道。 “快走!”郑微按捺下心里的慌乱,连忙跟上侍女。 她小时候经常随母亲出入宫闱,但文帝在位时继武帝遗风,勤俭节约,那时这南迁的宫里只有少许几座殿宇,宫里大多空旷,比起北方的皇宫可以说是简陋。文帝在位几十年也只修了一座东宫,后来少帝喜奢靡,大肆修建宫殿,如今大部分宫殿新建了不到十年,而她母亲自文帝去世,便很少再入宫闱。她也偶尔来过几次,也只是在太皇太后的宣训宫。 如今在宫里走动,若没有人引路,她真是很容易迷路。 念头一闪而过,又想起信上的内容,一时不知该如何破局。 “钱盛得酒器,帝欲赐萧君毒酒” 钱盛是皇帝身边得宠的内侍,经常能想出一些狠毒的法子哄皇帝开心,皇帝行残暴之乐时替他处理首尾。 酒壶!信里特意点出酒壶,必定是此壶有玄机,只是不知这壶什么模样! 郑微没有怀疑这封信的真伪,她一眼就看出来信纸是当年还是淑仪的太皇太后与萧家秘密通信时萧家所赠的信纸,这批藤纸是萧家找人特制的,藤纸纹路有特殊印记,不是事先得知,很难发现。估计当世仅此一张了。一般人更是拿不到它。而且如今这宫里直呼萧禹城‘萧君’的也只有太皇太后了。 如今只看如何避开今晚的局了。 想了一路,郑微也没有好的办法,如今只能赶在家宴开始前把消息传给萧禹城。 她们很快到了显阳宫。 显阳宫今天值守的禁军护卫看见郑微有些讶然,参加今晚家宴的大臣只有萧禹城夫妇,但是萧夫人要先去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叙话的,申时末再随太皇太后她们到紫极殿赴宴。 “夫人可是来寻左仆射大人?”郑微见军士认识自己,便问:“敢问军士是哪位将军麾下?” .“卑职杨成是萧思信将军麾下百夫长。”那军士赶紧回话。 萧思信是萧家旁支子弟,萧禹城的族弟,很受萧禹城器重。 这样看来,禁军还未被控制,形势不是很差。 郑微疑惑,若皇帝真的打算杀了萧禹城,为何不先想办法控制禁军。不然事成后,怎么能从禁军手里逃得一命。 难道这又是皇帝一时兴起的杀人游戏?可他哪里来的胆子对手握兵权的朝廷权臣下手! 来不及细想,郑微连忙吩咐:“大人在哪儿,快带我去!” “陛下在紫极殿赏歌舞,大人与几位宗亲都在。”军士一边回话,一边招了同伴值守,自己带着郑微她们往紫极殿走。 “家宴开始了?”郑微讶然。 “卑职看到内侍招了歌女,送了酒菜,陛下说有些无聊,招了歌舞助兴,与宗亲一起饮酒为乐。左仆射大人也是刚进殿。”军士回道。 听到饮酒为乐,郑微不由又加快脚步,军士见她步履匆匆,猜到有要事,也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他们到了紫极殿。 希望一切来得及! 紫极殿门口,郑微深吸了口气,对守门内侍道:“烦请通禀,尚书左仆射萧禹城夫人郑微前来谢恩!” 内侍有些惊讶,接着又是为难,皇帝正在兴头上,若扰了他的兴致,皇帝可是会当场打杀的! “今日萧家保你无恙,日后你若想另寻生计,萧家也会保你衣食无忧!”郑微拿出一块玉佩,阿罗接过递给内侍。 内侍得了承诺,竟再没有半点迟疑,接过玉佩拢进袖里,弯腰进了大殿。 等在外侧的郑微,听着殿内的丝竹之声,慢慢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冷静。 很快,那内侍迎了郑微进殿,来回扫了一眼,大殿里果然只有几个往日与小皇帝亲近的宗室子弟,年纪最大的不过弱冠。反而是不惑之年的萧禹城一脸肃穆的坐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郑微快步走到殿中央,离萧禹城几丈时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脸色肃穆,微皱的眉头,沉静如墨的眼眸波澜不惊,郑微感觉他在生气,身体无恙,微微松了口气。 “萧夫人来的正好,快劝劝萧卿,今日是家宴,莫要如此扫兴.....”郑微思量间,听到一个有些嘶哑,飘忽的男声传来。 郑微抬头朝上看去,刚过舞勺之年的皇帝伏案半倚,手勉强撑着头,神情有些迷离恍惚,嘴角挂着笑,身体还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 难怪这时辰就开始饮酒,皇帝服了五石散。 再看四周那几个少年皆是如此之态。 萧禹城最不喜人服食五石散,怪不得脸色那般难看! “萧卿,近日钱盛寻来一酒器,甚是奇特,叫什么乌篆纹铜壶......” 郑微没听清小皇帝后面的话,只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到了被钱盛端在手里的造型有些奇特的酒器,见他先是给小皇帝的酒樽里添了酒,然后端着酒壶慢慢朝他们走下来。 她看到钱盛托在酒壶底部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走到萧禹城跟前,往他酒樽里倒满了酒。 “大人近日身体微恙,还是莫要饮酒了” 郑微快走两步,有些突兀的劝道。 萧禹城微微讶然的看了一眼。 素日里的郑微最是讲规矩,此时本应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她不仅贸然闯殿,竟还无礼地阻挠他喝酒,外人看来就像是郑微专程来盯着他的。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窃笑。 素日萧夫人有端庄严谨之名,没想到对仆射大人如此上心,竟不顾仪态闯殿来盯着。 萧禹城脸色更黑,淡声道:“无碍。” 说着就伸手...... 郑微快他一步,端起酒樽,朝陛下微微一礼。 “陛下心怀慈爱,先母浔阳公主已逝多年,劳您挂念,吾感激” 说完一饮而尽。 萧禹城这时已感觉不对劲,想要阻止却也晚了。 郑微没感觉到痛苦,反而还有一丝的舒畅,心里微微诧异。 她环顾四周,除了萧禹城有些紧张,皇帝与其他人都是惊诧中藏着隐隐的兴奋。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兴奋舒爽,,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想大声喊叫,但理智还在,她死死的忍着,但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热,恨不得把衣服全都扔。 这些感觉来的都太快,不过瞬间席卷她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萧禹城见郑微的嘴唇被咬破,脸色有些潮红,微微皱眉。 还没说来得及想明白,就见郑微倒了下去,连忙上前接住她,很快就发现她潮红的脸色慢慢多了些青灰色。 “五石散!”萧禹城惊恐的抱起她往大殿外跑去,大喊着:“传医工!” 三月后,惊蛰,细雨蒙蒙,偶尔一阵风吹过带着冬日未尽的丝丝凉意。 一辆马车疾驰在通往京口的官道上,很快后面赶来一队骑着快马身穿盔甲的军士,马车里传来一声惊呼,催促车夫:“追来了,快点!” 车夫没有应声,手上的鞭子快速抽了几下,那马儿吃痛,跑的更加卖力,车里隐隐传来略带慌乱的女声,“太皇太后,这马车远没有犊车稳妥,您忍忍,等避过了那些追兵就好了...” “能躲过吗,只恨那些卑鄙小人挑唆那孽障,害的哀家今日如同丧家之犬!”过了几息,马车里又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女声,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不甘! “其实,此事与您无犹,再说您往日与萧夫人还有些许交情,想来萧将军不会......” “愚蠢!若真是如此,后面那些人何来?萧禹城手握权柄,那野心早就藏不住了!如今京都大半都落在萧禹城手里了,若要完全掌控京都,必定要把哀家这点势力也扫除了,可恨那无知小儿这是把颠覆大周皇室的机会亲手送......” 马车里主仆二人话未说完,疾驰的马车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车身骤然一停,然后急速朝一旁倾倒,“太皇太后!”随着一声惊呼,马车里飞出来一位身穿褐色莲花纹广袖襦裙的妇人。 那妇人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头一下子撞在路边的石头尖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惊骇与不甘。 第二章 花开两朵 大周元嘉六年初夏,兖州高平郡金乡郊外,万里碧空浮云朵朵,林间小溪潺潺,溪边的槐花树郁郁葱葱,一团团一簇簇的晶莹洁白,香气馥郁。 郑家农庄里,几个粗布荆衣打扮的农家女围着一个身穿粉色宝相花蜀锦短襦淡绿色纱裙的女郎,女郎年纪不大,约莫总角之年,瓷白的小脸儿肌肤赛雪,眉如远山,朱唇皓齿,如墨玉般的眼睛里闪着光,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 这个小女郎是国子祭酒郑绍嫡孙女郑微,其母是当今皇帝胞姐浔阳公主,其父是太子舍人郑烨。 虽然郑家父子官职不高,家族不显,但祖先曾是晋朝名士,也算是名门之后。 这回郑微是随着祖母柳氏回老家的。皇帝年少雄心,登基四年,朝廷逐渐平稳。今年皇帝把北伐提上议程。朝堂上分成两派,主战派嚷着要打回中原,收回腹地。主和派觉得如今战乱不断,国库未丰,能偏安一隅已是难得。 郑绍觉得如今时局,虽说打回中原,收复失地可能很难,但大魏虎视眈眈,皇帝陛下急需一场胜利来威慑大魏,守住国土,巩固皇权。如今大周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世家,世家大族需要更多土地和奴隶,这场战争怕是不可避免。 百余年前北方各世族衣冠南渡,一时之间建康、京口挤满贵族,郑氏家族虽一直世居高平郡,奈何人丁不兴,在这世家林立的南朝却也是日渐式微。 再加上大魏日益强大,边境一再向南扩展,高平郡已渐渐靠近大魏边境。若来日皇帝北伐,这里必将战火连天,迁族势在必行! 祖父与父亲因公无法出行,此次祖母带了祖父书信,让族老们商议迁族之事,再就是变卖留在族里的一些产业。 但族老们一直反对迁族,而且如今时局不定,产业一时无法出手,她们便在这里拖住了脚。 族里这两月一直争论不休,祖母烦不胜烦,便带着郑微躲来了庄子里。 “女郎,女郎......” 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小跑着找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女郎,您怎么又偷跑出来?” 说着瞪了眼女郎身后一个圆乎乎的小婢女,“女郎,家里来人了,老夫人催着赶紧收拾东西,今天午后就赶回族里。” “阿巧,阿婆可说为何如此突然......”郑微眨了眨眼睛,抬头问道。 阿巧是祖母身边的婢女,手巧人机灵,很得祖母喜欢。 “听说是建康来信,催着老夫人和女郎您赶紧回建康......”阿巧出来时听来人说了一些,没太听全,知道的不多。 “哎呀,我的女郎呀,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前些时候您落水重病刚好一些,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您又偷跑出来,又得着急了。”说着扶着郑微,催促着。 那圆乎乎的小婢女叫阿罗,听了阿巧的话,连忙摸了摸屁股。前些日子,她没照看好女郎,害女郎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她和几个姊姊一起被罚着打了板子,现在还疼。 想起来不由一阵后怕,也跟着催郑微赶紧回去。 郑微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随着她们往回赶。 郑微头一回来农庄,很是新奇,跟着庄子上的女娃们到处跑,前些日子听小丫头们说庄子里的几个小子凑在一起商量着去河边摸鱼,就想跟着去看看。 她听阿母说,外祖未投军前家里甚是拮据,有时无米下锅,饿的狠了,阿母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河里摸鱼捉蟹,然后煮一大锅汤,虽然依旧填不饱肚子,但那鲜美的味道却一直记着。 她就禀了祖母,要跟着去凑热闹。 祖母当时笑着打趣她:“你这皮猴儿,可真是随了你阿母,一刻也闲不住。你阿公还说你,坐着时候像个清风霁月的小女郎,可人疼。不过片刻就闹的人头疼。阿婆累了,要清净一会儿,也就不拘着你。但你只能在边上看着,可不许下水的。” 郑微连连点头,祖母叮嘱了她身边的几个婢女好好看着女郎,就放她们去玩儿了。 当时她虽知道不能下水,玩兴来了,就不知不觉走到河边上,踩到一块湿滑的石头,没站稳摔倒河里去了。 河水不深,她头磕在河里一块石头上,好在石头光滑,伤口不深没留疤,但晕了过去。 晕了一夜,醒来几天有些迷迷糊糊,将养了些日子就又活蹦乱跳了。 但老夫人柳氏吓坏了,再也不肯放她出去疯跑。 郑微憋了一个月,实在有些闷的难受,今日才偷偷带着阿罗出来透透气。 这会儿被逮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又听说建康有急信,便急忙往回赶。 “阿婆,是阿公来信了吗?” 行过礼,郑微扑到祖母怀里,见祖母有些愁绪,担忧的问道。 “是你阿父,说你祖父夜里着述染了风寒,病的有些重。” 柳氏担心的搂紧了她。 郑微忙站起来,“祖母,我们收拾东西回族里,明日启程回建康吧!” “你这皮猴儿,哪能说走就走,”柳氏见郑微急的跳脚,露了笑容,“高平郡距建康十来天的路程,这行囊吃住不得安排妥了。” 她们祖孙二人只是小住,来时并未带太多物事儿,收拾一番,草草吃了点小食,午后就回了郑氏族里。 族里族老们这些日子也有了定夺,守住祖宗基业重要,也要保住家族希望。听闻郑微祖孙俩要立即赶回建康,当即安排族里几位年轻郎君一同前往建康。 二房里与郑微父亲郑烨同辈的郑越也在此行之列,一来郑越在族里比较有威信,管得住那些年轻气盛的郎君,二来他经常往返建康、高平,路途比较熟悉,有他照应着,能省去不少麻烦。 迁族事大,祖产是变卖还是留人守着还得商议。 族里的老人和家眷收拾妥当后再一起上路。 柳氏拒绝了族长派的十几个侍从。 她们来时,浔阳长公主从周帝处借了五十部曲,有他们在抵得上几百普通的奴仆。 郑氏迁族非一日之功,更需要人手。 三日后,郑微一行出发了。 第三章 各表一枝 青州城外驿馆 “郑管事,此处距青州还要几日路程?” 一个身着灰粗布裤褶,头戴葛布,脸色灰扑扑的小郎君笑嘻嘻的问身前一袭青色长衫身形微胖的中年人。 郑管事绾着小冠,左手不时摸着八字胡,微眯的小眼睛里精明锐利一闪而过,打量着眼前的腰身挺得直直的少年人。 这小郎君跟着他们商队已经十来天了,虽然经常脸色经常挂着讨好的笑,但他总觉得那黑亮亮的眼底透着冷漠。 第一眼见她,郑管事就对下面人说:观其言语举止,绝非庸人。 还有那神仪妩媚,举止有度,他断定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小郎君背着家里长辈出来游历的。 想着他们商队时常在外行走,生意遍布南北,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用到,这才肯容他随了商队一路。 “若无意外,明日午时便可进青州城,小郎君便可去寻家兄了。”郑管事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笑着回道。 “是啊,吾与阿兄都两年未见了,甚是有些思念。郑管事,我先去帮刘翁收拾东西了” 那小郎君笑眯眯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一转身,小郎君收了脸上的笑,微微叹了口气。 活了这么多年,见多了魑魅魍魉,又怎么看不懂郑管事的小心思呢。 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说的身世,好在如今的小郎君们多学魏晋名士,熏衣剃面,傅粉施朱,有的比女郎还要妍丽妩媚。郑管事才认定自己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小郎君,而没发现他其实是她。 他也乐见这个误会,混在商队里小郎君无疑要便宜很多。也多亏了这个误会,他才能在船上时自己一个房间。虽然小点,总比与那些臭男人们一起起居好得多。 今晚夜宿驿馆,自己也能独得一间房。 当然这还多亏了他帮突然病了的刘翁整理账本的功劳。 虽然惊讶一个世家小郎君竟能通俗务,但识文断字可不是一个军户出来的小子能做到的。 没错,他其实是她,廖文南,大周朝的唯一的一位从马车上跌落摔死的太皇太后。 她醒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刚醒来的时候她也很惊讶,竟然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兖州樊县阿父家。 适应了几日,偷听到继母与阿父商议,要把她送给来徐州征兵的参军范晔,期望能让同父异母的阿弟躲过被征兵。 廖文南想到十二岁就被继母撺掇着送去军营的阿兄,心里嘲讽的哼了一声。 当今皇帝继承了先帝遗志,誓要收复北地。 皇帝在位三十年一共发动了三次北伐,明年开春就是第一次北伐,大周各地都在大量征兵,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打仗了! 她以前在宫里时读《左传》,就想到了文帝的三次北伐,果然是一而再再而衰衰而竭。一次比一次惨淡。这次北伐相比大周胜多败少,都督大将军韩道远一路率军攻至济水,最后被魏军包围,仍全身而退。 而阿兄如今就在韩道远麾下,当年随韩都督东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回朝后被封了千夫长。 想起阿兄,廖文南灵机一动。 前世她想求富贵荣华,不想随便嫁个穷小子,吃苦受穷一辈子。故而听从了阿父的安排,汲汲营营一生,荣华富贵是享了几日,却如过眼云烟,抓不住留不得,最终惨淡收场。 今生她突然不想在走之前的路,更不想再回那个能逼疯人的地方,面对那残忍嗜血的皇族。 不如去投靠阿兄! 廖文南回忆,当年她被送到范晔身边,本以为那晚就要献身,结果空等一夜。翌日,直接被管事安排上了马车,竟还留了一个小丫鬟服侍自己。路上她才从管事口里打听到,朝廷不知为何派了韩道远的先行军赶往边境,范晔自然被韩道远急召回去。 当时她是唯一被带走的女眷,心里还得意了一番,没想到后来...... 若干年后,她终于熬出头,与阿兄见面说起这些年的境遇,才知道阿兄当年就在那批急行军里。 这念头一起就按捺不住,次日,阿父与继母急匆匆出门找门路,阿弟在一间酒肆做学徒,家里只剩她一人。 她跑进继母卧房,从箱笼里翻出一个木盒子,又从床褥底下翻出铜匙,打开木盒子,里面一个葛布袋子,打开看了一眼,两块碎银子,几百铜钱。 一把抓起放进怀里,想了想,只拿了两块碎银子,铜钱并钱袋一同放回木盒,铜匙放回被褥里。 收拾妥当,打算把木盒压回箱笼底下,抬眼看到箱笼另一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 她耐不住好奇打开,两只赤金金步摇,一块玉双离鸡心佩,成色算不上上乘,但却很珍贵。 这几十年里她对阿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依稀记得她弥留之际,那双干枯的手温暖有力的握着她。 阿母娘家曾是个小商户,在当年也算是殷实之家。她离世前给自己留了两只赤金金步摇作嫁妆,给阿兄留了一块玉双离鸡心佩,都交给阿兄保管。 阿兄离家前都给了她,后来却是被她弄丢了。 何时丢得已记不清了,如今看来却是招了家贼。 廖文南气急,匆匆把包袱打了个结,揣进怀里。 她去阿弟屋里拿了件旧衣裳,回了自己屋里,束胸束发,穿好衣裳。 他俩身量差不多,穿上还算合身,上下打量了下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顿住,想了想去灶间拿了剩下几个冷干粮,把家里唯一的水囊灌满了水,装在一个粗布袋里就出门了。 走出巷口,廖文南一瞬间有些懵,她不记得出城的路了。 她又不敢问路,这个里坊的人大多几十年住在一起的,保不齐就碰上街坊,到时候怕是没走出城就被抓回来了。 踌躇片刻,廖文南觉得青州在北边,那就往北走。她还算好运,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感觉,一路跌跌撞撞,赶在天黑前出了京口北城门。 一出城门,廖文南有些慌了,她陡然记起大晚上的城外也没有旅舍可以寄宿,荒郊野外的她这小身板不是得喂了野狼吗? 即便不会落入狼腹,如今这乱世,流民也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第四章 博弈 看着天越来越黑,廖文南越想越怕,她四处看看跑到一旁角落里,先把头上那根空心银簪子摘下来收好,抓了两把头发。又拿出水囊洒了些水在地上和成泥巴,抓了一把抹在自己脸上、手上,狠了狠心往地上一躺,来回滚了滚,把身上的那点银钱藏得更稳妥些。 如此收拾一番,天也彻底黑下来了,廖文南到底没敢继续赶路,又回到城门口。 此时城门底下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些流民,她没敢上前,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贴着墙根儿蹲了下来,低着头默默把头发扯得更乱一些,学着那些流民的样子从地上抓了把干草撒在自己头上,把衣裳上的补丁重新撕开,抱着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流民。 此时,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如此乱世独自一人出门真是不智。 她突然记起那年她们娘俩还未得势,她随儿子去往封地,路上寄宿的驿馆,听仆从讲的一件事儿。 一个出门游历的小郎君,没赶上进城,夜里又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的,被附近的一群流民抢了盘缠,扒了衣裳,连里衣都没留,在深秋的夜里赤条条的死去了。 当时只当一件奇闻异事来听,叹一句人心不古,少年郎可惜了! 此时自己竟成了当年的少年郎! 她不敢动弹,不敢出声,更不敢拿吃食来吃,希冀没有人能发现她的存在,熬过这一夜。 头两个时辰还好,流民虽然越来越多,但还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群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从她不远处走过,她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跟同行的人念叨着,次日进城,若是有哪个世家买仆从就好了,哪怕是不给钱,起码不用饿死了。 约莫三更天的时候,她旁边的人越来越多,她能感觉得他们的麻木冰冷的目光从她身上略过,她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没过多久,她已经能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廖文南感觉手脚都不受控制了,手心粘腻腻的,往衣裳上抓了一把,摸到一个细长的东西,她突然想起来阿弟前两天拿在手里摆弄的铁件儿,细长,一头儿尖细,很有韧劲,看着灰扑扑的,却比家里唯一的那把砍刀都坚韧。普通人家很难有这么精细的玩意儿。 阿弟说是在路上捡的,很是宝贝,估计一直随身放着。 她本来是想实在不行就把几个冷干粮扔给他们,自己趁机逃。但是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这里流民太多,凭她这点气力,根本跑不远。 感受着手里的坚硬,廖文南多了一丝勇气,哀家上辈子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被几个流民吓破了胆儿。 吸了口气,就在一只干枯污垢的手摸上她怀里的粗布袋时,她突然出手,铁钎狠狠插进了那只枯瘦黑皴皴的手,寂静了一瞬,接着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廖文南喘了口气,用尽力气一把抽出铁钎,那摩擦着血肉的感觉让她有些颤栗。 她的眼睛有些通红,目光却渐渐凶狠起来。 上辈子虽然没有跟人肉搏过,但却也是数次为了活命而拼过命的,那种狼一般的凶狠是藏在她骨子里的,加上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势,一时竟也镇住了这些人,看着抱着手躺在地上打滚的人,没有人敢贸然上前。 廖文南这会儿也没动,她不敢动,也动不了,腿跟僵了似的插在地上。 过了几息,又有人动了。 他们都看到了粗布袋子,已经知道这里面很可能有吃食。虽然眼前这个瘦弱小子不好惹,但是饥饿比死可怕多了。 那人腿刚刚抬起,廖文南如受惊的兔子跳了起来,不是逃了,而是朝动了的人窜了过去,手里的铁钎迅速插入眼前人的腹部,她本来是想直接刺入胸部的,但她第一次动手博弈,个子比对方矮,位置就偏了。然后拔出来,再插进,如此几下,这人怕是要丢了性命。此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麻木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恐惧。 廖文南这番动作真是吓到了周围的人,本来想动手的人也停了下来,但是都没有离开,显然是没有放弃。 廖文南抬起头来,朝他们扫了一眼。 这些人像是被镇住了,不少人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廖文南知道,她袋子的这点干粮,虽然她看不上眼,但对这些饿久了的人来说比金银的诱惑都大。 今晚注定留不住这些东西,其实她很乐意用这些干粮换一条生路。 但是她不能直接把东西送出去,得让他们觉得这是她的最后一点粮食,值得她用命一搏。 没有看地上人的死活,她手握铁钎,缓缓站起来,扫了一圈,挑了个方向,瘸着腿慢慢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 廖文南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怖,溅了一身血,脸上的血迹衬得她的眼神更冷,手里的铁钎也在滴血,像一个罗刹走在地狱。 前面的人看到她走来,忍不住退开。 她慢慢走出包围圈,但是后面的人竟也没有散去。 她没有离开城门,而是朝城门下围坐的十几个人走去。 那群人也很快也发现了走来的廖文南,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她。 廖文南走到一个中年人面前停下,他是这群人的头儿,那男人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这群人刚才从她面前经过,她就注意到了,因为只有这群人里带着孩子。 虽然那孩子两三岁,小脸蜡黄也快不行了,被人抱在怀里。 这个孩子还没被放弃,可能他们还有恻隐之心,也可能这个孩子对他们很重要,他们也有保护自己人的力量。 此时那孩子在这群人的中间,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哭声,抱着他的妇人轻轻的安抚他。 廖文南抬腿要过去,眼前男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廖文南默默的伸手从粗布袋里拿出一个干硬的蒸饼。 男人见了蒸饼,立即起身让路,廖文南继续往里走,男人走到人群之外,挡住了跟在廖文南身后的人。 接着陆续有三四个人站了出来,站在男人身边,形成一座人墙。 其他人把廖文南和抱着孩子的妇人围了起来。 廖文南递上饼,那妇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连忙接过用力掰了一点往孩子嘴里塞。 饼太硬,那孩子咽不下去。 廖文南又拿出水囊递过去。 妇人恍然,连忙从一旁的小包袱里拿出个粗瓷碗来,把蒸饼掰碎了扔进碗里,又从包袱里翻出个水囊倒了些水进去,用木箸插了几下,一点点的喂孩子吃下去。 廖文南见状挑了挑眉,逃难逃的如此从容,虽然只有这一个小包袱,但一应物事齐全,那水囊可要比她的这个好多了。 孩子进了食,看起来安稳了一些,她能感觉到这群人看自己的目光缓和了一些。 看来只要熬过这一夜,这孩子就不会有事儿。 但显然,没有这块饼,孩子可能熬不过今晚,所以这情,自己还得讨! 第五章 讨情 初夏的夜还带着丝丝凉意,月光洒落下来铺了一地,衬得樊县的城门越发的空寂。 廖文南站起身看向领头的男人,接着把粗布袋里剩下的几个蒸饼都倒在地上的包袱上,一个饼滚在地上,沾了一层土。 看到蒸饼,四周那几波围观的人都有些骚动。 领头的男人看到廖文南的举动,动了动眉毛,知道这狡诈的小子要让自己做抉择。 收了干粮,就得保下她。 但刚才孩子已经吃了饼,这人情早就欠了,只能还。 男人走回来,捡起地上的饼,一共五个,饼虽然不小,一个有碗口大,但掰开了揉碎了也不够这些人分得。 他走回来,拿出一个细长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把长刀,扛在肩上。 然后走到一个半人高的石头前,一把劈了下去,石头裂了。 四周一片寂静,这震慑力一点也不比刚才廖文南杀人差。 廖文南眼睛发亮,之前只觉得这男人眼神正,现在才发现他虽然瘦,却一点不弱。 若是吃饱了修养一段时间,绝对是壮士!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一定要把他收为己用! 此时一些人已经知道讨不得好,其他伙人虽然多的也有十几二十人,但多是些孱弱之辈。即便饿的心里戾气翻涌,却也没人敢从男人手里抢吃食。 大部分人渐渐都退了回去,只有刚才围着廖文南的那伙人还没退走,被廖文南刺伤的人失血太多,又没有食物药材,基本是死路一条,他们必须要个说法。但看着眼前男人的气势底气都不足。 男人走过去,说了句什么,又递了一个饼过去,那些人看了看彼此,接过饼离开了! 果然,乱世里人命抵不过一个饼! 但男人并没有立即回来,又给另外两伙人分别送了一个饼,才回来。 廖文南有些惊讶男人的做法,更多的是羡慕。 这男人就这样拿着蒸饼来回溜达都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她要是有这身本事行走乱世还怕什么! 男人回来把剩下的两个蒸饼分了分,每个人约莫也就分到一口。他们喝了口水把饼一点点的含在嘴里泡胀泡软了才慢慢咽下去,吃的极仔细。 那领头的男人看了眼坐在中间的廖文南,坐下来吃自己分到的那口饼。 廖文南这一天也没有进食,摸了摸肚子没敢说话,低头闭上了眼睛。 很快感觉身旁的妇人悄悄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她摩挲了下就知道是一口饼。 廖文南迟疑了下,学着这些人的办法,一点饼一口水的慢慢吃完,竟觉得真的有些饱腹了。 吃了饼,廖文南抱着腿,把头埋起来,手里还是握着那根沾着血的铁钎。 四周不时传来阵阵骚动声,哭喊声,她知道都是那块饼惹来的纷争,却不敢看也不敢细想今晚的事情。 此时她浑身还是紧绷的,这用吃食换来的平安不会长久,她只希冀着赶紧天亮离开这里。 卯初,天灰蒙蒙,一缕晨晖洒满天际,兖州城正门依然岿然不动,侧门开始缓缓打开,或蹲或躺的流民都赶紧站了起来,争抢着往里跑,好像里面有热腾腾的吃食等着他们。 廖文南也随着他们站起身,回身冲抱着孩子的妇人和领头的男人点了点头,瘸着腿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妇人有些惊讶,看向领头男人,男人看了眼廖文南的背影,没有说话,领着大家往樊县城里走。 廖文南腿瘸的厉害,路也走不快,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凄凉。 谁也不知道她散落的头发下面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其实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昨晚太紧张,加上第一次亲自与人博弈,腿抽筋的厉害,缓了一晚上已经好的差不多。 她之所以还瘸的厉害,是因为脚疼!她昨晚情急之下把那块小拇指大小的碎银子藏在鞋里了,一开始还好,后来走的多了脚就生疼,更别说与人博弈。 估计这会儿脚已经血肉模糊了。 她还把那块双离鸡心玉佩和两只金步摇贴身放着,用束带缠了起来。 也是她幸运,刚才那个男人遵守承诺,拿了蒸饼护她平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是怕暴露自己是女郎,再引来更多的麻烦,她真的很想与那人结交一番,说不定日后会有裨益。 不及多想,廖文南觉得脚实在疼的厉害,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看一下。 查看了一下,虽然疼的厉害,却伤的不太严重,一点皮外伤,从身上扯了一点布随便包扎一下就继续赶路了。 一路上陆陆续续的遇上几波流民,好在此时她的模样看起来比流民还惨,也没有流民肯白费力气搜刮她。 廖文南编了由头,说是答应死去的阿娘寻找失踪在北边战场的阿兄,仅有的一点干粮在城门口被抢劫一空,只能拖着伤体饿着肚子一路北上。 就这样一边卖惨打听方位,一边赶路。 三天来,廖文南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一路上没有城镇集市无法买吃食,路上遇到一个村庄地里遭灾屋里揭不开锅,她实在饿得撑不下去,敲了一对老夫妇的门,用一根空心银簪子换了碗野菜粥裹腹。 这只空心银簪子是她顺手牵羊继母的,她唯一的银簪子,平时只有偶尔去哪家坐席时才会簪着。廖文南拿来束发的,此时却成了她唯一敢拿出来换吃食的物件儿。 不仅是不舍得,更是不敢,见识了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她真是怕再次成了别人眼里待宰的肥羊。 好在这户人家是一对憨厚的老夫妇,还允她歇息了一夜。 虽然她没敢睡着,好在是歇了歇脚,有些力气继续赶路。 第三天入夜前,她终于赶到了瑕丘城门前,奈何城门已经关了。 瑕丘乃兖州治所所在,比家乡樊县应要繁华,她都想好今晚入城,在这里买些吃食找间旅舍好好歇息一日。 但,还是晚了一步! 廖文南心里怒火翻腾,恨自己脚程实在太慢,加上连日赶路米水未进,疲乏虚弱,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能感觉自己摔在了地上。 眼前一阵金光闪烁,心里最后的念头就是,完了! 第六章 获救 等再次醒来,廖文南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单却干净的屋子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死了重生在哪里。 怔忪半晌,她拖着身子想起来查看,才发现自己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没了,只着里衣,连忙摸了摸,束胸还在才松了口气。 她挣扎着打开门看到外面的情形,判定这里是某间旅舍,此时已是深夜,外面静悄悄的。 虽然好奇是哪位义士救了她,但饥饿难耐,她决定先去填饱肚子。 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可换的衣裳,安慰自己此时她是小郎君,当世贵族郎君,不拘小节也是一种风流。 好容易找到夜里值守的旅舍侍从,顶着侍从异样的目光说了来意。 此时灶间已经灭了火,只剩下一些白日里剩下的蒸饼咸菜。 廖文南也不挑,这几天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她都学那些流民挖草根嚼着充饥解渴,此时的蒸饼咸菜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 要了碗水,掰了蒸饼泡在水里,泡软了一点点的往嘴里送。 她吃的很慢很仔细,只吃了小半个蒸饼,虽然没吃饱还是强迫自己放下箸。 已经连着饿了好几日,她怕吃多了又难受。 她想把剩下的蒸饼拢进袖袋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着里衣,尴尬的笑了笑。 低头又一看,她竟是鞋履也未着,好在裹了足衣。 决定改变活法至今,廖文南终于尝到一丝自在。 早已不是那养尊处优如履薄冰的太皇太后,做个赤足而行的小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慢慢的走回房间。 刚要推门,门突然自己开了,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走了出来。 廖文南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双手攥拳就要打上去。 短短三天的磨练,廖文南觉得自己变得有些野蛮狠戾,很多事情更喜欢动手解决。 好在她瞬间控制住自己了,这个微胖敦厚的身躯,打架只能是自己吃亏,若此人心生歹意,只能智取。 “小郎君,你醒了?” 廖文南还在胡思乱想,男子已经露出喜色,略带关切的问。 “你可是烧了半宿,穆大黄给你喂了药,说得丑时末才能醒来,我刚才隐约听到动静,赶忙来看,竟是不见你了” 廖文南一听明白了大半,这就是救她的人。细看男人发髻有些许凌乱,衣衫有些不整,神态疲惫困乏,显然是刚才她折腾的动静有点大,把人吵醒了。 廖文南长身直立,俯身作揖,“文南,谢先生救命之恩,敢问恩人如何称呼” 文南这名字是母亲临终之前所赐,雌雄莫辩。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廖文南刚才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正好掩盖她天生清脆婉转的嗓音。 “小郎君不必如此,出门在外谁都有要人搭把手的时候,在下是商队的管事,小郎君喊在下郑管事即可”男人半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扶起廖文南“夜已深了,我留了些粥食放在你房里了,饿了可以吃些,早些休息,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廖文南闻言感激,再次俯身作揖。 廖文南回房果然见榻上放了一碗白粥,捧起来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几日不得热食的廖文南瞬间眼眶湿润了。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竟觉得这碗白粥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见过郑管事,腹内有食,所居有榻,廖文南踏实了些,困倦疲累袭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次日,有人敲门才把廖文南惊醒。 来认识昨晚郑管事提及的穆大黄,商队的随行大夫。 廖文南赶紧俯身作揖,“多谢先生救命大恩!” 单听名字还以为穆大黄是个粗狂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个看起来气质文弱的男子。 穆大黄来给廖文南摸了脉,和善一笑:“没大事儿,就是饥饿疲乏,多日郁结于心,一时急怒攻心才晕了过去。外伤都是些皮外伤,修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廖文南见穆大黄和善,又没有郑管事的精明狡诈,就有意与他攀谈起来。 原来昨日她为未来得及进城,一时急怒攻心,正好晕倒在越氏商队前面。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都是拖走了事。 毕竟这世道流民太多,他们已经麻木了。 奈何廖文南很幸运又很倒霉的倒在他们商队马车前,马蹄子踢了她一脚,她在地上打了个滚。 郑管事怕闹出人命晦气,就把她一起带进了城。 廖文南摸了摸胸腹,怪不得昨晚醒来就觉得疼的狠。 这个越氏商队在宵禁之后还能进城,想来能量不小。她还打听到这商队也是一路往北,会路过青州城,她若能随商队同行,就不用受这份磨难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廖文南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听穆大黄说越氏商队在此休整一日,说是要再进一批货物。强自歇息了一日,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就起身去隔壁找郑管事。 郑管事一整日都在外面跑,刚回来就撞见廖文南来找他。 笑呵呵的把她迎了进来,“廖小郎可是有事?” 廖文南拿出一块碎银子双手奉上,羞赧道,“承蒙您大恩,当涌泉相报,奈何晚辈身无长物,只剩下这点盘缠。” 廖文南抬头见郑管事一脸惊讶,连忙又道:“这点银钱自是不值什么,只是晚辈也不能白吃白住......” “哈哈,廖小郎好生有趣,”郑管事见廖文南越说越窘迫,不禁大笑起来,“游历在外不免有受困之时,遇上了就是缘分,说不准日后吾也有求廖小郎的一日。” “倘若郑管事与越氏商队有用到晚辈的地方,晚辈自当竭尽所能。”廖文南忙道。 这话说的有些狂妄,郑管事笑眯的眼里却闪过精光,满意的点点头。 商人逐利,若只是个普通的流民倒在他面前,他顶多也就是施舍口吃食,或者保他不死即可。 哪里犯得着巴巴的抬回商队里来。 南往北来这么些年,流民见多了,廖文南当时的模样确实很惨,但还是挡不住她那细皮嫩肉。 果然昨夜里一见,尽管落魄却掩不住那一身不卑不亢的气度,郑管事更加肯定廖文南是哪个是世家的郎君。 举手之劳罢了,若是错了也没损失什么,若是押对了宝,日后的收益就不知凡几了。 第七章 遇袭 “小郎君此番前来,可还有其他的事儿?”郑管事在榻上盘腿而坐,接着问。 廖文南也看到了郑管事的神情,虽猜不到他全部所想,却能感受到他的热情。 以廖文南多年钩心的经验,越是复杂精明的人越喜欢纯善耿直之人。 廖文南所幸开门见山:“家兄在青州从军,听说已经升了千夫长,晚辈此行是想投靠家兄,却没想到世事险恶,险些丧命......听闻商队此行经过青州,能不能容晚辈随行,晚辈略同庶务,识文断字,还可以洗衣做杂事。若得用,郑管事尽管吩咐。” 廖文南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却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刘叔管着商队账房文书,近日染了风寒,一堆事情理不顺,廖小郎既然通庶务,就去帮把手吧!” 廖文南大喜,俯身揖大礼,脸上露出妍丽的笑容。 郑管事有些晃眼,心下感叹,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竟如此好人才! ........ 就这样转眼过了十来日,他们也马上要进青州城了。 明日她就得找借口离开商队,去打听韩道远的军队是否来了青州。 廖文南帮着刘翁把整理好的账册搬进箱子里,抬头问:“刘翁,这批货物都理清楚了,都对的上,我扶您去歇息吧” 刘翁其实刚过知天命的年纪,是个爱笑的小老头儿,可能常年随着商队风霜露宿的,看起来年纪比较大。喜欢让廖文南喊他刘翁,说是看见他就想看见自家的小孙子。 听到笑呵呵的摆了摆手:“你快去歇歇吧,看忙活一身汗,待会儿郑管事说是有事儿,老头儿我且等他一等。” 廖文南也识趣,作揖转身离开。 一路以来,廖文南也算是见识了越氏商队的能耐,各地府衙很是照顾,再看着这姓氏就大约能猜到这商队的来历。 当今皇帝便是姓越,这个商队即便不是皇家的,也是哪个皇家子弟的,而且怕京都很多皇亲国戚都有份。 商队管事姓郑,但钱财都是刘翁管着,这些时日她也看出来了,商队大小事务郑管事都说了算,但涉及的钱的事情他还是要与刘翁商议。 因此廖文南很有眼色,她只做刘翁交代的事情,不越界不打听,就再沾上越家那群疯子的麻烦事儿。 吃了晚食,廖文南继续看从刘翁处借来的《华阳国记》,这纸抄书所用黄纸工艺很好,细腻光滑,字迹清晰,看起来很舒服。商队里也只有刘翁那里能有,她可是连着给刘翁做了三天的活儿才借到手的,想赶在明天进青州城之前看完。 可能是明日又要独行,前程未卜,她有些烦躁,翻了几页也看不进去。 她只好躺下早早歇息。 翻来覆去许久,廖文南睡得迷迷糊糊。 不懂到了几时,听得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谁!”廖文南瞬间惊醒,拿起枕头便那只铁钎,警觉的问。 “廖小郎,是我穆三,刘翁让我告诉您一声,驿馆进了贼人,请您在屋里躲好千万不要外出!” 穆三隔着门说完就要离开,廖文南赶紧喊住他,“刘翁和大家可还好,来了多少贼人,可能应付?” “暂时不知,郑家老夫人与她家女郎也宿在驿馆,是他家的部曲先发现情况,与贼人交上了手。其他人也去帮忙了!” 廖文南想起晚膳前又来了一批人入宿驿馆,随行部曲约有几十人,郑管事还亲自帮他们腾了几间房,想来对方来头不小,听他们说像是京都来的。 部曲多是世家养的私兵,不说以一当十,对付一些普通的贼人还是有胜算的。 商队的护卫也有不少高手,穆三就是商队护卫首领,想来这些贼人不足为惧。 京都来的郑家,廖文南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追问:“可知是哪个郑家?” 没有得到回音才知穆三早已离开。 来不及思虑,就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吓得她一哆嗦回身找东西堵门。想了想,她回头把榻上的被褥弄得凌乱,把几件衣裳胡乱撒在地上,油灯也打翻了,屋里唯一一个箱子也打开,盆里的水洒一地,倒扣在地上,把门拉开,然后自己轻手轻脚的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缩起来放轻呼吸。 过了一盏茶功夫,就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廖文南下意识屏住呼吸。 很快她看到了跳动的微弱灯火,心里一沉,攥着铁钎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 很显然她运气不好,这个贼人胆子确实大,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拖着刀走了进来。 听着刀刃擦着地面的‘呲呲’声,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贼人的脚步踩着她的心跳一步步靠近,眼见就要被发现,突然门口传来叮的一声,贼人‘霍’的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查看。 就是此刻,廖文南告诉自己,弓着腰轻轻朝她走了几步,深吸一口气用力弹起,手里的铁钎高高举起。 那贼人却是很警觉,听到身后的动静立时回身并且往旁边躲避,本来冲着他心窝的铁钎只能插到他的胳膊上。 廖文南惊骇,铁钎就像插到了铁石上,用尽气力也只刺破对方一点皮肉,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更可怕的是她见一击未得手,想要逃离,却拔不动铁钎,感觉他已经控制自己每块肌肉。 未来得及反应,眼前那堪比木桩粗的胳膊迅速一击,廖文南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廖文南疼的咳了两声,就见贼人怒目而视,浓烈的杀意凌厉至极地射来,骇的她心底一颤。 这人手上绝对有不少人命,前世她见过不少这种人,多半是刚从战场回来的军士。 贼人拔下铁钎随手一扔,拖着刀朝她走来。 油灯倒在散落的衣服上,慢慢开始燃烧,很快就烧到廖文南身前。 廖文南拖着身子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墙下无路可退,她的脚下就是被点着被褥。 这是外面传来一声呼喊,贼人立时有些焦虑,不再有玩耍的心思,举起刀要了结廖文南的性命。 廖文南在他举刀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火被,扔了过去,她趁机朝一旁躲避。 贼人的刀劈落了被子,擦着她的身子落下,廖文南半个身子都麻烦了,浑身没了力气。 这一瞬间她第一次开始怀疑她之前的决定。 虽有志气却无保护自己的能力,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在这乱世上活下去吗? 第八章 鲜卑 火势越来越大,帷幔也被点着了。 惊慌中,廖文南听到砰的一声,抬头看竟是那贼人轰然倒地。 另有一人立在那里,看打扮是那个郑家的部曲。 “随我来”郑家部曲看了她一眼,说完转身离开。 廖文南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追了上去。 郑家部曲带她进了一间客房,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廖文南匆匆扫了一眼,她第一眼先看到的了坐在下首的刘翁,勉强施了一礼。刘翁摆了摆手又指着一旁的胡床示意她坐下,可能是看她脸色惨白,浑身还有些颤抖,关切地问了句“可有受伤?” 廖文南摇头,“回刘翁,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受伤” 刘翁点点头,指着他上首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介绍:“这是郑老夫人,老夫人心善,特意让我们在这里避上一避。” 廖文南闻言又连忙起身谢礼。 “好孩子,莫多礼,快坐下吧,看这小脸煞白想必是吓坏了。”郑老夫人连忙摆手温和的道。 廖文南听着这声音温和中多了些熟悉,坐下时顺势抬头看了一眼。 她努力回忆着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的印象,与面前之人比较,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 那还是太后册封大典上,那会儿郑家老夫人已经是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君了,两年后驾鹤西去,算是喜丧了。 此时的郑老夫人要年轻许多,身穿明褐色宝相花祥云纹襦裙坐在上首,虽然身处险境却仍泰然自若,举止优雅。 当年的郑微就袭得她几分风采。 想到郑微,她连忙朝郑老夫人身旁的小女郎看去。 她记得郑家只得郑微一位女郎,那这个小女郎就是她。 此时的郑微不过是个总角之年,约莫十来岁的模样,肉乎乎的小脸甚是可爱。不过还是能从眉眼间看到她记忆中萧夫人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激动,想起醒来前的梦,总觉得她能重生与郑微有关。 若不是此时不合时宜,她真想拉着郑微探一探究竟。 她能得此机缘,是不是郑微也回来了。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虽然动作隐蔽,还是被察觉了。 郑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面白如玉的小郎君有些怪异,往祖母身后躲了躲。 郑老夫人感受到孙女的动作,以为她是害怕,忙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轻声安慰了句。 廖文南知道自己一时忘形,也连忙低头坐好。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不多时传来敲门声,屋内守护的部曲何力连忙警觉的举起长剑。得知是自己人后才开门放进来。 来人是部曲首领阿木,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胳膊上也有处伤痕,径直给郑老夫人行了礼。 郑老夫人连连摆手问道:“外面情形如何,可能退敌?” 阿木脸色沉重,“回老夫人,情形不太乐观,贼人虽仅有十数人,但他们个个身手了得。郑管事带走了一多半人,我们人手不够。” 廖文南也是心惊,她本以为数十部曲再加上本来商队的十几个好手应该不至于落下风。却没想到郑管事竟然带走了大半人。而且他竟然能令郑家部曲为他所用,看来所为之事不小。 阿木继续道:“属下观这些贼人不像普通宵小,他们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合,气势凛冽,更像是...久经沙场上的战士,虽然蒙着面却从不隐藏行迹,从一开始就是强攻,从没有用盗贼的下三流手段。” “而且他们虽也劫财却不留活口,驿馆的主事已经被杀了。” 闻言众人心里沉重。 “是啊,此处是官府驿馆,一般的贼人哪里有这般大的胆子”刘翁叹气。 “可有其他发现?”郑老夫人问。 阿木摇头,接着说:“他们随时会搜到这里来,来不及仔细检查。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才好。” “如何才能离开?若是强攻可有把握!”此时屋内一直未说话的郑越突然道。 阿木皱眉思索片刻回道:“贼人虽堵了前后门,但大部分人手在前院,后院暂时安全。若所有人手集中一处防守,可支撑一炷香,大家趁机后门离开。” “此刻大部分分散出去了,此处距驿馆大门也有不短距离,得想个办法聚集人手突围!” 一位少年郎插口。 他是郑家年轻一辈的老大,郑康。他与老二郑丛从小习武,一直仰慕前朝晋时游侠仗剑游历。此次中途北上,二人执意跟着,其他几位年纪小的郎君被送回建康。 今夜遇袭,他二人还以为遇上几个蟊贼,蠢蠢欲动要去擒贼,被郑越和郑老夫人拦住了。 “是啊,怎样才能困住贼人些许时候,好让大家有时间出去才行。”郑丛急的来回踱步。 外面打斗声更明显了,阿木焦急的催促:“来不及了,贼人朝这边来了,我们已经折损了几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好,那就拼一拼吧”郑老夫人起身吩咐身边婆子,“只带些金银细软,其他的一律不要。” 其他人也起身准备出门。 阿木吩咐人护着他们一行出去,自己留下拖延时间。 “首领,您身手好,还是我留下拖住他们,您和兄弟们护送主子离开。” 大家都知道留下来凶多吉少,何力拉着阿木道。 这时已经出门的廖文南又折返回来。 “是鲜卑语”廖文南语速很快,“刚才那人被我伤了皮肉,恼怒之时说了句夷语,想了许久才记起他说的是鲜卑语,只是不知是大燕还是大魏” 郑微闻言又惊又喜,连忙从郑老夫人身后出来。 “让阿木叔留下吧”郑微的声音清脆坚定,众人都不觉看向她。 阿木有鲜卑人的血统,身形更像鲜卑人魁梧高大,黑衣覆面更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他会一些鲜卑语,关键时候可以便宜行事。 她走到阿木和何力身前,拽了拽他们衣袖。 两人会意,弯腰蹲下来听她说话。 郑微倾身吩咐“何力去厨房、库房把所有粉状物事都搬来,找个人跟你一起,要快!” “我去!”郑越连忙跟了上去。 郑康和郑丛也要跟着,被郑微拦下来。 “阿康兄,阿丛兄,待会儿听阿木叔吩咐,到时只管大声嚷嚷,越豪横越好。” 他俩被一个女娃娃吩咐有些不情愿,但他们知道事态紧急,也不敢敷衍,点头应下。 “阿木叔可还记得庄园里刘婆子被烧伤的事情?”郑微先问了句,然后低声吩咐了几句,最后嘱咐道:“引他们进来后,你们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跑的越远越好。” 阿木素知女郎机灵,那日刘婆子被烧伤的事情因闹得动静挺大,他也亲自去查探过。虽然他不觉得此法威力有多大,但困住贼人些许时候,争取更多的脱困时间还是可以的。 他吩咐商队的穆三:“你脚程快,告诉兄弟们,无论如何半个时辰内不能让贼人攻到这里来,半个时辰后院集合。” 第九章 脱困 乌云蔽日,月黑风高,除了前院偶尔传来的打斗声,后院更深人静。 看来看些贼人只在门外守着,并无人闯进来。 “阿罗,后院哪里可以暂时藏身?” 郑微压着嗓子问。 阿罗是闲不住的性子,晚膳时来来回回把驿馆打听了个遍,没想到这会儿真派上用场了。 “奴婢听说柴房在西边,平时放些杂物,又离着马棚最近。” 阿罗悄声回了话,轻手轻脚的前面引路。 郑微点头,与阿巧扶着郑老夫人跟上。 廖文南扶着刘翁随众人跟在后面。 其他人都去帮忙了,只有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只能藏好。 “你们两人回去帮阿木他们吧,想来这里暂时不会有事儿” 郑老夫人对护送他们的部曲道。 见二人迟疑,她又道:“若他们出了事,我们依旧是逃不掉。” 二人这才行礼轻身离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郑越一行十来个人急匆匆的赶到后院。 他们人多动静大,惊动了门外的两人,他们扛着刀破门而入。 双方眼看就要交上手。 只听‘砰’的一声震天巨响,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柴房晃动的厉害,房梁上的灰扑扑地往下落。 众人大惊,回头望向郑微。 这动静出乎郑微的意料,她惊慌失措的望向郑老夫人,“阿婆,阿木叔他们...” “阿木他们吉人自有天相”郑老夫人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守门的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与焦急,手上的刀更加狠戾的砍过来。 穆三率先反应过来,迎了上去。 这批人除了郑家三位郎君,其他都是商队护卫,虽然身手不错,对付一些打家劫舍的蟊贼还可以,遇上这些真正的高手就很吃力了。 郑家三位郎君身手耍的漂亮,却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交手几次身上就添了伤。 他们一起合力才勉强压制住了这二人。 黑夜里滚滚白烟从前院升起,火势越来越大。 众人从柴房跑出来。 郑微看着越窜越高的火势心情沉重,她还是错估了爆炸造成的后果。 好在驿馆除了刘氏商队和郑家众人,没有他人寄宿。驿馆众人除了主事,驿丁们大多也都在后院未受波及,不然火势蔓延必然会殃及无辜。 当时她想的是小小驿馆应该不会储存太多米面,最多也就是炸了附近的几间空屋,把贼人困住,然后引开守卫,创造机会脱困。 但是如今这火势怕能烧了整个驿馆。 被压制的二人也看到了漫天的大火,不敢恋战,找准机会挣脱包围,往前院奔去。 “快离开这里”郑越大喊“我们先离开这里,阿木他们说随后就到” 众人逃离驿馆,阴沉了一整晚的天终于开始落雨,越来越大。 驿馆的驿丁多是居住在附近的村落,今日死里逃生,不敢逗留都冒雨赶回家了。 郑微他们没敢走远,挤在在驿馆几里外的凉亭避雨。 远远的望着漫天红光渐渐暗淡了,阿木他们还是没有赶来,众人心里很是焦虑。 约莫寅时末,雨渐渐小了,郑越他们提议:“叔母,您和刘伯带着孩子们先去青州城,我留下来等阿木他们。” “二伯,我同你留下”郑康忙道。 “我也是”郑丛赶忙跟着。 “别添乱,”郑越瞪了二人一眼,对穆三说:“穆兄弟你们可否留下一人同我一起,其他人护送老夫人他们。” 穆三刚要点头答应,郑老夫人否决道:“只你们二人留下太危险了。” “阿婆,二伯,青州怕是也不太安全。” 郑微抱着郑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 众人闻言心里一惊,很快也都明白过来。 驿馆在青州城南边,不管大燕还是大魏,要到这里必须要经过青州城。 此处被袭击,青州城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郑微起身望去,隐约能看到一群人朝这里疾驰。 郑越穆三他们瞬间警觉,拔出刀把女眷护在身后。 很快,郑康便认出来人,高兴的跳起来,“是何力他们” 说着他与郑丛跑着迎了上去。 众人赶忙也跟了上去。 何力小心翼翼的背着一个人,郑康赶紧帮忙。 只见受伤的人浑身血肉模糊,凑近了细看才认出来竟是阿木。 “快,抬到马车上去。”郑老夫人大惊失色,忙道。 “可还有其他人受伤,”郑越也过来帮忙。 “回来的只有首领重伤,其他人都......” 何力有些哽咽。 今晚留在驿馆的部曲有十人,回来的只剩下五个人。 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不少伤,很是惨烈。 如此惨状,众人一时都静默了。 穆大黄赶紧先给阿木看了,然后给其他人检查。 “阿木必须要赶紧医治,但药材都留在驿馆了。” 穆大黄叹气。 青州距此最近,南边的琅琊郡距此要三日路程,显然阿木他们坚持不了那么久。 看来如何都要去一趟青州城了。 巳时末,他们赶到了青州城,但此时的城门依旧紧闭。 青州城果然出事儿了! 众人一时拿不出主意,若强行进城,即便进去了众人可能能遭遇危险。但就此退去,阿木撑不了太久。 最后还是刘翁提议,穆三带着几人先去打听青州城的情形,其他人找地方暂时安顿一下。 何力他们在附近找了一条小河,众人暂时在这里落脚。郑老夫人吩咐阿巧和阿罗去照看阿木,照着穆大黄的吩咐,不停用清水冲洗烫伤的地方。 郑微和廖文南也没闲着,她们帮何力他们包扎伤口。 大家都忙碌起来,一时无人说话。 郑微小心翼翼的给何力清洗伤口,眼里蓄满了泪水,小嘴紧抿着。 何力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者药瓶,用力咧了咧嘴,故作轻松道:“多亏昨日从穆大黄那儿磨了这点儿三七白芨粉,没想到这么快用上了。” 说着用牙咬下木塞,往伤口上撒。 郑微一把抢过药瓶,均匀的撒在伤口上,仍旧一言不发。 何力见状叹了口气,“女郎不比内疚,若非您机智想到此法,只怕兄弟们今夜就都留在那驿馆了。首领与我们都感激您!” 郑微抬头看向何力,眼里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想说都怪她思虑不够周全,要是计划再详细些也许就不会...... 但她又说不出口,一开口怕忍不住哭出声。 第十章 刺史府 水光潋滟,微风拂面,蝉鸣声中,何力的声音低沉悲伤。 “当时首领把那些贼人都引进了那间屋里,一进屋他们就发现了不对,要逃离。首领和其他人堵在门口把他们击退回去,但贼人头目太强了,首领拼死重伤了他,自己用身体堵住门,命令我射箭。” “点了火的箭头射进窗里,一瞬间就...就炸了。其他兄弟被首领喝令跑远了,首领晚了一步,被那股气浪冲飞了起来......” “阿木叔会好起来的。” 郑微吸了口气,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的道。 何力看着她的动作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对,首领福大命大!” 行伍之人都随身带着伤药,几人简单处理了伤口。 最近一直在赶路,郑家的马车上随时备着干粮点心,每人分了些垫了垫肚子,等穆三他们的消息。 一夜胆战心惊的逃亡众人都精疲力尽,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郑微他们没等太久,穆三几人就回来了。 “咱们先进城吧,”穆三喘了口气道,“说是城里进了宵小抢劫杀人,封城搜查。我递上刘翁给的牌子,没过多久就给我们放行了。” “我们进城转了一圈,街上到处是搜查的军士,风声鹤唳的,说不好也是那些鲜卑人闹事。” 穆三喝了口水,三两口吃了干粮,接着道:“我已经与守城的将军说了驿馆的情况,他已经去禀告青州刺史府了,我们直接进城就行。”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青州城没被攻陷,想来就不会有太大危险。 可能是刘翁那块牌子的作用,他们一行人竟被一小队官兵护送着直接到了青州刺史府。 廖文南踟蹰起来,她本应在进青州城后就告辞离去,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她觉得此时离开实在不智,而且她还想找机会见一见郑微。 刘翁看出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如今城内局势不明,文郎暂时还是留下来吧,一来再也没有比刺史府安全的地方,二来寻汝兄也便宜。” 廖文南感激,行礼谢过刘翁的关照。 暂时有了栖身之所,廖文南心情也放松下来,有心思打量起青州刺史府。 她记得,如今的青州城不过是前朝晋时的一半,原来青州城的西北部就是被如今的大燕占了去。 当年大周开国时武帝曾北伐欲收回青州以北的失地,奈何时局不稳,外敌临立,腹背受敌,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的青州刺史府自然也是后来在太守府的基础上扩建修缮的,至今不到十年光景。 抬头望去,整个刺史府大门只有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上‘刺史府’三个大字熠熠生辉,五丈高的朱漆大门很是斑驳,像是许久未曾涂刷,两旁的桓柱灰扑扑的未曾雕琢,两旁的军士神色肃穆,让人觉得多了些庄严萧瑟。 廖文南有些意外,她儿当年任襄州刺史时,她曾随行。 襄州刺史府虽没有富丽堂皇,却也是威严气派的。 看来青州的情形不是很乐观。 郑老夫人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神情都有些严肃。 他们在刺史府大门处驻足了一盏茶功夫才有人匆匆迎了出来。 打头的是位修着八字胡的白面书生,与郑管事差不多年纪,比郑管事小了两圈,看起来有些瘦弱。 之所以如此直观,竟是郑管事跟在这位书生后面急匆匆的跑过来,摇摇晃晃的有些憨态。 远远看去让人忍俊不禁。 “老夫人、刘先生,你们没事儿吧?” 郑管事应是听说了驿馆的事情,急的满头大汗,来回打量众人,“吾刚进刺史府就听宋先生说驿馆遇袭的事儿,要不是宋先生说老夫人你们马上就到,我恨不得飞回去.....” 说着一脸恼恨的拍了自己一巴掌。 “我们没事儿,就是这些孩子们遭了罪。” 郑老夫人指了指马车里的阿木与浑身伤的何力他们。 “都怪我,应该多留些人的” 郑管事一脸内疚,脸色有些苍白。 “伯庸不必自责,谁也料不到会遭此灾祸”郑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郑管事的肩膀。 刘翁也跟着叹了口气。 “在下刺史府宋载言见过郑老夫人”白面书生微微欠身行礼,适时道:“诸位舟车劳顿,还是先行入府歇息吧”。 “哦...这位是刺史府的幕僚宋先生,宋先生是青州名士,很得刺史看重。”郑伯庸回过神来忙跟着介绍。 “还是宋先生周到,我只顾得着急了”郑伯庸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 郑老夫人笑着点头致谢:“有劳宋先生了。” 宋载言连忙回礼,退后一旁,引众人入府。 “刺史大人正忙着抓贼人,还未回府,在下已安排妥了客房,膳食也已备好,诸位可放心住下” 宋载言落后郑老夫人半步,边走边解释,“府里大夫已经在客房等候了,有需要尽管吩咐仆从告知在下。” 宋载言安顿下众人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郑伯庸倒是留了下来,坐在厅堂里候着。 众人洗漱更衣移步到厅堂,膳食已经摆好,郑老夫人在坐在上首招呼道:“伯庸也没用膳吧,一起吃点吧” “您一说,我还真是饿了。” 郑伯庸笑着落座,“刚才我去看了阿木首领,外伤已经清洗上药了,只是还没醒过来。大夫说这几日若能醒来便无性命之忧了。” “嗯,这几日多照看着些,剩下的就看这孩子造化了”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 郑微闻言有些低落,勉强吃了几口,就急着去探望阿木。 “青州城是发生了何事?那事儿办的可还顺利?” 用完膳众人离席,刘翁才忍不住问郑伯庸。 郑伯庸闻言脸色更沉重了,“青州城仓库被烧了!” “什么!”刘翁惊得站起身,连忙追问,“哪里的贼人如此大胆?” 问完想到什么,指了指北边,“不会也是那鲜卑夷族做的吧?” “应是大燕人。”郑伯庸点了点头。 “不知他们如何混进城的,我们把那批货送进仓库,回刺史府不久就有人来报仓库被烧了。” 郑伯庸拍着大腿懊恼道,“怀疑他们是尾随我们才找到了仓库,真是太大意了!” “那,那批货也烧没了?”刘翁不甘心。 郑伯庸沉默。 “这可是粮草和军饷啊!” 第十一章 挑衅 大周元嘉六年三月末,乍暖还寒,草长莺飞之际,大燕皇帝慕容晋派兵入侵大周边境青州城外的村庄,掳走百姓两千多人。 距今已过去一月有余了。 月前,青州刺史赵溢收到消息时大惊失色,当天增派驻军严守边境,又怕消息传开引发民乱以查细作为名封了青州城,连夜派了一小队军士八百里加急往建康送信。 宋载言怕这些人引起怀疑,特意叮嘱他们沿途要高喊着青州大捷! 如此这事儿瞒了一个多月才没有传遍大周。 青州城封了几日后,怕时日久了引发民众恐慌,表面上开了南城门,只封北城门,严查北北边入城之人。 实际上这一个月青州城一直风啸鹤戾。 大周皇帝越勋收到消息大怒,险些一气之下斩了赵溢。 大司徒徐玄之称赵溢固有渎职之罪,不可饶恕。但好在他事后处置及时妥当,尤其是借大捷之名送信,避免了朝堂大乱。求皇帝绕他一命,命他戴罪立功。 皇帝怒气过后冷静下来,也知道此时斩杀封疆大吏只能让局面更加艰难,借着徐玄之的话缓和了语气,转而问起众大臣此事当如何处置。 众大臣皆知皇帝早就有北伐大魏之心,意图收回当年先帝病逝大周内乱时大魏趁机夺走的滑台四城。只是举一国之力北伐,尚需要时日妥善安排。 如今大燕挑衅,很可能后续还有大动作,北伐之行必须要提前了。 朝中重臣多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的老臣,自然多是主战。徐玄之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举荐大将军韩道远,荆州刺史谢晖出任北伐主将。 皇帝与众臣在显阳宫商议一天,最后议定,韩道远任北伐大将军,近日派麾下先锋军疾行青州助赵溢。 大军立即整军随时准备开拔。荆州刺史谢晖任左卫将军随大军同行。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迷惑北魏大燕,有人提议先秘密运送一批粮草前往青州等边境各地。 越氏商队因与皇家关系过密被选中成了众多秘密运送粮草的队伍之一。 此事在京都上层各家主里引起了轰动,这才有了郑绍谎称病重急急的催郑微祖孙俩回去,郑家也才下定决心迁族,怕夜长梦多一起把年轻子弟先送往京都。 半路上郑微她们又收到信,郑微阿兄郑珩偷偷追着韩道远的军队离京,让郑老夫人安排人去截他回去。 但他们也不知韩道远军队行至哪里了,怕错过了,就想着直接来青州城外堵他。 郑伯庸刘翁一行扮成布匹粮食买卖的商队,沿路不停的收进布匹粮食,一路运到青州驿馆,就与郑微他们相遇了。 当初越氏商队背后主家也送了一成份子给浔阳长公主,郑伯庸是郑家远亲,靠着长公主的面子入了越氏商队谋生,他也确实有些能耐,做到了一只小队的管事。 郑伯庸一路收了不少粮食,有些扎眼。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向郑老夫人借了部曲帮忙,想连夜送进青州城交差。 没成想,一月后大燕竟又派了细作火烧青州城仓库,看来城外驿馆的那些贼人是大燕人无疑了。 “慕容晋是疯了吗?”郑伯庸百思不得其解,“大魏都把他们打得龟缩一隅了,竟还有心思挑衅我大周。” 刘翁眯了眼摸着胡须,淡淡道:“只怕大燕就是被打怕了,为了求得一息苟存甘愿做大魏的马前卒。” “或是慕容晋还想学当年大魏趁火打劫,自家没了土地和奴隶,要来我大周分一杯羹。” 郑伯庸气的拍桌子。 “这些不是吾等可左右的,如今仓库被烧,粮草也没了,吾二人难辞其咎啊!” 刘翁又说起如今形势。 “赵刺史当时谨慎,留了一手,把军饷藏在了刺史府,如今只是损失了些粮草,只要我们在先行军到达前补齐,想来不算太大罪过。”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刘翁点了点头,“卿马上去联系咱们附近的铺子,尽卿所能筹集粮草。吾修书一封给主上,请他给各商铺下令配合行事。” “有劳刘叔了。”郑伯庸行了大礼,转身离开。 廖文南回了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尽管浑身酸痛,却无法入眠。 今日进了刺史府,她感觉很不好,整个青州城都有种风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躺了片刻,她还是出了门,想看看能不能找人打听些消息。 走到院子里正好看到郑管事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廖文南想了想,拦了个青衣奴婢问刘翁的住处。 青衣奴婢带着她到了刘翁的门前。 廖文南立在门外,唤了声:“刘翁您歇息了吗?” “廖小郎,进来吧” 很快屋内传来刘翁疲惫的声音。 廖文南推开门走了进去,刘翁跪坐在凭几前刚写完一封信收起来。 抬头见廖文南笑了笑:“折腾了一宿,小郎君不赶紧歇歇,跑来这里作甚?” “睡不着,就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要帮忙的。” 廖文南欠身一礼,回道。 刘翁借着她行礼的功夫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他与郑伯庸的感觉相似,第一面见廖文南就觉得他不简单。 虽着素衣,却掩饰不住的通身气度,还多了一丝娇娇之气,只以为是哪家被主母娇养大的小郎君调皮任性偷跑出来吃了亏。 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他更不简单。 虽然平时能从他小习惯里看出一丝骄奢之气,风餐露宿却从不抱怨,吃得了苦,下得了力气,对庶务账目也很是精通。 平日里喜欢读书,经常为了能从他这里讨一本书,变着花样的逗他开心。 不知不觉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郎君了。 只是如今局势他们越来越被动,又不知为何会被大燕人盯上,下意识了就忍不住多想。 这廖小郎到底是何身份,会不会是北边的...... 细想来又不太可能,当时是在兖州城门口救下的她,难道细作那么早就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而且他不仅喜欢的是这小郎君的机灵,更喜欢他的进退有度。 他很擅长察言观色,总能察觉什么该他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决不越雷池半步。 一路以来,她也从未离开过商队,没有与外人有过接触。 这也是他同意郑管事带着廖文南的原因。 廖文南起身见刘翁在打量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的很是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试探着问:“刘翁,在下可是有何不妥?” 第十二章 美人计 夏日午后,刺史府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树上的蝉鸣声。 刘翁收回思绪,笑着指了指一旁让她坐下,才解释道:“你一向敏锐,想来也是感觉到了不同,边境最近不太平,青州附近的军队大部分都去驻守边境了,若你要寻你阿兄想必是难了。青州城近日也不太平,往后......你有何打算?” 廖文南正襟危坐,刘翁说的正是她想打听的。 廖文南摇头叹气道:“在下只知道阿兄廖仁生在韩大将军麾下,一年前被借调到青州来,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想等青州城稳定下来去军营打听一二。” “既然原是韩大将军麾下,如今还在不在青州就不好说了,你这孩子怎如此莽撞,也不好生打听清楚就一路闯来,还险些丢了性命。” 刘翁气的胡子翘了起来,还寻思这孩子机敏,看着这行事还是太单纯了。 廖文南见刘翁又是担忧又是生气的模样,生出了一丝久违的亲切,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 刘翁瞪眼,“我托人给你在青州城里查查,无论查不查得到,青州城都不是久居之地,你必须想办法离开。” “商队如今也遇上了麻烦,自顾不暇,没办法再留下你,你得好好想想接下来何去何从。” 在商队这些天,刘翁确实助她良多,廖文南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的被人护着的温暖,直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 刘翁伸手扶起她,欣慰的笑着打趣他:“快些回去歇息吧,别学那些建康的风流郎君们,瘦瘦娇娇,出门游历得首先身体康健才行。” 廖文南汗颜,怕露出破绽,匆匆告辞。 出了门廖文南收敛了笑容,青州城不是久留之地,想来形势很是紧张,但刘翁又避重就轻不肯明示,显然有所忌讳。 但她不敢说实话,阿兄如今估计正在赶来青州的路上,除了留在青州她又能去哪里呢。 沉思片刻,她转身去了阿木那里。 如今只能想办法弄清楚青州的情形,才能另作打算。 此时郑微在阿木屋外叮嘱阿巧仔细照看,“若阿木叔发烧,一定去喊穆大黄,还有也要让人告诉我一声。” 廖文南站在后面正好听到,抿嘴一笑。 她记忆里的郑微一直是雍容端庄的,也见过她管教孩子时的严厉。 没想到小时候的她竟如此柔软可人。 郑微说完抬头看见廖文南正笑眯眯的打量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这位小郎君自从昨日夜里遇见就喜欢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看,眼里的好奇与探究藏都藏不住,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像...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好生奇怪! 要不是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她都想让阿罗一棍子把他打出去。 “廖阿兄是来探阿木叔的吗?” 郑微见廖文南一直看着她也不出声,就先开口问。 “啊,是的,阿木首领如今可醒来了,”郑微肉乎乎的小脸儿露出恼怒的神情,廖文南知道自己举止无状,忙开口询问,“昨夜多亏阿木首领与众兄弟们才能脱困,文南还不曾好好道谢。” “还没有呢?爆炸时应是伤到阿木叔的头了,青州城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说尽人事听天命。” 廖文南提起阿木叔,郑微也顾不上恼怒,低落的回答。 “阿木首领吉人自有天相”廖文南说完也觉得此话苍白无力,叹了口气,“他知道女郎如此担心,一定会挺过来的,多亏了女郎的机智才救了我们大家,你不比过于自责” 这话有点过于熟稔,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莫非他们之前见过,郑微低头沉思许久却不记得。 “让阿巧陪郎君去探望阿木叔吧”,郑微欠身福礼转身离开。 廖文南看着干脆利落离去的郑微瞠目。 她其实特别想与郑微聊聊,但又不合时宜。 郑微明显对她有些警惕,廖文南只能暂时放弃,以后再找机会。 阿巧带着她去探望了阿木首领,他的伤大部分在后背上,所以整个人趴在踏上,穆大黄拿着一些黑乎乎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疮口上。 廖文南看着有着不忍,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穆先生,可有我需要帮忙的?” 穆大黄头也没抬,想了片刻,低声道:“待会儿还要把疮伤包扎起来,女郎们不方便,你给我搭把手吧。” 廖文南沉默,她一瞬间便明白了不方便是何意,心里默默的回了句:吾也不方便。 回过神来见穆大黄看着她,阿巧则低头羞红了脸。 廖文南忍了又忍,扯扯嘴角回了声“好”。 两人用了大半时辰才把伤口包扎好,廖文南出了一身汗,就着衣袖试了试汗,抱起地上沾满血水的旧衣服打算扔了去。 如今她做这些活计已经很顺手了。 刺史府安排的婢女赶紧上来接了过去,嘴里念叨着:“哪里能让小郎君您做这些粗活,奴婢来!” 廖文南道了谢,随着一起出去,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语气温和地问:“这位姊姊怎么称呼?” 婢女低着头只觉得着小郎君好生温柔,听的她耳朵痒痒的,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郎君明眸皓齿,脸上的笑容就像夏日清晨的眼光,暖洋洋的却又让她眼晕。 婢女俏脸‘刷的’就红了,傻傻的道:“奴婢小蝉。” “心婵嫒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跖”廖文南轻声吟诵。 小蝉只觉得这句话很美又让人伤心,看到廖文南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奴婢是夏日生的,那日树上的蝉鸣特别闹人,阿爹说就叫小蝉吧。因为我刚出声那会儿特别能哭,是个闹人的丫头。” 说完小蝉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赞道:“奴婢虽不懂郎君的诗何意,但觉得又好听又难过。” “惭愧!在下可没有这心境,”廖文南笑着摇头,解释道:“先秦时期,就是900多年前,先秦时期,就是900多年前,有个叫屈原的士大夫被罢官流放,后来他爱的楚国被敌国攻占了,他思念家乡,为不能报效家国而痛苦忧伤......最后投江自杀了。” 小蝉听完这个故事脸色苍白,廖文南关切的问:“小蝉可是哪里难受?” “这个叫屈原的人真可怜!”小蝉摇了摇头,咬着嘴说。 第十三章 感动 和煦的余晖,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 此时正有一束霞光洒在廖文南的侧脸上,衬得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莫不是神仙下凡! 小蝉心神更恍惚了,她隐约能听到廖文南问了什么,又觉得没太听请。 “看你眉头紧锁,面带忧愁,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奴婢听他们说蛮夷来城外的村里抢劫,抢走了很多人。奴婢家就在城外村里,奴婢怕阿爹他们......” 小蝉恍惚间把心底的担忧都说了出来,“前些日子城里一直封着,好容易开城之后,奴婢还没来得及求情,今日又封城了,奴婢实在很担心,那些蛮夷会不会已经打到青州来了。” 廖文南轻轻拍了拍小蝉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大约一个多月前。” 廖文南脚步顿了顿,轻声安抚:“如今过去许久,想来朝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日应会派援军支援青州城。如今青州的驻军也每日在边境巡视,想来不会再有事端。其他的如今多想也无意,照顾好自己,等日后形势明朗,你就能回家看你阿爹阿娘了。” 廖文南很早就知道在生死劫难面前,话语从来都是苍白的,见小蝉依旧心神不宁,连忙转移话题:“小蝉,跟你打听下青州城哪里有置办衣衫的铺子,在下想置办身体面的长衫去探望家兄。” 小蝉试了试眼泪,打起精神笑道:“原来郎君是来青州探亲的,西大街有各种商铺,也有成衣铺子,只是今日铺子应是不开门,郎君可以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廖文南颔首谢过,说着话二人到了院子门口。 小蝉福身行礼谢过廖文南转身离开。 翌日,廖文南到了刘翁处,见到宋载言也在,连忙给二人见礼,之后就说想出门置办一身衣衫。 刘翁见他穿的还是昨日衣衫,知他这一路只在兖州时置办了两身衣衫,前天夜里换洗的衣衫都留在了驿馆,就转头问宋载言:“宋先生,今日城内情形如何,可否出门?” 宋载言闻言立即察觉是刺史府疏忽了,这几日青州城内风声鹤唳,刺史府内人人自危。估计后院的夫人是焦头烂额疏忽了待客之礼。 他昨日也是急糊涂了,如今回身一打量,何止是宋载言,刘翁身上除了换了一件外衫,束发鞋履好像都是昨日的。 “都是载言的错,这几日忙糊涂了,怠慢诸位了。”宋载言连连道歉,“在下立即去找人来裁缝制衣,怎可劳累客人自己去买衣。”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廖文南连忙拒绝:“刺史大人容留文南住在府上已是叨扰,怎可再给您添麻烦。” 除了制衣,她还想出去探一下情况,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怎能是麻烦呢,”宋载言笑道,“诸位如今是刺史府的客人,若还让客人无衣着身,刺史府可真是再也没有颜面了。” 说完揖礼匆匆离去。 廖文南只能不甘的瞠目,急的跺脚。 “好了,文南。”刘翁笑笑抬手安抚他,“虽然如今的刺史府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咱们这些常年跑江湖的可以不在乎小节,但还有郑家的女眷呢,若真让郑家女眷无衣可着,可真是把脸丢到建康去了。” 廖文南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刘翁半倚在凭几上,有些不舒坦又来回动弹了几下,廖文南见状,忙拿来隐囊垫上。 刘翁舒服的叹了口气,脸色还带着欣慰的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自家儿郎。 “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廖文南襟然跪坐在旁。 “昨日,我同郑老夫人求了一句,让你随郑家一起离开青州,郑家有部曲护送,一路上要安全很多”刘翁语气缓慢温和。 “刘翁......我”廖文南要说话,被刘翁抬手止住了。 “青州如今具体情形不好与你细说,但随时会起战事。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刘翁端起碗吃了口茶汤,继续说:“你若建康没有亲眷,郑老夫人也答应会照看你一二。” “我会托人继续寻你阿兄,你走前可留下一封书信,告知他你的去处,日后安稳了他自会去寻你。” 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刘翁用心为她安排周到。 廖文南觉得她那颗冷硬了许久的心变得柔软温热,眼睛微酸湿润。 她起身立正,左手压右手,深躬揖礼,半晌无言。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刘翁的安排。 之前她也思虑很久,若起了战事,她留在这里不说能不能见到阿兄,她在这里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当初一心想逃离阿父的安排,换一个活法,如今却发现这条路更难。 后来她也向刘翁打听了,郑家祖孙为何千里迢迢跑到青州来。 原来是因为郑家唯一的嫡子郑珩回去,这世家小郎君不过十五岁,一腔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热血。但他从小学的那些拳脚,到了战场上也不过是敌人立功的一个人头。 得知他跟着军队跑了,全家人连追带堵的,如今仍旧没找到人。 赵刺史昨夜回来明言她们必须尽快离开,承诺若援军里真有郑珩会好生的把他送回去。 郑老夫人仍旧担心不已,但也知道她们这些妇孺留在这里无疑是累赘,也怕再遇上驿馆的事情,也只能答应离开。 夜里,昏睡了两日一夜的阿木终于醒了,但仍旧受不了颠簸,众人商议之后阿木暂时留在刺史府养伤,等康健后再回建康。 她们在刺史府住了三日,第四日晨晖洒满大地时青州城解禁了。 郑家一行与廖文南他们带着装了满满一车的衣衫吃食告别了来送行的刺史夫人等人离开了青州城。 她们此行直接南下先去琅琊郡,然后再到下邳乘船回建康。 而且先锋军若到青州城必经琅琊,郑老夫人还是想再碰碰运气。 她们行了一日,傍晚时分进了临朐城,准备在这里夜宿一宿,明日要经过号称齐地天险的大岘。 郑老夫人带着她们去歇息,何力带着几个部曲去城里打探消息。 第十四章 危机 大岘山有着齐地天险之称,其山口的穆陵关更是历代的军事重地,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一带山峦起伏,长城蜿蜒,绿树成荫,芳草萋萋,雄关屹立,风景优美。 行至此处,郑微她们忍不住跳下车驻足欣赏。 “如此雄伟之盛景,真乃鬼斧神工!”郑微环顾四周忍不住惊叹。 廖文南上前两步与她齐肩并立,轻声吟道:“青霜风色冷,古木何萧森,轻身登山楼,回睨恣骋遐。” 郑微不喜作诗,但祖父和父亲俱是博学之士,耳听目染之下也能体会其真意。 她不禁赞道:“廖兄好气魄!” 这还是郑微第一次正眼看她,廖文南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她觉得那些年深宫锁清秋的日子里读的那些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忍不住接着卖弄,露出灿烂的笑容问:“女郎可知,这大岘山为何又称穆陵关?” 郑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角,心里默念:又来了,与京都的那些世家小郎君一样,像只随时开屏的花孔雀! 今日心情不错,郑微也愿意与他周旋两句,笑得天真烂漫:“可是有何典故?” 廖文南见状卖力的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典故谈不上,有个很美的传说。传闻千年前,西周国君周穆王姬满,曾巡游天下,来到大岘,见此地山势雄奇,灵气充盈,风景秀美,气候温和,心情格外欢畅,下令修建行宫,驻跸于此。历时日久,穆王爱妃盛姬患病而逝,葬于山上。后人因穆王爱妃盛姬陵墓在此,遂将此山称之为穆陵” 郑微轻轻蹙眉,疑惑道:“我记得祖父书房里有一册《左传》载:僖公四年管仲云‘齐地南至穆陵’。又云:‘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廖文南闻言脸色微讪。 郑微还是没有放过他,促狭一笑:“《穆天子传》明载:葬盛姬于乐池之南。” 廖文南尴尬笑笑:“传说而已,不必当真!” 然后又好奇问道:“女郎竟对此关如此熟悉。” 郑微抿嘴笑:“知我们行程必经穆陵关,又久闻穆陵关盛名,便同刺史府的宋先生借了些书了解一下。” 歇息片刻,他们继续赶路,一路上过了小关,大关,竟都没有受到盘查,更没有遇到守关将士,众人心下有些奇怪。正午时分他们到了穆陵关隘口,此处设有穆陵亭,亭长便是此处的最高将领。 他们要把刺史府的通关文书给亭长审查,确认无误后方可放行。 “下车查验!”一位头戴铁胄,身穿筩袖铠的军士拦在了马车前。 何力赶紧拿了通关文书递给军士,解释道:“此乃赵刺史特批的通关文书,马车里都是女眷,下车不太合适!” “特殊时期,前些时日鲜卑人蠢蠢欲动,凡过往行人必须严加盘查,这也是我们将军的命令。” 军士有理有据,何力一时也无法反驳。 待他要继续解释“我们老夫人乃......” “何力,无需多言!”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马车门被打开,郑微和阿巧扶着郑老夫人从马车里出来,廖文南跟在后面。 那军士来来回回打量着他们,郑微抬头发现这军士竟是位白面郎君,样貌竟只比廖文南差了一点,又比他多了些英气,只是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看他们像是待价而沽的牛羊。 郑微蹙眉,移开视线,眼神落在白面军士身后的两名军士身上,这两人身材魁梧,面貌普通,皮肤黝黑,穿着筩袖铠更像个军士,只是这盔甲该换了,穿着有些紧了。 接着郑微的眼神一缩,连忙又看了眼白面军士,慢慢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等着”白面军士留了句话,转身往身后隘口走去。 回头对郑老夫人撒娇:“阿婆,这大日头的太晒了,我们回马车上等好不好。” 说着暗自冲郑老夫人眨了眨眼。 郑老夫人宠溺的点了点她白皙的鼻尖,笑呵呵的道:“阿婆也有些累了,我们先去歇歇。” 扶着郑老夫人回了马车,郑微又回头定定的看着何力,“何叔,这一路也累了,来喝点水进些吃食吧。” 何力愣了愣,反应过来,走到郑微面前,郑微借着拿吃食低声道:“待会儿情形不对,立马往回撤。” 何力一脸疑惑,“这三位军士颇为怪异,后面那二人脚上着的是胡人的皮靴”郑微匆匆解释了一句。 他立即明白了,大周军士只能穿圆头高靿靴。在大周朝,胡人的一双皮靴抵得上普通军士一月的军饷。 何力的表情立时凝重起来。 “放松,别露出破绽。”郑微小声提醒了句,然后把手里的吃食袋子递过去,扬起小脸笑道:“何叔,给大家分分吧,正好吃些蒸饼歇一歇。” “谢谢女郎”何力努力放松神情,笑着接过去,给兄弟们分了饼,提了个醒。 郑微拉着廖文南最后坐上马车。 何力看了看袋子里剩下的蒸饼,走到那两个军士面前,递了递手里的吃食,热情的笑道:“这时辰饿了吧,先吃些垫垫。” 说着自己拿了块饼先吃了起来。 两个军士犹豫,仍旧没有说话,何力笑着又往前递了递。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拿了一个饼。 何力趁机观察前面的隘口,才察觉四周出奇的安静,前面的隘口拱门就像是随时要吞人的虎口。 他强忍着心里的悸动,伸手拍了拍眼前穿着盔甲的人,那人下意识后仰挣脱。 何力正好看到了那人铁胄之下的耳垂上小小的铁环。 只有奴隶才会被打上耳洞,但奴隶又怎能成为大周的军士。 此时刚才的白面军士走了出来,何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撤!” 众人立时动了起来,何力与几人挡在前面,其他人纷纷上马,调转马车头,护送郑微他们后撤。 白面军士见状知道暴露了,高喊一声:“抓住他们!” 瞬时间四周奔去几十军士朝何力他们扑来。 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 马车没跑出去多远,凭空飞出一只长鞭,长鞭如同一只灵巧的手卷住了车门,两方一用力,车门被狠狠的拽了下来。 第十五章 被抓 正午的阳光刺目耀眼,直射在飞奔而来的人影上。 郑微眼睛被刺地生疼,下意识抬手挡住。 透过指缝间,郑微看到飞奔而来的是个身穿胡服的小郎君,甚至还看到了他眼睛里戏谑的笑意。 这戏谑让她愤怒,却无可奈何。 这一瞬间,那卷走了车门的皮鞭再次飞来。 但她无处可躲,鞭子已经再次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紧接着,郑微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腾空飞了起来。 “微儿!” “女郎!” “郑微!” 郑微听到众人的呼唤,也看到众部曲朝她飞扑过来。 她以为自己要被来人抓住了,却感觉脚上一紧,身体突然下落,狠狠摔在了地上,溅起尘土漫天。 郑微呛得咳了两声,不敢耽搁赶紧爬起来一看,竟是廖文南见她被拽走,抓住了她的脚。 奈何她力气不大,不但没把郑微救下,反而把自己拉下了马车。 何力躲开攻击飞奔回来,一只胳膊抱起郑微就要去追马车。 但他们被包围了。 还没跑远的马车渐渐停下,她急的拽着何力喊:“让他们先护着祖母离开,我们不能都被抓!” 何力闻言没有犹豫,运气高喊了一声,马车才加速跑远。 很奇怪,追兵杀了几个抵挡的部曲,竟也不再继续追。 就这样,郑微,廖文南与何力三人被团团围住。 何力把郑微两人护在身后,来回看着左右的敌人,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哈哈,小丫头,你跑不了!” 随着一声狂放不羁的笑声,一个身穿玄色夔纹锦胡服年轻男子慢慢走了过来,手里的长鞭来回甩着,细辫披散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跳动。 郑微看向他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狼性目光里仍旧透着戏谑。 郑微认出他就是刚才袭击她的人! 白面军士一直落后他一步,身子微弯恭敬的随行。 看来这个小郎君就是他们的首领。 察觉到此人眼里的精光,郑微下意识往何力身后躲了躲 白面军士轻蔑的看了何力一眼,哼道:“汝为鱼肉,吾为刀俎,负隅顽抗只能让他们死的更快些” 何力挣扎,若没了手里仅存的武器,他们连自杀避免受辱的机会都不再有。 廖文南有些着急,轻轻拉了拉郑微的衣袖。 郑微也觉得若他们想要灭口,没必要围着他们周旋这许久,反而不去追祖母他们。 而且为首这二人脸上有轻蔑有戏谑却没有杀意,如今之际也只能再寻逃脱之法。 默默叹了口气,郑微轻轻拍了拍何力的胳膊,轻声道“何力叔” 何力无奈的扔了手中的刀。 刀一落地,为首的鲜卑男子晃了晃握着皮鞭的手,后面立即出来二人把何力架到一旁开始拳打脚踢。 郑微又惊又怒,双手紧握,咬着牙对那男子道:“他若死了,你休想再能利用我,我有无数种办法自杀!” “聪明的小丫头,我是拓跋宇!”拓跋宇未理会郑微的怒斥,反而笑吟吟的自报家门。 他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里像是有火苗跳动,肉乎乎的小脸因为生气涨的通红,煞是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柔软滑腻,手感不错,下意识又用了点力气。 郑微被拓跋宇的动作惊住了,但很快被疼醒,就要往后挣脱。 廖文南见状上前帮忙,想伸手推开拓跋宇,反被他一掌掀翻在地。 拓跋宇松开手,看着郑微脸上红通通的手指印,皱了皱眉,转头居高临下的打量廖文南的细胳膊细腿儿不屑的念叨了一句鲜卑语。 拓跋宇耍弄完他们,仿佛心情好了些,冲白面军士点头。 “带下去吧”白面军士对正在殴打何力的人喊了一句。 两人拖着何力往关内走去。 此时何力已经鼻青脸肿了,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郑微和廖文南连忙追了上去。 他们把郑微三人带到一间像仓库的屋子里,把何力扔在地上就转身走了。 这屋里除了他们还有十几个人,大部分不乏穿锦戴翠之人。郑微找了个干净的角落,与廖文南一起扶着何力躺下。 “何叔,你怎么样?” 郑微担心的轻声问。 “应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没有大碍。”何力强忍着咽下嘴里涌上来的血腥味,扯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郑微的眼眶又有些湿了,“好在祖母他们逃走了,希望祖母他们能找来援兵。” 说完她用衣袖擦了眼泪,伸手从袖袋里摸出手巾轻轻的帮何力擦脸色的血渍。 这时,廖文南跪坐在一旁,轻声道:“刚才我去问过了,这些人都是要进关时被抓的,有些是官员家眷,有些是某些家族的子弟。” “如今形势紧张,能拿到通关文书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何力哑声道。 “那他们关押这些身份不凡的人做什么”郑微稚嫩的声音接着道,“或者说我们的身份有什么用?” “若说身世有何用,自然是生来高高在上,让人不能像普通百姓仆从那般随意打杀。你看何力被打的如此惨,他们却没动我们一下”廖文南自嘲道。 “不是因为你手软脚软,像弱质女流般不经打?”郑微觉得如此境地怼得廖文南说不话来仿佛能让她放松一些。 廖文南一噎,很想说我也是打过架沾过血的,比她这小丫头要厉害多了。 但她下意识的不想在郑微面前提起这些,只能半晌无语。 郑微看她吃瘪心里果然舒坦了些,抬头打量角落里的其他人。 他们虽然身形狼狈,女眷更是战战兢兢,但确实如廖文南所说并无外伤。 郑微盘腿坐下开始回想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情。 二十多天前,祖父病了来信急召回京,后来路上她才听祖母说是边境不太平,大燕入侵青州外村庄掳走了不少人,再就是驿馆遇袭,青州城仓库失火,这桩桩件件都有鲜卑人的踪迹,让人以为大燕随时要进攻青州。 既然青州危及,朝廷自然会派兵支援。 临朐城因前有青州城后有穆陵关,最是安全,一般都不会派大量军士驻扎,而最近的军队,就是驻守穆陵关的守军了。 守军被调去了青州城,穆陵关就空虚下来,一旦空虚就容易遭人乘虚而入。 这一环套一环的都是算计好的阴谋。 他们都是一脚踏进这阴谋圈的倒霉蛋儿。 更倒霉的是他们竟然环环中招! 第十六章 嚣张 烈日炎炎,蝉鸣懒懒,整个仓房里只有一扇窗棂,却无一丝清风袭来。 闷热凝滞的空气让人觉得浑身粘腻腻的,憋得难受。 郑微吐了口气,见廖文南一直在捂着胳膊,想到之前他为了救自己接连被摔在地上,应该是受伤了。 她有些内疚,之前他总是不自觉地观察她靠近她,自己下意识的有些排斥,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发现他并没有恶意,反而偶尔会有些讨好自己。 但郑微知道廖文南大多时候对其他人是冷漠的,只有在对待刘翁和自己的时候才会放下浑身的刺。 她虽然不解,却对他有了些好感。 “可是受伤了,我这里还有些伤药......”郑微倾身想挽起他的袖子查看一下。 廖文南连忙躲了下,轻轻晃了晃胳膊,笑着说:“没有大碍,只是摔了一下。你还是留着给何力吧,他的伤必须的处理一下。” 郑微看她的样子确实没有大碍,便轻手轻脚的帮何力上药。 一边上药,她一边把刚才想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廖文南质疑,“若真是如此,倘若时日久了,青州那边反应过来,韩大将军的军队也赶来,那他们岂不是腹背受敌。即便穆陵关易守难攻,他们应该也是撑不了几天,想逃出去活命都难!” “这就像馄饨皮和馄饨馅,他们把青州当做馅儿,自然是觉得他们就是那馄饨皮了。”郑微肃着小脸说着俏皮话。 廖文南哭笑不得,又有些佩服她,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娃娃,身陷囹圄之地,竟还能如此从容。 其实,这些时日的接触,她基本上已经确定郑微并非是三十年后的萧夫人。 她深信若郑微也重生回来,必然会认出她来,哪怕是装作不认识也会有蛛丝马迹的不同。 但这小女郎看她时一脸陌生,甚至是排斥,确实是不认识自己。 可是她还是有些疑惑,郑家养在深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为何有如此的胆魄和气度。 之前在驿馆她智计狠辣,事后却为她的疏忽害了阿木而难受,今日又敏锐的发现假扮军士都可以说她机敏聪慧,经验不足,但这份从容不迫的胆识没有多年的磨砺又怎能练就。 想她当年也是经历重重生死磨难,登上太后高位之时才有了些许的底气和从容。 难道郑家的家教如此厉害? 廖文南仔细回忆她认识的萧夫人,虽有才名却多以治家严谨为名,并无多智之名。 “倘若他们是馄饨皮,那如何要把这馄饨包得起来?穆陵关离青州城还有两日路程呢,青州城若被攻破,他们也可以朝其他方向逃跑......”何力不解。 “往哪儿跑呢,西边的冀州如今是大魏的,青州北是大燕,东边和南边是东莱郡,琅琊郡。” 廖文南分析,“穆陵关被抢,琅琊郡肯定没办法......” “若青州丢了,他们还能跑?” 郑微打断廖文南的话。 青州刺史若这次丢了青州城,穆陵关又被抢,大燕和大魏的军队便可长驱直入,再进入徐州之前再无可抵挡他们的军队。 到时赵溢他们哪里还有脸跑回去! “可韩道远的先锋军应该早就出发了.....”廖文南喃喃自语。 “是啊,按时间算来,他们应该早几日就到了,”郑微接话,“如今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敢问诸位被抓到这里已经几日了?” 郑微福身询问被抓的众人。 原来最早被抓的已有三日,每日给一点干粮和水,不饿死他们,也没有问过话,只是圈养着,用来做什么呢? 穆陵亭亭长的屋子里。 拓跋宇百无聊赖的半倚着,问坐下胡床上的白面军士, “夏侯,可寻到韩道远的先锋军?” 白面军士摇了摇头,皱眉道:“三日前他们便在下邳弃船登岸,在前往琅琊的途中失去了踪迹。可几千人的大军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奇怪的是当时他们为何没有走官道,而是进了密林,探子还以为他们要抄近路呢!可是等了这许久也不见他们出来,想来蹊跷就在那批树林里。” “算时间,他们该到了,吩咐他们打起精神,只要拦住先锋军三日,青州那边局势定了,我们便可功成身退。”拓跋宇吩咐。 “殿下,凭我们这些人即便依凭穆陵关也很难守住三日,他们分明是想让您......”白面军士没有说完,拓跋宇把话接了过去。 “想让我死在这儿”他狂放一笑,“那就看看这大周朝的军队有没有本事留下我!” “夏侯,你发现没,今日抓来的小丫头很有意思。” 想起什么有趣儿的事儿,拓跋宇坐直身子,一双深邃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她先看出端倪,提前示警的”拓跋宇一脸的兴致盎然,“这丫头机灵的很,差点让她跑了” 白面军士没好气的看了拓跋宇一眼;“还不是殿下你财大气粗,奴隶穿的都是皮靴。这些奴隶个个高大魁梧,根本穿不下大周军士的靴子。” 拓跋宇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强道,“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白面军士怕他羞恼了,自己倒霉,没再提跑了的人。只是提醒他:“如今穆陵关的情形已经泄露了,最多三日,若青州城未破,我们怕是插翅难逃了。” 拓跋宇不想听他念叨这些:“反正就这三日了,你去把那个小丫头带来,我来审审是不是抓了只肥羊。” 白面军士无奈应诺而去。 很快,郑微就被提溜来了。 确实是被拎着衣服提溜进来的。 他去带人没打算动粗的,没想到被打的半残的何力又撑起身来拦着,就连那个一直畏畏缩缩躲在后面的小白脸都站了出来。 他不屑与他们解释,就推开小白脸,把何力又揍了一顿,郑微见状只能老实跟着走了。 但她却因何力伤上加伤,显得很气愤,在走过一个紧闭的房门时,突然大声道:“你们是要用我们来威胁韩大将军吗?” “先锋军要来了是吗?” “汝觉得尔等能抵抗几天?” “尔等不会是被放弃的棋子吧?” 那樱桃小嘴巴巴地往外冒,这些话听得他先是冷汗直冒,然后火冒三丈,恨不得揍一顿扔出去。 但这圆润瓷白的小脸让他想起了小妹,有点下不了手,最后在郑微的惊呼声中提溜走了。 第十七章 试探 夕阳落,余晖散,微风起,凉意生。 整个穆陵亭也多了丝凉意,不再那般闷热。 此时整个亭里都回荡着狂放的笑意。 “哈哈哈哈......” 拓跋宇早就听到郑微的喊声,倚在门框上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腰。 等白面军士把她扔下,拓跋宇又半倚在凭几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眯着眼睛打量她。 郑微瞪了白面军士一眼,扫了眼屋里,在一旁的胡床上自行坐下。 说来她如此境地应该收敛锋芒,尽量不惹起注意。 无奈被抓之前已经漏了锋芒,让这些人记住了。 她感受到拓跋宇眼里兴致勃勃的狡黠。 既然如此那她便再张狂一些,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 见郑微如此嚣张,拓跋宇挑了挑眉。 他自己就是喜欢张扬的,是以觉得这小丫头很对他脾气。 拓跋宇打量郑微,郑微也毫不避讳的打量他 这才发现拓跋宇年纪看起来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而且他是自己见过的唯一一个比廖文南还精致漂亮的男子,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像假寐的狼充满野性,她坐在这里都能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只是皮肤晒得有些黑看起来少了些惊艳,多了些英气。 “丫头,大周谁家女郎的?” 拓跋宇见郑微一直盯着自己看,眼里还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不悦地蹙眉出声打断她的打量。 郑微果然收回视线,却低着头不再说话。 “能拿着青州刺史开的通关文书,想来身份不会很低?” 白面军士接话道。 “想知道我是谁?”郑微扭头看向白面军士,懒懒的挪了挪身子,这胡床果然不舒坦,还是凭几好,有隐囊靠。 “作为礼仪,汝是不是应先自报家门!” 郑微不紧不慢的回了过去。 “他叫夏侯青。” 拓跋宇抢道。 夏侯...... 大魏的夏侯,又想到夏侯青脸上的轻蔑和仇恨,她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如今的大周朝立国不过十余年,前朝的一些事很多人都记得。 她的外祖大周朝的开国皇帝越全,曾是前朝的一个小将军,后来战功卓越,被封越公。臣强主弱的局势自然是被逼着禅位给了越全。 但亡国的皇族多没有好下场,越全登基后,夏侯氏其他子弟不忿,带兵征讨,最后战败被屠,只得一人带着家小投靠了大魏。 便是如今大魏的将军夏侯淼。 据说夏侯氏的血在建康城外流了一天一夜,整个护城河都染红了。 这可真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了。 郑微心下恍然,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她身体里可是淌着那么一点越氏的血脉的,若是露了身份,说不定立时便会被拿来祭奠夏侯氏的老祖宗了。 好像刚才嚣张的有点过了,此时再扮无知说她不知道夏侯氏,想来这二人也不会信。 拓跋宇和夏侯青盯着她,只见她沉思良久,杏眼滴溜溜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拓跋,夏侯......” ‘忽’的白皙的小肉手一拍,兴奋好奇打量着二人:“祖父与阿兄叙话时我听过,北边那个皇帝好像就是拓跋,夏侯也好熟悉呀,好像是...前朝皇帝是夏侯氏。” “君等俱是皇亲国戚啊?不会是皇子吧?” 郑微一脸头回见到皇亲国戚的兴奋样儿。 一个如今权柄在握,一个淹没在历史中,拓跋宇的表情看上去仍旧笑嘻嘻,夏侯青的脸色都青了。 “该你了!” 拓跋宇的声音清冷了些,带了点凉意。 他如此年纪能独自带人守着穆陵关,有被人算计的原因,更多的却是他确实很有本事。 郑微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他之所以对郑微另眼相待,一是因为这小丫头机灵,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二是大周的先锋军迟迟未到,他有些心浮气躁,想找人逗逗趣儿疏散一下郁气。 但这丫头机灵过头了! 郑微见他终于不再是无所谓的狂放样,见好就收,也不敢太过撩拨。 “家父廖方春,是刺史府里的文书,家母廖赵氏,如今青州城不安稳,家父求刺史府的幕僚宋先生才得了通关文书,送祖母,阿兄与我去往建康投奔叔父。” 郑微把廖文南告诉大家的身世拿来用了,稍加改动,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假扮兄妹。 “小小文书的家眷能有那么多部曲护送?莫不是青州刺史的家眷吧?” 夏侯青驳斥。 郑微也知这身份不经推敲,但她只能咬住不松口。 “汝可以去青州城随便打听下,谁不知刺史家女郎早已嫁为人妇,倒是有个与阿兄年岁相当的郎君,只是赵二郎挺拔俊逸,玉树临风,不像阿兄他那般瘦弱。” 郑微避重就轻。 “那十数部曲何来?” 夏侯青步步紧逼。 郑微低眉顺眼的叹气,“我家不过算是殷实小户,哪里用得起部曲,不过是如今时局实在混乱,仗着与刺史府有几分交情,求了刺史夫人派几个仆从护送,过了穆陵关他们就回去了。” 夏侯青见她实在狡辩,气的锤了案几一拳。 他明明知道这小丫头撒谎,却偏偏问不出来,实在狡诈。 拓跋宇半倚着看他俩你来我往的甚是有趣,平日里他说一句,夏侯青往往有十句等着,甚是憋屈。 没想到他也有今日。 “我记得今日你落下马车,情急之下有人喊你‘郑微’”夏侯青突然心思一动,逼近了盯着郑微的眼睛。 奈何郑微眨了眨眼,无辜的道:“当时夏侯郎君离我们还远,你听错了吧?” “噗嗤” 拓跋宇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微一脸无辜的回头看他。 “你到底是刺史家的女郎,还是文书女郎,端看那日有没有人肯为你妥协了。” 夏侯青不想再与她纠缠,上前一步想抓起她来扔回去。 郑微连忙起身躲了一下。 “且慢,不对呀,我们说好有来有往的,怎生是你一直在问我?” 郑微还不想走,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离夏侯青远一些,“你多问了我三个问题,那我也问你们三个问题?” “第一,虽不知你们如何越过边境潜入,但即便大周边境如同筛子,想来你们能漏进来人的也不会太多吧,你们有多少人?五十,一百?” 郑微仔细盯着二人的表情,拓跋宇仍旧一副懒懒的样子,夏侯青依旧一脸气愤。 但她仍注意到拓跋宇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夏侯青愤懑的眼里闪过一丝紧张。 第十八章 时机 落日西斜,渐渐沉了下去,屋内也暗了下来。 郑微假装没发现他们的异常,走到案桌前捻了根灯芯,另一只手去拿油壶,晃了晃竟是空的。 她疑惑的回头看拓跋宇,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青铜油壶。 拓跋宇讪讪,扭头看夏侯青。 夏侯青面无表情道:“用完了。” 郑微点头道:“派人再取些来吧,如此叙话,怪难受的。” 夏侯青没动,看了眼拓跋宇半晌又道:“没有了。” 拓跋宇有些尴尬,“我怎么知道这么大个关隘竟然缺灯少油,这几日那几个烧饭的奴隶大手大脚的” 再加上他又通宵点着油灯,不过三日竟用光了存油。 其实是拓跋宇与其他鲜卑人多喜肉食,但这军营哪里能找到点肉末呢,能吃饱已经不错了。 那几个奴隶为了让饭食不那么清汤寡水的,自然是多放了些油脂,没想到竟然把穆陵亭十日的用油都用光了。 其实不光是油,粮也不多了,带来的人虽不多,但架不住他们吃的多。 郑微默然无语,她还以为拓跋宇能带人独守穆陵关,想来是足智多谋的,但像这样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怎么看都像有勇无谋啊! 那大魏皇帝难道不怕贻误战机又丢了儿子? 其实拓跋宇也很窝火,平日里他只管冲锋打仗,哪里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往日里也都是夏侯青替他把这些琐事料理好的。 这事儿本来照着夏侯青的计划不会到这一步的。 但夏侯青到底是汉人,其实一直未能被鲜卑人接受,之前在大魏碍于他父亲的名望,再就是拓跋宇也信任他,没有人敢明着给他使绊子。 但如今的境地,其实众人的心神都是紧绷的,口粮都不让吃饱,自然就有人不满,明里暗里的对他使绊子,挑衅,自然也不会服他的管束。 这样一来就乱了套了,夏侯青一开始还硬撑着尝试着解决,后来看实在不行才把实情告诉了拓跋宇。 郑微轻咳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第二个问题,若先锋军来了,无论你们能抵抗多久,你们最后能活下来吗?或者说你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郑微也没指望他们回答,她只不过是想在他们中间加把火添把柴,乱了敌人的阵脚才能有机可乘。 “第三个问题,先锋军迟迟未来,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会不会已经绕过了穆陵关?” 最后这个问题一出,拓跋宇再也坐不住,立时挺直了身子。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此多?”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风淡云轻,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我就是一个小小文书家的女郎,但谁又能说女郎就愚昧无知呢” 问完该问的,郑微也知道不会再有其他收获,便无趣的道:“说了这么久,想来你们也不会给些吃食和水,我能回去了吗?” 拓跋宇也知道这样不疼不痒的问不出什么来,他暂时又不想再对瓷娃娃用什么手段,只能示意夏侯青送她回去。 “她决不是什么文书家的女郎。” 夏侯青回来斩钉截铁的道 “是我想岔了,想来那些先锋军也并不认识这些女眷,到时候我们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 拓跋宇沉声道。 这厢,郑微被带回去不久,竟然真有人给她送了吃食和水。 只她一份,也是够小气的。 廖文南与何力有些吃惊,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份优待,无奈一笑,把吃食拢进袖袋。 她想着这几日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吃食,寻思着留着应急。 然后郑微端起那碗水喝了几口,又递给廖文南。 廖文南见状接过来,也不矫情从碗的另一边喝了一点。 剩下的留给何力。 反倒是这个七尺男儿有些不好意思。 郑微把她知道的都悄悄告诉了廖文南和何力,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之前在家的时候,郑微都是被保护的那个,只要不是那些世家贵女们心思耍到她头上来,她都懒得拿主意。 可能是老天见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这几日可劲的折腾她。 郑微觉得她真是累坏了。 她把自己发现的异常也告诉了廖文南。 郑微觉得之前穆陵关的守军应该没有全被杀,之前她走过一扇门时隐约听到里面有痛苦的呻吟声。 廖文南沉思片刻也觉得有可能:“韩大将军肯定不可能因这几个人就贻误青州的战机,想来拓跋宇必须要有更多的筹码。” “可是筹码太多,他们人手又不够,很容易出事儿。”郑微接话,“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知道那些军士在哪儿,他们什么情况。” 廖文南低头看何力,“想来不会比他好。没了战力,再多的人也是白费。” “要不,我想办法去探探。”廖文南见郑微沉思,半晌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郑微诧异。 廖文南见状,突然脸上绽起了绚丽的笑容,郑微呆了一下,不由仔细打量他。 看着廖文南妍丽的容貌,她不由想起之前读过的一篇先秦的赋,里面写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此时的廖文南虽然有些狼狈,却仍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那位美人。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郑微低头看了眼廖文南的手,虽然有些粗糙,指腹间有淡淡的老茧,但手指圆润纤长。 她假装不经意地握了一下,柔弱无骨,并不像普通男子那般骨节分明。 以前,她一直以为廖文南像京都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少年郎一样。 但今日细想之下才发现诸多不同,廖文南从不涂胭脂,更不会熏香,但身上的那种妩媚,即便她刻意隐藏下偶尔也会流露出来。 也许她猜到了真相。 郑微伸手在地上抓了把土,两只手来回搓了搓,然后一把糊在了廖文南的脸颊上,然后端详了下仍觉得不满意,继续来回涂抹,直到涂满了整张脸,再也看不到她那张勾人的小脸才满意的松手。 廖文南被她的动作下了一跳,不过一瞬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微暖,又冲她一笑。郑微只觉得瞳仁秋水,横波清。 她肃着小脸,压低了嗓子警告:“此事从长计议,你不许再对人笑了。” 如此过了两日,只有第一天给了他们一盆黑黄的糊糊汤,每人只分得了一点。 第二日便只有清水了。 这两日时常能听到外面发生骚动,郑微觉得拓跋宇他们也没有吃食了。 也许他们等待的时机要来了! 第十九章 行动 未时初,天忽然黑了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呼啸着,游走着,好似把整个穆陵关包围了起来。 很快硕大的雨点打了下来,中间还夹杂着滚落的声音,像是下了冰雹,敲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特别的响。 整个库房内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借着风雨声,廖文南,郑微与何力对视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快速动了起来。 何力与另一郎君换了衣衫,悄悄的来到窗棂前。 哪位郎君躺在何力的位置上,拿长衫半遮了脸,郑微和廖文南蹲在一旁守着他。 屋内其他人悄悄的挪了挪位置,如果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发现少了一个人。 此时,天上正好一道闪电劈过,掩盖住了一切声音。 何力趁机悄悄的翻出仓库,来到屋顶上。 果然是天公作美,此时电闪雷鸣,时不时还有婴儿拳头大的冰雹落下,守在外面和城墙上的鲜卑人都躲进了屋内,没人发现此时屋顶上正有一道身影慢慢挪动。 其实他此时还是有些虚弱的,两天没有进食,只喝了一些水,走路都是打飘的。 要不是郑微把她藏起来的那点吃食给了他,他还真没有力气爬到这屋顶上来。 何力估摸着来到郑微说的那个屋子的窗棂外,侧耳贴在窗棂上,除了雷雨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只能悄悄的开了一条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往里看去。 屋内也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何力有些着急。 这时又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瞬间照亮了室内。 他看到一些浑身鲜血的人躺在地上,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何力悄声翻了进去,没过多久,他又悄声的翻了出来,迅速的原路回到了仓房外的窗棂上,轻轻的敲了两下。 守在窗棂前的郎君,轻轻的推开窗棂,放何力进来。 郑微他们见何力顺利回来,松了口气。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何力要是再不回来,很可能就要被发现了。 何力对郑微他们点了点头,众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廖文南把何力换下来的湿衣服藏了起来,换回之前的长衫躺了下来。 到了晚上,何力开始发热了,浑身滚烫,他却冷得直发抖。 郑微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何力伤的不轻,又几日没吃饱饭,再淋了大雨,特别容易生病。 几位郎君都脱了长衫给何力披上,他还是冷得不行。 郑微走到门前,砰砰的敲门,焦急的对门外人道:“我要见拓跋宇!” 门外的鲜卑人听不懂她说话,并未理会。 郑微急的跺脚,冲着门外大喊:“拓跋宇!夏侯青!” 喊了很久,拓跋宇和夏侯青才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他发烧了,又没有吃食,再不医治可能撑不下去了。” 郑微指了指何力。 “死便死了,我又不是医。”拓跋宇一挑眉,就要转身离开。 “我可以帮你们弄得到粮食。” 郑微在他要离开时忙道。 拓跋宇果然停住了脚,夏侯青回身问:“哪里有粮食?” “我要热水和烈酒!” 郑微盯着拓跋宇毫不退让。 “只有热水。” 拓跋宇回道。 “再来碗汤糊糊” 拓跋宇没出声直接离开了。 郑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答应了,有些忐忑。 过半了半晌,夏侯青带着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还有一碗汤糊糊。 郑微脸色有了些笑容,伸手端了汤糊糊想先给何力喂一些。 但被夏侯青制止了,郑微无奈嘱咐了廖文南几句,跟着他出了门。 “粮食在哪儿?” 拓跋宇又问。 “我不知你们大魏的粮饷是怎么发放的,但我听家父提过一些,大周每个军士每月应都会有固定的口粮,这是不算在公中的,由他们自己支配。”郑微顿了顿,从案桌上拿了个瓷碗,给自己到了杯水,抿了一口接着道:“虽然有时朝廷粮饷发的不及时,但近两年来大部分口粮还是没有克扣的。这些军士多会把口粮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想你可以去找找。” “你还坚持说自己是文书家的女郎?” 拓跋宇听完,突然开口问。 “不然呢?找到粮食记得给我们送些吃食。”郑微喝了水,留下一句话径直离开了。 翌日一大早,果然有人给他们又送来一盆汤糊糊。 众人一拥而上就要抢,廖文南赶紧低声劝戒众人,“一人吃一些垫垫就好,别吃多了。” 等他们都吃完,廖文南,郑微三人才去把剩下的一点吃了。 一上午,仓房内静悄悄的,不时有人朝门口望去。 像是期盼又有些害怕。 一直到夜里,外面也没有异动。 深夜寂静,月光狡黠,微风习习,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虫鸣。 突然,虫鸣断了,万籁俱寂,空气都有些凝滞。 屋内睡熟的拓跋宇突然睁开眼,诧异的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他有些奇怪,最近一直睡不着,今晚竟然睡得特别熟,刚才他突然感觉得危险,才强迫自己醒来。 拓跋宇起身去查探外面的情况。 夏侯青也被吵醒,连忙跟了出去。 外面的守卫有好几个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拓跋宇一脚踹醒,醒着的也很困倦。 拓跋宇觉得很不对劲,但又一时想不明白。 他与夏侯青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危险。 他们爬到高处眺望,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远处的森林里好像藏着一头凶兽,随时跳出来噬人。 突然拓跋宇感受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飞快的跑下去,朝黑影的方向追去。 很快,他听见前方传来一声鲜卑语的怒吼,接着便传来打架声。 拓跋宇看清来人有三位,黑衣蒙面,那个大魏军士不过几个来回便招架不住了。 他飞身上前,加入战团,过了几息夏侯青也赶来支援,很快就稳定住局势。 而且后面还有更多的大魏人赶来,形成合围之势,此三人几乎很难再脱身。 拓跋宇憋屈了几日,终于有了宣泄口,打起来越发的疯狂,那人很快便有些支撑不住。 眼见如今之势救人不再可能,三人按照之前的约定,瞅准时机分头往外撤退。 与拓跋宇对战之人,再撤退之势被砍了一刀,身形有些踉跄,险些落入包围圈。 好在他有保命之计,扔出一把白色粉末,拓跋宇下意识躲闪,便被他逮住机会逃跑了。 夏侯青检查过地上的粉末,然后低声道:“石灰!” 拓跋宇脸色顿时铁青。 “这些大周人果然个个狡猾。”一向算计别人的拓跋宇最近几日频频被算计,心情甚是难受。 第二十章 营救 仓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拓跋宇走了进来,离得丈许远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隐忍不发的怒气。 众人吓得一阵哆嗦,连忙往角落里缩。 拓跋宇扫视一眼,看向夏侯青,夏侯青微微摇头。 拓跋宇刚从关着的那些军士那里来,并未发现异常,想来这里也是不能有所发现。 虽不知那三位夜闯之人的身份,但他总有种感觉,他们一直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好在他们这边要省油,夜里只点着零星几盏灯,拓跋宇吩咐人把所有的灯灭了。 郑微心里赞叹,拓跋宇年纪虽轻,脾气也不好,应变能力却很强,如此一来,整个穆陵关都隐在黑暗中。 若敌人真的在不远处,想要找到他们一击即中也很难。 “把他们带下去” 拓跋宇寒声道。 为了节省人手,也可能是出于自信,一人负责押送三四个人。 毕竟这些人能反抗的皆被打成重伤,相互搀扶才能蹒跚走路,剩下的妇孺弱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一行人被押到城墙上,排成一队,面对着对面无尽的黑暗森林。 夏侯青站在他们身后,阴沉着道“呼救吧,如今救你们的人就在对面,告诉他们可要小心一点,刀剑无眼若是落在你们身上可就不好了。” 众人惶恐不安的使劲儿望着远处,希冀真的有人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却没有人先开口呼救。 夏侯青有着沉不住气,给一旁的大魏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退后几步扬起鞭子狠狠的对着几个少年郎君挥动鞭子,骤然的疼痛撕心裂肺,少年郎忍不住痛呼出声。 “啧啧,真是太可怕了,皮肉都翻起来了,这伤恐怕得留疤了,要是打在你们这些娇弱的女眷身上,多可惜啊!” 女眷们闻言浑身哆嗦,忍不住喊了起来:“救命啊!” 很快,对面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了回应,一个,五个,十个…片刻的功夫有无数的光点亮了起来,排成一条长龙对穆陵关形成合围之势。那景象太壮观,城墙上的大魏人有了瞬间的惊慌。 拓跋宇却没有被震住,对手暴露位置,这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立即下令朝光点处放箭,就在他以为此举可以收割不少敌人时,没有注意到有几个黑影迅急而过,从另一边悄悄上了城墙,然后迅速四散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猎物。不过拓跋宇到底是不凡,他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突然眼角余光处隐隐略过一抹黑影,他霍然转头寻找却没了踪迹,犹如幻觉。 不知是预知还是警惕,拓跋宇很信任这种感觉,因为这已经救过他很多次了。他立时高喊警惕,然后飞速朝那边飞奔而去。 但此时已经晚了,那黑夜里的猎人已经猎得了好几个生命,拓跋宇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铁青。他觉得对面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对手,数次让他吃了闷亏。 深吸了口气,拓跋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嘱咐夏侯青坐镇指挥,自己悄悄隐入黑暗,寻找那几个夜间猎人的行踪。 拓跋宇夜间的视力很好,很快就寻到一个动静,飞扑过去与一位黑衣人战在一起。 二人视力势均力敌,一时难解难分! 但此时对面的火光突然飞了起来,朝这边射了过来。 火箭通过人质的呼喊声避过了他们的位置,朝两边射了过去。 虽然没有几个命中敌人,但整个穆陵关城墙都亮了起来。 一时间大魏人都暴露在亮光里,众人有些不适应。 但对方并没有给他们适应的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朝他们射了过来,很快就有人中箭,本来不多的大魏人瞬间更少。 拓跋宇见势不好瞬间收拢了所有人手,藏在人质身,冲着来人喊话:“住手,要不然你们的人立时就没命了!” 说着已经有人把刀横在了郑微他们脖子上。 这招果然令蒙面人投鼠忌器,其中一人长啸一声,立时不再有箭飞过来。 蒙面人一行五人聚在一起,双方一时僵住了,没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最前面的蒙面人“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抬手把面巾扯下露出一张刚毅俊秀的脸庞,虽没有拓跋宇的面容精致,但看起来更加英气勃发。 “拓跋殿下,两军对垒,用妇孺做饵似乎没有君子之风” 此人年纪也不大,约莫不过弱冠,言语之间已经有了隐隐雷霆之力。 拓跋宇讽刺一笑,“我等儿郎非你们大周那些自诩风流君子实则懦弱之辈,大魏勇士只知成则王,败则寇,难道大周朝建康城里没有被你们所掳的我族奴隶?” “狡辩,勇士自然是在战场上分胜负,若今日你们手上沾了这些妇孺孩子的血,你还敢自称勇士?你可考虑过你的姊妹们是否也会有今日?” 此人并未退怯,话语句句诛心。 “好凌厉的口舌,敢问阁下可有名号?” 拓跋宇不予纠缠,但他好奇来人身份。 “韩道远将军麾下先锋军萧禹城” “兰陵萧氏?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替了这些妇孺吧!” 说完,拓跋宇的长刀已经砍了过来。 萧禹城毫不退让与他战在了一起! 一个回合之后二人不分胜负,萧禹城趁机道:“想来按照你们的计划,青州城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为何你们一点消息没收到?” 拓跋宇不语,继续攻了过来。 “可知为何先锋军在你们眼皮底下消失了三日?” “你想不想知道韩大将军此时在哪里?” 每说一句,萧禹城脸上多一分嘲讽的笑意,拓跋宇的脸色便黑一分。 两人不知缠斗多少回合,谁也没拿下谁。 “拓跋宇,魏帝三子,文韬武略,备受魏帝宠爱,想来不会平白扔到这里送死,你们应该有援军才是,援军再不来,你们可都得留在这里了。” 正在这是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拓跋宇回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不少大周军士都登上了穆陵关,与拓跋宇的人战在一起! 往日骁勇善战的大魏勇士,可能是在这小小穆陵关拘了几天,缺粮少药的,竟有些手软脚软战力降了不少。 两个大周军士很快就能杀死他们一个勇士,仅仅是几息便又损失不少人。 此次拓跋宇随行的副将见形势越来越遭,恨恨的看着那些俘虏,高喝一声“住手!” 但杀红了眼的众人并没有理他,他一把抓过来一个俘虏,冲着大周军士喊到“去死吧!” 说完便挥刀朝俘虏砍去。 第二十一章 挟持 夜黑沉沉,遮掩了月色,却遮不住穆陵关上的肃杀悲鸣! 沾着鲜血泛着冷光的刀眼看着就要落下,那浑身颤栗的俘虏突然往左侧一歪,然后身体奇异的转了一圈,绕道了挥刀之人的身侧。 副将一刀砍空有些许诧异,感受到杀气往右闪身。 但还未站稳,胳膊便被人制住,回身一看竟是另一个俘虏钳制住了他。 这二人原本就是穆陵关的守卫,虽然伤重之下实力大损,但二人合力还是勉强能困住副将一瞬。 若平日里,重伤二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困住这位凶猛的杀神,但今日不知为何被制住的瞬间竟提不起力气挣脱。 就是这一瞬间,另有一人冲了过来,手里拎着不知从哪里捡的长刀,刀尖狠狠的对着副将的腹部插了进去,待他还要继续动作,生死之间的副将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脚踹翻了持刀之人,接着把钳制他的二人掀翻,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拔出插在身体里的长刀,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其他俘虏身边。 原来畏畏缩缩站在旁边的俘虏们都跳起来挣脱看守他们的人,然后几人合力对付一个敌人。 这些反抗之人大多都是原先穆陵关上存活下来的军士,他们都受伤严重,但心里憋着的那股火硬撑着复仇! 其他像郑微他们这些妇孺,都惊叫着往一旁躲,慌乱之中险些被砍伤了。 反倒是那几位被关在一起的小郎君,他们竟合力制住了对人,还救了要被砍伤的同伴。 虽然受伤是难免的,但此刻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热血。 何力偷偷吃了廖文南的药已经好了很多,他护着郑微和廖文南躲在一旁。 说来廖文南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一路上同穆大黄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其中就有治风寒的。 多亏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药,真是帮了大忙了。 嘱咐二人藏好了,何力也加入到混战中,他这几日憋得火可是一点也不少。 好在有自己人护在身旁,郑微也不怕他有闪失。 廖文南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摸回来两把刀,一把给郑微,放在身边防身。 不多时,果然有人发现了她们,袭击过来,廖文南咬牙躲闪想引开来人,让郑微逃跑。 奈何郑微没来得及跑又有人举着长刀杀了过来,很快便来到郑微面前。 此时郑微已无路可退,也没有人来得及就她。 她感觉自己离死神很近,这感觉熟悉又陌生,但她并不想死。 她的手摸上那把长刀,手腕转动本能的挽了个刀花,化作剑招行云流水的刺向来人。 那人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娃能耍刀,大意之下被刺中了肩膀,剧痛之下那人连忙往旁边躲。 若不是郑微人小腕力不足,这一刀可能不仅仅是刺伤肩膀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何力已经发现了郑微的状况,甩脱了对手,一刀砍了被郑微刺伤的人,把她护在身后,不敢再离开。 除了被何力砍了的人,没有人知道郑微那一击有多么凌厉,此时躲在何力身后的郑微低头定定的看着手里的刀,眼里一阵迷茫。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越来越多的大周军士攻上了穆陵关,而远处的光点却未见减少,拓跋宇知道自己棋差一着,中了算计,他带来的百十来个人已剩不多,本来计划好的援军也没有影子,这次他是输的彻底! 想明白了,拓跋宇虽然愤懑,头脑还算清明,立即做了决定,对夏侯青喊道:“撤!” 夏侯青也看清了如今的局势,当下能保住拓跋宇的命最是重要,不然他们即便回了大魏也难逃一死。 夏侯青命令所剩不多的人掩护拓跋宇撤退,自己也回道拓跋宇身侧,替他接下了萧禹城的攻势。 但拓跋宇却未立即随众人撤走,反而是扫视四周一眼,眼睛落到躲在某个角落里发呆的郑微身上。 拓跋宇提气,全速朝郑微奔来,长鞭竟绕过何力,卷到了郑微的腰上。 出神的郑微感觉腰上一紧,抬头便见到飞奔来的拓跋宇,眉头微蹙,心下恼怒,还来这招? 身体快过心思,她顺势反向一转身体便绕了出来,往一旁躲去。 何力与另外二人一同阻拦拓跋宇。 不知是因为事败还是身体原因,拓跋宇总觉得力气有些不济,躲过何力刺来的刀,抬脚朝他身侧狠狠踹了一脚,何力身体不由控制的飞了出去。 何力飞出,另有人提刀砍来,这回拓跋宇反而不躲了,一把抓住了郑微,把她禁锢在自己身前,身体一转泄了长刀的杀气,但还是在后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流淌下来。 疼痛反而激发了他的潜力,头脑更加清明,刚刚的力不从心也消散了不少。 拓跋宇硬如铁石的手掌钳在郑微的脖子上,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纤细白嫩的脖子便会...... 何力他们立时便不敢动了,回头看向萧禹城:“萧将军,女郎在他手上。” 萧禹城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投鼠忌器的样子。 拓跋宇邪邪一笑,“小丫头,看来你来头不小,文书的女郎?” 再次被缚的郑微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拓跋宇抓着郑微往关外撤,夏侯青与仅剩的十来人掩护他。 很快他们就撤出了穆陵关,但此时穆陵关附近已经被大周军包围,拓跋宇只能挑眉看向萧禹城。 萧禹城知他何意,更不敢随意动手,怕伤了郑微。 毕竟郑微是浔阳长公主的女儿,皇帝也很疼爱这个外甥女,若是她有个闪失,回京自然是无法交待的。 但若是让拓跋宇掳走了郑微,想要在追回来怕是要费太多心思。 “放了这位女郎,我承诺放你离开。”萧禹城退让一步。 “她如今可是我的保命符,放了她,我立时就得没命!” 拓跋宇却是不肯退。 萧禹城一时有些踟蹰,但是拓跋宇不能等,脸上便露出狠色。 萧禹城还是给他们两匹马,放她们离开。 但是他们一离开包围圈,萧禹城便派人追了上去,把他们不多的人手都留了下来,只剩下拓跋宇和夏侯青带着郑微逃了出去。 他宁愿生生扛下萧禹城的一箭,也不肯放了郑微,他拽着郑微翻身上马,消失在黎明的前的夜色里。 第二十二章 治伤 穆陵关往西北方向横穿过临朐就进入般阳县。 县城东南方有山,曰东山,在县治东十里。一径而入,渐行渐窎,悬崖峭壁,山谷交错,地势虽不高,却也连绵起伏。转折溪迥,时或流为小川,突出小泉。依岬傍岩有小庄,占高居胜有古寺,诚一桃源仙境也。 东山山脚般水河旁有个不大的村落。 郑微此时就在这个村落的农户家里看着昏迷不醒的拓跋宇叹了口气。 那日拓跋宇挟持她中了萧禹城一箭,硬撑着一口气往西逃窜,一路东躲西藏竟暂时躲过了萧禹城的追击。 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在这个叫山桥村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郑微觉得他们显然对这里比较熟悉,径直来到村西的一户农家。 这家老汉姓王,瘦高个,眼窝深陷,面容枯瘦,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农户。 他家除了老汉的老伴儿,还有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儿子,长相普通,同样瘦骨嶙峋的,脸色微黄。 让郑微觉得奇怪的还有王老汉一家对于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太惊讶,对于拓跋宇的身份也没有质疑。 只是默默的把主屋腾给他们,王老汉拿过夏侯青给的银钱便进城了。 郑微隐隐约约听到夏侯青吩咐他进城去找医买药,再买些粮食吃食。 拓跋宇的情况特别不好,大热天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恶化,若不及时处理引起高热,可能神仙难救了。 但此地离般阳县城距离不短,王老汉来回也要一天一夜,拓跋宇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郑微又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拓跋宇为何那么执着的一定要带她走。 如果只他与夏侯青二人想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郑微察觉到夏侯青浑身的戾气,识趣的躲在一旁没有出声。 不多时,王老汉的儿子端了火盆进来,又拿了些干净的粗布。 夏侯青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火盆上烤了起来。 郑微开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见夏侯青把拓跋宇的衣衫褪去,露出伤口,才明白这是要割腐肉。 “哎.....”郑微轻声提醒,“只剔腐肉,没有疮药,还是会恶化的。” 夏侯青只是顿了顿,动作未停。 郑微只好接着道:“我观这里靠山,这个季节山里应该有些药草,要不去找找?” 夏侯青这才停手看她。 自从拓跋宇昏迷之后,夏侯青像变了个人,惜字如金。 猜测着他的意思,郑微试探道:“家里祖父书房里些闲书,其间有《神农本草经》《博物志》,我平日无聊时拿来读过,还记得一些,像羊蹄甲,车前草这些草药都可以去腐止血,而且这些草药并不金贵,常生在在山间溪旁。” 夏侯青闻言脸色稍微缓和,待一沉思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沉声警告:“你不要想着逃跑。” 郑微下意识耸肩,没好气回道:“此时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人生地不熟,一个十来岁的小女郎独自逃跑是找死吗? 反正拓跋宇和夏侯青暂时也没想要她的命。 如此,托王婶照看拓跋宇,夏侯青和郑微随着王长根出门了。 这回他们运气很好,没走多远在般水河旁找到了车前草,王长根带着他们往山里走,找了许久没发现羊蹄甲,郑微略有些失望,没想到意外之下竟找到了白芷。虽然根茎还有些小药效差些,多采一些就是,若是能配上三七就是一副很好的止血生肌方。 他们不敢往东山深处去,在夏侯青催促的眼神下,太阳正南时分三人便赶了回来。 郑微把带回来的药材清理了下,她不懂如何炮制,只能简单的分了两份,一份煮成汤剂,另一份碾碎外敷。 可能萧禹城当时顾及郑微的安全,利箭劲势不猛,万幸没有伤到要害,拔出箭头时也没有出血,这让夏侯青松了口气。 剧痛之下拓跋宇竟然惨叫一声醒了过来,一脚把按住他腿的王长根踹飞了。 喘了几口粗气弄明白状况,他才咬牙道:“接着来!” 郑微默默的递上刚才被拓跋宇吐出来的布巾,拓跋宇眸光微微闪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张嘴咬了布巾,低头趴着不动。 拓跋宇的伤口除了最重的那一箭,再就是抓郑微时硬抗的那一刀。 关公刮骨疗毒之痛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当微红的匕首割在腐肉上时,拓跋宇没忍住闷哼出声,双手痉挛,一通乱抓,抓住了郑微的胳膊,发泄似的用上了所有的气力。 郑微痛哼,觉得这个胳膊怕是要断了。 她怕扰了夏侯青动刀并不敢大喊,用力挣扎,却又脱不得分毫,只能生生忍着,另一只手紧紧掐着手心,恨不得把拓跋宇打晕了。 整整一个时辰,拓跋宇又昏睡过去,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衣襟与被褥全都湿了。 郑微的胳膊也痛的没了知觉。 她指着桌子上的草药,气呼呼的道:“这个抹在伤口” 然后扭头出门去熬汤剂了。 翌日,日落月出时,王老汉回来了。 郑微终于吃了一顿饱饭,早早的歇下补个觉。 拓跋宇醒来,夏侯青浑身的阴霾也散了不少,郑微趁机提了要求。 王家主屋后面有个隔间放了些杂物,收拾了一番勉强能凑合住人。 夏侯青安排王婶与她一同歇在这里。 今年初夏雨水特别多,屋里总有些刺鼻的霉味儿,郑微以为挑剔的自己会难以入眠,来回辗转了两下。 不过她也真的只辗转了两下,就响起了轻缓地呼吸声。 沉沉的睡了一觉,她睁开的时候如水的月光缓缓的倾洒在窗棂前,轻柔舒适。 王婶抑扬顿挫的鼾声不停的盘旋在耳边,直往头里钻。 天还没亮,她已无法再入眠。 主屋与隔间只有一层木板,浅浅低语声在鼾声的间隙中传了进来。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好像是拓跋宇与夏侯青在交谈。 接着夏侯青又问了句什么,回话的是王老汉。 账户人家哪怕放低了声音,嗓门也堪比常人,郑微禀了呼吸,支起耳朵努力分辨。 “回郎君,五日前据说般阳县县令以叛国罪被捕,般阳县由军队暂时接手。奴昨日特意从县衙门前绕了一圈,大门紧闭,守门的都是军士。而且这几日城里查的特别严,有好多军士拿着郎君你们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搜查,说是缉拿大魏细作。奴又去药铺发现药铺查的特别严,怕引起注意,没敢多逗留,只能匆匆买了些粮食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 姊弟 青山连绵草木荒,绿溪蜿蜒流水忙,占高居胜有古寺,寺曰金陵,老僧言距今已三百多年,拾阶而上,沧海桑田似从心中划过。 纵目眺望,晨光洒落,露珠摇曳,寺门斑驳,香客寥寥,倒是清净修养之地。 此时拾阶而上的便是郑微几人了。 山路陡峭难行,拓跋宇重伤未愈,便由王老汉与王长根抬着。 郑微猜测如此着急的上山,可能与昨晚王老汉带回来的消息有关。 郑微想着昨晚王老汉的话,他称对方郎君,显然主子是夏侯青而非拓跋宇。 夏侯家乃前朝皇室,虽叛逃大魏,但大周还有不少前朝遗臣奴仆。 如今看来这般阳县令与王老汉就是其中之二。 那就不难知道拓跋宇他们百十号人如何渗进大周了。般阳县虽不紧邻青州城与穆陵关,但要知道穆陵关何时调走守军还是不难的。 但郑微觉得靠百十来人凭天险守关实在可笑,也不觉得大魏皇帝会如此愚昧自大,想来还有后手但不知为何没有施展出来。 大概援军迟迟未到让拓跋宇心生警惕,当日过城门而不入,另选地方藏身。 但她不太明白拓跋宇为何要躲到山上寺庙里来,如果被发现,岂不是更难逃。 不过片刻,他们一行到了寺庙门前的空地上。 空地中央一鼎人高的方形莲花纹香炉还未点香,只有几个寺僧刚打扫完提着扫箒往外走。 绕过香炉,郑微竟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跪在门前。 有个寺僧走到他们面前,塞了些吃食给他们,然后径直忙活去了。 那大点的小人儿把吃食掰成两份,分了一半给小的。 小的冲他露出个明朗纯净的笑容,接过来抱着小口小口的啃着。 大的把吃食小心的包起来,拢进袖袋,摸了摸那小的的头发,起身去抢寺僧的扫箒。 两人来回争了几下,还是被那大的拿了去,举着比他还要高的扫箒熟练的干了起来。 而其他的寺僧似乎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过多关注。 郑微看的出神,拓跋宇他们已经走出去不少,知客僧正迎着他们进门。 她连忙追上去,随着一起入了寺里。 “三位郎君,客房已收拾妥当了,有需要知会照客一声便可。” 可能夏侯青给的香火钱到位,知客僧很是热情,笑着把他们送进了一个叫山云居的院落。 之所以是三位郎君,是因为她此时着一身粗布襦裤,虽是粗布,却还算干净完整,是王长根小时候唯一一件好衣裳,王婶没舍得剪了添补旧衣,想留着给以后的孙子穿。 即便郑微拿自己那身襦裙换,她都不舍得松手。 “为何没有我的屋子,我歇在哪里?” 郑微见夏侯青和拓跋宇都有各自的房间,唯独没有自己的,跑去质问。 拓跋宇挑了挑眉,打量眼前一身粗衣却依旧秀气漂亮的小郎君,调笑道:“仆从随时侍奉着,哪里要卧房休息。” 说着指了指卧房外隔间的窄榻,“夜间歇在那里,随时候着。” 郑微咬牙,气呼呼的转身出了门。 若是她身上有银钱,才不要受这窝囊气。 在寺里逛了一圈儿,不知不觉又走到寺门前,见到那两个孩子还在跪着。 好奇之下,她跑去问知客僧:“那两个孩子为何一直跪在门前?” 知客僧叹了口气,“芸芸众生里的可怜人儿罢了” 却原来,这是姊弟俩,阿姊小丫,阿弟丰生,他们阿父姓庄,山脚下山桥村人。 去年北方雨水少干旱,般阳县各地收成都少,但朝廷赋税却涨了。家里实在凑不够粮食,正好赶上县里府衙招徭役,庄父就县衙报名,以工抵税 今年春末庄父做完工回来时被流民抢劫打成重伤,回来时已奄奄一息,没撑几天撒手人寰。 家里少了顶梁柱,庄母急痛之下大病一场。 大病未愈,家里无米下锅,只能拖着病体上山挖野菜。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连下了几日雨,山路本就难行,庄母往回走时遇上滑坡,被淹没在山里再也未能出来! 可谓是祸不单行,本就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小家瞬间崩塌,只剩下两个稚孤艰难求生。 询问之下得知阿姊小丫年虚十一,竟与郑微同年。看起来却像个八九岁的稚童。丰生只有五岁,正是干吃饭不做活的年纪,哪怕卖身都没有哪家乡绅富户肯买。 之所以说到卖身,原是前几日有驵侩登门说县里有家富户要添置仆从,过来问小丫愿不愿意。小丫自然是愿意的,但驵侩说不能带着阿弟。 村里如今家家都缺米少粮,也没有哪家愿意家里多一口人吃饭,小丫想了很久才想到山上的金陵寺。 她之前村里的阿婆说寺里的和尚大多都是孤儿,小丫寻思着把阿弟送去寺里,也有个能遮风避雨裹腹之地。 说着这里,知客僧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他们不时会在门口捡到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孩,比这姊弟俩更凄惨的也不少,寺里实在无余力收留啊。” 郑微听着知客僧的话,心里酸楚难耐,远远眺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小的身影,小丫小身子跪的直直的,丰生年纪小,耐不住歪倒在一旁,被阿姊一把拽起来。 她看不到两人脸色的神情,只能猜测丰生扬着小脸在跟阿姊撒娇。 知客僧说完便去忙了,只留下郑微一人在那里愣神。 “可怜他们?” 夏侯青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略带嘲讽道。 郑微并未理会。 “在大魏,俘虏是可通买卖交换的奴隶,你的下场未必会比他们好”夏侯青仿佛未尽兴,接着道,“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郑微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她其实更想朝他翻个白眼,奈何目前形势比人强,扯了扯嘴角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夜里,郑微心里像是揣了个石头,沉闷闷的,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 拓跋宇心里也是千头万绪睡不着,被郑微动静闹得心烦,便变着法的支使她。 郑微看起来兴致不高,但都老老实实的照做了,拓跋宇一脸惊讶。 她低眉顺眼的,拓跋宇反倒是觉得没了意思,拉着郑微问她发生何事。 郑微沉默半晌,才把白日的事情说了。 拓跋宇不明白她为何烦忧,如今世道艰难,生离死别,甚至易子而食都不稀奇,为何单单怜悯这对姊弟。 第二十四章 幸运 灰蒙蒙的初夏清晨,雨淅沥沥,风凉丝丝。金陵寺门前的空地已被沾湿,跪在上面的膝盖透骨冷。 寥寥香火在潮湿黏腻里更显凄凉。 一夜未眠的郑微,从客院走到佛堂,呢喃低吟的早课声仿佛真的能抚平心底的沉郁。 她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 渐渐的郑微感觉很累,好像背负了很多,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种感觉已经不止一次,郑微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上次在农庄里昏迷亦是如此。 其实她身体并无大碍,却总是昏昏沉沉不清醒,好像有无数岁月从心里飞过,却又记不住摸不着。 恍惚之中仿佛过了许久,郑微陡然惊醒,原来有寺僧观她神色仓皇来唤醒了她。 郑微浑身黏腻脖颈凉飕飕才惊觉出了一身汗。 郑微谢过寺僧,出了佛堂,发现惶惶然一生也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雨丝落在脸上,清醒了些打算回去歇息,回头看到几个寺僧正往寺门跑。 她想到昨天的两姊弟,又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也随着往寺门走。 昨晚拓跋宇问她为何对那两姐弟如此挂念,她也说不清。 确实这一路惨绝人寰之事时有发生,若不是随行的几十部曲,这些饱经苦难之人亦不会放过她与祖母。 这些年,她躲在家人身后享受安逸,像被蒙了双眼的假寐之人瞧不见世间的磨难与苦痛,哪怕瞧见了却没有切肤之痛,最多也是替他们叹息一声可怜。 若祖母在,祖母会搂着她可怜这姊弟俩的遭遇。倘若自己求情,祖母亦会慈悲的留下二人,让他们感念她这个高高在上女郎的恩情。于世族之家而言,不过是多了两个仆从,无关痛痒。 如今,孤身受困前途未卜之境的郑微,才感受到无力与苍白。 夏侯青昨日说的都是事实,若自己被缚回大魏,也不过是个生死不由己的奴隶。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她更加的愤怒。为小丫姊弟,为她自己! 此时的寺门前,果然是小丫丰生二人。 小丫同知客僧说了几句,便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把丰生往知客僧那里推了一把,利落的转身离去。 丰生被推得一个趔趄,被知客僧扶着。 也许此刻小小的他才感受到被抛弃的恐惧与不舍,追着小丫的背影,喊着:“阿姊,阿姊.....” 小丫腰背挺直脚步慌乱走在前面,丰生瘦小的身影踉跄的跟着消失在雨雾中。 雨渐渐大了起来,远处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郑微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可以俯视金陵寺脚下的整个如墨画卷。 画卷中后面的小身影走着走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声回荡在整个山间。 他似乎是放弃了,看着阿姊越走越远。 小丫的脚步却慢慢停下了,她回身看着孤零零的小身影,开始往回走,一步两步三步,她开始奔跑,用尽所有力气,把阿弟抱在怀里。 这次换小丫开始哭,郑微觉得这哭声里带着委屈,不甘,彷徨还有一丝愤怒。 被抱在怀里的丰生已经不哭了,踮起小脚替阿姊擦泪,小丫干净的小脸儿上瞬间多了抹黑乎乎的痕迹。 郑微似乎看到了丰生小脸儿上的笑容,纯净美好。 小丫侧头在丰生耳边低语,丰生低头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回是小丫看着丰生慢慢走远。 丰生走回知客僧面前,俯身跪地磕头,然后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会干很多活儿了,每日只吃一碗野菜汤就好。” 知客僧摸了摸他的头,这时空地上响起一声佛号:“阿弥托佛” 一个老和尚不知何时出现,他冲着丰生抬手:“老僧年迈体弱做不了活儿,吃的也不多,咱俩做个伴儿吧!” 丰生看了看和尚,又看了看知客僧。 知客僧连忙朝老和尚施礼,把丰生推到他面前。 丰生没有犹豫,握了上去,这双手粗粝而温暖。 “这小子也算幸运” 耳边突然想起夏侯青惯有的清冷声,本来微松了口气的郑微突然胸中就涌起一股火。 “家破人亡,亲人离散,食不裹腹,寄人篱下......在你眼中算是幸运?” 郑微质问,双手紧握,圆圆的眼睛里有火苗跳动。 “他还活着!” 夏侯青避开他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帝王尚能被缢,皇后皇妃亦可卖笑,亲子都可易食,饿殍满地,流民四起,这个世上活着已是不易,其他都是奢望。” 郑微哑然,如今世道有衣蔽体,有食裹腹已然是强求了吗?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说修养两日便要离开。” 夏侯青见她低落,第一次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想法,转身先行。 郑微闻言暂时忘记刚才的愁绪,惊讶问道:“他伤的那般重,不要命了?!” 回道山云居,郑微劝拓跋宇,“你伤口还未愈合,此时赶路伤口会裂开的。” “难道被那位萧禹城抓住会更好?” 拓跋宇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郑微被他这一眼看的心虚,强自辩解:“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这里,如此折腾你迟早得把命搭上,我可不想给你抵命!” “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我可不想这一身伤白费。” 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抚,拓跋宇说完闭目歇息。 早膳是照客僧送来的汤糊糊,还有三个蒸饼。郑微食了半个,剩下的偷偷放进了袖袋。 她自诩动作隐秘,其实不知二人都看到了。拓跋宇挑了挑眉,夏侯青理也未理。 夏侯青吩咐郑微守着拓跋宇,自己便出门了。 郑微等他走远,弱声与拓跋宇商量:“我出去片刻......” 看拓跋宇蹙眉,赶忙举起白嫩嫩小肉手保证:“只需片刻,我很快就回来。我最是识时务,此时偷跑怕真能成了遍地饿殍里的一个。” “识时务...最好。” 拓跋宇未说完,郑微抬脚就溜了出去。 她抓着寺僧打听了一路,来到靠近寺院后山的一个小院前,小院有些破败,院里有颗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遮掩了门庭。走近了透过缝隙才能发现门匾空空,腐朽的木门虚掩。 郑微拍了拍门,没有回应,便推门进去了。 小院里杂草丛生,偶尔会有零星野花点缀,这荒凉劲儿实在不像住人的。 走近正屋门前,她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望去才见到一个小小的身体窝在那里...割草。 第二十五章 别离 晨雾落东山,香火绕古寺。曲径且通幽,草深遮禅房。 不知何时,天公作美,雨收雾散,晨曦微露,轻轻散散的洒落在满院杂草上,给窝在草丛里的两小只添了几丝暖意。 此时的两小只头碰头的挨在一起嘀嘀咕咕,大点的白皙圆润,小的稚弱单纯,正是郑微与丰生,凑近了才能听到二人在嘀咕什么。 “你还没吃早食吧?”郑微使劲儿仰了仰头才能看清四周没人,小心翼翼的从袖袋里掏出那块小饼递给丰生,“我这儿还有块饼,给你!” 丰生看着饼馋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已经好久没吃过饼了,家里多是野菜粥,阿娘在时还能吃点面糊糊,后来就只有野菜汤了还不是每日都能吃到。 家里接连的变故,让这个稚子在小小的年纪便懂得了克制和隐忍,他虽然眼睛不舍得离开饼,却始终没有伸手,最后还摇了摇头。 郑微却不耐烦似的抓过他的小手,把饼塞给他。 握着丰生手的时候才知道他到底有多瘦弱,小手只剩下皮包骨,却并不坚硬,仿佛用力一握便能生生捏碎,郑微下意识里温柔了几分。 她生怕丰生再还回来,赶忙嫌弃道:“我真是吃不来这个饼,又干又硬太难吃了。我吃了一半就饱了,我寻思着到了下午就更难吃了,还不如给你呢。” 一边说一边很认真的朝丰生点头。 丰生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收下了。他没有立即吃,而是揣进了怀里,喃喃的道:“多谢阿姊。” “哎,我不是女郎,我是个小郎君。”郑微吃了一惊,连忙解释,“我随阿娘生的俊俏...对了,我嘱咐你,这块饼你先别吃,今天没吃的你再吃,若是得了吃的就就明天再吃,吃的时候......” 郑微也知道如今寺院情形不太好,要想活下去就得多点小心思。 丰生认真的点点头。 郑微笑笑,学着小丫的动作摸了摸他有些干枯的头发,悄声道:“明日若还是这难吃的饼,我再给你送来。” 丰生的小脸儿上露出个羞涩的笑容,“阿兄自己吃。” 两个小人瞬间熟悉起来,一边帮丰生拔草一边问:“是老和尚吩咐你拔草的?” 丰生摇头,“师父让我自己玩儿,但我得多干活,不能白吃饭。” 郑微站起身晃了晃有些麻了的脚,看着扒了几下便勒红的小手,讪讪道:“如此也颇有野趣,想来是你师父特意为之,你还是回老师父那儿端水递衣的吧。” 丰生似懂非懂,郑微则想起答应拓跋宇的话,急匆匆的跑了。 接下来两日,拓跋宇不支使她的时候,郑微便跑来找丰生,光明正大的把蒸饼拿给丰生。 听丰生说这两日老师父待丰生不错,每日会分给他一晚汤糊糊,郑微也略微放心些。 夏侯青也一直没回来,郑微想与拓跋宇打听,拓跋宇却未理会,反倒是支使她倒尿盆。 郑微不敢再问,抬脚就跑了。 反倒是夏侯青这日刚入夜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两人避着郑微凑在一起商量许久,告诉她翌日一早动身。 郑微自知反抗不了,踩着夜色跑到小院。好在夜里小院不落锁,她喊了两声丰生就登登的跑了出来。 得知她来到别,丰生难免失落。 也许短短时月,他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没有如同阿姊离去时那般哭的撕心裂肺。 他伸出纤细的小手,慢慢的抱住了郑微。 许久,郑微感觉衣衫微湿才察觉他哭了。 再多的劝慰也是苍白,郑微只能默默的把他瘦小的身子抱在怀里。 可能是这里靠后山比较近,除了夜的寂静,偶尔还能听到野兽的叫声,郑微渐渐生出几丝怕。她强撑着送丰生回了屋里,便忍不住跑了起来。 越跑越觉得身后有什么在跟着,心里也越来越怕,跑的越发卖命。 却不知,身后有个人影正看着肉团子似的她拼命疯跑,眼里闪过丝笑意。 翌日寅时,天色微亮,还在睡梦中的郑微便被夏侯青提溜起来,他们要出发了。 此时,寺僧们都在上早课,寺院里静悄悄的。 夏侯青扶着拓跋宇往后山走去,郑微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 当看到后山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她才知道从金陵寺后山可以绕过穆陵关直达琅琊郡。 只是她还不懂,他们为何不想办法回大魏,反而往大周腹地走。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还不算太遭。 郑微回头望了望已经隐在高林之中的金陵寺叹了口气。 她那点小伎俩果然无用,几日都没有人找到她。 他们在山里走了两日,郑微觉得自己要废了之时,终于来到一条官路上。 夏侯青往南指了指,给二人解释:“沿此路再有一日路程我们便可进琅琊郡了。” “附近可有客舍留宿一夜?” 拓跋宇脸上有了丝笑容,他伤势未愈,这两日眼见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显然是受不住了。 郑微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养尊处优十来年,她哪里遭过这个罪,白嫩嫩的小脚磨出了泡,又磨破了。 她怕被拓跋宇他们扔下一直咬牙撑着。 “去前面镇上看看吧,若无客舍也可借宿。” 夏侯青指了指不远处隐隐在望的小镇。 小镇叫风雷镇,经常有往来商队路过,所以镇上有一家客舍。 最近北边不太平,来往商队少了,客舍很是冷清。 他们三人踏进客舍,店小二便热情的迎上来,“三位吃食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客房,然后送些热乎的吃食。” 夏侯青吩咐后,很大方的付了银钱。 郑微已经不再奢望自己能有一间房,只是很好奇那两日夏侯青去了何处,回来之后出手特别阔绰。 有了热乎的吃食,郑微满足的眯起眼,喝了满满一大碗粥,像只餍足的小兽懒懒的躺在她的窄榻上,手指都懒得弹动。 “你如今哪里还有女郎的样子。” 夏侯青刺她,郑微觉得说话都累,作假寐状。 “如此很好,像我大魏女郎骑马射箭乃是常事,繁文缛节多是累赘。” 拓跋宇倒是很满意郑微的随意。 郑微却早已入眠。 夜里,郑微是被脚疼醒的。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没有清理脚的伤,放松下来才越发觉得疼。 她在挣扎着要不要起来找店小二要些热水,陡然看见对面睡着的拓跋宇突然睁开眼睛...... 第二十六章 独行 夜渐浓,风未起,萧瑟肃杀;凉如水,月如钩,夺人心魄。 整个旅舍里又是那股熟悉的肃杀气息,那双眼睛里射出的杀气竟然生生把郑微的呼声吓了回去。虽然郑微很快反应过来,拓跋宇并不是针对她;但心头的恼怒却未少一丝,难不成真的如那些仆妇所言,未供奉好得罪了哪路小鬼,害得她一路不是被抓,便被是刺杀。 拓跋宇眼睛盯着房门,伸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郑微听话的捂上了嘴,屏住呼吸,静心聆听,外面似乎有脚步声,轻盈且迅速,很快便来到了他们门外。 夜间来客! 只是不知为了她还是拓跋宇他们。 郑微心里有无数念头闪过,还未做出判断,便看到门缝里伸出一根细长的东西,像是之前在庄园里见过的麦秸。 来人似是知道拓跋宇,夏侯青不好对付,竟然提前准备了迷烟。只是这东西多是偷袭有些效用,如今拓跋宇闭气,郑微则掩住口鼻,略带嘲讽的等着来人闯进来! 她不敢轻举妄动,寻思着只要他们进来自己就找地儿藏好,等形势明了再做打算。 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突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心里不由地一跳,抬眼看是拓跋宇不知何时来到她旁边,身手指了指后面的大箱笼,嘴唇翕动。 郑微很快便看懂了他在说‘藏好别出来’,此举真是点到心坎上了。 她连连点头,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走过去,还未站稳便感觉身子一轻,转眼被送进箱笼,然后眼前一黑,箱笼又被盖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接着,郑微便听到了打斗之声,不过几息又没了动静。 郑微心下奇怪又不敢动,感觉等了很久,她悄悄推开一条缝,借着几缕月色扫了屋内一眼。 已经没有人,显然是拓跋宇把人引走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若是祖母与何力他们来寻自己,错过了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偷袭暗算这些不像何力他们行事风格,倒更像是驿馆那群贼人。 这么一想,她反倒是有些担心拓跋宇的伤了,连日奔波伤势肯定又重了,遇上这些贼人也不知有几分胜算。 踌躇片刻,郑微决定等等再说。 郑微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拓跋宇和夏侯青都没有回来。 身无分文的她哪里都不敢去,又等了一天,好在他们二人是在旅舍碰上了贼人,旅舍老板有些心虚,再加上昨夜夏侯青出手阔绰,这老板一时也弄不清他们身份,便好吃好喝的容郑微又留了一夜。 白日里旅舍老板跑去琅琊郡报了官,官府问了郑微几句便走了,毕竟整个旅舍只有拓跋宇他们下落不明,其他人毫发无损,财物也未有损失。 而且昨夜住店时所用名姓是胡诌的,一时不能确认身份,官府就有些不上心。 翌日,昨夜没付房钱的郑微还是被老板委婉的赶了出来。 孤身一人的郑微想起廖文南之前的经历,还是有些怕。 被关在穆陵关仓库那几日,她曾好奇之下打听过廖文南的来历,廖文南便讲了她逃家寻兄这一路的经历。 当时她很佩服廖文南的孤勇,惊讶她的狠劲儿,如今自己独行也不知会遇上什么。 关键她身无分文,只有两块昨日偷偷藏起来的干粮。 她如今似乎养成了藏吃食的习惯。 她身上这套衣衫还是当初与王婶换来的,翻山越岭之后如今更加破败。 估计稍微一收拾,自己便是个妥妥的小乞丐。 郑微小乞丐原就打算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琅琊郡走了。 好在老天打了个盹儿醒来看她着实惨了点,好心在昨天入夜前送来一群人。 听说这群护卫护送一位夫人带着两位女郎投奔在琅琊郡做郡守的郎君,郑微当即便变了计划。 寅时末她便起来收拾自己,虽然还穿着那身破败不堪的衣衫,但把小脸儿洗的干干净净的。 坐在旅舍大堂里等。 被旅舍老板赶出来后她就在旅舍外面等。 卯正,那群人终于护送着一辆马车从旅舍里出来,郑微赶紧跟上,紧紧的缀在后面。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哪家的小奴随家主出行,人小腿短赶路有些费劲。 其实走了半个时辰,便有护卫发现了他,见他人小,腿脚还不便利,实在不像歹人,便未加理会。 郑微深一脚浅一脚的努力赶路,脚疼的厉害,她咬牙挺着,还是越来越慢。 其实,郑微也不知到了琅琊郡该去哪里,但她想着拓跋宇和夏侯青本来就是打算要去琅琊郡的,到了那里兴许能有他们的消息。 想来就有些好笑,一个人质还要巴巴的去寻绑匪,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兴许到了琅琊郡也能打听下祖母他们的消息,这是她如今最记挂的两件事儿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心里有劲儿,脚似乎也没那么痛了,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咬着牙继续追前面的队伍。 正午时分,前面的队伍停下歇息,郑微也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掰了块饼小口小口吃着。 此时她还有些羡慕廖文南,起码那会儿她还有个水囊,能有口水喝。 这饼干咽实在太难吃了! “给” 突然眼前递过来一个水囊,郑微抬头是这家的一个护卫。 “我家女郎吩咐给你的。” 郑微顺着护卫的提示,果然看到两位女郎站在不远处,见她看过来,还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她感激地俯身作揖。 喝了一些水,郑微上前走了几步,把水囊递给护卫,“请兄代我谢过两位女郎。” 有了这番交往,所有人算是默认了郑微随行,甚至还有护卫下意识放慢脚步,稍微等等她。 申时初,他们一行到了琅琊郡城门。 今日城门查的很严,每个可疑之人都会被扣下盘问一番。 也多亏了这家人,郑微算是混在其中进了城。 要不然她还真拿不住那路引或者通关文书。 她如今这番模样,想来说自己的浔阳公主的女儿,也没有人相信。 进了城,郑微便不好在跟着,主动请辞,让护卫再次传达了谢意便离开了。 只是站在这车水马龙的琅琊城里,她一时也不知何处何从。 正在郑微盘算着先去哪里打探消息时,另一厢的深山里,正有一支箭射向浑身血迹的男子...... 第二十七章 被救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杀气四起,险处逢生。 若郑微在此一定会认出这里便是他们走过的金陵寺后山树林。 这里距离他们所在的小镇已经很远了。 半山腰的某处山洞外,一行蒙面黑衣人手执利剑,小心翼翼的靠近洞口。 眼力好的隐约能看到山洞里背靠背坐着两个男子。 他们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伤口深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渗,身上的衣衫已经成了血黑色。 其中更为俊俏的郎君此时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却微弱,似乎随时能睡去不再醒来。 “殿下,活着才能回去问个明白!” 另外的男子喘口粗气沉重的道。 “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被称为殿下的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 若郑微在此,便一定会认出这是她担心了许久的拓跋宇和夏侯青。 早在穆陵关未等来援军,他们便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后来般阳县令被抓,拓跋宇就更确定有人想要他的命了。 般阳县令卢述前朝时受过夏侯青父亲夏侯楚大恩,心里一直记挂着报恩。 年初时,夏侯青带着夏侯楚的一封书信找到卢述,希望他给夏侯青他们提供暂时容身之地。 卢述觉得百十来个气势雄浑的壮汉实在有些不妥,便试探着追问夏侯青这些人的来历。 夏侯青回答是当年夏侯家留了一批东西在大周未能运走,这回夏侯楚让夏侯青把这些东西运走,至于是什么,夏侯青欲言又止只作不好细说的模样。夏侯家当年乃前朝皇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留下不少好东西,而这些东西又不好宣之于口。卢述以为自己心里猜对了,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当时计划的援军也是从这条线进入大周,毕竟卢述已经被拉下水,即便知道真相后悔也晚了。 大不了就是带他一同回大魏就是。 只是没想到援军未至,卢述却先一步被抓了。 夏侯青觉得王老汉家不能久留,便带着拓跋他们去了金陵寺,想万一有不对他们好随时撤走。 果然,夏侯青暗中去联系了几个据点,递了南下琅琊郡的消息,取了银两和伤药。离开不久他便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一翻缠斗与躲藏才甩掉了那些人。 夏侯青把情形禀了拓跋宇,他们分析内部出了奸细,只是不知道这个奸细是在大魏的夏侯家还是跟随他们的军士。 金陵寺后山这条路是夏侯楚的副将告诉夏侯青的,之前他们拿着般阳县的通关文书直接去穆陵关,他们同行的人并不知道。 想来若是夏侯家要治他们于死地,在后山安排了埋伏,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但他们不仅一路安全无虞,还在这里做了些安排。 至于他们带来的百十来人生死不知,也无法分辨忠坚奸。 夏侯青便想了这个引蛇出洞之计,他们故意不进城,留宿小镇,就是要看看会不会有人来送死。 夏侯青担心拓跋宇的伤势,本打算拖一段日子再行此计,但拓跋宇觉得如今对方还未完全掌握他们的行踪,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上。 若不趁机拔了这颗毒瘤,等时日久了,敌暗我明,等待他们的将是无休止的刺杀。 果然,不速之客不肯错过这个杀了他们的机会。 照计划,拓跋宇与夏侯青引着杀手前往金陵寺后山树林,那里为他们准备了大礼。 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凡事总有意外。 拓跋宇他们可能也如郑微那般得罪了小鬼,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就在拓跋宇以为他们解决了所有刺客,后面又来了一拨黑衣人,粗粗算下来也有十几人。 彼时的拓跋宇、夏侯青已经是手段尽出强弩之末,凭着最后的一把石灰,他们暂时躲开了众人,一路逃亡。 但是他们半个时辰便被追上,堵在了这个山洞里。 “幸好他们也怕夜长梦多,花了血本想趁机把我留在大周,不然还白白浪费了咱们的一番安排。” 拓跋宇咬着牙呻吟道。 “为首那人是.....” 夏侯青也看出了端倪,真没想到对方竟然出动了如此强者,这是要永绝后患。 “可是如今,我们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夏侯青叹息。 “夏侯,算是我连累你了!嘶!” 拓跋宇有些愧疚,想回头看看他,但只是这个动作便牵动了身上伤口。 夏侯青苦笑,“与殿下比,我的境遇也未好到哪里,若不是殿下提拔,哪有我的今日。” “若过了这一遭,用你们汉话说,我们便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了!”拓跋宇突然爽朗一笑,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 “今日若有不测,我必死在殿下前面!” 夏侯青感动道。 洞里二人你侬我侬,外面的人可等不及了,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若不出来受死,我等便要火烧了。” 拓跋宇闻言笑笑,“被烧死太丑了,我好歹也算大魏排上号的美郎君,小丫头上次可是看呆了!不行......” 说着就要挣扎的着站起身。 夏侯青也笑笑,“要死便战死,哪里能活活的憋死在这潮湿脏污的洞里,太憋屈!” 说完,他先拄着刀站起来,再架起拓跋宇,两人相互搀扶着往洞外走。 外面的人听到黑漆漆的洞里有了动静便拉满了弓,只等二人一出洞口便立马放箭。 短短的距离,过了一刻钟才隐约有两道身影蹒跚而来,有人沉不住气,箭立时飞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射在那人身上,其他人见有人抢了功劳,连忙跟着放箭。 但箭还未射出,之前飞出的那支箭竟在射中目标之前被击落,而他们身后更有无数剑气袭来。 黑衣人首领率先反应过来,飞身离开原地,躲过了袭击。 很快,两拨人便战在一起。 击落箭矢之人来到拓跋宇他们身前,这才看清竟是当日从他们手里抢走穆陵关的萧禹城。 拓跋青一时心里百转千回,颇为复杂,但他知道自己今日不用死在这里了。 他还有机会回去报仇! 萧禹城见了二人的惨状便知道,他们这回想逃也逃不远,并没有守在这里,而是加入了战团。 黑衣人首领颇为厉害,短短几息之下,已经击伤他们好几人。 一番激战,萧禹城带来的人损失过半,竟还让黑衣人首领带着几人逃走了。 萧禹城黑着脸恨恨的看着瘫坐在地上二人。 第二十八章 寻找 烈日阳光射在萧禹城背上,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满身血迹的拓跋宇、夏侯青二人,他带来的其他人也都一脸不善的围了过来。 因两个大魏人死了这么多兄弟,实在是恨得不行。 萧禹城抬头扫了一眼四周,三面环山,溪水缠绕,枝繁叶茂,语气森森道:“不错的埋骨之地!” 拓跋宇被日光刺得眯了眼,强撑着一口气低声嗤笑,“是不错,可惜萧将军还舍不得我死!” 萧禹城懒得同他磨嘴皮子,直指目标:“你带走的那孩子呢?” “孩子?”拓跋宇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轻声咀嚼这个词,不过,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啊?你带了这么多人大费周章的救下我就是为了那个丫头?” 拓跋宇苍白的脸上艰难的扯了个笑,“那丫头还骗我什么文书家的女郎。” “少废话,你把女郎藏哪儿了?” 萧禹城身边的人等不及,焦急的催促。 此人正是何力,他又把女郎给弄丢了,恨不得先劈了眼前的小子,再砍自己两刀才能发泄心里的闷气。 萧禹城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他寻了拓跋宇他们已经好几日了。 那日被拓跋宇掳了人,他就暗道不好。 那小丫头的身份他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配合何力他们暗探穆陵关。 事情还得从当初他率先锋军往青州城疾行说起,到了琅琊郡时他收到韩大将军急送来的密信,说得到消息般阳县令叛国,窝藏大魏奸细,命他绕路至般阳县拿下县令卢述,以免出更大纰漏。 他这才率军从密林穿插进了般阳县,拿下了卢述,留下部分人手控制住了般阳县,直接从般阳赶到了青州城外。 正好赶上从穆陵关逃回去求救的郑家老夫人。 当时青州情形已很紧张了,大魏大军已经朝边境袭来,大军一触即发,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百姓纷纷从南城门逃亡。 赵溢一面调军镇守北门,一面安抚百姓,已是分身乏术,哪里还能分出军力帮忙救人。 萧禹城率军此时赶到,赵溢喜出望外,虽然几千人不多,起码能多守几日,等待援军。 他们本以为很快就有一场恶战,没想到不过两日城外的魏军刚到城门前还未下战书竟然撤了大半。正当赵溢与萧禹城一头雾水之时,济南郡传来大捷,韩道远大将军与荆州刺史谢晖兵分两路,趁魏军不备,一日之内拿下了虎牢、洛阳及滑台等城,终是夺回来当年被抢走的四城。 本以为危在旦夕的青州城瞬间安全了许多,赵溢腾出手之后才记起郑微被抓之事,穆陵关还在大魏几个毛头小子手里。 郑微身份特殊,不可轻忽,但他身为一城主帅战时不能私自离城,便给萧禹城拨了五百军士,命他赶往穆陵关。 所以那日虽然漫山遍野的火把,其实不过是数百人而已。 若拓跋宇能洞悉这一切,拼死一搏,借穆陵关地势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奈何时机一过,一步错步步错,今日最终沦落至此。 说回当时,萧禹城一时疏忽,竟让拓跋宇把人掳走了。 一气之下就要追过去,但还有后续要处理,青州城的情形他也记挂着,只能按捺下去,把首尾处理好了,派了一部分人回青州城报信,才照着追踪之人送来的信儿追了过去。 但追踪之人在半路把人跟丢了。 他只能多花了几天的功夫才追到般阳县,般阳县里找了两日没找到人,还以为追错了方向呢。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还是何力眼尖,看到一农妇偷偷摸摸在拿着一件粉色缎面襦裙去卖,那襦裙看着甚是眼熟。 何力跑过去把襦裙抓过来细看,竟真是那日郑微的衣衫,焦急之下拉着农妇细问。 那农妇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何力气急之下把刀别在农妇脖子上威胁。 那人到底是普通农妇,惊吓之后便全盘托出了。 萧禹城他们顺着农妇说得找到了金陵寺,但他们又来晚了一步,拓跋宇他们已经离开了。 寺里的寺僧竟没有人发现他们是何时离开,往哪个方向去了。 最后还是萧禹城打听到那两日郑微与丰生经常在一起,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见了丰生。 虽然那晚郑微同丰生说翌日不要送了,但夜里丰生不能入眠,悄悄跑到郑微他们院子附近坐着,一直看着他们走进后山看不到身影才离开。 萧禹城他们又追至后山,还是打斗声吸引了他们。 很快,他们就发现是拓跋宇和夏侯青在被追杀,本想悄悄带走郑微的,但奈何找了许久也没发现郑微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们躲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很快拓跋宇夏侯青山穷水尽,萧禹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们,为的便是想套出郑微的下落。 拓跋宇也不傻,他知道如今要活命只能靠萧禹城。 萧禹城这么容易知道郑微下落便会把他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即便那些人不会再杀回来,凭他们二人如今的情形,夜里的狼也会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萧将军,既然我们同路,不防带我二人一程?” 拓跋宇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是讹上他们了,萧禹城只能答应。 一路抬着拓跋宇夏侯青回到小镇的旅舍时,郑微已经不在了。 逼问之下才知道是被旅舍老板赶出去的,何力气急一脚把旅舍老板踹飞了。 拓跋宇看着旅舍老板也是一脸阴沉,若他还能动,这老板绝对不可能再从地上爬起来。 当时情急,只嘱咐小丫头藏好,忘记给她留些银两。她独自流落在外得多害怕! “去琅琊郡吧,”夏侯青此时插嘴道:“当时我们要往琅琊郡的,小丫头知道,而且此处离琅琊郡最近,她最可能在那里。” 于是,一行人不敢停留继续赶路。 再说郑微到了琅琊郡之后不知道往何处去,又身无分文无处落脚。 在思量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先去官府打听一下,有没有祖母的他们的消息。 她一路打听着到了琅琊郡郡守府门前。 但此时府门前人头攒动,特别热闹,里面还传来一阵哭闹声。 第二十九章 错认 进了六月,天已经热了起来,特别是午时特别灼人。午后闷热散了许多,微微有几丝凉风拂面,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若有闲话可说便自发的聚在一起。 郑微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就想转身离开,但转身一看身后已经挤满了人,只能被迫往前走。 但她个矮,抬头望去四周围满了人,想了想,猫着腰低着头朝前面挤了进去。 不知道钻了多少堵墙,郑微终于钻了出来。 郡守府府门前跪坐位头发花白的老妪,那凄厉的哭声便是来自她。 她身旁有位身穿粗布花衣包着头巾的女子一直在低低的劝慰着。 让郑微奇怪的是,府衙门口如此嘈乱,郡守府里竟没有人出来管,由着老妪哭诉。 郑微看了看四周,好些人都指着老妪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脸色带着可怜同情的神色。 好奇之下,郑微往身旁挪了两步,细细听那人说话。 “这老妪是个痴人,说是孙女前些日子被人抓走了,就跑到府衙门前哭诉,但这老妪哪里分得清哪个府衙管此事,逮着个官府大门就跪着哭诉。好在咱们郡守大人心善,只初时派人与她说了去府衙治所,但过了两日这老妪又是回来哭诉,如此都半个多月了,时日久了,郡守府里的人也懒得管了。” “是啊,郡守夫人也是好脾气,今日带着家里女郎们回府,见了这情形也未让人把她们打了去。只派了婆子好声相劝。但老妪就是不听。” “那她的孙女可找到了?”郑微好奇的插话问道。 那人闻言抬手一直老妪身旁的女子,叹气道:“诺,这女郎就是老妪的孙女,这老妪痴了,认不得人了,还以为自己孙女走失了,谁说也不信......” 郑微复又打量那女子,但自己站在她左侧,并不能看清她的全貌,只能从神情上看出她对老妪的关心不似作假。 如今她自身难保,心里装了事儿,也无心多管别人之事,就像绕过这祖孙俩,往太守府而去。 她未去府衙,而直奔郡守府主要是觉得自己所为之事是私事,而且并不适宜声张,还是私下里能求见郡守的好。 虽然她知道这有些难。 她对府门护卫说明来意求见郡守,但护卫直接拒绝了,今日府里繁忙,而郡守大人尚未回府,若有要事当去府衙治所求报。. 郑微被拒后,一时有些着急。 眼看天黑了,今晚还没有落脚处,寻思着去府衙门看看。 此处府邸大门乃太守私宅,官邸就在私宅前面,不过是为了方便内宅家眷出行在后面另置了大门。 从宅内去府衙不过一时二刻,但从外面去府衙,要从这条大街绕到另一条大街上,徒步要一个时辰,那会儿估计郡守也下衙回府了。 踌躇之际,一只瘦削微凉手抓住了她手臂。 郑微心下微惊,抬头看去竟是刚才跪着哭诉的老妪,下意识往地上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阿婆,何事?” 老妪并不理会郑微的问话,手下越发用力,嘴里念叨着:“囡囡,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阿婆怎么找不着你了?” 说着话,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要去摸郑微的脸颊。 郑微下意识的要躲,陪在阿婆身边的女子连忙抓住老妪的手握在手里,轻声细语的提醒她:“阿婆,这是位小郎君,不是囡囡。” 老妪却回执的抓着郑微,嘴里不停的唤着囡囡。 女子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我家阿婆有些痴,只记得囡囡小时候的模样。” 郑微恍然,也不在用力挣扎。她这边一放松,瞬间便被老妪拽着往前走。 老妪力气实在不小,郑微被拽的趔趔趄趄,突然心下微动,反正今晚无处落脚,不知能不能去老妪家借宿一晚,给人做一回孙女,总比露宿街头的好。 想到此节,她顺着老妪的力道脚下动作快了些,回头对老妪孙女道:“你们住在哪里,我送阿婆回去吧” 孙女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我家在城西的绣云坊,如果方便的话就麻烦郎君了。” 老妪觉得找到了孙女,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边走便扭头看郑微,嘴里念叨着:“囡囡回家.....” 路上,郑微同孙女打探到孙女姓齐,邻里乡亲唤她丽娘,平日里,齐老妪与丽娘相依为命。 前些时日,丽娘本有事离家一日,但回去晚了,齐妪以为她又走丢了,情急之下犯了痴病。 丽娘虽然说的简单,有些地方避重就轻,郑微还是听出了不对劲,但能感觉到丽娘对齐妪的关心是真的。 谁都有不能为人知的私密事儿,郑微并不想追根究底。 绣云坊在城西,郡守府在城东,这一东一西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绣云坊时天已经擦黑了。 一天没得休息的郑微感觉脚要废了,有些后悔耍这个小心思。 但此时后悔似乎也晚了。 里正也知道齐妪的病情,没说什么,只是看到郑微时盘问了几句。 丽娘连忙解释:“阿婆把小郎君认成孙女了,非要拉着小郎君不放……廖小郎君心善送阿婆回来,只是如今永兴坊也宵禁了,只能在这里留宿一晚” 永兴坊在城东,那里住的多是富户,里正并不熟悉,看郑微的打扮可能是哪家的仆从。 郑微不过半大的娃娃,模样乖顺干净,也不像那作奸犯科的人。里正着急回家也没多加盘问就放了他们进去。 丽娘与齐妪住在一个只有两间屋的小院里,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院中间撑了架子晾着一些净面丝绸,看来祖孙俩靠刺绣为生。 丽娘忙着把布匹收进来,齐妪拉着郑微进了屋里,把她按在炕上坐下,自己又匆匆跑出去了。 郑微坐下就感觉自己站不起来了,强自持着矜持没躺下,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四周。 屋内陈设很简单,墙边有个柜子放了些两三只瓷碗和一小袋粮食。 炕中间的矮桌上有两个圆绷子,上面好像绣了一点花纹。郑微拿起来迎着月光打量,上面只绣了一只莲花纹,莲花泛着丝线莹莹的光泽,看上去栩栩如生,细细看去针脚细密匀称,很见功力! 大约过了两刻钟,阿婆竟端着碗热腾腾疙瘩汤进来,放在她面前。 郑微肚子很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 她没控制住下意识的往碗里一看,眼睛不禁湿润了…… 第三十章 温情 夜深露重,丽娘进来点了油灯,灯火跳动下,稠乎乎的疙瘩汤上卧着两个荷包蛋,撒着点点嫩绿的菜叶,看起来诱人极了。 可能是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食,郑微鼻尖微酸,眼里晕染了雾气。 感受着齐妪真心的疼爱,她想祖母了。 这几日夜深人静时也担心祖母挂念她病倒了,但此刻她想的是趴在祖母怀里好好的哭一场,睡个安稳觉! 齐妪站在一旁,笑呵呵的催促她:“囡囡快吃,囡囡快吃!” 郑微忙拉着齐妪坐下,把碗往前推推,带了鼻音道:“阿婆也吃!” “还有!还有!”齐妪笑着说了声,又转头出去了。 很快又端了两碗进来,笑着把一碗放在丽娘面前,“丽娘也吃!” 丽娘见自己碗里也卧着个荷包蛋,唯独阿婆自己没有。她眼里多了些水润,笑着舀了蛋要往阿婆碗里放,却被郑微抢了先。 郑微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一人一个正好!” 齐妪和丽娘都笑了,丽娘看着郑微那可人儿模样,眼睛微闪,这分明是个女郎,还是家里娇养长大的女郎。 阿婆婆虽然人痴了,心里却明了。 看着阿婆开心的模样,丽娘也没打算拆穿她,只要这丫头没恶意,她也无所谓。 一家人饱饱的吃了饭,齐妪也没闲下来,她按着郑微不让她动,自己跑去烧了一大锅水,丽娘帮着端了进来。 齐妪笑着去脱郑微的鞋履,她才明白这是要给自己泡脚。 郑微连忙缩了缩脚,讪讪笑道:“阿婆,我自己来。” 她此时的脚确实已经惨不忍睹,泡磨破了,粘在足衣,扯一下都疼的厉害。 实在费力,郑微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手下一用力撕下块皮来,血水很快浸湿了足衣,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齐妪一把攥住她的手,连着足衣一起慢慢放进温热的水里。 丽娘也看出了不对劲,赶来帮忙,好容易把足衣脱下来,露出那双红肿生疮的小脚。 丽娘微蹙黛眉,齐妪更是心疼的眼含泪花,嘴里念着:“我囡囡受苦了…” 好容易收拾妥当,三人躺在炕上,丽娘悄声问郑微,“阿妹家住哪里,怎生伤的如此?” 郑微听的丽娘此问倒也没有意外,她并未如廖文南一样刻意装扮,不过是仗着年纪小,身量未长开,穿了件长衫束发,乍一看是个小郎君,亲近之人仔细端详便能发现端倪。 她怕吓着齐妪祖孙,没敢说是被大魏人抓了,只说是与祖母探亲返家被流民抢劫冲散了,她在贵人的帮助下才一路走到琅琊郡想打听下祖母的下落。 丽娘听了似乎很有感触,叹了口气,警惕心略微松了松。 夜里齐妪紧贴着郑微,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郑微闻着齐妪身上清爽的皂角味,就像是躺在祖母身边,很快就入睡了。 翌日醒来,她瞅着自己被裹成粽子似的双脚无奈一笑。 这一日,齐妪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她笑,时不时往她身上比划,要么就围着她忙东忙西。 郑微实在无法安然享受这些,有些如坐针毡。 丽娘看出来她的窘迫,主动跟她聊起来:“阿婆刺绣很厉害的,是当地有名的刺绣师傅,如今她眼睛不好了,我也学到了阿婆几成功力,琅琊郡如今也算安稳,家里吃穿不愁的,阿妹不必害怕吃穷了我。最重要的是阿婆今日特别高兴,是我当谢阿妹才是。” 郑微突然变得有些不善言辞,只是感激的冲丽娘道谢。 如此安稳的过了两日,郑微一瞬间有些恍惚,似还依偎在祖母身边那般岁月静好。 越是如此,她心底越有些焦急,恨不得能立时回到祖母身边。 觑到机会,郑微同丽娘说了离去的意思。 丽娘也知道无法一直强留她,又担心她的脚还未痊愈,奔波下来只怕要伤上加伤。 郑微也知道自己的脚是个麻烦事儿,但她实在等不及,笑着反安慰丽娘,“阿婆做的丝绸足衣柔软的很,纳的鞋底也是厚厚的软软的,小心些走不碍事的。况且我只是去郡守府那里碰碰运气,无论有没有收获我都会回来与阿婆告别的,说不定还得继续赖着阿婆与阿姐。” 丽娘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点了点她圆润的鼻尖,嗔道:“我与阿婆巴不得呢。” 与郑微相处越久,便越明白她出身不凡。年纪虽小,懂得却很多,这两日常常凑在阿婆跟前与她讲一些趣事儿,逗得阿婆一天都笑眯眯的。 虽然担忧阿婆受不住,却也知道更留不住她,只能点头同意了。 两人商议着,明日她找由头带阿婆出门,郑微悄悄走,只盼着阿婆这痴病不记得人,免得再被伤一回。 只是翌日丽娘还没来得及出门,家里竟来了访客。 丽娘忙引着来人进了屋内,有些拘谨的施礼,“夫人、女郎真是心善,竟能记得阿婆,阿婆与丽娘真是受宠若惊” 郑微闻声抬头一看,竟是那日庇佑她进琅琊郡,还心善的给她送水的女郎。 大惊之下,郑微也连忙下了炕认认真真的福身施礼。 女郎仔细一打量也认出了郑微,大吃一惊,“你是当日的小郎君?” 郑微福礼应是,只好又解释了一遍,还与丽娘说这就是一路庇佑她的贵人。 丽娘闻言又施了谢礼,对眼前的世家女郎好感更胜。 郑微这也才知道当日入琅琊郡的女眷竟是郡守大人的夫人与女郎。 当日齐妪冲撞了她们的车架,郡守夫人竟未动怒,反而派了婆子好生相劝。 今日女郎更是亲自登门探望,这怎能不让她们无措。 哪家的世族女郎会记挂着一个普通老妪的安危。 女郎看丽娘她们实在窘迫,笑着解释,“我从家父那里得知了齐妪与丽娘的故事,深受感动,这几日齐妪未再去郡守府,我便自己跑来了,看着你们无碍就放心了。” 郑微心下奇怪,转头看丽娘神色有些不对,便知道其中有些难言之隐被这郡守家的女郎知道了。 这些日子郑微一直没有触碰过祖孙俩的秘密,今日也装着没听懂,笑着夸女郎心善。 “你们也别女郎女郎的,家中姊妹喊我绮娘,你们也可以这般叫我。”绮娘见她说了,丽娘仍是拘谨的厉害,反倒是郑微一脸淡然,心下好奇之余,也知道自己唐突了,略略坐了坐,起身告辞,“今日是我唐突了,日后你们祖孙有需要的可去郡守府寻我,能帮的尽量帮。” 这绮娘来的突然,走得也快,但阿婆却不愿出门了,就要守在郑微身边。 郑微也就走不成了。 第三十一章 绮娘 又过了一日,按照两人商量好的,郑微拖着两只脚慢慢出了绣云坊,凭着记忆往城东走。 说起来,自从遇到齐妪和丽娘祖孙俩,郑微好像开始转运了。 她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刚出城西竟遇到了萧禹城和何力带人往这边赶,擦着她的身子从她面前跑过。 “何叔!” 郑微愣了一下赶忙回身喊他,见那群人没有停下的意思,用尽全力又喊了一声,“何叔!” 往前狂奔的人骤然停下,不可置信的转身看过来,然后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大哭起来。 萧禹城见到安然无恙的郑微也是松了口气,脸色露出笑容。 他们这边相认了,后面的马车才匆匆赶来过来,车上的竟是昨日刚刚见过的绮娘。 今日绮娘穿了一袭淡紫色罗裙,衬得她肤白如玉,眉黛青颦,俏生生的站在马车前微微一笑:“萧将军他们真是急性子,若不是前面绣云坊里行人过多,不能骑马,他们怕是恨不得依旧飞马狂奔。” 说着忙使人扶了郑微上马车,然后自己跟在后面上车。 绮娘见郑微眨着眼睛,面露好奇之意便笑着与她解释:“前日,萧将军带人寻到家父,请家父帮忙寻找一位作小郎君打扮的女郎。我听他们说的年纪模样都与你相仿,就急着派人去寻你,但琅琊城说小不小,竟一时也寻你不到。后来还是听门卫说那日你来过,后来随着齐妪走了。只是已过了两日也不知你还在不在,也不确认你就是萧将军所寻之人,怕到时候害萧将军空欢喜一场,正好我也记挂着齐妪祖孙俩,昨日便唐突登门了。” 郑微恍然,连忙欠身谢过。 绮娘扶住她笑着说:“微妹妹不怪我就好,昨日本想一起带你回去的,见齐妪不离你左右,你待齐妪也真心,故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郑微闻言也叹气,“阿婆带我如亲人,若不是实在担心祖母,真想多陪她几日!” “聚散终有时,有丽娘照顾齐妪想来不会有事儿。” 绮娘顺着话安慰她。 客套话说完,车内一时寂静无声,郑微心里杂乱不想说话,绮娘明显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人倒也没觉得尴尬。 快到了郡守府时,绮娘突然问道:“微妹妹可是京都人?” 郑微心下奇怪,面上还是笑着应是,“家父祖籍高平,我却是生在京都,长在建康的。” 绮娘双手绞着帕子,有些不自在的问:“不知你可熟悉萧将军?” “萧将军?”郑微更加诧异,一时没明白绮娘的意思,“阿绮姐姐是指什么?萧将军很早便进了军营,平日很少便京都走动,我不是很熟悉。” “就是他...他是否婚配了?” 绮娘问出这话时粉颊微红,水波荡漾,双目含情,郑微一时忍俊不禁。 绮娘见状羞恼的轻轻锤了她一下,“微妹妹,人家拿你当亲妹子才与你说的,而且实在也无处打听。” 郑微倒也没有笑她之意,只是觉得见了不过几面,亲妹子这话有些过了,不过这后一句想来却是真的。 她也看懂了绮娘这是对萧禹城一见倾心了,小女儿的心思一时又不知与谁说,反倒是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说起来才放松了很多。 恰巧她又知道自己是京都之人,盼着能打听到些关于萧禹城的事情。 郑微虽然有些诧异,倒也愿意帮她,毕竟如今看来绮娘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心地还是纯善的。 而且自己受过她的恩,自当尽些心力,所以,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萧家的情况。 “听阿兄说过,萧家三子,除了老三年纪尚小,老大和老二都从军,萧老大好像是前年娶了琅琊王氏之女,萧老二应该还没有婚配。” 郑微见她听得认真,便接着说了些萧禹城的趣事,“你别看他长大老成,其实他十三岁便随父从军了,如今也不过是十六七岁而已。我还听阿兄说他天生异象,身上布满麟纹。” 绮娘听得大惊,瞪着丹凤眼,追问:“真的?” “不作真,都是他们瞎传的。” 郑微见她问的认真,连忙摆手,绮娘闻言才松了口气。 闲话了这么久,马车竟直接从侧门进了郡守府,显然是郡守大人特意通融。 下了马车后,自有婆子扶了郑微去歇息。 可能是闺阁之间分享了小秘密,绮娘与郑微之间明显熟稔了很多,绮娘亲自送了她去了客房,吩咐了人去请了家里医婆来给郑微看脚,又安排厨房备了午食,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了午休时分。 等郑微收拾妥当了,细细叮嘱先休息,有需要支使仆妇告诉她,等晚些时候郡守夫人再来看她。 郑微忙说不敢,“微是晚辈,应当是微给郡守大人和夫人见礼才是。” 绮娘笑着说不妨事,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郑微心下惦记着祖母和齐妪一时也睡不着,就靠在床上,等萧禹城他们。 没休息多久,萧禹城便带着何力来了。 一路上被绮娘拉着说话,郑微也没顾上问祖母的状况,听到他们来忙不迭的拉着何力问:“祖母怎么样,还好吗,她如今在哪里?” 何力笑着一点点的回答:“郑老夫人身体尚好,只是女郎刚被抓走那几日忧思过度病了一场,精神有些不济,如今她在临朐县修养,阿木首领回来了,女郎您放心!” 郑微一时又惊又喜,听说祖母无大碍略略放了心,又忙问,“阿木叔病的那么重,如今大好了?” “除了烧伤还未好,其他已无大碍,剩下的不过是慢慢将养,青州城太守又拨了几人给我们,大魏一时也不敢动作,安全应是无虞。” 若不是有些失礼,郑微真想今日就直接往临朐去见祖母。 还是萧禹城笑着安慰她:“我已经使人给郑老夫人去信说已经找到你了,想来过不了两日,郑老夫人就到琅琊了。” “怎能让劳动祖母......”郑微有些不高兴,不过转瞬也就明白了,他们回京都本来就要经过琅琊郡,她跑去临朐再回来不过是白费了功夫。 想明白了,她也就忍着脾气不再说什么。 说完正事,郑微就有心思想东想西了,问萧禹城:“你们如何知道我在琅琊郡的?” 萧禹城闻言,脸黑了几分,“我们救了拓跋宇,确切的说他与夏侯青如今在我们手里。” 第三十二章 遗忘 拓跋宇要被押解回建康。 一来大魏皇子攥在手里,此次北伐的胜算会大出很多。 二来萧禹城觉得自己搭了那么多兄弟救他,不从他身上榨点什么,实难泄他心头之恨。 郑微也知道这事儿已经超出她能管的范围了,还是关切了一句:“他们可还好,当初是拓跋宇把我藏起来,自己引开那些人的......” 而且这一路拓跋宇虽然有时会刺她几句,夏侯青说话阴阳怪气的,但也没真的苛待她,反而多有照顾。 这话郑微就没敢说出来了。 何力以为她内疚,便宽慰道:“那些人本就是冲着这大魏三皇子来的,是女郎受了牵累,不必记挂在心上。” 拓跋宇身份敏感,几人略说了几句,郑微转了话题,向萧禹城打听琅琊郡太守来。 总不能马上要见郡守夫人了,却不知主家姓甚名谁! 萧禹城常年待在军营,对这些事儿也是知之甚少,只捡了自己知道的说。 琅琊郡守出自陈郡谢氏,应是谢氏旁支,单名绰,据说自身很有才干,在琅琊城也颇有威望。 至于谢绰夫人出自哪家,萧禹城就不知道了。 晚些时候,郡守谢夫人果然来了,绮娘也随在一旁,进来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 谢夫人一看就是个温柔的人,脸颊微圆,笑起来眼波流转让人如沐春风。 见了谢夫人便知道绮娘那温温柔柔的性子是随了谁。 此时谢夫人热情的执了郑微的手握住,疼惜道:“可怜的孩子受苦了。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要是缺了什么,或是使唤人不妥贴,只管告诉我。若是无聊就寻了绮娘来陪你说话......” 一样的周到妥帖,不愧是母女。郑微心下赞叹,面上不露欠身道谢。 翌日,郑微突然闲了下来,就有些挂念齐妪。 她有心想再去探望,又想到如今寄居之身,不好给人添麻烦。又怕齐妪已经忘却前事,贸然前往再徒惹她伤心一回,一时有些游移不定。 绮娘来陪她说话,见她心神不宁,询问之下得知缘由笑着说:“这好办,我使了婆子去探望齐妪,回来与阿妹细说。” 说完便遣了婆子快去快回。 没想到婆子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竟匆匆回来了。 绮娘娘与郑微诧异,忙问怎么了。 “阿妹,求你快去看看阿婆吧!” 那婆子还未说话,她身后竟有人哭诉着上前。 细看来人竟是丽娘,郑微大惊:“阿婆怎么了,出何事了?” “昨日阿婆回来后不见你就急了,非要出门去寻你,我劝不住,只能陪着她,想着寻不到阿婆就放弃了。”丽娘缓了口气,哽咽道:“可是寻了许久阿婆都没放弃,昨日日头太盛,阿婆水米未尽,急火之下晕了过去,到今日仍未醒来。” 说到最后丽娘难掩担忧,“我没了办法,只得托前屋的张婶子照看着阿婆,想求了女郎去看看阿婆,同她说说话,也许她就能醒来了!” 郑微听来又心疼又内疚,忙问绮娘道:“绮姊姊,可否借府上马车一用?” 绮娘连道:“这有何不可?你且稍等片刻。” 然后她扭头吩咐屋里婆子:“你快些去前院,让马伯备了马车候着。” 婆子应声疾步而去,郑微福身道谢“给府上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别客套了,”绮娘摆手催促:“你快些更衣去吧” 郑微心里着急,换了阿婆缝的那件粉紫罗裙,与丽娘匆匆直奔绣云坊。 走到正门时,还拜托闻讯赶来的萧禹城:“麻烦萧兄帮忙请个大夫到绣云坊。” 萧禹城知支不详,但看她小脸肃穆,眉眼间很是焦急,连忙答应下来。 郑微赶到绣云坊丽娘家时,齐妪依旧未醒来。 她趴在齐妪身边,轻轻的唤了声:“阿婆?囡囡回来了!” 睡梦中的齐妪似乎听到她的呼唤,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似乎想醒来又被什么困住,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随后赶来的大夫给齐妪摸了脉,也说齐妪是急火攻心之下晕过去,想来不久就会醒来。 最严重的反而是齐妪早年间吃了不少苦,有许多旧疾,而且长久以来郁结于心,身子骨差得很,已经影响了寿命,若是日后好好调理还能多撑几年...... 最后大夫安慰道:“老人家多睡会儿不是坏事儿,她许是许久未好好歇息了,身子虚的很,如今能好好睡一觉与她大有裨益。” 郑微谢过了大夫,同萧禹城说:“祖母来之前,我想在此陪着齐妪,麻烦萧兄帮我同谢夫人道个歉。” 萧禹城见她如此郑重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又怕她出差错,心里想着安排人多照看着这边。 郑微与丽娘都守在齐妪身边,等着她醒来。 到了晚间,齐妪才幽幽转醒,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郑微和丽娘精神一震忙轻声喊:“阿婆” 齐妪看向二人,却从郑微面前扫过,看到丽娘时才露了笑嘶哑着嗓子道:“渴了” 丽娘忙去端了水来,齐妪缓缓喝了两口才问她:“这女郎是哪家的?好生俊俏!” 郑微刚才便感觉到异样,此时确认齐妪不记得她了! 或者说齐妪从来没认识过她,之前以为她是囡囡,如今她只是个陌生的俊俏女郎! 这几日的温柔慈爱恍然似一场梦! 丽娘一时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是郑微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阿婆,你忘记了,我是您捡回来的,前几日我与祖母走散,还伤了脚,是您好心留下我,还给我做了这身衣衫。” 说着还把自己身上的衣衫给齐妪看,齐妪恍恍惚惚的看向丽娘,丽娘点头,她才信了这话,但明显是没记起来。 夜间三人还是睡在同一张炕上,郑微与齐妪之间却有一人之隔。 她知道以后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翌日,郑微也没有离去,虽然齐妪不记得她了,但她受过的恩却是真实的,她想等齐妪稳妥一些再走。 这日午食,齐妪兴致很好,边吃边看着丽娘问:“你是谁啊?” 丽娘笑着答:“我是丽娘。” 齐妪吃了一口饭食,又问,“我是你阿娘吗?” 丽娘给她擦了擦嘴角,宠溺的笑笑,“您是我阿婆。” “哦。”齐妪点点头,歪头打量丽娘,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俏皮一笑“哎呀!” 丽娘哄着她也作惊讶状“哎呀”一声,眨眨眼睛看着她。 “囡囡长得真俊,跟我有点像!” 齐妪自卖自夸。 郑微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 第三十三章 往事 盛夏的午后越发炙热,守在外面的何力等人都躲进树荫底下与郑微一起看祖孙俩逗趣儿。 丽娘打了盆冷水给齐妪洗脸,齐妪忙里偷闲的抬起头来问:“丽娘,你会伺候我吗?” 丽娘把汗巾拧干,柔声回道:“会。” “囡囡,我们回老家看看吧,我想你阿父了!” 齐妪又接着道。 丽娘给她把脸拭干了,回了声“好”,然后盆里的水端到门口倒了。 收拾清爽了,丽娘哄着齐妪睡了,自己坐到郑微身边。 两人静默片刻,还是丽娘先开口:“你早就感觉到了吧,我不是囡囡” 郑微不知如何回答,只侧脸看她,静静等待。 此刻丽娘愿意诉说自己与齐妪的故事,而自己恰好是那个合适的人。 故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还是前朝,当时的皇帝昏聩势弱,各地举义起事频仍,战乱不断。每年有无数的军士死那不知何时便突发的战争里,留下老母妻儿苦苦等候。 齐妪一家便是如此。齐妪老家在晋陵郡京口,当时的先帝还只是崛起不久的新将,凭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闯初了一片势力。 齐妪的儿子追随先帝从军,不过只是先帝麾下的一名普通军士,与无数袍泽的命运相同,他在一次与敌军的遭遇战时牺牲了。 当时形势不好,先帝带着军队转移的匆忙,牺牲的兄弟都留在了那里。 他们的老母妻儿最后等到的只有一个噩耗和一点可怜的抚恤银两。 老话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收到消息的那几日,齐妪和儿媳恍恍惚惚也顾不上年仅四岁的孙女囡囡。 据齐妪曾经的哭诉,那日孙女自己在门前玩耍,儿媳给病倒的齐妪喂了药,自己哭着做了些饭食去喊囡囡回家吃饭。 喊了许久不见囡囡回来,挨家挨户问了都说没看见,有人说好像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出了坊。 街坊四邻都出来一起找,直到宵禁也没有找到囡囡的影子。 众人都说孩子可能找不到了。 齐妪儿媳在齐妪炕前坐了一夜,两人默默流泪,却说不出任何话安慰彼此。 翌日一早,齐妪儿媳给齐妪磕了头,说了句:“阿家,我要去寻囡囡回来!” 齐妪看着儿媳憔悴的模样,只能无力的点了点头。 至此,齐家就剩下齐妪一人等着儿媳与孙女回来。 这一等便是一年。一年后有人跑来告诉齐妪,她儿媳被人扔到乱葬岗了。 齐妪求了同族的叔伯一起赶到乱葬岗。 世道越乱,乱葬岗里越拥挤! 齐妪来来回回找了两遍才在一颗老槐树下找到奄奄一息的儿媳。 她身上的粗布衫被染成血色,脸色比头顶的月色更加惨白,衬着嘴角的那抹鲜红无比刺目! 她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到齐妪,求她带囡囡回来。 后来齐妪才知道儿媳齐氏在城里找了几个月,终于在某天看到一个妇人抱了孩子匆匆上了一辆马车出了城。 但她很快就失去了那辆马车的踪迹,但她没有放弃,连续追了一个月,终于追到了城外的一个庄子。 庄子守卫森严,她一时无法靠近,又守了十来日,那辆马车在夜幕里拉着几个孩子进了城。 后来齐氏想尽办法接近车夫,又在车夫的帮助下混进了主家。 她本来想让车夫把他弄进庄子里,但那个庄子里的人都是主家亲自选的,非心腹不得进。 她在那主家里做了几个月的工,也偷偷去见过被锁在前院暗房里的那些孩子。 但一直没找到她的囡囡。 她心里着急,拖了些许久,很可能孩子已经被送到不知何地了,她不想再这里耗下去,想着找机会离开。 一日她被临时抓来帮忙往内院送菜,说是主家在招待贵客。 临走前她多了个心,想去主家房里找找看能不能有发现。 说来也奇怪,往日看守很严的内院书房,今日竟无人看守。 她趁机溜进了书房。 在主家书房里一个很隐秘的暗格里找到一封书信,她认不得里面的内容,总觉得这是很要紧的东西,便偷偷藏在了亵衣里。 拿了东西匆匆往到外面,竟撞到有人往这边来,她想躲起来却发现书房前面是一片空地,根本无处躲藏。 她只能又躲回书房,那二人说的很认真,也未仔细打量书房,只在案桌两旁相对而作,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好货送往健康,次货送往北边,去年那些小彘都坏掉了,今年再送几个去北边! 二人细细谈了半个时辰,期间并无仆从进来送茶水,二人说的有着口干舌燥便结束了交谈,一起离开了书房。 过了片刻齐氏才匆匆书房离开,她一心琢磨着二人的话,未曾察觉她离开书房不久便被人盯上了。 她夜里琢磨许久,突然记起曾经自己问车夫运送是是何物,那车夫神秘兮兮的哑着胖子说里面是好货! 齐氏陡然惊醒,豆大的汗珠从她脸颊上滑下。 货便是那些孩子,那小彘便是囡囡那般大的…… 她的囡囡可能还没送走,但很快就要被送入魔窟…… 她等不及要去救她的孩子,当晚就想偷偷离开。 但她一出屋门便看到屋外立着几个面色阴沉可怖的男人,那眼神如同等待噬人的毒蛇,等着她自投罗网。 那些人并未真正发现齐氏进了书房,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但她在书房附近出现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要被审查,一番鞭打之下齐氏咬定未进过书房,只是没进过内院一时走错了路。 但是她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若无人医治必死无疑。 不知是好运还是如何,她堂而皇之的被抬出那家时正是青天白日,周边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个男子便是齐妪的邻居。 齐氏用尽力气睁大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 那男子显然也是认出了她,倏地睁大了眼睛。 主家的仆从喊着:“散了散了,这婆子偷了夫人的金器,人赃并获还不知悔改,被主家惩戒了一番,如今主家仁慈留了她一命,送往乱葬岗,能不能活下来端看她的造化……” 第三十四章 离世 烈日炎炎,大地像蒸笼一样,热的人喘不过气来。丽娘幽幽诉说着的悲凄让人心里丝丝生寒。 郑微轻轻挪了挪屁股,尽量不打扰丽娘的讲述。 那时家里真的只剩下齐妪一人,如同齐氏守了她一夜,头七那夜齐妪坐在灵柩旁也守了一夜。 翌日一早齐妪把家里的房子托大伯家照看,自己接替齐氏踏上了北寻的路。 齐妪言如今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找到囡囡,儿子儿媳地下可以瞑目。 齐妪照着儿媳的留下的话一路向北,一走就是十年。 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住上一个月,靠着一手了得的刺绣手艺穿梭在各家女眷中,即为了赚养活自己的盘缠,也是为了打听囡囡的下落。 十年过去了,从晋陵郡的京口到晋阳,从吴侬软语到罕言寡语,她不记得跑了多少地方。 从步伐矫健到步履蹒跚,她觉得自己可能寻不到囡囡了。 那时晋阳沦为大魏与大燕争相追逐的战场,无数流民为了躲避战乱往南边跑,齐妪也随在流民里逃亡。 丽娘嘴角含笑:“当时我也在那群流民里,饿了许久昏了过去。也许是老天睁了睁眼,终于赐下垂怜,齐妪救了我,把她不多的吃食分了我。” “她同我打听囡囡,起初我没记起来,”丽娘嘴角的笑容变得苦涩,“后来齐妪发现了我腰间的锦囊,她特别激动,紧紧的抓着我问锦囊哪里来的。” 丽娘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她记不清了,从记事起一直戴在身上。” 丽娘不知道齐妪是否信了自己的话,只记得齐妪抱着她狠狠地哭了一场。 后来齐妪带着她一路辗转到了琅琊郡。 齐妪觉得自己走不动了,靠着给郡守府主簿的娘亲绣了一幅观音像拿到了户籍,带着丽娘在绣云坊定居下来。 “这五年来,阿婆从未问过我当年经历的事情,起初我以为她怕触及我的伤疤,不想让我难过!后来我发现也许不是……” 丽娘柔和的看了眼睡下的齐妪,见她头上生了密密的汗珠,缓缓的打起蒲扇。 “你知道了,我不是囡囡。”丽娘回头看了眼郑微,接着道:“是不是好奇,我如何会有她的锦囊?” 丽娘道她确实见过那个可怜的女娃。 十五年前,她同囡囡一起在被送往晋阳的马车里。 那年夏天特别热,同车的有孩子都得了重疾,不停的打摆子还上吐下泻,后来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孩子发病,管事们怀疑这病传染,就把那几个孩子扔在了荒郊野外。 后来囡囡也发了病,她年纪小,病来的又急又猛,没挺多久就去了。 管事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要把病死的人火烧了才行,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传染。 她与囡囡认识最久,一路上相互照应,有了感情,偷偷留下了囡囡身上的锦囊,做个念想。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竟还有人来寻那个女娃。 丽娘说虽然不堪提起,但她至今记得那时的心绪。 当时她是嫉妒的,嫉妒那个孩子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仍有惦记,贪念有人疼爱的温暖,也许这些自私的念头里还有一丝不忍,不忍这个鬓白如霜的老人失去最后的希望。 最终她隐瞒了真相,时日越久,与阿婆的感情越深厚,这个秘密在心底埋的越深。 她以为会永远埋藏的秘密却原来早就在这几年朝夕相处的岁月里被齐妪渐渐了然。 “也许还是我心虚吧,或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有时候我总觉得阿婆看我的眼神里有深深地悲痛……但我们谁都没敢说破。” 直到那日遇到那人,丽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的人,她与齐妪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与这人相关的那段回忆显然是丽娘最深的隐痛,她并没有细说。 那人用过去的事情逼迫丽娘帮他做事。 她好容易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若随那人走了,便是一脚踏进那泥潭里,再也没有如今的日子。 丽娘知道自己便是拼死也不能妥协。 但她又怕那人伤到齐妪,只能假意应承,后来再与官府里应外合把那人拿下。 只是她离开的时日有些久,回来时齐妪便有些精神不好,时常不认识她。 时常说丽娘被人抓走了,她到府衙门前哭诉,有时哭丽娘,有时哭囡囡。 后面的故事郑微自己也知道了。 郑微沉默良久,这回是自己伤了齐妪,让她病情加重。 “以后有何打算……” 无数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只问出这一句。 “阿婆想家了,我想带她回京口老家看看。” 丽娘很感激这个小女郎,听她讲了藏在心底几年的故事,却又不深究她未尽之言里那些难堪的秘密。 “好,过几日我们回建康,若是可以,便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郑微点点头,提议道。 丽娘深知路上不太平,那些年她与阿婆路上糟了许多罪,如今阿婆身子经不起折腾,能有人照应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忙道了谢,“前几日我便想着带齐妪离开,只是还有些主家夫人的绣品未完成,想着交了绣品,拿到银两就离开,所以家里大多的东西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收拾几件衣衫就行。” 丽娘欣喜的收拾好衣衫,只等着齐妪醒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只是齐妪一觉睡到日暮也没有醒来,丽娘心急如焚,郑微催着何力去找大夫,但是宵禁之后各坊都封了,还是萧禹成来送消息遇上了,拿着郡守的手令,请来了大夫。 但是大夫也束手无策,探不出原因。 大夫说虽然齐妪沉珂入骨,但并不危机性命,可能是齐妪自己不想醒来。 一日之后,齐妪在睡梦中走了,走时嘴角还挂着微笑。 丽娘眼含泪水笑道“阿婆睡梦里应是找到囡囡了,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也许,阿婆梦到你带她回家了!” 郑微不忍,安慰道。 “对,阿婆,丽娘带你回家!” 丽娘给齐妪整理仪容,郑重的承诺。 丧事是萧禹成何力帮着办的,郡守夫人也派人帮衬,绮娘也来探望了郑微她们。 那日萧禹成送来的消息是祖母不日便会到琅琊郡。 郑微得以争得郑老夫人同意,在这七日里,她与丽娘一起执孙辈礼,为齐妪守丧。 又考虑到琅琊到京口走水路也要十来日路程,盛夏的天气整棺无法上路,过了头七,丽娘决定请了寺里的和尚们为齐妪诵经,火葬。 今日便到了齐妪火葬的日子。 第三十五章 恩怨 雨季的初晨雾蒙蒙的,带了丝丝湿气。 丽娘雇了辆马车,载着齐妪的灵柩来到城东的佛寺。 此佛寺乃琅琊士族王氏故居,占地颇广。王氏南迁时舍宅为寺,使其在当年的战乱里得以保全。 得益于王氏的名声,佛寺香火一直旺盛。 郑老夫人捐了不少香火钱,郡守夫人也递了话,齐妪才能在今晨火葬。 在《地藏经》的呢喃吟诵中,齐妪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熊熊火焰中。 丽娘收敛了齐妪的骨灰,供奉在佛堂,她亲自为齐妪诵经祈福。 郑微今日陪在郑老夫人身边并未前来。 郑老夫人病了许久,见到郑微平安后身子精神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憔悴。 为了让祖母安心,郑微一整日待在祖母身边时而帮她打个扇,时而递个茶汤或者喂个药,殷勤备至。 她那认真又笨拙的小模样终于逗笑了郑老夫人。 见祖母有了笑颜,郑微偷偷的松了口气。 她真是怕了祖母拉着她问一路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说来这一路她还真没遭什么罪,顶多就是肚子填不饱,脚起了点泡。 可是她说的轻描淡写,祖母竟也听得默默流泪,自责没有照看好她。 在郡守府逗留了两日,祖母就等不及要回京都了。 她们这一路耽搁了太多时日,时有变故,众人也都是怕了。 郑微见祖母身子已无大碍,也就同意了。 出发前一日,丽娘也从佛寺回来了。 她会随着郑微她们一起回京口,让齐妪落叶归根。 “祖母,说是有阿兄的消息了?” 马车里,郑微记起听萧禹成说过阿兄的事情,当时她正忙着料理齐妪后事也未上心听。 “是啊,也未料到你阿兄偷偷随韩大将军去了太原郡,还是战前有将领认出他来,到底是随了他的愿上了战场。可终是年纪小经验不足,要不是韩大将军派人特意回护只怕要遭大罪了。” 郑老夫人说着也是后怕,郑家他们这支就这一根独苗,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郑微到没有多少心疼,这一路见多了疾苦,她反倒是觉得受点磨难没什么不好! 像拓跋宇堂堂的大魏三皇子,不过只年长阿兄一年,就能独当一面。 萧禹成更是十三岁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不说身经百战,也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 她阿兄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祖父父亲都未在朝堂里掌握实权,他们盼着阿兄能如先辈们一样着书立说,成一代名士。 她以前未觉如此有何不好,做个游侠或者风流名士比起那些建康里的汲汲营营倒也自在逍遥。 体验过这世道艰难,她觉得未经风雨阿兄,只能在温室里做个纸谈的文士而成不了历经磨砺的游侠或者忧国忧民的名士。 只愿战场的血腥未磨灭掉阿兄的志气,而是成为他成长的踏脚石。 想到拓跋宇,她记起萧禹成传话拓跋宇要见她一面。 萧禹成之前就把抓到拓跋宇的消息传回京都,皇帝下了旨意,要萧禹成亲送拓跋宇回建康,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她本是奇怪萧禹成竟能答应替拓跋宇传话,还是何力悄悄告诉她,拓跋宇虽然只能躺着,但每日变着法的闹腾,萧禹成烦不胜烦,如今又不敢真的拿他如何。 最后他们交易,只要郑微答应见他一面,他就老实的随萧禹成回京都。 郑微本能的不想答应他,凭着这些时日的相处经验,拓跋宇如此执着的见她一定没有好事儿! 但萧禹成一路也帮她良多,费心费力的带人救她!郑家与她算是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了! 而且京都里出了名的冷面郎君头一回低头求人,若一口回绝,她也有些不忍。 反正拓跋宇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也瞒不过萧禹成,自己办不了就让他自己烦心就好! 胡思乱想了许久,郑微还是在午时歇息时去后面的马车见了拓跋宇。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还是拓跋宇沉不住,先开了口,“我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郑微点头承认“家父太子舍人郑烨,家母浔阳长公主。” 她说话的时候直视着夏侯青。 夏侯青眼里的仇恨并未有任何的遮掩,他伤势比拓跋宇略轻,是半躺在马车里的,他浑身青筋暴起,双目充血,十分可怖。 那场血案时至今日不到十载,建康的护城河仍未冲洗干净夏侯皇族的血腥气。 夏侯青虽不是夏侯皇族直系血脉,当时年纪尚小的他随父母寄居荆州,后来父亲逃的及时,又派人给母亲送信,他们才免遭屠戮。 但他的很多血脉亲人都死在那场屠杀里,最疼他的祖母,与他一起长大的堂兄,亭亭玉立的堂妹…… 父亲逃到大魏,母亲带着他与阿妹一路躲避着追杀东躲西藏,后来阿妹年岁小路上染了重病不治而亡,母亲把他送到大魏后不久也重病不起,苦苦熬了一年便离世了! 这桩桩件件都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身体里躺着越氏血脉的人,哪怕这人不姓越,也恨不得立时杀了她,权当收些利钱。 拓跋宇紧紧攥着夏侯青的胳膊以防他冲动。 当拓跋宇一开口,郑微便知道他为何找自己。 她之前隐瞒姓氏便是知道夏侯家与自己外祖之间的这段解不开的恩怨,若被夏侯青猜到身世,很可能早就被夏侯青一怒之下给杀了。 但如今刀俎与鱼肉调换了位置,夏侯青要杀自己,先不说能不能做到,首先他要考虑拓跋宇的人身安全,若拓跋宇因他而有个三长两短,夏侯一家在大魏就再也无法立足。 换言之,拓跋宇身份敏感,他活着便是大周牵制大魏的把柄,若他不小心死在大周国土内,大魏便有了先发制人的借口,大周陷入被动。 入了京都即便多受桎梏,却无生命危险,而且萧禹成一路上还得费劲心力的护他周全。 但夏侯青不同,于公他只是敌国的大将军之子,而大将军又是大周叛军。于私,他是大周先皇的仇人之子。 于公于私,皇帝都不会允许他活着离开大周。 若到了下邳,被送上专门押送他们的船,夏侯青几乎再无逃走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赶在到达下邳之前逃走。 第三十六章 逃离 郑微面色未动,看着二人不语。 拓跋宇知道这事儿是他们有求于人,只能自己先低头。 “想来郑家女郎是知道夏侯与你外祖家的那段恩怨的,若夏侯到了建康必然是凶多吉少”拓跋宇难得说话如此吞吐,“望你能看在这一路,我们并未难为你的份上...帮他一回” 郑微闻言有些想笑,又觉得气疯了夏侯青到底是不太好,便忍住了只扯了扯嘴角。 “说起情分,小镇旅舍里你救我一命算是有些情分,但细究起来也是你们侵战穆陵关绑我大周百姓意图不轨在先,至今我与家人遭遇的所有劫难皆因你们而起,我们之间又有何情分可谈?” 郑微神情有些冷漠。 拓跋宇闻言微滞,细想来他确实没有立场求郑微。 “殿下,早就说了不必为我求她”夏侯青铁青着脸,语气冷硬,“越氏多残忍嗜血之人,不过是区区一条性命,又怎能让她放在心上。” “你也不必激我,”郑微打断他的话,“我不敢说外祖所作所为无错。固然有错,身为晚辈我亦无权评说逝去的先辈。但血仇就是血仇,无关对错,只能血偿!” “但一代有一代的血仇,何时能解?多少性命与鲜血才能平息你们夏侯家心底的仇恨?”郑微直视着夏侯青的眼睛,步步逼问,“复仇路上你又敢保证所有牺牲都是罪有应得吗?会不会有更多的无辜,又会不会有更多人的如你一样踏上这条复仇之路?” 这些本就是无解的,夏侯青扭头避开郑微的逼问。 “所以,我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郑微语气稍软,“我亦有要舍命保护的家人,而我的家人从未沾染过夏侯家的鲜血,还有很多无辜之人,但他们都很可能沦为你们复仇路上的亡魂。” “我如何敢......” 郑微复又直视夏侯青,拓跋宇也看向他。 郑微的意思很清楚,她并不在乎夏侯青的生死,自然也不介意放夏侯青一条生路。 但她在乎自己家人的生死。 夏侯青此时内心并不平静,他想到死去的母亲与小妹,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他曾经无数遍想过要用越氏所有人的鲜血去祭奠逝去之人。 但他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手刃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否则死再多的越氏人也难解夏侯家的血仇。 挣扎许久,夏侯青咬牙道:“夏侯青发誓,绝不杀手上未沾染夏侯家鲜血的无辜之人,但是大周皇帝与当年的那些刽子手必须死!” “若日后有我无辜之人落入你们夏侯家之手,你当回护一二。至于其他,我们自然是战场见真章,若大周臣民技不如人守不住这江山,我等亦无话可说”郑微趁机提要求。 既然是交易,自然是要讨价还价! 尤其是自己这方有利的时候。 夏侯青闻言气结,但既然他之前已经妥协,后面这条也不慎重要,最终只能点头答应。 但郑微觉得口头交易毕竟不靠谱,还是立了字据才行。 万一夏侯青如自己一般忘性极大,转头不承认了怎么是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侯青此时更觉气愤,“大丈夫既然承诺,怎会如小人般反悔!” 郑微笑嘻嘻的答“四妈难追,不还有八匹嘛,我杜绝你当小人的机会,帮你修养君子之风!” 说完吩咐守在外面的阿罗去拿了纸笔,当场立了字据。 郑微小心翼翼折起来放进随身的锦囊里,满意看向二人,“你俩有何计划,要我如何帮你!” “先说好,拓跋宇必须老老实实的随我们回大周,不然萧将军那里交代不过去。” 拓跋宇点头答应,这才说起二人的计划。 当天夜里,他们一行人在下邳城内的驿馆落脚。 为了避免泄露拓跋宇的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萧禹成他们用的还是郑家的名头,也没有惊动当地府衙。 郑微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座稍显简陋的驿馆,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路只要住旅舍与驿馆,回回都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她都有阴影了。 看来今晚还是不能消停。 用了晚膳,郑微借用驿馆的厨房熬了碗安神汤,嘱咐阿巧给祖母送去,又熬了锅银耳莲子羹给阿木何力,还有萧禹成手下的那些军士。 夜里众人都早早歇下,闷热的夏夜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蛙叫声。 突然夜空中传来阵阵利箭疾驰声,然后西厢房有火苗烧了起来,然后火势迅速窜起往东边的蔓延开了。 本就心里藏了事儿未睡着的郑微听到动静心下大惊,他们计划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她披上衣服就往外跑,阿罗也跟着被惊醒,追了出来。 郑微看到火势,急得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果然看到白日里墙上挂着的那面铜锣,一把拽下来哐哐乱敲,阿罗跟着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本来早就按照郑微吩咐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何力也刚刚躲过一阵箭雨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郑微问何力。 “有人不想他们活着回京都!” 何力沉声道。 郑微见到萧禹成与他的手下敢来时,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她今晚只在银耳羹里加了安神汤,只会让他们一夜好眠,并不会让他们昏睡,如今这铜锣一响,睡得再好也被唤起来了。 有萧禹成在,御敌之事自然用不上她,她吩咐好阿巧照看祖母,自己带着阿罗往西厢跑去。 今晚临时生变,也不知道夏侯青有没有逃走。 她赶到西厢时,正好遇上拓跋宇被人从火里背了出来。 拓跋宇趁乱朝她点了点头,便知道夏侯青已经离开,郑微心里没有松口气。 放走一个与自己永远不能成为朋友的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来人并不多,一击未得手就撤了,萧禹成也没能留下活口。 众人灭火善后之时,萧禹成站到了郑微身边,看着忙碌的众人低声问:“你会不会有一日后悔放虎归山?” 这个问题自从午时答应拓跋宇时,她就一直在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所以她老实的回答:“不知道。“ 萧禹成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对郑微这个女郎有些好奇。 果断有主见,做事不犹豫! “既然不知道,为何还做了?” 萧禹成追问。 郑微下意识耸耸肩否认,“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三十七章 夜谈 夜里已起了雾,烟火气沾了潮湿的雾气落在衣衫上既粘腻又难闻! 郑微此时特别想换了衣衫躺在榻上歇息,奈何萧禹成抓着她不放,甚是头疼。 “不是没做,而是没来得及做吧?”萧禹成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道,“要不然我兄弟们哪能有银耳莲子羹喝!” 郑微也不退却,反击道:“若不是萧将军有意成全,哪里能如此顺利。” “哦?”萧禹成好奇的挑挑眉,“愿闻高见!” 郑微见萧禹成一改往日的冷面,一脸兴趣的盯着她,大有自己不解释清楚别想回去睡觉的意思。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前方战事如何?” 照常理萧禹成作为先锋军的将军,战场形势大好的情形下,应该跟随在韩道远身边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方才不负他这么多年的苦练。 若战事焦灼,萧禹成也应该是把拓跋宇这个人质绑在阵前,让敌人投鼠忌器,自己一路高歌猛进,收复更多的失地。 如今却在后方押送什么敌国皇子回京! 回京做质子一般都是用来谈判的。 那么前方战事的形势可想而知。 他试探地问:“这又是何意?夏侯青的去留与前方战事有何关系?” “夏侯青的去留与战事关系不大,但拓跋宇则不同!” “萧将军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奔,反而押送人质进京,可是另有玄机?” 郑微察觉两人杵在院里甚是奇怪,就转身到了廊下,慢悠悠的道。 萧禹成闻言终是变了脸色。 郑微权当没看见,接着道,“夏侯青进京,众人都觉得”说到这里她指了指天,“……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京都。” “若此战大周胜了,随便一个由头死了位叛将的儿子不算大事。若是失利,夏侯青此时进京就是个麻烦了!我的皇帝舅父到时必定是很头疼的!杀了他吧,大周求和之时夏侯青的死很可能就成了掣肘,局势必定更加不利。若让他安安稳稳的活着,建康城里那些蛰居几年的士族们就会蠢蠢欲动!想当年琅琊王氏曾号称与夏侯共分天下,如今在外祖的打压下不过是名声大过实力,他们必然不会甘心。如今有了这个前朝皇族之人,他们就会利用夏侯青的身世搅乱京都的局势,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趁乱牟利。” 郑微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有些唇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 这动作实在不雅,好在萧禹成正垂眸思索,并没有注意! 这小女郎看事情竟这般长远,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怪不得她能看穿自己的动作,并且顺势而为。 郑微见萧禹成眼底掩饰不住的震惊,有些傲娇的扬了扬下巴,继续接萧禹成老底,“兰陵萧氏作为当朝新贵,应是不想让王谢两家重新得势,打破如今朝堂的局势吧?” 萧禹成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想这萧家二郎君平日里在军营里待惯了,一副老成持重样儿,难得今日见到他一脸的惊诧莫名,多少有了些少年人模样,郑微看着竟有些新鲜。 萧禹成此时确实有些失态。 从穆陵关第一次见面他就察觉这个小女郎的聪慧,这一路来化险为夷的本事更是令他心生好奇。 今晚看她算计着放夏侯青离开,虽然被人中途打断,到底目的达到了。 再听了她的这一番分析,更是对她刮目相看了。这女郎小小年纪见识了得,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调教。 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夜深露重的也该回去歇息了。郑微直起身强自维持着矜持,敛身失礼告辞。 转过了弯,等到众人都看不到的时候,郑微舒坦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身形晃悠脚步却不慢的走进内室。 今夜这番折腾虽是有惊无险,夏侯青也照计划逃走,但到底是又惊又怕,此时放松下来便觉得浑身酸软疲乏。 这番动静也必是惊动了祖母,她先去祖母屋里探了探,见她果然合衣半倚在榻上,时不时的往门口张望,见郑微进来,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她:“微丫头,没事儿吧?” “阿婆,放心吧,是驿馆西厢那边不慎着火,已经处理好了?”郑微握着郑老夫人的手,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来人不少吧,听着动静不小呢!”郑老人叹气,“那大魏皇子无事吧?” “就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大碍!”郑微也知瞒不过祖母,窝在祖母怀里蹭了蹭,“来人想来准备不足,人数不多,一击不中就撤了。” “阿婆,今晚我同你一起睡,不想回去了。” 郑微说着干脆爬到里面,赖着不走了。 郑老夫人宠溺的笑了笑,搂着她睡下了。 这厢,萧禹成见郑微走的干净利索,眉间多了丝无奈,他把事情挑明了,这丫头倒是索性撒手不管了。 这后续的事情,只能自己料理。 好在之前送去京都的信里只言抓到了大魏三皇子拓跋宇,并未明言夏侯青身份,今日只说那人护卫拓跋宇时被刺杀留在了西厢里。随便扔个刺客尸体进西厢火堆里便能糊弄过去。 想通了此节,便吩咐心腹下去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顺利许多,他们一行从下邳登船直抵京口。 这一路,拓跋宇老老实实的躺着养伤,没再折腾出幺蛾子。 萧禹成他们觉得省心不少。 倒也不是他真的认命了,而是一上船便头晕恶心,实在是寸步难行。 到了京口,丽娘便来与郑老夫人告辞,她要带着齐妪落叶归根。 一路上,丽娘一直随在郑老夫人身边,她双手灵巧,绣的花样精致漂亮,喜得老夫人爱不释手。 这些日子众人与丽娘越发熟稔,都喜欢围在她身边。 郑老夫人嘱咐丽娘:“若是待不下去,便来京都吧,你有这手艺,在哪里都能养活自己!” 丽娘赶紧弯腰作揖谢过,郑老夫人此言便是承诺,若丽娘有一日进了京都,郑家便会回护她。 怎能不让她感激! 丽娘又对站在郑老夫人身旁的郑微福身一礼,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牵着郑微上了回建康的马车。 一日后,郑微探头望着不远处的建康城,一如以前那般物华天宝王齐蔚然。 这一路历经磨难,他们终于跌跌撞撞终于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建康 建康,大周帝都。 他们此时刚进了南篱门,走在长干里的街道上,这里车马川流不息,街道两旁茶楼酒肆林立,各种商贩吆喝叫卖,不时有孩童追逐嬉戏,好不热闹。 拓跋宇靠在马车里透过窗棂缝隙望着这幅热闹烟火气的景象心生艳羡。 古籍记载:“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虽感受不到书中所载的龙行虎踞,但他对大周百姓的安居乐业心生向往。大魏建国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从最北方迁徙到中原,国土不断扩大,治理却有些落后。 大魏迁都平城二十余年,但没有被当地士族及百姓真正接纳,百姓们人人自危,街上市井萧条许多。 此时拓跋宇心里升起一股雄心壮志,有朝一日,他们大魏的城市也如建康城此般民康物阜,繁华喧闹。 过了朱雀浮航横跨秦淮河,再进朱雀门,便算是进了建康外城。 白日的秦淮河上比较安静,画舫泊在岸边,来往的行人懒懒散散的没有精神的模样,看的拓跋宇心生诧异。 朱雀门前站了不少人,他们分成两拨人,站在最前面的浔阳长公主与太子在说着什么,郑烨在浔阳长公主另侧翘首望着,而太子身后鸿胪寺一些官员随侍,鸿胪寺卿卢湛也来了。 见这副阵势,萧禹成面色未变,郑微则露出一丝了然。 见到他们马车,浔阳长公主和郑烨连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微儿”浔阳长公主拉着跳下马车的郑微上下打量,见女儿身形瘦了不少眼眶微红。 郑烨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含疼爱的看着郑微。 郑微看着不过几月未见,憔悴了不少的父母心下有些愧疚,又怕他们担心忙笑着撒娇,“阿娘,你看我是不是结实了许多,阿父,以后不许你和阿兄再笑话我胖了。” “结实了瘦了,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郑烨好脾气的依着女儿,笑着点头,“等你阿兄回来,定不会再笑话你!” 得了父亲承诺,郑微拉着浔阳长公主回到马车前,此时郑老夫人虽没下马车,却早已推开马车门撩了帘子望了过来。 “阿家,让您受苦了!” 见了郑老夫人还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浔阳长公主忙握着婆母的手诚心道。 “微丫头受苦了,我不过是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 郑老夫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头见儿子也是担心内疚的模样,笑着道,“这不是到家了嘛,歇息歇息就好了!” “对,我们快回家,让阿家和微儿好好歇歇。” 浔阳长公主点头,然后回头见太子那厢正忙着,便直接吩咐马车进城回府了。 而太子与鸿胪寺卿他们自然是来迎接拓跋宇的。 萧禹成给太子见礼后便引着太子来到拓跋宇的马车前。 拓跋宇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对大周太子行了个大魏的礼仪,语气微弱道:“在下重伤未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太子没有计较,回以拱手礼,自矜回道:“三殿下是我大周的贵客,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客套。父皇也是听说你被刺客所伤甚是严重,怕他们有所疏忽,特意让我来迎三殿下进城,这也算是我大周的诚意。” 双方客套了几句,太子见拓跋宇不过片刻便脸色苍白,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连忙让人扶他回马车,然后一行人去了四夷馆。 四夷馆里已经收拾妥当,一应仆从奴婢都是严格筛选的,考虑到拓跋宇的伤势,皇帝还专门派了两名医官随侍左右。 萧禹成与鸿胪寺卿完成交接,终于卸了这差事,松了口气,略一沉思,还是与拓跋宇告辞,临行前告诫道:“不管夏侯青是回了大魏,还是偷偷进了京都,最好不要在京都露面!” 拓跋宇闻言眼神微闪,作无辜状看着萧禹成离开。 出了四夷馆,有下属送来了几封书信,他扫了一眼,略一沉吟,打马往西而去。 建康城真所谓寸土寸金,郑家府邸在御道往西两条大街的七里街,不算偏僻,骑马也要半个时辰左右。 正窝在母亲怀里小口的饮着解暑的绿豆甜汤,听婢女来禀说萧禹成登门,有些诧异。 这从城门出分开不过几个时辰,而且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往日里并无交往,萧禹城登门实在让郑家人意外。 “萧将军可有明言所谓何事?” 浔阳长公主替她问话。 “说是受人所托给女郎带了书信。” 婢女回道。 郑微突然想起许久未见的廖文南。 祖母来时说廖文南寻到了兄长,便不随他们回建康了。 郑微对她一直有些好奇,听闻她不来建康,以后恐怕再无见面之日,还有些遗憾。 她期待的抬头看向母亲,浔阳长公主见状便知道她的意思,笑着道:“那便请了萧将军去前厅,母亲陪你去见见。” 郑微搂着母亲胳膊撒娇。 两人收拾一番到了前厅,郑烨已寄给你陪着萧禹成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二人进来,他连忙起身给长公主见礼。 因着萧禹成救了郑微,浔阳长公主对他的态度很温和,笑道:“萧将军快别多礼,你救了小女,应是我亲自登门拜谢才是。” 萧禹成并不擅长与后宅妇人打交道,闻言略有些拘谨的回道,“长公主客气了,都是卑职该做的。” “听闻你母亲正在给你说亲,可看好哪家女郎了?” 浔阳长公主见他年纪不大颇为稳重,很是喜欢,不由就多问了句。 郑微见萧禹成又恢复成往日的冰冷模样,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猜到他是有些不自在,估计平日里除了自家母亲那里也没去过谁家后宅。 “听说萧将军是来送信的,打发个仆从来就好了,哪里劳动你跑一趟。” 郑微替他解围。 “是今日刚从青州送来的信件,里面有一封是给女郎的,想着女郎可能有话要问,便亲自送来了。” 萧禹成见终于不用被长公主盘问,松了口气,连忙把信拿出来递给一旁的婢女。 婢女双手接过转给郑微。 郑微接过信笺,很普通的信笺并无任何花纹修饰,纸张却是极好的。信笺上并无任何字迹,落款也无,抬头看向萧禹成。 萧禹成似是知道她的意思回道,“这信笺乃韩大将军专用的,而且来人明言是给郑府女郎的。” 第三十九章 拜访 不光郑微看着这特殊的信笺自然心生诧异,郑烨与浔阳长公主也很是好奇,扭头朝她手里的信笺看去。 信笺对折封印着,轻轻撕开,里面有几张绵软坚韧的藤纸,娟秀小楷工整漂亮,一眼看去很是赏心悦目,确实是廖文南送来的书信。 浔阳长公主一旁看了一眼,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字!” 郑微粗粗看了一眼,把信收好,同萧禹成道谢,又问:“廖仁生是将军部下?” 萧禹成点头,似是知道郑微会同她打听,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廖仁生兖州费县人士,其父乃费县普通军户,他从军十年,前不久刚升了千夫长,廖文南便是其妹。” 萧禹成略微沉思又道;“廖文南与廖仁生相遇后,随医官照顾军士,前段时日韩大将军受了伤,也是她在照看……” 未尽之言,再看着那白色信笺浔阳长公主与郑烨露出几分了然神色,郑微觉得她应该也懂了几分。 郑微又问了问拓跋宇,听闻太子与鸿胪寺卿对他很是礼遇,圣上还专门派了医官,便不再多问。 萧禹成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开了,郑微又回了闺房,半倚着凭几看着廖文南的来信。 廖文南虽然听说她已经回了建康,还是担心她是否安好,忍不住来信问候。信里说她已寻到阿兄,让她不必挂念。 信里还说了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本以为自己吃了很多苦,手上也沾了血腥,她可以面对更多的残酷。 但战场的惨烈仍让她震惊不已。 不说牺牲在战场上的,无数重伤的战士回来时明明还在喘气,但医官却束手无策,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伤口恶化,死去! 那种无力感是最折磨人的。 廖文南信里又说,“这些日子回来的人越来越少了,虽然青州战事不多,但气氛却很凝重。想来战事不太顺利。前几日,阿兄护送韩大将军退回青州养伤,在青州租了个小院子与我。若青州形势不好,可能还会往南撤。” 郑微看着廖文南的信,又想到白日里太子对拓跋宇的礼遇,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信里廖文南也未提及她与韩大将军的事情,郑微也没放在心上。 廖文南是个知道怎样对自己好的人,若她做了决定想必一定是深思熟虑过了。 过了两日,她写了一封回信与廖文南,本着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请了萧禹城把信送回去。 萧禹成正好接了旨意,急着赶回战场,想来战事又起了变化。 郑微回来后日日在祖母与母亲身边厮混,要不就让阿罗她们扶着自己跑去祖父书房翻书看,以前她只喜欢看野游杂记或是地理志,如今她涉猎的更杂了,祖父郑绍也不拘她,偶尔还会和她一起讨论。 如此过了一月,郑老夫人身子大好,郑微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浔阳长公主就带着郑微出门了。 前几日,浔阳长公主给萧家递了拜贴,萧家很快便给回了贴,约了今日登门。 兰陵萧氏从前朝起便算是北来刺等士族,家族安置在晋陵郡武进,只萧禹成父亲萧承衍一支在都城置了府邸。 萧承衍任右将军带着两个儿子随军北伐,家里只有萧夫人,儿媳王氏与萧家三郎萧禹睿,今日她特意请了琅琊王氏宗妇王大夫人和亲家母王二夫人作陪。 郑微母女与两位王夫人前后脚到,萧夫人带着儿媳和小儿子亲自等大门处。 王二夫人与萧夫人颇为熟稔,见状笑着打趣,“果然还是长公主面子大,上回你可没出来迎我” “那是自然,长公主与王大夫人可都是稀客”萧夫人笑着上来给浔阳长公主行礼,王氏二位夫人也一起行礼,浔阳长公主只受了她们半礼便连忙伸手把她们扶了起来,也笑着打趣:“平日里我也是惫懒,不怎么出来走动,往后啊,我经常来窜门,你可别嫌烦了” 萧夫人见长公主不摆架子心里松了口气,回头看到长公主身旁站着个玉雪似的小人儿,满面笑容道:“这是长公主家的女郎吧,这小模样可真是可人疼儿。” 郑微乖巧的同几位夫人见礼,端庄的王大夫人也露了抹笑,“是个秀丽文雅的女郎!” 王二夫人附和道:“可不嘛,还是长公主会调教,比我家那个小丫头强多了!” 郑微被赞,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盛,“王家女郎可是京都里出了名的个个好人才,看你家大郎君媳妇就知道了,知书达礼蕙质兰心的,微丫头哪里比得过。幸好我家这丫头从小在阿公,阿家身前长大的,否则不知得野成什么样儿呢!” 郑微垂着头抿嘴笑,母亲这是把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墨水都拿出来夸人了。 几人说着闲话,簇拥着进了后院,一进长廊丝丝凉意便飘了进来。 郑微抬头见到长廊两侧有茂密的枝叶遮挡,阳光照不进来,长廊两侧每隔丈许就摆着冰盆。 进了正厅,更是凉爽舒适,郑微跟在众人身后快速扫了一眼,厅里摆了不下六个冰盆,心里不禁感叹,士族果然好享受。 萧家在建康城仅算是二等士族,就能如此阔绰,王谢二族不知要有多豪奢。 要知道盛夏的冰贵的离谱,郑家每日也只能在主子屋里能摆一盆冰,这还是皇帝舅舅赐了一车冰给母亲。 外祖贫寒起家,登基为帝后感念少时艰辛,甚是节俭。不仅自己省吃俭用,只有一件黄袍。而且要求皇室及朝堂大臣禁止铺张浪费,自家母亲出嫁时嫁妆不过几十万贯,并无锦绣金玉。 算是有史以来最寒酸的公主了,后面的几位公主嫁妆还不及母亲。 皇帝舅舅继位后虽没有那般夸张,却也是主张勤俭的,平日里的用度也是远远比不上这些士族的。 萧王氏轻轻碰她,胡思乱想的郑微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有些无聊,我带女郎去凉亭里玩耍儿。” 萧王氏笑吟吟的看着郑微,郑微抬头看向长公主,才发现几位夫人都在看她。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长公主嗔怪道。 “这般大的孩子哪里能坐的住听我们说话,同大郎媳妇出去玩儿吧。” 郑微也不解释,作羞赧状,福了福身随萧王氏去了凉亭。 凉亭里四面围了轻纱,摆了冰盆,石桌上摆着一些时令瓜果,甚是惬意。 “刚才三郎君急匆匆的跑了,无事儿吧?” 郑微坐下后没话找话。 往日里浔阳长公主很少参与京都夫人们的聚会,与郑微玩的好的几个小姊妹也多不是士族贵女,她真是不知这些世家女郎们平日里都说些什么。 第四十章 武院 清晨,宣阳门西面的大约五亩空地上杂乱无章的站着一些少年人,大的不过二十,小的八九岁的也有。 这些人分成几派,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平日里便厮混在一起的几位纨绔凑在一起讨论昨晚秦淮河风雅居的画舫上新来了的弹曲姑娘生的风流,前日朝云阁红莲姑娘的初夜被刘家二郎得了云云。 世家里自诩风流才子的郎君们自是不屑与他们为伍,仆从在树荫底下摆了胡床与矮桌,时而接过仆从送来的冰镇绿豆甜汤,吟诵这几日有感而发的诗作。 南墙根阴凉处还有一拨人最是冷清,一位看上去约莫十来岁生的颇为俊俏的稚子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石头,作小厮打扮的阿罗不时给他打着扇子。 这位俊俏稚子便是郑微了。 她此时正在后悔,无比的后悔! 她大费周章的求了母亲与皇帝舅舅来此,不是为了看这些效仿前朝涂脂抹粉的风流才子无病呻吟,更不是听那些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讲风流韵事的。 事情还要从五天前去谢家做客说起。 那日从萧大郎媳妇处得知,皇帝要设立武院,磨砺这些惹猫逗狗,竟丢人现眼的世家子弟。 郑微好奇这些纨绔们也不是头一天惹是生非了,有那些跋扈的欺男霸女只要不是闹得不是很大,都被自家老子抹平了。 这是招哪了只猫惹了哪只狗竟惊动了周帝。 打听下来才知道,这事儿竟与拓跋宇有关。 郑老夫人与郑微这些时日一直在家养伤,长公主也没进宫走动,郑烨到是回府说过京都里众郎君与拓跋宇打架的事情,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未上心。 月前,大周皇帝以拓跋宇重伤不宜挪动为由给大魏去了国书,大意是我国暂留贵国三皇子在蔽国养伤,大周乃礼仪之邦,不会因两国正在打仗便为难贵国皇子,会妥善照顾,你不必挂念云云 大魏收到国书时也没说让拓跋宇回国,反而把他平日里使唤惯的仆从送了来。 这事情发生不久,战场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 韩道远与谢晖分东西两路进攻太原郡,大魏军队竟未激烈抵抗,几乎弃城而逃。 只是攻打到黄河沿岸时,很多军士水土不服,战力减退才未能过岸。 前线大捷京都也跟着沸腾了,周帝龙颜大喜,派心腹沿千里黄河列戌置守,召了韩道远,谢晖回京给他们庆功。 京里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纨绔们此时突然记起了躲在四夷馆养伤的拓跋宇,派了小厮仆从整日在四夷馆门前叫嚣。 拓跋宇虽也是张狂性子,但一来身上的伤未养好,二来寄人篱下的质子身份,他也知道自己应当收敛性子,忍一时风平浪静。 但这些纨绔们却不知见好就收,纨绔们的老子端得会揣摩帝心,在他们的有意放纵下越发变本加厉。 终于那跋扈惯了的刘二郎不满足于只在四夷馆门外泼粪水了,而是指使着仆从登堂入室,当着拓跋宇的面辱骂大魏人胆小如鼠,大魏皇帝软弱无能。 拓跋宇忍无可忍,手一挥鞭子一甩,刘二郎便被扔出了四夷馆,跌在大街上。 那些仆从见自家郎君被打了,要替郎君讨回面子,却被拓跋宇的长随一脚一个踢出了四夷馆。 刘二郎恼羞成怒,召集了平日里一起跟他欺男霸女的公子哥儿们,誓要找回场子。 结果他们直接都没有见到拓跋宇,便被人像下饺子似的扔了出来。 这回刘家二郎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若这事儿到此为止了,还可以说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不至于惊动周帝。 但每一个纨绔后面总有一个拎不清的长辈。 刘侍郎本来也心疼自家儿子被欺负,但到底还是要脸面的,儿子被打老子找一孩子报仇总归是丢人的,强自咽了这口气。 但刘侍郎忍下了,刘家老夫人却忍不下,次日便跑到皇后宫里哭诉去了。 不知是谁给拓跋宇偷偷报信儿,刘老妇人还没出宫,拓跋宇哭诉的折子也进了宫,承在了周帝面前。 这事儿如此便闹大了,周帝既气这各家的郎君们无用,这么些人一起竟还被揍了,又气拓跋宇小题大作,明明得了便宜还跑到他这里卖乖! 偏生拓跋宇的折子写的声泪俱下委屈至极,还一个劲儿的称自己有罪没管束好手下,如此周帝虽气的牙疼却也只能派人好生安抚他。 这回真是丢脸丢到大魏去了! 周帝身边大太监高寒见皇帝一整日都很气闷,担心本就体弱的他再引发旧疾,就提议道:“听闻那大魏三皇子身手了得,一手鞭子耍的虎虎生风,咱大周不也是人才济济吗,像韩大将军家的四个儿子从小练得一身功夫,还有萧家的三位郎君。若光明正大的比上一场,这大魏三皇子未必就是咱们大周儿郎的对手。” 此话听得周帝心里一动,面子已经丢了,里子总得找补回来,“韩家那几个孩子这回没有随韩道远出征,不若就让他们与拓跋宇再战一场……” “不行,那拓跋宇重伤未愈”周帝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若此时逼着他再战,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陛下,那就再等两月,既让那拓跋宇养好伤,也可再调教调教那几个孩子,以备万全。” 高寒略弯了弯腰,笑着对周帝道。 “这主意好,”周帝一拍腿终于露了笑颜,“把宣阳门西边那块地腾出来让禁军副统领刘崭亲自调教韩家那几个孩子。” 话毕,周帝略一沉思又道:“把京里那些闲的发慌整日招猫逗狗的浪荡子们都抓来,随着韩家那几个孩子一起操练起来,多磨练磨练,省的整日给朕惹麻烦。” “干脆设个武院吧,以后京里三品以上大臣家里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郎君们都送来,朕专门找人给他们调教,省的都养于妇人之手,再养出几个刘二来!” 高寒知道刘二郎算是被周帝记住了,刘侍郎今天上午被召进宫大骂一顿,让刘侍郎回家再打刘二郎一顿板子,如今伤还没好又要被扔进武院,怕是要遭大罪了。 次日上午,旨意便送往各家,萧三郎听说可以与韩家几位郎君一起习武,兴奋的跑去报名了。 而郑微与母亲往萧家做客,错过了送往郑家的圣旨,从萧大郎媳妇那里听说了。 离了萧家,郑微便告诉长公主,自己也要进武院。 第四十一章 磨练 日头慢慢升到头顶,人都被烤得冒油。 后面陆续又来了几位年纪与郑微年纪相仿的小郎君,他们感觉颇为新鲜,成群结队的到处晃悠。 那些纨绔们已经没了兴致,着人搭了简易凉棚,横七竖八躺歪躺在里面叫嚷着仆从打扇。 风流才子们脸上的脂粉早已随着汗水流下,模样颇为狼狈。 他们叫嚷着,抱怨着,却没人敢提前离开。 因为今早出门前他们老子很严肃的警告他们,太阳不下山,他们不许离开,否则下场就如同刘家二郎。 他们回头看看躺在角落里痛苦呻吟,却无人敢问津的刘二郎,便把偷跑的念头压了下去。 而郑微此时更加后悔了。 那几个七八岁的小郎君溜达到她这里,萧三郎就在其中,很快便认出了她,一脸兴奋的告诉了小伙伴,他们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围着她打量。 “你真是长公主家的女郎?你为何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你长的可真好看!” 一群半大小子七嘴八舌,郑微觉得很是头疼! 好在这回没头疼太久,周帝竟亲自带着禁军副统领刘崭还有韩家几位郎君来了。 远远见到凉棚里横七竖八的那一群,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他一个眼神制止高寒的通传,径直往前走。 周帝虽说不像先帝那般只有一身龙袍,却也是位勤俭的帝王。除了上朝时,平素里只着常衣。 今日他拉着刘崭与韩家四位郎君谈了许久,说了两月之后的比试,特意叮嘱他们一定要把大周的脸面挣回来。 刘崭与韩家郎君们应诺不会辜负圣恩,周帝来了兴致特意换了一身素色劲衣长袖长衫到武院看看他们演练。 因此身形瘦弱的周帝走在最前面并不起眼,一直到了武院前面都没人发现他们。 而周帝此时看着眼前如菜市场般喧闹叫嚷的武院已经完全黑了脸。 他径直走到凉棚前,阴沉沉的看着那些四仰八叉的纨绔儿郎。 其实此时已有不少人看到周帝,连忙跪伏在地上,四周渐渐沉寂起来。 凉棚里也有机灵的,很快就发现了蹊跷,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周帝,连滚带爬的出了凉棚,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很快周帝面前跪了一片,凉棚里空了下来。 这一日,武院里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从这日开始,郑微正式跟着阿木开始习武。 阿木刚刚伤愈回来,但落了一身疤痕,周帝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今日把他调来武院给这群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郎君们作教官。 周帝正在气头上,严令必须下狠手调教,不准任何人求情! 阿木母亲是鲜卑人,被他父亲看上有了一夜,后来生下了阿木。阿木从小在贫民窟里长大,灵活利落的身手都是为了给母亲和自己抢口吃食练就的。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他后来的师父,随师父一起南征北战才有了如今的功夫。 所以他调教人的办法很简单,对战! 这些按照年纪分成几组,每组两两对战,输了的人就要接受阿木和何力单独的调教。 这些郎君们每日为了不被单独照顾,拼了命对自己的昔日好友拳打脚踢,有时候手脚不好使了,还要上嘴啃,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而此时郑微脸色严肃的看着对面一脸歉意的萧家三郎。 前几日与郑微对战的是几个文臣家的宝贝孙子,与郑微年纪效仿,力气却没郑微大,觉得郑微是个小女郎也没什么好怕的,叫嚣着只要她认输便可以不打她,没想到被她三两下的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被阿木温柔的摔打了几下。 郑微他们这边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毫无看头,也没有人关注他们。 阿木只第一天站在旁边看了看,见郑微不会吃亏便不再理会。 如此几日,郑微烦了不想哄孩子玩儿,那些小郎君们也躲着她,大多告病躲在家里不出门。 最后便只剩下郑微和萧三郎了。 萧三郎可不是那些娇惯长大小郎君,他从小便与兄长们一起习武,不过十岁年纪如今打倒几个普通成年人不是问题。 除了拓跋宇,郑微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位武者,她除了紧张还有一丝丝的期待与兴奋。 萧三郎挠挠头,不好意思面对郑微。 之前自己害她被大家笑,一直有些内疚。 况且面前明明是个娇俏的妹妹,这如何下得去手,他真怕自己一时不注意把人给打坏了。 到时候他会被阿娘打板子的吧! “郑家妹妹,我会手下留情的,你若支撑不住便喊停,我会立即停手的,绝不伤到你。” 萧三郎见郑微神情严肃,以为她是紧张,忙安抚道。 郑微轻哼:“前几日与我说这些话的人,下场都很惨!” 说完,郑微脚下用力朝萧三郎飞奔而去,双手握拳直冲萧三郎面门。 敌人袭来,萧三郎立马屏气凝神,随手应战。 郑微从未习武,对战全凭心意,躲避全靠本能。 令萧三郎惊讶的是郑微对此极为敏感,反应极为迅速,竟接连几次躲过了他的攻击。 这让他认真了许多,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许多,只见他双手成爪状,一把抓住郑微的胳膊,一拉一推就把郑微摔在地上。 郑微顾不上浑身的疼,下意识的就地翻滚借力又站了起来。 此时郑微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兴冲冲的对萧三郎道:“再来!” 被扔出去再回来,如此复返,不知道第十几次了,郑微此时已经麻木了,不觉得疼,反而浑身都在战栗,兴奋的战栗。 她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的血液都在兴奋的叫嚣着,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而此时的萧三郎对着打不倒的郑微很是头疼! 郑微确实不会武,但她学的快,从之前自己一招便可把她打倒,到现在的自己要费劲心里才能在她灵敏的躲闪中抓到破绽把她扔出去。 如今小女郎力气不大,要把她扔不出也不难,但耐力很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速度才慢了下来。 看着郑微不知道疼似的一次次摔倒再爬起来,明显是在拿自己练手,他都快累死了! 他们两人的情形很快引起了阿木的注意,他看出郑微的神情不太对劲,飞奔而至,一手擒住了再次爬起来朝萧三郎冲去的郑微。 郑微的身体也到了极限,被阿木治住之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而听到他们这边动静的其他人关切的看了看晕倒的郑微,再扭头打量狼狈不堪的萧三郎,一身衣衫早已破碎不堪,后背莫名的升起了一丝凉意。 第四十二章 回朝 元嘉六年立秋,大周大将军韩道远,左卫将军谢晖率部回朝,豫州刺史秦延之授骠骑将军,与右卫将军萧承衍一起固守黄河沿岸。 立秋这日,周帝率百官亲至宣阳门迎接凯旋而归的众将士,大司马徐玄之宣读圣旨,驱逐外虏,光复山河,北伐大捷,大将军韩道远进司空,固守浔阳,左卫将军封武昌县公,还守荆州。其他各级将士都论功行赏,设宫晏百官同庆。 郑微阿兄郑珩也随军回来了。 一大早,郑微晨练完洗漱更衣,随长公主去了郑老夫人院里用早膳。 “我也是做阿娘的,还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郑老夫人温和的劝着自家暴躁脾气的儿媳妇,自家儿媳妇还不是公主时就嫁入郑家,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泼辣脾气急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气归气,到底是心疼孩子,如今阿珩也遭了罪受了教训,肯定知道错了。何况阿珩是凯旋而归,给咱家挣了脸面,你就当替我与你阿公去迎迎他” “阿娘,我陪你去迎阿兄,等回了家我替你教训他”郑微依着郑老夫人,朝长公主晃了晃她明显黑瘦了的小拳头。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也不让我省心,真后悔答应你去那武院。” 长公主看着自家又黑又瘦的小闺女就闹心,好容易养了一月又养的白白嫩嫩的,这跑了半月的武院再也没有之前那玉雪可爱的小模样了。 郑老夫人经历了之前郑微被劫走那遭反而想的开,“只要我家丫头康健平安,怎么都好!我看微丫头虽然黑了瘦了,精气神却比以前更好了,看着还长高了不少。等天冷了好好捂捂就又白回来了。” 郑微对阿娘的抱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其实郑微以前随了郑老夫人肤白似雪,如今虽然黑了些但还是比长公主要白的,她怕刺激到母亲被父亲罚抄书只敢心里嘀咕。 话说回来,母亲如今后悔也晚了,当初听郑微习武的理由是为了报被拓跋宇一鞭卷走的仇,要把拓跋宇打的求饶,虽然知道当不得真,但气头上的周帝听着很舒坦,踌躇片刻就应下了。后来也有哄自家孩子玩儿的意思,寻思着那些郎君们都不一定能坚持几日,何况娇娇嫩嫩的女郎呢! 没想到郑微竟然天赋极高,似乎一众后辈里只有他随了先帝的,不仅领悟的快还懂得举一反三。 如今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郎君里,除了韩家几位郎君,只有萧三郎能战胜他。 而且萧三郎要在招式身形上胜已经很难,只能在郑微体力不支时找到破绽把她击溃。 阿木对此惊为天人,亲自调教她。 周帝听了阿木的禀报,也是大喜,再不提让她退出武院之事,反而让她没事儿时多磨砺磨砺那些不争气输给女娃娃的郎君们。 如今武院里仍是日日惨叫连连,他们所有人都得陪着郑微练手,车轮战似的把郑微力气耗尽才能歇息。 是以如今京都众郎君们见到郑微都绕着走,生怕一不小心被拉着揍一顿。 长公主更是为了这个头疼,虽然郑微如今不急着说亲,但这彪悍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哪家的好二郎敢娶啊! 长公主虽说嘴上不情愿,还是早早的带着郑微去了宣阳门等着。 一直等到韩道远、谢晖等中层军官都进了城门,他们也没见到郑珩。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寻思着是不是她们是不是看漏了,“一同进宫谢恩去了?要不我递折子进宫看看?” “这次封赏里没有阿兄,不用进宫谢恩吧!难道没进城,随大军留在城外了?” 郑微想了想猜测道。 话音一落,就有仆从匆匆的赶来禀报说郎君回家了。 长公主和郑微又急匆匆的赶回家。 原来,郑珩如今不过是小小的十夫长,没有资格随大将军他们入城受封,所以便一早告了假直接回家了,与长公主他们正好错过。 她们到家时,郑老夫人刚刚抱着孙儿哭了一场,二人情绪刚刚平复下来。 见到儿子,长公主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跑上前抱着儿子再哭一场,但一双眼睛来来回回的打量郑珩。 郑珩转身跪下给长公主磕头认错;“孩儿不孝,害母亲担忧了。” 此话一出,长公主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郑微见到阿兄也很激动,见他黑脸上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精神略有些萎靡,猜到他可能受了伤,忙上前抱住郑珩的胳膊,明面上撒娇,暗地里用力架住他胳膊要扶他起来。 郑珩察觉到阿妹的意思,心里微暖借力站了起来。 “阿娘,你看我与阿兄一比是不是又白净了许多。” 郑微笑着冲长公主打趣。 长公主看着眼前野猴子似的俩孩子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那时母亲还在…… 所有的气闷登时化作烟消云散,自己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这晚郑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翌日一早,郑微晨练时,郑珩已经赶回军营了。 长公主忍不住又抹眼泪,“这孩子伤还未痊愈,也不能在家休养。” 郑烨伸出胳膊圈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如今孩子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这场胜利让周帝特别高兴,没过几日传了圣旨到军营里,除了论功行赏,还给军士们放了三天假,不当值的,家在京都附近的都能回家探亲。 郑微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有母亲的影子。 长公主与周帝不时一母同胞,而且比周帝打了十几岁,但周帝很小时她母亲便被先帝处死了,长公主可怜幼弟没了母亲,便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直到长公主出嫁,周帝被送往封地。 周帝感念长公主如姊如母的照顾,很是尊重她。 素日里长公主从不插手政务,也很少提要求,难得因为心疼儿子提了一回,也不过分,周帝自然应允了。 长公主抓不住自家闺女,便决定这几日好好的给儿子补补,各种汤汤水水流水席般送进了儿子的院子。 被各种奇怪汤水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郑珩翌日偷偷溜出了府,约了几位军营的兄弟来到武院。 他实在好奇自家阿妹是怎么从柔软乖巧的小女郎变成了如今的小野猫。 第四十三章 利息 此时武院众人正屏气凝神的看着院中对峙的两人。 郑微手持短刺死死盯着眼前的手持长剑一脸随意的拓跋宇。 很快郑微快速朝拓跋宇欺身而上,打算先发制人,她使用短刺攻击对战拓跋宇的长剑其实是不占优势的,但可能是年纪小臂力有限,她尝试过的兵器里只有短刺更加趁手。 所以她必须抢占先机尽可能拉近二人的距离。 至于为何有今日之战,郑微一直以为是自己有意为之,但后来她才知道她这都是拓跋宇算计好的。 昨晚拉着阿兄聊了许久,今早起晚了,郑微超近路走西市,碰上了正在吃早膳的拓跋宇。 拓跋宇面前摆了七八个空盘空碗,他正对着一盘晶莹剔透个头小巧的牢丸仔细端详,半晌才拿起来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郑微没忍住“嗤”了一声,没料到拓跋宇耳力极好,瞬时抬头看了过来。 见到是郑微,拓跋宇眼睛亮了亮,笑着邀请:“要不要来吃点,你们大周人可真讲究,光早膳便如此多花样,哪里吃的过来!” “把水云间的水晶饺,端到早市摊子上来吃,殿下也是独一份”郑微挑眉冷哼,“如此时机,还敢在大街上溜达,殿下确实好胆识” “在下喜好热闹”拓跋宇看着热闹喧嚣的来往行人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细心打量郑微。 郑微颇不自在地蹙了蹙眉,就要转身离去。 “听闻女郎最近习武颇为用心,是要找在下报仇吗?”拓跋宇在她身后笑吟吟道“你们大周人太重享乐,秦淮河夜夜笙歌,温柔乡日日不眠,怪不得那些人小小年纪却身娇体弱。” “殿下似乎自是过高了,小心阴沟里翻船!”郑微知道拓跋宇指的是谁,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嘴上却毫不相让。 “不若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试试还要多久才能打败我?” 拓跋宇吃完最后一只牢丸,心满意足的起身晃到郑微身前,轻声提议。 “只要殿下敢来!” 郑微看似不耐烦的撂下一句话,上了马车。 她回头见拓跋宇果然慢悠悠的爬上仆从迁来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 对于能与拓跋宇打一架,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虽然阿木亲自调教她,但他时时注意不让她受伤,下手分寸拿捏的太好,对战时郑微总觉得不够尽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今天有拓跋宇这个陪练,想必自己可以好好过过瘾。 眼看着郑微只离拓跋宇一臂距离,短刺马上就要刺进他的胸膛,却见拓跋宇脚尖一点,身子立时离地往后撤了几步,然后身体一顿,长剑直指郑微冲了过来。 郑珩进了武院之时,便看到自家妹妹正身体灵巧的一转躲过刺来的长剑,绕到了一个男子身后。 他没注意那男子是谁,只觉得此时眼里放光,身形娇小却利落灵巧的阿妹光彩夺目。 二人试探地过了几招,见拓跋宇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郑微心里怒火升腾。 短刺变匕首横卧在手里,提气轻身,又冲了过去,这次她的身形更快,变化更多,一时很难让人看出她的意图。 拓跋宇已经感受到冰冷的寒意朝他脖颈袭来,下意识的身体后仰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暗自松口气,下身被猛烈撞击随之而来的剧痛逼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接着郑微右肘作拳狠狠朝他左侧脸颊袭来。 拓跋宇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踉跄的后腿了几步。 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剧痛这才抬头看向对面严肃中带着兴奋的郑微,抹掉嘴角的一丝血迹,仍是不在意的笑道:“小丫头下手挺狠啊!” 郑微轻哼一声,虽然还没尽兴,但能先收点利息还是不错的。 这时,四周想起狂热的欢呼声,刚才观战的纨绔子弟比郑微都紧张,虽然二人比试并不是很激烈,一个学艺尚浅胜在身形灵巧招式刁钻,另一个明显有意放水,但这不妨碍他们的兴奋。 毕竟他们当初可是连拓跋宇的衣襟都没摸到,就被一顿暴揍扔了出来,害的他们这两个月里受尽折磨。 如今能看到罪魁祸首被揍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拓跋宇此时内心也是震惊的,虽然从郑微那不扎实的功底能看出她习武时日尚浅,她能在短时间内获胜也多时拓跋宇大意外加放水,若拓跋宇认真谨慎一些,或者这一战再拖的时间久一些,郑微必输无疑。 但这都不能否认郑微的习武天赋极高,领悟力极强,刚才的对弈自己很难用相同的招式治住她两次。 更令人惊艳的是她的身法,虽然不算多么精妙却胜在实用。 倘若给她足够的时日打好基础,日后再加以磨练怕真不容小觑。 这一番打斗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郑微回身才惊讶的发现,此时四周围满了人,除了高呼郑微‘威武’的纨绔们,还有韩家四位郎君甚至还有自家阿兄。 这四位郎君从小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老大老二更是随父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都是正六品的威烈将军,他们对战的本事自是不必说的。 但他们身手经验多为战场上习得,与功夫高手单独对弈的经历却不多。 刘崭是大周武力最高的高手,一身功夫皆自己参得,是个武痴。 他在禁卫军算是个特殊存在,早年间几次救了先帝的性命,先帝自然不能亏待了救命恩人,要封他高官厚禄,但刘崭只对习武有兴趣,对朝堂之事一概不懂,无奈先帝只在禁卫军让他挂了个副统领的职位,平日里负责调教调教禁卫军的身手,其他一概不管。 因此,周帝调了他调教韩家四郎君,以求万全。 这一个多月除了第一日,刘崭与韩家四郎君再没来过武院,都是在禁卫军的校场单独演练。 郑微被围观有些不好意思,想偷偷溜走。 但此时的拓跋宇却不想离开,反而径直走到韩家四郎君面前,轻笑道:“想必几位便是韩家四位郎君,久仰大名!” 韩家大郎韩世棣叉手福身作揖,沉稳道:“殿下名号近两月在京都很火热,在下如雷贯耳!” 其他三位郎君也随着长兄叉手福身作揖。 听着二人唇枪舌剑,郑微又不想离去了。 闻到了似有若无的硝烟味,郑微这才明白自己被拓跋宇这只狐狸崽子利用了。 第四十四章 相邀 郑微此时已明白,拓跋宇不过是利用她进了武院,实际为的是韩家四位郎君,或者说只为了韩家大郎韩世棣。 而韩家四位郎君为何如此巧的今日到了武院。 她来回看看二人,压下被耍的羞怒开始期待二人今日能提前打一架。 虽然他们之间的较量早已是既定的事情,但具体时日并未定下,今日若能提前观摩一次高手的较量想必对自己大有裨益。 韩世棣的暗讽让他眼底幽光闪过却没有立时发作,嘴角仍挂着懒懒的笑容。 可能是郑微眼神太过热切,拓跋宇为了补偿自己的戏耍,也为了他的心思,开口相邀:“久闻韩大将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在下久仰已久,一直未能得见,所谓虎父无犬子,想必韩将军的身手也是了得,择日不如撞日,还望不吝赐教。” 韩世棣并未应允,反而郑重的打量拓跋宇片刻,出言问道:“敢问殿下年方几何?” 拓跋宇闻言一愣,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回道:“至腊月便十有五年,不知韩将军何意?” 郑微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不到十五岁,可能是常年习武,皮肤比其他鲜卑人略黑,行事虽然有时候嚣张却也不会觉得他年幼。 韩世棣倒没有露出惊讶神色,而是略微沉吟道:“殿下大病初愈,气机不顺,本不是比试的好时机,但殿下有此兴致,在下不好推却。” 说完指着韩世骁:”在下三弟今年十有三,不嫌弃的话让他陪殿下切磋一下” 拓跋宇闻言沉了脸,眼神锐利定定的盯着韩世棣直言道:“韩将军是瞧不上本殿!” 韩世棣低头告罪,“本将绝无此意!” 韩大郎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一切不过是试探。 拓跋宇何尝不是在试探韩世棣。 韩大郎对于与拓跋宇提前比试一场还是有些心动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今日出手的却不能是韩大郎,一来韩大郎年长拓跋宇几岁,再加上拓跋宇重病初愈,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自己胜了也胜之不武。 况且今日自己战了,不论输赢,来日正式大比自己便不能再次出站。 剔除了自己,那么比试的结局便会更加扑朔迷离。 毕竟自己几个阿弟,老二更擅长的谋略,老三与拓跋宇年纪相仿,但论心智狡诈却不是拓跋宇的对手,论武力恐怕也很难! 由此一来,他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短短时间,韩大郎便想了许多,他甚至怀疑这是拓跋宇算计好的,就为了把最有把的自己率先剔出局。 其实这倒是韩大郎想多了,拓跋宇打得确实是知己知彼的算盘。 放眼大周的新一代里,日后在战场上能对大魏造成些许威胁的几人里,他目前能想办法接触到的只有韩世棣。 这还要多谢周帝的多疑,以韩老夫人病重为由强留韩家几位郎君在京尽孝。 似乎明白今日二人的打算都不能如愿,拓跋宇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这位大魏的三皇子似乎真心想与韩将军比试!” 郑珩不知何时走到郑微身后,轻声道。 郑微也看出来了,但不知他为何如此着急。 拓跋宇离开,郑微才扭头看向阿兄,笑着问:“阿兄,你偷跑出来的吧?” 郑珩无奈一笑,拉着郑微同身旁的人介绍:“这是我阿妹!” 几人有些拘谨的笑着同郑微拱手见礼。 然后依次对郑微道:“这是章大,章二,他们是亲兄弟,这位是郝泽松我们里面最聪明的,这小个子是年纪最小,最机灵的,他叫马兴云。他们都是与我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 郑微闻言连忙叉手作揖郑重行礼,“多谢诸位兄长照顾我阿兄。” 互相见过礼,郑微直起身打量他们四人,章大章二出身应该不高,中等个头,皮肤黝黑面相憨厚,郝泽松一袭灰色长衫,容颜清朗,身形瘦削,眼底偶有精光闪过。年纪最小的马兴云脸上还带着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 郑微讶然,“这么小就可以参军了?” 她知道韩家大郎二郎,还有萧禹成都是十三岁从军,头一两年也只是在军中磨练,却不会立即上战场的。 “我是二兄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便一直跟着二兄了,后来又认识了三位兄长。” 马兴云见郑微吃惊,看了眼郝泽松笑着解释。 郑微这才懂了,他们五人依年纪排序以兄弟相称。 几人正聊着,阿木走了过来给郑珩见礼,郑珩忙道:“阿木叔如今有了正经官职,应是我给参军见礼。多谢你与何力叔一路保护祖母、舍妹。” 阿木初时是卖身至越氏的,因为打架厉害成了越氏部曲,后来先帝登基,当年的部曲虽然成了皇帝私兵,身份特殊却不能被授官职。 前段日子阿木伤愈,但到底留了暗伤,不适合留在部曲了,长公主感念他与何力相护之意,便求周帝销了两人奴籍改军户,阿木封七品参军,暂时挂在禁卫军,留在武院调教这群孩子。 何力随萧禹成的军队去了前线,挣一份前程。 阿木见郑珩认认真真的行礼,忙侧身避过不敢受此大礼,然后向郑珩几人提议:“几位刚从战场回来,不妨帮我调教调教这群小子。” 如今武院里每日被操练的,除了当初闯祸的那群人其余的都是真心想习武的。那些弱不禁风的风流才子们一个个扛不住都病倒在家了。 那群纨绔虽然仍旧是那般嚣张狂放,但比两月之前,抗揍和揍人的本事都长了不少。 被揍得多了,也知道这京都里除了权势比自家高的,还有哪些拳头也比自己硬的,行事总归收敛了几分。 这两个月京兆府尹可是清闲多了,对周帝此举真的是感激涕零,虽然自家孙子也每日被长公主家闺女揍得皮青脸肿,但吃饭不挑了,小身板结实了,更有精气神了。 那点心疼便可忘却了! 郑珩有些犹豫,战场上他们是在拼命,往往到了最后已经忘却招式,只想用尽手段杀死敌人,让自己人活下来。 但是这些公子哥儿们身后的势力复杂,而他们本身并未亲自见过血腥,他是怕一不小心真伤着他们,怕是会给众人惹来麻烦。 “我是觉得他们中也有不少好苗子,怕他们离了这里以后,又泡在靡靡之音中磨灭了那丝心气,所以想用你们身上的血气刺激下他们。也许以后就能走一条不一样的路。”阿木说出了心底担忧。 第四十五章 对战 秋老虎来时凶凶,午后的烈日依旧炽烈刺目。 武院的校场上鸦雀无声,从宣阳门城门上远远看去,东西两边两拨人隔着几丈的距离遥遥对峙,两边人数有些悬殊,东边的正是郑珩兄弟五人,而西边则是以郑微和萧三郎为首的众公子哥儿们。 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滞,随着校场北面阿木手里的鼓槌落在鼓面上,‘砰砰’连击三下,有人率先冲了出去。 城楼上的人眯眼细瞧,竟是刘侍郎家的那二小子。 不由无奈一笑,“这小子怎么没随了他父亲的油滑劲儿,还是如此莽撞。” 身旁的人弯腰笑笑,温和道:“毕竟是少年郎,有初生牛犊的冲劲儿是好事儿!” “没错,比那些老奸巨猾又贪心不足的强多了。” 那人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森森,他身旁的人闻言腰弯的更低了。 此时的郑微却没有城楼上二人的悠闲,看到从身后冲出去的身影,不禁暗骂一声‘笨蛋’,然后只能追在那人身后冲了上去。 没办法这笨蛋现在是她的队友,萧三郎几乎与郑微一同冲出去的。 郑珩他们五人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原地,只是变换了队形,最小的马兴云和郑珩站在最前面,最健壮的章家二兄弟落后二人一步,护着他们两侧,郝泽松站在最后。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最初阵型,若战力最强的马兴云和郑珩能迅速把对面的郑微和萧三郎解决,剩下的人,他们每人战几人都不成问题。 郑珩此时有些不正常的紧张,拳头紧握手心里粘兮兮的。 他拼命的说服自己,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大家劝他的话。 “阿兄,好儿郎自当保家卫国,这些公子哥儿们躲在京都醉生梦死,又能躲多久呢!”郑微郑重的道。 郑珩想到战场上那些魁梧矫健的大魏骑兵,他们高高在上的挥着手里的长刀收割着大周军士的性命。 大周军队水军步兵居多,到了平地上便不再是大魏骑兵的对手。 虽然此次北伐大胜,但他认为侥幸的成分太多,一开始的出其不意打了大魏个措手不及。等大魏反应过来后他们便再未能有寸进,反而连连失利,死伤越来越多,甚至刚夺回来的几座城也差点被抢回去。 最后不知大魏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撤走了大部分军队,并不做激烈反抗,这才让他们一路打到黄河沿岸。 胜利来的太突然,郑珩一直觉得太蹊跷,但大周兵力与全民皆兵的大魏相比确实弱了很多。 长此以往,恐怕大魏的铁骑终有一日踏破大周的国门。 郑珩想到此眼神坚定了很多,他回头看向郝泽松,郝泽松点点头鼓励他,“兄弟几个下手都有数,不会真伤到他们性命的。” 兄弟几人齐齐点头,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冲过来的,眼神锐利而肃杀。 果不其然,最先冲到郑珩他们面前的刘二郎,被马兴云迅疾的一脚踹在腹部,剧痛之下刘二郎忍不住在地上打滚,“天,这比郑微那只母老虎打的疼多了。” 接着郑珩对上了萧三郎,马兴云则拦住了郑微。 萧三郎虽然比郑珩年纪小,但他习武却比郑珩早,他家里的两位兄长锤炼他可是比阿木还要狠,正常来说,郑珩并不是萧三郎的对手。 但郑珩经过这几个月的战场磨练早已脱胎换骨,他的招式没有多精进,但手脚上的力量大了很多,拳头如铁锤般找找往要害之处袭击,带起丝丝冷风。 一时间萧三郎被郑珩身上的狠戾之气压制,只能被动防守。而郑微也遇到了对手,她与马兴云都以速度灵巧取胜,闪转腾挪间也就只能碰到对方的衣襟。 至于其他大部分人被章大章二拦住了,他们便如两堵强一般牢牢的把其他人拦在外面,不时有人被扔出战圈外。 这群被摔打了两月的少年郎也是有所精进的,终于有五六人冲破章家二兄弟的防守,闯到了郝泽松面前。 迎接他们的事郝泽松温和无害的一笑,接着他们便发出了最惨烈的嚎叫声。 郑珩兄弟四人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齐齐打了个冷战。 郑微心下更好奇了,但马兴云紧追不放,她也不敢大意,忙收敛心神应对。 持续了两刻钟,郑微与马兴云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但此时郑微的力气渐渐有些不济,反观马兴云眼神依旧锐利,神情郑重却无倦色。 不过郑微心态并未受影响,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力量不足,耐力与常年征战的男子相比更是没有丝毫优势。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对方破绽,以智取胜。 很快机会就来了,只听的旁边一声剧烈的惨叫,一个黑影朝这边马兴云右侧袭来,他下意识的朝左边一躲,眼神朝地上瞟了一眼。 就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本就与他只有半身距离的郑微倏地来到他身旁,双手握拳狠狠打在对方的下颌处,瞬间的剧痛加上嘴里的血腥气,马兴云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一退打破了二人之间奇妙的制约,郑微趁势一脚踢在他的下腹,马兴云没忍住后退一步失了先机。 郑微趁胜追击,抬膝对着微弯腰的马兴云狠狠一击,没想到马兴云竟咬牙硬抗下这一击,借力向一侧闪身,变被动为主动手作利刃向郑微的颈部袭来。 一击得手的郑微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感到后颈寒意森森,连忙弯腰躲过,双手握拳欲袭击对方胸腹处,但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郑珩!住手!” 郑微与马兴云大惊,连忙收手朝一旁看去,只见郑珩双手握住了萧三郎的脖子,萧三郎脸胀的紫红,两人顿时大惊朝郑珩跑去。 阿木此时已经到了郑珩面前,发现郑珩状况也很糟糕,只见他双目圆睁,浑身战栗,大汗淋漓,双臂紧紧的用力,掰也掰不开。 “阿兄,阿兄!你冷静点”见了郑珩的状况吓了一跳,本能感觉郑珩此时的状况不能再受刺激,她捧着阿兄的脸颊,轻轻安抚道:“阿兄,我是微儿,这里是京都,你很安全,放心吧。” “你看阿娘做了你最喜欢的鱼羹,阿婆还给你做了千丝饼,你还说我给你做的足衣太丑了,我追着你打……” 郑珩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双手的力道也小了些,萧三郎不再那么难受却也不敢动,怕再刺激到他。 郑微尝试着轻轻顺着郑珩的胸口,绞尽脑汁的想着可能让他舒服放松的事情,“阿兄,你还记得么,那年祖父在园子里支了架秋千,好多天我都霸着不让你玩儿,你还躲在房里偷偷哭鼻子吗?” 郑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些羞赧的低了头,双手不自觉的离开了萧三郎。 第四十六章 突变 此时整个校场已经安静下来,虽然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见郑微他们都围在一起,下意识的都停了手。 郑微轻轻握住郑珩的手,带着他往武院外走。 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又一声惨叫传来,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众人回头看去是刘二郎那二傻子被章大扔了出去。 刘二郎一开始被马兴云踢出战局,刚刚缓过劲儿来,见马兴云站在里面不知道看什么一动不动,便想偷袭他,没想到马兴云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身子一闪多了过去。 章大他们正担忧郑珩的状况,刘二郎此时不知死活的跳过来,怕他打扰到郑珩,一只手便拽着他的胳膊,手臂一轮便扔了出去。 惨叫声响起时,郑微便心里一紧,她能感觉到郑珩身体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击。 “没事儿啊,一头傻猪走路不长眼摔了一跤!” 郑微冷冷的瞟了刘二郎一眼,轻声安抚。 但这次的安抚效果不太好,郑珩浑身战栗起来,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像是再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郑珩终于忍受不了,突然双目圆睁,眼睛通红,被握着的双手一翻便治住了郑微的双臂,然后一手束缚着她的双臂,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双臂使力把她举了起来。 “阿兄,阿兄,我是微儿!” 他的双手如坚硬铁,郑微无法挣脱,只能不停的呼唤。 也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郑珩扔出去手卸了力,郑微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轻轻跳在地上。 把郑微扔出去,郑珩又朝其他人走去,郝泽松见状连忙大喊:“大兄,老三,兴云” 章大他们闻言动了起来,马兴云跑到最前面大喊大叫吸引郑珩的注意力,章大,章二绕到郑珩身后。 “四哥,我是兴云,你还记得吗,那回大军被围在山谷里一天一夜,那晚你同我说,你会带我回京都,把京都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我与你说,我阿妹在逃亡的路上饿死了。你说你的阿妹就是我的阿妹……” 大喊大叫的马兴云突然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哽咽讲起了故事。 郑珩还真是吃这一套,挺住了脚步,痛苦的双手抱头,努力控制比自己的情绪。 章大此时已经来到他身后了,手刀快速的砍向郑珩的脖颈,郑珩软倒在章大怀里。 郑微,郝泽松忙跑上前,看着晕倒了都眉头紧皱阿兄,郑微心里很是心疼。 她倏地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向郝泽松,冷声道:“阿兄为何变成这样?” 看郝泽松刚才的应对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郝泽松知道她担忧郑珩,并没有介意她的态度,沉声道:“先送他回去,路上在下与女郎细说。” 章大抱起郑珩,一行人准备离开。 突然,一声微弱却突兀的声音响起,“那个……比试还没结束” 郑微眼皮微跳,心情愈发不爽,回身冷冷的看着刘二傻子:“要不我在陪你打一架!” 刘二郎被郑微冰冷的眼神看着,响起以前被郑微虐得场景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是你说我们赢了他们,以后便不在欺负我们了……” 在郑微冰冷的眼神下,刘二郎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完。 郝泽松却看向章大,依旧温和道:“大兄,我送四弟回去,你们接着比试吧。” 章大看向郝泽松,长久的相处自己能感受到郝泽松语气里的不同,点头应下。 章大兄弟三人把郑珩送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回来武院。 马兴云看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刘二郎,邪邪一笑,“比试继续。” 阿木感觉他们三人身上的气势变了,不由看了他们一眼。 萧三郎已经被仆从拉着离开,最后京都少年郎们还剩二十三人对阵章大兄弟三人。 这次他们三人并排而立,马兴云居中,笑眯眯的看着这群横七竖八站着的郎君们,语气森森不屑道:“为了你们这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真是不值!” 虽然马兴云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这些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少年郎们却听明白了对方在辱骂他们。 除了在武院,他们哪个不时在京都横行霸道的,平日里只有他们打骂别人的份儿,今日竟还能让这些粗鄙的大头兵给欺侮了。 没了郑微萧三郎的压制,他们心底的那股傲气又出来了,那燃烧的熊熊怒火给了他们无限的勇气,叫嚣着冲了过来。 刘二郎接连被打,这回聪明了,躲在人群里不时往他们三人踹上一脚,虽然时不常的被队友误伤一下,却没有再被踹飞出去,竟然也满意了。 这边打得火气十足,郑家车厢里气氛却很凝滞!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郑微一直握着阿兄的手,率先打破沉静,嘶哑着嗓子道。 郝泽松没有立即出声,沉思着从哪里说起。 “还是从郑珩刚到军营说起吧”郝择松看着昏迷的郑珩陷入了回忆。 四月前,郑珩追赶大军十来日,被人当作奸细提到了韩大将军面前。 幸好韩将军帐下有人认出他是长公主家的郎君才没被拉出去处斩,郑珩坚持要从军,不肯返京,韩大将军当时也无暇顾及他,便吩咐部下安置他便把他置之脑后了。 郑珩暂时被安置在了郝泽松他们帐篷里,郝泽松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浑身脏污,狼狈不堪,只一双眼睛那么明亮,闪着兴奋开心的光。 郑珩的模样哪怕狼狈也能一眼看出来是他与他们这些军户出身的孩子不一样,帐篷里的众人或者怕惹麻烦,或者骨子里对权贵的抵触,他们都对他敬而远之。 后面两三日郑珩似乎被人遗忘了,一直没有人来安排他,他既不隶属与这支队伍,也没有人来赶他走。 郑珩也感觉到被众人排斥,多次尝试无果后,除了吃饭赶路一直躲在帐篷里不出来。 直到他们进入太原郡,有人吩咐下来章大章二要护着郑珩。 众人看郑珩的眼里透着了然,仿佛在说看他果然同我们不一样。 他们当日夜袭了城池,因为打了大魏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一夜就攻进了城。 那日郝泽松就发现了这个单纯的小郎君真的是不会打仗,虽然身手很漂亮,但顾前不顾后,都不敢杀人,若不是章大章二,他早就被大魏军砍了。 再后来北上时大军遭到了大魏军的埋伏,被冲散了,他们几百人被围困在一个山谷里。 郝泽松与马兴云被分在了郑珩他们一个小队,负责巡逻,寻找吃食。 那日,他们在树林里追一只野兔时遭遇了搜寻的大魏人…… 第四十七章 围困 四月前,大魏滑台西边的山谷里,参天古树林立,虽有阳光透过茂密的枝丫树叶投射下来,但山谷里依旧空幽冷寂。 忽然半人高的杂草里隐约有人晃动,不多时出来五个身穿灰两裆铠的年轻男子,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呈合围之势,渐渐的他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也越来越小心,每个人脸上都很紧张,双唇抿的紧紧的,显得特别认真。 突然他们包围圈的中间飞快的射出一个小小的灰影,朝西北方向飞射而出。 同一时间站在西北方向的少年郎突的弹跳起来,双手快速的朝那个小灰影抓去,但那小东西似乎知道小命不保,跃在半空竟还能伸出那肥肥的后腿朝来人蹬去,那力气蹬在那少年郎的胳膊上力道还真不小,小灰影借力跳的更高了。 那少年郎见这小家伙竟如此狡诈,眼里迸出一丝怒气,另一只手加速朝灰影抓去,险险的抓住了灰影的后腿,倒踢着落了地,原来这是一直肥肥的灰兔子。 其他人见状松了口气,少年郎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兔子,笑着道:“今晚有肉吃了!” “你敢宰兔子吗?” 年龄最小的少年嗤了一声,不屑的斜睨着那人。 住着兔子的少年郎闻言一愣,看着手里的兔子有些为难。 “兴云!”瘦削少年呵斥了一句,然后温和的对拿兔子的少年道:“郑珩,章大会收拾!” 这五人自然就是郑珩他们,大周军队被冲散了,他们百来人躲进了这个山谷里已经五天了,前两天大魏兵搜的很紧,缺衣少食,只能每天轮流出来找吃食。 今日轮到他们五人与另一队人出来找吃食。 一只兔子显然不够吃,他们还得继续去碰碰运气。 被呵斥的马兴云倒也没有生气,快速的穿梭在树林里,四人跟在他的身后。 他年纪小速度快,如今已经是很好的斥候了。 不过一刻中之后,马兴云又折了回来,神情沉重,“有大魏兵!” “多少人?”郝泽松忙问。 “二十人离这里不到一公里,应该是听到动静往这里来了。他们没穿重甲是斥候,不远处应该还有他们的大部队。” 马兴云把探查到的说了。 “我们往南走,绕回去,不能让他们找到大家藏身之地。” 郝泽松略微沉吟便做出决定。 几人点点头,脚下的步子放轻,猫着腰隐在杂草从里快速的朝南边移动。 但是很不幸,他们本想从南往西绕回藏身的山洞碰上了另外一队追兵 对方显然也有好手在,提前发现了马兴云,追着找到了他们五人。 这回他们无处可躲,只能拔出腰间的长刀迎了上去。 他们心存侥幸,幸好对方只有十人,逃生的机会能大一些。 但幸运似乎并没有现在他们这边,一交手便发现对方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手,一力降十惠,二对一的情况下他们即便百般筹谋也无济可施。 不过片刻,郝泽松便被对方二人合力治服,然后是只会切磋不会死战的郑珩。 反而是最小的马兴云撑的最久,他如灵巧的猿猴一般来回躲闪,但最后还是没能逃出去。 他们推搡着郑珩五人来到一处隐蔽处,他们中有人懂大周话,开始盘问其他人的下落。 一番盘问无果之后,五人被绑在了两人粗的大树上。 这些大魏兵想立头功,明显不想把他们交出去,但又怕被人提前找到大周兵的藏身之地,一番商议之后,只留下懂大周话的二人接着审问,其他人去其他地方搜寻。 被留下的两人原是前朝晋人,大魏占领中原后为了生存成了投军成了大魏兵士。 二人对他们轮流进行逼问,马兴云虽然年纪最小,性子却最烈,看着大魏人眼里满是仇恨,他的阿母和弟妹都是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马兴云假装招认,逮着机会狠狠地咬住了面前人的耳朵,眼神狠戾,被咬的人剧痛之下痛苦的嘶吼着往外挣脱,竟挣脱不了。 另一人赶过来铁拳轰向马兴云的头,巨力之下,马兴云陡然晕了过去。 二人泄恨似的对着马兴云拳打脚踢。 郝泽松他们急得大骂,终于惹来两个大魏兵的一顿暴打,暂时放过了马兴云。 郑珩见其他人被打,学着郝泽松他们一起大骂大魏兵。 平日里一副翩翩郎君模样的郑珩骂起人来依旧少了兵士的粗粝,这二人也打累了,只是对着郑珩不屑“嗤”了一声,转身坐到一旁歇息去了。 如此无视,真是比一顿暴打对郑珩的打击都大,他胀红了脸,却不敢看郝泽松他们。 郑珩低着头心里羞愤,想着一路都是被章大章二他们护着,马兴云虽然不喜他,却还是会在战场上帮他挡住背后的敌人,反而是他自己像个累赘一样,竟然连被敌人打的资格都没有。 低着头郑珩突然看见自己右手腰侧的甲胄有一处麻线断了,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那里缺了一块铁片,之前他偷偷拆下来补在马兴云的甲胄上了。 他抬头看了眼半躺在斜坡上一动不动的大魏兵,他们似乎睡着了。 郑珩小心翼翼的挪动右手,轻轻的缓慢的把一块甲片从断线处拆了下来,然后手背到身后一点点的磨着束在他身上的绳子。 麻绳并不粗,一刻钟后郑珩悄悄的爬向被扔在一旁的长刀。 郑珩的幸运到底为止了,当他的手刚刚碰上长刀时,躺在斜坡时的一个大魏兵突然坐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了郑珩。 郑珩与那人对视一眼,然后回头看了看离他最近的章大,用尽所有力气飞奔过去,一刀砍刀麻绳,把长刀扔给章大,自己则朝大魏兵扑了过去。 郑珩双目赤红,带着巨大的冲力一下子就把最前面的大魏兵扑倒在地,大魏兵头被狠狠地率在地上一时有些迷糊,还未缓过神来,郑珩的拳头便狠狠地落了下来。 另一名大魏兵并未理睬他们二人,径直往章大他们那里冲去。 好在此时,章大已经救下了章二,留章二去救郝泽松他们,自己扑了过去,与另一名大魏兵扭打在一起。 他们一起处置了那两人,扶着马兴云离开这里,但没走多久远远看见又有人来了。 众人神色沉重的看向郝泽松,郝泽松沉思片刻便做出决定,“他们人数多,我们只能想办法分开他们,各个击破。” 然后他看向郑珩:“若想活着离开这里,你必须要学会拼命,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 郑珩点头,坚定道:“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第四十八章 死战 斜阳余晖映红了半边天,山谷里早已暗了下来,走在茂密的森林里越发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凉风阵阵袭来,吹动枝丫微微晃动。 很快去而复返的人发现了原本留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不仅那五个大周兵不见了,看守审讯的二人也不见了。 他们警惕的察看附近,虽然很干净,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他们还是在地上发现了一点掩埋的血迹。 他们凑在一起商议,“杨力,王牛不见了,难道是被大周人杀了?” “他们二人武力很强,而且那几个大周人被打成重伤,还被绑着如何能杀了他们!” “除非这二人想要独自押送这几个大周人回去领赏!” “杨力,王牛他们本就是汉人,也可能他与那几个大周人串通一气,把他们放了!” 几人七嘴八舌想象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一番争议无果,天也越发暗了,他们决定分成两队寻找,一队往南继续寻找,另一队返回营地报告情况。若发现敌人的踪迹便鸣镝警示,周围他们搜寻的人便会前去增援。 这些人不知道不远处正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们,暗自庆幸这些大魏兵果如他们期盼的那般分散开了。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制作简易的陷进,全凭老天眷顾,希望这些大魏兵如莽撞的野兽般撞进来。 果然往南走的大魏兵听到了他们的期盼率先走进了他们的包围圈。 天越发黑了,他们不得不拿出拿出火石点燃一团杂草照明,但杂草燃烧的太快,严重限制了他们的搜寻速度。 高个子的大魏兵气愤的咒骂了一句。 本来他们此时应该赶回营地,会有其他小队擎了火把继续搜寻。 但此时他们把人弄丢了,怕回去交不了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找。 很快前面草丛里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靠着石头坐在那里,他们举着火仔细看了看,很像是杨力、王牛二人。 傻子都知道大黑天的,四周很可能有野兽和大周兵出没,此时二人坐在那里必有蹊跷,所以他们立时警觉起来,警惕的朝四周察看,良久没发现情况。 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大魏兵像是个小官,他使一人上前察看,但那人明显不乐意,踌躇着不肯向前。 那小官瞪了他一眼,吩咐长满络腮胡的人陪他一起,两人无奈只能听命。 他们抓了一大把草咋的结结实实,在快燃尽的那个火把上点燃,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他们不是观察王牛杨力四周,一直没发现异样,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下。 当他们走到距离杨力,王牛一人远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唤道:“杨力,王牛” 但杨力二人没有反应,垂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心底的惧怕告诉他们此时应该立即离开,但回头看向小官,那小官却示意他们继续探明情况。 他们不得不又向前卖了两步,然后伸出手推了杨力他们一下。 突变就发生在他们伸手的一刹那,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套住了他们的腿,接着骤然一紧双腿被牢牢的束缚住。 只是几个呼吸,有两个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随着他们的惊呼,绑住腿的两人陡然被倒着吊了起来,而这时他们也看清了王牛、杨力的脸。 一丝月光透过枝叶照在他们脸上,他们圆瞪的双目里仍旧带着恐惧与不甘,鲜血也挡不住他们脸上的死灰,阴森可怖! 被吊起来的二人顾不得自身情况,忍不住浑身战栗。 就在那二人发出惊呼的瞬间,也有两道身影朝等在不远处的小官两人扑来。 借着月光看去,这两道身影正是身穿灰色短打的郑珩与郝泽松。 他们利用埋伏占了一丝优势,拳头疯狂的落在地上人的头上、身上。 这两个大魏兵也不是等闲之人,高个子小官硬扛了郝泽松十几拳,愣是趁他力竭之时,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在了郝泽松的头上,然后一把把他掀翻在地。 小官自己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拎起一旁的长刀,朝倒在地上的郝泽松狰狞一笑,狠狠地砍了下去…… 郑珩此时也被另一个大魏兵掀翻下来,他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心肺俱裂之下郑珩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大魏兵之前抢了长刀,飞奔着狠狠地砍向持刀的小官,霎时间鲜血淋漓,那只健壮的手臂被长刀带着飞了出去。 接着便是痛不欲生的嘶吼,声嘶力竭。 “快!郑珩杀了他!” 郝泽松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着郑珩大喊。 “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章大曾经在战场上冲他喊了无数次的话,但是他总是迈不出那道坎。 但是今天他必须保护他的袍泽! 郑珩心一狠,又跑了起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砍上去,便被一旁飞来的黑影撞飞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的爬起来,握着长刀的手被狠狠地踩在地上。 “啊!”剧痛之下郑珩忍不住喊了一声,然后咬牙翻身一脚踹向大魏兵,却被那人铁掌般的手握住脚踝,一转身扔了出去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 大魏兵再次朝郑珩走去,却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死死的抱住大腿。 马兴云刚醒来便看到郑珩救下了郝泽松,心底终于认可这个兄弟。 他踉跄着爬出草丛,为郑珩争取了一线生机! 大魏兵无论怎么捶打都挣脱不了,心下发狠就要扭断这小子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郑珩一下子飞扑过来,狠狠地咬在大魏兵的脖子上。 血腥味顿时在嘴里弥漫,令人作呕,但是他依旧死死的咬着不松嘴,双手紧紧抱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咬死他!不能让兴云有事儿。 大魏兵拼命的挣扎,双手用力往下拽他,最后倒在地上打滚,但是他挣扎的越狠,血流的越多,缓缓的流淌在草丛中,深入泥土中。 章大,章二处置了其他三人赶过来的时候,大魏兵渐渐的挣扎不动了,意识也模糊了。 郑珩的牙齿依旧狠狠地嵌在肉里,双手紧紧抱着大魏兵的尸体,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们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郑珩从大魏兵身上弄下来,他的牙齿还狠狠地咬着一小块皮肉,但是人早就晕死过去。 众人眼里都含了泪,围坐在郑珩身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郝泽松哽咽道:“郑珩这小子平日里最怕血腥了,我们还是得帮他清理干净,不然等他醒来得多难受!” 第四十九章 密谋 马车里郝泽松嘶哑着嗓子道:“那晚五个人倒下了两个,我们怕回大家藏身的地方再遇上大魏兵,就近找了个小山洞让阿珩和兴云歇息,我们三个轮流守在外面。北方初夏的夜里还是很冷,好在阿珩次日醒了过来……” 一缕晨光射进洞口带来丝丝微暖,郑珩才幽幽转醒,睁眼看到鼻青脸肿的马兴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郑珩看到马兴云的惨样儿,昨天的记忆就慢慢涌了上来。 他面色慢慢变得惨白,胃一阵阵抽搐,他再也忍不住冲出山洞吐了一起来。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只饮了一些山泉水,郑珩仍旧吐了一整天,到了夜间便是噩梦连连,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想说战争本来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想说不要多想,那大魏人死有余辜! 但是对着郑珩惨白如雪的脸,又觉得这些安慰干巴巴的说不出口。 神奇的是如此折腾了一天一宿,第二日,郑珩站在了他们面前,如初见时那般笑吟吟的看着他们,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日郑珩竟然拉着他们结拜了兄弟,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孤儿竟然与贵族郎君结为了异姓兄弟。 也是从那日开始,郑珩悄悄的发生变化,他们等到援军突围的时候不仅不用章大他们一直护着,还敢与他们比军功,死在他手里的大魏兵越来越多,等战事结束他已经是十夫长了。 “也是因此我们以为他真的抗过去,好起来了!没想到……今日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他了”郝泽松看着郑珩此时苍白的面色,仿佛又看到了当时昏迷不醒噩梦连连的他,心里钝钝的疼。 郑微一直沉默着,从郝泽松开始讲述一直到家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是觉得心疼,无比的心疼。 她能够懂得战争的惨烈血腥,但依旧觉得心里很疼很疼! 那个明朗的少年此时如破碎的娃娃一般躺在那里毫无生机。 长公主和郑老夫人见到郑珩被抬回来的模样瞬间就哭了,两人围在郑珩榻前不肯离去。 郑微只简单的讲了郑珩发生的事情,没敢细说,但这足以让她们心疼的无以复加! 长公主守了儿子一夜,翌日就进宫去了。 大军回了军营,郑珩则留在了家里。 日子一晃过去大半月,郑珩昏睡了两日醒来知道自己被调进了禁卫军,倒也没争没闹。 整日在家里养伤,被长公主围着嘘寒问暖的,有时候实在受不住就躲到祖父书房里看书。 这半个月长公主见他如平常般有说有笑,胃口也不小,心里放心了些,怕他在家闷着胡思乱想又赶着他出去找好友玩耍! 郑珩出了郑府一时竟不知往何处去,郝泽松他们如今回了军营,建康的好友约他去参加诗会,去花船听姑娘们唱曲,以前觉得颇为风流雅致,如今却觉得索然无味,看着他们谈笑风生自己如坐针毡。 无奈之下他就去了禁卫军报道,然后竟又被分到了武院! 看着满脸伤疤的阿木,再看看自己,郑珩苦笑,原来这武院成了‘废物’收容所! 如此一来,他们兄妹二人反倒是可以同进同出了。 宫里也传了旨意出来,五日之后的中秋夜宴邀请大魏三皇子进宫赏月。 武院众人便懂了韩家郎君与拓跋宇的比试就定在了夜宴上,到时候必有一场好戏! 只说助兴切磋,若韩家郎君输了也有说辞无伤大雅,若拓跋宇输了,他们便可兴高采烈的说大魏勇士也不过如此,怪不得连丢四城竟不敢还手! 四夷馆的拓跋宇目送传信宫监的背影冷冷一笑,堂堂大周皇帝竟只会耍这些小心思! 然后他很快又露出慵懒邪肆的笑容带着侍从出了四夷馆,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这是四夷馆给他配的马车,他本以为这也是大周的为难,后来听说周帝自己也是很节俭,一应用度都很朴素,先帝甚至自己在宫里种菜种粮,这倒是让他心里升出了敬佩。 他并不像那些士族们觉得皇帝出身贫寒,即便成了九五之尊也甩不掉那身寒酸气,而是以为一国之主带头勤俭,那么整个朝廷便不会铺张浪费,这是百姓之福,也是大周之福。 拓跋宇想着发出一丝感叹,撩帘望去街市上一片喧嚣热闹的景象而他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城南而去。 此时华灯初上,秦淮河畔的画舫张灯结彩,丝竹之声渐起,不知哪家画舫里传来女子婉转清丽的歌声,飘荡在秦淮河面,飘飘荡荡… 当拓跋宇踩着仆从的辈从马车上下来,整条秦淮河已经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好一派纸醉金迷之象! 春宵帐暖,依红偎翠,这样的大周早晚有一日沦落至我大魏铁骑之下。 拓跋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看着不远处的美景,眼底深处却泛着一丝冷光,“他到了吗?” “回殿下,午时消息传来说已经到了”拓跋宇身后的侍从垂头弯腰回话。 拓跋宇脸上表情未变,熟门熟路的来到一艘画舫,画舫老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呦,宇郎君来了,今儿可是比昨儿晚了些!” 拓跋宇邪魅一笑,“老板这是嫌弃我来晚了?” “那哪能儿呢,奴是说羽姑娘都等急了,您再不来她可就要哭了!” 画舫老板满脸堆笑的小心翼翼解释,这宇郎君可是他们画舫的贵客,接连一个多月隔三差五的来他们画舫,出手大方,这可是她的大财神啊! 这两日来的更是勤快,几乎日日都来,每回只让羽姑娘伺候,如今羽姑娘都不陪别人儿了! 拓跋宇听了画舫老板夸张的话,挑了挑眉,未置一词,径直往画舫最里面的雅间走去。 进了里间早有人等在那里,若郑微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是那日自己默许下逃走的夏侯青! 夏侯青此时一身灰衣短打,显然是偷偷进来的。 包厢里还有一女子,正是这个画舫的头牌羽姑娘。见拓跋宇进来,夏侯青起身给拓跋宇见礼,然后冲着羽姑娘摆摆手。 羽姑娘对着拓跋宇和夏侯青认真福身行礼,然后去了珠帘隔着的外间,盘膝而坐静静的弹奏“凤求凰” “动手的日子定了吗?” 拓跋宇微眯着眼袅袅琴音,半晌才开口问。 “定了,那边说中秋之后动手!” 夏侯青沉声回道。 第五十章 夜宴 “殿下,你必须准备离开了,那边一动,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夏侯青不放心的叮嘱。 “不急,那边的消息传来最快也要七八天,这段时间足够我们离开了!” “殿下要参加大周的中秋宴?” 夏侯青闻言心里一动,惊讶地问道。 “难得来一趟,夏侯不想知道大周如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拓跋宇斜倚着凭几靠在软软的隐囊上慵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凌厉。“况且若我贸然提前离开,必会引起大周的警惕,到时候你们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说罢饮尽杯中酒,抬眼看向夏侯青。 夏侯青会意,起身拱手告辞,“我去准备了,殿下保重!” “注意行藏,不可大意!”拓跋宇嘱咐一句,便继听曲,眼神却落在了远处。 中秋宴之前的半月,拓跋宇更高调了,好似被建康城的繁华迷了眼,穿梭在西市和南市的各个酒楼商铺,看什么都稀奇,每样都要拉着问半天,不仅士族,就连百姓都在心里暗暗耻笑这大魏三皇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可惜了曾经繁华富庶的中原成了如今的穷乡僻壤。 郑微与郑珩逛纸铺的时候见到拓跋宇正在对面的米铺里转悠,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郑珩奇道:“不是说这大魏三皇子沉迷吃喝玩乐吗?怎生去了米铺?” 郑微也是奇怪,拓跋宇最近的行为确实很不正常。 自从自那日在西市遇上他,就经常听说拓跋宇穿梭在整个京都里,像水云间水晶虾饺,百花深处的花酿,秦淮河上朝云间的画舫,拓跋宇都是常客,有时夜夜留宿画舫。 如今看来他不仅仅喜欢吃喝玩乐,却不知他是何盘算! 纸铺老板听了郑珩的话,笑着搭话:“那大魏三皇子刚才还来过小店呢,拉着小老儿一顿好问,问题也甚是奇怪,像什么如此宣软的纸卖的贵不贵,都是哪些人买?什么纸便宜又耐用等等?” 郑微闻言心下更是好奇,出了纸铺拉着郑珩去了对面的米铺,打听之下得知拓跋宇并未买米粮,只问了米粮价,什么米产量高,好养活这些奇怪的问题。 此时郑微有些懂了,拓跋宇不仅去了米铺,还去了铁匠铺、油铺,这些都是国计民生了。 拓跋宇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放荡不羁,那双含笑的狐狸眼底总是藏着野心,此时又多了黎民百姓。 郑微多了些钦佩。 转眼间到了中秋那日,郑府早几日也收到了入宫赴宴的圣旨,郑微午时一过便随着郑老夫人和长公主去了皇后宫里。 周帝母妃去世早,如今后宫中没有太后,皇后便是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子,士族主母及大臣女眷进宫都要先来拜见皇后。 皇后见长公主进来,连忙派了身边的女史迎接,又亲自起身笑着给长公主行家礼。 长公主连忙快走两步拉着她,嗔怪道:“这都多少年了,如今你贵为皇后,不可再与我行礼。” 等皇后站定,长公主弯腰揖礼,郑老夫人和郑微也随着一起行礼。 皇后笑着拉起她们,吩咐宫婢伺候她们在一旁坐了,才笑着家常,“听说前些日子老夫人身体不适,如今观您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想来是大好了。” 郑老夫人起身谢礼:“多谢娘娘记挂,臣妇已无大碍!” 后面又来了许多命妇,长公主同郑微都差不多只觉得眼熟,却记不清是哪家的。 所以她一项头疼参加那些诗会聚会的,好在今日主角儿是皇后,她只是捎带,只要随着皇后的话头儿附和几句便是。 郑微就更简单了,往日里年纪小她都躲在祖母身后,也很少有人找她说话,实在躲不过了就作害羞状,倒得了个文静舒雅的名头。 只是今日不同了,各家夫人频频往她这里张望,哪怕动作在隐蔽郑微都能感受到那些炽热的视线,有好奇,有欣赏,还有不少隐藏的很深却让依旧让人如芒在背的鄙视厌恶。 郑微自然知道缘由,这两个月来,在座很多人的儿子日日与她切磋,不少人更是被揍得不轻。 想来她如今在建康城也是名声大噪了! 郑老夫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投来的目光,怕孙女承受不住,偷偷握住郑微的小手。 郑微感受到祖母的安慰,朝祖母微微一笑,坦然地吃着面前盘子里的果脯。 这个世道,女子多为男子附庸,男子以权势为贵,但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权,若男人靠不住,权势又不容女子掌握,她们最终能握住的还有什么! 不知为何,自从回了建康,她经常会有一些再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想法,见识了人间世事不再甘于藏于一隅浑噩度日,风云变幻,迭起兴衰,又如何能保全家人,不至于成了乱世里的饿殍…… 郑微胡思乱想之际,到了夜宴之时,众人随着皇后赶往显阳宫。 他们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郑微抬头见拓跋宇也早早到了,正百无聊赖拉着身旁的人说话,但那人明显不想搭理他,黑着脸扭头不看他。 很快郑微随着郑老夫人去了女席,离得有些远也就看不清拓跋宇的神情了。 很快皇帝带着袁妃到了,宴席开始。 几月前北伐大捷,众臣都兴致昂扬的对着周帝恭贺,各种溢美之词不乏于耳,郑微觉得自己真是‘受益匪浅’。 普天同庆的热闹中只有一人格格不入,郑微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他的身形从宴会开始一动不动,隔的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阴郁之气。 很快今晚的大戏来了,韩世棣主动起身朝周帝行礼道:“启禀陛下,臣听闻大魏三皇子文武全才,身手了得,仰慕已久,今日大贺,臣想请三皇子不吝赐教,也是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助兴!” 此事早已定下,周帝问都没问拓跋宇的意见,便住了韩世棣的请求,笑呵呵的举杯道,“大郎阿,点到即止,三皇子可是我大周的贵客!”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拓跋宇身上,只见他未置一词,缓缓起身,笑吟吟的看向对面的韩世棣。 虽然看不清,但郑微就是觉得他在笑,只是笑容很冷! 两人接过侍卫递上的长剑,齐齐拔出,剑尖直指对方。 第五十一章 余孽 建康城显阳宫里,刀光剑影起时,丝竹之声渐弱,觥筹交错渐歇,一道灰色身影飞速袭来,另一道墨色身影立时横剑抵挡,顺势后退两步泄去来人的冲力,微微弯腰长剑直刺像对方的腰眼。 玄色身影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侧身一转避了过去…… 如此来来回回十几次,招式凌厉,身法漂亮,二人却均未能触及对方身体,不懂武的只觉得眼花缭乱,甚是精彩。 真正高手看的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周帝虽算不上高手,但明显对二人这不咸不淡的比试心有不满,脸色也有些沉。 这二人自然就是今晚的主角儿拓跋宇和韩世棣。 只见墨色锦袍劲衣长衫的拓跋宇再次躲过韩世棣的试探,回身站在了殿中间,韩世棣也随即停住身形。 拓跋宇眯眼打量了对面的韩世棣一瞬,笑着道:“韩兄若再留手,想必大周皇帝陛下该不高兴了!” “殿下今晚似乎有心事,若再不打起精神,怕是要丢丑了!” 韩世棣也淡然回击。 感受着他们周身气息的变化,郑微知道他们彼此的试探结束了,真正的好戏开始了。 果然二人同时拔地而起,手里的剑凌厉的刺向对方的要害,韩世棣招式大开大合,沉稳中带着久经沙场的凌厉,擅于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更可怕的时候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慢,此时他剑用刀式狠狠劈像拓跋宇。 若他感受一丝大意,很可能一条胳膊便被齐肩砍下。 拓跋宇早就感受到了那一刀的凌厉之气,鸡皮疙瘩乍起,连忙用尽全力躲闪,还是被划破了衣衫。 此时离得较远的女席已经发出了惊呼声,而郑微因为距离较远看的没那么清晰急得伸长了脖子。 低头看了一眼,拓跋宇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按照计划,他今日应尽力与韩世棣一战,但因旧伤初愈,身体虚弱,最终输给他,以获得周帝与大周朝臣的轻视与忽略,好让后续计划顺利进行。 但此时拓跋宇感受着韩世棣那凌厉的剑气,改主意了! 他想全力与之一战,真正领教一下大周年轻一辈佼佼者的锋芒! 如此想着拓跋宇没有理会破损的衣衫,手下剑式一改,劈斩刺挑找找直指韩世棣要害。 韩世棣正后仰避过一剑,拓跋宇却露出了邪肆一笑。 殿中高手都发现韩世棣只顾躲闪,下身露了破绽,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拓跋宇飞起一脚直踢韩世棣下半身,而韩世棣也察觉到了失误,此时躲避以来不及,只能放低身子,双手身前交叉,屏气凝神硬扛了拓跋宇这一脚,大力之下忍不住后退两步,高喝一声:“好!” 仿佛此时二人才渐入佳境。 之后两人身手越来越凌厉,渐渐打出了火气,经常在对方手上吃个小亏,此时二人已经弃剑改用拳头,似乎拳拳到肉的感觉才能满足他们。 但二人一直旗鼓相当没能分出胜负,除了像郑微这样真的喜欢看博弈的,其他人已经露出疲态。 他们是来看大魏三皇子再次被大周大败的,如此势均力敌实难满足他们! 此时有小监急匆匆的进来,附到首领太监高寒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高寒脸色微变深深地弯腰对着周帝轻声说了几句。 周帝立即沉了脸,阴沉着嗓音道:“让他们停下。” 高寒会意,但还未来得及出声,身披盔甲的当值禁卫军统领越齐神色慎重地进了大殿,径直在大殿中央单膝跪地。 韩世棣二人这才被迫停手,众人的视线都停在越齐身上。 “启禀陛下,傅氏余孽行刺多数已经伏诛,只余贼首逃脱逃进附近殿宇,以防不测,还请陛下暂避!” 傅氏余孽! 众人神色各异,与身旁的大臣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内心的震惊。 拓跋宇也是眉心一跳,照计划自己借口身体不适出宫后,那边行刺才会开始。 不知他们为何不按照约定提前行动,虽然没指望他们能杀了周帝,但也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若周帝借此事封了宫门,自己便被困在宫里一时难以脱身,后边的行动就麻烦了! 拓跋宇不禁蹙眉,又怕别人看出端倪便垂头摆弄破损的衣襟。 郑微扫了一眼殿内骚动的众人,在拓跋宇身上停顿片刻,也开始思量。 傅氏应该是四位辅政大臣之一前任司空傅雷一脉,傅雷曾是追随先帝的开国功臣,军功累累。 先帝离世时,本是立了周帝长兄前太子继位,但前太子贪图享乐,不思政事,被四位辅政大臣一起废了,另立了如今的周帝。 去年底,傅雷一脉因傅雷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被抄了满门,五岁以上男子皆被斩,女子十岁以上被送去乐坊或官妓,十岁以下的女郎贩卖为奴。 这还是周帝继位以来最大的案子,一时轰动整个京都,但没有人敢公开议论,只能私底下唏嘘。 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大司马徐玄之苦求无果,被罚禁家中三月,大将军韩道远被派镇守九江,骠骑将军谢晖远走荆州,自此再也无人敢置喙此事。 只是此事已过去大半年,并未再有人为傅氏鸣冤,今日突然冒出来傅氏余孽甚是奇怪。 如今竟还有人逃窜宫中,郑微不禁有些担忧,此时宫里不是久留之地,但想立时离开怕也是不能。 果然,周帝下令关闭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派禁卫军严密搜查,各大臣及携带家眷奴仆皆要排查。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众人已经疲倦不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已经被安置在偏殿歇息。 郑微在偏殿陪着郑老夫人,长公主被皇后留下帮着安抚那些被吓坏了的家眷们。 郑珩则陪祖父父亲留在前殿,他们一家人就此被分开。 郑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郑微抱着她胳膊轻声安慰,“祖母,应该很快开宫门了,您再依着歇歇。” 郑老夫人看着越发稳重的孙女,低声问:“你这皮猴儿又知道什么了?” 郑微笑着解释:“照理宫宴一个时辰前便应结束,各家都没接到主子回去想必已经开始到处打听。今日各世家来的即便不是家主主母,也是手握实权的,各家再见不到人,京都怕是要乱了!” 第五十二章 走水 仲秋之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郑微站在偏殿的窗棂前抬头仰望夜空,叹了口气,近子时了。 显阳宫正殿里的其他人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士族们之前并未收到任何傅氏余孽进京的消息,所以开始以为这是周帝换了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像对付傅氏那般采用雷霆手段对付士族,众人纷纷猜测周帝要拿哪家开刀,或者是…… 众人见出身琅琊王氏的中书令王灿稳坐泰山心里才踏实了些。 如今过去两个时辰,并未见周帝有何举动,反而是脸色越来越沉,想来余孽行刺是确有其事了。 即便周帝还有何其他算计,这许久各家必定已经收到消息动了起来,若他们被扣在宫里时辰久了,京都势必会陷入一片混乱,甚至还会引起兵变。 周帝如今还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对抗所有士族,也承担不了那份后果。 就在众人心里越来越淡定的时候,拓跋宇越来越焦急,已经耽搁了两个时辰,若今晚计划失败,以后再想离开就难了。 拓跋宇为了让自己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端了面前的酒盏啜了一口,自然的扫视了殿里众人一眼。 只见荆州刺史谢晖长子谢晟独自饮酒并不与人交谈,拓跋宇不由好奇地看多看了他两眼,谢晟竟然敏锐的察觉到有人窥伺,飞速而警觉的看了过来。 拓跋宇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慌张,不由笑着端起酒杯遥敬了一杯笑着一饮而尽。 月初时,韩道远,谢晖都各自回了九江,荆州,今日周帝特意恩赐留京的韩家四位郎君与谢家长子替父参加中秋宴。 这等殊荣只有身为辅政大臣的韩谢两家才有。 只是不知道,过了今夜在座的人里会少了谁呢? 果然不出众人预料,子时初,越统领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附在周帝耳边轻声道:“京里各家都派了人守在宫门口,士族们已经派出几波人出了内城,光禄寺那里也扛不住了。” 周帝闻言沉默一瞬,后才沉声问:“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那人一入宫廷便失了踪迹,宫里应是有人帮助。” 越齐统领惭愧的低了头。 “既然他躲起来了,那便想办法隐他出来!开宫门,放众臣及家眷回府……”周帝威严的双目盯着越齐,声音清淡中带着丝丝寒意;“严查!” “喏!” 越齐领命而去。 很快就高寒领着小监来传旨意,各府官眷可以回府了。 出了显阳宫,到宫城城门还要经过三道宫门,每道宫门都有一队禁卫军把手,拿着花名册挨着排查各家人员。 郑微一家出了宫城登上郑府的马车时已是子时末了,郑家父子三人一辆马车,郑微与祖母,母亲同车。 马车还未走出丈许,便听得前面一阵骚动,很快十来个侍卫簇拥着谢晖长子谢晟又进了层层深宫。 从马车里望去,月光洒落仓皇的背影上,那般萧索凄凉,郑微觉得他可能再也走不出来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安稳了不到一年的建康城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 郑微半眯着半倚在车壁上,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 长公主以为她太累太困要睡着了,轻轻拿了薄毯给她盖上,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脸。 郑老夫人看着孙女欣慰的同长公主道:“咱家女郎也长大了,看事情越发周全,做事也很沉稳,没了往日的跳脱,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车出了宣阳门一路往西,快走到六桥时,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众人顿时大惊,连忙潜人下车察看,只见与此隔了一条街的西市那边烟尘滚滚,不时还能看到有火苗窜到天上。 很快有仆从跑来禀报:“回夫人,西市走水了,那边乱套了,此地离西市太近,怕有人跑来冲撞了马车,老爷吩咐赶紧回府。” “官府可有人来处置了?”郑老夫人边回马车便问。 “回老夫人,已经有人去禀告京兆府,很快就有人来处置了,各家也都闻讯赶来灭火了。” 听了仆从的回话,郑老夫人她们才放心的回了马车。 马车路过一条窄巷时,远远能看到巷子尽头西市燃烧的熊熊火焰。 突然,一声婴儿啼哭声传来,虽然掩盖在周边的噪杂声中,郑微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 她倏地跳下马车,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微儿!”“你去哪儿?” 郑老夫人和长公主大惊,连忙追问。 “祖母,母亲,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回去吧!” 郑微只喊了一声,便跑进了对面黑漆漆的巷子。 前面马车里的郑珩听到动静出来,正好看到郑微一闪而过的身影,也跟着追了过去。 郑老夫人急得连忙派仆从去追他们。 再说郑微进巷子里才发现并没有人影,这是郑珩追了上来,张嘴要问她,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郑微侧耳仔细倾听,声音很小应该是拐进了前面的街道,隐约除了啼哭声,还有奔跑声,一个杂乱无章。 另一个脚步轻盈几乎察觉不到,郑微恍惚都觉得这个声音不是她听到的,而是她想象出来的。 没有犹豫,郑微用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郑珩紧随其后。 很快他们来到前街,看到这条街中央有一个人影正缓缓举起手里的刀朝地上的人砍去。 来不及看地上人是谁,郑微和郑珩同时大喝:“住手!” 那人影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郑微兄妹俩。 但那人很快反应过来,手里的长刀更快的砍了下来。 郑微狂奔,她只恨此时距离太远,自己手臂力量不够,手里的短刺根本无法击中对方。 地上的人影倒也机敏,趁对面的人愣神之际,他深吸口气,抱着怀里的婴儿往一侧一滚,侃侃避过了袭来的长刀。 此时郑微郑珩二人马上就要到近前,那人来不及砍出第二刀只能转身逃走。 郑微刚要追过去,郑珩一把拉住她,急道:“你看孩子,阿兄去追!” 说罢已经追了过去。 郑微这才连忙上前扶起地上的人,接着月光能隐约能看清是个比自己要小的女娃,怀里还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 第五十三章 混乱 郑微按耐下心底的焦急,开始打量眼前扎着两个小髻的小丫头。 管家齐伯仆从追来时就见,自家女郎顶着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儿,眯着眼怀疑地盯着面前的小丫头,脆声脆气的盘问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你是谁?深更半夜为何在此?” 严肃的场面略微带了点儿戏,管家齐伯不自觉的露了抹笑。 被审问的小丫头砰的一声径直跪了郑微面前,吓得她往旁边一跳, “女郎,谢谢您救了我与弟弟!” 小丫头小小的身子怀里抱着个襁褓挪了挪膝盖,又冲着郑微开始弯腰磕头,“女郎,您是好人,求您救救我阿弟吧!” “你阿弟怎么了?” 郑微担忧的看了眼郑珩跑走的方向,才有些不耐地看向她怀里的襁褓询问道。 “我阿弟病了,浑身烫的不行” 小丫头微微撩开襁褓,露出怀里婴孩滚烫通红的小脸。 郑微见状低低骂了一声,“笨蛋!” 然后也不顾齐伯因听到他骂人而瞪大的双目,一把抱过婴孩,扯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再裹成这样就要烧傻了,只要他不打寒战就不用裹起来!” 正念叨着,陡然抬头看向南方的夜空,那里本来漆黑宁静的天空如今也闪着一片红亮。 郑微脸色周变,把婴孩塞给齐伯:“齐伯,带他们去见祖母,让母亲派人去请大夫吧!” 扔下这句,郑微就追郑珩而去。 齐伯不防怀里被塞了个软软的小家伙,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无奈只能瞪着身后的仆从喝道:“还不去追郎君和女郎,他们少一根头发丝儿,仔细你们的皮!” 仆从连忙追了上去,齐伯则带着两个孩子往马车那里跑去。 郑微被那两个孩子一耽搁,失去了郑珩与那个黑衣人的踪迹,气的跺脚。 她看了看西市冲天的火光,此时那里已经充满了凄厉的哭喊声,住在周边的人都被惊醒,各自提着家里木桶,端着脸盆赶来救火。 她又看向南边,显然那里同西市的情况差不多。 今晚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啊! 宫里有刺客,西市,南市又纷纷走水,整个建康城已经乱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不可能是意外,分明是预谋已久的阴谋。 那这个躲在暗处谋划了这一切的人又是谁,有何目的? 建康城乱了才好浑水摸鱼,只是这条鱼又是什么?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顿遭乱的嘶喊声叫骂声,像是有人在闹事。 郑微飞奔而去,看到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正举着棍子锤子对着没有被大火波及的铺面一通乱砸,店面大门很快被砸开,那群人一拥而上,抱着店里值钱的物件儿就往外跑。 这群人是在趁乱烧杀抢掠,她见到那群人一脚踹到了阻拦他们的妇人,大笑着朝下一个铺面而去。 郑微眼里的怒火好似被泼了冷水瞬间阴冷下来,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一路疾行飞身来到那群人身后。 手里的短刺握在手里,一脚踹在那个对着地上人拳打脚踢的蓬头垢面男人腰眼上,然后又追着补了几脚。 那男人被踹愣了,挣扎着回头见踹自己的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心里的害怕顿时散了,怒火接踵而至,怒吼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踢老子!” 嘴里骂着,就要挣扎着站起来还手,郑微眼疾手快飞起一脚踢在男人脸上,一口血水混着几颗牙齿飞溅起来。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打死这个死丫头啊!”那男人被打怕了,含糊不清的冲着其他人喊道。 但是无奈,虽然这些混混平日里打架欺负人如吃饭那般熟悉,身手固然比那些纨绔公子哥们要好很多,但如今的郑微也不再是给月前的自己了。 不过一刻钟,这些人已经痛苦呻吟的倒在地上,郑微摸着被揍得发麻封胳膊心里恼怒,自己的身手还是不行,竟被几个混混给揍了。 她嘴角也不知被谁打了一拳,嘴里带着一丝血腥,刚要吐出一口血水,就听到一声呼喊:“阿妹,你没事儿吧?” 郑微强行把血水咽了下去,笑着看向飞奔而来的郑珩,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 “阿兄,问问是不是他们放的火!”郑微一句话转移了郑珩的注意力。 郑珩又是一通暴揍,那群混混在哭喊着道:“有人告诉我们说今晚西市这边有人闹事,我们趁乱可以打捞一笔。” “那人是谁!”郑珩追问。 这时,京兆府的官兵终于姗姗来迟,押着一个黑衣人。 郑微看向郑珩,郑珩解释道:“我追上这人时遇上了京兆府的人,就把他交给了他们。” 那被郑珩和郑微联手揍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突然跳起来指着黑衣人道:“就是他!就是他让我们来抢劫的。” 郑微闻言看向黑衣人,想着今晚连续发生的事情,突然心里一动,沉声问:“你们是拓跋宇的人?” 那人眉头一动,却依旧不发一言。 郑微上前踮起脚尖,一把撤掉黑衣人脸上的面巾,前后打量他,面色微黄,圆鼻头,小眼睛很普通的长相,却不是鲜卑人。 郑微抬眼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里带着深深地恨意,不止是对她,对大周都充满了恨意。 她忽然想到一人,这种眼神她在那人身上也看到过。 郑微开口,清脆的声音里带了点不符合年纪的冷意,“夏侯青在哪儿?” 心里有了准备,黑衣人脸上并未再露出异样,冷冷的扭过头去。 郑微依旧从他眼底看到了震惊和恐惧,得到了答案,也不在与他纠缠,拉着郑珩转身离开。 “阿兄,想办法弄两匹马找些身手好的人手,我们去东阳门。” 郑微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道。 “马匹好办,人手怕是不好找”郑珩皱眉,“先不说京兆府的人手不听我们调派,即便是听,他们也分不出人手来与我们” “让人去找阿木叔,我们先去!” 很快,郑珩与郑微骑马往东城飞奔,把西市的哭喊声留在了身后。 他们路过南驰街时遇上一群人,近了才发现竟是刘二郎那伙公子哥儿。 刘二郎他们也看到了郑微兄妹,几个月来的阴影让他们本能的想转身离开,又好奇深更半夜的他们二人要做什么去,他们看了看彼此,说不定这回能抓到这小野猫的把柄。 这般想着他们咬咬牙又转回来,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准备与郑微打招呼。 但郑微却没打算与他们纠缠,直接骑马疾驰而过。 第五十四章 追击 初秋夜凉如水,建康城外的官道上十来人骑马狂奔,最前面的是个俊秀的年轻男子,旁边的小女郎落后半步。 很快打马狂追的刘二郎来到郑微另一侧,喘了口气问道:“小野猫……” 察觉到郑珩扫来的视线,顿时记起来那日郑珩发疯时的恐怖模样,刘二郎打了个寒战连忙改口:“郑兄,郑家妹妹,你们如此匆忙是要做什么去?” “此事与你们无关”郑珩虽近来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但骨子里并不是冷漠的人,见郑微并不想理他们,还是出言劝道:“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今夜不太平。” “听说了,今晚入宫的大臣都没回来,我们本来是出来帮着打探消息的,说是宫里进了刺客,半路上又听说阿父他们已经出宫回府了,正打算回家呢……” 郑微斜眼撇他们,刘二郎在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就有些心虚。 其实他们这几个月天天被拘在武院,实在憋坏了。 今夜宫里出事儿,各家的当家人大部分都没回府,本来他想着自己人面广,哥儿几个凑一起去打探打探消息,后来仆从传消息回来说各家大人已经出宫往回走了,他们松了口气却也生出了几分闲心。 今儿可是中秋夜阿,秦淮河上得多热闹啊,曲调婉转,依红偎翠,纸醉金迷,想想就心驰神往,心痒难耐的公子哥儿们一拍即可,准备趁家里老子还没回来偷偷出去耍耍,大不了明日再吃一顿家法。 还能比小野猫,阿木他们的拳头更疼吗!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走,便遇上了行色匆匆的郑珩兄妹二人。 想来也是有些皮紧了欠抽,这群公子哥儿们对郑珩兄妹的好奇心一点也不比对红楼的姑娘们的瘾小。 见成天揍人的小野猫竟然一身狼狈,好奇的小猫爪子在刘二郎的心里挠啊挠,挠的他实在难受。 忍无可忍的是郑微竟然无视他们,这就无法忍受了! 刘二郎几人想都没想上马就追了过来,一直快追到了东阳门。 郑微在东阳门前停了马,四周一片死寂,东阳门看着也没有异常 郑珩轻夹马腹,来到郑微身侧,猜测:“会不会他们没从这里离开。” 郑微却没有回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扇大门,似乎有一束银光射了出来。 她轻踢马身,马儿带着她往城门跑去。 郑珩紧随其后。 刘二郎被他们一番动作弄得莫名有些紧张,此时他们也感觉到这事儿可能有些严重。 “二郎,要不我们回吧!”一个瘦弱的小郎君轻轻劝道:“我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很不对劲。” 刘二郎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但看着前面那个小小身影,背永远挺得那么直,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瞪了小郎君一眼,“回什么回,要回你自己回,难道我们这一群爷们还比不上那个小野猫!” 说着自己打马跟了上去,他们中不乏胆大的,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事情,兴冲冲的追了过去。 几个胆小的对视一眼,无奈的跟在后面。 郑微此时已经距离城门只有丈许远,她回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刘二郎冷声道:“站在那里别动,你们最好离开这里,小心再也没命寻花问柳了!” 刘二郎几人出于骨子里的敬畏,当真没敢再往前一步。 郑微和郑珩拿出武器握在手里,浑身戒备的朝大门走去,一步两步……他们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儿,越来越浓,但大门后门依旧死寂。 郑微他们的双手贴在大门上,对视一眼,一起用力推动。 铁木大门竟是虚掩的,缓缓的被裂开一条缝,他们躲在门前,双手用力准备迎接门口的袭击。 但是等了似乎许久依旧是一片静默死寂,血腥刺鼻。 他们透过缝隙看到了门口的景象,虽然只是一角却足够震撼人心。 五六个穿着盔甲的守城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淌了一地。 虽然秋夜很凉,却还是有顽强的苍蝇绕着尸体飞来飞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失去了力气,无论怎么推也再推不动眼前的大门。 很快看出不对劲的刘二郎他们赶来,十几个人一起用力推开了东阳门的大门。 “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地公子哥儿们忍不住惊叫起来,有几个甚至吓得连连后退。 往日里他们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不过是动嘴支使仆从去做,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郑微走进去才发现原来大门被一个死去的兵士挡住了,他半靠在门上,双目圆瞪,胸口插着的长箭射进了铁木门里,使得他挂在那里,双手张开呈阻拦状。 大部分倒下去多是脸朝上,头朝着门外,他们死前一直坚守,不让那些人抢夺城门。 而那些人是踏着这些守城兵的尸体过去的! 刘二郎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的迈开步子朝里面走去眼前的景象。 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一个个的辨认着。 这里面有他们熟悉的人,前几日在城内碰上还说了话。 渐渐的有人开始哭泣,有人指着挂在城门上的人说:“前日姜寿说过些日子要娶亲,请我们去喝喜酒,我还笑话他说怪不得不与我们混了,原来是被人管起来了!” “上个月,这小子敢拦我马车,还被我抽了一鞭子”瘦小的公子哥对着地上黑胖子‘哇’地哭了,“可他被我抽也不放我出去,这死心眼的小胖子就是要盘查,我还扬言要找他算账呢!” 这群公子哥儿跑遍了建康城的,满健康城的百姓几乎都认识张扬跋扈的他们,他们也见过很多人,虽然不知道被自己欺负过的人姓甚名谁,但总归是在他们身边出现过的人。 此时骤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朋友被人杀害,这份陌生的伤心与愤怒是难以明说的。 郑微并未在此久留,她摸了摸这些兵士的尸体有的还有余温,想来并没有离开太久,全力追赶也许能拖住他们。 她不允许他们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做下如此罪恶逍遥而去。 更因为在她内心里隐隐感觉到今晚的灾难跟自己有关系! 郑珩总归是上过战场的,见惯了这些残忍的场面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只是很担心阿妹,总觉得自从她见到那个黑衣人之后,就有些不对劲。 郑珩随着郑微翻身上马,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他只要护着阿妹就行。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郑微的衣襟,刘二郎悲怒的盯着郑微,颤抖的问:“是谁干的?你知道是不是?” 第五十五章 拖延 “去京兆府找人来替他们收敛吧!这是你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郑微听到自己声音清冷的对着刘二郎说了一句,然后挣脱刘二郎的手打马前行。 ‘刷’的一下刘二郎却抢先一步拦在马前。 郑微大惊,拉紧缰绳拽着马头转了一圈,怒吼道:“你疯了!” 跟随刘二郎的其他公子哥儿也拦在了马前,郑微闭眼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告诉你们,你们也解决不了,如果你们真想做点什么,就派人回去回禀你们父亲,让他们进宫面圣就说——拓跋宇跑了!” 说完这番,郑微便疾驰而去。 “拓跋宇……”刘二郎嘴里念叨着,他只想知道是谁杀了他兄弟,哪里有心思管他拓跋宇做什么,下一瞬他陡然反应过来郑微何意,咬牙暗骂:“混蛋!” 看着跑远的郑微二人,刘二郎对着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乔业道:“我父亲他们应该还没到家,你去报信,不能让那大魏的狼崽子跑了!” 刘二郎说完也爬上马向着郑微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看看彼此,齐齐翻身上马,恨恨地道:“不能让拓跋宇那狼崽子跑了!” 郑微看到再次追来的十来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岔路问道:“你们可有人知道走哪条路才能最快的离开建康?” 建康太大了,不仅是那方方正正的建康城,出了东阳门,还要经过一片贵族庄园,再往东南还有东府城拱卫,只要在东府城前堵住他们,拓跋宇他们就休想逃离建康。 公子哥儿里有人回道:“那自然是走水路了。” 建康三面环水,水路四通八达,只要坐上船一夜之内就可以距离建康千里之外。 “沿着青溪往南走就有离此最近的口岸,只要上了船就能直接离开建康。但是东府城时常派军队巡查……” 那公子哥儿说完,抬眼见郑微盯着自己,顿了顿反应过来,驾马先行带路。 他们狂奔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赶到了口岸。 此时已经是凌晨,口岸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脚夫们正扛着货物往船上走。 他们下马来来回回的穿梭在人群里找,没有找到拓跋宇他们的影子。 “他们会不会不走水路?还是我们来晚了?”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被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郑微则走向口岸上的商船,刘二郎见状连忙追上去拦着:“唉,小……这是人家的商船,怎么让我们搜查?” 然后压低了嗓子道:“你要知道,这些大商船后面都有人,船上也经常有不能见光的东西,哪怕我们几个儿在建康城里横着走,在这里胡来怕是会被扔进河里喂鱼的。” 果不其然,郑微他们在甲板前被拦住了,然后哗啦啦的跑出来一群手执长刀的护卫虎视眈眈对着他们。 无奈,郑微他们暂时撤了回来。 “我们去东府城找守军帮忙吧!” 郑珩见众人都没了办法,轻声提议。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郑微踟蹰片刻,转头看向刘二郎:“府城里你们可有认识的人?” 刘二郎回头看向自己兄弟,众人想了想:“应是有,只是不知是不是今夜当值。” 东府城在口岸东南边,距离并不远,刘二郎带着几个在东府城有熟人的兄弟找人帮忙。 郑珩兄妹与其他人仍旧站在那里盯着那艘大船。 突然,一个身影扛着一个大包从她身边走过,,她微眯着眼睛打量,这身形很眼熟,很像……东山脚下王家的那个王长根。 郑微抬脚轻轻的跟了两步,制止了其他人追上来,然后自己躲在旁边的货架旁,看着王长根歇下货物,与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轻声交谈了几句。 接着,王长根登上了船,那管事喊了句:“发船了!” 十几个扛着货物的脚夫立时放下货物,从人群中出来往船上走去。 郑微立时明白他们的身份,显然他们要离开了,但仅凭自己这几人哪里能拦住他们。 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了这么多人,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 可是,能怎么办?怎么能拖住他们? 郑微看着口岸四周的油灯和火把,又看了看大船甲板上堆积的货物,大步上前双手拔下火把,趁着众人不备,三两步跑到船前,用尽力气把火把扔到了船上堆积的货物上。 船前还未来得及登船的人被这番动作惊住了,直到货物燃烧起来,他们才反应过来,一些人忙着去灭火,还有人还抓郑微。 “点火!” 郑微迅捷的如小野猫般在人群里穿梭奔跑,躲避过抓她的大手,又端起一盆火油转身就浇了那人一身,那人被烫的大喊大叫,胡乱的在口岸上挣扎。 郑微接着又拔了火把往船上扔,郑珩与其他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如法炮制。 大船很快便烧了起来,船舱内隐藏的人终于被逼了出来。 郑微紧紧的盯着拓跋宇身旁站着的人,心里的猜测得到确认,却也更沉重了。 “既然不请自来,当初又何必离开!” 郑微其实不想说话的,他们之间说再多都是枉然,血海深仇必然是用血来还的。但她还是愤怒,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恨他们的不择手段,为了今晚惨死的无辜之人。 还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份不敢明示的内疚。 所以她还要与他们虚以委蛇,拖的一刻,他们离开的可能性便少一分。 但夏侯青却不想与他们纠缠,一边吩咐众人抓紧时间灭火,一边吩咐开船。 拓跋宇则笑吟吟地对郑微道:“小丫头,这回我可没打算再带着你……” “但是我必须留下你!” 郑微眼看着船要动起来,飞快跑了过去,在船板收上去前朝那人甩出一把匕首。 船工看来还是普通人,被郑微的匕首刺中肩膀,痛苦地倒在地上。 郑微则趁此登上甲板,郑珩紧随其后。 “阿兄,你去阻止开船” 郑微站在拓跋宇他们身前,扭头对郑珩道。 “不行,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 郑珩不同意。 “郑兄放心,还有我们……” 郑珩回头才发现公子哥儿们都举着火把跟了上来,都是一副视死如归如归的画面。 拓跋宇和夏侯青的人都忙着救火,没有人来阻拦他们,反倒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麻烦帮我照顾家妹!” 郑珩郑重的托负反倒是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郑兄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 第五十六章 失去 “哈哈哈……”拓跋宇看着他们郑重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小丫头,你不会因为在武院里赢了一次,就以为能留住我吧” 他身手指了指郑微身旁的几人嗤笑,“虽然你习武几月有如今的身手足以令我惊讶,但凭你一人,再加上他们几个废物,真的是还差的远呢!” “行不行得试过才知道!” 站在郑微身旁的少年突然不清不淡的回了句。 这少年平日里一直跟在刘二郎身旁,郑微并未留意,甚至几个月过去了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但今日郑微才发现这少年吊儿郎当的面具下也藏着不屈的傲骨。 “殿下,别与他们废话了,既然送上门来,就一起杀了便是,权当是收点利息了。” 夏侯青突然不耐烦道。 拓跋宇不置可否,夏侯青招了招手,立时有几人从救火的队伍里撤出来,手执长刀朝他们袭来。 那几人里就有王长根,他再也不是郑微记忆里那个老实寡言的庄稼汉,而是一个眼神冰冷无情的杀手。 郑微全身的肌肉紧缩,如一杆随时准备出战的长枪,站在众人身前随时准备迎战。 她其实更擅长近身战,但今夜仅凭他们几人要想擒住拓跋宇与夏侯青本就不可能,只能尽量拖住他们,想办法护住身后这些公子哥儿。 这些公子哥儿家世不俗,若是有个闪失,自己怕是不好交代! 而且她这辈子运气不错,有家人疼爱,日子也顺遂,自己还没活够呢,不想死! 但是阿兄一直没回来,显然是被困住了,她倒是不是特别担心阿兄的安危,以他这段日子的了解,阿兄的身手有了很大的进步,只要不恋战十来个人困不住他。 据她观察,这次营救拓跋宇并没有鲜卑人,反而大部分是汉人,若没猜错应是夏侯家留在大周的暗桩,以夏侯青的资历,能调动的人不会太多。 要不然他们今晚的行动也不至于漏洞百出,被自己几个半吊子追上。 但愿刘二郎能靠谱点,再他们撑不住前带着援兵赶到。 不过是几息之间,那些人已经到了近前,郑微嘱咐了句:“保护好自己!” 率先迎了上去,对方显然想速战速决,招招致命,郑微手下也不留情,手里的短刺很快就见了血。 但郑微都避开了致命的位置,只是使其丧失行动力。 因为她心底总有种感觉,不想伤人性命。 拓跋宇看着眼神坚毅,手段越发利落狠辣的郑微忍不住赞叹:“没想到这丫头天赋极强,短短几月就能有如此身手,实在难以想象!若在再给她几年功夫,恐怕你我很难再从她手下讨得便宜!” “那就趁她还没长成…” 拓跋宇扭头看他,夏侯青便住了嘴,看向郑微的眼神深沉复杂,旋即又冷笑,“果然是妇人之仁,难成气候!” 渐渐的,郑微明显感觉到对方这些人的身手参差不齐,除了一开始与自己遇上的两三个身手不错,其他几个身手多如王长根一样只是普通人强一点。 公子哥儿几人合力对付一个身手好的不成问题,普通人他们便更不怕了,打得竟越发起劲儿。 他们甚至开始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的身手竟进步如此神速! 突然王长根绕到郑微身后悄悄的举起手里的长刀,但郑微正与人缠斗,一时未察觉。 有人远远看到连声高喊:“小野猫,小心你身后!” 郑微听到喊声下意识弯腰躲避,然后一个回旋踢一脚踢在王长根身上。 王长根趔趄着后退几步,郑微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转身刺在另一名暗桩的大腿上,然后抽搐短刺反手刺进他另一只腿里。 王长根却似盯住了她一般又朝她冲来,郑微侧身躲过。 他再冲来,眼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好像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王长根!”郑微喝住再次不管不顾跑来的王长根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长根眼里闪过沉痛,痛苦的嘶吼着,发泄着胡乱朝郑微砍了过来。 郑微一边躲避一边找到机会把按在地上,王长根使劲儿挣扎,郑微力气有限差点被他挣脱,只能用腿压在他脊椎上,双手死死的把他的头抵在地上。 王长根只能呜呜的痛哭,身体痛苦的痉挛着,这哭声听得他身边的人都跟着难受,郑微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让他失去动手的能力,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又一时下不去手。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大船上的火扑的差不多了,救火的暗桩也加入进来,公子哥儿们瞬间觉得捉襟见肘,不时有人受伤大叫。 也有人朝郑微袭来,无奈之下,郑微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把王长根打晕,然后加入到了战斗中去。 公子哥儿们渐渐力竭,郑微一边应对敌人,一边支应他们,身上也挂了彩。 她转身的空隙似看到东南处有一队人骑马而来,不由大喊:“刘二郎,你再不回来,你的兄弟就没名啦!” 公子哥儿们闻言也跟着大喊:“二郎,救命啊!” 很快刘二郎他们带着十几个人回来,为首的竟然是萧三郎。 萧三郎早就不随他们一起在武院了,而是去了东府城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如今看架势也是十夫长了。 郑微也顾不上问为何只来了这么几个人,大喊:“快来帮忙!” 刘二郎他们高呼一声冲了下来,与夏侯青的暗桩们战了一处。 虽然只是十几人,但有了萧三郎他们的加入,形势马上转变,郑微能停下来歇口气,开始看向船舱,这没么久了阿兄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这般想着,郑微便待不住了,往船舱跑去。 夏侯青见状亲自上来阻拦,两人战在一处。 曾经一只手就能擒住自己的夏侯青,如今想再拿住她已经很难了。 两人过了十几招,郑微竟能短时间内不落败,夏侯青内心的震惊比脸上的表情丰富多了。 此时郑珩从船舱内冲了出来,脸色惨白,身形有些踉跄,显然是受了伤。 郑微心下着急,手上也变得狠戾,短刺刺向夏侯青咽喉,膝盖同时击打他的下身,夏侯青下意识的躲避,被郑微找到机会脱身,奔向郑珩。 她这才看清,追杀郑珩的是往日跟在拓跋宇身边的那个长随,此时这个长随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往日畏畏缩缩的奴仆样儿。 但他们还没有交手,就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叫声,“彭怀!” 之前那个敢挑衅拓跋宇的吊儿郎当少年倒在血泊中,胸口插在一把刀! 第五十七章 偿命 郑微看过去时,挡在刘二郎身前双臂张开的人缓缓的倒下,他的身体里插着一把长刀,长刀从他的后背贯穿出来,距离刘二郎只有寸许。 郑微也是此时才知道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模样的少年叫彭怀。 此时她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若这个年轻的生命就此离去了,应该有不少人为他肝肠寸断吧! 就像抱着他痛哭不已的刘二郎。 郑微摇头赶走脑子子里荒谬的想法,抬头看向插在彭怀身体里那把刀的主人,竟是先前被她敲晕过去的王长根。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愧疚、无错,悔恨。 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愤怒,愤怒王长根为什么一定要成为那个手染鲜血的人,愤怒自己那可笑的恻隐之心,那可笑的底线竟害的另一个无辜之人丧命。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 这一刻郑微不知道该怎么办,本能的她想找个比自己更可恨的罪魁祸首,所以她把目光瞥向夏侯青。 如果不是他,王长根还是那个东山脚下老实巴交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清贫却不会丢了性命。 所以郑微一个箭步到了夏侯青面前,不由分说的拿短刺刺了过去。 夏侯青只躲避并未全力出手,闲庭信步般欣赏着郑微愤怒,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郑微心里更加愤恨,不由虚晃一下,手中短刺从她身前撤出,拼着被夏侯青击中一掌,利刃从身侧绕道夏侯青左侧,顺着他的胳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飞溅而出,溅在郑微稚嫩的脸颊上,带着一股妖冶的邪魅。 夏侯青被刺伤有些恼怒,捂着受伤的左臂,冷哼一声,“你是在怨我把王长根带到建康?” “你错了,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求我,苦苦的恳求我收留他!” 夏侯青的笑容依旧那么残忍。 “原本王家并非夏侯家暗桩,当年家父路过东山时讨了碗水喝,作为回报家父扔了一小块碎银,这块碎银让他们在那年的饥荒中买到一点米没被饿死。后来他们一家便对我父亲感恩戴德。上回借宿东山,王长根的母亲因偷卖你的那身衣衫而被萧禹城抓到,他们一家便被当成了细作。” “萧禹成把他们交给了当地的官府审理。但那官府只为了讨好萧家,审也未审便定了死罪,只等着秋后问斩,想来也没有几天了。” 夏侯青的话是那么轻描淡写,却如一把利刃一般刺向郑微。 “虽然王长根侥幸逃过一劫,却他们一样成了有家不能回的人,只能来求我收留。他想救他的父母,也只能求我!” “你看他是不是也是个可怜人儿,听了他悲惨的故事,你是不是更下不去手杀他了!” 郑微紧握着的手微微颤抖,她觉得夏侯青说得不对,若说一开始她对王长根有恻隐之心,念在一面之缘上饶他一命,但在他杀了彭怀,有了取死之道时,这份恻隐之心便当然无存。 但哪怕此时自己恨不得一刀了结了王长根,她也隐忍地克制着。 她觉得自己不是制裁者,哪怕对方有取死之道,但没有反抗能力时,自己不能取他性命,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底线! 所以郑微没有动,而是坦然的看向夏侯青,“你错了,依大周律法,王老汉夫妇罪不至死,却并非全无罪过。他们再留容你们时就应该想到后果。反而是你与拓跋宇在利用完他们之后,弃他们于不顾,致使王家三口遭此劫难。要说起对王长根的伤害,你也没有那么干净!” 拓跋宇头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解释,一脸兴味的挑了挑眉。 夏侯青则对郑微往他身上泼脏水的行为甚至厌恶,忍不住蹙起了眉。 而一脸木然的王长根听了此话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缓缓的转过身来,视线不知是落在夏侯青身上还是郑微身上。 但郑微无视众人的反应,只是顿了顿转头看着王长根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固然可怜,却并不无辜!甚至该死!” “为什么?” 王长根似乎有些困惑不解的道。 “因为害的你几乎家破人亡的人不是彭怀,不是他们!” 郑微指着倒在血泊里的彭怀,还有其他公子哥儿,缓缓的与他解释:“今晚不论你是为了你的主子,还是为了报复,你都有了取死之道,杀人偿命!” “只是——” 郑微还未说完,一把长刀猛然刺入王长根后心,力道之大也贯穿了他的身体从胸前穿出,鲜血顺着身体缓缓流淌。 王长根先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长刀,然后用尽最后力气转身看向仍紧紧握着长刀的刘二郎。 刘二郎凶狠的看着王长根咬牙,“郑微说的没错,杀人偿命!你该死!” 说完猛地抽出长刀,鲜血四溅撒在了刘二郎身上,熟悉他的人都发觉此刻的刘二郎变了。 郑微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多了一丝无力。 在此时此刻,郑微无法让刘二郎也杀人偿命,其他人也未觉得刘二郎做的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一个仆从的命远远不够抵偿他们兄弟的命。 所以船上的气氛却更加凝滞,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拓跋宇才开口,清清淡淡的道:“夏侯,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郑微察觉不对,看了拓跋宇一眼,连忙四处观察,郑珩这才艰难的走过来对她道:“他们并不打算坐这艘船离开,另外备了几艘小船……” 郑珩就是发现拓跋宇他们准备的小船而被追杀过来。 郑微这才明白,何止是她在拖延时间,拓跋宇也需要时间准备,显然她又中了这狡诈狐狸的计。 心下暗恨,握着短刺就要袭击他,但拓跋宇与夏侯青等人已经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跳下小船。 似乎看到郑微吃瘪的模样特别舒爽,拓跋宇竟然真的笑出了声,“小丫头麻烦你转告韩世棣,今日与他一战未能分出胜负甚是遗憾,日后战场上再见一定要一决高下。” “何必等日后……” 忽的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 第五十八章 追击 “何必等日后……” 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豪爽中透着如刀锋般的锐利,“今夜之争还未分出胜负,拓跋殿下不告而别似乎不是为客之道。” 拓跋宇看到追来的竟是韩世棣,终于真正的变了脸。 “本殿离乡日久,今夜又是仲秋之夜,思乡之情实在难忍,不得已连夜返乡。承蒙贵国这几月的照顾,未能告别实是本殿之过,还请萧将军向大周陛下转达本殿的歉意。” 拓跋宇望着韩世棣沉声回话,脚下的船使出的速度更快了。 “既然拓跋殿下执意要走,在下不好强留,但是还请你身边之人留下。” 韩世棣长剑直指夏侯青。 “他乃我大魏大将军夏侯楚之之子,此次奉命前来接本殿回魏,他自己也在朝中任职,自然要随我回魏,怎可滞留大周。” 拓跋宇自然知道韩世棣为何要留下夏侯青,一来他算是前朝余孽,此次竟然敢在京都露面,韩世棣自然不能任由他来去自如。 二来,夏侯青今晚在京都里弄出的乱子不小,整个建康的人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好在他们此时已经在船上,只要韩世棣的船不到,就拿他们没办法。 拓跋宇正在庆幸之时,忽的看到对面的河面上凭空多出来十来艘与他们差不多大的船,每艘船上都站着十来人,那些船在口岸附近停下,韩世棣飞身一跃登上了最前面的那条船。 郑微他们此时也看清了船上的人,竟是韩家另外三位郎君。 众人大喜,郑微忍不住高喊:“韩大兄,可否让我们一起登船。” 韩世棣闻言看看过来,见郑微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说不出拒绝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郑微惊喜一笑,回头嘱咐郑珩,“阿兄你受伤了,留在这里等我。” 说着也不等郑珩抗议,如小野猫似的三两步跳到了船上。 让众人意外的是,刘二郎放下已经闭了眼的彭怀,叮嘱其他人照顾,自己拿着杀了王长根的长刀浑身鲜血如同杀神一般也上了船。 公子哥儿们不放心刘二郎,也想跟着上船,韩家二郎儒雅一笑,淡淡的道:“渔船简陋,最多还能再上一人。” 今夜事发突然,仓促间他们也无法调动军船,只得征用了停靠在秦淮河岸边的几艘渔船。 众人便推了机灵的乔业跟着。 耽搁了这片刻,拓跋宇他们已经到了几里以外,清凉的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只剩下一点点黑影。 “韩大兄,不要让夏侯青逃了,今晚西市和南市的火灾应该就是他谋划的。” 郑微有些着急,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止,今晚宫里傅氏余孽行刺,夏侯青也有参与。宫里的舆图就是他提供的。” 韩大郎只看着前方没有说话,然而是二郎韩世瑛给了她解释。 郑微恍然,忙问:“刺客抓到了?” “没有,是谢晟招了。” 韩二郎的声音淡淡,但他话里的内容却如惊天霹雳。 谢晟,辅政大臣谢晖长子,他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他的父亲谢晖的立场,更牵动着整个陈郡谢氏的命运。 据郑微对周帝这个舅父的了解,他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但明君也有自己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多疑与心狠。 当年先太子继位不过一载,但骄奢淫逸引起了四位辅政大臣的不满,一起废了先太子,傅雷更是与谢晖合谋一根麻绳勒死了先太子。 在徐玄之的支持下,周帝这位从小无母,父亲不喜的幼子才登上了帝位。 这些手段与当年先帝如出一辙,先是勒死前朝少帝另立傻子新帝,自己凭军功统揽朝政,最后一步步拿走了前朝的江山,建了大周。 周帝害怕自己会如同长兄和前朝少帝、废帝一般下场,羽翼丰满后日益就对大权分散在辅政大臣手里不满,一步步的想收回权利,削弱辅政大臣与士族的力量。 徐玄之睿智识时务,早早的交了手里的军权,留住了大司马的职位。 谢晖更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自请镇守荆州。周帝便用荆州刺史的位子换取了他领军将军之职。 韩道远一直低调谦逊,又自请镇守九江,周帝应是与他达成了某种默契,韩道远大将军之位一直未动。 只有傅雷,据说是佣兵叛乱,周帝派了韩道远平叛,最后被抄家灭族。 而今夜谢氏竟又搅到傅氏刺杀一案里,恐怕很快就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郑微心里百转千回想了这许多,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他们的十来艘渔船竟已经离拓跋宇他们只有十来丈了。 韩三郎牵着阿弟冲着不远处的拓跋宇他们不屑一笑:“在我大周境内,秦淮河上若还能他们这些旱鸭子给跑了,那我们也不用混了!” “不可轻敌!”韩大郎轻轻扫了三弟一眼,轻斥道,“我大周兵在水上是有优势,但在陆上却与大魏人相差太多。而且对面这些人大多是生活在大周的暗桩,多也是熟悉水性的,你若是轻敌必败!” 三郎韩世宸顿时噤若寒蝉,低头认错。 “此战由你指挥,若让对方跑了,你便真是不用混了,回军中从小兵做起。” 韩世宸闻言眼睛一亮,把四弟交给儿兄,看向拓跋宇的方向是势在必得。 此时这船上亮起了几根火把,把四周照的通明。 他双手平伸,手掌朝下齐齐向下挥动,后面船上的人顿时都齐齐跳入水里。 郑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韩世宸的动作,默默的记在心里。 而看到他们这边动作的夏侯青变了脸色,有熟悉水性的人提醒夏侯青,“郎君,他们下水了,很快便会登船,还有船下的老鼠会钻破船底,船就会慢慢沉入水底。” 夏侯青黑沉着脸回他的话,“全速前进,派人下去阻止他们,再坚持一会儿,援军很快就到。” 夜色下的秦淮河面上一片寂静,但月光洒落的河面慢慢变成了黑色,渐渐有尸体漂浮起来。 韩世宸吹了一声长长的哨音,立时有人从水底下窜了出来,翻身上了拓跋宇他们那方的船。 渐渐的,拓跋宇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剩下拓跋宇他们那一条船上还有人。 韩世宸做了双手抱圆的姿势,他们这方的十来艘船慢慢的朝拓跋宇他们包围而去。 第五十九章 赫连 今夜似乎格外的长,一夜之中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儿,眼看拓跋宇、夏侯青都要成了瓮中之鳖,夜色依旧如此浓。 郑微、刘二郎紧了紧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登上对面的船把今晚在京都搅弄风云的两人拿下,就连镇定的韩三郎都忍不住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 只是笑意还未彻底展开,远处夜光下极速驶来一艘渔船。 那船速度之快,韩世宸刚刚传达了指令,但众人还未来得及拦住来船,那小船却如一把利箭插进了包围圈里,然后在江面上转了半圈掉了个头在拓跋宇面前停下。 “殿下,我们来了!”船上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冲着拓跋宇严肃的行了一礼。 “嗯”拓跋宇点了点头,并未因他们险些来迟而发怒,只是淡淡道:“想办法突围吧!” 来人沉声应诺,粗矿的面庞上透着坚毅与狠辣,大如铜铃的眼睛射出狠戾的光芒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敌人,手里的长刀挽了个刀花,瓮声瓮气下令:“我开路,你们几个护好殿下。” 船上立时有三人登了拓跋宇他们的船,把他与夏侯青护在里面。 而那高大的男人站在船头,颇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郑微这面船上的人看着那艘船上的人颇为诧异,猜测这船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人傻胆子大,仅仅几人竟敢独闯包围圈。 而韩世棣与韩世瑛却脸色沉重,他们认出了为首的高大的男人,那人是大魏赫赫有名的高手赫连勃,据说是奴隶出身,因天生神力被拓跋宇销了奴籍,扔进了军队南征北战,如今已经是手握重兵的领军将军了。 没想到他为了拓跋宇竟然敢深入大周腹地,这份勇气不得不让人深感佩服。 韩世瑛眼里燃气一簇火苗,“战场上的赫连勃可以以一敌百,在水上实力必然大为折损。若今晚能把他留在秦淮河里,日后战场上我们能少死不少兄弟。” 韩世棣却没有那么乐观,虽然在水里的赫连勃实力大损,但他们却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能不能留下他还是未知数。 果然如韩世棣所料,赫连勃一刀一个,很快就在包围圈里杀出了一个突破口,让拓跋宇他们先行通过,他自己则留下断后。 他们的人手前仆后继的冲上去,却没有人能在赫连勃手里扛住半刻钟的。 这形势翻转的太快,如今成了大周这边一面倒的被屠杀。 韩世棣此时不知从哪里拿来了长弓,搭弓拉箭,直奔赫连勃面门而去。 这把飞箭是韩世棣倾力一箭,带着夺人心魄的气势。 赫连勃看着飞驰而来的利箭不敢大意,但不停的有人朝他袭击,船上地方太小也无处躲避。 如今看似他只有跳进水里这一条路可走。 赫连勃却是个标准的旱鸭子,在极速的行船上没有晕过去已经是万幸了,跳进河里就等于投河自尽,最后他只能微微侧身,避开要害选择硬抗。 那长箭深深扎进了他的肩头,那冲劲让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却还能挥刀又砍落进秦淮河里。 这威武霸气的恐怖战力,看的郑微目瞪口呆,而刘二郎全凭仇恨支撑起来的勇气差点便被打击的烟消云散。 而韩世棣见自己一箭竟伤了赫连勃,与韩世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欣喜,他们的武力虽然都是大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是在赫连勃面前却不值一提,单打独斗或者战场对阵,想伤到他都很难。 韩世棣让韩世宸改变了命令,让手下兵士不再拼命,而是以困住并袭扰为主,他与韩世瑛齐齐朝赫连勃射箭,很快赫连勃的右胳膊,左腿都中了箭。 显然赫连勃衣衫里穿了盔甲,不然此时他已经是一只刺猬了。 赫连勃也明显察觉到韩世棣的意图,回头见拓跋宇他们已经跑出包围圈,大喝一声“撤!” 替他划船之人也是一把好手,撤退的速度极快。 郑微他们的船也极速追了过去,而这次韩世棣再次举起了长弓瞄准了赫连勃的眉心。 殊不知此时逃出包围圈的拓跋宇竟拿出了一把极为精巧的弓弩,对准了韩世棣。 两人几乎同时放箭,距离较劲的赫连勃率先中间,他只来得及歪了歪头,长箭射进了他的左眼,这回他再也没忍住怒吼出声,如雷般的声音震动整个江面。 韩世棣来不及欣喜,便看到了不足一丈远的弩箭,但他已经来不及躲闪,而其他人都距离他较远也来不及施救。 只有站在他身旁的郑微一直关注着拓跋宇动作,早就发现了飞来的长箭,千钧一发之际甩出短刺,撞在长箭上,给撞偏了方向。 韩世棣直觉出了一身薄汗,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扭头对郑微淡淡一笑:“多谢!” 郑微见自己敬仰的人冲他微笑,竟没忍住俏脸微红,手足无措地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他们再回首看时,拓跋宇他们已经远去,早已经有他们的人追了上去。 韩世棣看了看天色,对韩世宸道:“让他们停止追击吧!” “为什么?”韩世宸急道,“他们受了重创,只要追上去一定能抓住他们。” 韩世棣沉了脸,还是韩世瑛过来给众人解释,“你看如今我们已经靠近京口了,以他们如今情形还带着重伤的赫连勃,若拓跋宇不舍得放弃这员猛将,必须要登岸休整。” 传闻拓跋宇手下有一支虎狼卫队,赫连勃曾是这个卫队的首领。今日除了赫连勃,另外三人应该也是卫队里的人。虽然这支队伍只有五十人却个个以一敌百,往日里都是走哪儿带哪儿的。 这次也不可能只来了三人,他们必然在岸上接应。 “如今我们准备不足,咱们这几十人的护卫都是府里一等一的好手,却已经在赫连勃那儿折了一多半。剩下的这点人送上门去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韩世瑛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今日未能留下这三人,日后战场上必然他们必然会成为大周的大患。 韩世宸闻言虽然气恼,却还是听命鸣金收兵。 郑微与刘二郎也很是不甘,但郑微知道韩家兄弟更了解魏兵,而且仅凭他们二人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拉住刘二郎不许他闹事。 只是郑微有些不解,拓跋宇有如此厉害的一支卫队,为何在穆陵关时却未带在身边。 第六十章 救人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韩二郎送郑微他们回到了口岸。韩大郎则赶着进宫为拓跋宇他们逃走的事情请罪。 而且韩世棣虽然派了韩家的斥候去追踪拓跋宇他们,但是要让官府出面通缉搜捕,还得有周帝的旨意或者。 他们折腾一晚上竟一个人也没抓住,失望是其次,弄不好周帝龙颜大怒,是要降罪的。 昨晚是郑微先发现了异常,按理她是要一同进宫的,但她担心郑珩的伤势,想着先送郑珩回府,然后再进宫。 郑微下船时看到齐伯已经带人候在这里,众人焦急的望着河面,见郑微回来大喜过望,齐伯更是跑了过来,不错眼的来回打量郑微,见她身上好几处伤,心疼的连声道:“哎呦喂,女郎唉,您怎么能随着去追贼人呢,您看看这一身的伤,这可如何是好?还有郎君伤的更重,担心着您也不肯回家。” 若不是郑珩不肯离去,他恨不得把郑珩抬到马车上先送回府去。 众人都沉默着,整个码头只有齐伯的念叨声,“已经备了马车,那些郎君们非要等刘二郎回来一起送彭家郎君回府”。 刘二郎几人一起抬起彭怀上了齐伯准备的马车,郑微扶着郑珩也上了马车,轻声的讲了之后的事情。 郑珩反而安慰她道:“阿妹,你已经尽力了,阿兄没想到你如今已经如此厉害了。”郑珩上过战场,还是对大魏与大周的军力有了了解。 大魏多是鲜卑族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武力本就在大周人之上。 拓跋宇他们今晚是有心算无心,他们中途应是出了纰漏,不然拓跋宇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到底是整个建康都被眼前的胜利迷了眼,都没想到拓跋宇会在今夜逃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逃掉也不算意外。 郑微他们乘马车回去要经过南市,看到了大火之后整条街都是残垣断壁。 很多的人坐在废墟边上大哭,哭诉家业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街边还半躺着好些浑身重伤的人,有妇人抱着孩子哭诉死去的丈夫,也有母亲抱着浑身鲜血的孩子悲怆大哭。 可能是南市居住的多是普通百姓,他们多是一些小商贩,在自家做些小生意谋生,所以院子前面是铺面,后院则是内宅。 而京兆府离南市较远,官兵们来得晚些,所以这里场面更加混乱,损失更大。 郑珩看着这幅景象咬牙暗骂,郑微眼眶微红,心里越发沉重,放了车帘不敢再看外面的景象。 突然马车骤停,郑微推开车门看去,竟是一位穿着麻衣妇人拦住了他们的马车,跪在车前砰砰的磕头,嘴里苦求“救救我的孩子,她还在里面埋着呢!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的!” 郑珩兄妹对视一眼,看着齐伯上前询问情况,没多久扶了妇人起来,众人才看到那妇人身形臃肿,肚子特别大,很显然是身怀六甲了。 齐伯来回话,这妇人说他孩子被埋在了店里,求他们派人帮她救孩子。 郑珩问:“京兆府没派官兵来吗?” “昨夜里火太大了,整条街都着火了,还蔓延到了西边几家的园子。您知道那边的园子离乌衣巷近,多是贵人家的别院,那些官兵哪里敢怠慢。再就是昨夜里还有人闹事,京兆府来的人手实在不够用……” 听了齐伯解释,郑微心里的怒气更重了,这些贵人哪家不是仆从成百上千,哪里还需要府衙的人手帮忙。 她直接跳下马车来到妇人面前问:“孩子被埋在哪里?” 妇人见是位不比她家闺女大多少却有一身狼狈的女郎有些怔愣。 齐伯忙提醒她:“这是我家女郎,后面这位是我家郎君” 妇人闻言又忙跪下磕头,被郑微一把拉住,“你家孩子被埋在哪儿了?多耽搁一会儿就少一分希望。” 妇人指着前面的废墟边比划边哭:“就在里面,那会儿火都那么大了,她非要去拿她阿父留下的东西,怎么也拦不住,最后还没来得及出来屋顶就塌了……” 妇人没说完又哭倒在地上,众人一阵默然。 从外面看房子已经塌了,房梁都烧成废墟,里面的人很难活下来。 郑微围着废墟转了一圈什么也看不到,便停下来仔细听,奈何耳边一直都是那妇人呜呜的哭声,颇为不耐的厉喝一声:“闭嘴!” 清脆悦耳的声音里里带着浓浓的戾气,竟真吓得妇人把哭声咽了回去。 “你家孩子多大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郑微此时的声音冷酷又透着威严,让人不自觉的竟产生敬畏之心。 “回女郎,我家孩子是女娃,与女郎您差不多大,今年九岁了。” 妇人哽咽着回了郑微的话。 与阿罗年纪相仿。 郑微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摒弃四周的嘈杂纷乱,想象着阿罗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郑微就发现自己的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些,偶尔能到别人听不到的细小声音。 但是这里环境太嘈杂,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静心凝神,郑微渐渐忘记身上的疼痛,忘记拓跋宇夏侯青逃走的无力与愤恨,从四周的纷乱的哭喊中抽丝剥茧努力搜寻那声清脆或者微弱的呼救声。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郑微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是仍旧一无所获。 熬了一夜,本就身心俱疲的她已经体力不支,脸色苍白。 而且那么大的火,或者的可能本就渺茫,即便是活着可能在浓烟里很可能晕迷过去,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徒劳的,只能耽搁抢救的时间。 郑微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就在她要放弃时,突然听到左前方有一声声的敲击声,微弱却不放弃。 郑微睁眼看着那个方向,问妇人:“你家铺面东南角之前放了什么?” “东南角……”妇人低头沉思,嘴里低低的念叨,“东南角放了一口陶缸,我家铺子卖的是豆腐,那口缸是用来泡豆子用的。” 郑微闻言快步走到东南面,看着面前横七竖八的废墟,吩咐道:“齐伯,让他们去多打些水来。” 妇人此时反应过来,可能她孩子真的还有救,忙指路:“前面往西走就有口井。” 郑微身手抬起一块未燃尽仍冒着烟的木棍想把它移走。 用力抬了一下却未挪动分毫! 第六十一章 生还 郑微看着自己稚嫩小手上的薄茧无奈一笑,最近似乎总是忘了自己还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还是个女郎! 但是她不知是跟谁较劲,没有放弃反而深吸口气,手上用力似乎挪动了一下这根合抱粗的木头,哪怕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也不肯放下。 其他人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跑来帮忙,众人一起合力把这根木头挪开了。 仆从陆续打了水来,浇在还在冒着灰烟的地方。 烟气被浇灭之后,众人开始救援,把大块儿的物件搬走,而郑微也没有闲着,找了个没了木把手铁铲扒拉些碎渣,时不时的仔细分辨里面的动静。 突然她感觉里面的动静没了,心里一急忙大声喊:“你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然后扭头问妇人:“她叫啥?快喊她,大声与她说话!” “豆娘!豆娘啊,我是阿娘,你听得到吗?”那妇人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反应过来郑微的意思是她闺女还活着,就在里面,忙颤声喊道:“豆娘,贵人正在就你,你要撑住啊!” 郑微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靠近废墟趴在地上仔细倾听,妇人忙噤声。 过了片刻,里面又传来一声微弱的敲击声,郑微大喜,忙吩咐众人:“加快动作,快!” 郑微自己也加快了动作,铲到一块硬物铲不下来就用手扒。 这时刘二郎也下了马车默默的加入到队伍中,其他几个公子哥儿见状也跟了过来。 妇人闻言喜极而泣,挺着肚子也要上前帮忙,郑微抓住她,叮嘱她:“你接着与她说话,让她别睡过去!” “哎,豆娘,你听到了吗?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大伙儿很快就救你出来。” 妇人如此反复喊了几遍,有些不知说什么,就开始接着哭,“你说你这丫头不听话,不让你去,你偏去!你阿父刚去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阿娘可怎么活下去!”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很快这片废墟里露出了黑色大缸的缸底,缸倒扣着,地上有一根扁担撑着露出一点缝隙,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从缸里传来的清脆的敲击声,不由心里一震,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郑微脸上露出笑容,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很快,障碍都被清了,两个仆从合力把温热的黑缸抬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女童。 女童浑身湿漉漉的,脸颊通红,仔细看去她身上竟冒气了热气。 显然若没有那几缸冷水,或者他们救的再晚些,这个小女童怕是要被热死了。 不过还是这个小丫头机灵,浑身洒满了水,躲进了缸里没被火灼伤,也多亏了这个作坊比较简陋,作坊烧倒了以后没有造成封闭,否则没被烧死也要憋死了。 妇人见到女儿一个箭步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女童大哭起来,那女童强撑着睁眼低低的喊了声“阿娘”便紧跟着晕了过去。 妇人吓得大叫,郑微上前摸了摸女童的脉搏笑着道:“我略懂一点皮毛,应是没有大碍,但到底在火里被困了许久,还是要赶紧看大夫。” 说完她顿了顿反应过来,此时南市哪里还有医馆,沉思片刻,还是吩咐齐伯,“先安排她们母女上马车吧” 齐伯应诺一声,安排人把女童抱上马车,妇人随着爬了上去。 见女童安排妥当,郑微这才露出了舒朗的笑容,一抬头这才发现刘二郎这些公子哥儿们眼里也有了一丝丝的笑意。 众人此时更加狼狈了,脸颊上的血迹和红肿都被黑乎乎的烟灰覆盖,黑一块白一块的,只剩下一口白牙分外醒目。 但他们头一回没有在乎自己容颜衣衫是否整洁,只是珍惜这一瞬间的感动。 他们笑着笑着眼泪簌簌滚落,他们感动于今夜在晨曦初起时终于不再只是杀戮和死亡,他们亲手拯救了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这于他们冰冷的内心来说是一份希望,一种不能言说的温暖。 但这份感动还是太微弱了,好友逝去的伤痛还是席卷而来,刘二郎闭了闭眼,转身往马车上走。 这时四周其他的灾民看到了他们救出豆娘的过程,本来已经被埋在里面必死的豆娘竟然还活着,他们都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跪地磕头,哭喊着:“求贵人老爷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们当家的……我们所有的家当都被埋在里面……” 求救的人越来越多,把他们和马车围在了中间,南市街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们看不到郑微他们浑身渗血的伤口,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悲伤,只觉得这些人能挽救他们往后被毁之一旦的日子,只要他们多磕几个头,多哭求几声,他们往后的日子便可能有所改变。 郑微闭了闭眼,郑珩则忍着怒气对齐伯吩咐:“齐伯,你亲自带人去找京兆府的人,告诉他们若京兆府人手缺的这般厉害,我们一会儿进宫不介意帮京兆府尹向陛下讨一点人手帮帮他!” “还有我,吏部侍郎二郎刘长青!” “还有我,尚书令家四郎段禹!” “……左仆射家六郎乔业!” 他们三人算是这群公子哥儿里出身最高的了,其他人不过是攀图他们父亲的权势,小心翼翼的巴结与讨好着。 但仅这三人再加上郑珩兄妹,他们几人联手足够让京兆府尹喝上一壶! 所以,当齐伯带着仆从把话传给京兆尹的衙役时,那带头的参军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带着人往南市跑去。 不过一刻钟,郑微已经遥遥看到了京兆府的衙役们往这边狂奔的狼狈身影。 她低头对着还不是不肯离去的众人淡淡道:“这些郎君皆出自朝廷重臣,他们承诺会替你们求陛下开恩,帮你们重建家园,补偿你们的损失。我们此行便是要回府更衣进宫面圣的,若耽搁了时辰,陛下发怒,怕是再很难求情。” 哪怕沉浸在悲伤中的刘二郎闻言都不由瞪了圆了眼,他们哪里来的能力让陛下开恩,郑微这不是坑他们嘛! 但见到围着他们的灾民慢慢的退去,连忙把到嘴边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到底刘二郎他们没有随郑微他们进宫,而是径直去了彭家,刘二郎更是跪在了彭家门前,是赔罪也是谢恩! 第六十二章 后续 晨秋素染指,烟火悲簌泣。 宫城葬忠骨,皇权醉初心。 今晨显阳宫里,一夜未眠的周帝周身的怒气如何也压不住。 大殿里跪了很多人,除了大司马徐玄之,禁卫军统领越齐,副统领刘崭,韩家两位郎君,阿木,京兆府尹,包括郑珩兄妹俩等人都跪下下面。 昨夜禁卫军搜寻了一夜竟连一个小小的傅氏余孽都抓不到,这不禁让他胆寒! 早在傅氏余孽进京时他就收到消息了,谁都知道仅凭那几个人是不可能行刺成功的,所以他并未立即下令抓捕,而是想用他们钓出更大的鱼。 果然谢家大郎上钩了,这让周帝很满意! 周帝觉得自己虽体弱,不像先帝文治武功,但作为帝王,他勤政为民,筹措新政,一点也不比先帝差。 但这些还不够,他想收回权柄,实施改革,让大周更加强盛。 准备了六年的北伐,他要收回失地,一统中原,成为千古一帝。 这些他都在做了,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但他心底还有个更大的隐忧就是再也不要把皇帝的性命交付在权臣的手中。 所以他铲除了傅雷,削了徐玄之的军权,接下来就是谢氏了。 但是陈郡谢氏是绵延百年的大族,它的实力强大不逊色于琅琊王氏。 像这样的庞然大物他需要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便来了。 这回他是打算捏着这个把柄即便不能把谢氏打趴下也要把他们手里的军权收回来的。 更何况谢晟都招了,他确实收留了那傅氏余孽,只要把那刺客抓住,人赃并获,这回谢氏一定跑不了。 但一晚上过去了,现实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抓不到刺客便无法与谢氏对峙,谢晟更随时会改口。 果然谢晟天一亮便不承认了,只说是小时认识的同乡,因他家中落魄来京都谋生,暂时无处落脚便好心收留了他。 自己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傅氏余孽! 这让周帝既愤怒又无力还有深深的恐惧! 虽然他们越氏取夏侯氏而代之,看似坐拥了江山,父皇当年几乎把夏侯氏皇族血洗殆尽,如今看来一座小小的宫城却也没有完全掌握在手里。 是不是倘若哪天自己睡着的时候也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性命,亦如当年的夏侯家的废帝。 其实周帝知道昨夜不仅仅是夏侯余孽,谢氏,肯定还有其他士族暗中为傅氏余孽提供帮助,否则那人重伤之下不可能凭空消失! 所以他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感觉到有人要来取他性命。 宫中搜不到人,周帝便又召回了京兆府尹要全城搜捕,大司马徐玄之觉得挨家挨户搜索会引发京都百姓的恐慌,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应是暗中派人搜捕。 周帝闻言也是有这种顾虑,便一时未下决定。 但那些叛逆没有再给周帝犹豫的机会,他接到韩世棣派人传给禁卫军的话,拓跋宇逃了,西市,南市被人放火,请求派人支援,并请京兆府尹派衙役救火,他们兄弟带着府上几十私兵去追了! 接下来很快便收到了东阳门二十多位守城门将士被屠的消息,气急攻心之下险些旧疾复发。 但此时周帝很快觉得这是很好的全城搜捕的借口,于是以搜查纵火犯为由派了禁卫军在建康城里大肆搜捕,命京兆府尹派出一队衙役救火,另一队衙役借救火名义辅助禁卫军搜捕。 南市那队救援的府衙实际便是被派去搜捕的,没想到能遇到郑微这群惹不起的祖宗。 周帝迫不及待的下令封了谢氏宅院,各大世家的府邸也被监视起来,一直到今晨都没有消息。 直到韩世棣回来禀告拓跋宇被夏侯青和赫连勃带着逃出建康了,周帝才如梦初醒般一个踉跄跌坐在龙椅上。 他可能是真的魔怔了,竟在一个小小的刺客上揪着不放,放真正的虎归了山! 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是入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当他看到自家两个孩子浑身是伤,满脸脏污的跪在他面前时,周帝知道自己必须恢复冷静,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仲秋之夜,建康外城被烧了大半,死伤百姓上千人,必定是要给天下给百姓一个交代。 周帝当日大朝便下召天下,前朝余孽勾结傅氏逆贼挟持大魏三皇子逃窜京口,令扬州刺史及京口郡守全力缉拿。 禁卫军护卫不力,正副统领皆罚俸一年,限三日内肃清京都内所有前朝余孽及大魏细作。 京兆府尹办事不力,救灾不及时,流放番禺做了个小县令。 东府城守城将军渎职,被撸了官职,调离建康。 如此不疼不痒的处罚显然并不能让周帝满意,但他深知对待敌人若不能一击即中,便宁可按兵不动。 最终谢晟被放回谢府,谢氏周围的监军也被调回。 如此不疼不痒的处罚让很多人觉得不太对劲,却也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沾沾自喜。 处罚之后便是安抚,周帝听取了郑珩兄妹的建议,命尚书令从国库调银帮助重建两市,搭建临时住所供无家可归的人居住,发放粮食,免两市商户一年赋税。算是解了那些普通小商人的燃眉之疾。 安排完这些,周帝就带着自家孩子回寝宫,召了御医给他们治伤。 看着这俩孩子他是又心疼又自豪。 他自小没人疼没人管,又体弱多病,二十又五十才有了太子,如今也不过两岁,二皇子更是去年才出生,如今还不到一岁。 他从小受长公主照拂,与长公主亲近,更是拿这两个外甥当自己的孩子疼。 周帝一直想抬举他们,所以郑珩偷着随军时他是支持的,还暗中吩咐韩道远看顾着这孩子些。 郑微要进武院习武,他也未阻拦,倒不是真的信了郑微要打败拓跋宇,拿鞭子抽他的豪言壮语,只是想着她厉害些将来嫁了婆家少受些欺负。 真没想到这俩孩子今天真给他长脸了,虽然没有抓回拓跋宇,那不现实,但杀了不少夏侯的细作这是事实。 周帝打算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后好好想想怎么奖励下自家孩子。 郑微洗漱更衣包扎好伤口以后,又来见了周帝。 她向周帝回禀了刘二郎他们昨夜的表现,也说了彭怀被杀的事情。 周帝听闻刘二郎此时还在彭家大门前跪着,倒是难得的赞了句,“倒是个重情义孩子!” 说完见郑微仍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疼的摸了摸小丫头柔软的头发,笑着问:“可是还有话要与舅舅说?” 第六十三章 哄母 郑微看着周帝满脸的疲惫却又不掩疼爱的眼神,心里很是矛盾。 她想与周帝坦白当初她故意放走夏侯青的事情,只要她一静下来,一闭上眼就想到昨夜东阳门那些惨死大周军士,想到西市、南市那一张张痛苦悲怆的脸庞,心里实在难安。 郑微的心情就像一个不小心犯了大错的孩子,既惶恐又内疚,多番折磨之下就想着像家里长辈承认错误,希望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长辈能帮她弥补这份错误。 但是就在她张嘴的时候,突然记起了萧禹成。 若她坦白了此事,势必会把萧禹成与萧家牵扯进来。 萧家一旦与夏侯氏牵连到一起,恐怕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即使解释了,如今周帝急需培植自己的心腹与那几位权臣博弈,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事儿,但这件事势必会在周帝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时日久了难免有点嫌隙,在有心人的浇水施肥之下怕是会生根发芽,早晚会长成一颗无法挽回的参天大树。 她觉得萧禹成一直以来帮他良多,而且近些时日母亲与萧家交往颇多,还是不要给萧家惹麻烦吧! 这般想着,到了嘴边的话便换了,“舅父,对不起,我们没帮上忙让拓跋宇他们逃了!” 周帝闻言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这满京都这么多的大臣将军唯独你们兄妹发现端倪,又及时找到拓跋宇,让韩世棣他们把那些人留在了秦淮河里。若不然大魏三皇子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离了建康,大周才会成了笑话!” “韩世棣不是废了那赫连勃吗,这也是大功一件,你不知道有多少大周的将士死在他的手上!” 周帝的眼神语气有些欣慰,显然赫连勃对大周的威胁真是很大。 郑微随周帝又去看了看郑珩,郑珩本来之前的伤就没好利索,拓跋宇那长随又很是厉害,郑珩的伤反倒是比郑微要严重的多。 周帝正笑着问他们兄妹家想要什么赏赐,长公主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站在不远处焦急的打量了两个孩子几圈,见他们精神劲儿还好才放了心。 接着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气急地啪啪两巴掌拍在郑微的胳膊上,嘴里带着哭腔道:“你这皮猴儿跑哪儿去了,还带着你阿兄,你是要急死我们啊!” 郑微疼的呲牙咧嘴,周帝与郑珩忙拦着,“阿姐(阿娘)知道你着急,但丫头(阿妹)身上有伤,你轻点!” 长公主闻言大惊,心疼的拉着郑微问:“伤着哪儿了?快给阿娘看看!” 说着就要去拉郑微衣裳,郑微忙抱着她的胳膊笑着安慰:“阿娘,我就受了点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郑微这孩子从小就怪,安静的时候能一整日待在祖父书房里看书;淘气起来下河摸鱼,爬墙偷别人家果子的事儿也没少干,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听郑微说是皮外伤也就放了心。 接着长公主就把目光落到了郑珩身上,郑珩立时头皮发麻,主动伸出胳膊给长公主出气。 长公主看着自家儿子半躺在榻上浑身被包的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有那张与他父亲相似的秀气脸颊完好,哪里还有下手的地方。 长公主缩了缩手想敲他的脑门几下又记起前些日子儿子发疯的事情,万一再敲坏了如何是好。 她好好的儿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瓷娃娃,打不得碰不得,不由心里担忧焦虑,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念叨:“你们俩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齐管事追着你们跑了一夜,一会儿送来俩孩子,一会儿送来一对儿母女的,就是不见你们,害的你们祖父祖母也累的一宿没歇息……” 长公主这一哭,周帝舅甥三人瞬间麻爪了,都凑过来哄她。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在他们眼里长公主一直是泼辣的,周帝的记忆里长公主只哭过两回,头一回是长公主出嫁时,另一回是先帝薨时。 郑珩见过的次数就更少了。 郑微倒是偷听到过一回,还是父亲醉酒把某个奴婢当成母亲抱错了人,母亲对着父亲就是大哭一场,往日母亲可是对着父亲耳提面命的,诈一柔弱伤心起来可是吓坏了父亲和偷听的她。 第二日父亲忙不迭的打发了那奴婢,小意殷勤的哄了母亲好几日才算是作罢。 想起父亲那几日受的折磨,郑微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三人手忙脚乱的哄着大周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 “阿姐,太医已经诊治过了,这俩孩子都没有大碍,好生将养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是啊,阿娘,我们真的没事儿” …… “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不得已郑微一闭眼狠心地作出最大的妥协。 长公主抑扬顿挫的哭声戛然而止,盯着郑微确认:“真的?” “我们伤好之前绝不出门!” 郑微作了保证,长公主又盯着郑珩,郑珩连忙点头,“嗯嗯!” 长公主用绣帕拭了拭眼泪,严肃的看着周帝道:“最近有事儿没事儿都别召他们进宫。” 然后撂下一句“回府”,施施然转身走了。 周帝他们顿时松了口气忙招来宫侍服侍郑珩他们出宫,郑微则趁机问周帝:“舅父,彭怀被害,是不是得给彭家一个交待?还有刘二郎,乔业他们”。 周帝慈爱的摸着郑微的两个小发髻,柔声道:“放心吧,舅父自有决断,不会亏待他们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周帝敛去笑容,沉声道:“回显阳宫。” 高寒深深地弯下腰去应道:“喏” 郑府马车里,郑珩、郑微二人看着一脸沉思的长公主都不敢出声。 此时再回想起来,郑微也是一身冷汗,昨夜她确实莽撞冲动。 昨夜阿木被调去一同搜捕了,派去的人根本未找到他,若不是有刘二郎他们几人帮衬,单凭他们兄妹二人怕是撑不了多久,更不会有支援来救她们。 再就是拓跋宇似乎无意为难他们,要不然他与夏侯青亲自动手,他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不是片刻便被擒住。 只是她想不明白拓跋宇明明急着逃离京都,但他们一直在船上等着并未第一时间离去,难道只是为了准备换船?这似乎说不过去。 而且她感觉拓跋宇有意无意的顺着自己的意愿拖延时间,若不是怕是韩世棣还未到,他们早就离开建康了。 郑微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第六十四章 心结 马车里,郑微还未想明白,脑门儿便被敲了一下,小肉手吃痛的捂着,看向瞪着她的长公主嗔道:“阿娘,干嘛打我头!” 长公主看着自家闺女光洁的额头立时红了一块,有些后悔,但想到这俩糟心孩子干的事情,又沉了脸,故作生气的道:“与你说话也不应,你那儿小脑袋里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郑微抱着长公主的胳膊,半个身子小心的靠在长公主身上,蔫蔫的撒娇:“阿娘,我累了!” 长公主看她闺女露出那娇娇软软的模样,心就软了,搂着郑微让她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语气柔和的叹了口气,“你们兄妹俩今年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小鬼,接二连三的受伤,过几日你同阿娘一起去瓦官寺住几日,捐些香火钱,求菩萨保佑你们兄妹俩。” 郑微有些不想去,蔫蔫道:“阿娘,我不是不能出门嘛!” 长公主一噎,伸出葱葱玉指点在郑微头上的红印子上,嗔怒:“你这丫头……我但凡再有个小女郎小郎君的,还有你什么事儿!” 郑微闻言一双杏眼滴溜溜转,与半躺着的长兄对视一眼,闪过一丝狡黠,在长公主耳边促狭道:“阿娘,要不你与阿父再努努力,给我与阿兄再生个阿妹或者阿弟的。” 长公主闻言顿时脸颊通红,顾不得女儿身上有伤,羞怒的拍了她后背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再有两年你阿兄娶妻生子,你就是当姑姑的人了,怎么越大越爱胡闹!” 长公主羞怒之下,这巴掌没控制好力道,疼得郑微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心里暗道:坏了,玩笑开大了!惹了自家老娘,这一巴掌得把她身上的伤口崩裂了。 长公主见状狐疑的打量自家女儿,看着她疼得模样不像是只破了点皮肉,但儿子还在也不好直接掀衣服查看,强忍着想等回府好好看看女儿。 郑微也不敢再与母亲斗嘴,半倚在母亲怀里想眯一会儿。 马车摇摇晃晃,郑微觉得自己很快便入了眠,但走过一处时她又突然醒了过来。 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撩开车帘望去,瞬间就清醒了。 此地没了往日的热闹喧嚣,寂静萧瑟中带着伤痛,她看着街边的烧了一半的房屋瓦舍,记起这是家很有名气的糕点铺子,每日这个时辰总是排着很长的队。 她也曾带着阿罗来排队帮祖母买过芸豆糕,它家的芸豆糕绵密柔软,清甜爽口,很合祖母的口味。 “阿娘,你喜欢他们家的红豆酥,说是最香甜酥脆了。”郑微指着与长公主道,“他家的老板娘是个很面善的妇人。” 走到一个满是狼藉的巷口时,她记得这里曾有家早食摊子,几月前她就在这里遇到拓跋宇,他坐在这里七碟八碗的吃早食,那日晨时袅袅的热气升腾着,飘扬着芝麻汤圆的香甜气,八宝馄饨的鲜香气。 但愿他们没在昨夜的变故中受伤。 长公主见郑微脸色难看,放下帘子把她搂在怀里叹道:“陛下旨意下来以后,就有人来安置那些糟了灾无家可归的百姓,受伤的百姓也派了大夫医治。听你阿父说西市的损失比南市小很多。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不会有事儿的。” 西市最多的还是酒肆茶楼,金玉首饰香粉铺子,这些生意背后很多都是世家撑腰,此地又离官府较近,京兆府的衙役来的比较及时,闹事儿的那些人也没来得及伤人,所以伤亡比较小。 而且西市的主家们家底殷实,甚至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这些损失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但南市不同,没了铺子怕是连生计都成问题,就像今早遇上的妇人和豆娘。 想到豆娘,郑微心神一转忙问长公主:“阿娘,昨晚送回去的两个孩子怎么样了,还有豆娘醒了吗?” “昨晚那小奶娃高热不退,找大夫来看了,煎了药喝下暂时退了热,大夫说后面两日说不定还会起热。我派人把他们送回家了,一夜未归,想必家里大人该急死了。我也让人垫付了诊金嘱咐那大夫这几日多去看看。这么小的孩子遭了罪了!我派了齐家的随着去了那俩孩子家,看看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儿,若不过分能帮就帮吧!” 长公主歇了口气,接着道:“我离府进宫时,豆娘还没醒,而且身上烫伤严重,弄不好会留疤。她们母女也没处落脚,暂时安置在西北角的那处小院子里了。” 长公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心疼的不得了。 而且她从小过的就是无米下锅,没钱买药的日子,自然知道百姓的日子有多难。所以如今即便成了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从不曾看不起那些裤脚沾泥满身补丁的人,总是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阿娘,你最心善了!”郑微抱着母亲哄道,郑珩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听了一句也跟着拍母亲马屁。 长公主眼波流转嗔了他们一眼,笑着道:“就知道拿好话堵我,有本事回去糊弄你们父亲去。” 郑正兄妹顿时噤声,父亲平日虽然比母亲温和很多,但却实是不好糊弄,不是撒撒娇就能过去的。 还有祖父祖母那关也不好过,他们兄妹俩真是两只弱小的小可怜。 郑珩觉得浑身的伤口更疼了,被那厮踹的胸口都疼,还是晕过去比较好,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直到马车径直去了他的院里,被仆从抬到卧房里都没醒。 他决定先晕几天,等祖父父亲消消气再醒,其他事情就交给阿妹了,反正祖父和父亲不舍得打她,梨花带雨娇娇软软的哭两声过错立马就消了一半。 以后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调皮捣蛋惹祸的是她,挨罚被骂的是自己。 阿妹已经这么厉害了,也该她替自己挡一回了。 郑微回府还真没被教训,因为她身上的伤口果然撕裂了,鹅黄色襦衫上渗出朵朵血迹,被扶着她的阿罗看到了,大呼小叫之下,自然长辈们都知道了。 哪里还顾得上教训她,长公主想起自己那巴掌,后悔的又红了眼眶,郑微苍白的小脸儿还得安慰她。 好在有仆妇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血止住了,郑父劝走了长公主,郑微才能松了一口气,躺下来安静的歇息。 她也是真的累坏了,很快便入了眠,但睡梦里并不踏实,时而是东阳门无辜惨死的将士,时而是南市里无家可归的百姓…… 他们都在梦里说是夏侯青和拓跋宇杀了他们,让自己替他们报仇! 第六十五章 爆发 养伤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过了十天,郑珩与郑微也被关了十天,直到他们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郑微才被允许在府里走动。 吃了早食,郑微打算去看豆娘母女,豆娘昏迷了一天就醒了过来,麻烦的是她身上的烫伤。 但她们家被付之一炬,娘俩的身子也不适合住在朝廷搭建的简易棚子里,只能暂时在郑府住了下来。 长公主早就派了齐家的给她们母女传话,让她们安心住着,朝廷剥了银两特找了一批徭役帮着重建两市,待新房子建好她们母女再回家去。 郑府不大,人口也简单,所以这处园子往日是空着的,几位随郑微她们进京的族兄不过在此住了三日,便被郑老爷子托老友颜高送进了颜氏族学。 郑康郑从兄弟二人喜武不喜文,郑老爷子和郑烨没有门路,长公主最近正与萧夫人交好,便走了萧家的路子,与萧三郎一同去了东府城守军,因有功夫在身做了个十夫长。 萧三郎自己也不过是十夫长,郑康郑从自然不敢嫌官职低。 前几日,他们回来探望郑珩兄妹,郑微才知那晚正好萧三郎当值,要不然凭刘二郎他们没有军令自然是调不动东府城的一兵一卒,萧三郎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带了那十来人支援的。 若不是周帝那日处罚了东府城守将,萧三郎怕是要落个违抗军令的罪名。 如今萧三郎在周帝的赏赐名单里,成了百夫长。 其他人的赏赐也是在三日后下的旨意。 郑珩被封禁卫军副指挥,算是个小小的官了,郑微封郡主,享食邑无封地。 刘二郎他们因无官无职,周帝为了这赏赐也是费了番心思,圣旨上赞赏他们武艺修习大有精进,忠勇有嘉,各赏了一把宫中制的长剑,每人再赏宫中藏书数本,还特许他们成立京都稽查队专管建康不平事,但有监察权无执法权,而且稽查队不得私自扩充。 郑微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舅父果然如祖父那边抠搜,这是既要赏人又不肯花一两银,便大费周章的想出了此法。 这样看来周帝还是最疼她了,起码她这个郡主还有两百石的食邑,这也不少粮食呢,够他们全家吃一年了。 刘二郎他们也不缺粮钱,反倒是这份赏赐让他们很高兴。 据说他们伤好些了便手执御赐宝剑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大街上,一帮人排着队,很是威风。 而且有了自从有了这身份,他们反倒不再做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满城溜达就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偷鸡摸狗,欺负弱小,逮着就送到了衙门,险些把衙门塞满了。 彭怀因救刘二郎去世,除了周帝的赏赐,刘家欠了彭家很大的人情,刘侍郎亲自登门道谢,彭怀父亲又是刘侍郎的下属,虽然悲痛却也不敢不依不饶,好生的招待。 刘侍郎明里暗里的暗示了一通,意思便是明年考核会像中正大人推荐他,彭父愁苦的脸终于舒展开了。 想着这些事情,郑微很快到了郑府西北角的芝园,这处园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园子里种了颗石榴树,此时正是结果的好时候,鲜艳夺目的开口笑石榴挂满了枝头,很是喜庆热闹。 豆娘母亲邹氏正挺着肚子站在原子里与小婢女说话,看到郑微她们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哎呦喂,恩人您怎么来了?您的身子大好了?” 还未说完,见园子里伺候的小婢女给郑微行礼,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 郑微见她身子不便,只受了半礼便示意阿罗把她扶起来,也笑着回她:“我身子大好了,好容易阿娘放我出屋,便来看看你们,豆娘如今如何了?” “哎,好多了,那些伤轻的地方开始结痂了,眼瞅着一日好过一日。”邹氏轻叹一声,感激的看着郑微,“多亏了您与郎君,豆娘才能捡回一条命,我们娘俩很知足了!” “说来在府上叨扰这么久,竟还未正经谢过女郎,我与豆娘该给您磕头的” 说着就要跪下给郑微磕头,郑微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你可别这么说,豆娘自己福大命大” 她们说着话就进了卧房,豆娘只着了亵衣躺在榻上,脸颊与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烫伤,看情形没有阿木那般严重,脸颊上即便留了疤应也不会太明显,日后寻到好方子说不定能更好些。 郑微与豆娘说了几句话,可能是刚失去父亲不久,又遭了此难,豆娘的精神有些不济。 嘱咐邹氏安心在此住着,若有需要可派小婢女同她说,便离开了芝园。 好容易出来了,她不想回自己院子,打算到祖父书房里打发功夫。 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竟是祖父和父亲一脸肃穆回来了。 “阿公,阿父,发生什么事儿了?” 郑微随着他们进了书房,好奇的问道。 “京里收到八百里加急,仲秋第二日,大魏发兵突袭北边边境,一夜之间占领了四城,我大周军大败!” 郑老爷子一脸沉重的叹道。 “祖父,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郑微好奇如此军事机密是祖父是如何得知的。 父亲虽为太子舍人,但太子年幼根本不接触政事,父亲如今也接触不到这些消息。 此话一出,郑老爷子的脸更黑了,“如今怕是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传信的兵士竟举着大旗大喊大魏突袭,边境危急!” 郑烨语气也很是不善。 “这……” 郑微也很是吃惊,更惊讶是谁手底下的兵竟如此痴愚,那位领军将军怕是要倒霉了! “仲秋第二日……” 郑微突然又反应过来,这就是拓跋宇为何急于在仲秋夜逃走了,怕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若再不想办法离开,以后就再也逃不出大周了。 只是如今已过去这么久的时日,也没找到拓跋宇他们的踪迹,怕是已经逃出大周回到大魏了。 只是如今边境并无名将,只有周帝的几名心腹将领,也不知他们能抗多久。 果不其然,没两日又有消息传来,大魏的军士已经功过了高平郡,一路南下。 周帝连忙下召命韩道远出兵支援,此次韩世棣兄弟二人也被下召领兵出征! 战争又爆发了! 而郑家的族老们齐齐都挤进了郑府。 第六十六章 秘密 郑家正堂里,郑绍与郑氏族长坐在上首,其他几位族老分作两侧,众人都是一脸沉痛。 当初他们走的急,祖宅并没有处理,留了老奴守着,还有几家庄子没有转手。 后来大周大捷,高平郡未被战火波及,几位族老便闹着要回去。 郑绍找了许多门路在西郊买了一片地,几个月已经起了十几撞房子。 最后郑老爷子与族老们商议以后郑家到底是要在建康绵延发展的,郑家新址还是要长辈盯着才放心,等族人都安置好了,北边也安稳一些再送他们回高平。 没想到房子还没建完,战事又起了,而且据说高平已经被占领,族老们都担心祖宅,都赶来寻郑绍拿个主意,看有没有办法。 还是族长打破了沉默:“三弟,我们也知道此事挺难办的,若当初听了你的话把祖宅改成捐给寺院,变卖了那几处房产就不会有今日为难了。” “哎,大兄,现在也不是难办的事情,这消息从高平送回京都最快也要七天,也就是说至少战事已经十来天了,而且祖宅里留守的族人也没有消息传来,就怕有了意外。若此时再派人去不仅无济于事,弄不好还得搭在那里!” 郑绍声音低沉,有些不悦,在座的都是老人精,哪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此来逼迫,不过是想让他出面求长公主借些部曲来护送郑越回高平。 郑绍却觉得不妥,此时边境战事危急,陛下正是焦头乱额之时,此时去借人不是触陛下霉头吗! 于是郑绍委婉的拒绝了,下座的几位族老脸色微沉。 气氛正僵持着,郑烨与郑越二人携手进来对着在座的长辈见了礼,郑越对郑氏族长道:“大伯,东府军不日也要赶去往北境。” 郑族长还未说话,下座的一位身长瘦削面容严肃的老人忽得站了起来,追问:“那郑康郑从他们?” “六叔,他们也在随军之列……” 郑越未说完,那老人便急匆匆的离了正堂, 众人看向族长,郑康是族长的长孙,郑从是郑家六老爷的孙子。 “既然要从军博前程,自然得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才是堂堂七尺男儿该做的!” 郑族长义正言辞,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四叔、五叔,您家的那几个小子也闹着要去战场!咱郑家这些小辈反倒是都要从武了。” 郑烨笑着摇头,四叔,五叔闻言也都坐不住,略略作揖忙着离开了。 有了此节,之前的事情也谈不下去了,郑族长与郑家二老爷便起身告辞,郑绍送他们到了前院,忽得又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声,既然抬头望去,竟是长公主追着郑珩打,一副气急了的模样。 郑烨忙上前拉住长公主,沉声问郑珩:“你又做了何事惹你阿娘生气?” 果然,父亲最疼的还是他母亲,明明被打的是他,犯错的也一定是他。 但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原因,郑老爷子在一旁看出什么,插话道:“伤还未好就想着到处跑,行事如此鲁莽,能做成什么事情。” 众人都被郑珩吸引了注意力,都没发现穿着灰衣劲衫的小人儿偷偷的溜出了郑府。 这个小人儿自然便是郑微。 不得不说他们兄妹还是有几分默契的,但郑珩运气不好,偷溜未遂被长公主抓了包,只得便宜她了。 她一路小跑到了后巷,果然见到了早已备好的红棕色马匹,欣喜地轻抚马匹的鬃毛,心里好奇是谁给阿兄准备的马匹。 郑珩之前的贴身是从莫雨因他之前偷跑随军被打了一顿,险些丢了半条命,想来如今是不敢再帮他逃跑才是。 郑微也没细究,后退几步助跑、起跳,精准的踩在马镫上,一把抓住缰绳借力翻身上马。 马匹原地转了一圈,才登登的跑了起来,慢慢的朝东府城飞奔起来。 郑微似乎听到后面有人的叫喊声,回头又没看到人影,以为听错了便没在意。 韩世棣兄弟二人三日后随东府军一起出发,郑微虽然知道自己不够年纪,又是个女郎,若想参军怕是没人会同意,但是她还是想找韩世棣问问战事的情况,忍不住便跑了出来。 进了东府城,郑微正准备同守兵打听韩世棣的行踪,便见到一匹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那人急匆匆的,但看身影很像韩世棣,郑微便追了上去。 但郑微马术不济,追了几里便失去了韩世棣的踪迹。 她沿着方向又追了一段,到了城郊的落霞寺。 落霞寺因在落霞山脚下而得名,落霞寺对面是清秀靓丽的明镜湖,湖上有座九曲石桥,通向湖心彩虹亭。 明镜湖周围满是枫树,如今时节漫山遍野的火红倒映在湖水中,煞是壮观。 郑微去年夏日曾随长公主来过一回,却没看到过此景,站在落霞寺门前眺望湖心亭,感受着空气中透着凉意的泥土气,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一口气没呼出,郑微便见到对面湖心亭上坐着一个人,然后很快又有一只小船缓缓在湖心亭前停下,船上的男人上了湖心亭,亭中的原来的人也随着站了起来。 郑微不由眯起了眼,湖心亭坐着的人站起来转身她才看清那人是韩世棣。 那另外的男人是谁呢? 二人约在湖心亭是怕有人偷听他们说话? 郑微好奇之下,找了个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看清他们的地儿偷偷躲了起来。 过了片刻,那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竟然大打出手,二人显然都是高手,一开始旗鼓相当,甚至那男人身手比韩世棣还要高几分,但那人后继无力,很快便被韩世棣治住了。 韩世棣又说了句什么,两人不欢而散。 郑微本能的察觉韩世棣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便决定先不露面,直接进了落霞寺。 落霞寺主持行一是大周有名的大师,不仅佛法高深,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 靠着行一大师的名头,落霞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郑微怕被人认出就往比较僻静的地方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次来时住的客院,一不小心看到了刚才在湖心亭的男人。 郑微下意识躲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偷听 郑微见那人进了一个院子,那院子就在她们上次住过的院子旁边,只有一墙之隔。 郑微略沉思,偷偷推门进了之前住过的院子,跑到墙角下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郑微环顾四周见这院子似也无人居住,便打算翻墙过去,但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吱”开门的声音,她赶忙又缩了回来。 “明之兄,此次一别怕是后会无期,还望多保重!” 院里传来一个男人声音,听着与韩世棣年纪相仿,郑微感觉到离她很近,即便那人压低了声音,以她比常人灵敏的耳力还是能听清他们的话。 “此行不仅未功成,还把你牵扯进来,兄甚是惭愧”略显嘶哑的男人声传来,“你还是与你父亲说明,早做打算。” 郑微下意识的觉得这是湖心亭里与韩世棣见面的人。 这二人说了几句,已经打算离开,郑微正在思量要不要继续跟着。 这人身手与韩世棣旗鼓相当,自己怕是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她也没有非要打听别人秘密的喜好,心里便打算放弃。 “观韩家行事,怕是已经与…达成了某种约定,若有一天出事,韩家怕是会成为爪牙!你们行事切忌小心。” 嘶哑的声音又叮嘱了几句。 半晌郑微没有听到回话,以为他们走了,正想着要不要离开,那个年轻些的男人说:“那韩世棣此举固然是顾念情义,但不怕给韩家招祸吗?” 那位被称明之的人轻哼一声,又压低了嗓音道:“以当今多疑的性子,容韩家一时,能容韩家一世吗?韩家的功劳越高,那位越胆战心惊,早晚有反目的时候。吾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韩道远父子还能不明白?” “只是一切时机未到罢了……” 那位明之叹了口气,接着便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郑微肯定此人是受了伤,与韩世棣对弈之时便行动略显迟缓,后力不足,看来她的判断没有错。 郑微总觉得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另外那年轻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再哪里听过,显然是见过却又不熟悉的人。 再者二人虽未提及重要的事情,但他们谈及的人以及他们的态度,郑微多少猜到一些,又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想来想去纠缠心烦意乱。 接下来许久外面都没了动静,郑微才起身离开。 莫名其妙听到了些不是秘密的秘密,心情有些沉重,没了心思赏景,也没了心思去寻韩世棣,牵了马往回赶。 此时天也不早了,等赶回家天儿也要擦黑儿了,希望能成功溜回去。 郑微赶回郑府后巷,翻身下马时被人一把从身后抓住了衣领,“终于抓住你这个偷……” 她以为自己被袭击,身体快速反应,两只手向后扣住那人胳膊,向右一拧,一个过肩摔把人摔在地上。 接着便传来一阵“哎呦呦”的痛呼声,郑微秀气的眉头蹙起,小脚踩上那人胸膛,冷声问:“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被郑微踩在脚下的是个还未束发的少年郎,穿着一身磨得起毛的草灰色劲衣长衫,瘦长脸蜡黄,可能是怕被打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你,你抢我的马,还打人……” 这少年郎使劲挣了挣也没摆脱郑微的束缚,强自瞪大眼睛,大声辩解,还未说完,触碰到小小郎君好看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眼眶里竟还泛起了泪花。 郑微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爱哭鼻子的郎君,有些惊吓,收了脚问道:“我什么时候抢你的马了?” “你骑马回来都被我抓到了竟还不承认!” 少年郎拿衣袖抹了把眼泪,指着郑微身后的马匹。 “这是你的马?” 郑微上下打量着他,一副怀疑的模样。 倒不是郑微瞧不起他,大周朝的马匹可不是普通百姓养的起的,更何况战时马匹几乎都在朝廷或士族门阀手里。 即便是朝廷的马匹或士族的马匹也大多数是从蜀地、西域等地购进,大周自己的养马地太少了。 这小子的打扮明显出身不好,怕是自己都养不起怎么能养的起马呢? 而且看这马皮毛柔软油亮还不是那些老弱之流,是精心喂养的精壮之马。 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作假,而且她隐约记得当时有人在后面追着她喊的。 这马莫不是来路不正…… 郑微虽想抓着他问个明白,但天色真是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母亲抓包,到时候她的下场不会比阿兄好! 还是自己比较重要! 这般想着便把缰绳扔给这人,转身就走,但还未走两步又被抓住。 郑微回头淡淡看去,这少年讪讪地收回手,磕磕巴巴得问:“你是这府上的仆从吗?” 郑微闻言柳叶眉一挑,不置可否。 少年鼓起勇气接着问:“能不能麻烦小兄弟帮忙问问,这府上的公子不是要买马吗,为何我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影。” 府上公子?阿兄要买马? 虽然府上马匹不多,但阿兄是有自己的马的,给自己买的? 郑微抬头仰望着这高头大马又觉得不像,没想明白的郑微敷衍道:“行,我若见到府上郎君,就帮你问问。” 说完要走又被抓住了,郑微有些恼怒,冷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在这马匹借你骑了一天的份儿上,还请小兄弟务必帮忙问问,我就在此等着。” 被郑微瞪多了也就习惯了,这少年开始念叨:“家里还等着前救命呢,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卖了它,它是我……” 还没说完,他的肚子传出一震响亮的咕咕声,少年连忙捂着肚子,脸尴尬地通红。 郑微意识到他怕是在这里蹲着等马匹一步没敢离开,也一天没有吃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是死脑筋吗,若自己真是抢马贼,哪有抢了还给送回来的! 郑微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放到少年手里,“你先买些吃食,明日再来,马上要宵禁了,再不走就要被抓走了!” 但少年郎就是拉着她不放,喃喃道:“真是等着救命!” “我也等着救命!”郑微怒道,“你要多少钱?” “五十…五两” 少年把手伸开,放在郑微面前。 郑微把钱袋扔给少年,“这里面只有五两,你先拿去应急,府里郎君今天出不来了,明日你再来!这银子从卖马匹的银子里扣!” 说完郑微再也不给这人抓祝自己的机会,急急的往角门跑去。 希望王妪这会儿回去给小孙子做饭了,只有小庆子值守。 第六十八章 情意 大周元嘉六年八月底,京都里的郑微昨日偷溜出府被长公主发现后再次被禁足,无聊之下与阿兄郑珩问起那卖马的少年郎的事情。 “他也是个可怜人儿……” 兄妹叙话的时候,远在北境的青州终于陷入了战火之中。 今日一早五万大魏军在攻下高平郡十日后终于一路向东围困了青州城。 此刻若在建康城的郑微她们在此必然认出此次大魏年轻的领兵将领竟是从大周逃之夭夭的拓跋宇。 短短半月功夫,他竟穿过大周重重封锁,逃过无数次追杀顺利回到了大魏军中。 之前所谓的北伐大捷之后,韩道远撤军,青州城只留了五千精兵,穆陵关守军也不过两千,在得知大魏军一举攻入中州时,他便紧急把周边所有兵力都调来守城,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人。 最让青州刺史赵溢绝望的是这大魏这支军队竟全部都是骑兵,他费劲心力几年功夫也不过才攒下四千骑兵,更别提本身大周单兵作战能力要稍弱于大魏的。 目前看来,若三日内朝廷不派兵支援,青州城必破! 但赵溢从来没想过退,若青州沦陷,大魏便会沿水路长驱直入,或横扫淮北,或顺江而下直逼建康! 不论是哪种结果,他都必将是千古罪人! 所以赵溢不敢退,也不能退! 早在春上时他已做好与青州共存亡的打算! 如今多了这半年的岁月已经赚了,只是可怜了妻子不肯随老母孩子回老家,若真的能生同衾死同龛,也算全了她的这份心。 赵溢与府内幕僚商议之后下令封了青州城,自己亲自坐镇北门,防守为主适时寻找反击时机,剩下的就得看天意了。 而此时与青州刺史府隔着一条街的胡同里走出来一位身穿头戴笼冠身穿青衣长衫的翩翩少年郎。 少年郎虽然衣着朴素,但通身气度不俗,最紧要的是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眼波流转更添几分颜色。 走在路上总是引人频频回眸,少年似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施施然的出了小巷往刺史府而去。 能如此夺人心神的少年郎自然是女扮男装的廖文南。 当初她投奔长兄,她因无所事事又见许多伤兵无人照料便随着医官一起帮忙,伤兵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她眼前死去。 仿佛那两个月见到的生死比前世的几十年都多。 似乎是麻木了,但是心却越来越沉重了,即便前世她死时阿兄都好好的,依旧忍住会提心吊胆。 直到后来大将军韩道远也身负重伤,廖文南被安排照顾他。 廖文南一直很好奇前世战功赫赫,几乎凭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大魏军的英雄到底是何模样。 前世她还是后宫里不起眼的低位妃嫔时就曾听说他仅率领几千人从大魏数万军队中全身而退的故事,当时便大为佩服。 但当廖文南能够走出后宫,走进前朝时,韩道远已经离世多年。 没想到重活一世能见到活人,廖文南很高兴接了这份差事,近身照顾韩道远。 只是没想到韩道远不仅行军打仗的本事了得,更是目光如炬,识人了得。 短短十来日的相处便看出她是女儿之身,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揭破。 接下来廖文南明显感觉到这位韩大将军对她越来越宽容,即便自己几十年养尊处优的老毛病犯了,再他眼里估计也是小女郎的骄矜之气,一笑置之。 后来韩道远得知长兄托人把她安置在简易的粮仓里,便派人把他卧房旁边侧室收拾出来让她居住。 后宫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廖文南,前世虽只有过周帝一个男人,而且只有短短的两年宠幸,但作为女人的直觉她依旧能从韩道远精明内敛的眼里看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意思。 正好那时韩道远的伤已无大碍,只要几日换一次药即可,战事也暂时停了,廖文南便毫不犹豫的搬出了侧室,与长兄商议后在附近租了间小院住了下来。 要说廖文南一点也没动心,那怕是她在自己骗自己。不惑之年的韩道远此时正是他志得意满之时,手握大将军之权,稳重自持又威风凛凛,不可谓不迷人。 自古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难逃英雄的爱慕。有那么一瞬间,廖文南干涸了十几年的心又重新怦然心动。 但很快便被自己用一盆冷水浇灭,先不说韩道远如今家里有妻有妾,还有四个早已长大的儿子,单单是六年后韩式一族被周帝灭门就足以够自己冷静的了。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再傻傻的因这男欢女爱便再次葬送了性命,也太对不起老天的恩赐了。 所以后来廖文南一直躲着他,直到他班师回京前来见了自己一面,冠冕堂皇的问自己照顾他的伤总是有功的,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廖文南听了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好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高高在上的恩赐之言了。 如今听来时那般的刺耳与讽刺。 廖文南沉思片刻,也没客气,嘴角带着讥讽的冷笑:“钱!” 她记得当时韩道远听到此言时的怔忪,“如今在下最缺的便是银钱度日,还请将军赏赐一些吧,此后我们便路归路桥归桥,谁也不欠谁!” 廖文南此话有些无赖,但她确实缺钱,又没有生计,如此钱多人傻的,不坑白不坑。 韩道远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很快就离开了。 但离去后不久果然让长兄送来了一些银两和银契,足足千两之多。 省着点花的应是够她花一辈子了。 长兄为此还很是担心,怕她拿了这许多银钱是把自己卖了,廖文南嗤笑一声,这辈子她不会把自己卖给任何人。 想着这些事,廖文南竟不觉时辰,青州刺史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几个月青州的大小官员不管知不知道内情的,都觉得自己与大将军韩道远关系匪浅,青州刺史也多番照顾她。 今日青州城封城,她是来打听情况的。 她本不觉得青州会破城,前世并未听说青州城被占领,后来她儿子登基后赵溢都稳稳当当的坐着青州刺史的位子。 但是后来想到今世有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她的际遇便是最大的不同。 想了想还是决定来打听一下。 第六十九章 提议 青州秋日的初晨已经有了冷意,可能前世的廖文南多生活南边,有些不适应这早来的寒冷,抱着胳膊在刺史府门前慢慢踱步。 不多时,青州刺史府的幕僚宋载言小跑着迎了出来,然后迎着廖文南往府里走,“廖.......” 对于女儿身却作男儿装的廖文南,宋载言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廖文南笑笑:“宋兄若不嫌弃,称在下文南便是。” 直呼女郎家的闺名,宋载言还是觉得有些唐突,而且想到刺史大人所说她与大将军言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是不敢冒失。 想想又觉得这位女郎甚是奇怪,明明平日里最是举止有度,却又常常做出惊人之举。 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观其言行,思虑廖文南并不像让更多人的知道她是女儿身,便称呼道:“贤弟,来得正好,刺史大人离府时嘱咐,命小的带一对人送贤弟出城,暂去琅琊郡避避吧” 廖文南诧异,“青州封城,想来如今情形不容乐观,刺史夫人,青州百姓都不能离开,在下一区区草芥,如何能让刺史大人做到如此?” 宋载言闻言有些为难,见廖文南如秋水般明媚的眼眸盯着自己,踟蹰片刻才道:“大将军离青时曾托刺史大人照顾您。” 廖文南闻言一时有些恍然,她以为自己用那千两银钱买断了初初萌生的情谊,竟没想到他能为自己做到如此。 “如今青州危在旦夕,不必在为我一人费心费力”廖文南拒绝了,转而问如今青州的情形,守住城池的几率又有多少。 宋载言叹道,“散在周边的兵力都调回来了,除了穆陵关守军留了千余人,青州守军一共八千多人。大魏军目测有数万人之多,还带着古城器械,城内粮草不足,被攻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端看能守多久,朝廷的援军几日能到了。” “为何不像周边州郡求援?” 廖文南不解的问。 宋载言苦笑:“高平郡被占后兖州自顾不暇,虎牢滑台四城再次被占,大魏军直冲中州腹地,徐州的军队除了戍守建康的禁卫军,其他军队都去支援中州。青州其他郡的守军倒是已经往这里赶了......” 廖文南瞬间明白,青州周边州郡也是自古不暇,只能从九江,荆州调兵,只靠青州及下手郡县的这点兵力又如何撑到韩道远或谢晖赶来。 看来此次情形确实不容乐观。 廖文南不由低头沉思,带兵打仗她确实不懂,但几十年的后宫勾心斗角,十几年的朝堂倾轧,她从一个无根无基的低贱嫔妃一步步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至尊,有一份本事却是无人能及的。 那便是在自己处于弱势时抓住身边所有能用上人,想尽办法让其为自己所用。 如今青州缺的是什么?是兵力!兵又是什么?不就是人吗! 这放眼青州数万的黎民百姓,男女老少不都是人吗! 区别在于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手无缚鸡之力,但在守护自己的家园的时候谁不是要拼劲全力甚至拼命呢! 与其等死,与其把希望交付到遥不可及的援军上,为什么不试试交给自己呢! 廖文南思及此,喊住要离开的宋载言。 如今非常时期,宋载言忙得如陀螺一般,能与廖文南说如此多已经是很大的面子,见廖文南不肯离开,宋载言也来不及多劝,告辞急着离开了。 廖文南拉着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宋载言闻言瞠目,无刀无枪他他们又能做什么? 廖文南急道:“宋兄糊涂,他们如今要做的不是出城杀敌,而是守住自己的家,没有刀枪,有石头啊,有火油啊!多扔块石头说不定就能砸死一个大魏军呢,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捎带俩,一桶油浇下去,也能烧一片啊!” 宋载言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这可是会丢命的,百姓敢来吗? “青州城破,等待他们的不是家破人亡便是颠沛流离,守护自己的妻儿老小有何不敢的!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也是人,也是父亲、儿子,他们敢为了守护身后的百姓亲人牺牲性命,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廖文南义愤填膺,宋载言听得热血沸腾,不由大赞,“听君一席话,在下恨不得此刻便亲自登上城楼御敌” 廖文南笑道:“若有在下能做的便派人来找我,在下家里还有百石粮食,宋兄可以派人来取走!” 这场守城之战必定艰难,缺米少粮不可避免,廖文南便把自己暗搓搓几月来一点点囤的粮食捐了出来。 “你一个人囤这么多粮食做什么?这么多粮够你吃一年多了!” 宋载言再次惊讶。 “家里有粮心不慌” 廖文南轻声一笑,她可真是之前饿怕了,每月都想多买些粮,不知不觉便囤了这许多。 离去前,廖文南又想起来一桩,“青州城也算是大城,士族门阀,商人富户也不少,他们最喜欢的有几样,圈地,买奴仆,囤粮,想来他们若能慷慨解囊,青州也能多撑些时日。” 宋载言闻言大笑,“贤弟与刺史大人想到一处去了,不过要从他们兜里掏东西却是不容易。” “那就要看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廖文南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也要做些准备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回到家里,拿出笔墨,边磨墨边沉思,良久在桌案的宣纸写了起来。 最后裁成小条用油纸着捆起来,然后走到屋外廊下的木笼前,轻轻抱出里面的白鸽子,轻轻抚摸了两下。 这个鸽子也是随着那些银钱一起送来的,长兄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喂养,军中这种鸽子也超过十只,韩道远竟给她留了一只。 有时候廖文南看着这只价值千金的鸽子想不明白,不过是短短一月的相处,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丫头,韩道远竟真舍得下如此血本。 前世从来没听说过堂堂手握大权的大将军还是个情种啊! 虽然诧异,廖文南却不觉得受之有愧,堂而皇之的留下了鸽子,这关键时候可是能保命的! 廖文南仰头看着鸽子飞走,直到它在湛蓝的天空中没了踪迹。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只鸽子会飞往哪里,只希望这只鸽子能为青州城多争取到一线希望! 至于她为何惜命却不照着宋载言的安排离开,她是觉得大周战乱之际,再被乱民抢劫之前不可能再遇到一支愿意收留她的商队。 而当日午后刺史府的幕僚们齐齐出了刺史府,赶往青州城的士族门阀,商人富户家里游说。 东南西三城守门的将士暗中收到了死令,没有刺史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第七十章 全民备战 日暮时分,愈来愈多的百姓涌到了北城门。 此时今日初战方歇,北城门一片狼藉,城墙上到处是攻城留下的痕迹。 不少受伤的士兵被挪到城墙下简单包扎,随处都可以听到他们强忍的痛呼声。 廖文南跟着大夫辗转在城门各处给士兵处理伤口。 她看着主街上密密麻麻的百姓,暗暗点头,宋载言办事果然利索,接下来就看刺史赵溢如何能说服这些百姓一起守护家园,而不是慌忙逃窜,成为守城的累赘。 这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和烟尘味,甚至还有死亡的味道。 不少百姓们看到这幅场景都有些惊慌失措,母亲们紧紧抱着怀里的稚子,父亲们紧紧拉着年迈的父母,他们内心是恐惧不安的。 他们不知道或者不敢想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只期盼着有人能如天神下凡一般驱逐外敌,救他们于水火。 所以,当赵溢出现在城楼上时,百姓的眼里都闪过希望的光芒。 即便在城下也能看到赵溢脸上身上有不少的血渍和灰尘,但他的身体犹如一杆笔直的长枪无所畏惧的矗立在城门上,他凌厉的双目扫视着城楼下的满面惶恐的百姓。 他无比强大凛冽的气息给了青州城的百姓一丝安全感。 “青州城的百姓们,我是赵溢,是咱们青州的刺史,今天我有话要对城里的父老百姓说。”赵溢大手一挥指着城外“今早大魏军队穿过兖州围困了青州城,如今就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外!” 有胆子大的少年,壮汉随着赵溢的话,壮着胆子爬上城楼往外眺望,当他们看到城外的场景,脸上的惶恐变成愕然,然后惊恐。 最后一抹血红色余晖洒落在天边,乌泱泱的数万铁骑军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一般张着血盆大口随时扑上来吞噬他们。 不远处竟还能看到大魏军安营扎寨起锅做饭的袅袅炊烟。 城外的城墙下还有许多惨死的大周士兵,他们身上的鲜血流尽渗入地下,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城楼的方向,似乎希冀着有人能带他们回家! 最后他们变得呆立不语,甚至还能看到彼此身体的颤抖! 渐渐的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大魏军疯狂攻击我们的城门,他们要进来占领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亲人,掳走我们的百姓为奴为婢!我们的士兵抵挡住了他们的进攻,为我们迎来了短暂的安全!但大魏的骑兵随时会卷土重来!你们想沦为他们的奴隶吗?想失去家人孩子吗?想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吗?!” 赵溢激动的大声质问。 “不想!”“不想!”“我们不想!” 渐渐的人群里有人大喊,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呼喊。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没有人来救我们吗?” “我们不想死”“我的孩子还小啊!” 接着随之而来的质疑与无限的恐慌。 “放心,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青州是朝廷的门户,朝廷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突然凌厉高亢的声音响彻城楼,压下了众人的躁动,他们复又抬头看向城楼上的高大男人,他用嘶哑却坚定的声音告诉众人,“我早在数日前已经八百里加急向京都求援,朝廷的十万铁骑随时驰援青州,我们的大将军韩道远已经率领他的五万精锐之师向我们飞奔而来!只要我们所有的将士与百姓一起努力在援军来之前守住我们的家园,把大魏军牢牢的挡在城外,胜利必然属于我们!你们也会是青州百年历史里的英雄!” “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不会打仗啊!” 安静的人群里突然一阵粗犷的声音,这话一出好像是说出了百姓心里的顾虑与担忧,无数人叫嚷着,“我们不会打仗啊!” “我们女人能做什么?” “我们会不会死啊” 这时城楼上站出来一个人,接着是两个,三个,十个,几十个,他们都是青州守城的将士,如今他们摘了头盔,满脸灰尘沧桑的看着城下的百姓。 赵溢也摘了头盔指着这些士兵大喊:“你们看看,他们是我的士兵,都是双手双脚一条命,他们与你们吃一样的饭。他们中有的是你们的儿子,有的是你们孩子的父亲!他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护身后的亲人乡亲!只要你们穿上盔甲手握武器,拿出你们的勇气,你们与他们一样都是战士!” “是,我们可能会战死,但是我们的父亲妻儿会活下来,若我们懦弱了逃避了,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今年春时,大魏军暗中鼓动大燕突袭我青州城外村庄,掳走了我们百姓数千人,这些人里应该有你们的亲人朋友吧,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被对待的吗?大魏有很多贵族喜欢圈养奴隶,尤其是我们汉人,他们把我们的百姓掳走就是给他们做奴隶的。女人被拴起来被他们糟蹋,为他们生孩子,但是孩子生来却都是奴隶,被贩卖鞭打奴役!而男人们会被拿来贩卖,做各种苦役,最后活活被累死,打死!他们的命在北魏人那里还不如一头畜生值钱!” “你们想如牛马一般被奴役,最后活活折磨而死吗!” “不想!我们要活着!” “我们要活着!” “我们要战斗!” 群情激奋之下,所有人心里的热血都被点燃了! 夜也渐渐深了下来,城门上的燃起了无数的火把,把整个青州城照的灯火通明! 城里的男女老少都忙活起来,女人们从家里拿来了存粮,搭了简易的灶台烧火做饭,男人们更忙碌了,他们从城里各地运来了各种石头,从城楼上扔下去足以砸的大魏军头颅开花! 老人们从家里端来一碗一碗的火油倒进城门的木桶里,用这些火油烧死那些要侵占他们家园的恶魔! 城里的油铺,铁铺,粮铺被赵溢派兵强行征用了,并承诺了战后会上书朝廷加倍赔偿! 青壮年从死去的将士身上扒下盔甲套在身上,替换下部分将士守城,让他们得以休息,顺便向老兵们询问如何用长刀砍死爬到城墙上的敌人,石头怎样扔才能砸中那些人的头! 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护住他们的家和亲人! 第七十一章 军中倾轧 深夜,月儿悄悄爬至树梢,城门恢复了宁静,廖文南都累得瘫坐在地上歇息,妇孺老人都回去歇息了,只留了家里的壮汉和值守的士兵在这里守夜,清晨会有其他队的士兵来替换他们。 宋载言根据百姓的居住地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分在靠家近的城门处,又从刺史府仓库里调来一批盔甲和兵器,先给一些今晚临时入伍的士兵用,忙道此时才喘了口气,看见廖文南坐在地上便慢慢走过来,在距她一人远的地方坐下。 “今晚可真忙啊!” 宋载言长出了口气,双手轻轻捶打着酸胀的双腿。 廖文南侧头看了看两人的距离,觉得不方便说话,双手撑着身子往宋载言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笑道:“宋兄不愧是刺史府头号幕僚,手段果然了得!” 宋载言知道他安排人在百姓中引导情绪被她看了出来,不禁苦笑着低声解释:“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不是愚兄愚弄百姓,实在是战况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来,贤弟别见怪!” 廖文南前世见识过的卑劣手段数不胜数,哪里会因着这点小手段生气。 而且此举虽然算不上光明正大,目的却是为了救这满城的百姓。 廖文南点出来并不是吹毛求疵,而是想提醒他:“让那几个人注意些,别露陷了,万一别有心人利用怕是会引起内乱。” 宋载言闻言郑重点头,“已经叮嘱过他们了,我尽量安排他们在不起眼的地方。” 廖文南又想起一事问宋载言:“即便做了这些安排,我们也没有万全把握能撑到援军到来,难道刺史大人真的没有为百姓们安排后路?” 宋载言脸上露出舒展的笑容,“在下甘愿在青州城做一介幕僚,不仅仅是为了前程,也是因为赵刺史是位真正爱护百姓的一方首府。” “你以为穆陵关为何白白囤了一千精兵,若不是刺史觉得你的话更有道理,今夜里就有士兵陆续护送百姓撤往穆陵关,然后再由穆陵关进入琅琊郡。穆陵关也是我们防御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偷偷告诉你,刺史大人已经决定若几日后青州情形恶化,到了最后时刻会先行送百姓离开!” 廖文南听了宋载言的话,心底松了口气。 虽然前世关于青州的一点点记忆告诉她青州不会破城,而且也知道即便这些百姓逃出青州,也要遭受各种困苦折磨,甚至还是会丢了性命,但她也不忍因自己的主意把一城的百姓都拼进去。 此时此刻,城外二十里处大魏军中,一个身穿大魏黑色铠甲的将军急匆匆的冲进拓跋宇的营帐,营帐里正在商议的众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众人眼里厌恶一闪而过。 “三殿下,今夜为何不攻城?” 这位将军并未理会其他人,而是径直走到营帐中间,质问拓跋宇。 拓跋宇看着面前身体不算健硕,面白髯须,一脸傲气的将军,忽然脸上露了笑,“今日将士们攻城累了,今夜好好歇息,待明......” “今日攻城的累了,换一批上就是,我们足足有五万人,即便兵分两路也是青州城士兵的两倍,应该一鼓作气拿下青州城,以免夜长梦多。” 这位将军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道。 “贺赖将军说的轻巧,你没看见我大魏今日死了多少士兵吗?大周军依靠青州城的优势,一块石头砸下来就能打死我们的一个战士,后面的所有战士都会被顺着砸下来,照这个打法,青州城攻下来,我们手里的士兵也损耗的差不多了,拿什么去攻打后面的城池!” 营帐里站在一位骁骑将军‘嚯’地站了起来,气愤的质问这位大言不惭的贺赖将军。 “这就不劳三殿下与诸位操心了,若真到了那日,陛下必定会另派精锐部队攻打大周腹地。” 这位贺赖将军不知是何来历,竟如此胆大的无视军中众将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依旧不知死活的大言不惭。 “贺赖将军的意思是,我的西北军不过是这次南征的炮灰而已,死光了便死光了是吗!” 拓跋宇慵懒的身子渐渐坐直了,微眯的双眼里精光乍现,语气轻缓却寒意森森,说道最后两字,透出几分危险之意。 这位贺赖将军此时才恍然明白自己的话已经触怒了这位曾经在大魏朝堂上杀伐决断的皇子殿下。 前段时间这位皇子不知被谁算计接连失利,竟还被大周掳了去,虽然最终凭他一己之力逃了出来,但在大魏朝堂上的声望还是一落千丈。 不过几月自己竟然忘了拓跋宇那些惩治敌人的残酷手段,不由心里一阵后怕,身上顿时除了一身虚汗,连忙矮了气势低头退让:“末将不是此意。只是陛下命末将任此战监军,末将自然要尽心尽力。我们此时毕竟靠近大周腹地,若不一鼓作气拿下青州城,被他们的援军包围,南征军必然是损失惨重!还望殿下体谅末将苦心。” “贺赖将军的苦心,本将自然体恤。只是今夜里对面青州城的情形,贺赖将军也看到了,青州城内灯火亮了一夜,不时有各种动静传出,城墙上来往的士兵怕不下近万人,若青州城内单一个城门就如此多的人,我们想短时间内攻破怕是不易吧?” 拓跋宇又懒懒的倚靠在凭几上,清朗的声音透着几分讽刺。 “这必然是大周人的阴谋!弄来欺骗我们的!” 贺赖将军忙道。 “自然是阴谋,可这阴谋是什么?该如何躲避,若不查探清楚,中了埋伏怎么办?就如贺赖将军之意,我们南征军死光了没事儿,耽误了攻城进度怕是会被陛下怪罪吧!” 拓跋宇的话越发不阴不阳,带着几分阴冷嘲讽,殿内的众将士都冷冷的看向贺赖将军。 八月底的天贺赖将军额头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多,他恨不得拔腿跑出营帐,但双腿如被众人的视线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得。 “本将作为南征军主将,自然要为手下的士兵和战场上的形势负责,以最小的牺牲赢得最大的胜利。本将刚才就是在与诸位将军商讨攻城之法,至于大周人的阴谋,就靠贺赖将军你帮忙探查了!” 拓跋宇身上的凛冽气势一收,贺赖将军顿时觉得身上一松,连声应“喏”,踉跄着逃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 兵分两路 到了营帐外,冷风一吹,贺赖清醒过来才记起自己答应了拓跋宇什么,不由脸色一苦,然后闪过愤恨之色,“拽什么拽,不过是个失宠的皇子,有什么了不起!” 营帐里,贺赖走了以后,有将军朝门口啐了一声,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就是仗着宫里那位得势了吗?早晚让他好看!” 拓跋宇面无表情地望着贺赖离去的身影,半晌才打断众人的牢骚,冷声道:“仆兰,接着刚才的说。” 闻言那位‘啐’贺赖的小将军连忙道:“是将军!青州城四周并没有山体屏障,正在城池都被城墙环绕,城墙外是护城河,若要进城只能通过东南西北四座城门,经斥候查探,最薄弱的城门就是南门,但要绕道南门必须经过般阳县从临朐绕过去。而且那里离穆陵关太近了,穆陵关应该有留守守军,大周的援军照常里也是从穆陵关过,若短时间内攻不下来,我们怕是容易被大周军两面夹击.......” “穆陵关”拓跋宇缓缓念叨,他对这个地方实在印象深刻,上次就是在这里输给了那个萧禹城,还被那个小丫头算计。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分兵守住穆陵关,把他们的援军阻在穆陵关外,这样我们的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攻城了!” 被称作仆兰的将军建议道。 另外一位将军反对,“我们此行只带了五万人,其他大军被他们扣在兖州不知何时能到,若再分兵出去,要想攻下青州城怕是难了。” 营帐内众将纷纷抬头看向拓跋宇,等待他的指令。 拓跋宇沉思片刻,良久站起身下令,“分兵两万连夜绕到青州南城门,南北夹击务求在三日内攻进城内!” “喏”众将高声应答,然后连夜行动起来。 大魏军的动作很迅速,很小心,不过一个时辰,两万人悄悄的离开了营地,悄悄往青州南门绕去。 丑时末,赵溢带着手下部将回到城楼巡防,透过月光隐隐察觉对面有异动,便吩咐士兵把城墙上的火把全部点燃,朝二十里外的大魏军营望去。 片刻,他朝身旁“老钱,你眼神好,过来瞅瞅对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从他身后站出来一位五官粗犷身材矮壮的中年将军,他来到赵溢身侧,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一大片黑影,片刻转头看向赵溢:“大人,确实不对,看情形大魏军好像少了不少。这是去哪儿了?” 赵溢脸色沉重,大手一挥肃声道:“查!” 青州军的斥候也纷纷动了起来。 城内百姓家的公鸡开始打鸣之时,天边泛起第一束晨光时,青州军的士兵都回到了城楼上,因为大魏军已经前进了几里,很快今日的守城战又要开始了。 火光跳动着照耀城楼众人的脸上,赵溢缓缓扫视着众人,沉声道“将士们,大魏军来了,他们的目的是占领你们身后的家园,屠杀我们的亲人,举起你们手里的武器,保护我们的青州,保护我们的家人,把大魏军赶走!” “把大魏军赶走!” “把大魏军赶走!” 廖文南站在城墙下看着又要陷入战火中的众人,不由想道她送走的那只飞鸽,如今它到了哪儿呢? 有没有回到它主人那里? 两日后,建康卫城东府城前整军待发,韩世棣作为被任命为临时由京都四座卫城府军组成的北伐援军右卫将军,跟随主将越玮率领这六万大军驰援北境战地。 突然听到熟悉的‘咕咕’声,韩世棣抬头望去竟是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棱的朝他飞了过来。 韩世棣熟练的抬起胳膊,鸽子落了下来。 他连忙拿下信件打开来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排娟秀的字迹,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信里的内容却不怎么美好,“大魏五万军兵临青州,望支援!” 字迹一笔一划非常顺畅,即便兵临城下有性命之忧也无丝毫慌乱之意。寥寥数字不卑不亢,也无丝毫献媚轻佻之感! 韩世棣眉头不由轻挑,他记起了前些时日的传言,说青州城时有女子住进了父亲侧室,关系暧昧,但后来父亲回来时并未带回什么女子,观父亲也无异常,事情一多他便忘记了。 如今一看,所传非虚呀! 父亲竟然把平日里紧急使用的信鸽留给了那个女子,显然用心匪浅。 但又没有收进房里,看来这女子不简单! 这些红颜琐事在他心里不过是过了一瞬便放在心底,轻轻策马来到此次援军主将越玮面前,轻声说了几句。 越玮出自越氏本家,乃先帝族兄,早些年便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奈何本事草草,一直未能立下显赫的战功,大周立国后被封了三品光禄勋,周帝继位后又被调任东府城主将,负责戍卫京畿重地。 虽然品级未升,手里的实权却大了许多 周帝看重的便是他的忠心,觉得自家人总比他们这些功高震主的外臣来的放心许多。 此次驰援边境派了越玮亲自出战,不过是想在他头上压个资历军职都比他大的人罢了。 借口也是冠冕堂皇,他年纪轻,容易冲动冒进,有个老将在身边提醒着。 主将是越玮也有好处,便是经由他递给周帝的折子总能容易过些。 就像越玮见了韩世棣手里的信件,听说青州大难,便派了骑兵送信给周帝,请求韩世棣先行带领一万轻骑兵救援青州。 他们离开东府城不过两个时辰便收到了周帝准奏的命令。 韩世棣便轻车简从,带着这一万轻骑兵往北疾驰。 倒不是他不想多带,而是大周京都以步兵为主,这一万轻骑兵还是四城凑出来的。 就在韩世棣日夜兼程的飞赴青州之时,连日战火纷飞的青州城依旧大门紧闭。 早在前日,青州军便查到大魏军分兵两万绕过丹阳临朐直奔青州城南而来。 赵溢忙有加派士兵死守南门,这一守便是三日。 各处城门外堆积了有一人高的尸身,护城河的河水已经被染成淡淡的红色,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哭泣声,哀嚎声不断。 “大人,如今死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妇孺还有老人也被砸伤射伤,百姓们快撑不住了”趁魏军暂停攻城的空隙,宋载言爬到城楼上,低声对赵溢道。 第七十三章 兵行诡计 抬头仰望血色的天空,赵溢叹道:“能撑到今日他手底下的士兵还能剩下一半多,已经多亏了这些百姓了。” 士兵们在城楼上御敌,百姓们负责运送粮食,火油,石头,帮忙照顾伤兵做饭,已经帮了他们大忙了,能有如今局面实属不易。 他略微沉吟,便叫来副将命令道:“你抽出五百兵士,先护送妇孺老人从东门穿凌龙山绕到穆陵关,路虽然难走些,但是安全,不太会遇到大魏伏兵。” 然后转头看着宋载言,“你负责安排百姓有序撤离,若青年壮士也要离开,只要没有入伍,便也一同安排他们离城,不可为难!” 宋载言郑重应是,然后与副将一同去安排了。 青州城又坚守了两日,城内百姓都撤的差不多了,宋载言与廖文南并肩而立沉默的看着,依旧站在城墙下看着士兵们把战死的人一个个抬走。 “大魏撤军了?”廖文南轻声问 “可能连日攻城大魏军也疲乏了,又撤回二十里外了。”宋载言轻声答:“他们损失可是要比占着城池优势的我们损失更大。” “是吗?”廖文南轻声呢喃,似喃喃自语又似低声询问,“拖得越久对大魏军越不利,再过两日南城门外的两万大魏军很可能被两面夹击。他们却在此时撤退了,打的是何主意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蹊跷,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宋载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头思索。 “我若是大魏主将,既然城池久攻不下就只能另辟蹊径,那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主动打开城门呢?” 廖文南思索片刻抬头问宋载言。 “怎么可能会主动开城门,刺史大人下了死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如今大敌当前士兵们也不可能开城门的” 宋载言摇头否决。 “那这几日都有谁拿着刺史大人手令离开青州城?” 廖文南又问。 “自然是城内的百姓,还有那些捐粮捐人的士族门阀......”宋载言煞是反应过来,吓得有些结巴,“还...还有护送他们的五百士兵。” “他们从哪个城门离开的?”廖文南忙问。 “东...东门”宋载言自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不...能那么准吧?” “快去找刺史大人!” 廖文南拽着宋载言就跑,如今大魏军退兵,刺史大人从城楼上退下来去,去附近民房里探望伤兵了。 宋载言跑了一条街就跑不动了,廖文南略嫌弃道:“宋兄这身子骨也太差了些,还不如一介女郎!” 宋载言闻言一噎,脸憋的更红了,喘了两口气讪讪恭维道:“那自然是没有贤弟勇猛,竟敢连流民都敢杀!” 这几日两人相处多了,歇息时都说了些自己的事情,廖文南这几十年未有复活这几月的经历能拿出来与人分享。 廖文南也知道宋载言连着四五日未能好好歇息,本就文弱的身子更是禁不住折腾。 宋载言也知道事态紧急,略略喘了几口气,又跟在廖文南身后跑了起来。 他们找到赵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赵溢正从房舍里出来,这里的伤兵一日一日的多了起来,城内可用的伤药却越来越少,已经捉襟见肘了。 这两日发高热与伤重不治而去世的伤兵也越来越多了。 赵溢的神情越发沉重。 看到廖文南急急跑来他还有些诧异,见到后面面色苍白却一副十万火急模样的宋载言,赵溢忙紧走两步问,“出了何事?” 廖文南见宋载言实在是说不出完整话来,忙把他们的猜测与赵溢说了。 赵溢立即想到什么:“护送最后一批百姓离开的那五百士兵回来了没有?” 宋载言摇摇头,“他们还未回来报道,不过算时辰应是今晚到。” “去东门” 赵溢翻身上马,回头命令跟在他身后的老钱:“调集所有今晚不当值得军士,随我赶往东门,越开越好!” “是!” 老钱领命而去。 赵溢则带着一对人马先行离去。 廖文南见状拽着宋载言,逼他给自己弄了匹马翻身上去,扬鞭朝赵溢追去。 宋载言骑在马上不禁佩服,这女郎聪慧胆大,而且难缠的很,怪不得连大将军都没能把她拿下。 前几日送百姓离城时宋载言先去找了廖文南,让她随百姓一同出城。 可这女郎也不知怎么想的,硬是不肯离。 他实在不懂了,平日里那么惜命的人,又不是青州人为何不肯离去。 想不通便不再想,打马追着廖文南而去。 他们到东门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今夜无月,静谧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 此时城门外果然有人举着令牌在叫喊着要进城,“我们奉刺史大人护送城内百姓撤离,遇到埋伏了。” 赵溢他们登上城楼时,正看到守城的士兵对着城下大喊:“开城门!” “慢着,关上城门!“赵溢大喝一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群,皱眉问守城的军士,“怎么回事?” “回刺史大人,他们说护送最后这批百姓过凌龙山时遇到了埋伏,他们拼死护送百姓逃回来,只剩下这些人了。” “你可认识他们?” 赵溢问守城士兵。 这士兵是这几日刚入伍的新兵,青州城土生土长的,认识的青州百姓比较多。 士兵摇头,“天太黑,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有手令能确保是真的吗?” 宋载言接着问。 士兵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了大错,低头回道:“他们举着手令,但是夜里也无法看清” 众人抬头看向赵溢,等着他下一步指令。 “我是青州刺史赵溢,如今正值强敌来犯,为了城内安全不得不谨慎行事。天黑难辨形容,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赵溢对着城下大喊。 城下穿着大周盔甲的人扭头看向身旁百姓打扮的人,那人连忙喊道:“二娃,二娃今夜是你当值吧,我是你家前街卖豆腐的刘大户,上次你老娘在我那里买了我两块豆腐,非说我多收她几个铜板,闹得整条街都看热闹,你记得吧?” “谁是二娃?” 赵溢看着城楼上的士兵,廖文南也好奇的打量,哪个士兵叫这名憨气的名字? 刚才回话的士兵,低着头站了出来,被城墙上的火把映衬着脸颊通红通红的。 第七十四章 杀机突现 原来最后撤走的都是同二娃一个里坊的街坊邻居,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坊里发生的故事,多数都是与二娃家有关或者里坊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闲情轶事。 那名叫二娃的士兵频频点头,高兴地对赵溢道:“刺史大人,他们真是我们里坊的人。” 如此看来百姓是真的百姓了,但是士兵至今没有站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廖文南抬头望向远处的一片漆黑,低声问身旁的宋载言,“那是哪里?” 宋载言望了外面一眼,也压低了嗓子回:“东门外十里处是一片树林,树林绵延十几里后面就是凌龙山。” 廖文南点头看着那黑漆漆的林子,半晌又低声道:“好安静啊!” 宋载言闻言一愣,不明白廖文南何意,如今城楼下的百姓们不停地哀求进城,哪里安静了! 这时老钱带着五百兵士到了,他急匆匆的跑到城楼上,倾身对着赵溢一阵耳语。 宋载言和廖文南离的近,隐约听到了些。 “半个时辰前,大魏军南北西三门同时发动猛攻,如今只能抽调五百士兵......” 赵溢大惊,他之前一直奇怪大魏为何舍近求远进攻南门,如今为何突然又分兵攻打西城门。 而且他们士兵也不是很多,损耗更大,再次分兵不是明智之举,赵溢有些不解。 “南北城门攻城的敌人并未减少,应是又有一批大魏军到了西城门。” 老钱看出赵溢的疑虑,给出了更残酷的解释。 “大人,那边形势紧急,你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赵溢明白他确实不能再这里耗下去,回头看了城外一眼,命令老钱,“查一下最后一批护送百姓出城的是谁手里的兵,核实清楚,一定不能让老百姓出事儿。” 老钱领命,赵溢急匆匆的往城内赶去。 城门外的百姓又往前走了段路,有人开始哭喊起来,哭声里透着恐惧。 老钱举起火把向下望去,然后冲着城外的人喊道:“士兵们,你们是哪位将军的手下,报上姓名,入伍年月核实后立即放你们入城。” 城门外领头的士兵闻言攥紧了拳头,低头沉默不语。 城楼上的众人也紧紧盯着远处的士兵。 突然黑漆漆的树林里传来破风之声,眨眼间一支利箭划过黑夜射入站在后面百姓的身体里。 百姓被吓得逃到一旁,回头看着被利箭贯穿胸膛的人缓缓倒在地上。 紧接着百姓们陷入恐慌,尖叫着往城门跑去。 那些护送的士兵也冲着城内大喊:“那些人追来了,将军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啊!” “快放我们进去!” “我们要进城!” 城门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东城门正在歇息的士兵被惊醒跑出来朝城楼上喊:“发生何事了?” “敌...敌......!” 二娃惊恐的大叫被老钱一把捂住,然后命令众人道:“所有士兵集合,准备御敌!” 然后老钱盯着二娃一字一句道:“传令开城门!” 宋载言一把抓住老钱的胳膊,提醒道:“那些士兵有问题!” “我知道!不能让百姓们就这么死在城外!刺史大人离开前嘱咐了百姓们一定不能出事!” 老钱咬牙低声道:“东城门一直没被袭击,这几日都是用作撤离,所以这里的一千守军除了从其他地方退下来的伤兵,再就是最近几日入伍的新兵,他们原本就是青州城的百姓,若今夜放任这些百姓被杀,传扬出去会兵变的!” 宋载言闻言松了手,明白此时他们被架在了火上,无论如何选择结果都是痛苦的。 老钱见二娃还未离开,吼道:“城外士兵都是敌人假扮的,一定不能让他们进城!快去!” 二娃慌忙跑下城楼,老钱集结所有兵士,命城楼上只留下三十人警戒,其他人都去城门,命令只有一条必须在藏在森林里的敌人到达城门前保护所有百姓进城,城外兵士不许入城,否则杀无赦! 他令城内所有士兵把裤腰带截下来一段系在胳膊上,城外那些没有系白带的便是敌人。 百姓们此时已经都涌到城门下,身后的利箭仍在不停的射来,不断有百姓倒下。 老钱此时心里只有愤恨,没有害怕,他此时还觉得手下的一千五百人对付那区区两三百的士兵戳戳有余,只要他们够快,赶在敌人大军杀到城门前把大门关闭,今夜的守城战就是胜了!大门缓缓打开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一个一个的进,别急......”二娃的话音还未落下,城外的几百的百姓一拥而上,瞬间把城门推到四五人那么大。 打头的几十个百姓刚刚涌进来,就听到后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众人闻声望去,顿时目眦尽裂。 那些穿着大周军服的士兵举起手里的长刀砍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他们甚至能看见鲜血在漆黑的夜色里飞溅,哭喊声,求救声瞬间朝城内袭来。 “保护百姓,杀光他们!”老钱愤怒的手里长刀一挥,领着士兵朝城门外冲去。 听到城外更加惨烈的声音,站在城楼上的廖文南顺着城墙往下望,突然看到城墙下有很多黑影迅速在城墙下穿梭 廖文南连忙跑道旁边接着仔细查看,果然有无数黑影往城门口移动! “关城门!快关城门!” 廖文南用尽所有力气往城楼下喊,但此时城楼下已经乱成的不行,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喊叫。 宋载言连忙跑来问:“怎么了?” 廖文南一指墙下,撂下一句“自己看”,疯狂的往城楼下跑去。 宋载言眯眼一看,顿时心里大惊,也往城楼下跑去,随手抓了挂在城墙上的铜锣敲了起来。 廖文南和宋载言他们来到城门下的时候还是晚了,老钱已经带着大半的士兵出了城,与那些身穿大周军服的几百人杀到一起,百姓们边尖叫着躲藏边往城内跑。 “老钱,快回来!” 宋载言冲着城外的老钱大喊,老钱一刀砍死一个假冒的士兵回头看来,瞬间就看到了城门两侧城墙底下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 有一部分黑衣人已经趁乱朝跑到了门下,往城内奔去,老钱急忙往回追! 城内剩余的士兵也看到了是黑衣人,朝他们砍去。 此时活着的百姓已经都进城了,而不远处的森林里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往这边袭来,城墙两侧黑衣人源源不断的袭击他们的士兵。 一个个的士兵被突袭倒下了....... 第七十五章 以死赴生 他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决不能把这些人放进去,放进去他便是青州城的千古罪人! 老钱带着战士们与黑衣人打在一起,冲着城内的众人大喊:“关城门!” 城内的众人纷纷朝老钱及战士们招手,喊他们:“快回来!” 老钱带着剩余的士兵挡在了城门口,他回头对着二娃道:“关城门!这是命令!” 说着他带着士兵从外面拉上大门,然后转身面向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敌人。 城内的众人看着关闭的城门,听着一下下撞击城门的声音,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被砍伤忍不住发出的痛苦声...... 被留在城内为数不多的战士被钉住了一般站在那里静静的留下了眼泪。 很快这些所有的声音渐渐消失,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外面寂静的可怕,突然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哭出了声,这声哭如导火索一般引发了众人的眼泪,哭声越来越大,悲痛,惊恐,后怕,无助...... 廖文南的眼眶也湿润了,她环顾城内百姓幸存下来的不过一两百人,一千五百人的士兵也只剩下三四百人,这短短一刻钟的冲击竟比往日一整日损失都大。 但是大魏军并没有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城门被撞得狠狠晃动,这表示这大魏主力部队的攻城开始了! 廖文南眼里厉光一闪,高喝一声:“御敌!” 这威严而不容侵犯的厉喝声惊醒了宋载言,他回过神来集合残存的士兵登上城楼御敌,几百人一起,石头,火油,燃烧着的火箭不停地投向城楼下密密麻麻的灰色人海。 平日里一桶油只能浇十来个人,如今油桶扔下,火箭射出向油桶,砰的一声,瞬间上百人的大魏军被包围在了火海里,他们周边战士本能的躲在到一起。 如此猛烈攻势下,大魏军的攻城部队不得不暂时中止,却未后撤。 廖文南在城内看着形容凄惨的百姓,沉声道:“百姓们,你们看到了,大魏军今日在城外屠杀了我们的百姓,而我们的战士们为了救我们这些百姓被杀害了!” “如今城楼上只有几百士兵,若没有外援他们支撑不了多久。就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大魏军分别袭击了我们东南西北四个城池,第一次对青州形成了合围,如今没有人能来救我们了!” “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了!不想死的就随我一起到城楼上,用石头,用所以一切能杀人的东西把外面这些残害我们同胞的混蛋赶走!” 眼前这个身材瘦弱,面容瑰丽的假郎君身上却无比威严坚定的气势,似乎给这些刚刚经历战乱屠杀的百姓注入了一丝镇定剂,他们不自觉的随着廖文南登上城楼,默默无语的搬起地上所有能用的东西,狠狠掷向城楼下那群恶魔! 众人群情激奋之下,没有人发现有一个身穿普通百姓衣服的人和一位身穿大周军服胳膊上扎着白带的人悄悄的朝后退,然后迅速的下了城楼。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二娃回身搬石头看到了二人转瞬即逝的身影。 二娃疑惑的看了看他们消失的身影,又看向正在忙着御敌的众人,与宋载言说了一声便追了下去。 二娃下了城楼找了一圈没发现他们的身影,以为自己刚才眼花了,疑惑的想了想往城门走去。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士兵,一个百姓正合力移动封门的巨大门栓,二娃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高喊道。 此时正好城门外大魏军攻城的间隙,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对视一眼,士兵拔出自己别在腰间的长刀,眼睛凶力地死死盯着二娃,缓缓朝他走来。 二娃今年十五岁,刚刚达到入伍年龄,是前几天参军的新兵,并未受过任何训练,所以当他看到震慑心神的眼神,感受到那直冲他而来的狠戾杀意时,本能就要逃走,而且他的身体快过心思已经开始连连倒退。 但是当他听到另一人对着冲他来的士兵大喊,“快点解决了他,打开城门,时间来不及了!” 二娃强制自己停住了脚步,他想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死在外面的士兵,亲人,他们为了守护这座城,守护百姓义无反顾地堵死了他们自己的生路,为他们守住了生的希望。 如今他也是一名战士了,他不能怯懦,不能后退,若他逃了,青州城的门被这两人打开,那青州城便真的完了,那些颠沛流离的亲人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二娃抽出自己别在腰间的长刀,笨拙的举起它,义无反顾地朝那人跑了过去...赴死!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百姓与战士之间的差别,他觉得自己用尽全力挥出的刀好慢,那人轻轻松松的就躲了过去,然后在他的胸前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都飞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嘴上。 原来人血是这个味道,温热,腥甜...... 眼前人的血是不是冷的,腥臭的,令人作呕! 他一定要在死之前尝尝...... 这般想了也是这般做的,二娃索性不再挥舞自己不熟悉的长刀,想象着以前同伙伴一起摔跤的情景。 那时候他总能把其他人摔在身下,让他们不能动弹,对自己认输! 然后他向前一跃,趁那人被撞得趔趄没反应过来时抱住他的腰腹,双腿顺势一别把这个假士兵摔倒在地。 但是他毕竟年纪轻力气小,虽然趁敌人大意略胜了一筹,但假士兵马上就反应过来。 与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比摔跤,真是不自量力,假士兵嘴角冷冷一笑,身子一挺竟带着二娃一起跳了起来,接着用力翻转把二娃摔在了地上。 “二娃!” 当宋载言察觉到二娃一直没回来,找来时正看到假士兵手握长刀准备刺进二娃的身体。 他高喊着住手,然后拼命敲到铜锣,城楼上有人听到动静分出一小队朝下面赶来。 但那假士兵只是冷冷一笑,手上的长刀却未停,宋载言只能朝他扔出了手里的铜锣,还有手锤! 假士兵纹丝不动,长刀狠狠的插进了二娃的胸膛,等长刀抽出,二娃身体里的鲜血喷涌而出时,铜锣才撞在假士兵的颧骨上,撞得他踉跄了一下,接着手锤也掉了下来砸在他的头上。 假士兵晕头转向之时,他被一个瘦弱的身体撞倒,倒在地上时眼角撇到是那个文士打扮的人。 “二娃,二娃......” 第七十六章 还施彼身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那么多人的性命竟填不满它的长度! 希望的晨光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二娃…二娃……” 宋载言跪在二娃身边,想把他抱起来却又不敢动他。 此时他的胸膛和嘴里的鲜血汩汩的往外冒,只能用力捂住他的伤口,不停的呼喊他的名字。 城楼上有士兵听到动静下来,看着这边的惨状,惊慌失措地忙朝城楼喊了一声,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也只分出来二十个人,他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看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二娃。 仇恨在他们眼里汹涌,他们拔出腰间的长刀,如同二娃那般笨拙又坚定的朝着正在奋力打开城门的二人奔去。 假扮百姓和大周士兵的二人见状更加用力的搬动门栓,这只平日里要十几人才能挪动的巨木在他们面前紧紧动了毫厘便又稳稳的落了下去。 他们终于慌了,气急败坏的用他们的长刀砍着门栓,在门栓上留了下深深地刀痕。 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两人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刀给门栓留下一道道深刻糟乱的伤痕。 若给他们半日或一个时辰的功夫,也许他们真能把它劈开,但老钱带着那一千士兵被他们断了生路,这两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很快二人被后面的二十个笨拙却背负仇恨的士兵淹没了…… 二娃已经闭上了眼睛,宋载言眼神阴狠的看着被砍得面目全非的两名奸细,冷冷的吩咐了一句,“抬上去。” 这二人被抬到城楼上,然后高高抬到城楼外,使劲儿往外一甩,便快速的往下坠落。 很快城楼下的大魏军产生了骚动,城楼上这次扔下来的不是石头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砸倒一片,很多人都断了胳膊甚至瘫倒在地上。 他们高举火把细细打量,竟是两给被乱刀砍死的人。 大惊之下不由连连后退,之后有胆大的又上前打量,虽然二人已经面目全非,但凭着多年的朝夕相处,还是从他们眉目与身形上隐隐察觉到了熟悉之感,然后很快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森森的寒意从后背升起,他们能从这死去的二人身上感受到大周人无尽的恨意。 他们面面相觑,攻城的进度竟然一时停滞下来。 但城楼上的人却没有停下他们的反攻与报复,有更多的人被砸伤,烧伤,甚至被射死! 大魏军的伤亡越来越大。 领头的将领看的火冒三丈,他最得力的两名战士竟死的如此凄惨,伤亡越来越大,但这座不过紧紧几百人驻守的城门却迟迟攻不下。 如今军心乱了,实在不适宜继续攻城,他下令推后二里整军,歇息一刻钟后继续攻城,今夜无论如何必须拿下东门。 黑夜在一点点的流逝,东方的天际终于露出一抹晨晖。 勉强维持住其他三门战况的赵溢终于还是记挂着东门的情况,努力抽调了一千军士支援东城门。 终于阳光普照大地之时,死伤过半的大魏军终于撤离东城门。 他们终于取得了昨夜保卫战的暂时胜利,没有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失去亲人的悲痛,他们沉默压抑,最后爆发,抱在一起发泄痛哭。 昨夜他们经历了战争开始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大魏军有更多的人永远留在城外。 幸存的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感觉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宋载言和廖文南帮着把百姓送回了家,然后找到赵溢汇报昨晚的战况。 赵溢也是几日几夜没有休息,眼眶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灰蒙蒙的,刚才勉强闭眼睡了两刻钟,还有些困乏,端着一碗浓汤一饮而尽眼神恢复了光彩。 他示意宋载言两人喝汤,然后自己在屋内来回踱步。 如今青州城内的情形不容乐观,算上六日前收的八千新兵,原本城内守军不到两万。 经过这几日的损伤,城内守军已经不足六千,这里面还有一半是新兵。 虽然大魏损失更大,但是昨夜里西城门那边他们又多了两万援兵,赵溢感觉自己被压制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过斥候昨夜打探的消息说这两万人与原先的大魏军不是同一只队伍,而且他们之间隐隐有摩擦,不知这个消息是否能有用。 他还未来得及与幕僚们商议,见宋载言与廖文南来便先问问他们的想法。 这几日,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赵溢商量事情并不刻意背着廖文南。 这倒不是因为她与韩道远的特殊关系,而是这几日这女郎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问题,提的点子偶也能出奇效。 赵溢下意识里就希望廖文南能再有妙计。 廖文南此时心里真的是杀意翻涌,好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当年她与儿子被赶出建康前往封地时,为了活命,护着年幼的儿子,她真的是费劲心机才让他们母子活着到了封地。 如今这种久违的步步踩在刀尖上的感觉竟让她如此热血沸腾! 她沉默良久,耳边缓缓传来自己不再清脆的声音:“刺史大人,我们不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溢眼前一亮,思索片刻又缓缓摇头,“女郎所言不失为妙计,但先不说我们本身城内已经抽调不出兵力突袭,即便我能拼劲全力从城内凑出一只奇袭的队伍,也无法躲过大魏军的监视顺利绕道他们后方。若被发现了,后果…我们承受不起了!” 廖文南轻隐了一口浓汤,抿嘴一笑,“刺史大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支奇兵?” “奇兵?本官怎么不记得?” 赵溢疑惑不解,转头看向宋载言。 宋载言初时也是蒙的,略微一沉思,突然拍手道:“穆陵关!” 廖文南点头,“这么一支军队刺史大人留着不用,是留待过年呐?” 赵溢和宋载言不懂这俏皮话,迷懵了一瞬便忘却了,大步走到舆图前,盯着穆陵关与青州城四周察看。 廖文南此时缓缓起身,笑着告辞:“小女子耍些小伎俩还可以,真到了动刀动枪上便不行了,刺史大人与各位先生们慢慢商议吧,在下告辞了!” 赵溢闻言忙站起身送了廖文南几步,廖文南敛身一礼,笑道:“大人留步。” 说着施施然的离开了,宋载言看到赵溢的眼神,忙跟着送她出府。 第七十七章 突袭大捷 赵溢看着这清风明月般舒朗的人物儿离开,喃喃自语:“他这亦慈亦雄的好颜色,又是小女子又是在下的别扭称呼,初时还怪难受,如今竟也觉得分外顺眼呢!” 怪不得能俘获了韩大将军! 当天夜里,两军又在损失了不少士兵后休战整兵,也许是战死了太多太多的袍泽兄弟,南城门外负责清点伤亡的郎中在清点伤亡士兵时竟发现足足少了千余将士。 他来来回回清点了三遍,又派人冒险去战场上搜寻一遍都没找到。 有人提醒他是不是前几日就算错了,攒到今日便这般多了。 战场上真的是人命如草芥最不值钱了! 这郎中想想也有可能便去翻前几日的账,整整熬了一宿都没查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天夜里,有一支身穿大魏军服的千人骑兵,趁夜绕到西城门二十里外的大魏军营后方的云林里,然后接着地势的掩盖竟一下子摸到了他们的粮草之地。 要说也不怪这只大魏军倒霉,他们赖以生存的粮草竟没有丝毫遮掩的用油布盖着囤在营地后面,而且这么多的粮食只有不到百人看守。 众人一天下来人困马疲,都有些无精打采的,不是依着打盹儿,便是凑在一起暗暗低语。 来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快速的下了命令,三人负责一人,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把守卫解决,其他人负责点火。 这些人看着这估摸有上万石的粮食,眼里都闪过兴奋的光芒,接着在心里念叨了几句可惜了,毫不手软的点了把火。 秋日的北方正是天干物燥之时,树林里摇曳的西风一吹,火势‘忽’的化成火龙朝士兵的营帐冲去,然后营帐瞬间湮没在大火里。 有反应快的士兵冲了出来,看到粮草着火,大喊着跑过来救火。 而反应慢睡得熟的在睡梦中失去了最后逃生的机会。 那支引起了这些骚乱的骑兵则又悄悄的躲了起来,等到大部分大魏军都跑来拯救他们往后几日的口粮时,这只奇兵又骑上马迅疾地从云林里冲了出来,高举着火把直奔营地中央的大营。 大魏军以骑兵着名,但他们这些骁勇善战的大魏军骑兵等这只骑兵到了他们中军大营的时候他们都是蒙的,直到看到中军大营的营帐被点燃,熊熊火焰映照着始作俑者脸上嚣张的笑容......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拼命的狂奔而去,机灵的跑去骑马,又发现他们的马匹被人砍断缰绳,被熊熊火焰吓得肆意狂奔,有不少人死在惊恐中的马蹄之下。 谁都没想到仅仅是千人的骑兵竟能给将近两万的大魏军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还是这支后来的大魏军大意了,他们连日赶路到了此地已经人困马疲,又被安排着连夜配合其他城门的军队攻击,而且他们见虽然没能攻进城去,但青州城内的守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想到他们还能派出骑兵突袭自己。 这支突袭的骑兵自然就是廖文南口里的奇兵了,恐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对被派去守穆陵关的冷门军队首领竟如此大才,设计的一连环攻势不仅打了这支后来的大魏军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而且这还远远未结束,当大魏军终于集合出一支队伍骑马向他们奔来时,这位首领一箭射中了从中军大帐中跑出来人的头颅,那人瞬间倒地不起。 这人能从中军大帐里跑出来,身份自然不低,眼见着终于挑起了所有大魏军的怒火和仇恨,这位首领长啸一声,大笑着往营地外冲去。 其他人千余人也跟随他冲了出去。 他们并未走来时的路,而是径直往西南方逃去。 当拓跋宇看到大火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赶来时,正看到大魏军正被仇恨冲昏了头,前仆后继的朝突袭者追了过去,看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派人拦住了后面的战士。 然后他找到军队主将,命令他:“立即派人把他们追回来,那个方向有个云水湖,足够埋葬所有人!” 主将一脸悲愤又惶恐不安,“三殿下,六殿下被杀了!” 拓跋宇眼里的幽光一闪而过,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大惊失色,抓着主将胸前的衣襟厉声质问:“六弟为何会在军中?” “殿下,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必须把那些人抓住,不然……” 主将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神色莫名。 “不然如何?” 拓跋宇见状心里隐约有不详的预感,冷声质问。 “那队骑兵很是厉害,最关键的是他穿着大魏紫荆花军服,想必到了陛下面前三殿下也说不清楚吧!” 拓跋宇闻言脸色隐隐铁青,整个大魏各支军队都喜用猛兽作为标识,只有他的手里的军队是紫荆花标记,号称紫荆大军。 思及此,拓跋宇调转马头向西北方狂奔,众将士连忙跟随。 他们到的时候,在无月的夜色掩盖下,已经有大批的大魏士兵死在了前面的云水湖里,后面的人见状连忙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却被后面不知情的马匹撞进了湖里,如此几番下饺子似的,被那支静静等待的奇兵扼杀在湖里。 拓跋宇脸色黑的可怕,这支大魏军的主将更是心痛的无以复加,这可是他的兵啊! “放箭!” 拓跋宇冷冷的下令,主将连忙制止,“湖里可是还有咱们大魏兵啊!” “你难道能去把他们救上来!” 主将看着湖里的士兵扑腾着叫喊着最后慢慢沉入湖底再也没上来,还有更多的是被生生拖入湖水里,红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扭头不再出声。 飞箭齐齐的朝湖里射去,哪怕夜色里都能隐约看出来湖水变色了! 湖里的大周骑兵看到从水面上飞射而来的长箭,已经有他们的战士不幸中箭了,知道他们必须要撤了。 他向身边的人作了撤退的手势,然后向远处游去,众人见令纷纷撤退。 但岸上的拓跋宇此时又下令命士兵把这个湖围起来。 这个云水湖不时很大,岸上追来的几千人迅速往远处合围。 眼看湖里之人就要被合围困住,南城门外想起了震天的厮杀声! 拓跋宇大惊,青州城如今还有多少人他清楚一些,赵溢势必不敢直接出城攻打他们的大军,那么此番为何会厮杀到一起! 拓跋宇心里‘轰’的一声,突然想到一个极其糟糕的情形,大周的援军到了! 第七十八章 援军已至 青州城楼上,赵溢他们看着远处升腾的熊熊大火,忍不住激动的拍手大赞:“好!” 很快他们隐隐能听到大魏军营里传来的怒火和咆哮声,再接着就是有一对骑兵迅疾的离开大魏军营往西南而去,后面紧追不舍的是大魏骑兵。 城楼上的众将士都看得热血沸腾,这些日子以来青州城终于反被动为主动迎来一次大胜,怎么能不让他们心潮澎湃。 廖文南也是赞叹连连,侧身问宋载言:“没想到此将有大才,不知为何竟被派去守穆陵关?” 她话音一落,赵溢与宋载言的神色都不太自然,宋载言更是看向赵溢,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溢则露出惭愧的神色,“守将赵符乃吾子侄,月前犯了错被罚去了穆陵关。” 廖文南神色并未有任何的异常,只是淡淡的点头了然,赵溢却总觉得从她那双剪秋水般的瞳眸里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嘲讽,不由又解释了一句:“兄长至今只得这一子。” 廖文南没想到年逾不惑之年的赵溢竟对她如此实诚,自己若不说些什么怕是会让赵溢有所误会,便诚恳道:“赵大人爱民如子,更何况骨肉血亲,此乃人之常情。” 赵溢脸色好了许多,然后看着远处大魏军营的骚乱,脸上多了骄傲之色。 廖文南见赵溢在提及赵符时竟如此喜怒形于色便明白家人是他的软肋,若以后想让他为自己...... 想到这里,廖文南嘴角不禁露出抹自嘲的笑意,有些东西果然是刻在骨子里,改也改不掉! 如今她不过一普通女子,哪里还用得着算计别人的软肋,如何为自己所用! 此时有游击将军来请示,“斥候来回报,大魏三皇子如今带兵往云水湖去了,我们是不是要派兵支援。” 赵溢沉吟片刻,下令:“派一千精兵前去支援,不可硬拼,以骚扰与策应为主。” 游击将军领命而去,赵溢则带着其他人严守青州城,以防大魏军突袭。 他们不知道,赵符可只是火烧了大魏军西大军那般简单,他还杀了大魏的六皇子,这相当于在大魏的天上捅了个洞,哪里还有心思来攻打青州城。 游击将军带兵去支援赵符,还未能赶到云水湖,便听到南城门外的厮杀声,城楼上的赵溢他们也听到了动静,忙派人赶去探查。 探查的人刚走就有人骑马高喊着:“援军到了!” 众人心神大振,赵溢赶紧下了城楼,整军赶往南城门,两面夹击之下,打了南城门外的大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韩世棣的及时赶到,令拓跋宇不敢在云水湖继续逗留,只能命大军返营,全面攻击青州城! 西大营主将本不想离去,但又怕贻误战机罪上加罪,便命岸上士兵又射了一轮长箭后恨恨的带兵离去。 很不幸,他带着剩余的千人离开时又遇上了前来支援的游击将军,虽然人数差不多,但士兵精力却相差太大,几番冲杀之下,只余几百人护着主将逃回营地。 西大军在这一夜损失不可谓不大,不到两万人的大军,如此一番只剩下一万余人,积攒了一夜怒火的主将,下了死令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青州城。 这可能是他保命的唯一机会了! 但两面夹击之下,南城门外的大魏军并没能抵抗太久,不过一个时辰便损失大半人手。 这只南征军的领军主将见状只能带着残余部队赶往北城门外,与拓跋宇汇合。 之后韩世棣进城后却并未帮着赵溢守城,而是令大军短暂歇息之后,带着援军从西城门而出,与这支倒霉了一夜的西大军正面碰撞。 天微亮,战方歇! 韩世棣带着援军正式入驻青州城,赵符也带着剩余的五百精兵进城向赵溢汇报。 赵溢骄傲的拍了拍自家侄子的肩膀,然后把他引荐给了韩世棣。 韩世棣也听说了之前赵符带兵火烧敌营引敌军入云水湖的壮举,不由赞道:“赵小将军有勇有谋,果然虎父无犬子。” 虎父自然指的是叔父赵溢。 赵符站在那里,满脸崇拜兴奋的看着韩世棣,“我最仰慕韩大将军,对韩将军也是敬佩已久,没想到今日.......” 赵符太激动,笨拙的不知如何表达心意,最后还是赵溢替他解围,笑着与韩世棣道:“吾这子侄不像其父喜文弄墨,反倒是从小就仰慕令尊,喜欢听令尊南征北战的故事。听闻韩将军你不到束发之年便立下战功,更是佩服呀!” “后来更是吵着要入伍,但其父只有他这一子,实在是舍不得其入伍。这小子便偷着去,被抓回来后,就送到青州来,让吾调教一番。” 赵溢忍不住呵呵笑道:“还真没想到他竟真学到些本事!” 寒暄过后,赵溢让赵符下去歇息,他还要与韩世棣商量军情。 看如今情形,决战怕就是在这两日了。 但赵符不肯离开,径直站到韩世棣面前道:“我要参军!” 韩世棣笑着问:“如今你已经是一名出色的领军了,为何还要参军?” “我要去韩大将军麾下。” 韩世棣摇头,“如今我都不在父亲麾下,可没办法帮你!” 赵符闻言一噎,但却没这么容易放弃,他等这个机会都等了很久了。 他想了想,看着韩世棣的眼睛里闪着光,“那让我跟着将军吧!” 韩世棣闻言看向赵溢,赵溢略带歉意的对韩世棣笑道:“韩将军莫怪!” 然后沉了脸对赵符道:“待赶走了大魏军,再来同韩将军提你这点儿小事儿!” 叔父这话明显是松了口,赵符大喜,恭恭敬敬朝赵溢行了一礼,转身又朝韩世棣抱拳作揖,转身离去。 等赵符的身影消失在屋内,赵溢与韩世棣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虽说今晚大捷,歼灭了不少大魏人,但如今城外的大魏军也足有他们一倍之多。 若他们依旧如之前那般据守城池自然不怕他们,但韩世棣不能在这里久留,兖州、中州,情形依旧不容乐观,他还有带着队伍赶赴主战场。 所以他们要在决战来临之前想一个稳妥的法子。 因为决战主力是韩世棣带来的大军,所有赵溢先问他:“韩将军可以有计策?” “或许我们可以借用赵符昨夜的计谋。” “再次突袭?”赵溢疑惑的问:“大魏军有了警戒心,怕是不容易再得手。” 第七十九章 决战之时 “不是突袭,但我们可以提前埋伏,青州城四周的护城河......”韩世棣与赵溢在舆图前开始商议办法。 之前是青州城人少,光守城已经捉襟见肘,如今有了这两万人马,他们能够做的事情就多了很多。 双方大军休整了一天一夜,六皇子被大周士兵刺杀一事已经传开,在拓跋宇等人的挑拨宣扬下,大魏战士的仇恨与战意达到了最大! 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本来西大军主将为了摆脱罪责打算脱拓跋宇下水的,毕竟那些杀了六皇子的人是穿着拓跋宇的紫荆军服。 但是昨日战事一停,拓跋宇就派人请了他去,让专司郎中把丢了千人将士尸身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同他回禀。 但他并没有耐心听这些,只不耐烦的打断郎中,质问:“那千余人到底是多少,尸身可找到了?” “回禀穆将军,失踪将士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五人,被人扔进了青州城外护城河里,如今已经全部打捞上来,只是他们身上的军服全都不见了!” 这位西大军的主帅穆将军显然不甘心被这么打发,色厉内荏的追问:“众目睽睽之下,青州城内的大周兵如何从城内出来,又是如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拔了这么多人的军服,再把他们扔进护城河的!” 郎中被问住了,忐忑回道:“回禀穆将军,此时也是末将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穆将军转而看向拓跋宇,略微收敛语气,沉声问:“三殿下,如此结果可不能让陛下与贺赖娘娘满意!” “并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几日夜色深沉,夜里视物不清,而大周军多为水军步军,擅水性,躲在护城河里偷走我们将士的军服并把他们留在河里并不是难事。” 拓跋宇淡淡的解释道,“昨夜里云水湖发生的事情想必穆将军还没有忘记!” 穆将军闻言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就在他即将出了营帐时,拓跋宇年轻却满是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今日申时末刻全军同时发动进攻青州城,还望穆将军整肃大军,若有懈怠者延误战机杀无赦!” 穆将军转身略低头阴沉应道:“末将遵命!” 夕阳西沉之时,大魏军近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青州城压来,他们怒吼着,咆哮着誓要用青州城所有人的鲜血祭奠他们死去的六皇子。 “屠城!” “屠城!” “杀光他们!” 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但城楼上的韩世棣和赵溢等众将士一言不发,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严肃的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黑压压的大魏军。 他们快要进入射程时,韩世棣举起长箭远远的瞄准了拓跋宇,轻声自语:“看来你与我真是有缘,建康几次三番未能分出胜负,今日便让我们真正一决胜负吧!” 说完,韩世棣手里的长箭一转,射向大魏高高飘扬的军旗。 拓跋宇再离开建康那一夜就见识过韩世棣的箭法,就是他手里的长箭废了他手下最凶猛的一员大将。 虽然赫连勃侥幸留了一条命,但即便日后痊愈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全胜时期。 所以再看到韩世棣举起长弓时,拓跋宇也举起了他手里的长弓,对准了青州城楼。 韩世棣的箭稳稳的射中了大魏军旗,迅猛的在大魏军旗上留下一个不大的洞,军旗在长箭的冲力的带动下轻轻的往后倒去,扛旗的士兵也被军旗带的后仰,险些砸倒后面一片。 而拓跋宇的箭逆风疾驰,在大周军旗前的一寸处失去了力量,径直往地下落去。 两军首次试探,大周略胜一筹,顿时气势高涨,韩世棣趁势举起长刀,下令:“射!” 此时真的是万箭齐发,青州成外夕阳映红了的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长箭遮住了,就如突然阴云密布一般。 很快就有无数的大魏军被这噩梦般的长箭射中,停下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很快就有人补上,这次他们手持着盾牌,顶在身前,一步一步的前进。 在损失了大量战士后,他们到了护城河的附近。 立即就有士兵架起投石机,装了人头那般大的石头往吃城楼上投去。 韩世棣见状命将士将准备好的滚木,石头朝大魏军狠狠地投了下去。 就在双方胶着之时,忽然从护城河里冒出一支千人队伍,他们迅速的跳了上来,对只忙着躲城楼上的乱箭与滚石的大魏军一阵冲杀,有的还破坏掉了他们的投石机。 待大魏军反应过来以后,他们早已迅速的躲回护城河里。 立即有人分出一支队伍跑到护城河边对着里面一顿乱射,但河里风平浪静并无任何反应。 众人疑惑之时,倏地有绳索从河里甩了出来,勾着他们的腿,他们还没来得及求救便被拖进了河里,再也没有上来,只化作朵朵红色的血花在河里散开。 这支千人的水中队伍,一时出现在这边,一时又出现在另一边,大魏军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单独应对这群水鬼! 与此同时,大魏军右翼被大周军袭击了。 对方带了几千人,提前设置好了绊马索,大魏军的人马齐齐摔在地上,这支队伍便趁你病要你命,冲上来解决了这些人的性命。 这支队伍领兵的自然就是没有出现在城楼上的赵符,他们再次被当作一支奇兵作为突袭大魏,虽然没有之前的奇效,也是牢牢牵制住了大魏军右翼前进的步伐。 而大魏军左翼也是如此遭遇,另有韩世棣的手下领军将军带兵袭击了魏军左翼。 因此,大魏军只剩下一万左右的中央军继续前进攻城。 当这批大魏军再次前进了两百步之后,韩世棣的援军终于出城了,他们与魏军正面相遇,来了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 这场攻城战的厮杀持续了快半宿,天快亮时,拓跋宇命人抬了几百桶火油,顷刻间都倒进护城河里,几个火把轻轻的扔进去,护城河河面顺时变成了一片火海,藏在水里的大周士兵再也无法从这里突袭。 韩世棣见状脸色凝重,担忧水里的将士来不及撤离。 但他也顾不得其他,吩咐众将士把他们的最后准备抬上来! 第八十章 大获全胜 跳动的火焰把城楼照的通明,这火焰来自一座座正在燃烧的火炉,火炉上的大铁锅里有金色的汤汁翻滚,旁边有士兵把金汁倒进一只特制的木桶里,木桶里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皮。 接着木桶被密封起来,然后挂到投石机上。 此时有小将回报:“回禀将军,我们的大军已经撤回城内。突杀小队也回来了。” 韩世棣闻言点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大魏军,淡淡道:“开始吧!” 小将立即领命,朝众将士一挥手高喝道:“放!” 死伤无数后,大魏军终于艰难的走到了城下,可是大周军竟然突然迅速的撤回了城里,他们先是愣了一瞬,就要紧随其后趁势冲进城里。 还别说真有千余人冲了进去,大魏军大喜,以为大周军终于被他们打得慌忙逃窜。 但当他们还沉浸在喜悦中时丝毫没注意到头顶上方的城楼上有足足上百个奇怪的木桶飞落下来。 等在投石机旁的士兵立即砍断绳子,盛满金汁的铁桶立即飞了出去,迅速朝下面落下去。 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神箭手对着铁桶狠狠的射去一支火箭。 足足上百个木桶在落到地上前遇到燃烧的火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在大魏军的头顶上爆炸开了,无数滴金汁飞溅到大魏士兵的头上,脸上,身体上甚至是眼睛里,剧痛随之而来,皮肉发出呲呲声,甚至发出焦熟味儿。 瞬间一大片一大片的大魏士兵哭嚎着在地上打滚,侥幸躲过的人被惊吓的连连后退! 廖文南远远看着城下死伤惨重的大魏士兵,听着那惨绝人寰的声音,不由想到数月前青州城外的那场爆炸,也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心里忍不住叹气,这俩倒都是狠人! 可惜她不懂郑微当时如何操作的,不然今日用来攻城必也能有奇效! 韩世棣一回头便看到了身穿劲衣长衫模样妍丽的廖文南,虽然她身着男装,多日奔波也显粗糙了许多,但这些并没有掩盖住她艳丽的容颜。 廖文南这些时日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韩世棣自然很容易看出他是女郎,顿时眼神肃穆。 廖文南看到他眼里的不满与诧异,立即意识到大战之际她不该出现在此地。 只是前些日子百姓都到城墙上轮流值守,她也是时常跟随在赵溢和宋载言身边,生死关头哪里还会顾忌这些规矩。 廖文南不想给赵溢惹麻烦,便悄悄下了城楼。 毕竟若日后这事传扬出去,朝廷倾轧之时,就会有有心人以赵溢大战之际竟随身携带女眷,沉迷女色,枉顾百姓性命为借口攻讦于他。 这罪名可是不小! 韩世棣到没有廖文南想的那般多,只是诧异了一瞬,觉得这女郎很是奇特,便把心思转到战场上。 果然以金汁作守城之器略显狠毒,但却是有奇效的。 大魏士兵被吓得不敢再前进,除了被金汁烫伤烫死的,其他人纷纷后撤。 拓跋宇大怒,命人连连杀了多名逃跑的士兵,才堪堪控住了大军慌乱的情形。 大军再次缓慢的朝城门攻来,又是上百桶金汁飞来,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大魏军士,纷纷四散逃跑,哪怕是大魏的将军们也控制不住士兵的骚乱。 但他们逃得再快也没有金汁飞溅的快,还是有无数的军士被爆炸击伤。 更恐怖的是这次有数桶金汁掉进护城河里,滚烫的金汁遇到冰冷的河水,瞬间发出威力更大的爆炸,站在护城河附近的大魏军竟很多人炸得飞了起来。 城楼上的韩世棣看到此等情形,立即下令直接向护城河投放金汁,‘轰’‘轰’‘轰’声足足响了有半刻钟,护城河周边再也没有大魏军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青州城城楼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大魏撤军了!” “我们赢了!” “胜利了!” 城楼上的庆贺蔓延到了全城,城内严阵以待的大军听到欢呼瞬间也沸腾了! 众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原本青州城劫后余生的众人更是激动的无以复加,很多战士们想到死去的亲人兄弟复又默默的哭泣。 此时默默退往兖州的拓跋宇心里也是很无奈,虽然依旧不甘心就此撤军,但此战的损失已经不是他能承受住的了。 南征军与西大军总共七万人,如今只剩不足两万人,更重要的是他的幼弟,父皇如今最疼爱的皇子死在一场突袭中。 最重要的是战士们已经失去了斗志,他们面对青州城投下了的奇怪金水充满了恐惧,全军根本再无再战之力。 拓跋宇回头看了向青州城墙,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依稀还能看到,心里默默念道:“大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果然名不虚传,比起他上次遇见的萧禹城还要强上不少!” 与他们相比,自己还年轻,下次再战场再遇必不会是这个结果! 拓跋宇默默在心里立了誓言,带着大魏伤残军离开了青州。 待斥候回来禀报,大魏军已经出了青州境内,赵溢才彻底松了口气。 红着眼眶的青州刺史向比他官职年纪都要低不少的韩世棣重重施礼,“韩将军大才,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在下还是要代青州城所有百姓战士多谢韩将军!” 韩世棣连忙扶起赵溢,郑重道:“保家卫国,是为将之本,大人又何须言谢” 两人对视相视一笑,然后并肩下了城楼。 赵溢问韩世棣,他与援军还能在此停留多久。 韩世棣抬头看向东方泛红的天际,笑着道:“大军休整半日,午后便得敢往中州。” 想了想又道:“赵符今日又立下不小战功,足以向朝廷请功了,若大人舍得,让他随我去中州如何?” 赵溢闻言一怔,沉默半晌复又叹气:“孩子大了,不能强留!如今我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这块料,今日便替长兄把赵符这孩子托付给韩将军了!” 说完觉得有些伤感,又笑言:“这孩子不是个听话的,若日后他犯了错,将军只管好好教训,不比手软!” 韩世棣抱拳,“在下自当尽力不负所托!” 商议妥了赵符,韩世棣转而试探着问起私事,“五日前,大军出征当日我收到了家父留在青州城的信鸽传信,才能及时得知青州城被困之事。不知替家父照看信鸽的人在何处?” 第八十一章 其乐融融? 赵溢闻言自然是一怔,半晌没明白韩世棣所言之意。 什么信鸽传信,又是何人在照看信鸽? 他完全不知道啊! 韩世棣见赵溢一脸疑惑,只能又提了句:“听闻是位女郎!” “女郎?!”赵溢略微沉吟便陡然明白韩世棣所指是谁。 但是他又有些为难,韩大将军走前托他看顾廖文南,但如今韩大将军长子要见,他是让见呢还是不让见? 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毕竟廖文南这些日子也帮了不少忙,赵溢本能的还是想回护那个小女郎的! 但韩世棣刚刚帮忙解了青州城之困,他只提了如此小事自己又如何能拒绝? 多番顾虑之下,赵溢脸上自然露出为难之色。 韩世棣淡淡一笑,语气温和道:“大人不必多虑,在下只是临走前有几句话与那位女郎说。” 他说的如此明白,赵溢更无法推辞,只能找来士兵吩咐:“去打听下那位廖先生此时在何处?” 士兵忙回道:“廖先生此时正随大夫们帮伤兵包扎伤口。” 赵溢闻言恍然笑道:“可不是,我竟是糊涂了,这些日子廖先生除了帮宋载言奔走,便是在后面房舍里照看伤兵,也是累坏了。” “廖先生?” 韩世棣有些诧异于青州城众人对那女郎的称呼。 赵溢笑着解释,“廖先生是青州城百姓对女郎的称呼。别看她年纪不大,生的娇弱,性子却一点也不娇气。最重要的是她学识好,又愿意教孩子们识字,最初只是她家附近的几个孩童,后来慢慢孩子多了起来,她干脆就当起了蒙师。” “如今的百姓哪里能读书识字,当此大恩自然是对她感念,便尊她一声先生。” 赵溢也是这两日才开始称呼廖文南为先生的,之前只觉得她是靠红颜博了英雄之心,教稚子识字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儿戏,如今百姓未开化,哪里需要识字读书,即便识了字也不能读书何来前程改命! 真正让赵溢对这位女郎有了尊重是从她借宋载言之口向他提出带百姓与众士族一同守城,从她最先察觉大魏意图挟持青州城百姓混进城内的诡计之时。 虽然最后青州城的士族们在捐了粮食与部分奴仆后还是多数出城了,但这些也帮了他的大忙。 赵溢当时为了让这些奴仆能尽心尽力的守城,承诺若青州城守住了,他们也还活着就允他们升庶民籍。 韩世棣则在思索,她学识很好,那想必出身不错,不是经史耕读之家便是士族门阀,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又为何独自流落此地。 想着韩世棣也问了出来,“不知这位廖先生来自哪里?” “应是出自兖州,她长兄跟随萧家长子,也算是在韩大将军麾下。” 赵溢沉思片刻笑道,“再多我也就不清楚了。” 韩世棣道谢,二人说着话便到了安置伤兵的房舍里,这里到处都躺着伤患,房舍早已满了,今日刚才战场上退下来的都躺在外面默默的等待着医治。 不时有重伤的战士咬着布巾仍忍不住发出呜呜的痛哭声。 韩世棣来时,就看到外面架着不少竹架子,上面晾着许多干净崭新的白丕布,走进来又闻到浓浓的烈酒味儿,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分外刺鼻。 赵溢指着一个身穿青灰色劲衣长衫的纤细背影道:“那位便是廖先生了。” 韩世棣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慢慢的走到廖文南身边,看着她搬起酒坛往旁边的盆里倒进去些,然后拿着布巾在盆里沾了沾,再去轻轻的擦拭伤兵的伤口。 而伤兵往往会忍不住痛呼出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淌,显然是痛苦至极。 往伤口上洒酒,这滋味显然不会好受,韩世棣都觉得此时自己浑身皮肤都跟着抖动,新伤旧伤隐隐作痛。 他慢慢动了动身子,轻声问:“为何要用酒擦拭伤口?” “去腐!” 显然这些日子,问这个问题的人不少,廖文南头也未抬的答道,左手依旧紧紧的按着伤兵的胳膊,右手麻利却轻轻用力的擦拭着伤口。 “可他是夜里刚受的伤,并未生腐肉!” 显然这位并没有那么好打发,依旧不停追问。 廖文南给伤兵把伤口包扎起来,才不耐烦地抬头看向来人。 迎着晨光,眼前的郎君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彩,虽然一身戎装却丝毫不掩他芝兰玉树的容貌,反倒还增添了几分英气,甚是养眼。 廖文南心里的火气立时消了不少,晨光散去自然也认出此人乃今日守城的主将韩世棣,细细打量他还真是与其父有四五分相似。 不过多了丝温润与年轻人的骄傲,少了些稳重,不由赞叹韩道远与其夫人倒是很会生养。 但是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解释为何用酒擦拭伤口,而且还是越烈越好的酒。 这还是当初被困穆陵关时郑微那小丫头给何力治伤时听她所言。 当日她念叨可惜没有烈酒,怕何力伤口恶化,引起高热什么的,还有包扎伤口的布巾一定要烧水煮过才行...... 后来她照看伤兵,只要有条件便用烈酒清理伤口,果然是她照看的伤兵发高热不治而亡的更少。 因此便把这个习惯留了下来,后来渐渐的倒是在军中传开了。 又想到韩世棣从建康来,建康的门阀新贵们多沾亲带故的,说不定他还真认识郑微,便不回答他的问话,转而问道:“韩将军可识得长公主家的女郎?” 而韩世棣此刻才认出,这竟是城楼上见过一面很奇怪的女郎。看着城楼下那般惨状竟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意,反而是一脸淡然与敬佩? 当时他以为这位女郎是赵溢的家眷,却没想到竟是传闻中拒了父亲的奇女子。 他回神时察觉到廖文南仍等着他的回答,便思索片刻才点头:“见过两面,如今她在武院习武颇有进益。” 廖文南笑道:“果然如郑老夫人言是个皮猴儿,一刻闲不住。” 二人说话,廖文南却未停下手里的活计,又弯腰端起盛着烈酒的盆给另外的伤患处理。 韩世棣见她纤细的身材去端个挺沉的大铁盆,忙伸手帮忙,二人一起抬着到了另一边。 在远处看着的赵溢眼睛圆瞪,颇觉不可思议,本来以为二人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廖文南被欺负,没想到竟是如此其乐融融之象? 第八十二章 执着少年 廖文南谢了韩世棣帮忙,笑着道:“韩将军所问,在下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若想明了可以日后回建康时问郑家女郎。” 见他一脸诧异,廖文南便解释自己也是从郑微那里得知此法的,“在下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但最近重伤不治的伤兵确实少了些,不过还是有很多人效果不太好......” “日后韩将军可以多问问她。” 廖文南笑着说完便继续忙手上的事情,并未在理会他。 她其实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不过是个曾经出现在他父亲身边的女子罢了,想必以韩大将军的身份这样的女子少不了,为何自己会引起这位韩将军的好奇。 “信鸽是传回建康的,信传到了在下手上。” 韩世棣轻声道。 廖文南手微微一顿,心里的疑惑有了答案。 但她也没有多作解释。 这种事情怕也不是能解释清楚的。 韩世棣打量着廖文南的姣好的侧颜,想说信鸽是用来送家书的,父亲把它留给她是看重的她,也是拿她当家人。 这些思绪到了嘴边却终是又咽了回去,转身离开了。 如此通透的女郎,所作的决定想必都是对她自己最好的,自己又何必多言呢。 当日午后,韩世棣带着大军往中州而去。 那里的战事正焦灼。 本来驻守黄河以南主将是周帝心腹孙希成,他也是位老将了,当年追随先帝也是几经起伏,后周帝当年任刺史时他就追随在侧,直到后来护送周帝如建康继位。 周弟登基后对他倚重有加,若不是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比不上韩道远,怕韩道远的大将军之位孙希成也能动动。 这次驻守黄河之畔也是周帝偏袒于他。 奈何阿斗确实扶不上墙,大魏军攻打中州四城时,黄河夜里开始结冰,当时大周的守军实在忍受不住,很快战败,孙希成竟因此萌生了退意。 后他不采纳众将士屯兵青州,以策进攻冀州的劝谏,坚持带领大军退回扬州,一路上为轻装简从,丢弃烧毁物资无数,令各地仓库空虚,兖州,中州各地连连被占,大周也成了不战而败的笑谈! 而且此次青州被困,多因孙希成怯战而逃,致使兖州大乱有关。 周帝大怒之下下令把孙希成罢官下狱,韩道远急速赶往中州支援,又加派了东府城守军支援,这次唯独没有派出谢晖,只令他在荆州原地待命! 倒是萧承衍在孙希成撤军后,独自在大魏军后方守住了城池,被周帝大赞。 不管其他几州形势如何艰险,青州城倒是逐渐热闹起来,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百姓慢慢的回来了,活下来为数不多的奴隶,赵溢也如当初所言,给了他们良籍。 青州城大战初歇,士兵和百姓死亡惨重,军队急需补充,耕地也是人少地多,参军或者耕地都由他们自己选择。 廖文南身边也多了男娃,一个叫三平的孩子,说是孩子不过比廖文南如今小两岁罢了。 这孩子也是当初士族门阀留下了的奴仆,廖文南从废墟里把他扒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他受了很重的伤,城内的大夫都说他活不下来了,廖文南也没有失望,这几个月见了太多人离去,她的心似乎更硬了一些。 但当她要离开时,这孩子竟努力睁开了眼睛,廖文南就把他安置在角落里,每日来看他一眼,带些米水给他,偶尔能剩下一点点伤药偷偷给他撒在伤口上。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顽强的活了下来。 赵溢当初给他改籍时,三平却坚决不肯,只要跟着廖文南。 廖文南也是看着他无奈一笑,“你这小子倒是机灵,你如今的伤总得养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即便改了籍也活不下去。如今你成了我的人,我自然要养着你了。” 三平听闻廖文南留下了他,躺在那里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数月后,三平伤好了就被廖文南送进了军营,倒不是送他入伍,而是让他习武。 总不能日后游历之时,两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那自己养他又有何用? 至于自己习武,虽然学些自保的武艺很有必要,但到底她骨子里养尊处优几十年,实在无法逼自己去下这番苦功夫,只好去逼别人了。 她打算日后可以请赵溢帮忙找两位游侠儿保护,至于钱财,最近又有一项颇为不错的进项。 赵溢前两日请了他夫人谢氏登门要收廖文南为义女,所为自然是感念她前些日子的帮助,又说谢夫人觉得她们娘俩有缘。 但廖文南又拒绝了,这次仍要了银两。 廖文南看着她还算丰盈的小金库心情很不错,她也有了离开青州去游历的勇气。 而远在建康的郑微心情却是不是很好。 她求了长公主许久,终于在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后,祖父与父亲一起说和下,她能出门了。 虽然被母亲勒令必须带着阿罗,但她好歹能出门透透气儿了。 她要去看看如今京都一道景儿的刘二郎他们,还想去栖霞寺探一下那个叫明之奇怪之人是何来历。 没想到刚出大门就又见到了害她被抓的那个卖马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见到她蜡黄的小脸顿时一喜,小跑着来到她面前,兴奋的道:“我可等到你了!” 说着又往郑府门内张望,“这些日子你家郎君怎么从未出门,不会不打算买马了吧?” 如此想着少年郎脸上的神色变得愁苦,“你家郎君若不买马,我拿什么还你那银钱啊?” 郑微想到阿兄同他说的这少年郎的身世,不由心下一软,好奇问道:“你最近日日在我家门前守着?” “是啊!是啊!”少年郎连连点头,“我得把马卖了,好还你银钱啊。你那五两银子真是帮了大忙了,要不然我祖母怕是撑不下去了!” “祖母说你一个仆从攒这些银两肯定不易,肯借给我们已经是大义,我们怎么也得想办法还你!” 郑微对这少年郎又无奈又好气,不知该夸他单纯不经世事呢还是说他傻! 以郑家的家底,哪里有仆从能随身携带五两银子,哪怕是她这个长公主的亲女儿,这些银子也是她两月的零用。 不说郑家本身底子不厚,长公主当年陪嫁更是少的可怜。 更可气的是长公主同周帝一般继承了她外祖抠门持家的门风,平时的零用银子能少给一个铜板绝对不给正好! 第八十三章 此马甚好 若不是时常有祖母接济,她与阿兄绝对过得捉襟见肘的。 当日若不是十万火急她怎么舍得把这么大笔银钱给这个臭小子,没想到他竟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是个仆从。 到底谁家仆从能出手这么阔绰! 说来这小子身世也算坎坷,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经世事的性子。 听阿兄说这小子叫袁旺,祖上出身汝南袁氏,曾与陈郡袁氏同气连枝。但早前南迁之前汝南袁氏便衰败了,只有一支子孙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点基业艰难求存。后来士族门阀纷纷南渡,汝南袁氏的族长想投奔陈郡袁氏,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庇护,让他们这支得以绵延。 所以他们变卖家产一路流亡到了建康,据说当年陈郡袁氏的族长确实接纳了他们,还帮着他们在建康置办了一处宅院。 但袁旺这支似乎气运将尽,族里男丁纷纷夭折,后来只剩下袁旺父亲这一支。 袁旺父亲娶了个好妻室,共为袁氏诞下儿子一女,袁旺行二,长兄幼妹,父母双全也算是美满一家。 但厄运似乎并没有远离,四年前其父任中州领军将军,袁旺长兄随父从军,大魏攻占中州时不幸战死,袁家瞬间支离破碎。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袁旺父兄战死后,其母深受打击神色恍惚,两年前带着他幼妹外出,再也没有回来。 家里便只剩下袁旺与祖母相依为命,袁家以他们这支人丁稀少,而袁家主院子嗣繁多,居住拥挤为名,硬是把他们祖孙俩赶出了家,霸占他们的宅院。 如今他们祖母俩租住在西郊的一个小院子里,祖母更是染了重疾靠汤药续命! 郑微听完袁旺的遭遇时,觉得很是熟悉,不由想到当初在琅琊郡时遇到的齐妪,几乎相同的遭遇,齐妪苦寻了孙女十二年,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仍是孙女。 而还有更多的人在这世道里艰难求存,像小丫丰生姊弟、丽娘、袁旺与他祖母、还有豆娘母女,有太多太多的悲惨之事,她却无能为力,心底不由得再次升起无力感。 也不知道丽娘她如今在京口如何,齐妪离家多年,想必早已物是人非,齐家人又能否容下丽娘。 般阳县靠近战场,也不知道小丫丰生可还安好。 越想越纷乱无力,郑微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旺看着面前俊秀的孩子竟然叹了口气,以为真被自己猜准了,这家的郎君真的反悔不买这马了,不由急的跺脚。 他从小就喜欢马,长兄四年前便牵回来一匹小马驹送他作生辰礼。 后来父母兄妹都离他而去,只有祖母和这匹马陪着他,他自然是舍不得把他送走的。 但他已经养不起它了,天暖时还能牵着它去山下吃草,如今天冷了草也黄了,往后再也没有吃食能给它了。 所以袁旺想了许久才狠心给它找个好的主人。 往日里他认识的那些人想买他的马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甚至马儿到了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好日子。 后来遇到了郑珩,打听了他的品行,知道郑家门风清明,品行也不错才答应要卖与他的。 若不是祖母还需要钱治病,自己又欠钱,其实送与郑家也是可以的,只要郑珩能好好照看它。 郑微回神见袁旺急的这副模样,以为他真的急用钱便好奇问:“你这匹马养的不错,若真要卖,愿意卖的人应该不少。” 虽说如今士族新贵们更愿意做犊车,更能显示他们尊贵的身份,但如今是战时,马要比牛紧缺才是。 哪料袁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他们只想骗了我的马......” 郑微见状便明白他应是这些日子被欺负多了,已经不再信任其他人。 她倒是能拿出五十两来,但是这要把她的家底掏空。 至于长兄,郑微心里‘嗤’了一声,他那点家当早就在上次逃家时挥霍干净了,哪里还能拿出银子来。 他想要买下马匹也是觉得袁旺可怜,想先从自己这里借些银两帮袁旺一把而已。 郑微心念一转,有了主意,她觉得这匹马能卖更高的价钱。 说着便朝袁旺招了招手,“我今日保证帮你找个好买家,不仅价钱高还能照顾好你的马!” 两人来到太平桥,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群招摇过市的人。 刘二郎一行人手持御赐长剑,来回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如炬,谁也别想欺行霸市,偷鸡摸狗。 他们已经不满足在状元坊,清溪坊巡查了,哪里从来都是建康治安最好的地方,毕竟敢在王公大臣家门口行凶作恶的人除了当年的他们几个也实在不多,仅有的几个另外一派的公子哥儿在被他们毫不手软的扔进京兆府后也收敛了很多。 毕竟他们觉得丢脸不是! 于是刘二郎他们转战到了西市附近,虽然他们抓不到作奸犯科之人,但小偷小摸的人还是有的,他们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刘二兄”郑微快走近他们时笑着喊了声,刘二郎他们闻言转身顿时看到许久不见的郑微。 心情顿时不那么美好了! 见到这丫头就没啥好事儿,不是被揍就是被砍,虽然他们能有今日风光也要谢她一份,但是乍见到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腿软。 但如今郑微不在与他们一样无品无级的普通官宦之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周郡主。 如今遇到自然是要上前见礼的。 所以这些公子哥儿忙收敛起脸上不自然的神色,笑呵呵的小跑着过来行礼,“许久不见郡主,今日怎么得闲出来逛逛?” “听说几位兄长如今神气的很,早就想出来看看,奈何家母今日才放行!” 郑微笑着客气。 几人忙道不敢,“长公主也是心疼郡主?” “郡主如今大好,我们也放心了” 等众人恭维完,郑微直言:“诸位兄长,每日从武院往返西市挺累吧?” 刘二郎等人闻言一愣,他们最近哪里还去过武院? 如今武院也只有几个真正愿意习武的少年,郑微如今都不在,他们为何想不开去那里受虐。 但郑微如此一问,刘二郎却不敢明言,只能装傻装愣,模模糊糊的点头。 郑微也不拆穿他们,直接把马从袁旺那里牵来,递给刘二郎。 刘二郎愣愣的接过,不解的回头看了众兄弟一眼,又看着郑微。 “你看这匹马皮毛光滑,膘肥体壮,四肢强健,二兄骑上它定是威风凛凛” 郑微笑眯眯的夸赞。 第八十四章 再遇丽娘 “二兄骑上它定是威风凛凛,是吧?” 郑微笑眯眯的转头向其他人,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 公子哥儿们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二郎,这匹马与你的飒爽英姿最是相配了?” “是啊,是啊,宝马配英雄嘛!” “二郎,你快骑上去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刘二郎被夸得晕乎乎的,不自觉的就上了马。 马儿被陌生人骑,不由得转着圈挣脱,然后抬起前蹄立起身子想把身上的人甩下来。 但除了袁旺其他人都觉得刘二郎此时真的是英武之姿。 刘二郎短暂的惊吓过后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对着郑微谢道:“多谢郡主了!” 郑微摆手,仍旧笑眯眯的道:“不必谢,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给你个熟人价,一百两银子便可。” 刘二郎顿时僵住,但众目睽睽之下最好面子的他又说不出不买的话,半晌他才干干的道:“郡主,在下没带这么多银子。” 上次仲秋夜之事,虽说明面上周帝给了赏赐,但各家都觉得自家这些孩子太能惹祸,把他们的零用断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些银两了。 郑微笑道:“无事,你今日派人送到郑府即可,或者我让家母身边的奴婢去府上取也可。” “不敢劳烦长公主身边的人,稍后我便派人送去府上。” 刘二郎翻身下马忙道。 郑微笑着点头,嘱咐道:“这可是匹很不凡的马,二兄可要派人好好照看!” 然后与众人告辞,“明日武院再叙!” 郑微带着袁旺离开,今日时辰已不早怕是无法出城去落霞寺了,只叮嘱袁旺午后去郑府取银两。 袁旺从刘二郎等人大呼郡主行礼时就愣住了,到此时都没有回神。 “你...你是郡主?” 郑微点头。 “你...你是女郎?” 郡主能是男子?郑微握拳,好久不揍人,手有些痒痒。 “你...你是前些日子与韩将军一起赶走贼人的长公主家的郡主?” 郑微汗颜。 仲秋夜纵火杀人案显然是瞒不住百姓的,周帝为了维护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严,两市宵小纵火伤人案掩盖成普通宵小作案,拓跋宇杀人逃京案对外则宣称是拓跋宇与大魏将军赫连勃里应外合夜袭建康,被韩世棣、郑珩、郑微、刘二郎等众多大周好儿郎提前发现洞悉,杀大魏奸细无数后把大魏三皇子赶出建康。 郑微兄妹二人与韩世棣刘二郎他们一同成了建康的英雄。 他们兄妹觉得汗颜,便心甘情愿的被长公主禁在府里这些日子。 实在无聊的紧时就偷偷扮成仆从溜出郑府。 袁旺惊讶半晌突然大叫一声,郑微连忙捂住他的嘴,瞪他:“喊什么!” “呜呜呜......”袁旺嘴被捂着,支吾不清的说着什么。 郑微松手,他一脸通红羞赧道:“在下有眼无珠,错把郡主当作仆从,还让您帮着卖马......” 袁旺突然文绉绉的,郑微颇为不惯,不甚在意的摆手:“卖都卖了,你说这作甚?午后拿了银钱好生照顾你祖母吧。若是需要,我可以把我家常用的大夫引荐于你。” 袁旺抬手整理破旧的衣衫,后退一步,神情郑重地俯身作揖。 郑微有些受不住别人如此郑重的感恩,但她也能感受到袁旺此时的心境。 如此大礼已是他此时能给的最大回报,若她避开不受,他心里怕是更难受,只能硬挺着生受了。 但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轻松,郑微颇为尴尬的四处打量,假意被太平桥的热闹吸引。 袁旺则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再也不肯与她并立而行。 突然郑微听到不远处一阵慌乱,其中隐隐夹杂着呼救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素白色襦裙的女子慌乱的朝这边跑来,后面一群仆役紧追不放。 当跑的更近了些,郑微看清女子的面容,顿时大惊,连忙往桥下跑去。 袁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丽娘”郑微一把拉住险些摔倒的丽娘,把她护在身后。 郑微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何事,那群仆役已经追了上来,见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挡路,想也不想手里的棍子就挥了上来。 许久不打架的郑微眼睛放光的迎了上去。 而刘二郎他们闻声赶来时,正看到郑微在一群高大魁梧的仆役中间大杀四方,顿时恨不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撤回去。 他们此时心里的念头是:果然郡主出行,必不太平! 但他们并不能如愿,单挑十几人以郑微这半吊子的武艺实在有些难,所以当她眼见的见到刘二郎他们时,毫不犹豫的往这边跑来。 于是单挑变成了群架! 很快刘二郎他们个个挂了彩,但脚底下踩着一群鬼哭狼嚎的打手。 丽娘震惊于数月不见,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郎怎么变得如此...英勇,她拉着郑微上下大量看她是否受伤。 刘二郎他们把这些仆役绑起来打算送去衙门,回头问郑微去不去。 郑微看了看丽娘,见她浑身是伤,便道:“你们先把他们送去,我过会儿便到。” 待刘二郎等人离去,郑微欲牵着丽娘离开,却看到袁旺正一脸阴沉的看着刘二郎他们离去的身影。 “袁旺,你怎么了?” 郑微唤了几声,袁旺才收敛了神色,眼里的仇恨却是掩饰不住的。 “他们是袁家的人!” “袁家?”郑微疑惑的问:“那个陈郡袁家?” 袁旺点头,“那日霸占我们家,赶我与祖母出府的就是这些仆从,他都是袁府二爷的人!” 郑微立时感受到此事怕是不简单。 陈郡袁氏虽不是想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那般的大门阀,如今甚至连兰陵萧氏都比不上,但他们却算是如今建康城的炙手可热的新贵。 只因袁家出了位正得宠的德妃,这位德妃仲秋宴时随时周帝身旁,虽不敢与皇后比肩,却也算是独宠后宫啊。 尤其是去年刚诞下二皇子。 但这些事情只在郑微心里一闪而过,还是拉着丽娘上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马车,让袁旺自己先回家。 袁旺出来半日,记挂着祖母,虽想知道后续但还是先离开了。 郑微这才能好好的问丽娘,“丽娘你何时来的建康,怎么没来郑府寻我们?” 第八十五章 贼喊捉贼 “他们伤到你哪儿了?”郑微见丽娘浑身狼狈,担忧的拉起广袖看她可有受伤。 丽娘见多了风浪,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轻拍着郑微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我没受伤,女郎不必担忧。” 其实刚才的慌乱逃跑也多半是她装的,就是为了引起他人注意,助她脱身罢了。 “到底出了何事?” 郑微确认丽娘确实无碍,这才问起刚才之事。 丽娘也就把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丽娘到建康已有十来日,本想着安顿下来再去郑府拜访郑微,但她没料到建康居如此大不易,身上的盘缠都不够租个院子,就只能暂时在外城找了个便宜些的旅舍暂居。 她十日前进城找了城内最好的福元布庄领了布帛丝线做刺绣活计,想攒些银两。 虽然建康物价贵,但好的刺绣师傅价钱也高,她略露了一手,就拿到了比当地最好的师傅略低的价钱。 初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她已经很满意了。 今日来送绣品,掌柜的很满意,就说要把她引给布庄东家,以后可以长期聘用。 能有个稳定的生计,丽娘自然愿意,便没有多想随着掌柜的去了后院。 后院正堂里坐着一位身形微胖油光满面修着精致八髭胡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笑容的问了丽娘的身世,听闻她不过是个孤女,脸上的笑容更胜,然后问她可愿意到布庄里做工,价钱照布庄里价钱最高的刺绣娘子给。 但丽娘觉得这东家不对劲,脸上眼里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甚至身子都朝她靠了过来。 丽娘躲到一旁,婉拒了他。 那位东家也不恼,只是越发放肆,开始动手动脚,嘴上也很是嚣张,“小娘子,福元布庄满建康可是数一数二的布庄,别处可没有这么高的工钱。而且你日后就知道我们府上也是当今大周的新贵,就连琅琊王氏如今对我们家也是礼让三分......只要你识趣儿,保证就在建康城稳稳当当的。” 丽娘当年是从魔窟里逃出来的,又怎么不明白这位东家的意思呢? 但她好容易出了魔窟有了如今的安生日子,又怎么肯再进狼窝,自然是拼命挣扎。 这位东家平日里想来也是嚣张惯了,打算霸王硬上弓,没想到丽娘早有防备,一把推倒了他,自己跑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侥幸逃脱一节,没想到这竟是那东家早就预谋好的,一出布庄,就有仆从喊抓贼,说她偷了他们东家的东西,要带她回去问个清楚。 丽娘怕自己真的被抓回去再也出不来了,便假扮慌乱的逃跑,一路转往人多的地方跑,嘴里高喊着救命。 没想到老天真是眷顾她了,来救她的竟是郑微。 郑微知道丽娘没有真正吃亏便略微放了心,但是此事要想同那福元布庄讨回公道怕是不容易。 丽娘自是知道,从古至今都是民不与官斗,还是这种无法启齿之事,好在自己并未真正吃亏,以后躲着些便是。 但事情却没有这般简单,并不是丽娘想不追究就能过去的。 果然,她们走到半路时便有衙役拦在了他们马车前,要带丽娘去衙门。 郑微冷笑,可真是步步紧逼啊,如此不肯罢休! 虽然郑家的家世在建康排不上号,但毕竟是长公主的夫家,即便自己低调那也是郡主,竟敢在自己面前倒打一耙,可真是不把她...母亲放在眼里! 郑微并未露面,只淡笑着与丽娘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京兆府是何模样,今儿我同阿姊一起长长见识。” 阿罗闻言只撩开一道缝隙,轻斥道:“郡主吩咐,前面带路!” 为首的衙役听闻郡主吩咐下意识的就要嘲讽出声,还是旁边有机灵的低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为首的衙役这才反应过来,面前颇为朴素的青毡马车里坐的很可能是前些日子刚晋封的郡主。 实在不怪他有眼无珠啊,只是如今的大周朝皇室也算是勤俭朴素的独一份,这位郡主娘娘如今这座驾还不如建康城里的普通富户宽敞精致。 几位衙役前面开道,一辆普通的青毡小马车跟在后面,慢悠悠的往京兆府而来。 如此这番到了建康街道上的一道景儿,引来百姓频频看热闹!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黎民则听闻衙役带回了长公主家新晋的郡主,惊得一路上小跑着迎了出来,心里叫苦连连。 上任京兆府尹因仲秋流血夜之事被贬值边陲小县做县令,据说里面就有这位郡主娘娘的事儿。 他在京兆府的主簿位子上熬了十几年,从前朝时便是京兆府的主簿了,京兆府尹前前后后都换了几任了,所谓的流水的京兆府尹,铁打的主簿说的便是他。 可以说建康城大大小小的事儿很少能有瞒过他的,因此陛下才破格提了他做代任的京兆府尹。 两市的重建他也是尽心尽力,用最快的时间赶在天冷之前重建好,如今西市大部分商铺已经重开,南市的百姓大部分都住进了新家。 京都的大小事宜也处置的妥妥帖帖,周帝这才有了由头正式提任他做了京兆府尹。 但此时他心里慌的不行,一位是宫里宠妃的娘家兄弟,一位是皇帝陛下最疼爱的郡主,哪个他也不敢惹啊! 他匆匆跑到门口时忍不住等了一眼办事的衙役,既然知道对方是郡主的人,还敢把这烫手山芋接回来,这下属怕不是哪家派来坏他的吧! 京兆府尹黎大人询问看向旁边新上任的主簿,主簿指了指前面的那辆青毡小马车,摇了摇头眼神无奈。 黎民则看着眼前算得上简陋的马车,仿佛看到了自家那辆用了多年的马车,心里明白了些,怕是怪不得衙役,若是自己怕也不能一眼就能断定里面坐的是堂堂的郡主! 他侧身压低声音问:“可否通知袁家二老爷?” 主簿点了点头,也轻声回道:“大人,收到消息属下就派人去通知了。” 黎民则点头,现在就希冀这位袁家二老爷知道对方身份,不再纠缠,各自退一步才好! 京兆府的大小官员在马车前足足等了一刻钟,马车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 黎民则等众人瞬间打起精神,眼巴巴的看着从里面下来个奴婢打扮的小丫头。 奴婢转身看向马车里,从里面又下来一位约莫桃李年华面容姣好的女郎,众人心里疑惑,不由面面相觑。 第八十六章 都是误会? 看着面前桃李年华的女郎,众人心里疑惑不是说郡主娘娘是位刚过了总角之年的女娃娃吗? 好在二人也没让他们继续猜,两人齐齐伸手,扶着位身穿朱色广袖云灵纹短襦、莲青色百褶裙的小女郎下了马车。 女郎肤色瓷白如玉,杏眼微厉带着冷意...... 对上这双眼眸,黎民则顿时觉得传闻中仲秋夜这位瓷娃娃般的郡主手刃大魏奸细之事怕是属实 他顿时不敢再生出丝毫轻视之意,更不敢抬头打量她娇俏的容颜。 恭恭敬敬的带着京兆府众人上前行礼。 她虽有意给京兆府尹施压,却没想特意摆出郡主的威风为难他们。 实在是她穿着一身仆从的青衣不能以郡主身份示人,只能在马车里手忙脚乱的洗漱更衣。 阿罗这小丫头平日里也没做过这精细事儿,两个小丫头简直越忙越乱。 还是丽娘心细手巧,一件件的帮她穿好,打理妥当,这番忙乱可是把她们累得够呛,自然态度也不太温和。 郑微见到众人这份恭恭敬敬的模样倒有些不习惯了,收敛了心神,让众人起身,自己笑吟吟的对黎民则道:“你就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黎大人?” 黎民则恭恭敬敬的回道:“正是下官。” “皇帝舅父曾夸建康城数万百姓都在黎大人心中,可见黎大人颇有治世之能。” 黎民则闻言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陛下谬赞了,下官只是久居建康,见到的听到的多些,就记在了心里。” 郑微把郡主的架势摆得十足,不清不淡的点头道:“黎大人是有心人。” 黎民则后退一步,微弯着腰壮着胆子问:“不知郡主今日驾临有何吩咐?” 郑微闻言诧异看着他:“不是你们带本郡来的?黎大人竟不知所谓何事?” 到底为何,京都百事通黎民则怎能不清楚,那福元布庄背后的那些龌龊事儿他早就有所耳闻, 今日郑微同那几个公子哥儿又闹出这么一出,那些打手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呢,他哪能不知道? 但这位郡主娘娘也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这事儿她一插手怕小事儿也能变成大事儿了! 黎民则哪里还敢再提此事,只能苦笑着告罪,“下官已经审讯过那些仆从,案件也已明了,不过是个误会罢了!都怪下面的人行事太过鲁莽,竟如此不问缘由的把人带回来。” “当真是误会?听衙役言有人告本郡阿姊偷窃,这位阿姊曾有恩于本郡,本郡自当陪她来看看”说着郑微当先一步进了京兆府,俏皮的道:“本郡还从未来过京兆府,今日也来看看大人是如何断案的?既然有人报案,那自当要审讯一番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误会” “是何人状告,可否来了?” 黎民则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主簿忙上前回话:“回郡主娘娘,已经派人去请了,应是马上就到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京兆府大门外有个身形微胖一脸傲气的男人踩着奴仆从马车上下来。 郑微眼神询问丽娘,丽娘微微点头,她便知道这就是那个福元布庄的东家了。 她眼睛微眯,心里盘算着若自己头回仗势欺人没镇住这胖男人,恶霸依旧恶人先告状,她该如何应对。 心里想了数种对策,准备后续见招拆招,她心里踏实了许多,也没有主动开口,只坐在一旁看着黎民则问话。 “袁二老爷,是你状告这女子偷窃吗?”黎民则端坐在大堂上,手略一指站在一旁的丽娘,语气严肃略带威严的问坐在堂下的袁二老爷,“你所失何物?如今可有寻到?” 这般堂而皇之的窜供提醒,郑微险些忍不住被口水呛着。 这是觉得她人小又傻好欺负吗? 袁二老爷也很上道,忙站起身回话:“回大人话,都是误会,已经查清是下人打扫屋子时不小心弄乱了,那物件儿也确实要紧,在下一着急便鲁莽了...鲁莽了!” 说完又向郑微致歉:“累郡主您受累,都是在下的错!在下愿.....” 这袁二老爷还未说完,郑微便打断了:“又不是本郡被你的仆从追着打,还被告进了官府,你当同阿姊道歉。” 袁二老爷闻言一滞,郑微觉得自己年纪小眼神也好,都看到袁二老爷脸上的肥肉都控制不住的颤抖,更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寒芒。 但他还是忍住了,不是被郑微以为的被她郡主的名头吓住了,而是被她好管闲事,碰到谁谁倒霉的威名吓住了。 毕竟他实在不禁查,若被郑微查出点什么,麻烦可能都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 所以他不得不暂时退让! 袁二老爷转身对着站在堂中的丽娘,微胖的脸上挤出个笑来,和气的笑道:“今儿对不住委屈女郎了,都怪在下太过心急,又没管束好仆从,吓着女郎了吧?”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丽娘,“这是你绣品的工钱,女郎手艺就是好,以后有需要尽管来福元布庄接活计。” 丽娘没有接,郑微给了阿罗一个眼色,阿罗会意,蹬蹬跑上前接过锦囊拿了回来。 袁二老爷见状笑得更真诚了,转头又对着郑微道:“今日算是不打不相识,若不然在下也不可能认识咱们建康城的威名赫赫的郡主娘娘。不若今日在下做东,请两位女郎水云间坐坐如何,权当赔罪。” 丽娘看向郑微,她觉得不妥,更不想去,但她不懂京都的规矩,怕给郑微惹麻烦。 只能让郑微决断,但还真轮不到郑微,阿罗便开口了。 “这位老爷,郡主娘娘今日出来久了,若再不回府长公主该担心了!” 阿罗觉得眼前这人这般年纪了怎生如此不懂规矩,他一个非亲非故的大男人请他们家郡主去酒肆成何体统。 若被老夫人知道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屁股不保了! “既如此,那改日袁某再登门赔罪!” 郑微闻言笑言,“赔罪倒不必了,只希望以后福元布庄里不会再发生此种误会了!” “是吧,黎大人?” 黎民则闻言不知该做何反应,毕竟他心里千万般这样想,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但郑微可不管两人那精彩的神情,自己解了气便拉着丽娘,带着阿罗离开了。 第八十七章 暂居郑府 袁二老爷眼神幽幽的看着郑微三人离开的背影,神色莫名。 黎民则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同袁二老爷寒暄几句,送走这座大神,转头便看袁二老爷阴沉的眼神,心里打了个哆嗦,假装没有发现,笑着请袁二老爷后院坐坐。 袁二老爷却并未接话,而是敷衍的做了个揖,径直离了京兆府。 黎民则脸色难看,但忍着并未发作,转身去了后堂,坐了片刻又起身招来心腹仆从低低吩咐了几句。 仆从领命而去,黎民则才叹了口气,复又坐下处理公事。 此时郑微正带着丽娘回郑府,丽娘有些坐立不安,“郡主,今日如此狼狈,还是改日收拾妥当了再登门拜访长公主与老夫人。” 丽娘已经反应过来,郑微如今是郡主娘娘了,也不敢再称她作女郎,更不敢与她姊妹相称。 “做什么改日,当日你与齐妪收留了我,如今来了京都,我还能让阿姊你住在外面。” 郑微嗔怪不依。 丽娘还要说什么,阿罗则上来拉着丽娘道:“丽娘,你听郡主的吧,那袁二老爷一看就不是好人,今日吃了亏,心里不忿再去旅舍寻你麻烦怎么办?” 丽娘闻言一怔,“不能吧,今日郡主都出面了......” “阿罗说得对,没什么不可能的”郑微赞赏的看了阿罗一眼,看着丽娘道:“袁家日益势大,只靠我怕是镇不住他。”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袁二老爷并非真的示弱,只不过是不想在明面上与自己过不去,暗地里的动作少不了。 丽娘闻言也不敢再回旅舍,苦笑着感叹,“果然建康居大不易!” 郑微拉着她的手,玩笑般安慰她,“你没见他们都怕本郡呢,以后阿姊跟我混!” 丽娘闻言噗嗤一笑,终于放松了些。 马车到了郑府门前,阿罗与丽娘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郑微下来。 郑微无奈,她如今越发的不喜欢穿这身襦裙了,上下马车都得让人扶着。 她们几人正准备进府,就有个男人在身后唤了她们一声。 郑微回身,打量了这个身穿粗布短打的男子,确认不认识。 她给阿罗示意,阿罗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是谁?找我们郡主何事?” 那男子并未回答,而是径直低低了句话,便作揖离开。 阿罗一脸古怪的向郑微转达了这男子的话,“他说,那位爷心胸狭窄,望郡主小心!” 郑微闻言露出玩味儿的笑,看来这个新人的京兆府尹不是只会和稀泥啊! 阿罗见郑微只笑不说话,丽娘的神情反倒是有些沉重,有些弄不明白,追问:“郡主,这人是谁啊,说话奇奇怪怪的,是谁要对郡主不利吗?” 郑微并不理她,拉着丽娘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阿罗去找几身丽娘能穿的衣衫来。 郑府里没有与丽娘年岁相当的女郎,只能同院里的阿星姊姊借了一身衣衫。 阿星是管着郑微院里大小事务的婢女,平日里负责照顾郑微起居。 郑微院里的奴婢不多,除了阿星,阿罗,其余的便是做些粗活的仆妇了。 这话说出去刘二郎他们恐怕都不信,他们这些儿郎们房里的婢女仆妇还有十来人呢。 堂堂郡主竟只有两个贴身的婢女,阿罗前几年还错不了多少活计,只陪着郑微到处跑,郑微闯了祸阿罗就得陪着受罚。 虽然郑微不在乎这些,觉得婢女少些还自在,但她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她的阿娘长公主真的是很节高官兄院里如今就剩下一个大婢女,两个贴身的长随,做粗活的仆妇与郑微院里的都是同一批,因为他们兄妹院子不大,长公主觉得养太多人浪费。 这倒让兄妹二人习惯了事事亲为。 郑微见丽娘穿着婢女的衣衫,歉意道:“这怎么能行,我去母亲那里看看。” 说着就要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被丽娘连忙拉住,“郡主,无碍的,已经很好了!我已经习惯了穿素衣,若是绫罗绸缎,我虽然天天见,穿在身上反而不自在了。” 郑微记起平日里丽娘也是多着素衣,便不再纠结,带着她去了郑老夫人院子。 长公主此时也在这里,她们听闻当初救了郑微的那个女郎来了,便一直等在这里了。 还吩咐仆妇去院门迎着。 丽娘头一回见公主,路上一直忐忑不安,一直询问阿罗该怎么见礼,长公主问话自己该如何回。 阿罗皱着眉头想了想,“与老夫人一般就是了,长公主最不耐烦这些了。” 丽娘心慌,阿罗这等于啥也没说。 郑微听得心里好笑,阿罗这礼数也就能在郑府里逍遥,换了其他世家,怕是早被打出去了。 不过阿罗说的也没错,只要母亲只要看顺眼的人,还真没有在礼数规矩上难为他。 果不其然,丽娘恭恭敬敬的给郑老夫人和长公主见了礼,还未站直身子,便被长公主拉了过去。 “早就听微儿说有个阿婆和阿姊待她甚好,今日终是有机会见到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丽娘被长公主牵着局促不安,在她的想象里,一国公主应该是高高在上,骄傲威严的,没想到长公主竟像普通长辈那般和善可亲。 郑微挨着郑老夫人坐下,然后与长公主道:“阿娘,让丽姊姊住在咱们家吧!” 长公主闻言笑着道:“好,就在府里住下。” “齐大家的,你去给丽娘安排住处。”长公主接着就吩咐站在一旁的仆妇。 郑微忙道:“我院子里还有间屋子空着,收拾收拾让丽姊姊住我院子吧。” 仆妇看了眼长公主,见她不反对,便笑着应诺出去安排了。 如此,丽娘就在府里暂住了下来。 她不像郑微那般性子跳脱,平日里就待在院子里要给府里几位女眷做一身新衣衫,再就是陪郑老夫人说说话,或是教郑府的仆妇婢女们绣点小花样儿,一时间倒成了郑府最受欢迎的人。 这日,郑微从外面野回来,就又看到丽娘坐在大绷架子前忙活,不由叹了口气,“丽姊姊,我家好像请了个绣娘回来,还是不用付工钱的。” 丽娘闻言抬头看着她笑,“好歹这是我的份心意,除了这些我也不会做别的。而且我喜欢刺绣,这能让我心静下来。” 第八十八章 内乱乍起 郑微知道她在这里住的并不踏实,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既然你这般喜欢刺绣,而且你绣的东西也好,府里的人都喜欢,不妨开个绣品铺子。” “开铺子?”丽娘闻言差异,“我这就是个手艺,怎么开铺子?”. 大周朝手艺好的绣像大都寄身在世家大族,或者大财阀们开商铺雇佣绣娘,再就是向丽娘与齐妪那般接私活,不过一般像她们这样的工钱都不会很高。 绣娘自己开铺子的倒真是很少,丽娘还没听说哪个绣娘能自己开铺子。 郑微见丽娘眼里有亮光,很快又暗淡下去,知道她的顾虑。 在京都开刺绣铺子挣得便是京都里那些高门大户家眷的钱,无权无势想要开起来怕是很难。 郑微拍着小胸脯保证,“银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帮忙打架的那些公子哥儿吗,他们家势个个都不简单,拉他们进来入伙,这样就算日后有人找麻烦,也有人替咱们出头不是?” “哎,阿姊你甭操心了,等明日我找他们合计合计。”郑微说着懒懒的回屋去了。 如今武院里萧三郎他们不再,刘二郎,乔业他们自己看不上,便拉着阿兄去给她做陪练。 阿兄如今果然不一样了,下手利落很辣,打的她浑身疼。 但翌日郑微却没能见到刘二郎他们。 因为今晨大朝收到了震惊朝野的战报,荆州刺史谢晖趁全国大部分兵力正在北伐之时,举旗反了! 京都谢府已经入去镂空,谢晖长在谢晟等人竟不知何时潜出建康。 而谢晖带着自己的五万大军与段劭的一万逃兵狼狈为奸,趁建康城空虚之时,穿过正在战乱的中州,一路直逼徐州。 朝廷收到战报时,谢晖的大军已经一路收揽流民,招兵买马,到了徐州境内时他们足足有八万人了,若无援军阻拦,他们不日将抵达建康。 提起段劭和他的一万逃兵,青州刺史赵溢绝对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啃他骨血,不止是赵溢,兖州,青州两州的百姓都恨他入骨。 此时还得从大魏军两月前突然南下讲起,驻守黄河南畔的孙希成怯战南撤,当时的兖州刺史段勋竟在孙希成大军南撤后也随之不战而逃。 孙希成被周帝关进大狱,段勋知道自己不是周帝心腹,若被抓必死无疑,便带着一万大军逃了。 这一个多月里,周帝下召通缉段劭却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没想到竟是逃进了荆州。 当日大朝周帝大怒,一连派出八道急令,命扬州卫将军左扬率大军进京勤王。 而之前建康城从四周的卫城抽调了近一半兵力前往北境支援韩道远大军,如今西边的石头城,东府城,北边的个军所,军司戍再加上一万禁卫军不到三万人。 建康城一时风声鹤唳,有卫军巡逻勘察,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人自危。 郑绍,郑烨也从任上回来,立即命人封府,除了采买仆从谁也不能出府。 长公主正在后院与老夫人商议是不是多买些米菜回府,如今这动乱怕不是几日能熬过去的,日后建康的物价怕是要飞涨了。 郑老夫人点头赞同,“多囤些也是好的,如今若真的打起来,西郊的族人怕是也不好过。” 这事儿长公主倒是有些见识,“叛贼大军即便攻城也是攻打台城,一般不是异族不会骚扰普通百姓的。我们要防备的是流民宵小们闹事!” “西郊虽然偏僻,但离台城远,很难被波及,再就是庄子里仆从多,百姓多,只要能聚拢在一起,就不怕那些流寇们!” 郑老夫人闻言脸色微霁,想了想找贴身的魏妪吩咐,“你找个稳妥的孩子去西郊庄子上传话,把长公主的话说给族长听,让他们妥善准备,多防范着。” “老夫人,奴婢这就去,您放宽心。”魏妪福身退下去安排了。 看着府里奴婢们惶恐不安的神色,老夫人叹口气道:“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到处就在打仗,如今刚刚安稳了七八年,又要打仗了!如今这世道何时是个头啊!” 而此时不得出门的郑微跑到了长兄院子里,与他打听情况。 长兄结识的人多,消息要比她灵通。 “阿兄,你是说昨日日暮后陛下还派人去谢府探过谢晟?那怎么今儿一大早人就不见了?” 夜里宵禁他还能飞出去不成? 郑珩也在琢磨这事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谢晟不是买通了陛下派去的人,就是买通了守门的士兵。” 郑微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你不是说昨日去谢府的不是高公公的徒儿吗?谢晟还敢收买高公公的人?” 郑珩也觉得不可能,高寒算是周帝贴身心腹了,他那个人精调教出来的绝对是人精,哪里容易被人收买了! 他又觉得,守城的士兵除非是谢家早就安排进去的人,要不然没有人回冒着杀头的罪名去图那点钱财吧! 郑微虽然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但他仍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如此简单。 她把最近京都里的大事儿都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 倒也不是一点也没有,郑微突然坐起来,问郑珩:“阿兄,你知道京都里有谁叫明之吗?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父亲这辈人的表字我哪里能认识?” 郑珩摇头,但还是想了想,“明之,听着有些熟悉?” 兄妹俩正在琢磨着这个神秘的明之是何人,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二人齐齐起身出去查看。 他们来到住院看到熟悉的身影,顿时大喜:“阿木叔,你怎么来了?” 阿木修长的身影转过来,笑着向跑过来的兄妹二人行礼。 “是陛下让你来的?” 郑珩打量着跟在阿木身后足足有上百人的部曲,猜测道。 阿木点头:“陛下担心长公主与郎君,郡主的安危,派我来接郑府众人进宫。” 郑微笑着摇头,“母亲肯定不肯答应。” 长公主是最不爱进宫的,即便是宫里的陛下娘娘们派人来请,她都是能躲则躲的。 阿木笑着回道:“陛下也猜到了,觉得长公主比较熟悉属下,便吩咐属下带着他们留在府里护郑府安全,等京都安稳下来再回去。” 如此郑府众人脸上的笑容便真是起来,有这百来人部曲他们就不怕那些流寇闹事了。 第八十九章 六州都督 郑府里唯一一个没有那么开心的便是长公主了,家里突然多了百十来口人,这得吃多少粮食啊! 她就知道周帝这个弟弟不可能大方的让这些人带着粮食。 郑家人少庙小,要知道原来郑家主仆加起来一共也就将将百人,如今突然多了一倍的精壮汉子,她哪里养得起! 但她到底也知道,如今郑家老小要靠这些人护着,哪怕再心疼,自己也得养着。 长公主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库房,拿了两串铜钱,想了想又拿了两个银锭,吩咐齐大家的,“让齐大亲自跑一趟乡下庄子,把我们藏在庄子里的粮食都拉回来吧。” 齐大家闻言惊讶的问:“都拉回来?公主,那般多粮食拉回来可太招眼了。容易遭人惦记。” 长公主反应过来,改主意道:“那就分批多拉几次,够府里这些人吃个把月就行,夜里让阿木带几个人护送,稳妥些。” 又把手里银钱给齐大家的,让她给这百来口人置办些衣物被褥,嘴上嘱咐道:“家里地儿小,就让下面的人挤挤,熬过这些日子就好了。” 齐大家的笑着赞道,“如今这乱时候能有个安稳地方躲着保住命就是万幸了,没有人会挑这时候闹事的。夫人您就是心善,还担心仆从们心里不舒坦。” 长公主笑笑,继续嘱咐:“庄子里藏着粮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你让齐大把粮藏好,别露了白,遭了贼,到时候怕不仅粮食不保,庄子上的人也要遭殃。再让他嘱咐庄子上的管事,庄子里哪家要是无米下锅了,就暗地里帮衬着些,但是别声张开了。” “夫人,奴婢记下了,会让他处置妥当的。” 齐大家的把钱收好,先去找了自己当家的齐大管家。 长公主自己回了内室,心里叹了口气,刚才采买的仆从来报今早刚传出谢晖叛军进入徐州的消息,建康的粮价已经翻了一番,她本不想动庄子里的粮食,采买够府里人用个把月的,待看日后情形再说。如今那么些银钱只买回了平日里不到一半的粮食,家里又多了这么些人,只能动这些粮食了。 这也多亏了她从小就有藏粮食的习惯,不然如今郑府可真养不起这两百多口人。 她这个习惯也是缘于小时候家里实在穷,偶然得些粮食她就习惯藏起来,等日后家里若没了吃食再拿出来应急。 府里人都觉得她节俭,自家闺女有时候还会念叨自己抠搜,都不知道她那些银钱多用来囤粮食了。 郑绍、郑烨父子并不理会府里的琐事,府里知道她有这个癖好的,大概只有郑老夫人了。 郑老夫人也是经历多了乱世,这几年又时常有天灾,郑老夫人觉得长公主这个囤粮的习惯挺好的,不怕饿肚子,有时候知道长公主手里不宽裕了,还会拿自己的体己给她周转。 只是郑老夫人也不知道长公主藏了多少粮食,若知道怕是也要吓到。 齐大管家得了吩咐,径直去找阿木商量了。 此时阿木刚安排好那一百部曲轮值,被郑珩拉到自己院子里同他们兄妹说话。 “阿木叔,你知道一个叫明之的人吗?” 郑珩想了许久都没记起明之是谁,但他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明之?阿木听到这个名字,沉思起来,显然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长随齐乔吉进来报,“郎君,齐大管事来找木首领” 郑珩抬头吩咐道:“让你爹进来说话就是。” 齐大管家给屋内众人行礼之后,向阿木道:“长公主吩咐了差事,命老奴来找木首领借几个部曲。” 阿木知道规矩,也不多问就起身要去安排,郑微好奇的问了句:“母亲吩咐了何事?还要让部曲护送。” 齐大管家笑着解释:“如今家里人多,长公主吩咐老奴去庄子里收些粮食,建康城里不安稳,有部曲护送稳妥些。” 郑微知道若战事一起,粮食是紧俏物资,怕是不好买,就道:“我这里还攒了些银钱,若需要可以拿去先用着。” 齐大管家闻言欣慰的夸她:“女郎长大了,一会儿老奴去同长公主说,长公主一定高兴。” 郑微点头,“你记得提醒母亲日后还我就好!” 她就怕母亲只进不出。 齐大管家笑着行礼告辞,随阿木离开了。 阿木走到门外,突然记起一个人,他回头对郑珩道:“我记得有个人表字应是明之,” “是谁?”郑微站起来问道。 “便是原六州都督护卫首领赵智。”阿木答道。 “他现在何处?” 郑微又追问。 阿木奇怪郑微为何对这人如此感兴趣,还是答道:“失踪了!” “失踪了?” 郑微闻言吃惊,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怎会失踪了。 但她还没得及追问,阿木已经离开了。 郑微只好回头问郑珩:“原六州都督是谁?” 她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职位。 郑珩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郑微便知道此事来历,便催促他快讲。 郑珩起了戏耍之心,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如今都是有食邑的郡主了,是不是该接济接济你这可怜的阿兄?” 说着便可怜巴巴道:“我这两个月可是一点银子的都没了。” 郑微假模假样的装作翻袖袋,趁郑珩不注意,一把钳制住他的胳膊,然后反手把他按在地上,笑嘻嘻的问:“阿兄,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我那点银两的主意?” 郑珩被按在地上,自是知道阿妹手上并未用多少力道,他也不挣扎,只哀叹:“你虽然以前就是皮猴儿,但偶尔还是娇娇软软的,如今倒成了泼辣的野猫了,看你以后嫁不嫁的出去。” “那正好,以后我都赖在府里,让未来的阿嫂养我!” 郑微毫不示弱的怼回去,然后放开郑珩又坐了回去,喝了一口快凉了的茶汤。 郑珩皱眉,从她手里拿回来吩咐乔吉换一锅热的来。 郑微抿嘴一笑,舒心的享受着长兄的照顾,换了个姿势坐着与他接着说:“我最近有个赚钱的法子,你把六州都督的事儿告诉我,我可以带你一起啊!” “如今这乱世那里有赚钱的法子,你莫不是又诓骗于我?” 郑珩虽嘴上不饶人,到底还是把六州都督的事儿告诉了郑微,“说起来最后一任六州都督还是前朝时的,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第九十章 被戏耍了? 郑微好奇的睁大眼睛,配合的问道:“是谁?” “当年的六州都督是个年仅十岁的稚子,他便是我们的舅父,如今的大周皇帝。” 六州都督一职很特殊,在前朝是一国重臣权力很大。 当年他们的外祖先帝带着上面的两个年长的儿子征战沙场,年仅十岁的周帝越勋不仅被任命为荆州刺史镇守大后方,而且加都督荆、雍、湘、益、宁、梁、秦诸州军事。 “竟如此厉害?” 郑微惊讶,她真的没想到如今身体多病的舅父曾竟如此厉害,以稚子之身统领六州军政之事,“那舅父曾经也很是善战吧?” 郑珩摇头,“作为一军最高统帅,有时候他不必非要像祖父那般英勇善战,舅父最大的优势便是知人善任。除了之前的四位辅政大臣,如今很多的朝臣都是舅父那时候扶持起来的。” 郑微恍然大悟。 “幸好如今的荆州刺史不再加都督六州军事,要不然谢晖怕是要手握大周一半军队。” 郑微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要想知道那个赵明之的事情,岂不是得去问舅父了。” “你为何对赵明之这么感兴趣?而且你都不认识他,为何知道他的表字?”. 郑珩好奇的问。 郑微摇头支吾道:“我曾人提起过这名字,就是有些好奇,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赵智呢?” 郑珩担忧的拉住她,“如今建康时局混乱,你可不要又单枪匹马的去做什么,太危险了!” 郑微点头爽快答应:“我惜命着呢,要是做什么肯定拉着你。” “我今日就像进宫去探望一下舅父陛下!” 说着眨巴着杏眼,看着自己长兄。 “阿娘不会同意的”,郑珩头疼。 郑微眼睛一眯,“郡主可以自行向宫里递折子。” 郑珩认命,“好,我陪你进宫。” 由于郑微只要出门就容易惹事儿,长公主便不允许她单独出门了。 如今建康城戒严,台城内更是没有找诏令不得出入,郑微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能不能进宫,怕是周帝此时也没心思见他们。 果然递折子的仆从连宣阳门都没能进去,便被打发回来。 郑微只好又去求阿木,缠着他往宫里递了信儿,没想到午后宫里就来了人带郑微兄妹进了宫。 但周帝确实很忙,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抽出片刻功夫见了他们。 待他们说明来意,周帝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平日里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有冷光一言而过。 郑珩和郑微对视一眼,觉得可能真的不该问这个问题,心里都有些忐忑。 半晌,大殿里周帝低沉而略带疲倦嘶哑的声音,“你们从哪里知道赵智,或者见过他?” 郑珩扭头看向郑微,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郑微被二人盯得头皮发麻,抿了抿嘴略带有些慌张的道:“那日,大概是仲秋夜后半月左右,我在家憋坏了偷跑出府,去落霞寺玩儿......” 郑微明显感觉到头顶上瞪着她的两道目光更强烈了,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但周帝和郑珩明显不打算放过她,郑微只能垂着头低声接着说:“那时候落霞寺是最美的时候,我一时兴起走到了去年母亲带我住的院子里,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不想听到隔壁有人再说话,不小心就听了几句。” 二人正听到关键时候,不想郑微又停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帝,“舅父,我渴了......” 周帝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高寒:“给两个孩子端两碗甜汤来,再弄些吃食,他俩也该饿了。” 郑微闻言眼睛一亮,朝高寒娇声道:“高公公,我要吃咸蛋酥还有云片糕!” “哎,”高寒高兴的应了一声:“陛下一日未进食,正好郡主和郎君看着陛下多吃些。” 高寒转身要走,又被周帝喊住:“高寒,你别总是惯着她,这都快到晚膳的时辰了,吃了这些不好克化的,晚膳就吃不下了,夜里也睡不好。小心长公主知道了进宫来骂你。” 周帝还未说完,眼见的郑微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心有不忍,话音一转:“咸蛋酥做起来太费工夫,宫里一般也少做,你去看看若是有便给她拿来,再拿些好克化的吃食。” 高寒笑着应下,心里感叹,老话儿说舅疼外甥,要说宠还不是陛下您先给惯起来的。 宫里如今只有两个奶娃娃大的皇子,也没有个公主,陛下这是拿郡主当自己闺女疼呢。 高寒很快就回来了,后面竟跟着皇后身边的侍婢花蓉,花蓉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侍从,他们手里端着各种吃食。 郑微诧异,高寒笑着解释:“皇后娘娘一早就造好了郡主和郎君喜爱的吃食,老奴刚走出显阳宫就碰上花蓉送过来,郡主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郑微蹦跳着起来看了一圈,有她爱吃的咸蛋酥和云片糕,有长兄喜欢的桂花糖年糕,火腿酥饼,还有甜汤,皇后还真是用了心思的。 郑微要的这两样小食虽然常见,但费功夫费食材,照宫里的规矩,平日里做的也不多。 周帝看着郑微吃的香,赞了句,“皇后有心了!” 自己也跟着吃了些,待看到兄妹二人吃完,便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同皇后道谢,然后回去吧!” 郑微讶然,周帝还未告诉他们,这个赵明之到底是谁? 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人! 当然她没说韩世棣与那人见面的事情。 她觉得周帝登基这几年算得上是位兢兢业业的明君,但也是多疑的君王。 她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始末,若周帝知道此事,他与韩家本来就颤颤巍巍的君臣之情怕是要骤然破裂。 内忧外患之际,再与韩家反目,大周怕真是要有亡国之危了。 郑微本觉得又有事情瞒着他而有些内疚,周帝竟然什么都不说就把他们打发了! 他们兄妹这是被舅父耍了? 如此所为简直比自己更恶劣,但是周帝打定主意不说,他们也无奈,只能被高寒笑呵呵的派人送去了皇后宫里。 周帝待郑微兄妹二人离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沉声对高寒道:“是他回来了吗” 高寒闻言深深的弯了腰,谨慎地道:“陛下若不放心,派人去落霞寺探探便是。” 第九十一章 主将人选 此时已是申时末,显阳宫偏殿殿已经有些暗了下来,高寒亲自点了周帝案牍上的宫灯点了,又仔细的拿细沙罩扣了起来,端的稍微远些,又不影响周帝的视线。 这几日周帝旧疾又复发的迹象,闻不得呛人的油烟味儿。 周帝脸上的神情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大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高寒默默的弯着腰站在周帝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过了许久,高寒觉得今夜自己腰上的旧疾怕是得犯了,寻思着得找宫医拿些药敷敷。 突兀地周帝黯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部曲里找个行事稳妥的去一趟落霞寺吧” 高寒一机灵,连忙应下,倒退几步转身出了大殿。 他心里懊恼的想,真是该死,怎么能在这时候走神呢,幸好陛下心里有事没有察觉,不然他怕是要遭罪了。 陛下刚才说什么,高寒细细回想,部曲,稳妥,落霞寺...... 高寒想明白了,这是要用陛下的私兵,暗地里查,不想惊动其他人。 他先吩咐大殿外守着的小内侍进殿里伺候着,自己疾步往建康宫外而去。 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想周帝嘴里的那个‘他’,是不是郡主嘴里的那个‘明之’。 高寒不由想到几年前在周帝面前见到的那个人,那时先帝驾崩,先太子被辅政大臣送去了封地,又迎了周帝进京,混乱的建康宫终于安稳了下来,他那时还是个小内侍,被选来伺候周帝。 后来他才得知自己怎么运气那么好,原来是周帝还是皇子时进宫自己无意中帮过他一次,没想到陛下就记住了他。 后来他就开始贴身伺候陛下,周帝慢慢的很多事也不再避着自己。 再后来就见到了那个人。 他记得那个赵明之一直是陛下的护卫首领,那日周帝让自己守在殿外,自己与赵明之在殿内说了许久,直到...也是今日这个时辰,天开始泛黑,赵明之才离开。 他透过窗棂看到赵明之对着陛下深深行礼,然后挺直着脊背决然的离去。 高寒其实并不知道周帝与赵明之之间说了什么,赵明之又为何离开,他只记得那日周帝沉郁了很久,亦如今日的神情。 而殿内的周帝在高寒走后还是坐着一动不动,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赵明之那日同自己请辞,自己问他:“一定要走吗?” 他还是想挽留赵明之的,“你随在我身边十年,更是不知道救我多少回了,我是倚重你的。” 周帝真是很倚重他,要不然也不会放低姿态。 而且那时自己刚登基一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落得长兄那般下场,被发落至封地,刚进封地不过几日竟被人勒死在自己的房里。 所以这段日子,他总是让赵明之夜里守在他的卧房外面。 但因为那件事赵明之也要离开了,其实周帝是不理解的,是愤怒的。 他觉得自己是个好皇帝,不明白赵明之为何非要离开! 他做的那件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自保也有错吗? 周帝还是放赵明之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少得可怜的信任一半给了长公主,另一半给了赵明之。 他相信即便赵明之离开也不会背叛他,而且也下不去手真的杀了这个无数次救他于危难的人。 只是他回来建康了吗?又为何不进宫来见自己,却出现在落霞寺呢? 周帝呼出口气,觉得殿内越发凉了起来,搓了搓有些发麻了手,跺了跺脚,站了起来。 一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小内侍连忙上前来,弯腰低头颤声问:“陛下,您要出去走走吗?” “去正殿,看看众卿商议的如何了?” 周帝说着便大步去了正殿。 周帝到了正殿时,殿内正吵的不可开交,小内侍通传周帝到,众人都忙停下来,对着周帝行礼。 周帝坐下问:“众卿可有商议出章程来?” 殿内大臣闻言一时无言,过了片刻,有大臣出列道:“如今城内守军不足,陛下还是应早些调韩大将军率大军回城勤王…” 这位大臣还未说完,中书令王灿立即驳斥,“如今北境战事焦灼,我军本就处于劣势,若贸然将韩大将军召回,必然导致北境战事失利,若因此让大魏军入腹地,岂不是我大周江山危已!” 周帝揉了揉眉心,看着下面还是如之前那般各执一词的的众臣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下意识的就要找徐玄之,看着大司徒的空着才记起来徐玄之在傅氏余孽行刺后便告病了。 徐玄之今年在朝堂上越发低调了,隔三差五的便会以身体不适告假,仲秋夜之后徐玄之自是知道曾为辅政大臣的自己得更碍陛下的眼,干脆一病不起,在家养病。 后来谢晟被放出来,周帝也没有找徐家的麻烦,徐玄之身体已经渐渐好了不少,没想到还没等他重新回到朝堂,谢晖反了! 徐玄之在家里听到消息时,一口心血喷在儿子身上,直接晕倒了。 今日午时周帝派人召见时,徐玄之还没醒过来! 周帝对徐玄之挺矛盾的,虽然感激当初徐玄之一力支持自己登位,但更加忌惮他,毕竟当初徐玄之是杀先太子的主谋之一! 想到这些周帝又恢复了冷静,打断了下面大臣的争执不休,沉声道:“朕已经令卫将军左扬率十万大军勤王,如途中顺利,十日后便可抵达建康城外,而谢晖叛军要抵达建康最快也要 三日,青州刺史赵溢率领不足万人面对大魏七万精兵都能固守青州六日,我们这三万精兵还守不了?” 说到最后周帝的声音已经加了狠意,毕竟当年他也是都督六州,南征北战的将领。这份血气是刻在骨子里的! “至于谁来做守城的主将,众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帝一锤定音之后,又提出了又一个重要的问题。 今日朝堂上的的大臣多为文臣,经验丰富的大将多数都被派去抵御大为军队,如今要选个有威望又有经验的老将还真是不容易。 众臣商议许久,最终提议由中书令王灿任守军主将,周帝沉思良久允了,然后又道:“召镇守京口的陵王越骅入京,任骠骑将军辅佐王灿。” 第九十二章 宁有种乎 周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众大臣说道:“京都里的那些孩子,有军职在身的都要参与守城,王卿与众将可以看着给他们安排,再就是武院的那群孩子磨练了也有段日子了,十五岁以上的明日也都去军中报道......”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犹如煮沸的水一般翻腾起来,尤其是刘二郎那伙公子哥儿的老子们,简直是心惊肉跳。 刘侍郎先上前哭喊,“启禀陛下,小儿虽然顽劣,但罪不至死啊,而且自从陛下训斥之后已经改邪归正了......” 周帝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他厉声打断刘侍郎的哭豪:“朕何时说要让他死了!” “陛下,他们都还是孩子,入军中参战不就是......” 刘侍郎虽然摄于周帝的威势,但爱子之心甚笃强自撑着胆子硬是反驳了回去。 其他被点名的大臣们虽然没有附和,脸上的表情却是赞同的。 “照刘卿的意思,军营里所有刚过十五的都还是孩子,他们参军都是为了送死?” 周帝站起身,厉声质问,“朕的外甥也不过十五,如今在禁卫军任职,他已经在战场上数次经历生死了,此次也是要参加守城的,难不成只有你们家的孩子矜贵,别人家的生来就是要替你们卖命的!” “大魏为何兵强马壮,因为他们不论男女老少皆在马背上长大,儿郎更是很小便参军征战,再看看如今的建康,那些涂脂抹粉自诩风流的才子们又在做什么!” “今日朕告诉你们,此战建康必胜,但是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享受将士们浴血奋战换来的胜利!” “今日朕可以承诺你们以及所有建康城的百姓,只要此次守城战有人立下战功,不论身份皆论功行赏!秦时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有韩大将军,孙希成,他们之前一个家里是杀猪的,一个是挑粪的,但是你们此时因为这个屠夫才能在此安享富贵。今日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只要你们有勇气,你们就能成为他们!” 显阳宫的正殿里此时鸦雀无声,众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今日的陛下为何如此.....奇怪! 虽然大周先帝便起于微末,更是提拨了大批寒门子弟,但朝中大部分的朝臣还是来自士族门阀。 周帝往日里为了朝堂的平衡,很好的掩饰住了对士族的态度,今日更是任命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灿为守城主将,为何又突然激动的讲了这番话,就不怕引起王灿的不满? 众人不由隐隐转头看向王灿,却见他此时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 接着众人便见到王灿径直站到堂前郑重的对着周帝深深一礼:“臣替建康城的百姓谢过陛下,臣必将把陛下胸怀天下爱民如子的心意传给建康乃至大周的所有百姓。” 有老奸巨猾的老臣听了王灿所言隐隐明白了个中之意,周帝这哪里是单纯的因为气愤教训臣子,这是篇一足够满城百姓热血沸腾投身报国的誓师之词! 只要王灿把这份特殊的圣旨在建康城中宣扬,建康城的百姓们便会争相蜂拥的投军报国,建功立业。 建康城士族林立,百姓众多,若所有百姓都跑到大街上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只要按照周帝刚才的要求十五岁以上的孩子都去参军,建康城的守军立马能多几万不成问题。 别说建康城藏龙卧虎,很多人缺的便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便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守城也能多撑数日不是。 一时间众臣又再次交换了眼神,眼里都各有深意。 周帝却没有理会这些老狐狸又想到了什么,高寒匆匆从外面回来,神色郑重,在他耳边轻轻的低语了几句。 周帝因为一直表情肃穆,除了几不可察的瞳孔微缩了一下,倒看不出其他变化。 但是显然他没有耐心在此与众臣周旋,道了句:“后面的事,王卿妥善安排,有事直接报与朕!” 然后径直离开了显阳宫。 出了显阳宫,周帝才问道:“人在哪里找到的?” “就是在栖霞寺,而且是在郡主说的院子隔壁。显然郡主听到的有人说话,其中一人便是谢晟。” 周帝点头,怪不得这丫头对明之这个名字耿耿于怀,丫头之前见过谢晟,也听过他说话,自然是觉得那日说话之人既熟悉又陌生,便一直琢磨着。 “可有见到郡主说的那个明之?是不是他?” 周帝又追问,显然他对这个明之更有兴趣。 高寒摇头,“派去的人已经审问过寺里的和尚,那几日是有个男人住在寺里,但并未久待,住了几日便离去了。而且那人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来,满脸胡须显然是遮掩过的。” 周帝听完沉思片刻,吩咐高寒:“栖霞寺里的人看管起来,但不要引起恐慌,谢晟带回都城看起来不要让他死了逃了,其他的先不用管了!” 高寒闻言弯腰领命再次匆匆离去,周帝身边只留了个小内侍陪同。 虽然还有许多事未料理清楚,但周帝此时觉得疲乏的很,想了想径直往皇后宫里去了。 经过一日的争论不休,周帝快刀斩乱麻地下了令,宫里暂时稳定下来。 但是随着周帝的这道极具煽动性的口谕,整个建康城沸腾了! 建康的百姓们纷纷涌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奔走相告,他们甚至忘了今早刚听说叛军即将攻打建康时的恐慌,本来都已经准备变卖家财逃往扬州的人也踟蹰起来。 陛下说建康城必胜,陛下说谁要在守城战中立了功便能论功行赏,而且陛下专门派人监察此事,绝不可能有徇私舞弊,冒领军功之事。 甚至是奴仆,只要他们的功劳够大,陛下可以赦免他们的奴籍,他们的子子孙孙也能够是清清白白的良民! 最幸福的是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郎们,他们甚至看到了日后升官加爵光宗耀祖的自己。 所有人下意识的忘记了战争是会流血,是会牺牲的。 建康城里很多的老士族们也没有意识到,他们跑到王灿面前,问他是不是疯了! 第九十三章 闲话风云 王灿站在门口目送各族的这些叔父伯父们上了犊车摇摇晃晃的离开,王灿幼弟王智站在一旁轻声道:“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的鼓动全程百姓参军入伍,不只是为了守城吧!” 王灿轻笑,“咱们这位陛下当初可是徐玄之与几家士族一起商议后荐出来的,当初大家看中他博览群书,涉略经史,更是写的一手漂亮的隶书。以为这位与先帝颇为不同的帝王会与士族更亲近些。” 王灿说着叹了口气,“当初我便知他们会失望,毕竟皇权与士族手里的权柄说到底都是大周朝的权势,皇权强一分,士族便会弱一分,这本身便是不可调和之矛盾。” 王智赞同的点头,自从几百年前三分大汉开始,又经历了百年魏晋时期的发展壮大,士族已经不甘心把手里的权势再还给皇帝,对于任何一位有雄心壮志的皇帝来说都是不可忍受。 不幸的是他们这位看似温和实际强权的年轻陛下便是位胸中有乾坤的皇帝。 “陛下年纪虽不大,心思却比先帝还要多,站在士族的立场上他们的担忧倒也没错。”王灿看着已经消失了的犊车,喃喃道。 “那我们真不用做什么?”王智迟疑的问。 “做什么?”王灿回头看他一眼,转身往府里走去,“争权夺势,琅邪王氏有一个王全即可,不要忘记曾祖的遗训,男儿入仕不当以名利唯一,而是真正的要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既然当初王氏以决定投靠先帝,而且当今也算得上是位有为明君,我等自然是要趁此时机多做些于国于民有利之事。” 提及王全,王智忍不住轻笑出声:“王全自诩陛下心腹近臣,没想到此次守城陛下竟将主将之任交给大兄,不知他此时脸上神色如何?可否面青似铁,妒火攻心?” 王灿略带责备的看了幼弟一眼,轻训道:“到底是一族兄弟,还是你的族兄,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王智笑呵呵的作揖认错,态度却没有收敛,显然很是看不上王全素日里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说着兄弟二人到了屋内,王灿看到自家儿子兴冲冲的跑来,便住了脚,训斥道:“如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怎还如此莽撞!” 王智替比自己小三岁的侄儿开脱,“必然是听说能参军,急着找你来报名了!” 王灿长子王旭忙停下来,整理了仪容才走到王灿兄弟二人身前三步远,恭恭敬敬的对着二人行礼,“旭见过父亲,小叔父。” 王灿曾祖曾是前朝的开国老臣,王氏一族在前朝深受器重,王灿也曾是前朝的众臣,后他与王全前后投靠先帝,在前朝遗民与许多百姓眼里他们自然是叛臣,所以这些年来,王灿约束族人谨言慎行,低调处事。 他们这支除了自己任中书令,其他人皆不在朝任职。 在不了解王氏的人眼里自然觉得琅琊王氏如今人才凋零,只余名气,不复往日繁盛。 实际上并非如此,百年间王氏子弟无有沉迷享乐奢靡之辈,皆重视品德学问。 王灿可以很自豪的说王氏子弟决不比哪家的子弟差。 鲜衣怒马少年郎自是热血沸腾,自是希望一腔抱负得以施展,如今惊闻普通百姓家的儿郎都可以建功立业,王旭自然是坐不住了。 王旭一脸忐忑的望着父亲,只见父亲虽未有责备之意,神情却渐渐肃穆,“大郎可知今日众士族的长辈一同前来所谓何事?” 王旭看着父亲,声音清朗利落的回道:“父亲,儿略知一二。如今大周朝皇族起于微末,追随先帝得短短二三十年间,寒门之子立于朝堂之上占据要职的越来越多,士族门阀的利益权势收到排挤,儿子以为长辈们是怕了,怕陛下此举又会趁机提拔起更多的新秀分夺士族手里的权利。” 王灿不置可否,而是接着反问道:“你似乎不以为然?” 王旭爽朗一笑,“儿觉得士族走到今日已有数百年,这数百年间的积累岂是寒门之子一朝一夕可比肩的,纵使这些新秀一时得势,也不能持久。日后这些寒门之子除非是陛下心腹,必然要投靠士族以求升迁之机。” “你此言虽看似是当今的形势,但你又何知这些投靠了士族的寒门小儿不是帝皇手里的一把短刺呢?” 王智笑嘻嘻的挑自己侄子的刺儿,王旭不服待要驳斥,被王灿摆手制止,“这些都是外力,败在此处的士族也是因持身不正。你们若有不同见解,可日后辩论。” 王灿此时郑重的看着自己儿子,沉声问:“你可想知为父是如何说服这些难缠的长辈们的?” 王旭好奇的点头,王灿便道:“为父与他们言,如今乱世,天灾战争时有发生,前朝百姓锐减有近一半死于战争,更多的活下来的却是死于战后伤患,所以,任何一场战争,攻守双方至少是五成以上的伤亡,全军覆没的数不胜数,这些只凭一时冲动就来到战场上的人又有几成活着离开战场,又有几人能立下不世之功从此一飞升天?一百年不过出了一位先帝,五十年出了个韩道远,他们却仍旧不敢在二十年内瓦解士族根基。最重要的是大敌当前,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保存家族族人活下来才更重要。毕竟这十数年烟消云散的士族不胜枚举。” “这话,我再说与你听,是想告诉你,你生于王氏,自小习武识字书读兵法,似乎生来就比那些百姓有优势,但是到了战场上这些便会荡然无存。圣上所言很明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论百姓还是王子,一入军营从最底层做起,到那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便是我也不会给你任何优待!你可懂?” 王旭郑重点头,“父亲,我要参军,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那明日便去军营报名!” 王灿话音一落,王旭高兴地一揖到底,兴冲冲的离开了。 京都里如王旭一般要入伍大展拳脚的还有不少,除了武院之人被强制要求入伍外,其他官宦之家的子嗣还是全凭自愿的。 毕竟周帝也不敢一下子把士族们惹急了,但是他把自家的外甥女惹急了! “为什么同在武院习武,只能十五岁以上的才能参军,他们大部分人都打不过我!” 郑微气急败坏的对着自家兄长跳脚。 第九十四章 赚皇帝钱 郑珩看着气的脸颊绯红的自家阿妹,无奈的站起身在她头上与自己身上比划了比划,戏谑道:“我们是要去守城,不是打架...你这小身板是搬得动石头,还是拉得动弓?” 郑微闻言气结,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不说如今战场上几乎看不到女兵,单说自己的年纪,自己这小身体也帮不上多少忙。 即便是马兴云那般大的在战场上都很吃亏,她主要是气阿木叔刚才来告诉她,周帝下了命令让他派人盯着自己,不许出们! 郑微觉得闹过也就算了,再闹下去会真的惹怒长公主,便主动去帮着母亲给长兄收拾行囊,明日以后长兄便要住在军营了。 最让郑微意外的是长公主的反应,他们兄妹俩接连受伤,长公主每次都很心疼,屡屡禁他们的足。 今日接到消息,长公主竟不哭不闹,利落的给儿子收拾行囊,反倒是弄得他们提心吊胆。 直到翌日一早,众人送郑珩出门以后,郑微才发现母亲通红的眼眶,显然是偷偷的哭了一宿。 她装作没看见,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插科打诨,“阿娘,阿兄这月不在府里,把他那份零用给我吧?” 长公主闻言轻拍了郑微额头一下,杏眼瞪着她:“想什么呢?如今你也不能出府,也不用置办新衣,吃喝都在府上,要零用做什么,你们兄妹这月都没有零用。” 郑微闻言哀嚎,“我要攒钱与丽娘合开刺绣铺子呢?要很多很多银钱......” “府门都出不去,开什么铺子!”长公主说完,袅袅婷婷的回房了,徒留郑微懊恼自己多事。 如此过了两日,郑微每日除了陪着祖母看丽娘教几个婢女绣花儿,便是陪着祖父练练书法,他最近几日又喜上琅琊王会稽的行书,觉得挥毫泼墨之间甚是潇洒豪爽,但郑微觉得还原来的隶书好,起码看得懂! 阿罗来拉着她同院子里年纪相仿的小婢女踢毽子,她把小婢女们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便无聊的走了。 直到夜里竟然失眠了的她,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 如今的天气彻底凉下来了,穿着襦裙夹袄一出屋门冻得打了个哆嗦,来到院门外,借着月光看见地上有深深的车辙。 郑微蹙了蹙眉,沿着车辙追了过去。 顺着车辙她到了仓房,此时仓房门口点着几支火把,火把照的四周通明,郑微看到仓房门前停着六辆平板马车,马车是摞得满满的都是粮食? 郑微大惊,家里哪来这么多粮食,看着仓房打开的门,里面已经摆满了,看样子也是粮食。 此时齐大管事与阿木正在安排人往仓库里抬着,寻思要不要过去问问? 心思刚一动,身体已经跑过去了。 她离马车还有丈许的距离,便被阿木叔发现了。 一追问,这竟然是母亲囤在京郊庄子里的,齐大管事嘱咐郑微此事不要声张,以免招来麻烦。 翌日,郑微便追着母亲问,这才知道堂堂的长公主竟然如小动物一般喜欢到处藏食儿。 她好奇的追问长公主,“阿娘,如此多的粮食,你不怕家里遭贼啊?” 长公主瞪她,“所以才嘱咐你别与任何人说,阿罗她们都不行。” 郑微叹气,“建康城这段日子必然缺粮,所有人都跑到铺子里买米,只有我们家连采买的奴仆都闭门出,照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公主闻言一愣,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便道:“以后每日还是让他们出门采买,少买一些,做做样子。” 郑微眼珠子一转,悄声问长公主,“阿娘,你想不想大赚一笔。” 长公主一愣,“如何大赚一笔?” “你先告诉我,阿娘你到底藏了多少粮食?” 郑微追问。 长公主四下里看了看并无外人,凑到郑微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郑微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儿,“阿娘,你囤这么多粮食做什么,梅雨时粮食不得都发霉了?” “不会,我找的都是些很有经验的农户,地窖收拾的很干爽,而且以前每年我都会在梅雨季的时候转卖大部分,只留下够用的,等新米下来再买,只是今年不太平,怕出事儿就没卖!” 长公主胸有成竹的道。 “阿娘,但是建康城如今到底不太平,藏得再严实,也保不准有人泄露了,若是有个万一,你不得心疼死?还不如拿这些粮食换钱!” “换钱?卖给谁啊!我可不卖给那些黑心的商人,去赚百姓那点活命的银子,会遭报应的。” 长公主下意识的就拒绝。 郑微促狭一笑,凑到长公主耳边道,“阿娘,如今建康城里最缺粮食的不是百姓,而是舅父陛下。” “皇帝?” 长公主疑惑的问。 “是啊,国库今年接连大战,必然不丰盈,如今还要养活这几万大军,肯定捉襟见肘。这次舅父在建康弄出这么大动静,入伍的新兵怕也不只几万吧,陛下那什么养活这些人啊?” 郑微沉声说着,忽的话音一转,笑着道:“若您此时按照市价把这些粮食卖给舅父,他不仅不怪你赚他银子,还得感谢你呢!” “要知道从陛下手里赚银子的机会可不多,弄不好就这一次机会!” 郑微说完,长公主略一寻思,啪的一拍桌子,笑道:“可不是吗,就这么办!你去喊阿木来!” 阿木再次充当了传信使,给宫里送了信。 周帝收到信以后,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不禁大笑出声,高声喊来高寒,吩咐他去国库拨出五万银两,换成金子派人给长公主送去。 高寒大惊,他跟随陛下这么多年,可从没有见到有人能从陛下手里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银两。 “朕得多谢先帝留给朕与长姊的这些好习惯。”没等高寒开口试探着问,周帝已经先开口了,“长公主在西郊的农庄上给朕预备了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足够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剩下朕可以慢慢从士族和那些大商户手里磨出来!” “这是朕这几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周帝大笑着,眼角因连日操劳生出来的细纹都皱在一起,显得他更加疲累。 高寒眼眶一酸,连忙低头抹泪,跟着笑起来,“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知道心疼陛下。” 周帝点头,“是啊,皇后和德妃就知道从朕这里要东西去贴补她们的娘家,还为谁讨得多争来争去,烦不胜烦!” “对了,你派人给阿木传话,就说国库里暂时就这些金子,而且这么多银两派人送去多有不便,余下的五万银两,日后朕定补给长姊。” 周帝想了想又吩咐高寒。 高寒听得又是一愣,感情这粮食都到了一两银一石了? 第九十五章 接连失踪 郑府里长公主听到阿木的话,忽的站了起来不满的道:“这还能赊账?国库里没有钱,糊弄谁呢?” 说着就瞪眼看着郑微:“他就是想赖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郑微闻言抿嘴笑:“舅父也没说错,一次给您这些银两太扎眼了,不如这样......” 她凑在长公主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长公主连连点头,“你快去把这些写成折子,让阿木给他送去。这样咱们这位陛下就不能赖账了。” 郑微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向陛下建议,剩余五万两可以暂时存在陛下内库里,陛下若有急需也可以挪用,但是要由少府单独立账,每日都要算利息,每月给长公主报一次账,每年长公主都可以从库里支取利钱...... 只要少府派人送来带着皇帝印章的契书,周帝便可以派人去取粮食了。 阿木无奈一笑,自己这到底是来做护卫的还是做信使的,这么大的事情长公主也不肯亲自进宫去谈,非得这般传来传去的。 但他也不敢有微词,骑马赶往京都了。 而宫里的周帝虽然觉得郑府的母女俩越来越精明了,但这事儿于他也有好处,便不再计较,盖了私印让郑府派人带着他的部曲赶往西郊拉粮食了。 郑微看着满满一匣子金子,晃得眼都花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 这回开铺子的钱有了,郑微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拿起一根来摩挲。 长公主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她挨着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便一把拿过郑微手里的金子,锁好了放进箱笼里。 “哎,阿娘,我这又出主意又出力的,你好歹给点工钱啊?” 郑微急了,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 长公主不为所动,伸出玉白的手指点了点郑微白皙饱满的额头,理直气壮的道:“就连你都是阿娘生的,养你这么多大费心费力的,出点主意那不是应该的?!” 郑微气的跺脚,气冲冲的转身去了祖母那里告状。 郑老夫人笑呵呵的安抚他:“你阿娘攒着做什么用,还不是为了想给你多攒些嫁妆,给你阿兄攒些聘礼。你若是急用,祖母这里还有些......” 郑微摇头,“祖母您自己留着吧,我暂时也用不到,只是生阿娘的气。” 郑老夫人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你母亲也不容易,咱们家家底薄些,要在建康城里活的体面自然得精打细算。” “以前我还奇怪,阿娘好歹是有封地有食邑的长公主,俸禄可是比一品大员要高的,还不算每月封地的税收,怎生过得如此这般节俭,而且也真是没见到她那些银两去了哪里。这回我算是知道阿娘都把钱花到哪里去了,竟然不声不响的囤了那么多粮食。”郑微窝在郑老夫人怀里感叹。 “你母亲是良善之人,囤的那些粮食每到青苗不接的时节总会以比市价略低的价格卖给那些缺粮的百姓,而且西郊那个庄子的百姓每年都能到庄头那里领粮种,不收银钱。到了灾年也会让人拿出不少粮食来接济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她这个喜好算是救己救人,积德行善了。” 郑微点头赞同。 “不过你劝你们母亲把粮食卖给朝廷也是对的,我一早便知道她喜好囤粮,没想到竟有十多万石之多,若此次战乱时日一久,建康城里大部分人都缺粮,我们家怕也是留不住这些粮食,到时候怕是会惹来麻烦啊!” 郑老夫人慈爱的夸郑微,郑微神秘兮兮地趴到她耳边轻声道:“阿娘说庄子剩的粮够咱们吃两年的了,不怕饿肚子。” 郑老夫人看着郑微的小财迷样儿同她母亲一模一样,不由地呵呵笑了。 午后,郑微赖在郑老夫人身边午歇,睡得迷蒙之际,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走到门口问守在外面的阿罗,“出了何事?” 阿罗见郑微醒了,忙过来服侍她洗漱更衣,小嘴也不停的说着:“听阿巧姊姊说是豆娘娘亲邹氏求见老夫人,进门就跪下来哭诉,说昨日一早豆娘出门买粮食,可是直到今日都没回来” “可去报官了?”郑微接过布巾擦着脸问道。 “说是今晨就去报了官,可是京都里忙着备战,很多衙役已经被调去值守,府衙里人手不够,只派了两人帮着寻找,一直到这时辰也没个信儿。如今兵荒马乱的容易出事儿,豆娘娘亲急的不行,实在无法便厚着脸皮求到咱们府上了。” 阿罗有些担心的豆娘,“如今外面这么乱,豆娘不会被人掳走了吧?” “也可能遇上什么麻烦了,这事儿还得先去衙门问问看有没有发现,然后咱们再多派些人去豆娘家附近找找。” 郑微收拾妥当到了前厅时,邹氏已经平静了些许,眼睛红肿着看来哭了一天一宿了。 而且如今她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还有十来日便要临盆了。 上月里他们南市的家重建好了,朝廷还发了些粮食,她们娘俩觉得在府里白吃白住实在过意不去便要搬回去。 郑老夫人拿了一点银钱给她们,她们回去又把豆坊开起来了,隔三差五的豆娘一大早就往府里送些新鲜的豆腐,她来得早府里的主子们都没起,她与厨娘说几句便离开了。 郑微这些时日还真没再遇见她。 看着邹氏苍白的脸色,她不由有些担心,家里没人顶梁柱,豆娘再丢了,邹氏如今这样怕很难撑下来。 邹氏见郑微进来,忙要撑着身子起身行礼,郑微忙拦住她,阿罗与阿巧扶着她复又坐下。 这时,有仆妇匆匆进来禀告,齐大管家从衙门回来了。 邹氏闻言连忙看向门外,老夫人也忙道:“快让他进来。” “衙门里如何说?” 待齐大管家行礼之后,老夫人问道。 “黎大人说是章主薄接的豆娘的案子,并派人去豆娘家附近查看了,并没有发现。黎大人说......” 齐大管家看着邹氏有些犹疑。 “齐管家,黎大人说什么了,您说吧,我总归是要知道我家豆娘如何了?” “今晨接连有五家报官,说他们家的孩子都丢了,小的五岁,大的豆娘那般大,黎大人把今早报案的登记给我看了,黎大人判断应是有一伙人蓄意作案。而且芝萱那丫头也丢了!” 第九十六章 孰真孰假 “芝萱是谁?”郑微疑惑的问。 郑老夫人笑道:“你让人带回来的孩子,你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见她仍是不解,齐大管家道:“就是仲秋夜郡主让送回来的姊弟,阿姊叫芝萱!” 郑微恍然,那对姊弟之前她还问过母亲,说是那襁褓里的孩子退烧后就送回去了,之后自己就没有再过问,时日一长就忘记了,此时才知道那小女娃竟有个如此诗意的名字,应是出身书香之家。 这时有小丫鬟悄悄从后面传信给阿罗,阿罗疑惑的皱眉,然后轻轻的在郑微耳边道:“袁旺在府门外求见,说有急事相告。” 郑微皱眉,想了想还是起身带着阿罗去见了袁旺。 袁旺此时的样子可以用惨来形容,这模样显然是与人打架了,而且他是被揍的那方。 阿罗见他口鼻流血、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惊呼,“袁家郎君,这是谁欺负你了,怎么把你打成这模样?” 袁旺往前走了一步,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说话嘴里还有血迹混着口水流出,郑微无法只能招来仆从把他抬进来,在长兄院子里找了间客房让他洗漱,又让大夫给他看过。 袁旺这伤看着虽然吓人,实际上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他往痰盂里吐了口血水,指着嘴里的伤,笑着道:“郡主放心,我无大碍,这里是我自己故意弄的?” “为何?你傻啊!”阿罗惊讶的瞪着他。 “不这样,我怕脱不了身。”袁旺眼里闪过冷色,声音嘲讽。 这与之前郑微认识的袁旺很不一样,便在一旁坐下来,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慢慢说来!” “不能慢慢说了,有人再算计你!” 袁旺坐起身半靠在凭几的隐囊上,冷静的看着郑微。 “算计我?为何?我又没有与人结怨?” 郑微诧异,她除了与拓跋宇有仇之外,建康城里没得罪谁吧? “袁家!” “袁家二老爷!” 郑微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笑眯眯的胖子,与袁旺异口同声地道。 “不至于吧,那点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再说丽娘也没打算再追究!” 郑微又觉得不可能,住在建康城里十人里有九人身份家世不简单,所以即便偶有摩擦也不会揪着不放。 何况是这事儿苦主在郑微这边。 “你是不是踩到他们痛脚了。” 袁旺也不解,郑微身世不简单,如今更是郡主,袁家要碰她显然坏处大于好处。 郑微摇头,总觉得隐隐感觉到些什么,一时又抓不到头绪,便对袁旺道:“你细细说来!” 原来陈郡袁氏二老爷这支一直觊觎袁旺家的宅院,自从母亲与妹妹失踪,他便怀疑可能是袁二老爷搞得鬼,经常会盯着袁二老爷。 昨日一大早,他在西市给祖母买早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个可疑的麻布袋子放到马车里,行迹鬼祟的往西跑。 他确定曾不止一次在袁二老爷身边看到过这个人,这样想着他就追了上去。 但他哪里跑得过马车,便一路循着车辙追,不时像行人打听着,最后找到西郊的一处庄子。 袁旺在庄子外守到午后,那辆马车又从庄子外出来,回了城。 他打听到这处庄子是长公主的,心下生疑,便又赶回城里去袁府外守着。 果然那人从袁府里面出来了,径直去了西市的一家名叫悦来的酒肆独自喝酒,之后那人独自回了家。 “我昨天夜里越想越不对,今早又去跟着那人,他一大早就又去了那家酒肆,在昨日的那间房里见了一个人,他们说话时压低了声音,我没听太真切,只听到了长公主,郡主...都是关于你的。” 袁旺说着无奈一笑,“我虽然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坏事,但又不知道具体计划,只知道是关于你的,便想着回来通知你。但是临走时被酒肆的伙计发现了,我怕那人认出我来,就故意在酒肆里闹事,被酒肆的伙计揍得满脸是血......” 郑微凑上前看了看袁旺,点头轻笑:“你刚才那模样,估计你祖母都不认识你了!” 阿罗急道:“女郎,您没听吗,这袁二老爷明显是在算计咱们,您怎么不着急啊!” “着急有何用?如今我们又不知道那人到底要算计我们什么?” 郑微仍旧不急不缓地道。 袁旺有些惭愧的低了头,郑微安慰他:“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已经有了防备,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算计进去的。” “你好生歇息,待会儿派马车送你回去,晚了你祖母该着急了。” 袁旺点头道谢。 郑微笑道:“应是我谢你才是,你祖母的病如何了?” 袁旺苦涩一笑:“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又能去哪里寻治好祖母的心药呢?” “你如今是你祖母唯一的依靠,你要保护好自己,她才能安心。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袁旺点头,这时外面有婢女进来传话,“女郎,厨房采买的刘妪说要见您。” “今儿我可真是个大忙人,这么多人急着要见我!” 郑微调侃一句,出门去见了刘妪。 刘妪递上一张信笺,信笺里有一封信,只有一句:“落霞寺窝藏叛贼,拐卖幼女。” 郑微扫了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审视的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刘妪,“是谁让你把信笺送给我,你可知信笺里的写了什么。” 刘妪连忙跪下道:“是一个人匆匆塞进奴婢买菜的篮子里,只说是要交给郡主的。奴婢没看清那人面目。奴婢不识字,不知信笺里写了是什么?” 郑微定定看了着她片刻,对着听闻郑微带了重伤之人回府急匆匆赶来的齐大管家道:“关起来,好好审审!” 然后她回道屋内,看着袁旺,问道:“你确定那人驾着马车进了西郊我母亲的庄子?可知那人麻袋里装的什么?” 袁旺回忆了一下道:“我确定看到他从长公主庄子里出来,麻袋里装的什么没看到,好像是个孩子。” “那马车为何能进去私人庄子?” 郑微又问。 袁旺不知道,只能摇头。 然后郑微把手里的信笺给袁旺看,袁旺大惊,“落霞寺竟敢窝藏叛贼?真的有孩子丢了?” 接着他反应过来,“这是要引你去落霞寺?为何?” “是啊,为何一边偷偷的往西郊的庄子藏东西,一边骗我去落霞寺,一个西北,一个东南完全不同的方向。”郑微突然轻笑出声,“是不是在满建康人的眼里,本郡主是个冲动莽撞的傻子吗?” 第九十七章 私自离府 袁旺听了郑微略带嘲讽话,略微有些尴尬,但也听出郑微不会鲁莽行事,松了口气道:“自然不是,此举也没有多么精明,一般人收到这种消息只要报官,派心腹仆从前去查看就是......” “若是如此,怕是在落霞寺里什么也搜不出来。”郑微摸索着下巴,幽幽道:“我到底应该是去西郊呢,还是去落霞寺?” 忽闻此言,袁旺半躺着的身子忽的坐了起来,阿罗更是惊得跳了起来。 “你刚才还说你不傻!”袁旺瞪着她,一脸不可思议。 “可是我确实想知道落霞寺里面有什么?总不可能凭空捏造一句话就想把我引过去吧” 郑微见到纸条上写着落霞寺包藏叛贼,不知怎地又突然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明之。 又想到周帝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的不对劲,她就忍不住想再去落霞寺走上一遭。 “我又不是自己去,府里如今这些部曲正闲的难受呢,正好找点事儿做,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她跑出去又去麻烦阿木了。 “阿木叔,西郊庄子上的粮食都拉完了吗?” 郑微悄悄问阿木。 阿木点头回道:“前天夜里,陛下派了一千部曲把粮食都拉回国库了。” 郑微便把袁旺说的西郊庄子上的可疑情况说了一遍,“阿木叔,麻烦你今夜派几个人去庄子上查看一下,为何有马车出入母亲的庄子,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阿木闻言严肃起来,“好,卑职会立即安排人。为方便行事,需要有长公主的手令,郡主此事可同长公主言明了?” 郑微闪烁其词,阿木便知道她另有隐瞒,便认真的看着她问:“郡主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想找你借几个人随我去趟落霞寺......” 郑微知道若要想带人落霞寺必须经过阿木的同意,她也知道此行可能会有麻烦,不想自己冒险。 “陛下有旨,郡主不能出府!” 阿木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郑微便把她的猜测与阿木说了,她觉得豆娘,芝萱几人的失踪怕是与袁家有关,而袁家派人给她送信固然是不坏好意,但很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这些与郡主无关,下属会派人传信给陛下,陛下会有定夺。” “不行,对方就是为了引我前去才做了这个局,若对方发现我不入局,便会撤走,便没有人知道袁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在卑职看来,这些都没有郡主的安危重要!” “所以你多派些人随我去!” 郑微还想讨价还价。 “卑职立刻往宫里送信,若陛下准许,卑职亲自带人随郡主去落霞寺。”阿木直接行礼退下。 郑微无奈的回了房,想也知道周帝不会允许她此时离开建康去京郊的。 果然,宫里很快传了旨意,大意就是陛下会派人搜查落霞寺,郡主好好在家休养即可。 郑微打算放弃了,落霞寺明显就是个圈套,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人准备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付她,但安心留在府里才是最安全的。 夜里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是忍不住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换好劲衣长衫,把短刺别在腰间,悄悄的出了门。 阿木安排值守的时候,郑微就随在他身旁跟着学,这个时辰正是换防的时候,而且阿木还安排了人连夜赶往西郊的庄子,此时正是府里防守最弱的时候。 而且他们放的是外面的人进来,却不会防院子里的人出去。 今晚月色明亮,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郑微放轻呼吸,脚步灵活的在树木阴影里跳跃,很快来到后院西北角处。 此处院内有颗合抱粗的老槐树,以前小时候经常与郑珩一起爬在树上看外面的街上的热闹。 因为后面那条街连着柳桥,街上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白日有很多小孩子在街上玩耍儿,她与长兄一开始好奇就躲在树上看他们玩耍,再大些就敢跳下去同他们一起玩。 郑微刚想爬树,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连忙躲到树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渐渐近了,在老槐树前停下,四周打量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树上,月光撒在树叶稀松的树枝上,把整棵大树照的清清楚楚。 来人驻足片刻,确定并无异常,便转身离去。 郑微待那人走远,又等了片刻再无人返回,才利落的跳到树干上,轻巧的爬到与院墙齐高的树干上,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身一跃跳到了墙上。然后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跳了下来。 郑微正穿梭在建康外城的巷子里,躲避着巡查的禁卫军时,不知道郑府里有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首领,郡主竟然真的躲过巡查离开了。” 那人身后的护卫不可思议的道。 阿木冷着脸道:“那是我们的防守仍有不足,回去接着调整。” 护卫连忙应是,又迟疑道:“陛下为何又同意郡主......” 阿木看了护卫一眼,护卫连忙噤声,“我会亲自带人保护郡主,府里护卫之事就交给你了,不许再出差错!” “是!” 护卫领命,阿木带着人也翻墙而出,追着郑微的踪迹赶往落霞寺。 天微微亮时,赶了一夜路的郑微解下背囊,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水囊喝了冷水,吃了块昨夜剩下的点心,顺便歇歇脚。 随在郑微身后二里外的阿木也带着人停下了脚步,啃着手里的硬干粮。 众人心里都忍不住赞叹,郡主如今腿脚越来越快了,耐力也好,走了一夜就歇了这一回。 而且他们还不敢跟的近了,之前离得稍近些,借着深夜的掩护,竟还是引得郡主的察觉。 离得稍远一些,郡主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了,把他们吓得不轻。 他们哪里知道此时郑微一边吃点心,一边偷笑。 早在刚出朱雀门时,郑微便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她,起初以为是歹人盯上了她,郑微便一路狂奔,竟一直没甩掉他们。 后来郑微就时快时慢,有时还故意在树林里穿梭,但那些人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郑微便料定是阿木他们。 虽然惊讶阿木发现她逃家竟也不拦她,只远远的跟着,但郑微心里的底气到底更足了,心情也放松了很多,竟起了玩耍之心,不停地与他们捉迷藏。 只有阿木欣慰的赞叹,郡主若不是女郎,倒是个做斥候的好苗子。 第九十八章 郑微失踪 落霞寺已经有了初冬的景致,两月前漫山遍野的火红渐渐褪去,添了几分萧瑟与凉意。 郑微赶到落霞寺时已经是巳时正,可能是山里愈发冷的原因,栖霞寺里只有零星的几个香客,不复往日的热闹。 郑微百无聊赖的在寺里转了一圈,并无任何收获,也没有人来找她,至于所谓的逆贼与被拐的幼女,即便是有怕也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她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来个守株待兔。 打量了四周,她抬头看到寺院中央最高的那座钟楼,想了想便登登的爬了上去。 站在钟楼最高处,可以俯瞰落霞寺里大部分的景致,从这里看落霞寺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郑微突然想到什么,往山门外的半山腰望去,似乎看到几个手掌大的人影在往山上来,应是阿木他们。 郑微安心一笑,又往四处打量。 过了许久,郑微微微皱眉,她似乎在方丈院,监院,大斋堂,藏经楼,禅房这些重要的地方都看到五六个奇怪的人影。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在下面闲逛的时候似乎也看到过不少身穿布衣短打的人,但身在其中没察觉的异常,如今站在此处看便觉异常。 他们虽然扮成普通香客,但布局却很有规律,每个院落都有五六人分散在四周,他们看似在赏景,实则敏锐的观察着来往的所有人。 只要任何一方有异动,来回闲逛的香客便会及时过来支援。 看这些人的身形动作很像是阿木带的那些部曲,难道是周帝相信了她之前所言,提前派人过来布局了。 她心下暗道不好,这些人加起来得有五六十人了,突然出现这么多行迹异常的人,老鼠们怕是会被吓得不敢出洞了。 郑微不知道,她担心这些人会打草惊蛇之时,这些人也正在惊讶她的出现,担忧会因她的突然出现发生变故。 “哎,老大,刚才那小女郎是不是郡主?” 一个穿着灰衣短打身材粗壮的男人看着刚才离开的小身影不可置信的问身旁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眼神凝重的点点头,疑惑的道:“陛下不是派了阿木盯着郡主吗?” 虽然没想清楚,但他还是机灵的提前下了命令,各自躲避好身形,不要被郡主发现。 但当他们见到他们的郡主娘娘爬到了钟楼上时,顿时感觉不好了,果然没过多久,他们似乎能感觉到郡主那锐利的眼神正来回在他们身上扫过,把他们照的无所遁形。 很快黑衣男人看到了也扮成普通百姓的阿木带着四个他们分外熟悉的人进了落霞寺。 昔日袍泽见面本应欢喜相拥,互诉衷肠,但此时他们只相视一眼,看懂彼此眼里的疑惑,然后擦身而过...... 但阿木还是顺着男人的眼神看到了钟楼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木似乎还能看到她挑着眉冲自己笑得恣意。 郑微在钟楼上待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初冬的暖阳晒得她整个人懒洋洋的。 “啊......”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里氤氲着晶莹的泪珠,然后她猛地擦干眼睛,眯眼望向寺院西北角那个不起眼的院子,似乎刚才有个身影从里面出来。 但是她来回在那个院落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再走。 眼花了?不然怎么可能眨眼间一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郑微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看看,毕竟等了这许久也没有任何发现,待在这里只能是浪费时间。 她下了钟楼,施施然的从那些布衣短打的‘香客’中穿行而过,一路往西北而去。 阿木很快便得到消息,也不紧不慢闲散的跟了过去。 落霞寺很大,按照普通人的脚程,一天也未必能把所有的院落阁楼殿宇转一遍,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落霞寺西北角还有一个这般落魄的院落。 院落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四周都是高大的银杏树,不时还会有金色的银杏叶缓缓飘落,整个院落里都透着颓败和萧索,看上去已经慌败了很多年。 郑微小心翼翼的拨开与她一般高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院里走。 她好容易穿过院子,来到屋门前,腐朽斑驳的木屋已经摇摇欲坠,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郑微轻轻推开门,屋内一如院子里那般破败,蜘蛛们在此结网安家,地上潮湿的木板缝隙里有数不清的小小潮虫爬来爬去,甚至刚才开门的瞬间有两只硕大的老鼠从她面前爬过。 等等,硕大的...老鼠,数不清的鼠妇? 郑微忍不住蹲下身来查看,她记得之前听庄子里的老人讲潮虫喜湿暖之地,此时已进初冬,她已经换上薄薄的夹袄,这破败的屋子也丝毫不遮风雨,怎生潮虫如此活跃...... 还有荒凉之地能养出如此硕大的老鼠,此地怕是真的不简单。 郑微警惕的察看了四周的情形,然后开始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面。 她拿着短刺仔细的敲打,翻看着地面,地龙,潮虫越来越多。 看这些密密麻麻有黑乎乎的爬虫,郑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强忍着继续翻看。 突然她陡然挑起,手里的短刺向身后刺去,身体在半空中一歪,躲过身后的袭击。 阳光的照耀下,郑微看到眼前的人黑布遮面,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乍泄,他手里的武器是把未出鞘的长剑,但他挥出的一招一式仍旧带着隐隐的杀气,这杀气让她身上的皮肤都感到刺痛。 郑微的心沉到谷底,仅仅几个来回,她便知道这人是她见过的除了禁卫军副统领刘崭之外最厉害的高手。 但她并没有绝望,阿木他们就跟在外面只要听到动静就会立即进来,而且这人明明可以一招便治伏她,但数招过去却依旧没有伤她的意思。 虽不懂他到底何意,但郑微依旧撑着不肯落败。 阿木他们刚在荒芜的院落前站定,便听到里面的打斗声,连忙踹开破败的不成门的院门奔了进去。 但当他们到了屋内时,竟没有郑微的身影,只余一片打斗的痕迹。 “快找!” 阿木下令,已经吓得变色的另外几人忙四处查探起来。 好在不过片刻,另一间屋子里传来动静,阿木跑过去一看,地上有个井口般大的方形洞,从上面看里面黑漆漆的,有股浑浊的腥臭味从底下传来。 第九十九章 地狱魔窟 这是地狱吧? 阿木他们看着面前的景象心里都忍不住法发出这样的感叹! 一脚踩下去是摸过鞋面的腐烂淤泥,散发着真真的恶臭,让人控制不住的恶心反胃。 淤泥里不时有硕大的老鼠钻来钻去,虽不知道此地是何处,但阴沉腐烂之感逼得他们连连退后。 阿木对视一眼,打算离开这里继续寻找郑微。 他们吊着绳子从破败的房屋里那个井口大的方洞下来的,他们下来后发现是个地窖,地窖里有张很大的草席铺在地上,草席旁有一盏落满灰尘并无油的铜灯,显然是曾有人住在这里的。 阿木原本有些好奇,谁会凭着上面好好的院落慌败不理,而住在下面这潮湿阴暗之地。 他借着从上面射下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地上有些许新鲜的脚印,一大一小,猜测着是郑微和与她打斗之人留下的。 他们顺着脚印往里去,里面有个隔间,那里面光线越发昏暗,腥臭腐烂之气更浓,过了许久适应了这里的昏暗,便看到刚才那般模糊的情景。 但这并没有让他们感觉更好,反而更觉痛苦,因为他们在粪便恶臭之中闻到了尸体的那股特殊的腐烂之气,当他们的脚踩下去的一瞬间,感觉到有个细硬之物硌在脚底,顿时寒气顺着脚底倏地窜到了后背,竟惊出了一身很汗。 这里显然是个魔窟,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了。 阿木给了身旁之人一个眼神,那人领命原路回去报信,阿木带着剩下的人准备继续往前搜查。 就在将要离去之时,突然地窖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之声,阿木立即顿住脚,往里探去。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躺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满身脏污,但是还能从身形中看出是个妇人。 只是这个妇人情形很不好,她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双腿被断,噬鼠正在啃噬她腿上的腐肉,显然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才令她在将逝之际发出这声微弱的呻吟。 阿木来不及细想把她从这淤泥中抱出来,放在隔壁的凉席之上。 不知为何,放下她的刹那,那妇人竟拼劲全力挣扎了一下,阿木便下意识的把她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阿木担忧郑微的安危,便俯身附在妇人耳边轻轻的问道:“刚才可曾有人从这里离开?” 问完阿木仔细看着妇人的反应,半晌那妇人才缓慢的伸出手艰难的指向一个方向。 阿木见状,抱拳谢过,然后又轻声道了句“稍后会有人来救你出去”,便迅速起身离开。 落霞寺后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郑微与黑衣人穿过那道狭窄的地道便来到此处。 郑微回头望去,原来这里是一个山洞,洞口被茂密的树木杂草遮挡,很难被发现。 他们又往继续走了许久,没有找到出去路,郑微走累了坐下来歇息。 “你到底是谁?刚才那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郑微观察了四周一眼,警惕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好奇的打量了郑微几眼,低沉道:“你当看出我与你无害,而刚才的动静明显是有人设了局引你前来,你当小心自己才是。” 郑微依旧警惕:“刚才你为何袭击与我,莫不是你便是那设局之人。” 黑衣人撕下面巾,郑微忽的站起身,惊叫:“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竟是让郑微困惑许久越来越好奇的那个明之 想到之前偷听到的话,郑微立时站起身 郑微立时站起来,“你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 赵明之脸色难得的露了笑容:“只是有些好奇,若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两月前那次你便不能安然离开落霞寺。” “你......”郑微惊疑不定,那日她被发现了? 也是,据说有些武艺高强之人,五官特别敏锐,不像自己只是耳力比普通人略好,这人武力不在刘崭之下,耳力怕是比自己还要好! “为何......”郑微又不解,既然他已经发现自己了,那为何还未放自己离开。 赵明之看出她的疑惑,很有耐心的给她解答:“我不是滥杀之人,何况还是个孩子,那日你回府之后便被禁足,再未出府,也没有向他人说出所见之事...算来还是你的聪慧谨慎救了你自己。” 这人因不想伤人,愿意甘冒风险偷偷潜入建康城,而且从他的话里能听出来当时他应该潜在郑府附近好几日。 郑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人,但对他的敌意弱了一些。 “那仲秋夜宫里行刺之人是你吗?” 郑微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专心脱困吧,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说着赵明之竟闪身离去,郑微不解的喊了他一声,却已寻不见他的身影。 “专心脱困?”郑微撇嘴,“明明追着我说了这么多,竟又把我扔在这里。” 心里暗悱,她还是决定先离开此处再说,但过了片刻她才真正明白赵明之所说的脱困是何意?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手持着刀棍往这边而来,看那模样就是冲她而来。 想起府里那张信笺,郑微明白这才是今日专为她而设的重头戏。 只是不知寺院底下的地窖到底是何地方,虽然她与赵明之被地窖里的人影引开并未来得及细细查看,但只要进去过便能知道那里绝对是个惨绝人寰的魔窟。 郑微这般想着,看向冲着她跑来的那些人,冷冷一笑,“也许这些人能给她解惑!” 为首的男人在郑微身前一丈处停下,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冲着她点了点,冷冷道:“小女郎,有人让我请你去做客。” 郑微突然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看着男人,柔弱的道:“前辈,不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偷玩儿跑了出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男人见郑微可怜的小模样竟忍不住嘴角抽动,片刻才冷冷道:“在京都里威风凛凛以一当十的郡主娘娘还是不要作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了。” 男人话音一落,郑微瞬间恢复冷然的模样,“既然知道本郡主的名号还敢对我下套,想来是不怕死的!” “既然如此,直接打便是了,干嘛作出一副先礼后兵的模样,白费了我的几滴眼泪!” 说着郑微拔出短刺,直奔男人而去。 男人身后的几个执棍之人率先冲了上来,其中一人挥舞着棍子往郑微后背劈来,但棍棒还未落下,眼前的小人竟失去了踪迹。 待他再次看到郑微时,一把锋利的短刺轻轻划过他的脖颈...... 第一百章 迟来一步 那几个执棍之人很明显只是普通的打手,若只是单纯打架的话,郑微可能要与他们周旋片刻,但是郑微此时并没有陪他们练手的心思。 而且她最近跟阿木他们学的多是杀人保身之法,今日正好用上了。 “老大,上边只是说她会些功夫吗,并没说她敢杀人啊!”为首男人身后的人惊讶道。 “不仅是敢杀人,看样子是很擅长!” “看来建康城里之前传郡主击杀大魏奸细之时并非完全夸大其词!” 这几个男人冷漠的看着那些执棍之人被杀,还颇有闲趣的聊了起来。 “不论她是娇弱女郎,还是身手了得,今日必须带她走!” 男人话音一落,长剑缓缓出鞘,显然他是一名剑客。 而他身后六人拔出别在腰间的长刀,缓缓散开成合围之势朝郑微聚拢而去。 赵明之离开一来真的是有急事,二来也想着阿木他们应该很快会找到这里,自己不方便再见他们要赶着离开。 他此次回落霞寺是谢晖派人求他把藏在落霞寺的谢晟带走,他本欲不答应的,但谢晖说曾经之事。 那事到底是赵明之欠谢晖一个人情,而且那孩子如今还在荆州,他无奈之下便答应他走这一趟。 一入落霞寺山门,赵明之便察觉到不对劲,很快便发现落霞寺里有许多曾经相识之人,也有许多新的面孔,看到他们赵明之便知道谢晟怕是被周帝发现带走了。 事情已不可为,他便打算撤走的,但突然看到高高的钟楼上,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表现的与隐藏在寺院里的私人部曲互不相识,而且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更应该马上离开,但是他还是没忍住留了下来,并隐藏身形偷偷跟在她身手,甚至忍不住出手试探她。 赵明之走出山林看到了山脚下的小路时又停了下来,转身回望。 他心里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来人十几个人,只有为首的男人身手厉害些,但也不是阿木的对手。 凭小丫头的身手应该能应付一时半刻等到阿木赶来。 但赵明之又忍不住想万一阿木没有及时找到她,那该怎么办? 此念头一出,赵明之便往回飞奔,待他赶回去之时除了一地尸体,再没有郑微的身影。 他运气跳到一颗高大的树上,远远看到一个男人扛着一个小身子往西南而去。 赵明之跳下树就要往那边追,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他微微回头一看,正是迟迟而来的阿木。 赵明之并未理会他的呼喝,全速往西南追去,阿木见状也追了过去。 阿木显然并未认出赵明之,觉得刚才这人四周都是被杀之人,郑微又寻不到迹象,认定他与此事有关,便死死追着他,手里长剑不时向他刺来。 赵明之不胜其烦,手里的长剑一扬迎上阿木的剑,两人立时斗在一起。 阿木也看清了他的脸,惊讶道:“是你!” 又是这两个字,赵明之一用力挣开阿木的纠缠,转身继续赶路。 阿木还待阻拦,赵明之冷冷的道:“小丫头被抓走了!” 阿木立时变脸,与赵明之一起全力追击。 再说回郑微,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上了,马车速度很快,颠簸的很,郑微觉得自己不仅头昏眼花,浑身酸痛,而且恶心想吐。 这般一想,她就忍不住要吐了,可是马车两侧的窗棂都被封了,只有前面的车门还能透出些许亮光,虽然车门是锁着的,但撩开挡着的厚帘子,车门镂空出还是有些许缝隙的。 突然胃里一阵痉挛,今日吃的有限的点心早已化作翻江倒海的酸臭之水不受控制的冲门外而去。 喷溅之势太过猛烈,不少酸臭之物溅在外面驾车的男人身上。 男人感受着后背的热乎乎又刺鼻的酸臭味道,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位郡主娘娘可真能作妖。 郑微拿袖子抹了抹嘴角,然后躲到马车后面,捂住口鼻,这味道虽然没有那个地窖里的腐臭之气恐怖,但依旧无法让人忍受。 “你要送我去哪儿?” 不知过了许久,郑微慢慢挪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开始与外面的男人交谈。 “你是受雇与人?还是与他们一起的刽子手。” “你知道那片森林里有个山洞吗?连接着落霞寺西北的一个小院子,院子下面有个地窖......” 外面的的男人一直没有回复,郑微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只是马车里黑漆漆的,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无聊,便趁机自言自语一番,理一下思绪。 “你知道地窖里有什么吗?那里面恶臭腐烂之气熏天,有你脚那般大的老鼠在里面寻找食物,你知道他们在吃什么吗?我一开始不知道的,此时再想便明白了些。我从那里离开时踩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又细又短好像是...你们在那里等着我,想必是知道我为何会跑到落霞寺吧?” 郑微喘了口气,接着道:“有人送信说落霞寺拐卖幼女,幼女啊.....得多少人多久才能造下如此罪孽!” “大叔,你有孩子吗?” “若有一日你得孩子被掳走了,扔到那样比猪圈炼狱还恐怖的地方,你会怎么样?” “我没有孩子,也不会把她生出来遭罪!” 可能是被郑微念叨的不胜其烦,竟然开口讲话了,“我没有孩子,也不会讲她生下来让她来世上遭罪。” “如此,你是知道这些事情了?” 郑微靠着马车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那男人并没有反驳,而是接着道:“这只是冰山一角,而且被你发现这个猪圈只是被废弃的众多里的一个罢了。” “猪圈?!” 郑微陡然听到一个分外刺耳的词,拔高了嗓子尖声喊道:“你们称那里为猪圈,你们拿他们当圈养的畜生,随意剥夺她们的生命,简直令人发指!” 许久外面的男人没再说话,只剩下马匹快速奔跑的声音,郑微努力平复自己情绪,手却忍不住颤抖。 她想到了被掳走的芝萱,还有豆娘,她们此时是不是正在遭遇如此残酷的事情。 “与其替她们愤怒,还不如担忧一下自己以后的境遇!” 男人最后说了一句,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听动静是来到了一个大门外,然后过了片刻,马车驶过大门继续往前走。 “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被略卖了 这是间没有窗的石屋,只有墙面上有两个头大的洞,此时一席月光幽幽的洒在郑微身上,但她还是觉得寒冷透骨。 郑微此时脑子里有些纷乱,之前一直在想着那个所谓的猪圈,有些后悔不该一心追击,而是应在哪里搜寻一番看是否...... 哎,她还想着是否还有活命之人,想来也是妄想,如今已经明白那里不过是个引她入瓮的废弃之地,又怎么可能会有侥幸活命之人。 郑微又一时有些疑惑,背后之人若只是为了抓她,很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落霞寺此时已尽在陛下监控之中,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就不怕露了马脚反而暴露自己吗? 郑微忽又想到袁旺所言,一方面派人暗中往长公主庄子里藏人,另一边自行揭开那罪恶之地又引她入瓮,这一切为的是...... 她忽的站起来,跑到门前狠狠踹了一脚,尖声厉害:“出来!你给我出来!” 但并没有人理会她,她只能踹到力竭,喊到嘶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为的是郑家,不,郑家在建康城、在京都还不够看,他为的是长公主,或者说要毁掉长公主在周帝那里的信任...... 为何?为何? 她母亲素日里并未参与京都事务,更未挡何人之路,就连宫中更是能避则避,到底是为何? 郑微倚在门上喘着粗气,许久都明白其中缘由。 袁家?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扫了袁二老爷的面子,抢了丽娘便能让袁家甘冒奇险陷郑府及长公主满门于不忠不义? 何至于此! 那便是袁家背后还有更大的事情,怕被牵连出来! 既然自己想不出来,就只能等背后之人来告诉她,缚她来此到底何意! 不知过了多久,郑微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石屋外的廊上才有迟来的脚步声。 ‘哐啷’一声后,门被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面红须白身穿月白长袍,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郑微抬头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眼底深藏的阴沉算计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互相打量彼此半晌,而后老者爽朗一笑,露出慈悲般和善笑容,“小郡主在此可还习惯?” “你是谁?为何掳我至此!” 郑微则开门见山,冷冷直言。 “郡主不必知我姓氏,这于郡主无异。至于郡主为何至此,那是有人想见见郡主,又不方便亲至建康,老朽便助人为善亲手好好的把郡主送过去。” “何人?送去哪里?” “郡主不知吗,您如今不仅名动建康城,名声更是远渡长江,横跨黄河直至平城......” “平城?”郑微眼神冷厉,“你要把我卖到大魏!” “像郡主这般高高在上的贵族之身,在大魏可是很受欢迎的!好像平城的那些鲜卑贵族听说郡主将至,可是争抢破了头,以能买到郡主做奴隶为荣呢!” “我呸!助人为善?不过是个披着伪善外皮道貌岸然的老畜生,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略卖者!” 郑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屑的朝老者吐了一口! 老者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失去了继续与郑微说话的兴致,哼道:“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却不懂收敛锋芒的稚女,并无有何特别之处,真是想不通……” 话毕,长袖一甩便打算离去,就在迈出一只脚时,后面忽然传来郑微清冷脆嫩的声音:“既然对方只要我,你们又为何要针对郑家与我母亲?” “反应倒是不算太慢,但依旧是晚了!” 老者最后说了一句便离开了石屋,大门被锁,只留郑微一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抓她来的黑衣男人又把她扔到了马车上,郑微被束缚了手脚,蒙住眼睛,继续开始赶路。 不知道是为了报复她还是时间太赶了,闻着味道便知道载着她的这辆马车竟还是之前被她糟蹋过的那辆。 竟然连清洗都没有! 郑微瞬间觉得她这是给别人挖坑结果把自己埋进去了! 载着郑微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时,某间房舍中堂里之前去见过郑微的白衣老者端坐在堂上,手指轻拢拨捻,手下的古琴发出铮铮之声。 老者兴致颇好,如此深夜不仅没有睡意,还大有弹奏一曲的之意。 站在他下首的男人顿时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痛苦神色,但他又不敢明言,只能强自忍耐着。 呕哑嘲哳的琴声终于暂歇,男人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唱了句佛语:“阿弥陀佛!” “大恶之人佛祖不会庇佑的,念佛语也无用!” 那老者竟是看出他心里所想,淡漠的道。 那男人顿时一个激灵,脸上连忙堆起笑容,“世叔说笑了,小侄怎会信这种东西!” “世叔如今的琴技越发...娴熟了” 男人沉吟一瞬才试探着赞叹。 这位世叔也是颇为古怪,明明是阴狠毒辣之人却喜欢穿月白长衫,扮成慈眉善目的大善人。 明明没有不是块学乐理的材料,却喜爱弹琴,几十年日日只奏一曲,不娴熟也难! 但是弹奏出来依旧如此... “人送走了,如今路上不太平,你多派人盯着些,不要出了差错!” 老者看了男人一眼,自然知道他是何意,倒也没有动怒,只是仔细的净了手,然后撩起衣摆在旁边的几案前坐下,仔细吃起面前的食物。 男人在老者下首的几案前坐下,刚刚拿起筷箸,听闻老者所言,连忙又放下筷箸,双手放在几案下,微微弯腰应下,然后迟疑的问道:“世叔,此举会不会太过冒险?” “那就要看长公主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了” 老者吃的差不多了,端起一旁的白瓷小碗漱口,然后拿起丝帕轻拭嘴角,这才不紧不慢的回答男人的话。 “若长公主就此失去周帝信任,或者覆灭,那么我们便不会有风险,但长公主安然度过此劫,那么倒霉的就是你!” 男人闻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世叔,这回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但是长公主与周帝细查,你袁家与落霞寺的渊源便掩盖不住,落霞寺地下的那个猪圈,你更是逃脱不掉!” 男人脸色变得铁青,“世叔,我可是按你吩咐做的,我本意并没有要打那小丫头的主意!” “天底下没有白得好处,既然你还想在这行里混,便不要想着置身事外!” “北边承诺只要送那女娃入魏,便帮我们开通大魏的商路,以后我们也不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毕竟随着大周日渐安稳,周帝新政开始推行,这略卖的生意越发的不好做了!” 第一百零二章 姐妹相遇 郑微迷迷糊糊的醒来,仍是浑身发软手脚无力。 她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仔细辨认着如今的方位。 押送她的队伍扮成了商队,他们押送着几车的绸缎布匹茶砖去北边贩卖,而她是商队东家的儿郎,患了会传染的重病,只能遮挡起来。 听闻洛神医到了北方,想求请洛神医替他家的郎君医治。 而他们过得大部分城池,每每听说她患了传染之症便不会强制搜查,草草一掠而过。 那老者也没说错,对方的确是要把她卖个好价钱,既不打也不骂,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偶尔还能下车出恭。 但郑微途中一次出恭时她险些逃跑成功,被抓回来之后便被喂了一种汤药,每日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有限。 郑微强打精神仔细分辨外面说话的声音,便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兖州境内。 他们此行全程走的旱路,并未走水路,按照路程算应该是走了五六日了。 这几日阿木他们都没有找到她,也不知道如今建康城怎么样了。 希望阿木派去的人能赶在那些人发难之前找到藏在庄子里的人,不然郑府与长公主怕是要做那些人的替罪羔羊,成了十恶不赦的略卖人。 郑微努力抬了抬胳膊,但始终用不上力,胳膊颓然的落了下来。 这时有城门的守卫上前询问马车里装的什么,为首的男人忙笑着上前道:“大人,是东家的郎君,患了传染病,不敢吹风见光......” 果然守卫听闻是传染病,连忙后退两步,不再强行要求搜查。 如今传染病几乎是不治之症,令人闻之色变。 守卫也不是听闻是传染病便查也不查便会放行,而是那老者是位手眼通天之人,不仅有拿着大周境内的出入文书,还有某位厉害人物的手令,见此手令不经查验便可放行。 如今兖州沦为战场,守卫排查更是森严,即便如此,竟也能令对方放松警惕,也不知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她心下思量,不能再如此被动,否则真的要被送入大魏了。 起码得想办法恢复身体的力量,这般想着的时候,马车动了起来,慢慢驶进了城内。 他们暂歇在一家旅舍,郑微单独被安置一间房里,屋外有两个守卫。 不多时,黑衣男人又端着一碗汤药进来,郑微见状眼神一闪,虚弱的道:“不要再喂喝这个药了,再喝我的身子就废了。” “大夫说过此药并不致命!” 男人并不吃这一套,抬起郑微的头就要灌下去,郑微紧咬着牙口,不啃张嘴。 他便放下郑微,准备捏住她的两颊灌药,郑微抓住机会狠狠的咬住男人的手指,直到问道血腥味。 但眼前的男人竟毫不变色,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你听我说完,若之后你还执意灌我,我便不再挣扎。” 郑微无趣的松开嘴,喘了口气虚弱的道。 男人不语,但也没有接着动作,郑微懂了他愿意听自己说。 心中松了口气,斟酌几息开口道:“你给我喝的汤药里剂量最大的一味药便是曼陀罗花可是?” 男人闻言眉眼一动,仍旧未开口。 郑微知道她猜对了。 “此花全身皆是毒,经过炮制一时做为麻药缓解疼痛自是无大碍,但若长时间大剂量的服用便可至幻,再然后便会抽搐,痉挛,昏迷不醒直至死亡。” 男人想到昨夜里郑微服下药后有短暂的抽搐,然后一直昏睡,便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你主子之所以如此耗费人力财力大费周章的把我送到大魏,为的是把我卖个好价钱,但若你送去的是个昏迷不醒的废物,或者一具尸体,你说最后你主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会不会很生气,那你们这一行人尤其是你这个队长是不是会死的很惨!” 郑微见黑衣男人脸色露出犹疑之色,趁机道:“我全盛之时都跑不掉,何况如今这身子,每日灌一碗那么大剂量的汤药,如今醒来我眼前都是各种幻影,要想恢复手脚自如怕是至少要十天半月,即便是我想逃跑也爬不起来!” 黑衣男人在郑微手脚上用力捏了捏,见郑微一丝反应也无,甚至出去找了根缝衣服的铜针扎了她的腿一下,见她真的是毫无知觉,便端着汤药起身,离开前警告她:“若你再不老实,哪怕是拼着让你废了,也得喝了它。” 说完黑衣男人便离开了,郑微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郑微说的有些夸张,但此时她真的是手脚无力,眼晕目眩,根本毫无逃离的希望。 只能安心静养以待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时机这么快便来了。 晚上商队里唯一的仆妇给她喂了饭,准备离开时,郑微脸颊通红的叫出了她,“阿嫂,我要如厕。” 仆妇闻言就要去端夜壶,郑微连忙叫住她,“能不能麻烦阿嫂扶我去外面坑厕,在屋里实在是太难闻了,你一宿守着我也难受不是?” 仆妇一思量确实如此,便一把抱起她抗在肩上往坑厕而去。 收拾妥当后,仆妇再扛起郑微往回走。 路过过道时,对面走来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郎君,又是月白长袍,郑微觉得她已经对这个颜色的衣衫有了本能的厌恶。 但看到她那张妍丽无双的俊秀容颜时,郑微瞬时觉得无比亲切与狂喜。 除了廖文南,哪家郎君生的如此清丽脱俗,又艳若桃花,偏偏扮成一位翩翩佳公子不觉得违和,看久了甚是养眼。 这么久没见,郑微此时觉得廖文南这张小脸儿更加璀璨夺目了。 “阿嫂,你看这是哪家郎君,竟生的如此貌若天仙!” 郑微趴在仆妇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痴迷的道。 仆妇闻言好奇的转身,便看到了已经拾阶而上,望向这边的廖文南,那张肤若凝脂艳若桃李的容颜也将将看向她。 仆妇瞬间变心神一晃,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郎君,即便京都里那些涂脂抹粉自诩风流的翩翩公子也不及他三分。 廖文南察觉到仆妇炽热的眼神,便好奇的看过来。 看到那双明若秋水深邃似渊的眼神,仆妇更是心矿神迷,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衣着是否得体,却陡然发现她此时很不雅的扛着郑微,便连忙把她放下。 郑微脚软软的着地,根本无法站立,顿时往旁边倒去。 廖文南并未认出郑微,只是见一个孩子要摔倒下意识的想去扶一把,但也只是下意识而已,她直直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只是眼睛看向郑微。 仆妇顺着她的视线,连忙扶起郑微,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郑微这才能站稳了,抬起头冲着廖文南虚弱一笑。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怜鸭子 廖文南看道郑微那张苍白的小脸儿,顿时一惊,险些惊呼出声,但郑微眼睛一瞪,廖文南立时把话咽了回去,掩饰的笑道:“阿嫂,这位是你家郎君吗,看样子是生病了很难受的样子” 仆妇听他提起郑微,忙回神,把郑微搂在怀里挡住,不自然的解释道:“是,是我家郎君,她得了传染病,这位郎君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话毕,仆妇不敢再犯花痴,架着郑微赶紧离开。 廖文南在他们身后气急的喊道:“既然是患了如此厉害的恶疾,怎能不捂面就出来走动,实在是太可恶了!” 待看不到仆妇与郑微的身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身回到自己房内。 “关门!” 廖文南吩咐一声,三平赶紧关上房门,不解的问:“主子,发生何事了?” 她并未回答三平的问话,而是复手站在窗前,蹙眉思索。 “三平,你去找店家探问一下,刚才身患染病的家眷是谁带来的?顺便旁敲侧击打听下那家都是些什么人?” 三平领命而去,廖文南则坐在屋内沉思,葱葱玉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几案。 郑微此时则躺在榻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果然天无觉人之处啊! 这不就给她送来也一线生机。 端看她怎么才能抓住了。 照这些人的急速赶路的情形,怕是只有这一晚上的工夫可以筹谋。 她沉思许久,只觉得浑身酸软的难受,费劲力气翻了个身,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鸭叫声。 馋肉了! 素日里她可是无肉不欢的,好想吃府里厨下刘妪做的盐水鸭。 奔波数日以来,除了进城补给时可以有一顿像样饭菜,其他时候都只能啃冷干粮,肚子吃的又冷又疼。 这般想着,屋门被打开,仆妇端着饭食进来了。 郑微歪头看了看,一碗米粟饭,一碗菜粥,一盘肉脯,一盘蔬菜,虽然简单却也是有肉有菜比起许多殷实的百姓人家吃的要好多了。 就算是郑府,平日里的吃食与此也差不多,只是人多时会添上几道菜而已。 说起来她不应该挑刺的,但小小女郎家凭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不兴她任性一回。 “我要吃盐水鸭!” 仆妇闻言一愣,似是没明白郑微的意思。 “我要吃盐水鸭!” 郑微又说了一遍。 仆妇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闹不明白这位女郎已经落到如此境地,还敢如此大胆? “如果没有盐水鸭,我便绝食!” 仆妇自己不敢做主,便径直去禀了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听了郑微所求,心里疑惑,低头问下首的仆妇:“这一路上这位郡主娘娘从未提任何要求,为何今日反倒非要吃一个八宝鸭呀!” 仆妇不知,想了想便道:“可能是小女郎使性子呢,毕竟往日是个娇气的女郎家,难免觉得委屈。” 黑衣男人忽听得院外的鸭叫之声,起身来到窗前,就看到两只肥鸭子正一摇一摆的在院子里晃悠,完全不知有个任性女郎惦记上他们了。 “她可还有其他异样?” 黑衣男人又问仆妇。 仆妇想了想便道:“今日至旅舍后,仆妇亲自带女郎出恭一次,再无其他异样。” 黑衣男人眼神一缩,想了想又不觉什么,只嘱咐道:“那就吩咐厨下给她做一份盐水鸭吧,以后再想......” 未尽之言黑衣男人并未明言,只是摆了摆手,让仆妇下去安排。 廖文南屋内,三平打听回来,回禀道:“据说是建康来的商队,往北境贩卖绫罗布匹,那染病的是商队东家的郎君,要往北边求救于洛神医。” “建康来的商队,如今建康都要被兵临城下了,竟还能有商队出行?”. 廖文南似是疑惑道。 三平不懂这些,只是又道:“奴觉得这郎君虽患重疾,口腹之欲倒是不错,竟闹着要吃盐水鸭!” 廖文南闻言展颜一笑,任何境遇之下,她一向不肯亏待自己。 虽不知这倒霉丫头又遭遇何事,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帮她,但是她有一样事情可以做,那便是争取时间。 如今大周半壁江山陷入战乱,各个城池风声鹤唳,如今有不明不白的人闯入城内,想必县守会戒严全程搜查。 这般想着廖文南拿出纸笔写了几句,命三平悄悄送到县守府门房处。 三平离开后,廖文南也起身出了屋子,打算去看看郑微的盐水鸭如何了。 想当年也有个男人喜爱吃盐水鸭,她为了讨其欢心,特意学了数月才做得让那人赞不绝口。 周帝不喜浪费,做坏的鸭肉只能自己吃,那几个月她与自己宫里侍从可是吃了许久的鸭肉,后来便再也不喜食鸭! 廖文南突然想到什么,恍然一笑,果然是甥舅,吃食也喜好一样。 廖文南到了旅舍后厨之时,后厨诸人正对着一只被扒光了毛的鸭子犯愁。 “敢问…”廖文南的声音引起了诸人注意,“今日可是有盐水鸭吃?” 厨妇闻言歉意道:“不瞒郎君,妇乃北方人,不善这南方的烹饪之道。” 廖文南闻言心道小丫头这口吃的想吃上也难啊。 突然廖文南想到一法,与厨妇讲,“家母生前爱吃盐水鸭,在下学过一二,若阿嫂信得过在下,且让我试一试?” 厨妇大喜,忙道谢。 廖文南又嘱咐,“那就麻烦阿嫂把鸭子洗净即可,我回去取些辅料来。” 厨妇连连点头,廖文南自回去准备。 待盐水鸭做好,她嘱咐厨妇八宝鸭不可切块,要整只趁热送去。 厨妇把鸭子放进食盒,一路小跑着去了郑微的房间。 廖文南看着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郑微如今的情形能否机敏的察觉异常,若被查出来自己怕是也要跟着倒霉。 这般想着又觉得自己莽撞了,应该待城里戒严,官兵来搜查之时再伺机而动。 但箭已经射出,收不回来了,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再说另一边,厨妇把盐水鸭食盒递给门外的仆妇,仆妇亲自送了进去。 闻到熟悉香味的郑微强撑着坐起来,看着几案上的整只盐水鸭,闻着那熟悉的香味,顿时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仆妇见郑微着急,便要动手撕了鸭子喂她,郑微摆摆手忙道,“阿嫂不必了,我自己有些力气了,我想自己吃,再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的与废人一般了。” 第一百零四章 脱身之计 郑微费力得爬到几案前坐下来,伸手撕了一根鸭腿蘸了蘸酱料,便啃了起来抬头见仆妇在一旁盯着她看,郑微伸手让了让,嘴里塞满了鸭肉含糊不清的道:“阿嫂,你也吃些?” 仆妇连忙摆手:“不不,女郎自己用便好。” 郑微继续盯着她看,仆妇反应过来,略一沉思,便到了门外守着。 郑微见状笑了笑,继续啃鸭子。 待一根鸭腿啃完,她连忙拿起鸭子翻找起来。 吃盐水鸭哪里有整只端来的,这么明显的暗示郑微哪里敢不懂啊! 果然在鸭腹里翻出一小块白色绢帛,娟秀的字迹出现在她眼前,郑微抿嘴一笑,廖文南依旧聪慧至此。 但是接下来她又有些犯愁,照情节发展自己应是把这密信吞于腹中,但这绢帛又如何吞下啊,嚼不烂咽不下呀! 无奈之下郑微只能把绢帛细细折起来然后藏于贴身衣衫之内。 然后踏踏实实的吃她的鸭子,最后一整只肥鸭子尽入其腹中,郑微撑得摸着挺起的小肚腩不停地打嗝,瘪嘴念叨:吃急了! 接连睡了几日,又吃得太多,夜里便不能眠了。 正好黑衣男人过来查看,她此时精气神儿好,便拉着他说话。 黑衣男人就怕郑微又要套他的话,浑身戒备的坐在一旁。 怎料郑微并未问任何与他背后之人有关的事情,像是单纯的叙话般只问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同行这么久,竟还不知道大叔姓名,可有表字?” “荀及,先父临终时曾赐小字思善” 就在郑微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黑衣男人静静开口道。 “荀及,思善…” 郑微轻声念了句,笑道:“看来令尊竟能先知,预料到你今日所为,劝诫你思善呢!” 荀及眼里厉色乍现,狠狠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又知道什么!” 郑微摇头,“我是不知道你的过往,但我知你如今所作之事尽是助纣为虐,丧尽天良。” 荀及扭头不再吭声。 郑微也怕把他逼急了,没人陪自己说话,便放缓了语气,“你是晋陵郡丹阳人?” 荀及闻言吃惊的望着她:“你如何知道?” “别怕,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郑微身子还是虚弱,坐了半晌累了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隐囊。 荀及竟也懂了她的意思,把隐囊放在凭几上,郑微慢慢靠坐在上面。 “不过是我母亲便是丹阳人,你的口音与我母亲相似。”郑微失落的叹了口气,难过的道:“也不知如今我母亲怎么样了,得知我失踪的消息是不是吓坏了,能不能躲得过那些藏在暗处的毒箭。” 荀及似有所感,脸上也露出怀念的神情,郑微借机问:“你家里可还有亲人?” “家里还有六旬老母” 荀及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了年迈的母亲如今仍身受桎梏,不由心中痛苦。 他站起身往外走,怕自己在与这丫头说下去,怕是心防就要被攻破了! “大叔,就算为了家里苦苦等着你回去的老母,也别在助他们作恶了。善恶终有报的!” 荀及出门前,郑微最后仍是劝了句。 这些时日的相处,郑微能感觉到虽然荀及平日里看起来冷酷,却并非大奸大恶之辈。 她希冀着日后能从荀及这里打开突破口,把那群恶徒绳之以法。 就在荀及离去不久,旅舍外想起了一阵骚乱。 郑微探头往外忘了一眼,虽看不到什么却知道廖文南之计开始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然后和衣躺下,静待时机。 过了一刻钟,郑微便听到外面的守卫被带走了,但没有人进来搜查这间屋子。 想必是都听说自己患了重病,都有些惧怕此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敲门声,郑微轻声道:“进来吧。” 郑微坐起来,看到推门进来的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少年,少年进来后站在一旁,他身后又进来一位月白长衫的俊秀郎君,不是廖文南又是谁! 但往日看着月白长衫衬得人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如今再见竟觉得无比刺目,只想到如那老朽般道貌岸然之恶徒! 她这般想的,也这般说了出来:“日后不要再穿这月白长衫了!” 廖文南只觉莫名,自己这月白长衫如何得罪她了! “前几日被一个老恶棍恶心到了,如今见到这白衫只觉反胃。” 郑微今晚谈兴很盛,不用廖文南问便自己开口解释。 “那我日后穿什么?”如此时刻,廖文南竟也不着急,悠闲地看着躺在榻上的郑微问道。 “随便,玄衣,青袍,赤色襦裙都可以......” 廖文南一笑终于正色起来,“如今府衙里派了人在旅舍里搜查奸细,想必很快就会查到这里,你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逃走,想办法把这些人送进大牢里困起来,为我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郑微正色道。 “如何把他们送进大牢,虽然我谎称城内混进大魏奸细,疑似藏进了这家旅舍,但没有证据怕是很难给他们定罪。” 廖文南蹙眉。 郑微邪邪一笑,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玉件。 “这是什么?” 廖文南接过来看了看,质地还算不错的玉件,里面刻着一行小字,好像是鲜卑文。 “大魏三皇子拓跋宇的”郑微说着又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帛,咬破手指写了起来。 廖文南惊讶道:“你何时学会的鲜卑文?” 郑微白了她一眼,“就会这几句。” “那这是何意?” 廖文南又问,郑微头也不抬的道:“你不是听得懂鲜卑语吗?” 廖文南也学她白了一眼,哼道:“我只听得懂几句。” 二人闻言对视起来,若不是此时场地不对,怕是忍不住都要大笑出声了。 “我们不懂,那些高坐府堂的官吏们也大多看不懂,只要能把这些人送进牢里便可。” 郑微写完后把带着血书的布帛和玉器一起放到锦囊里,然后塞到廖文南手里。 廖文南眨了眨秋水般的黑眸,“你让我去送?” “我也去不了啊!”郑微抬了抬无力的双手双脚,刚才写那几行字已经费了她大部分力气。 廖文南一转身把锦囊给了三平,吩咐道:“你去偷偷藏到商队人的卧房里。” 三平虽没太听懂她们要做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听廖文南的话,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逃啊!” “不然跟着他们一起被抓进牢里?” 第一百零五章 被困薛县 兖州薛县城内,郑微与廖文南三平躲在县城东门一间破旧的民房内。 说是民房实是抬举它了,穷阎漏屋,家徒四壁,不遮风雨。 三平收拾出一处干净的角落供她们安歇,自己守在门口等待天明。 一身短打侍从打扮的郑微靠在廖文南身上,喘了两口气,笑看着廖文南:“廖兄如今越发厉害了,竟能有青州刺史的亲印通关文书.......” “这还要多谢你,从你那习得的包扎伤口之法使得伤兵多了一丝生机,这才获得刺史大人青睐。” 廖文南动了动身子,让郑微躺在她的腿上,能舒服一些。 郑微闻言微愣,并未明白廖文南所言之意。 “那日穆陵关内......”廖文南稍作提示。 郑微恍然,随即摇头,“我依稀记得烈酒馏酒是可灭腐毒,但当今怕无此烈酒,若真有伤兵重获生机,怕也是他们身体本就强健,自身之幸罢了。” 廖文南疑惑,“当真无用?” 郑微笑笑,“或许有点用?” 说罢她摇了摇头,“若以后廖兄还能用到此法,可以把烈酒蒸煮几遍,取其馏水或许可用。” 廖文南伸手点了点她涂抹的微黄的额头,笑道:“你总有这些奇思妙想。” “是吗?”郑微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奇思妙想吗?” 廖文南见她如此,心里也有些疑惑,开始回想初次见到三十年前初次见到郑微的模样,也是如今这般聪慧可人,却视乎又有些不同。 太久远了,有些模糊了,那时她只不过是个被刚刚送给周帝的妾氏,仲秋家宴献舞之时偷偷看过坐在周帝身边的女郎一眼。 后来她依仗靓丽容颜受宠的那两年也曾偶尔再见郑微,但只是匆匆一瞥,却未能识得。 再后来真正识得是多年后她贵为太后之尊,郑微已是萧大将军之妻了。 但她总归是郑微啊,那个梦里又给重生之机的女子啊。 这般想着廖文南也不再纠结,无论如何都是那女子选的,自己照心意护着便是。 二人又诉说着别后之事,多也是战乱之祸,百姓之苦,竟鲜有喜乐之事,不由让人心里沉闷。 不过一个时辰,东方天际晨晖初现,廖文南扶着郑微起身,到时辰开城门了。 待他们三人到得城门之下,才发现城门竟未依时辰打开,不由面面相觑。 “为何还不开城门?”郑微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暗道不好,“莫不是你我弄巧成拙,薛县县令成了惊弓之鸟,准备大肆搜捕全县吧?” “三平,去打探一下。” 廖文南吩咐三平。 三平领命而去,很快回来回复;“主子,今日城内戒严了,所有人等不得出城” “可是县令再搜查大魏细作?”廖文南又问。 “据说是郡守亲自下令封城的,不仅薛县乃至整个鲁郡都已戒严。” 三平又道。 “如今怎么办?” 郑微看向廖文南,心有忧虑。 并非一城一县,而是整个鲁郡封城,这个不是小事啊。 “先找地方安置下来,再想办法查探情况吧”廖文南扶着郑微往回走。 既然一时出不了城,便无法暂居那废弃的民房,只能另寻住处。 他们找到一户宅院还算整洁的百姓家住下,三平便出去打探消息了。 “如今想来掳你那些人已经被关进县衙大牢里了。” 廖文南换了身衣衫半躺在户主家烧的火热的炕上。 她的家乡樊县也是有火炕的,一道冬日烧的暖暖的真是舒坦。 郑微也学着她的模样躺下来,双腿上搭着一条洗的发白的棉被,虽然被子里的棉又硬又沉,但还算干净,已经是这家里最好的被子了。 “有那两样东西在,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大魏细作,总得先抓进去审问才行。” 这时这家的妇人端着两碗粟米粥进来,拘谨的笑笑:“两位郎君,不好意思,如今城里粮食不好买,这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粮食了。” 她怕廖文南以为自己家贪了她的银子却不买好米,但是如今战场离这里太近,隔些日子城内便会戒严封城,百姓整日战战兢兢,生怕鲁郡哪日也要打起来,所以能逃得都逃走了,粮铺里也没有多少粮,他们逃不走的只能出城挖野菜充饥,三两日能吃上一顿稀饭已是难得。 廖文南摆摆手道:“阿嫂无需不安,出门在外能有口吃食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挑剔。” “阿嫂,今夜我们拿了你家棉被,夜里你与孩子们该如何?要不拿些银钱与邻居们借借。” 郑微有些过意不去。 妇人闻言苦笑:“如今哪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棉被,我家这棉被算是好的了,还是打算留着于我儿娶妇时用,才没有拿去卖了换米。” “两位郎君无需多虑,如今还不算太冷,灶上柴火烧的也足,我们那屋火炕也暖的很。” 妇人见他们真的过意不去,便笑着安慰她们。 如今托这两位小郎君的福,竟有银钱买到一些粮食,今日的野菜粥里放多了些米,孩子们吃得早便不觉得冷了。 郑微闻言心里酸楚,竟一时难以回复,还是廖文南与妇人道谢,妇人嘱咐二人赶紧趁热吃饭,便回去继续给灶上添火去了。 到了夜间宵禁时刻,三平回来了。 食了碗粟米粥,三平向廖文南二人回话:“打听清楚了,据说是韩大将军与大魏军作战,兖州多地已被收腹,有支被打散的魏军逃窜至鲁郡,韩大将军派人协助鲁郡郡守抓住魏军,以防魏军伤民!” “还真是搜查大魏人啊,”廖文南与郑微对视一眼,“如今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微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我们得换个地方住了” “换去哪里?”廖文南不解道 “县衙!”郑微眼里泛出冷光:“那些人能一路行至此处,背后之人势力不小,而我们所用伎俩也太容易被勘破,困不了他们太久!” “如今我们被困在城内不得而出,而他们一旦出来,我们的境遇怕是会更加艰难!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离开县衙牢房!” “但是我们又以何种身份住进县衙?公开你郡主的身份?” 廖文南剥了一个妇人送来的煮栗给郑微。 “尝尝这个,兖州多山丘,每到这个季节山里的树上会有不少这种果子,没有粮食的时候很多百姓会摘来煮食充饥。” 郑微接过来吃了,粉糯之中带着淡淡的回甘,味道很好。 第一百零六章 误打误撞 “这栗子好吃,”郑微赞了一句,然后摇头道,“郡主印信我并未带在身上” 对着廖文南眨巴着她圆圆的杏眼,“还不如你手里的青州刺史亲笔文书好用。” 廖文南只听到郑微最后一句,不由瞪她:“我非官非贵,仅凭一封青州刺史的亲笔文书,怎么可能住进县衙内,而且更无法干预县令审案。” “是不太够分量”郑微点点头,“今夜早些休息吧,明日早想办法。” 就在郑微与廖文南入眠之后,薛县城外有两匹快马赶到了城门下。 “阿木,如今城内已经宵禁,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早再入城吧!” 赵明之打量着紧闭的薛县大门,提议道。 “小小的城门如何能阻拦的住你我,而且多托些时日郡主便多一丝危险,万一此时他们已经不再城内,明日再进城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日。” 阿木心急如焚,怎么也不肯再等一夜。 “此时进城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挨家挨户的查不成。” 赵明之对阿木颇为无奈。 “去县衙让县令帮着找。” 这一路他们接连几次遭遇袭击,带出来的十余人已经只剩下他与赵明之二人。 好容易再次寻得那群人的踪迹,不能再让他们逃走。 赵明之闻言挑眉,“你去府衙,我去城里的旅舍打听看看。他们扮成商队,进城必须得住旅舍的。” 阿木同意了,二人把马匹栓到城外的一颗树上,然后悄悄的入城了。 但当二人小心翼翼的跳到地上,起身准备离去时忽然发现前面站着十几个身穿县衙府兵盔甲的衙役,正举着手里的长刀警惕的向他们包围过来。 阿木与赵明之一时有些懵,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因阿木有一般鲜卑人的血统,他长得也随母亲多些,虽面目有疤痕,但乍一看还是能让人误认为他是鲜卑人。 于是,县衙的衙役们大喊着‘捉拿魏贼’便提着刀冲了过来。 阿木虽然想去县衙见县令,却不想被当作魏人抓起来,只能无奈转身逃走。 “这是怎么了?”赵明之问了句,见状只能跟着他跑了。 就这样,前面跑后面追,渐渐的抓他们的衙役越来越多,负责搜查县城的大半衙役都被引来抓捕阿木他们,东边的半个县城都热闹起来。 因不熟悉薛县地形,两个时辰后,阿木他们还是被堵在了一个死巷里。 几十名衙役渐渐的向他们聚拢而来,阿木他们无奈跳入墙后的百姓家里。 后面的衙役一部分合力往墙内爬,另一部分往院子前门跑去,怕他们从另一侧逃走。 屋内郑微和廖文南睡得正香,忽听得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警醒的她们立即睁眼,然后迅速穿衣。 接着“砰”“砰”下饺子似的又传来一阵跳墙声。 窝在灶前的三平也早就醒了,赶忙跑到外面察看情形。 结果两道黑色身影从自己眼前飞过,三平下意识以为是宵小抢劫,一拳朝后面那人袭去。 但三平哪里是那人的对手,只见那人并未回头,只是侧身一甩胳膊,三平便飞了起来,然后摔在后面追来的人身上。 郑微和廖文南听到三平的叫声,连忙推门出来。 而原来这家的主人早已吓得躲在屋内瑟瑟发抖,只有家里的男人敢趴在房门处悄悄往外看。 便见到二三十个身穿衙役盔甲的人朝着两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黑衣人身手很好,轻轻松松的打倒了一大片,但他们似乎不想伤人,所以衙役仍旧能前仆后继的再次扑上去。 当一个黑衣人从人堆里钻出来跑到郑微面前时,郑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是大喜。 “阿木叔!” 阿木本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听到郑微熟悉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眼里露出狂喜,“郡主!” “这是发生了何事?” 郑微把阿木拉到一旁询问,阿木则惊喜的打量郑微看她有没有受伤。 “阿木兄” 廖文南抱拳见礼,阿木这才看到廖文南,连忙回礼,“廖郎君也在啊!” 寒暄过后,阿木才解释道,“没事,他们把我当成大魏人了”。 阿木脸上仍挂着笑,早已习惯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小时候被人拿石头砸,追着满城跑的日子至今历历在目。 “喂,你们别只顾着说话,还有在下呢!” 那边人堆里传来一声呼喝声,郑微也觉得有些熟悉,阿木这才反应过来,赵明之还被困在里面。 阿木便要上前便这些衙役掀翻,被郑微一把拉住,“阿木叔,你的禁卫军令牌呢?” 阿木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衙役首领,把禁卫军令牌拿给他看,“吾乃大周禁卫军武卫,奉命出京入薛城公事。” 那衙役首领不认识禁卫军令牌,但他认识牌上的‘禁’字,半信半疑的把喊其他人停手。 “虽然你们有禁卫军令牌,但汝等也要随我回县衙与县令分说清楚。” 衙役首领不敢擅专,仍旧要带他们回县衙。 “自然,我等本也打算去县衙的,是你们不由分说便上来喊打喊杀!” 阿木恢复了往日的冷肃。 此时众人冷静下来,发现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郑微问阿木和赵明之身上可否带钱,阿木尴尬的摇头。 即便夜色里也能看出赵明之的脸色有多阴沉,他没好气道:“我那点盘缠路上都花用了。” 郑微只能讪讪的看向廖文南。 廖文南笑道:“记得回去后双倍还我!” 郑微连连点头。 郑微身上余毒未清,走的很是吃力,被阿木他们扶着,当众人到了县衙时,天已经微亮。 他们被带到县衙大堂,才发现县令仍在此审案,郑微侧头打量,竟也是她的老相识,荀及。 这时县令正对着荀及赔笑,“荀郎君莫怪,下官不知您是......” 荀及看他一眼,县令顿时改口:“误会,误会!定是那些魏贼为转移本官视线才嫁祸于荀郎君的。在下亲自送郎君回去。” “不必!”荀及不想与县令纠缠,他被抓到这里一天一夜多了,急着回去看看郑微是否还在。 但当他回身时竟看到郑微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接着他便看到了随在郑微身边的几人,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妄动,必须尽快离开此处,但心里更知道怕是不能如愿! 果然,他即将走过这些人身旁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却带着冷意的女童声,“且慢!” 第一百零七章 县衙对质 周县令转身看向他们,见这几人都虽穿的朴素,通身气度也是不凡,心下不敢怠慢,忙过来见礼,“这几位是?” 带他们来的衙役立即上前回复:“禀大人,属下今夜值守之时,这两位自称是禁卫军武卫的大人私自翻墙进城被属下等人...擒…请了来,这几位是他的友人。” “这是在下的通关文书”廖文南送上盖着青州刺史印信的通关文书。 周县令看过阿木的令牌,恭恭敬敬的还给他,又看了廖文南的通关文书,连忙要请他们去后堂说话。 荀及见状就要离开,郑微一步上前拦住他,冲他轻轻一笑,看向周县令:“大人,我要报官!” 荀及眼皮一跳,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郑微。 “不知这位小郎君报官所为何事?” 周县令闻言诧异的看了看阿木,还是试探着问。 “状告此贼与大魏人勾结,掳掠幼童幼女,实施略卖,十恶不赦!” 郑微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 周县令大惊,看看荀及又看看郑微,最后对着阿木道:“阿木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是啊,这位小郎君是不是有何误会,在下并未今日之前并未见过小郎君。” 荀及只是开始有瞬间的异样,此时又恢复了冷静,温和的看着郑微,一脸的疑惑。 “那敢问你们东家染病的小郎君又何在?” 郑微眼睛晶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咄咄紧逼。 荀及下意识侧目躲了过去,心里跳了几下,因为郑微无声的对他说了句,“我绝不许你踏出这里一步。” 周县令闻言走过来看着荀及,“是啊,荀郎君,你不是急着回去探望小东家吗?如今想必是小郎君还在旅舍,要不本官派人去探望一下。你与这几位大人把误会分说清楚吧!” 荀及知道自己可能暂时出不去了,退而求其次道:“在下可以留在这里与几位解释误会,可否让其他人先行回去照看我家郎君。” 周县令想到这位荀及背后之人,心里不由叫苦,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芝麻官,这些人一看就来头不小,也不知道是何恩怨要到一个小小的薛县来搅风搅雨。 如今上官吩咐的大魏奸细还未抓到,一整夜不得眠就算了,大清早更要搅在这些破事里不得分身,实是有些恼人。 周县令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两边都不想得罪,见荀及态度并不强硬,松了口气便想应下,但在他开口答应前,郑微又开口了,“周县令大人,听闻今日城内在搜查大魏细作,不知可有查到?他既然与大魏勾结略卖孩童,自然也能与大魏贩卖我大周的机密,怎能如此轻易放走他的同伙,万一他们回去销毁证据,或者逃离薛县再去其他地方作案,郡守大人万一怪罪下来,大人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周县令见郑微不过是个稚子竟如此咄咄逼人心里有些恼怒,但又见阿木未有异议,而且隐隐有奉其为主之意,心里琢磨着此人身份,一时有些为难。 此时阿木开口道:“周县令大人不必为难,若这位荀郎君真的是无辜清白之人,早些把事情查清楚还自己一个公道,想必荀郎君也是很乐意的。” 至此,荀及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已无用,只能默默的坐回到原来位子上,不再发一语。 周县令见状只能秉公办理,向郑微略一作揖,便道:“那今日本官便秉公审理此案了,如有得罪之处还望郎君海涵。” 郑微回礼,“多谢大人!” 周县令回到堂上,肃穆威严的看着堂下郑微,“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在下郑微,状告荀及与其主行掳掠拐卖圈养孩童之际,伙同大魏细作偷盗我大周军政机密之事,意图谋害大周社稷!” 郑微小小身子挺直的立在堂下,声声斩钉截铁。 周县令吓得忽得站了起来,不是说只是掳掠孩童吗,怎生又涉及谋害大周社稷了? 这哪里是他一个周县令能断的了得案子。 荀及也忽得抬起头来看着郑微,看来之前真的是小看这个女郎了。 “可...可有凭证?”周县令战战兢兢的问。 “我便是人证!” 郑微把从建康城外落霞寺的遭遇到一路被送往大魏的经历七成真三成假的自述了一遍,那三成假自然是偷听到他们如何与大魏沆瀣一气之事。 众人闻言神色各有不同。 薛县周县令是愤怒又后怕,还带着两分疑惑。赵明之眼里则是似笑非笑,又有几分赞赏。阿木和廖文南则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又遭受磨难。 只有荀及眼神晦涩不明,盯着郑微双手微微握拢。 若只是状告略卖幼童,他倒是不怎么怕,但这回他们除了郑微是真的没有带着其他幼童,如今唯一的货物竟然逃了,他们便更不怕查了。 略卖罪周县令虽也会重视,若查不到实证就不能一直关押自己。 但若是叛国罪,周县令便不敢自专,必须上报郡守,从鲁郡治所鲁县到最南边的薛县一来一回要十来日的工夫,再加上审讯调查,没有一月工夫怕是不会有结果。 最关键的是他确实有不敢让人搜到的东西,一封送给大魏某个大人的书信,虽然没了郑微此信以无用处,但他毕竟是一封写给大魏的信件。 在两国交战之时,这么敏感的东西被搜出来,怕是查都不会深查,自己变回被定成叛国罪。 但此时形势已不再他的掌控之中,只能希冀那封信不会被发现,自己另寻时机脱身。 阿木轻轻的在薛县周县令耳边低言了一句,周县令立即同意把荀及已经商队的其他人全部收押回大牢。 待荀及被带走,周县令连忙上前俯身与郑微行大礼,“下官拜见郡主娘娘,轻慢了郡主,下官有罪!” 郑微无奈叹道,“如今境地实属无奈,大人也不必内疚。阿木叔帮我扶起周县令。” 周县令连忙派人去给郑微他们收拾住所,亲自送他们住所而去,路上周县令还是试探着问:“郡主,荀及叛国案可还有物证?” 郑微略微想了想,“他们至少应该有一封书信。” 周县令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着的那份案卷,里面确实有张写着鲜卑文的信件,只有寥寥数语,但他确实不懂,正准备去寻郡里的大儒帮着解读。 第一百零八章 找到证据 “郡主您看,可是这封信笺。”周县令从案件里拿出那份自己仓促潦草的信笺递给郑微。 廖文南与郑微见到这信笺,不由的抽动嘴角。 郑微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淡定道:“阿木大人略懂鲜卑文,可以让他看看。” 周县令大喜,连忙请教阿木。 阿木看着信笺里几句闲谈俚语,甚至还有句是骂人的话,不由蹙眉,再看郑微一脸不自在,想到之前郑微曾向自己学过几句鲜卑语,是用来咒骂拓跋宇的,便明白了信笺来意。 他强忍笑意,故作严肃的对周县令道:“这封信笺内容只是闲谈,更像小儿学话,并非正是文书,应另有信笺藏起来了。” 周县令闻言了然点头,“下官稍后立即派衙役去旅舍继续搜查!” 但衙役搜查了两天都一无所获,而且他们查到荀及的商队确实之前有一位身患传染重疾的小郎君,如今不见了。 而那位小郎君经过旅舍众人辨认也确实是扮作郎君的郑微。 对此荀及给出的解释是郑微并非是大周郡主娘娘,而是他们东家的千金,从小便有些顽劣。 这回是扮作郎偷偷跟着他们出建康城的,路上又生了重病,被乡野大夫误诊为恶疾,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女郎前往北地,希望能寻到洛神医替女郎医治。 而商队的货物运往何地,何人收货都讲的清清楚楚,周县令一时都有些迷惑了,到底这两边孰真孰假。 “笑话,你家女郎为何要状告自己人?而且看她如今情形也并未身染恶疾,此事你又有何解释?” 他很快又想到荀及话里的矛盾之处,但荀及又苦笑道:“许是前几日荀某得罪了女郎,女郎气性大,这些时日才伺机报复于我。” 周县令这几日也实是焦头烂额,外面正忙搜查的大魏细作之事,如今这案断的越来越迷惑,薛县还封着城,百姓们没有粮食又不能出城挖野菜,饥饿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挑起事端,真是内忧外患啊! 他打定主意,再拖几日,待郡守派人来把这两拨人都带走,自己便可交差了。 县衙这边迟迟没有进展,又听说荀及竟颠倒黑白,心里暗道,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 沉思许久,郑微决定亲自回旅舍一探究竟。 于是,郑微带着阿木等众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旅舍。 守在旅舍外的衙役见到他们都有些吃惊,忙上前询问,“不知郡主娘娘与阿木大人所来何事?” “我们来帮你们寻那封被荀及藏起来的密信。” 阿木上前一步回答道。 “这不合适吧?” 衙役们对视一眼,还是为首的衙役大着胆子提出异议。 “你们若不放心,派人随在一侧监看便是。” 阿木他们也不想为难这些普通衙役,便主动退一步。 衙役们犹豫之际,郑微已经率先闯进了旅舍。 为首的衙役派人忙去通禀县令,自己则带人追了进去。 郑微坐在荀及的房内思索,衙役们则一脸无奈,这个房间他们搜了不下十遍了,一无所获。 难道换成这位郡主娘娘就能搜到信笺,难不成她有何过人之处不成? 郑微努力回想这些时日荀及的一言一行,平日里他喜欢着素衣玄服,腰间总是一条黑色束腰,从未换过,无事时偶会用手抚摸束腰。 那日在县衙见他时用的却是令一条青色束腰,那应是荀及第一次换束腰。 “束腰...束腰...” 郑微嘴里念着,忽的灵光一动,她起身询问衙役,“荀及的贴身衣物在哪里?” 衙役很快把荀及的贴身衣物送来,并未有那条束腰。 “不对,少了一条束腰。” 衙役看了看,回道:“并未少啊,都在这里了。” “有一条黑色束腰,我要找到它!” 顿时整个旅舍里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搜寻,过了一个时辰才有人把束腰送上来。 束腰上满是泥土,荀及是把它埋起来了。 “哪里寻到得?” 郑微单纯的有些好奇。 “就在后院的菜圃里找到的,是厨娘收拾菜地时挖到的。” 衙役汗颜回话。 郑微点点头并未有任何异样,只是接过束腰慢慢的摩挲着,来回摸了两遍,然后借了衙役的长刀割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白色布帛,布帛里密密麻麻的写着些让人看不懂文字。 郑微迎着阳光看着这些歪歪扭扭如蚂蚁搬难看的问题,忍不住露了笑容。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凭你藏得再好,也有被人抓住狐狸尾巴的时候。 她很快就能抓住那只老狐狸的尾巴了! 衙役们看着这布帛目瞪口呆,直到郑微把布帛收好,放到他手里,衙役首领这才回神,“属下马上回去呈给县令大人。” 此时已近黄昏,郑微与阿木他们出了旅舍时余晖撒在众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里不自觉地多了分暖意。 县衙派来接送他们的马车已经等在不远处,阿木提醒郑微,“天色不早了,回去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如今有了这物证,荀及休想安然逃走!” 郑微点头,走到马车前刚要爬上去,突然看到前面巷子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与脑子里某个人的身形分外相似。 她顾不得上马,连忙追了上去。 阿木大惊,也追了上去。 但郑微身形极快,又是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等阿木找到她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当时郑微躺在地上,阿木狂奔上前,顿时吓得定在原地。 郑微一袭青灰色布衣已经被染成浆红色,苍白的小脸儿毫无血色,但是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直直的盯着前面的巷子里。 “郡主,郡主.....” 阿木声音颤抖的喊了她两声,郑微眼睛动了动,慢慢的转头看向他。 “阿木叔,他往那边逃了......” 郑微慢慢伸出手指向她刚才看着的方向。 “谁啊?” 阿木下意识的随着郑微的话问,但他的手颤抖着想要检查她的伤势,但是到处都是血,见惯了死亡与鲜血的阿木竟不敢下手。 “夏侯青......” “是他把你伤成这样?“ 阿木眼里的狠戾一闪而过,这时赵明之也找了过来,见到郑微的惨状眼里也是闪过冷色。 “不是,是他的手下帮他逃走与我缠斗,我技不如人......” 郑微艰难的摇了摇头。 “我去追那些大魏人,你赶紧带她回去治伤,晚了就麻烦了!” 赵明之说完便朝着郑微手指的方向奔去。 见赵明之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夜幕里,郑微感叹:“好快啊,比阿木叔你还快!” “你快些好起来,让他教你武艺!” 阿木见郑微如此,心里略略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九章 审讯荀及 “你快些好起来,让他教你武艺!” “可以吗?” 郑微闻言眼睛里多了光彩,见阿木郑重的点头,咧嘴一笑。 “阿木叔,我好疼啊!” 仿佛此时她才感觉到浑身的疼痛,阿木紧张的问她:“他们伤到你哪里了?” 阿木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她的伤,双腿上有一处贯穿伤,最严重的是腰腹处被插了一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腑,他不敢轻易挪动,只能去附近废弃的院子里拆了扇木门,几人一起小心翼翼又疾驰着把她抬回了县衙。 全县金疮医都被召到了县衙,守着郑微忙活了一夜,终于止住了血,但腰腹处的伤不好处理,大夫们都在商量着如何处理。 清晨的露水晨雾洒落在等在外面的阿木身上,廖文南见了忍不住叹息,这也太倔了,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到廊下避避,非得等在门外。 若不是周县令把自己的裘衣给了他,他怕是撑不到此时便要倒下去了。 廖文南担忧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道郑微此时有没有脱离危险。 这丫头今年也是多灾多难,这般想着廖文南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止是她,这混乱的世道里又哪有人能享受到真正的平安喜乐。 县令夫人领着奴婢过来了,廖文南起身相迎,“夫人受累了!” 县令夫人是个圆脸的妇人,皮肤白皙看起来很和善,笑着对廖文南道:“我不过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又能累到哪里,倒是这位大人与你在这里守了一夜,怕是累坏了。喝口热汤驱驱寒吧!” 说着从身后奴婢提着的食盒里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热汤亲自递给廖文南,廖文南连忙接过道谢。 县令夫人又亲手给阿木送去:“这位大人,郡主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您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阿木可能是冻得手脚有些发僵,半晌才转身接过碗,几口喝光了沉声道:“多谢夫人。” “大人客气了!”县令夫人收了碗准备离去,只听前面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阿木顿时动了起来,迎了上去,廖文南正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热汤,见状连忙放下碗往门前跑。 “回大人,郡主娘娘的伤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了”五位大夫里为首的一位老者作揖行礼,然后捋了捋胡须,叹道,“但是郡主娘娘失血过多,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大人要心里有数。” 阿木沉着脸未说话,老大夫又道:“今日酉时我们再来,夜里郡主可能会发高热,需要有人随时伺候着。” 廖文南见阿木实在不想回话,她便接了过去:“大夫们放心,我们会小心伺候,郡主失血过多,还望大夫开个养气血的方子,给郡主调理一二。” “这是自然。” 廖文南随着大夫们去开药方,只阿木仍守在那里。 待廖文南提着郑微的汤药回来时,阿木转身对着廖文南行礼,“郡主这里劳烦你多照应着,我出去一趟。” “你做什么去?” 廖文南下意识问道。 “郡主不能白白受伤!” 阿木撂下一句,便出了县衙后院,看方向是往前院去了。 县衙牢房里,周县令正拿着从旅舍里搜出来的布帛审问荀及,荀及仍旧什么也不说。 “若你不肯如实招待,本官只能动刑了!” 周县令随顾忌荀及背后的人,但他此时已经相信郑微便是陛下新封的郡主了,不然堂堂的禁卫军武卫何至于对她如此重视。 郡主如今在他治所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若日后被陛下追究,他是罪责难逃啊! 他只能尽心尽力审清荀及案,找到大魏细作,将功赎罪了! 周县令刚要下令动刑,阿木进来了,他拿起那份写着鲜卑文的布帛细细读了起来。 很快周县令便感觉到阿木周身开始散发寒意,他觉得自己脖子寒意森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阿木把布帛拍在几案上,二话不说拿起挂在墙上血迹斑斑的皮鞭狠狠的甩了起来。 每一鞭都打在荀及的皮肤上,瞬间裂开一道血口,皮肉外翻,看起来格外渗人。 阿木不审不问只是鞭笞,像是单纯的泄愤。 很快荀及就成了血人,阿木仍不停手,周县令怕把荀及打死了,连忙死死抱住阿木胳膊,“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他就该被打死了!” 阿木手肘用力直接倒在周县令腹部,周县令吃痛下意识松了手,阿木又一鞭子划过荀及脸颊,胸腹,留下深深的痕迹。 “大人,郡主心心念念从他这里扒出他背后之人,您把他打死了,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周县令这次与狱卒一起抱住阿木,大声提醒阿木。 阿木这才回神一般放下了手里的鞭子,周县令松了口气,叹道:“我已经派人给郡守前来押解荀及,荀及又未认罪,若此时把他打死,于郡主也没有好处。” 阿木死死的盯着迅疾,然后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荀及的头发,把他的脸生生拽起来,低声道:“你们要把她送去大魏贵族那里做奴隶,真是好大的胆子!” “听说你还有个老娘?虽然可能卖给贵族们不值钱了,可是把她扔进暗...你猜她能活过一个月吗?” 荀及这次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抬起头眼神狠戾的盯着阿木,仿佛若是阿木那么做了就把他生吞活剥。 阿木无视他的眼神,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绢帕,绢帕上绣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当绢帕被阿木拿出来时,荀及狠戾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这个能同那份书信一起藏在束腰里,想来对你来说很重要了!或者说它的主人对你很重要。” “你猜陛下的部曲能不能把她找出来,也扔到那里去!” “卑鄙!” 荀及咬牙说了今日的第一个词! “我本就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一身污泥,又何惧谩骂!”阿木见荀及破防,便多了谈兴,“只是我好奇,你又如何敢骂我卑鄙,她们不正是因你的罪孽而受到牵连吗?” “即便我不动她们,陛下与长公主盛怒之下,你觉得她们会不会被挖出来,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我已经送信回了建康,即便建康此时被围困之下,陛下想杀几个妇人还是很容易的!” “如今你只能祈求郡主能平安醒来早日回到建康,这样你在意之人也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或者你也可以堵陛下和长公主找不到她们......” 荀及嘲讽一笑,“就怕长公主此时自身难保,陛下也无暇顾及其他!” 第一百一十章 危急形势 “你指的是什么?”阿木攥着荀及的手缓缓收紧。 “我不知道”荀及轻咳一声,摇头道,“我只知那人行事从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那人到底是谁?”阿木与他周旋这许久终于问出最想问的话,“竟敢除陛下的根?” “陛下或许他还不能,但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和小小的郑家未必能让他忌惮!” 疼痛让荀及说话的很慢,一字一句更像挑衅。 最后他呻吟般说了句:“那人本来就是个疯子。” 说完便晕死过去。 阿木并不着急,静静的坐在一旁等他醒来,想到出事之前,郑微让他派人往庄子上搜寻,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 而今日长公主西郊的农庄里格外的热闹,庄头坐着牛车敲着铜锣满庄子的大喊:“如今岁月艰难,又有逆贼围城,长公主体恤咱们庄子百姓日子困苦,大发慈悲把庄子里仅存的余粮都分给庄子里的百姓,每家每户按照人头领粮,为防冒领,必须本人来领,每人限领一石……” 庄头围着庄子跑了三圈,确保每家每户都听到了这个消息,然后跑回去同屋内的两位大人回信,“大人,小的已经按照长公主吩咐把消息传下去了,想必一会儿就会有人抢着来领粮了。” 这位被称作大人的年轻人点头,叮嘱道:“到时我会派人协助你,务必把每家多出来的陌生人记清楚了,不可遗漏任何一人。” 庄头连连应是,这大人才道:“事成之后,长公主必有重赏!” 庄头闻言笑容更盛,笑呵呵的离开了。 这两位的大人便是郑珩与阿木派到庄子上搜查的部曲。 原来当初阿木只是派了三位部曲暗中搜查了,几日竟没有丝毫收获,一开始还怀疑可能是消息错了,便回禀了长公主后便不再关注。 落霞寺里又查出了那般罪恶之地,京畿重地竟如此藏污纳垢,一时间朝野震动。 而且郡主竟在掀开此事之后失踪在落霞寺,周帝盛怒之下查封了落霞寺,并派人严查此事! 还未来得及细查,谢晖的十万大军已经围在了建康城外廓十里处,只是奇怪的是,谢晖只是围而不攻,但每日会有小股军队骚扰附近的百姓,一时间京畿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 中书令兼京畿大军统帅王灿于建康城朱雀门城楼上痛斥谢晖背叛大周,骚扰无辜百姓,罔顾名门望族之门风,实为不忠不义之徒。 谢晖闻言哈哈大笑,毫不示弱的骂了回去,“大周皇族无赖出身,虽侥天之幸登得大宝,却包庇皇族亲眷行不义之事,蒙蔽坑害百姓,实乃天地不容!本将率麾下十万义士起义乃是替天行道,吾发誓定要揭穿周帝及其越氏皇族的丑恶面目!” 自那日之后建康城内渐渐有了长公主与郑府的传言,因长公主素日低调谦和,一开始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 没过两日,竟有人传长公主私下搜刮民脂民膏私藏粮食哄抬粮价,又有人传落霞寺之案实为长公主暗地里所为,不料被人发现,只能灭口并暗地里转移了拐卖来的幼女,来了一出贼喊捉贼! 建康百姓正因叛军围城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如今有了这个惊天消息转移注意力,瞬间传了开来,甚至有不少百姓跑到郑府,京兆府讨要说法。 但郑府与京兆府里都还是懵的,不知这事情从何而来,郑府的众人更是为了郑微失踪一事焦头烂额,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只能闭门不出。 五六日里传言愈演愈烈,百官们也纷纷上书周帝,彻查此事,整个建康城此时就是个大油桶,只要有一星火苗便能爆炸! 周帝急怒之下,险些气的吐血,虽知这是一盆粪汁浇在他们身上,却一时间百口莫辩。 这时,因郑微失踪病倒的长公主匆匆进宫了。 “陛下,如今之计必须先安抚百姓!”长公主脸色苍白,明显是硬撑着进宫的,她坐在高寒搬来的胡床上,神情从容,眼神冷静。 “阿姊,如今微丫头还未寻到,我不能再让你们受委屈!” 周帝说着眼神冷厉起来,“此举诛心虽厉害,却妄想凭此下作之举谋求我大周天下,简直可笑!” “陛下,他们此举虽下作,但不得不说很有效。为安稳如今局势,首先你必须派军封了郑府与长公主府,其次,我们必须赶在对方把那些孩子放出来前,找到她们!” “可是,他们把孩子藏在你的庄子上,若真的找出来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周帝一时未想明白其中症结。 长公主苍白的脸上露出抹明艳的笑容,“陛下当学学微儿的机灵劲儿,咱们也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周帝恍然,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好,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让珩儿参与此事吧,经此一事,我也想明白了,孩子们长大了,得磨砺一番,否则一旦遇到事情......” 周帝知道她这是又想起郑微了,便安慰她,“阿木已经带人去寻了,过两日一有消息我便派人告诉你,阿姊莫担心,那丫头的机灵劲儿,很少有人能坑得了她!” 见长公主只是点头却仍旧伤心,便郑重的道:“阿姊,我派人去给珩儿传信,派亲信与他一起办此事。但他们只有十二个时辰找到那些孩子并悄悄转移,十二个时辰之后朕便下旨封郑府,搜查阿姊及郑府名下田产,铺面。” “幸而,我不擅商道,铺面都租给他人了,即便出事与郑府及我干系不大。想来只有京郊的那处田庄是大患!” “那便重点查那处庄子,朕记得那处庄子光农户便百来户,人多眼杂,之前暗查也无收获,阿姊可有好法子。” 周帝皱眉,时间短人口多,这实是不易! “以利诱之!” 长公主凑近周帝轻轻的吐了四个字。 周帝细细思量,然后与长公主商议了一番细节,便派人去军营里给郑珩传信。 待长公主离开,周帝沉下脸问高寒:“这几日,袁妃在做什么?” 高寒忙道:“回陛下,这几日袁家二夫人曾来拜见过袁妃娘娘,除此之外,袁妃娘娘只待在永禾宫,并未离开。” “你多派些人守着永禾宫,这几日永禾宫的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若有人问起便说天寒了,袁妃偶感风寒,需要静养!” 高寒连忙应下,去安排人守在永禾宫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修暗度 过了一日一夜,朝堂上吵翻了天,朝臣分为两派,其中一派认为应当搜查长公主府及郑府,查清传言以安民心,另一方认为这是谢晖叛逆的离间之际,为的便是让建康城内自乱阵脚,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能让他们得逞。 周帝被吵的不堪其扰,下令退朝,又留下中书令王灿,侍中王全,骠骑将军越骅,禁卫军统领越齐等人。 “今日留下诸卿,是要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周帝喝了口热茶,命高寒给下首几位大臣上了热茶,才慢慢开口。 “陛下,长公主为人与郑府门风,朝中大臣都是知道的,长公主虽脾气急性子直,但从不擅权,不可能做出此等污秽之事。郑府几代门风清正,老臣也曾与郑绍接触过几次,此人信仰儒家之道,为官清廉。此事必定有宵小之徒从中作梗。” 越骅和越齐等人听得齐齐点头。 “但是百姓如今被那些藏在暗处之人挑动,如若我们没有动作,暗中之人再次挑动,建康怕是会有大变!”王灿又接着道。 “那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搜查郑府吧”越骅想了想不由缩起脖子,他怕长公主撕他耳朵。 周帝闻言,抬头看向他,“三弟,要不你便带一队人去把郑府.....” 他还未说完,越骅便跳了起来,连连后退,“别别,陛下,臣弟是骠骑将军,职责是协助中书令守城的,如今叛贼围城,这点小事儿你还是让越齐干吧!” 周帝又看向越齐,但越齐不像越骅是周帝的亲弟,不敢推辞,只是苦着张脸。 周帝见状忍俊不禁,“你不必怕成这样,长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如今有不少百姓被挑动着去围了郑府,你带着人去正好护着郑府众人的安全。” “那也不必越齐亲自去吧,他还得护卫陛下安全。” 王全此时开口道。 “宫里有刘崭便可,其他人我怕被长公主踢回来!” 周帝说着便笑了起来。 众人见此时周帝竟还能开怀大笑,不禁佩服起来,不愧为大周皇帝,果然稳如泰山! 越齐领命而去后,周帝对着王灿与越骅道:“你们也别闲着,如今谢晖只敢骚扰百姓,不敢对垒,那你们便派军突袭他们一次,若能断了他们的粮草更好,省的谢晖以为朕真的被这点小伎俩吓住了!” 王灿与越骅笑着对视一眼,“陛下英明,老臣正打算与骠骑将军商议突袭之事,没想到陛下想在我们前面了!” 越齐带着一千禁卫军来到郑府门前时,郑珩刚刚偷偷翻墙回到郑府。 越齐拿出圣旨,站在郑府门前大喊:“浔阳长公主,郑绍,郑烨接圣旨!” 长公主和郑烨扶着郑老夫人跪下,郑绍跪在最前面,跪迎圣旨。 “近日,长公主与郑府涉及落霞寺一案,京中民怨四起。即日起,郑府众人不得擅自出府,待京兆府查明真相再做安排!” 郑府众人接旨后,越齐便带人把郑府围了起来,他自己大马金刀的立在郑府门前,一副严肃以正的模样,郑府门前众人见此情形,纷纷跪下大喊:“陛下圣明。” 郑府内,郑绍等人刚回到正院便见到郑珩坐在厅里抱着碗狼吞虎咽。 长公主见状连忙快步进了正厅,坐在一旁问急道:“事情怎么样?孩子们找到了?” 郑珩边往嘴里扒拉饭,边点头。 长公主见状急得一把夺过他的饭碗,催促道:“先把事情说清楚再吃!” 郑珩已经吃了七分饱,咽下嘴里的饭,喝了口汤才慢慢道:“庄子里找到十三个孩子,豆娘,芝萱与其他三个孩子是前些日子刚被掳走的,其他人都…太惨了,被关在落霞寺地窖里许久了。” “那这些孩子如今送到哪里去了?” 郑老夫人坐在长孙另一侧,出声问道。 “她们如今在袁家城南的庄子里…” 郑珩冷笑道,“敢算计我们家,这次一定让他们悔不当初!” “那些孩子怎么办?若被袁家发现,以他们的残暴必不会放过这些孩子。若这些孩子因此有了闪失,那就真是我们家的罪过了!” 郑绍有些担忧那些孩子。 稚子本无辜,奈何这些人竟如此丧尽天良,谋取这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 “祖父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另有人暗中护着那些孩子,而且在他们发现之前京兆府尹便会带人查抄袁家庄子,想必此时京兆府尹已经在袁家庄子上了。” 郑珩说完,又开始抱着饭碗吃了起来。 他吃完还得赶回军营里去呢,这个时辰可没有饭吃了,不多吃点夜里饿了可怎么办! 待他把吃食扫荡一空,便起身同祖父母还有父母拜别,这时有仆妇匆匆来报,“夫人,老爷西院的那人醒了。” 长公主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与夫君郑烨对视一眼,连忙往西院跑去。 “我也去看看吧,这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咱们家的贵人!” 说着郑老夫人也起身在仆妇的搀扶下往西院去。 郑绍与郑烨二人不方便过去,便去了书房等消息。 只有郑珩一脸懵,跟在祖父与父亲身后追问:“谁呀,又有人住进西院了?” “落霞寺地窖里唯一剩下的人。” 郑烨感叹道。 “他们竟还留了活口在那里?” 郑珩惊讶! “想必他们以为她已经死了!”如今无事可做,郑烨便与儿子细细讲来,“当初她被送回来时,身体残破的险些都不能称为人了,腿上的肉被啃噬的血肉模糊,送她来的人说是被鼠啃噬的。” “大夫说,其实她的身体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应是有余愿未了吊着一口气不肯离去。” “在府里养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醒来,也不肯松下那口气,今日醒来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说着他们刚到书房门口,就有奴婢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问:“郎君,夫人让奴婢问您,您是不是认识一位叫袁旺的?” “袁旺?”郑珩有些迷惑不解,“如何?” “您可认识?”奴婢又问。 “认识!” “那人醒来喊着要见袁旺,麻烦您速速把他带来!” 奴婢说完行礼后又匆匆跑了。 郑珩有些疑惑的望向父亲。 “快去!晚了来不及了!” 郑烨拍了儿子一巴掌,郑珩反应过来,急匆匆的往外跑,然后又跑回来道:“袁旺住在京郊,一来一回怕是要宵禁了,父亲您想办法让她撑住!” 他说完急匆匆的翻墙去了。 正当他爬上墙头时,突然墙外面也伸出个头来,两人撞在一起,那人显然身子板比较薄,被撞了下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郑珩定睛一看,竟然是袁旺!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袁氏母子 郑珩高兴的喊道:“袁旺!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来看看郡主有没有……”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守卫,有人朝这边走过来,郑珩忙跳下墙拉起袁旺急道:“你来的正好,快随我走!” “去哪儿?”袁旺不解。 “翻墙!” 郑珩拖着袁旺把他送进了墙内,待要爬墙时,越齐带着人走了过来,“谁在哪儿?” 郑珩讪笑着打招呼:“统领,是我,我回家,回家!” 说着略一行礼连忙跃到墙上,跳下来后拉着袁旺一路往西院狂奔。 到了西院里,郑老夫人刚从屋里出来,郑珩带着袁旺给老夫人见礼,“祖母,他就是袁旺!” “老夫人安!” 袁旺也连忙行礼。 郑老夫人亲自拉起他,眼含怜惜,心疼道:“可怜孩子,快进去吧!” 袁旺不解地看向郑珩,郑珩拉着他走到屋门前,向里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 看着郑老夫人慈悲怜悯的神情,再看郑珩一脸郑重,他突然有些心慌,但屋内又莫名的对他有种吸引之力,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长公主见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少年郎,便猜到他的身份,轻轻拍了拍他稚嫩瘦削的肩膀,径自带着婢女离开。 袁旺的眼神不可抑制的望向躺在榻上的人,远远看去像个妇人,身上盖着薄被,安静的躺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但是他不再感到心慌,而是有种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感觉。 他慢慢的走过去,在那人身前跪坐下来,这才看向这人的脸颊。 是个妇人,但是他先被妇人脸上大大小小的伤惊到了,然后便是无来由的心疼,想必她经历了很多苦难。 袁旺仔细的打量着妇人的脸庞,慢慢的从她的五官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却又不敢与心底之人对上。 直到昏睡的人似是感觉到什么,强自撑开那双疲惫不堪的双眸。 这眼睛与自己藏在心里的那双慈爱温柔的眼眸重合,袁旺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眼含热泪,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妇人微弱沙哑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旺儿!” 这一声熟悉又陌生地轻唤让袁旺忍不住朝前爬了几步,趴在妇人身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娘” 妇人艰难的伸出那双骨瘦如柴布惨白的双手,期望的看着袁旺。 袁旺见状双手颤抖的试探着轻轻抓住,只觉得这双手冰凉如雪。 郑珩送了老夫人回去,又回来陪长公主守在屋外,“阿娘,你回去歇歇吧,我守在这里便可。” 长公主摇摇头,回去也是记挂,还不如守在这里踏实。 夜渐渐深了,天也愈发的冷,长公主与郑珩去了厢房进晚膳,又派人带着守在外面的大夫去用膳。 等了一个多时辰,郑珩有些沉不住气,“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如何了。刚才还能听到袁旺的哭声,此时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微儿说袁旺家里还有一位年迈的祖母,袁旺回不去,怕是家里祖母该着急了。” 长公主有些担忧。 “是啊,此时已宵禁也无法派人与老夫人传信。”郑珩无奈的扒了口饭。 还未咽下去,便忽听隔壁传来袁旺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娘!娘你怎么了?” 长公主与郑珩连忙跑了出去,大夫也是听到了哭声,急忙跑进了屋内。 看诊后,大夫对着长公主行礼,长公主对着大夫示意,大夫明了的与旁边的袁旺回道:“这位夫人本就是余愿未了,长公主又用人参为她吊着气,这才让她硬撑着这些时日。今日能醒来已是难得.....” 袁旺心急如焚,哪有心情听大夫长篇大论,只催着问:“大夫,我阿娘如今到底如何了?” “能不能再醒来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即便是能醒来也撑不了几日了,郎君早做打算吧!” 袁旺并没有如众人意料那般会发狂发痴,反而冷静的对着大夫略施一礼,转身回到母亲身边守着。 长公主担忧的看了看袁旺,对大夫道:“今日郑府情形你也看到了,还要委屈大夫在府上再留几日,大夫放心,郑府无罪,自然也不会牵连于你。” 那大夫闻言忙道不敢,“草民自是无碍,只是家中妻儿老母恐会担忧.......” “你放心,本宫会想办法派人与你家人送信的。” 大夫连连道谢,退出了屋内。 长公主与郑珩也要离去,把这里留给他们母子。 待他们将要出屋时,袁旺突然出声道:“公主娘娘” 长公主回身看他,只见袁旺面朝长公主站直,然后直直跪下,五体投地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 长公主看着他这份拳拳之心,突然想到不知流落在何地的女儿,心里一痛,“本宫知你心意,只是此事本宫所知不多,是阿木发现了令堂,只是如今阿木寻微儿去了,我让送令堂回来的人与你细说。其他事怕是要等阿木回来细说了。” 袁旺再次磕头,“谢公主娘娘!” 又过了两日,长公主与郑家所有的田产农庄都被搜寻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越齐便领了圣旨对着郑府与长公主府搜寻了一遍。 西院里长公主陪着越齐进去转了一圈便撤离,并未过多打扰袁旺母子。 只是这两日,袁旺母亲并没有再醒来,只是袁旺找郑珩说了一次话。 “你祖母,我已经拜托邻里照顾了,你不用担心。” 郑珩以为袁旺担忧家里的祖母,便安慰他道。 袁旺俯身郑重一礼,“大恩不言谢,若日后郑家有用得着旺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日寻郑兄是旺有话要说!”袁旺与郑珩分坐在几案两侧。 “请讲!”郑珩伸手作谦让之势。 “郑兄可知落霞寺来历?”袁旺问郑珩。 “落霞寺?”郑珩摇头,“我只知落霞寺落成于前朝,至今已有百年,至于其来历便不得而知了。” “前魏时我汝南袁氏衰败,族内名士袁覃因沉迷佛法出家为僧,后为了给族人谋一处安身之所,便在落霞山建了落霞寺。” 二十年前汝南袁氏只剩祖父一支,后祖父带着族人投奔陈郡袁氏,外面人只知陈郡袁氏族长很快便接纳了我族,殊不知他其实是相中了落霞寺。 落霞寺这百年间在建康的名望一直不减,落霞寺的慧觉法师生前更是建康乃至大周最受尊崇的高僧。 而慧觉法师便是袁覃当年所收的关门弟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袁二被抓 那时落霞寺早已没有存世的袁氏高僧,但当年的慧觉法师一直都对汝南袁氏甚是亲厚,陈郡袁氏接纳我祖父一支后,袁氏族长就曾请我祖父为他介绍慧觉法师,从那以后陈郡袁氏与落霞寺日渐亲近,慧觉法师圆寂后,落霞寺已经只知陈郡袁氏,早已不记得汝南袁氏还有遗孤。 郑珩看袁旺眼含讥诮,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家道中落,亲人遭遇不测,这其中苦楚无法与外人道。 “我与你说落霞寺并非是感叹世事时移,而是想说这二十年间落霞寺与陈郡袁氏相交甚密,如今的落霞寺怕已不复当年,我猜测落霞寺下的那方罪恶之地觉与陈郡袁氏脱不开干系!” 袁旺此时抬头看着郑珩,不屈的愤怒之火把他的眼睛烧的晶亮。 “此事我必禀名陛下,陛下也知陈郡袁氏不干净,已经在暗中彻查了。微儿失踪也与此间事有关,陛下与母亲还有郑家必不放过这些败类!” 郑珩安慰他道。 “旺是想求郑兄,若陛下点你参与此案,求郑兄允旺跟随在兄身侧,家妹还未寻到,家母之仇不抱,旺枉为人子!” 郑珩有些为难,“我如今只是军中小将,职责是守卫京畿,陛下怕是不会允我参与此案,毕竟军不能干预刑罚!恐怕帮不上你!” “旺明白,只是有一分希望便想试试,郑兄不必挂在心上” 袁旺深深一礼,郑珩有些不安,离开前劝他,“令堂此时离不得人,而且你家里还有祖母要奉养,袁旺你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他本想告诉袁旺,袁氏藏在长公主西郊庄子上的那些孩子已经找到,不知是否有他的妹妹,又怕让他空欢喜一场,暂时按捺住了。 郑府被关了两日,京兆府一无所获,越齐带着人搜查郑府与长公主府也没有查出任何异样,反倒是长公主府与郑府的俭朴在百姓中传扬开了。 那长公主府常年无人居住,只有几个老仆日常打理,长公主更是嫌修缮费钱,恨不得要还给周帝了。 如今长公主府大门打开,很多百姓从门前过都看到了里面的荒凉。 一时间长公主与郑府在百姓中的名声渐渐有了回暖的迹象。 而袁家二老爷坐不住了,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也不知哪个关节出了问题,西郊庄子上竟什么也搜不出来。 他让家里夫人进宫去求见袁妃想探些陛下的消息,竟被告知袁妃感了风寒,不受拜见。 袁家二老爷在家里寝食难安,便驾车来到了城南那处曾经关过郑微一夜的庄子。 但庄子守门的仆从竟拦着他不让他进,“说他家老爷最近身子不适,来庄子是为了静养,不见客。” 袁二老爷闻言瞠目,这一个二个的怎生都身体不适? 如今城内已宵禁,无奈之下袁二老爷只能去了袁氏在附近的庄子。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城之时,就有人像周帝禀报了,周帝低头看着下首的越齐道:“过了今夜,郑府便可解封了,今夜你不必回郑府了,带人把袁府围了,任何人不能出袁府一步”。 越齐领命! 周帝又对下首的众臣道:“京兆府尹去一趟城南的袁氏庄子,庄子里普通百姓不得离开庄子半步,其他人全部收押。朕借一百部曲给你,去长公主府要人。着廷尉,都官尚书与京兆府尹一同审理此案。务必在三日内给朕给建康百姓一个答复!” 被点名的几位大臣纷纷领命而去,只有京兆府尹黎民则忐忑的去了郑府。 周帝站在显阳殿门前,望着璀璨的星空,想着今夜建康城外也必有一场恶战,心里叹气,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袁二老爷刚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庄子里一阵骚乱,他有些生气的翻了个身,并未上心。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失措地呼救声,接着便是呼喝之声,他心下大惊,连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待到外面,看到平日里见到他客气有礼的京兆府尹竟支使着他手下的衙役在他的庄子上颐指气使的大肆抓人,袁二老爷先是一怒,就要上前怒骂,毕竟还很久没有人敢在他们袁氏的底盘上如此放肆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京兆府尹代表的是皇帝,平时黎民则最是八面玲珑,今日敢如此作为怕是受了陛下的旨意,虽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但平日里作恶太多,不管哪条被逮到都不仅仅是死罪。 所以为今之计他必须先要脱身才能再作打算。 想到这里他便偷偷的马厩处跑去,但很遗憾他的动作没有衙役们的动作快,还是被抓住了。 京兆府尹黎民则看着他,客客气气的笑着问:“袁二老爷,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姓黎的,我倒是要问你,为何要抄我庄子,谁给你的胆子抓我!” 袁二老爷有些色厉内荏。 “给本官胆子的自然是陛下” 黎民则朝衙役招招手,衙役立时押着袁二老爷来到庄子地窖里,此时有衙役陆陆续续的抱着稚童幼女从地窖里上来,她们大多人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黎民则指着这些稚女,压抑着愤怒道:“这边是陛下要抄你庄子的原因。” 袁二老爷此时已经惊呆了,不明白为何这些孩子会出现在他的庄子里,“不可能,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这不可能,我不知道,她们不应该在这里的!” 袁二老爷惊恐的分辨着。 “那她们应该在哪里?” 黎民则声音放轻,充满诱惑的问。 “自然是西郊长公主的庄…” 袁二老爷说完反应过来,瞪着黎民则大骂:“姓黎的,你诈我!” 就在袁二老爷以及庄子众管事被连夜押解进京时,不远处的那处农庄屋顶上站着两个人。 一白一黑像夜里的地狱勾魂使者黑白无常。 白衣老者依旧仙风道骨,看着不远处的骚乱,慈悲的叹了口气,“可惜,可怜,可恨!” “主公,咱们既然早就知道他们在袁家庄子里藏人,为何不提醒袁二老爷!” 黑衣仆从有些不解的问老者。 “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附近呢,若提醒袁二,让他得以逃脱,那么咱们很可能被周帝的钉子黏上……” 白衣老者话音一转回头瞪黑衣仆从,“如此一个大奸大恶的可恨之徒,被抓获那时普天同庆之大事,为何要提醒他,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孺子不可教也!” 说着白衣老者一甩袖子就要下了屋顶,奈何年纪大了身子不灵便险些踩空掉了下去。 还是黑衣仆从一把拉住他小心翼翼的送他下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审讯僵局 黑衣人扶着白衣老者进了屋内,虽仍是有些不解,却不敢再问。 屋内红泥小炉上咕咚咕咚的煮着热汤,屋内多了几分氤氲之气。 白衣老者在一旁坐下,黑衣人赶紧给他盛了碗热汤,“主公,您暖暖身子。” 老者双手捧着啜了一口,沉吟片刻问黑衣人,“荀及走了几日了?最近有没有消息送来?” “前日来了消息,说是五日前已经到了鲁郡薛县,后面就再无消息送来!” 黑衣人跪坐在一旁回道。 “可能是出了差错?”老者猜测道,“悔不该让袁二派人跟随护送,竟全折在那个小异奴身上。” “只是若派我们的人,万一事发很容易被盯上。这也是无奈。” 黑衣人安慰他,“如今兖州战乱频仍,路上怕是不好走,耽搁了也可能是有的,再等等吧!” 老者摇头,“不能再等了,袁二那边舍了吧。若袁二说了不该说的,便派人送送他。至于荀及过几日再无消息,就把他母亲接来照看,别让他有后顾之忧。” 黑衣人闻言手微微一颤,低头应是。 袁二老爷连夜被带进了京兆府,廷尉与都官尚书早已在此等候。 黎民则给廷尉与都官尚书见礼后,便坐在二人下首。 廷尉一拍‘醒木’对跪在下首的袁二老爷道:“袁经,见我三人同审此案,想必你应知道陛下的态度,落霞寺地窖一案与你庄子里所藏稚女望你交代清楚,免受皮肉之苦!” 袁二老爷却梗着脖子叫嚷,“此事乃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那些稚女我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庄子里。” “那落霞寺地窖一案你想必也不知道了?” 袁二老爷一扭头不再回答。 廷尉与都官对视一眼,对京兆府尹点头。 京兆府尹一摆手,“带上来.......” 廷尉三人审了一夜,上朝前进宫向周帝复命,高寒带他们进了显阳宫后殿。 “如何?袁经可有招认?” 周帝放下手里的笔,看着他们三人沉声问。 廷尉摇头,作揖回禀:“启禀陛下,袁经只招认他派人掳了豆娘,芝萱等五人,只因之前与微郡主有私怨,因怨生恨而报复。” “私怨?郡主不过是个孩子,能与他有何私怨?” 京兆府尹黎民则见状连忙上前回道:“此事下官知道,袁经曾欲为难一位绣娘,恰巧这位绣娘与郡主是旧识,郡主菩萨心肠与袁经发生冲突,后来袁经主动承认是误会,此事便揭过了。臣观袁经心中有怨还曾派人提醒过郡主。” 周帝闻言诧异道:“只因一绣娘便能有如此大的仇恨,并设了这个大局?你们信吗?” 廷尉三人摇头,显然这个借口有些荒谬。 接着又听周帝嘲讽道:“早有耳闻,袁妃这位叔父骄横跋扈,是建康城里的老无赖,今日朕算是见识了!” “朕总觉得袁经此人欺男霸女可能做得出,但如此大的事单凭他自己怕还没那个胆量,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人。你们继续审,这些年掳了多少无辜稚女,都送到哪里去了?他背后之人又是谁,必须审清楚!必要时可以用刑不必有任何顾虑!” 廷尉三人领命而去,周帝又叫住他们,“京兆府尹,你往郑府去一趟,也许长公主那里有人能帮你们。再则替朕与长公主言,郑府还要再忍耐两日。” 廷尉三人闻言一喜,向周帝道谢。 他们刚出来显阳宫后殿,就听前方有一人高喊:“大捷!城外突袭大捷!” “这可真是好消息啊!” 廷尉笑着看向都官尚书与京兆府尹,另外两人也齐齐点头,“是啊!” 三人挺直了身板出宫继续忙碌,而周帝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整肃黄袍上朝去了。 经历了彻夜不眠,终迎来了今日好的结果。 “回禀陛下,昨夜我军突袭谢氏叛逆,斩杀叛贼万余人,并把逃将逆贼段邵斩于马下!” 传信兵跪在殿中间一脸兴奋的回报战况。 “好!” 周帝激动的一拍胡床,起身大赞,“首战大捷,狠狠的杀了叛逆的气焰。” 重臣齐呼,“大周千秋无期!” 周帝脸上笑意更盛,问传信兵,“此次突袭是谁领兵?战后朕必重赏!” “回禀陛下,此战是威烈将军韩世瑛领兵突袭!” 周帝脸色微微一敛,接着朗声道:“原来是韩家老二,朕曾闻韩家二郎君足智多谋,以为是个好军师,没想到勇猛亦不输其父兄!果然虎父无犬子!” 下面重臣并未看到周帝瞬间的变化,纷纷随着赞韩道远好家教,儿郎个个出色。 “此等好儿郎,朕是要重用的,”周帝沉思片刻,看向下面重臣问:“朕记得韩家二郎君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五六的年岁,要想担当重任还需要磨砺......” “叛逆经常派小股叛贼骚扰百姓,便让韩世瑛率一对骑兵把这股叛贼剿灭,以护百姓周全!” 重臣一时不知道周帝如此奇怪的任命所谓何来,如今王灿与越骅都不在,部将调派之事也无人能置喙,一时朝堂默默无言。 等周帝的圣旨送到传信兵的手上,传信兵才反应过来,连忙领命而去。 传信兵离去后,朝会继续,而京兆府尹也到了郑府门外。 因越齐带人去守了袁府,此时郑府外禁卫军主事将领是个校尉,听闻京兆府尹黎民则奉陛下口谕来见长公主,也不敢阻拦,便放了他进去。 “臣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摆手让他起身,急急的问:“京兆府尹此来所为何事?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京兆府尹把昨晚审讯情况大体说了一些,并道:“陛下指点臣,说长公主府上或有能助臣审案的人,不知长公主可知是谁?” 长公主闻言叹气,“是有一人,但她无法登堂作证,怕是帮不了你!” 黎民则闻言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不知长公主可否让臣见一见此人!” “也罢,你且随本宫来!” 黎民则随长公主进了西院,被长公主留在院里。 “袁旺,京兆府尹如今与廷尉,都官尚书一起审理此案,他想见见你母亲!” 长公主看了眼仍旧没有醒来迹象,而且气息越来越弱的袁夫人,不禁叹气。 “长公主,请大人进来吧!” 袁旺正在给母亲喂药,如今已经是喝进去的少,淌出来的多。 他知道如今母亲仍有执念未了,怕是他那尚不知所踪的阿妹,如今只有撬开袁二老爷的嘴才能知道阿妹的下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陈年旧案 “黎大人!” 袁旺起身对黎民则行礼,长公主面前黎民则也没敢托大,客气伸手扶了眼前少年郎一把。 “这位是袁旺,那妇人便是他母亲袁夫人!” 长公主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便离开了,留下他们自己说话。 “袁郎君,此番我为落霞寺地窖一案前来,不知令堂可有话告于你!” 黎民则见袁旺沉默,便先开口问道。 袁旺摇头,“母亲身体太弱醒来工夫太短,我只来得及与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便再次昏睡,再无醒来!” 黎民则点头,他能从这位袁夫人脸上看到灰败之气,怕真的是无力回天了,也不能强人所难。 “不过,草民有话与黎大人说!” 袁旺看了看母亲,眼神坚定的看着黎民则。 “请讲!” 黎民则也郑重起来。 “这两日,我细细回忆了当年母亲与阿妹走失的情形,当年母亲悲痛于父兄去世,带着阿妹前往落霞寺,想在佛堂里为父兄点一盏长明灯。那日后母亲与阿妹便再未回来。” “当年你可有曾去落霞寺寻过?” 黎民则追问。 “自然,那日宵禁母亲与阿妹都未回来,翌日一早我便前往落霞寺寻了,落霞寺的元臧大师告诉我,我母亲与阿妹已于昨日申时正离开落霞寺。” “我后又询问了落霞寺众多师父,他们很多人都看到我母亲与阿妹离开落霞寺,但那日家中马夫告假,母亲与阿妹是赁了一辆马车出城的。我寻到那日的马夫询问他,他说那日他等到快日落都没见母亲与阿妹下山,便驾车回家了。” “也就是说,令堂出了落霞寺却未下落霞山。” 黎民则思索片刻又问,“建康城内佛家寺庙几十座,瓦官寺离你府上更近,为何你母亲会舍近求远,你可知道?” 袁旺扯了扯嘴角,轻声赞道:“黎大人明察!那时因为落霞寺与我袁氏颇有渊源。” 袁旺把落霞寺的由来,与这些年落霞寺与陈郡袁氏的交往细细讲了。 “这两年草民因心中执念,一直对落霞寺多有关注,草民偶然发现落霞寺金秋风景最盛之时,总有稚女在落霞寺走失,草民也暗中询问过,这些走失的稚女无一寻回。” 黎民则闻言脑中突然闪过什么,连忙起身告辞。 待他走到门口时,袁旺又道:“大人若想查出什么,可以审审落霞寺的那些高僧们,草民不信这么些年经过袁家的喂养,他们有多无辜!” 黎民则脚步顿了顿,感叹的看了看身体稚嫩单薄,眼神却纯净又冷厉袁旺,作揖道:“若令堂有言,还请告知!” 袁旺行礼应是,黎民则快步离开。 之前他做京兆府尹的主簿有二十来年了,要说谁最了解京兆府尹里的大小案件就属他了。 但是京兆府每年要留档的案件少说也有百十件,甚至数百,他真是有些记不清了。 必须重新理一下,黎民则回了京兆府并未直接去见廷尉、都官,而是一头扎进了京兆府的库房里翻起了历年的卷宗。 从今年,到去年,两年前,五年前,甚至是十年前...... 整整一日,他浑身沾满了尘土从卷宗里爬了出来,然后满脸惊恐! “来...来人!” 黎民则张嘴喊人,才发觉自己一日未进米水,嗓子以说不出话。 外面的衙役听到黎民则嘶哑的喊声,连忙进来。 “找人抬着这些卷宗去前堂!” 衙役领命,又找来二人,抬着满满一箱子卷宗出了库房。 而黎民则只匆匆喝了碗热汤,也不顾得收拾仪容,急匆匆的跑去见了廷尉,都官。 “二位大人,今晚恐怕我们又要通宵达旦了!” 廷尉见黎民则这副狼狈样,不仅没有责怪,反而笑道:“文仲,可是又有突破?” “是啊,见你这副惶恐不安又隐隐兴奋之像,此案后面所藏怕是不小啊!” 都官也笑道。 “今夜两位大人与下官要审的是落霞寺主持及一众高僧法师,自然小不了!” 廷尉与都官闻言一惊,也郑重起来。 “难道他们都牵涉其中?” 虽然事出在落霞寺,但出口毕竟在落霞山腹里,他们只是一开始例行询问了落霞寺众僧,并未严加审讯。 而且落霞寺在建康城名声不小,不少法师与各士族都有牵连,弄不好真的会很麻烦! 但此时周帝已经下了旨意,必须严查,城外战事正焦灼,他们也不能拖后腿! 于是他们三人连夜进宫请了旨意,去了关押落霞寺众僧的地方。 他们并未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而是周帝亲自派私兵把他们关押起来。 因落霞寺法师众多,此次他们三人分开审讯。 落霞寺主持元一大师单独关在一间屋内,廷尉进来后跪坐在元一大师身边,见他正在诵念佛经,他便安心的等待着,直到元一大师身上渐渐起了细密的汗珠。 廷尉了然一笑。 都官去审了落霞寺名望佛法最高深的慧寺法师,都官平日里也喜佛法,见慧寺法师正认真的研究一本梵文佛经,便与之请教起来。 只有京兆府尹去见了袁旺所说与袁家关系最为亲近的元臧大师,然后他身后有衙役抬着那慢慢一箱的案宗哐当一声落在了元臧大师身前。 元臧大师看了一眼,并未有任何波澜,京兆府尹便坐下来,给自己到了杯水,拿起案卷读了起来,“元嘉四年秋八月初十,李成齐于京兆府报案,其女年四岁,落霞寺祈福游玩时不慎走失.....” “元嘉三年春四月十五日,朱旭报案,其女......” “元嘉三年秋八月五日......” ...... “上初二年秋九月初三......” 黎民则念了足足一刻钟,有些口干,便端起有些凉了的水一饮而尽,只觉腹内那股愤怒之火稍微渐落才舒坦了些,盯着元臧一字一句问:“不知大师听着这些案宗,可有熟悉之感?” 元臧念着佛珠,慢慢回道:“不曾!” 黎民则一噎,而后缓缓笑道:“没关系,这才是冰山一角,本官慢慢念于大师听,或许大师能记起其中一二个可怜的孩子或者悲伤痛苦的父母!” “元嘉二年秋八月最后一日,汝南袁氏祖孙二人于京兆府报案,其儿妇携女于落霞寺失踪,其孙袁旺遍寻京都未果,曾询问于落霞寺高僧元臧,元臧称其母女已于八月二十八日申时离开落霞寺,可有其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袁府慌乱 元臧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平静,淡然道:“确有其事,那日袁夫人携女来为其亡夫及长子立长明灯,申时离去,寺内多人都曾目睹。” “可是送袁夫人上山的马夫言未曾见袁夫人母女下山,这又如何解释?” 黎民则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变化,乘胜追击。 “是吗?贫僧便不知了,也许袁夫人换乘马车离去的?或是在下山的路上出了意外......” 当年之事元臧并未敢详知细节,所以竟不知还有这一桩,乍一听闻便有些怔忪下意识的有些慌。 “对!”黎民则把案宗重重的拍在地上,“所以,袁夫人母女并未换乘,便是在下山途中出了意外,法师可否告知本官,袁夫人母女到底出了何事?” “贫...贫僧不知。” 元臧意识到说多错多,便低头默念佛语。 黎民则见状便把自己查到的又念于他听:“本官今日方知元臧法师竟师从慧觉法师,而且元臧法师俗家出身亦是陈郡袁氏旁支,怪不得通身气度不俗,原是名门出身。” “这些年落霞寺在京口,丹阳等地田产千顷不止,只元臧法师自己名下便有百顷之多,据本官所察,元臧法师出家前不过是位靠袁氏主家接济才能饱腹的书生罢了。不知这些田产来历元臧法师可否解释一二.......” 又是一夜过去,三位大人再次聚首,廷尉苦笑着看向令都官和黎民则,“二位可有收获?” “收获颇丰!” 都官笑道:“这位慧寺法师就是位痴人,一生痴迷于佛法,并不过问俗事,算是难得的干净人。” “廷尉,元一主持是个聪明人吧?” 都官又问廷尉,廷尉点头,“一只八面玲珑的老狐狸。” “黎大人,元臧大师又如何?” 廷尉和都官又看向黎民则,这个元臧怕是这里面问题最大的。 黎民则无奈叹道:“死鸭子嘴硬!” “如今已能确认落霞寺问题确实不小,但失踪幼女一案仍无丝毫进展,这如何向陛下交代?” 廷尉有些无奈。 “是啊,毕竟此案太恶,一旦确认便是杀头之罪,落霞寺百年声誉也会毁于一旦,他们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认罪。” “那么便等吧,所幸有人应比我们更急才是。” 廷尉安慰他们,伸手做了个请,“操劳一宿,在下请两位同仁用个早膳,然后各自回家洗漱歇息吧!” “那就谢过廷尉大人了。” 三人同行离了此处。 廷尉说的没错,袁家众人此时确实惊慌失措,心急如焚。 袁家已经被封了一日一夜,竟然还是禁卫军统领越齐亲自看守,这之前可是长公主的待遇,如何能不让他们心惊。 袁家两位老爷虽然同住一府,却一东一西两个院子,袁家大老爷袁承在太学任博士,平日里喜好诗文经典,不理庶务。 家里各项庶务多有袁二老爷袁经打理,平日里兄弟二人也多是在探望家里老母时见一面,忙起来经常几日不得见面。 这些时日,建康城形势混乱,太学人心惶惶,学子多无心学习,袁承忙着太学事务接连几日早出晚归。 那日夜里袁家被封,他打听了许久还是从越齐那里打听到是家里老二闯的祸,惹怒了陛下。 他气急败坏的跑到袁家二老爷的院子里,“老二呢,让他给我出来!” 袁二夫人急匆匆的迎了出来,脸色苍白,显然是担惊受怕了一整日。 “大伯,我家夫君前日出府去了城外的庄子还未曾回府,如今府里被封,也不知道夫君在外有没有事儿?” “他为何三番五次去城外庄子?” 袁承气急败坏的瞪着袁二夫人。 “妇也不知啊!” “那落霞寺一案可是与老二有关?” 袁大老爷问出了他听到传言。 “这不能啊?不可能……”袁二夫人吓得退了两步,连连摇头!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如何作的袁家妇?” 袁承气的举起手要打人,但眼前这人是自家弟妇,于礼不合,他气的一摔手,急的来回踱步! “大伯,到底出了何事?陛下为何会派人搜查咱们家,还把大门封了不让大家出入!陛下难道不顾念袁妃与二皇子吗?” “为何?”袁承气极而笑,“我今日求了越齐许久,他才透露前日京兆府尹在我们袁氏城南的庄子里查到了失踪的稚女…” “那,那夫君那日也在庄子里,岂不是也被带走了?” 袁二夫人真的是有些慌了。 “八成如此!”袁大老爷颓败的坐下,“早就与他说,把那些脏生意停了,他总是糊弄于我,如今把自己搭进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伯,夫君即便有错那也是为了咱们袁氏啊,大伯一定要救救他?” 袁二夫人真是慌了! “如今袁府被封,你让我如何救?”袁大老爷嘴上如此说,但到底不能让袁氏就此没落,沉思许久看着跪坐在地上哭泣的袁二夫人问道:“平日里你隔三差五便进宫,比你嫂嫂这个做阿娘的都勤快,你告诉我实话,可是老二让你进宫,所为何事?你一一道来!” 袁二夫人有些犹疑,袁大老爷急道:“到了此时你还替他遮掩,我要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何时才能想办法救他!” 袁二夫人想了想才把最近几次进宫袁妃所说之事和盘托出! 袁承越听越震惊,“他不就是贩卖几个稚子童女,为何又牵扯到军政大事?” “后宫不得干政,且袁妃不过一介文弱女子,如何能知道这些?” “不对,虽然平日里我不管这些俗务,但老二我还是知道的,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做这些事情!到底是谁怂恿他!” 袁二夫人摇头:“这些事情,夫君从不与弟妇说,以前也只是让我给袁妃传书信,最近几次才开始直接让我传话!” “那些书信藏于何处,快带我去!” 袁大老爷突然想到这些书信怕是要命的,便想着赶紧毁掉才是。 两人在袁二老爷书房,卧房等他常待的地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任何书信,不由心生疑惑。 “可能是夫君也怕留下这些书信惹祸,便销毁了。” 二夫人猜测道,又有些疑惑的道:“好像夫君每次拿了书信便会出城去城南庄子里住一晚。” “城南庄子已经被查抄了,若真的查到那些书信,怕此时就不是把我们关在府里,而是大牢了。” 虽不知袁二老爷把书信给了谁,但愿不会牵连到他们。 “如今只剩下落霞寺一案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官路鼠道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都落在了门外某个不起眼的仆从耳里,而文书趁着二人出神之际悄悄的往袁府外去。 仆从偷偷与越齐低语几句,越齐点点头嘱咐他:“小心一些,别被发现。” 仆从略略行礼,然后从角门进了袁府,隐在一条僻静之处。 越齐把消息送进宫后,周帝正在看城外送来的奏报。 谢晖在损失近万士兵后,终于意识到阴谋无法损伤到周帝分毫,便开始下令大军攻城。 经过一天的激战,大周损失近五千兵勇,虽然看似不大,但对于扬州援军未到的情况下于建康城很不利。 而且建康城最大的劣势便是只有护城河却无外城郭,大周军依靠护城河之势并不能守太久。 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叛军兵临建康宫怕是迟早之事。 因此周帝此时并无闲暇去应付袁妃,沉思片刻对恭敬立在下首的高寒道:“去问问她,她是传信给谁?如果她还想见到睿儿,便不要心存侥幸!” 高寒领命而去,周帝拿起旁边的另一份密报。 这是阿木送来的消息,信里言已经寻到郑微,但被大魏细作所伤,只能暂时留在那里养伤。 他心里还提到了一个叫荀及的人,便是此次挟持微儿之人。 周帝想了想敲了敲几案,有小侍从连忙上前。“召穆无。” 穆无是周帝部曲里最擅隐藏追踪之人,常常替周帝探查隐秘消息。 他是个样貌平平,身材中庸之辈,若不是熟悉他之人,在人群里很难发现他。 “穆无拜见陛下。” 周帝抬头看他,半晌缓缓开口:“穆无,你是最早跟随在朕身边的吧?” “回陛下,奴早在前朝永熙十年便被先帝分给陛下了。” 周帝点头,“以后你不必称奴,先帝登基时便放了大批奴隶,只因你们当时为私人部曲便错过了。如今阿木已是良籍,朕便思量着给你们都升了良籍,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安置你们。” “如今内忧外患,朕发觉可用之人甚少。便想着让你们换换身份,让你们光明正大的为朕办事。” 周帝话音一落,穆无眼睛一亮,然后连忙跪下磕头,“奴替兄弟们谢陛下大恩!” “这还只是一个想法,如何实施等平叛之后再细细琢磨,只是如今朕有一要事交由你去做!” “陛下但有所令,无所不从!” 穆无挺直腰背,俯首听令。 “朕要你寻些合适之人,训练他们一些隐匿追踪之法,帮朕打探一些消息。这些人最好不要与士族有牵扯,可以从寒门之子或者底层小吏中寻找......” 周帝走下高台,走近穆无,低声缓缓道。 “陛下,敢问这些人日后是不是要隐姓埋名藏于各处!” 穆无思索片刻问道。 周帝点头,穆无又提议,“那奴觉得他们可以是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之人。并非一定要擅武艺,只要便于探听消息即可。” 周帝赞赏的点头,“这些细节你看着办,朕只有一个要求,你寻得这些人只能忠于朕一人,觉不能为外人道。” “奴......” 周帝打断他,和善一笑,“今日起一边是四品校尉,还是练习改口吧。对外先不要言明身份,等日后朕妥善安排。” “...臣谢陛下隆恩,奴...臣马上就去办!” 周帝又拉住他,“急什么,你就这般去谁肯相信你。朕赐一道旨意于你,若有需要再拿出来与他们看。” 元嘉四年十月二十四,于显阳宫后殿,大周朝一个特殊的监察机构雏形诞生,它尚未有名字,亦不知能走多远,只为了应对当时形势而生,为了周帝心底的安宁而生。 穆无因周帝一言而生,从籍籍无名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堂堂四品校尉,他怀揣着周帝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兴冲冲的往宫外而去。 他今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查一个叫荀及之人,有任何与他有关的人都要带回来。 官有官路,鼠有鼠道! 陛下既然用他,自然是不方便通过官府寻人,那便是要用他们的鼠路了。 穆无来到建康城最脏乱的一处地方。 “我要找一个人......” “无,但有份筚路蓝缕的前程,只看你敢不敢随我干!” 穆无举着手里的圣旨卷轴,盯着眼前衣衫褴褛之人...... 因为落霞寺下一个小小的地窖,建康城内风云涌动。 建康城外战火连天,朱雀门两边的护城河已经被染成红色,双方兵士损失严重,更让人心惊的是,叛军又向前推进了五里。 没有城廓保护,守军将士优势大大减少。 只怕再有三日,叛逆便要攻入朱雀门直逼建康宫了。 到时建康城的百姓怕是不可避免的遭遇战火了。 王灿调整部署,令前线士兵暂时歇息片刻,后面那些身穿军营盔甲的公子哥们来来回回的帮着把伤兵抬下去。 他们已经接连忙了一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在战火与死亡的面前,再也看不到他们脸上的骄奢之气。 “刘垣”有人突然高喊一声,只见一个穿着铠甲的少年郎一路往这里疾驰,细看之下这张被脏污掩盖的小脸竟是刘二郎的。 “这里有个重伤,快送去医官那里!” “好,马上!” 刘垣马上应是,与同伴一起小心翼翼的把这个伤兵抬到门板上,急匆匆的往后面的医官那里小跑。 而王灿与越骅眉头紧皱的看着暂时退去的谢晖叛逆,“左杨如今走到哪儿了,算来他明日便该到了。” “如今谢晖围困的太结实,传信兵进不来,我们的消息也送不出去,如今也不知左杨如今是什么情况!”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若左杨不到,守住建康最万全之策便是退守建康宫”越骅咳了一声,扯着嘶哑的嗓子道。 “如今哪里有万全之策,若我等真的退了,那便是置建康城数万百姓于水火,最后即便这战胜了,失了百姓的拥戴与信任,这大周江山又如何永固。” 王灿摇头否定,“陛下深知,大周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会允我等如此做的!” “身为将士,当保家卫国,如今家国皆在我等身后,士当死战!” “将军,叛贼再次攻城了!” 不多时,有士兵匆忙跑来奏报,王灿与越骅赶到朱雀门城门上探查,果然,谢晖叛贼有卷土重来了。 “今日攻势怎么这般频繁强势?” “怕是援军离我们不远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双方角逐 接连几日坚守,王灿率领的原建康三万精兵,新兵三万损失过半,眼看着谢晖就要打进朱雀门,王灿等人已做好死守的准备,这时周帝派部曲给王灿送来一人。 “谢晟!”越骅吃惊的看着被束缚之人,“呵呵,你不是逃了吗?” 谢晟扭头并不看他。 “被抓回来了?”越骅泄愤般踢了他一脚,大手一挥高喝一声:“来人,给我绑上去!” “我倒要看看谢晖舍不舍得他这世子!” 果然,谢晟一到城楼上,谢晖大军就暂时停了攻势,众人暂时得以喘息之机。 王灿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谢晟,与越骅言:“此计只能暂缓谢晖脚步,却并不能使其退兵,也不知能撑几时。” “这就看谢晟这个嫡长子在谢晖心里有几分份量了!希望能撑到左扬的援军!” 越骅接过士兵送来的粮食啃了起来,“给他送点过去,别他父亲还顾念父子之情,他自己再饿死冻死了!” 王灿闻言笑笑,坐下来与他同食,“陵王以为,真的有援军吗?” 越骅大惊,“中书令何出此言?” “谢晖也是随先帝戎马十几年的老将了,虽不算用兵如神,也不会在攻建康之时留下左扬这么大的后顾之忧!” “叛军一路疾行入徐州,便是想趁四州不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必定要全力以赴,难道还有心力对付扬州?” 越骅心疑不定。 “傅氏一门伏诛,谢晖怕是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忧生疑,疑则思变。谢晖反叛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他远在荆州藏兵屯粮,枕戈待旦,怕等得便是我大周兵力空虚之时啊!” “这也是老臣这两日里所思所想,只是臣观陛下之从容冷静,怕早已想到此劫,并留了后手,我们只需奉令安心守城即可。” 显阳宫内,周帝揉着眉心低声道:“你说他此时走到哪儿了,能不能赶得及?” “陛下是指左扬将军?” 按时日算,左扬应今日到建康城外,若今日不到怕是出了意外。 周帝摇头,“谢晖既然敢兵临都城,自然不会放任扬州的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我本也没有指望左扬能及时勤王。” “我指的是韩家那个大小子,此战若建康得以保全,日后韩家要一门三将了!” 周帝语气欣慰,眼神却有些寒凉,高寒偶然抬头时不小心触及,浑身一震,腰弯的更低,头埋在怀里。 谢晖叛军大帐里,谢晖坐在上首看着手下诸将,一脸怒气:“本将求那赵明之来建康救我儿,如今赵明之不知所踪,我儿又落入那小儿皇帝之手,这如何是好?” 谢晖手下诸将军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出言。 这时最靠近大帐门口的一个年轻小将上前道:“主公,末将愿带人把世子带回来!” 谢晖起身走过去眼睛灼灼的盯着他,“令达可以把握?” 徐聆,字令达,谢晖麾下一位年轻的小将,有一身好武艺,正是热血沸腾建功立业之时! “末将必拼死护世子周全!” 谢晖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番我从军中挑选两百位武艺高强之人随令达前去。若令达救回世子,便是我大军之功臣,谢家之恩人!若不可行.......” 谢晖附在他的耳旁低低道:“便弃了吧!” “主公!” 徐聆闻言惊惧的看向谢晖,谢晖痛呼:“本将不能因我之家事,便置十万大军的性命于不顾!” 荆州大军孤军深入,多拖一日危险便加重一分,必须要速战速决! 徐聆郑重抱拳,领命而去。 “各军今夜休整,待天一亮便整军攻城,明日必须打过朱雀门!” 诸将领命告辞,谢晖看着他们离去,帐内只剩下他与主簿二人。 谢晖坐下,很快有士兵送上吃食。 他端起碗热粥捧在手心,问立在一旁的主簿,“扬州情形如何?” “谢询将军与徐仟将军于东县浮山峡谷之处伏击左扬大军,灭左扬大军万人余,把他们阻拦在浮山之外。但毕竟敌众我寡,怕也只能阻拦一时。” 主簿呈上今日的军报。 谢晖放下碗筷,拿起奏报看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本将只需他们再守五日便可,明日攻破朱雀门,进了朱雀门,周帝便只能据守建康宫。” “那建康外城的百姓皆在本将手里,即便本将约束士兵不得骚扰百姓,但战乱之下伤亡在所难免。若那周帝其弃百姓于不顾,就会失去天下百姓之心。大周起于微末,一朝得胜靠的便是寒门将才与百姓拥护。失了这些看他还如何稳坐中帝位。到时候必将能把周帝从建康宫里扒出来!” 谢晖似乎看到了周帝被赶出建康宫的场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许久,谢晖把心中惶惑之感尽数舒出,才继续处理公务。 “军中粮草还能撑几日?” “回主公,我军一路疾行,除了必要辎重,粮草车队一直滞后,一路上有收了数万流民,粮食已经不多,若今夜粮食不到,明日将士怕只能喝粥,后日将要无米下锅了。” 主簿有些忐忑的回道。 “他们不是派兵去附近农户家收粮了吗?西郊,城南多士族农庄,想往日他们多费尽心机交好于我陈郡谢氏,就没人肯借粮于我们?” 谢晖沉着脸问。 “主公,周帝派韩世瑛带兵专门袭击我征粮军,自昨日起几乎收不到粮了。至于士族们,先不说他们此时多处于作壁上观,谁都不肯先亮明态度,都以没有余粮为由推托。即便是有人肯借,这些粮食于十万大军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就让将士们先忍忍,我粮草大军于明晚必到,只要攻进朱雀门,里面便是无数的酒肆粮铺,那些钟鼎之家更是屯粮无数,还怕饿肚子不成!” 主簿领命,“卑职这边去同各位将军们说说!” “等等!”待主簿要出去,谢晖喊住他,“把行军司马叫来!” 主簿应是,等了片刻,见谢晖再无军令便起身离去。 行军司马听到是谢晖召他,急匆匆的赶到主帅营帐。 “你带五千兵马于历阳接应一下粮草大军,务必在明晚前把粮草安全带回!” 谢晖并未寒暄,直接递了手令于他。 “喏!”行军司马接过手令领命匆匆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夜追踪 两百名精壮之士站在秦淮河边,脱去身上黑衣,用油纸包裹系在身上,只余一条亵裤。 众人对视一眼,点头鼓励之后,憋着一口气便跳下了冰冷的秦淮河。 冬日的河水可真是寒冷刺骨,他们入水的一刹那险些被冻得手脚抽筋,几息之后渐渐适应才开始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向护城河。 朱雀桥上值守的是郑珩,此时他颇为无奈,回军营已两日,可是却被分来带刘垣,乔业,段禹等人。 与他一般郁闷的还有萧家三郎禹睿,韩家三郎世宸! 他们二人因家世关系早已入伍,但年龄却不过十三岁。 大周新法男子十五之前不能入伍上战场,所以他们二人被留在后面与刘二他们一般只能帮忙打杂,不能上阵杀敌! 郑珩倒是年满十五了,他在家耽搁两天才回来报道,直接被将军安排到了韩三郎他们这里。 因此这些公子兵颇有些怀才不遇之感! 他们今日被安排来搜寻是否有落在河里的将士,天色已晚,打捞进程很慢,他们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劳累了一整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被战火和鲜血洗礼后的建康城,曾经的繁华热闹,纸醉金迷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月前,这秦淮河上还是画舫林立,琴声绕梁,如今只剩下残月倒影与漂流的浮萍……” 刘二郎有些无聊,望着秦淮河里晃动的残月叹了一口气。 他实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虽然那时整日惹是生非,惹父亲生气,但那时彭怀还活着,他不必背负着内疚。 虽然那时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却活得理直气壮肆无忌惮。 不像如今…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三人,又想到那个明明长的冰雪可爱却杀伐果决的郑微,如今他得处处看这些人的脸色,被他父亲整日耳提面命要如他们一般上进。 而且那时的建康 徐聆带着一百战士,一袭黑衣,脚步迅疾轻盈的来到秦淮河畔。 因朱雀门外两侧便是护城河,护城河引入秦淮河,他们都是擅水性的儿郎,只需潜入秦淮河内,顺着水流从西向东游入护城河,若能顺利从朱雀桥底进入朱雀门,他们便可趁周军昏睡之际登上城楼,救下谢晟。 昔日莺歌燕舞灯火通明的秦淮河如今一片萧瑟之意。 城市鲜活的,到处都是烟火气,不像如今不知何时便会死于敌人的长刀。 他觉得自己这些人就像这随水漂浮的浮萍一般,随时能被巨浪掀翻…… 浮萍? 刘垣直起身跪在地上,透过石桥的孔口眯眼看着向这边飘来的浮萍。 他又看了看四周,还有数不清的浮萍往这边飘来。 只是这浮萍有些奇怪,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何时能挺立直行? 除非有执萍之人! 他立即就像站起来高呼,又突然反应过来,捂着嘴,趴在地上快速的爬到郑珩韩三郎身边。 刘垣的怪异之举引起了其他的人注意,不由都看向他。 郑珩问道:“刘垣,你这是作何?” 刘垣因之前武院比武那次对郑珩一直有阴影,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记恨自己上次的鲁莽,再发疯掐死自己。 见郑珩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仍旧缩了缩脖子,直起身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秦淮河水面,低声道:“那里不对劲。” 郑珩,萧禹睿,韩世宸连忙顺着他的手看去,密密麻麻的浮萍正静悄悄的朝这边而来。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夏禹睿低声道:“差不多有两百人。” “这点人来做什么?岂不是送死?” 郑珩一时没想明白。 “他们莫不是想偷偷打开城门,放逆贼进城?” 刘垣插嘴道。 “我军城门屯兵数万,光城门处夜里值守巡视的将领也不下两千人,这点人怕是打不开城门。” 韩世宸摇头,又道:“今夜他们并行险计自然是有要冒险的事情,咱们悄悄跟上去看看就是了。” 郑珩与萧禹睿点头。 “啊,又要这样?” 三人闻言扭头看向刘垣,刘垣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深吸口气强自辩道:“上次郡主便是擅自行动,彭怀死了,大家都受了重伤,你们家也死了那么多护卫…今日就咱们这几人,他们可是两百人啊…” 郑珩思量:“他倒是没说错,上次拓跋宇只为脱身有所顾忌才未大开杀戒,而这回他们秘密潜入,若是发现我们,便会立即灭口,仅凭我们几个怕是不行。” “那如何是好……” 萧禹成还未说完,韩世宸捂住他的嘴,朱雀桥上二十多位公子兵都禁了声,不多时桥下便传来缓缓的有节奏的流水声。 “刘垣,你带着他们悄悄回去通知将军,我们三人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郑珩最后做了决断。 萧禹睿和韩世宸没有异议,点头赞同。 刘垣有些担忧,“可是就你们三人……” “没时间了,就这么办,再拖下去贻误战机,可是要杀头的!” 韩世宸说着率先跟了上去,萧禹睿随后。 郑珩拍了拍刘垣,安慰他:“此次附近都是我们的大军,我们只追踪不硬拼,人少些反倒是最安全的。” “你可要快些带援军来,要不然我们怕是很容易暴露的!” 说着追那二人去了。 “又是这样!”刘垣急得狠狠地捶了石桥一拳,反应过来连忙禁声。 水下正在潜行之人似乎感受到上面的动静,停下来抬头看向石桥。 过了片刻没有动静,才指挥其他人继续前行。 而刘垣则冲着桥上其他人作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他们悄悄的下了朱雀石桥,往城楼上跑去。 冬日的夜色里建康城外一场生死博弈悄然展开。 而郑府西院里,一位奄奄一息的妇人正在生死之际挣扎。 今日袁旺已经喂不进药去了,无奈之下他让奴婢掰开母亲的嘴往里灌药,可是仍旧无法吞咽。 长公主劝他,袁夫人糟了太多的罪,此时活着于她也是痛苦,你要想开些,让她安心离去吧! 袁旺紧紧的抿着嘴,一声不吭,眼泪顺着脸颊滴到药碗里,他抹了一把泪,接着喂药! 但所有的汤药顺着嘴角都淌到了被褥里。 “母亲若想解脱,早就放弃了,但她迟迟不肯离去,就是有未尽之言,未了之事!公主娘娘,我求求您,您想想办法,让我母亲再醒来一次吧!” 袁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第一百二十章 早有准备 长公主无奈叹了口气,“好,如今你母亲也算是认证,我向陛下求位医官,看有没有办法!” “也把你祖母接来吧,让她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袁旺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谢公主娘娘!” 周帝之前派来的部曲只剩下两三人了,如今外面有禁卫军守着还算安全,部曲便都调回去了,只留下几人方便传信。 “里面的人等不起,你连夜把信送进去吧,”长公主派了一人往宫里送信,又另一人去把袁旺祖母接来。 待二人离去,长公主站在空荡荡的房里,抬头看着清冷寂静的星空,心里有些慌乱。 如今外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特别是微儿,周帝派人传信阿木已经送了信回来,信上言已经寻到微儿,但是兖州那边战乱,多数城池封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周帝不知道是忙忘了还是有意的,并未把阿木传来的信给她送来。 “唉”长公主叹了口气,过来寻她的郑烨见状,来到她身旁,学着她的模样抬头看天,静静的陪着他。 “夫君,我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叹气!” 长公主扭头看着自家郎君。 “珩儿都要到了娶妇的年纪了,能不老吗?”郑烨促狭的看着长公主,“不过你放心,我年长你几岁,要老也是我先老!” 郑烨如今不过三十初头,正当壮年之时,只眼角多了些细纹。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养着,如今这些孩子嫁娶便一个个的往外跑,以后怕是也只有我们俩相伴!” 郑烨顺势牵着自己媳妇的手往回走,“那咱们便早些去歇息,总熬夜老得更快!” “怕是睡不成啊,晚些时候宫里应是会派医官来!还有.......” 长公主碎碎念着,郑烨安抚道:“这些事齐大和他媳妇能安排妥当,你不用事事亲为!” 长公主夫妻不知,就在他们安眠之时,他们的儿子郑珩正与萧禹睿、韩世宸悄悄尾随着那些叛军进了城楼内。 那两百人黑衣人并未悉数进城,大部分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只有这十余人进了城楼内,郑珩他们躲在远处看见他们四散开,很小心隐蔽的搜查着每间屋子。 远远看去,见他们身影敏捷,擅藏匿,郑珩三人心生赞叹,没想到谢晖麾下竟有如此多人才,一刻钟过去了,他们几乎未发出任何动静,惊动屋内的守卫。 “他们在找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询问,郑珩三人一惊,回头看去竟是刘垣,不由都瞪了他一眼。 “不是让你去通知将军吗,你回来做什么?” 郑珩压低嗓音问他。 “多个人多份力嘛!”刘垣有些讪讪,“再说我怕你要是出点事儿,你家那只野猫挠我!” 他是不会说是因为心里放心不下他们的,太丢人了! 见三人还是瞪着他,连忙转移话题,“他们到底再找什么?” “谢晟!” 韩世宸做了个唇语,刘垣看懂了,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救他们家世子的。 但是他们这样一间一间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这么多人一个不慎弄出点动静来就会暴露了啊! 刘垣心思转动间,就见萧禹城从地上摸起一小块石头,手肘用力,就要扔出去,准备来个打草惊蛇。 被郑珩一把按住了,他摇摇头,低语道:“再等等!” “这里看守的不人不足百人,有不少人是新兵,咱们这些人加起来能拖住他们一时,却无法留住他们,还是等将军的援军来了再说!” 萧禹睿觉得有理,便强自按奈着继续等着,直到看到有人像是背着一个人从屋内匆匆出来,其他人黑衣人纷纷迎上去,看来是找到谢晟了。 “不能再等了,若他们真的把谢晟带走,我们就无法让谢贼投鼠忌器了。” 萧禹睿手里的石头扔在某个黑衣人的脚下,看上去就像是这个人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 而这块石头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叮叮咚咚声。 声音一响,众人都循声望去,而踢到石头的人也一脸懵的看向那块在地上滚动的石头。 “谁!” 屋内传来厉喝声,黑衣人闻声乍起,围在背负着谢晟的黑衣人周围,飞快的朝外面奔袭而去。 但他们并未如愿,刚跑到门口,便被堵住了去路。 竟是王灿与越骅带着士兵悠然自得的走了进来,把这十余名黑衣人缓缓逼退回来。 “让我看看谢晖派了他麾下哪位厉害之人?” 越骅笑吟吟的说着一摆手,身后的士兵便快速上前把他们围住了。 躲在远处的郑珩三人见状都有些悻悻,感情大人们早料到谢晖会派人抢人,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们躲在这里吹冷风完全是多此一举嘛! 见到此情形的刘垣不厚道的咧嘴笑了! 萧禹睿和韩世宸突然觉得拳头有些痒痒,揉着拳头转头看他,刘垣赶忙捂住了嘴! 但此时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他们回头望去,见那十来个黑衣人并未束手就擒,反而发起了突袭。 但他们的突袭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快便被擒住, 郑珩三人也不再躲藏跑出来向王灿禀报,“大人,将军,叛贼还有将近两百人隐匿在秦淮河畔附近。” 王灿扫了他们几人一眼,淡淡点头,越骅见到自家外甥及另外几家的小子,瞪了他们一眼,“这么晚了不去歇息,到处晃悠什么!小心被当细作抓了!” 几人不敢反驳,只低着头认错,只刘垣低着头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勇气敢怼骠骑将军。 郑珩四人告退转身离去,路过那些黑衣人时好奇的朝他们望了一眼。 萧禹睿眯眼,似乎看到一道微弱的亮光,不由细心查看,便看到原来背着谢晟的黑衣人手里竟有一把短刺。 “难道他要自尽?”心念一闪,竟看到这人快速的刺伤治住他的两名士兵,然后飞快转身朝他身后的谢晟刺去。 猝不及防之下,重伤的谢晟完全躲不开,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惊恐! 萧禹睿来不及想,身体已经飞了出去,不算强壮的身体带着极快的冲劲撞在黑衣人身上,把他撞得往一旁趔趄了一下,但他手里的短刺仍旧顽强的刺进了谢晟的身体。 虽然只是刺偏了位置,却没伤到要害,谢晟不过是伤上加伤,但终是没有被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劫粮济民 “世子,都是卑职之错,不能救世子于水火,然亦不能因我等一人之安危置十万大军性命于不顾啊!” 这黑衣人便是徐聆了,主公嘱托的两件事他都未办好,已无颜面苟活于世,徐聆扭头看向举着长刀时刻准备冲上来的士兵,高喝一声朝他们冲了过去。 士兵以为他要逃走,手里的长刀立时朝他刺去,徐聆没有任何躲避,直接撞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徐聆的后领,然后手臂用力往后一拽,徐聆便被拖得后退一步,从刀尖上离开。 徐聆愤怒的瞪着身后之人,越骅冲她灿烂一笑,“小子,我就是看你们这些叛贼不顺眼,不想顺你们的意,想死的本将军偏就让他好好活着,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想活的却决见不到明日的旭日!” 言毕,越骅双手一挥,刷刷几声,其余之人瞬间倒地不起,鲜血顺着地势慢慢流淌下来。 刘垣,郑珩等人默默的倒退几步,避了开去。 战场上虽然见惯了鲜血,却仍旧不愿意让自己沾染。 这时又有士兵跑来,抱拳朝王灿,越骅禀报:“中书令,将军,其余潜入逆贼共计一百九十人已经全歼!” 徐聆听后瞬间跌坐在地上,谢晟自嘲一笑,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逆贼!逆贼?” 谢晟抬头缓缓扫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声音嘶哑的道:“我陈郡谢氏也曾是这大周的开国功臣,追随先帝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后力保当今陛下即位,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于这大周江山总有些许功劳吧!” “只因四位辅政大臣一起废了那位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先太子,便被陛下一直忌惮,排挤!傅氏门前血仍未干,我谢氏又怎敢视而不见,除了谋反,陛下有给谢氏满门留下其他活路吗?” 谢晟自知已无活路,所幸便说个痛快! “屁!”越骅‘呸’了一声,把谢晟自怜自艾,委屈愤懑之情屈之殆尽,“少把自己说的那般无辜,你们那是废黜吗,先太子刚到封地便被杀了,当时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你们心里也有数吧?” “话说回来,辅政大臣再位高权重,那也是臣!臣子都能废杀一国储君,反过来国君为何不能杀有不臣之心的臣子呢?” “说到底不过是猫吃鼠,豺狼又吃猫!都是为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成王败寇罢了,何必在此冠冕堂皇!” 谢晟一噎,面上不服,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越骅却不想再听他胡扯,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和徐聆带了下去。 建康城内暂时趋于平静,而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南汝阴即将发生一场战争。 谢晖五千人的运粮军今夜行至南汝阴,本应就地歇息,但收到谢晖急令必须赶在明天夜晚前赶到建康城外。 他们在短暂歇息啃了些干粮之后,连夜一路疾行,若是顺利的话,应是能在明日天黑前到达。 负责押送粮草的将军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心里庆幸,天公作美这两日无风无雨,这让他们的行程顺利了许多。 行至后半夜,将士们又冷又困疲乏的很,将军想了想便下令在前方空地处生火取暖,暂时歇息半个时辰。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有支数万人的骑兵远远的缒着。 这只骑兵此时也在休息,但他们并没有生火,只是默默的靠着他们的坐骑闭目养神。 “报!” 过了片刻,有斥候翻身下马,对着骑兵首领抱拳行礼:“韩将军,属下已经查清,前方的运粮队是隶属谢晖叛贼的。” 闭目养神的韩将军自然就是本应在兖州,中州与韩大将军并肩作战的韩家大郎韩世棣。 韩世棣微微一笑,看向身边之人,“韩家人的运气总是不错,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人闻言爽朗一笑,“将军说笑了,运气好还能是坏事?” “不过这谢晖也是倒霉,这运粮军竟撞到咱们嘴里了,哪里还能给他吐出去。只能说老天都不帮他!” 其他几位小将也都兴奋的看着韩世棣,纷纷请战:“将军,咱打吧!” “将军,把那些粮食抢过来,够咱们这些将士吃上一月的了!” 韩世棣沉思片刻,抬头看向众人,“自然要打!截断谢晖的运输之路,建康城之危便解了大半!只是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那些粮食能留就留,不能留就烧掉!孙礼,粮食若没有被毁,你便带着你手底下的人把粮食分给附近的百姓,就以陛下的名义!” 几位小将有些不解,刚要争辩,韩世棣却未给他们机会,立即下令整军,务必以最快的时间灭了这只运粮军。 一万骑兵歼灭五千运粮兵自然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过是半个时辰,那支运粮兵便全军覆没,五千人的尸骨漫天遍野,南汝阴郡的郊外一夜之间成了乱葬岗! 韩世棣垂眸不知再想什么,临走前吩咐孙礼,“我们先走一步,你带人把这些粮食分给百姓后速速赶来!” 孙礼领命,韩世棣又补了句,“若可以托百姓们把这些人的尸体埋了吧!” 说罢,便一骑绝尘先行离开了。 孙礼身后的士兵不解,悄声问:“孙哥,将军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不太高兴!” “兔死狐悲罢了!” 孙礼看着韩世棣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带人押着运粮车往附近的村子而去。 附近村子的百姓半夜听到无数马蹄声,本以为又是哪个军队要来抓人当兵,纷纷躲了起来,甚至有十来岁少年郎的人家偷偷翻墙往后山跑,想躲进山里避避风头。 但他们逃到半山腰都没听到抓人的动静,从上往下望去整个村子依旧静悄悄的,他们不再往山里逃,毕竟山里有饿了许久的野兽! 直到衬着微亮的天色,远远的看着那支骑兵离去,他们才悄悄的返回家中! 进了家门才发现院子中间放着一个袋子,他们忙打开来看,竟是满满一袋子粟米。 “有粮了!”“有粮了!” 咱们暂时饿不死了! 这些拿到粮食的百姓纷纷跑出门外,对着骑兵远去的方向跪地磕头! “是皇帝老爷听闻咱们村糟了满,派人给咱们送来的!” “皇帝老爷万寿无疆啊!” 这些百姓天一亮自发的帮忙把那几千人埋在了后山山坑里,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冢。 他们以为这些人是大周的士兵,与给他们送粮的士兵是一样的,恭恭敬敬的给他们大墓地起了个名字--恩人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审元臧 豫州历阳郡,谢晖的行军司马疾驰一夜赶到历阳城外的官道,下令大军休整待运粮军。 他们等了一个时辰仍旧未见到运粮军的迹象,行军司马召来一对斥候去前面查探。 斥候们行出二十里,见近旁有一山丘,便弃马登山远眺,远远见黑压压一片大军像这边驰来。 他们先是一喜,以为是运粮大军,再细看去那浩浩荡荡的大军足有数万人,看行进速度像是骑兵。 接着他们便是大惊,这足足数万的大军师出何来? 而且看他们的行军方向,很可能是往建康而去,八成是要参与建康之战了。 只是不知这是主公的援军,还是朝廷的援军。 “你速去禀明行军司马,我等再去查探!” 斥候夫长对身边的士兵下令。 士兵领命而去,其余斥候则迅速下山,往前探去。 他们隐在路旁林中穿行,很快便看到有身着黑甲胄骑兵朝这边波涛汹涌的压过来。 看着甲胄颜色,这是朝廷援军啊! 斥候夫长看了身旁之人一眼,那人点头然后迅速撤离。 斥候夫长再探,过了一刻钟已经能隐隐看清骑兵最前方的人了。 他眯眼细细打量,越来越近,直至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 竟是韩大将军的长子韩世棣,军中赫赫有名的领兵奇才! 斥候夫长大惊,连连挥手,慢慢后退。 然他还未来得及撤到安全之地,便见韩世棣拔箭搭弓朝他射来。 “快撤!” 斥候夫长大喝一声,带着其他人转身而逃,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利箭射穿,身子失力滚落到坡下。 韩世棣军马未停,只身边一小将离军带着士兵朝剩余的斥候包围而去。 很快离去的小将返回向韩世棣复命,“将军,是谢晖的斥候!” “此地有斥候探查,想必前面不远处便有谢晖的军队。” “整军,原地歇息!” 韩世棣勒马停下。 “原地歇息!” 立即有传令兵下达军令。 韩世棣下马看向远处,问身边的小将,“前面可是历阳?” “回将军,正是历阳!” “咱们昨晚刚劫了谢晖的运粮军,那前面的军队可能是接应运粮军的部队。” 韩世棣沉吟道,“斥候之前便以发现我们了,那这支军队很可能会回去报信!” “孙礼,姜维,你二人各领五千人马前去追击,三个时辰内必须歼灭这支军队,否则我们将前功尽弃,陷入被动!” 孙礼,姜维领命而去,韩世棣则回头看向大军,大喝道:“将士们,你们的妻儿老母正被谢氏叛贼威胁,正等着我等儿郎前去解救!我等必须全速前进,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回建康!” 言毕他翻身上马,带着大军驰援建康。 经过一夜的人心鬼蜮,朱雀门前战火再起,这回谢晖麾下军队悉数出动,全军压境,一时间大周军队有些顶不住,郑珩,萧禹睿,韩世宸这些公子兵也被调到阵前杀敌! 朱雀门城楼外,整整齐齐的摆着二百具黑衣人的尸体,传信兵站在城楼上,一字一句的传达王灿的话,“谢氏子旭,昨日派兵刺杀其长子,幸而上天眷顾,未让其得逞!逆贼行事枉顾君臣之义,父子天伦之情,实乃不忠不义之辈,天下人共诛之!” 谢晖见昨夜不仅未功成,还白白牺牲了这么多的士兵,今日更是被王灿如此羞辱险些气的吐血! 愤怒之下,下令全军必须在今夜之前攻下朱雀门,未死去的战士们报仇! 而此时的郑府西院,医官正给袁夫人施针,过了片刻,医官起身对长公主言:“这位夫人已经油尽灯枯,大限也就是这两日,此法是否能令夫人醒来,下官也无法断定。若能醒来,再喂汤药” 长公主点头,看向袁旺和守在袁夫人身侧的袁老夫人。 袁旺长身作揖,“谢长公主,谢医官!” “守着你阿娘吧!” 长公主带着医官离开,袁旺连忙回去守着母亲。 “阿婆!您这几日可还好?” 袁旺关心的打量袁老夫人。 “好,阿婆都好!”袁老夫人眼含热泪,双手紧紧握着儿媳的手,颤抖道:“没想到还能再见你阿娘,真是天怜我们娘俩啊!” “你阿娘到底出了何事,为何病得如此之重。” 袁老夫人今早被长公主派人接进郑府,只说是带她来见孙子与儿媳,还不知道袁氏的情况。 袁旺怕刺激到她,也不敢让祖母看到母亲被啃噬露骨的双腿。 “阿婆,我们好好陪陪阿娘吧,她糟了太多的罪,吃了太多的苦,若真的不能再醒来,便让咱们送阿娘离开吧!” “或许是孙儿太贪心了,总想着阿娘能醒来再看我一次,想让她再唤我一声旺儿” 袁旺弯腰俯身慢慢趴在袁氏胸前,细细感受她身上微凉的气息。 祖孙三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袁旺脸上感到微微的震动,然后他似乎听到头顶上传来微弱的喘息声,“旺...旺儿......” 显阳宫里,有内侍匆匆前来禀告,“郑府有信传来!” 高寒听闻内侍禀报,连忙向周帝回禀:“陛下,长公主传信来,那位袁夫人醒了,怕是撑不到夜里了。” 周帝闻言想了片刻才忆起他所言的袁夫人是谁,道:“这事儿得告诉京兆府尹,告诉朕有何用?” “长公主是周到,已经派人给黎大人送信了,怕陛下惦念着特意派人进宫送信来!” 高寒笑道。 此时黎民则正好赶到了郑府,这回他不是一人来得,而是身后还有衙役押着一个和尚,不过半个时辰,又匆匆离去。 “范大人,章大人”黎民则匆匆赶回京兆府,兴冲冲的对廷尉、都官道:“两位大人,咱们要再审元臧了!” “怎么,元臧肯招了?” 廷尉范伯宁站起身从堂上下来,忙问道。 “容不得他不招!” 黎民则嘴角带着冷笑。 三人齐齐端在高堂,廷尉看向衙役喝道:“带元臧!” “元臧,今日郑府所见之人你可认识?” 元臧此时脸色苍白,寒冬之日竟浑身大汗淋漓,显然是惊慌到了极致。 刚才他被带到郑府的一个院子,从窗棂的缝隙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熟悉的妇人。 然后,京兆府尹郑坐在那妇人身前,侧耳听那妇人说话。 不知道那妇人与京兆府尹说了何事,他便被再次提审了! 说了何事?何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军终至 是两年前那妇人点了长明灯之后被请至他的禅房,饮了那盏热茶汤...... “元臧!” 廷尉见元臧慌乱不能自已,重重拍下醒木,大喝一声。 “不...不认识” “那本官告之于你,那妇人便是两年前于你落霞寺失踪的袁家妇!你可知她在哪里被寻到?” 黎民则再次追问。 “不...不知!” 元臧再次否认。 “本官再告之于你,就是在你落霞寺的地窖之内,她双腿之皮肉被硕鼠啃噬殆尽,你何等残忍!” “地窖之内还有幼女尸骨数具,难道你也不知?!” 黎民则站起身,双眼死死盯着元臧,步步紧逼。 “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听那妇人胡乱攀咬!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元臧慌忙辩解。 “不是你又是谁?袁氏妇可已经指认你了!” “那日,贫僧只是给她饮了掺了迷药的茶汤,然后把她们母女交给...交给...” 元臧无论如何都不敢担下那般大的罪孽,但他已经无路可退。 “交给谁!” 廷尉手里的醒木狠狠的砸在几案上,元臧被吓得后退两步,眼睛一闭,喊道:“袁经!” “是袁经逼迫贫僧的,他觊觎袁家的那座宅邸,说是想吓唬吓唬袁氏妇,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自己把那幢宅邸交出来,贫僧...不知道他要加害那妇人哪!” 廷尉三人互相对视,然后下令:“带袁经!” 袁经被带到大堂上之时,元臧忽的跑上来,紧紧抓着袁经胸前的衣襟,恨声道:“袁经,你害我!” 袁经见元臧这副样子,心里便是一沉,他一把推开元臧,无辜道:“元臧大师,您这话从何说起,落霞寺与我袁氏交好多年,我怎会害大师呢?” “两年前,你说汝南袁氏妇孺霸占了你家宅院,而你府上人丁旺盛却拥挤在窄小的院子里。但你怕强行把他们赶出去有碍声名,因此你求我把袁氏妇迷晕,与我说只是为了恐吓一番,让他们自己主动离开,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加害于她们母女!” 袁经瞬间明白了,今日这番竟是因那袁氏妇,不过那人不是死了吗? 死人又不能言语,又有何惧! “元臧大师,你说什么呢,汝南袁氏与我族同气连枝,袁氏妇更是我的阿嫂,我怎会加害于她?” 廷尉见这二人一唱一和,竟如此狡诈,一拍醒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袁经,袁氏妇已经醒来,她状告你劫掠侮辱于她,并且指认了数名你的手下。若你还是不招,陛下已允我等对你动刑......” 袁经闻言脸色不断变幻,直到他被摁倒打了几大板之后才反应过来。 二十大板之后,京兆府尹命人押送了几人进来,袁经一看,险些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廷尉,都官与京兆府尹出了京兆府进宫了。 “陛下,袁经招了,他只招认自己掳掠幼女做人口买卖,并不承认掳劫了郡主。而且他自称不知落霞寺藏匿谢晟叛逆一事。而且他言这些事情只他一人所为,并无人支使,袁妃娘娘及其父兄并不知情!” 廷尉三人把审讯结果写成奏章呈给周帝。 周帝看后不置可否,看向高寒,“不管如何,长公主之冤已经澄清,召禁卫军回来吧,如今城外战事吃紧,派他们去支应战事!” “至于袁家,暂时关进廷尉,袁经单独关押,继续审问。” 周帝言毕,廷尉三人领命,高寒从外面回来,轻声道:“陛下,穆无回来了。” “宣!” 穆无从外面进来,叩见了周帝,再给廷尉,都官三人行礼。 “可有查到消息?” 周帝揉了揉眉心,疲倦的问。 “回禀陛下,微臣查到荀及乃丹阳人,如今还有一老母留在丹阳老家,其他并无亲人。早年为游侠,后因一事便销声匿迹。这几年竟查不到他的踪迹。” 穆无把奏章呈给周帝,简单的回禀了一下。 周帝点头然后仔细看穆无的奏章,眉头慢慢蹙起,沉思片刻看向廷尉他们,“劳烦三位卿家去问问袁经,这个荀及是何人?” 廷尉,都官,京兆府尹对视一眼,一头雾水,还是廷尉出声询问,“敢问陛下,能否告知老臣缘由?” “你们可以私下问穆无吧,朕还有要是处理!” 周帝感觉头更疼了,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陛下,喝些粥吧,您一日没进食了。” 高寒见周帝难受,把手里的粥放在几案上,轻声劝道。 “若韩世棣再不到,城内众多百姓怕是吃不上今日的晚食了......” 周帝起身想出去走走,昨夜里又是一宿没睡,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刚走出显阳宫,便看到一袭素白襦裙的袁妃跪在那里,周帝眉头紧紧的蹙起,转头看高寒,“她为何在此?” 高寒连忙告罪,“这老奴也不知,可能是看守宫门的内侍一时疏忽......” “陛下,陛下,妾不知犯了何事,您要把妾关起来,不让妾见您?” 袁妃跪在那里楚楚可怜的抹眼泪。 听着她的嘤嘤哭声,周帝更是头痛欲裂,若不是他极力控制,此时已经一脚踹在袁妃身上。 “你先回永禾宫,若想知道缘由,高寒会告诉你的!” 周帝转身欲走,袁妃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陛下,求您看在二皇子的份上,放过妾父母兄弟吧,他们都是只读圣贤书的老实人,不会做坏事的!” “是谁告诉你朕抓了你的父母兄弟?既然消息如此灵通,那便为朕解释解释,落霞寺藏匿叛逆之事你都告诉了谁?你二叔?” 袁妃慌乱的摇头,“是,是宫人都是再传......妾听说了才不顾皇命跑出来的!” “妾不知什么落霞寺什么叛逆...” “好了,朕现在无暇处置你,看在二皇子的份上别在生事,否则,你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周帝警告她之后,腿用力一挣,袁妃摔倒在地。 “送她回宫,查清楚是何人传信与她!” 高寒应是,然后一摆手,就有小内侍上前架着袁妃回了永禾宫。 周帝浅浅睡了一会儿,躺在榻上看着外面太阳已经偏西,喃喃自语:“此次我是不是太冒险了?” “陛下,陛下!” 高寒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着一向稳重的大内监一脸兴奋,周帝连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高寒满脸带笑行礼,周帝不耐烦道:“别磨叽,快讲!” “韩将军到了,此时正带着四万大军,与中书令,骠骑将军夹击谢氏叛贼!” 周帝闻言,双手一拍,大喜:“好!来得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郑微醒来 秦淮河畔,谢氏大军身后突然铁蹄声声,又迅疾如风,还未等士兵们反应过来,铁蹄已至身后,长刀已向他们砍来。 惊慌失措之下,无数士兵被践踏在韩世棣铁骑的马蹄之下,一时间死伤无数。 朱雀门城楼之上,主将王灿,骠骑大将军越骅遥望见黑压压一片铁骑咬住了谢氏大军身后,心神大振,王灿立即下令出兵反击,两面夹击之下,务必要把这叛逆歼灭于这秦淮河! 不过一个时辰,谢军已被斩两万余人,谢晖大怒之下,骑马冲到韩世棣面前,与之战到一处! “子华贤侄,昔日曾与汝父并肩作战,没想到今日竟是与贤侄相争于此!” 谢晖战戟抵在韩世棣刀前,大笑一声。 “世棣也没想到能有世叔刀兵相见之时,世叔兵行此险可曾想过谢氏百年传承?” 韩世棣挣脱谢晖的纠缠,顺势砍死朝他突袭的小兵,接着高喝:“还未来得及告知世叔,你的二十万石粮草已被我还于百姓,世叔此战必输无疑,而且已无后继之力,世叔还是束手就擒吧,切莫连累剩下的数万将士埋骨他乡!” 谢晖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若是愿意像傅雷那般引颈待戮,便不会有今日之举兵。反正我反与不反都是一死,何不拼死一搏!” 言罢,再次与韩世棣站在一处,二人打的难分难解,几乎贴面附耳,不过几息,二人再次分开,一时间二人谁也无法治住对方,只能暂时分开继续指挥作战。 此战从申时末站到翌日卯初,谢氏惨败,十万大军已不余其三。 “将军,撤军吧,再打下去这些兵士都要折进去了!” “是啊,将军,不要逞一时之气,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谢晖身边的将军纷纷劝他,谢晖看到大势已去,只能无奈悲叹,突然记起之前韩世棣附耳之言,咬牙道:“撤军!” 卯正,谢晖率残部顺着秦淮河畔向西逃窜,于历阳附近乘船进入溧水河,顺势朝北而去。 “陛下,建康捷报!” 周帝勉强睡了一个时辰,刚刚转醒,高寒凑上前来侍候周帝更衣,笑着道:“陛下,刚才传信兵来报,谢逆大败,建康得胜!” 周帝大喜,大步往显阳宫正殿而去。 “谢晖人呢?” 周帝坐居高台,突然想到什么,率先问道。 “谢逆已率两万余残兵乘船往北逃窜了!” 传信兵回报。 “逃了?竟让他逃了?”周帝大惊,“他竟然思虑如此周全,在秦淮河源头藏匿了船只?” “为何历阳太守没有及时来报?谢晖逃窜,往后大周怕是再无宁日!”但此时并不是追究的时机,只能按捺下心思,复又高兴道:“今日能守住大周国都,建康百姓,全仰仗城外浴血奋战的众将士,当重赏!” 虽然朱雀门外尸骨累累,鲜血满地,但城内朝臣百姓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之中。 郑府门外的禁卫军已经撤走,袁旺与其祖母站在郑府门前,拜别长公主。 “旺就此送阿婆与阿娘回家了” 袁旺长身而立,深深的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你母亲去前能再见你一面已是无憾,你也要节哀!” 长公主看着袁旺哭红的双眼,温和的劝道。 “能与母亲团聚,也是旺的幸事!” 袁旺再次行礼,与袁老夫人一同向长公主拜别后,扶着袁老夫人坐上车辕。 他有回头看了看躺在平板车上盖着棉被的袁氏,轻声道:“阿娘,我们回家了!” 然后牵着骡车往西而行。 骡车走的不快,袁旺随在一旁,想到昨夜母亲醒来后的情形。 袁氏醒来后,京兆府尹上门询问时吐了几个人名,袁旺在一旁也记住了。 只等日后徐徐图之。 但是母亲还留给他一句话,“旺儿,定要寻到你的两个妹妹!” 两个妹妹? 他父亲与母亲只生的一女,便是他的阿妹,走丢时已经六岁,哪里又来了一个阿妹! 袁旺心里百转千回,一时不得纾解,心里越发难受。 袁老夫人看在眼里,甚是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 如今这破碎的家都担在这个稚子身上,他只能踽踽独行。 而长公主望着袁旺挺直的脊背,心里有些疼惜这孩子,“他们如此也算是母子团聚了,只是不知我的微儿此时又在何处,何时才能回来!” 郑微睁眼醒来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处茅屋里,茅屋四处漏风,她是被冻醒的。 寒冬的冷风刺在她的脸上,她本嫩白的小脸已经皲裂,有血丝渗出带着丝丝疼痛。 “水。”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其他人,只能掀开厚厚的棉被自己挣扎着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奈何刚要站起来,只觉得双腿剧痛,腰腹更是疼得直不起腰来,又跌坐回去。 屋外阿木、三平捧着草泥糊墙,听到动静赶忙跑进来。 “郡主,您醒了?” 阿木进来看到郑微正嘶哑咧嘴的痛呼,大喜道。 “阿木叔,这是哪里啊?” 郑微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哑的说不出话来。 “三平去看看水烧好了没”阿木吩咐一旁的三平,自己则上前想扶郑微躺好,一伸手发现两手泥巴,讪讪一笑又跑出去洗手。 不多时廖文南提着一壶水进来,拿过粗瓷碗倒了热水。 “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廖文南把棉被披在郑微身上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点点的喂她喝水。 “我们这是在哪儿,怎生如此寒冷?” 郑珩双手捧着热碗取暖,问廖文南道。 “此地乃晋阳西郊的荆山脚下。” 廖文南扶着郑微躺下,低声解释道。 “晋阳?”郑微想了想,问道:“冀州太原郡的那个晋阳?” 廖文南点头,郑微惊得险些跳起来,“这里岂不是大魏腹地!” 郑微不可置信,转头看向阿木,阿木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廖文南拉着她躺下,复又给她盖好被子,嗔怪道:“好不容易退了高热,你这一惊一乍的,再招了风寒,怕是又要去鬼门关走一遭!” 郑微确实有感觉刚才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热气又散没了,赶紧窝进棉被里,只露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满是疑惑好奇地眨巴眨巴看着他们。 这娇俏的模样惹得三人忍俊不禁,廖文南好笑地道,“你还想问什么就问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潜入大魏 还没等郑微说话,阿木抢先道:“文南陪微儿说话,我与三平先去把活儿干完。” 这话惊得郑微瞪大了眼睛,阿木叔这是怎么了,他平日里可是最重规矩的,哪怕改了良籍,入了禁卫军,对他们一家的称呼也从未变过。 “阿木叔怎么了?我们为何到了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郑微隔着被子呜呜的问了一串。 “你别急,我慢慢从头讲与你听!” 廖文南把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坐到她身边笑着道。 郑微见廖文南原来白皙的皮肤粗糙了很多,双颊冻得通红,也有些皲裂。 郑微探出手来攥着她的手,感觉有些微凉,便挣扎着往里挪了挪,掀开被角,拉着她道:“你也进来躺着吧!” “不用了,我从外面进来身上凉!” 廖文南闻言一怔,然后摇头拒绝了。 “挤挤便暖和了!” 郑微要坐起来拉她,廖文南怕她撕扯着伤口,连忙按住她,无奈道:“好,我躺下就是了!” 原来郑微那日被刺伤之后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过了两日竟发起高热,廖文南用之前郑微教的法子也无法退烧,众多大夫也束手无策。 后来鲁郡太守派了人来带荀及去往治所鲁县,阿木与廖文南便也带着郑微一起上路了。 这回他们打算带着郑微前往北方寻找那个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洛神医。 到了鲁县,阿木托付鲁郡太守,言陛下恐会亲自派人押解荀及,切莫把他放了。 然后他们轻车简从,一边打听一边往北寻找。 一路上也找了不少的大夫,仍旧未能让郑微醒来,好在平日里郑微身子好,过了几日渐渐的退了烧。 有个大夫说暂时没有生命之危,也能喂进去汤药了,只是依旧没有醒来。 他们便只能继续赶路,一直到了兖州与冀州边界,再往前走就是大魏了,如今两国正在交战,一旦入了大魏,他们的身份被暴露便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们这次打听到确切消息,洛神医隐居在晋阳荆山之下。 阿木打定主意前往晋阳,对廖文南言,若她心有顾忌,可不必随他们一起冒险。 廖文南笑言,她此行本也没有既定去处,只是想到处游历一番,既然能再次遇到郑微,那便是缘分,而且她也从来未到过北境,对书中浩瀚繁华之中原心生向往。趁此机会游历一下山川也是好的。 廖文南说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阿木叔听到我说要到处游历一番,那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蝇虫,又听说我要陪着你们来中原,更是一脸的感动!没想到素来恭谨严肃的阿穆叔竟也能有那般多的神情。” “你别欺负老实人,”郑微斜着眼嗔道,又真心实意的道:“不过我真是要多谢阿姊,若不是有你一路照顾,怕是我与阿木叔要遭许多罪了!” “说来也是微不懂事,自从你我相识便一直是阿姊照顾于我,一开始我还对你心生戒备。”想起当初郑微对那个天生女相妍丽无双的小郎君甚是排斥,如今便有些惭愧。 “可能是缘分吧,我一见你便觉得这个小女郎甚是面善,觉得我们应是上辈子在哪里见过,总想与你亲近亲近,当时你不知我女子身,怕是吓着了。” 廖文南也记起在那家驿馆里初遇郑微的情景,接着叹道:“今年也是多事之秋,自从我们相识便祸乱不断,战争频仍,每次相遇总能出些变故。” “建康有个朋友说,我就是个麻烦精,走到哪儿就把麻烦带到哪儿!” 郑微笑笑,无所谓的道。 “那我们可能是麻烦姊妹......”廖文南与郑微相视一笑,接着认真说话,“此一路,我与阿木叔以叔侄相称,带着病重的幼弟,赶往晋阳求医。所以,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不可在外人面前暴露。” 郑微点头,又好奇地问:“没有通关文书,我们如何在大魏行走?” “且听我继续讲,”廖文南翻了个身,给郑微压了压被角接着道,“掳你之人身上带着一份通关文书,阿木叔说通关文书上写的身份是大魏贵族贺赖家,阿木叔便从鲁郡太守那里讨了来,这个文书倒是好用,一路上我们也未被严查。” 郑微又插嘴道:“这可是证据,莫不是阿木叔偷来的吧!” 廖文南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棂外,低声道:“你这丫头,看破别说破,阿木叔也是要脸面的。” 郑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廖文南故作神秘的看着她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进了大魏之后碰见了谁?” 郑微略作思量,猜测道:“不会是我师父吧?” “你师父,何人?” 廖文南并不知道她受伤那日,阿木曾答应让赵明之收她为徒之事。 “就是赵明之,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郑微喜滋滋道,“阿木叔答应我让他收我为徒。” 廖文南点点她的额头,叹道:“你这丫头可真是聪慧,鬼精鬼精的。” “真是他啊?”郑微有些兴奋。 “嗯,当时他一路追击夏侯青,先入了大魏,但因为没有通关文书只能找了个破旧的茅屋落脚,那日我们正好在那里歇脚就碰上他了。” “那我师父呢?怎么没见到他?”郑微又探着头到处找。 “他出去买粮食去了,如今我们在荆山脚下,洛神医虽然答应医治你,但他的房屋也是窄小,容不下我们这些人,阿木叔与赵叔便一起搭了这个草屋。这里面一应物事都要慢慢添。阿木叔担心你不肯离开,只能赵叔去了。” 郑微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见透过窗棂能看到阿木来来回回忙活的影子,好奇的问,“阿木叔这是做什么呢?弄得一身泥巴!” “晋阳的天气太冷了,草屋不遮风,阿木叔怕冻坏了你,便想山下村里的老人请教,把茅草泥巴和在一起,另起一间土坯屋,也好抗寒!” “让阿木叔他们进来歇歇吧,喝口热水吧!” 郑微有些难受,又是她连累大家跟着受罪。 天快黑的时候,越发的冷了,赵明之终于赶了回来,带了些火炭和一些粮食,今晚终于不用受冻了。 赵明之见郑微醒来也是欣慰一笑,没有立时跟郑微说夏侯青的事情,而是冲着阿木道:“明日你去还了那洛神医的粮食吧,省的他在让人来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气神医 晋阳西郊冬日的暖阳洒在门前,晒得人身上暖阳阳的,真是难得得好日头啊! 三平搬了个胡床,让郑微坐在门前晒太阳,脚下放了个小脚蹬。 她裹着个棉被被太阳烘烤的直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阿木他们笑着直摇头。 “嗯哼!” 突然一声重咳,郑微迷迷糊糊之中吓得一激灵,连忙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泪眼模糊的看向来人,只看到一身藏青长袍身材颀长的男子。 她往被子上蹭了蹭眼泪,迎着阳光打量眼前之人。 黑发黑眉黑须微卷,一双眼睛虽然带笑却透着精明,此时正略带戏谑的打量着她。 “洛神医!” 阿木,廖文南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行礼。 赵明之闻声从后面出来,挓挲着满是泥巴的双手,略微俯首算是见了礼,然后朗声问:“洛神医来了,可是亲自来要粮的?” 阿木闻言连忙道:“洛神医,我们的粮已经买回来了,正打算午后给你送去。” 这位被称为洛神医的人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义正言辞的道:“我是听闻你家丫头醒了,过来复诊!” 阿木欣慰的点点头,刚要说话,又听着洛神医道:“稍后顺便把粮取走,省的你们再跑一趟。” 郑微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心里不禁感叹这世道真是怪异,心黑腐臭的奸诈老朽喜着白衣,一派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之相,而救人病痛的神医竟身着深色衣袍,一副奸诈抠唆之模样。 诸人都转头看她,那洛神医瞪了她一眼,轻斥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小心思不少。” 阿木上前郑重地提醒他,“洛神医,这是我家子侄!” 洛神医并不理会他,径直上前查看郑微腿上的伤势又给她摸脉,心下奇怪却未露在面上,语气慵懒的道:“确实好了不少,不像刚来时那般毫无生机。腿上的伤所幸未伤至筋脉,痊愈后不会留下暗伤。至于之前你昏迷不醒大概是也伤到了头部,目前看并不严重,若日后无头痛之症便是无碍了!厉害的是腰腹之处,若将养不好怕是会留下后患。” 阿木他们闻言大惊,忙问:“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你这子侄年幼,身子长得快,若养得好也不是没有痊愈可能。” 阿木、廖文南等人松了口气,“还望洛神医开医方。” 郑微则听得忍不住撇嘴,心里腹诽,这神医说的不是废话吗,不管哪里受了重伤不好好将养都得留下后患。 她正想的出神,头上只觉一痛,忍不住抬头一看,洛神医弹了她脑门一下,瞪眼吓唬她:“小子,你若再在心里骂我,我便拿针扎你!” 郑微裹着棉被,手脚皆不能动,只能拿眼瞪了回去,“干嘛,比眼睛大啊,你这辈子没机会了!” 洛神医气结,长袍一甩,转身离去,临行前喝对身后的童子道:“童儿,拿着粮食!” 童子应诺一声,转头看向阿木,阿木连忙把一旁准备好的布袋递给他。 童子抱着布袋摇摇晃晃的追着洛神医离去。 廖文南坐下对郑微道:“你不要对洛神医不敬,他确实有些本事。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高热反复,洛神医看过之后,给你施针,又开了汤药,不过一日你便醒来了!” 郑微想到她昏迷时断断续续做的梦,蹙了蹙眉,而后点头答应她:“好,我以后绝对对他恭恭敬敬的!” 赵明之从后面出来,皱眉道:“我倒是觉得这神医像是个奸诈贾人,仅是一点点草药就要了一两金!” “神医不是说了,这些草药都是神医与童子一同进山采药炮制晾晒,要一金不为过。” 郑微闻言心里又给这小老儿添了一笔,贪财! 当她喝了一口今日新煎的汤药时,心里更是大悔,大骂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郑微此时还没想到,这位洛神医的气性这般大,翌日一早便派童子来传话,“师父回去思量之后,想到一套适宜针法,可助你家小郎君早些康健!” 郑微一听便知道是这小老儿要整她,便大叫着连连拒绝,“不必了,我慢慢将养便可!” 阿木上前低声劝道,“如今我们身处异乡,家里人难免担忧,还是请洛神医帮你调理调理,好早些康健了回家去。” 说完便朝赵明之招了招手,二人便把郑微合力把她负在背上,往洛神医的住处而去。 洛神医的住所离他们不到一里地,他们很快就到了。 郑微看着洛神医又细又长的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认怂道:“先生有神医之名,想必针法了得,应是不疼吧?” “不疼...才怪!” 洛神医一针下去,阿木与赵明之便听到郑微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阿木忍不住想进去查探,童儿守在门外,抬头静静的看着他们。 阿木他们便只能止步,焦急的等在外面。 屋内,洛神医刚刚起了针,收拾妥当,童儿便进来禀报:“师父,平城有客人来了。” 洛神医眉毛微挑,沉吟问:“平城?” 郑微也心头微跳,平城啊,这可是大魏的都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能离它如此之近。 洛神医的恍惚也只是片刻,又恢复了那副精明之相,负手而立,对童儿淡淡道:“请吧!” 几息之后,童儿带着三位男子进来,观他们面相乃汉人,并非鲜卑之人。 为首之人身着银色暗纹胡服,面白黑须,头微抬,眼睛睥睨,一副贵族做派! 奈何他身长不过六尺,即便微扬头也不过是刚好看到洛神医的脸而已,实在无甚气势。 “谁是洛神医啊?” 为首之人扬头扫视了屋内众人一言,拖着嗓子问。 屋里就洛神医,郑微,童儿三人,三人面面相觑,对这个问题很生疑惑。 “正是鄙人!不知贵客所谓何来?” 洛神医微微欠身。 “你就是洛神医啊,跟我走一趟吧!” 言罢,那人就要转身离去。 屋内诸人闻言一愣,洛神医连忙喊住他,问道:“不知贵客贵姓?要带鄙人去往何处啊?” 那人被叫住有些不悦,但还是回过身来看向洛神医,故作恍然道:“啊,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出自范阳卢氏、名显,此次来晋阳是为京都贵人寻洛神医诊病!”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医算计 “不知是哪位贵人,生了什么病?” 洛神医又问。 卢显闻言警惕的打量他一眼,不悦道:“入了平城你自然会知道,此时不与你言是为了你好!” 洛神医微微拱手道:“卢郎君误会了,在下进京要收拾行囊,总要问清楚才行!” “不必了,平城什么没有?” 卢显大手一挥,环视了屋内陈设,不屑的道。 郑微垂着头忍不住翻白眼,如今的刘二郎与这人比起来真是可爱多了。 范阳卢氏不也是北方的大士族吗,怎生出来的如此心娇气傲! 真是平白丢了范阳卢氏的风骨。 “鄙人这里虽无值钱的物件,但是外面的药材都是我与药童一起进山采的,有些药材怕是平城也难找。若不知贵人病症,又急着上路,落下一两样耽误了贵人用药,怕是不太好!” 洛神医显然也是不喜这人的矜持自负,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指了指屋外晾晒着的药草。 卢显闻言一愣,他并不精通医道,听闻神医都如此说,也不敢说平城任何药材齐备,不然到时候出了差错怕是他之过了。 他略想了想,拱手道:“那就请洛神医抓紧时间收拾行囊吧,贵人还急等着呢!” 言罢,卢显一甩衣袖便要离去,还未出门又被洛神医叫住了,“卢郎君稍慢,鄙人还有一事相求!” “洛神医还有何事?” 卢显回头看他。 “稚子因糟了贼人,身受重伤,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鄙人不忍心把他丢在此处,不知是否能允鄙人带他一同上路。” 洛神医说话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她好奇他所言稚子是谁,偷偷还看了看屋内众人一眼,直到最后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稚子,心下大叫‘不好’,倏地抬起头来瞪着洛神医。 洛神医连忙上前捂着他的嘴巴,按住他的双手,忧虑地看着卢显道:“这孩子那日伤到了头部,经常会发癫狂之症,你看这又犯了!” “平城的贵人们信奉佛法,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生忍心看稚子垂危!” 洛神医说的情真意切,眼泪都留下来了。 卢显打量着郑微,头扎双髻,模样清秀,一双漂亮的杏眼瞪着他满是疯狂之意,确实是癫狂之态。 可惜了,不过一个稚子倒也无碍! 这般想着,卢显便松了口:“他随着入平城倒也可以,但你必须安置妥当,不能让他横生事端。” “那是当然,这孩子时常昏睡,今日施针才醒来,不会惹麻烦的!” 卢显闻言点头道:“那便好!可还有其他事?” “无事了,无事了!” 卢显闻言便去马车里等着了。 待卢显离去,洛神医才喊道:“快松口,快松口!” 郑微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开嘴,瞪了洛神医一眼,把嘴里的血水吐掉! “你这小子属狗的吗,怎生咬人!”洛神医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痛的直吸气,“你这也太狠了!” “你活该!”郑微恨恨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们?” 洛神医色厉内荏的道:“我何时害你了,我们一同上路,路上也好为你施针!” “洛神医莫欺微儿年少!”赵明之从外面进来,脸色黑沉的看着洛神医,“你可敢发誓没有算计我等?” 阿木、廖文南也随着进来,他们脸色沉凝,显然也是听到洛神医所言了。 虽然出于无奈,到底是自己算计了他们,洛神医看着他们心里发虚,强自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们帮我一回又何妨?” “洛神医诊金可是收了一金,放眼当世怕是无出其右了吧!”廖文南清厉的道。 洛神医脸皮一抽,感觉自己对着他们四人甚是心虚,撂下一句“诊金,我还你就是了”,然后就往外跑。 但是阿木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 洛神医似是被阿木的气势所摄,不由倒退一步。 阿木是个实诚人,对洛神医又有感激之情,对着他抱拳行礼,郑重道:“我们出来时日一久,家里亲人焦急等待,我们实是无法陪洛神医前往平城,还望洛神医见谅!” 洛神医见忽悠不过去,脸色也郑重起来,他先是对着阿木,赵明之,廖文南,郑微各行一礼。 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人给她行礼,还是他名义上的救命恩人,郑微自觉受不起,往旁边让了让并未受礼。 洛神医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道:“此事确实是衍私心算计了各位,衍给各位道歉!” “衍观各位谈吐行止不俗,想必出身也是不凡,自能知道像平城大魏国都这样的地方实是个是非之地。如今卢显又不肯明示病人身份,怕是不知普通贵族那般简单。病人越神秘就意味着麻烦越多。衍与童儿师徒二人实乃手无缚鸡之力,恐入了平城惹了麻烦不好脱身。” 洛神医复又对着赵明之,阿木抱拳,“二位武艺卓绝,实让衍心生佩服,故衍想求二位相护前往平城,算是为衍壮壮胆气。” “既然神医觉得此平城之行会有麻烦,可以拒绝那位卢郎君的。” 阿木仍不肯松口。 洛神医苦笑,“阿木兄也看到这位卢郎君的做派,衍哪里有拒绝的机会?若真的出言拒绝,卢郎君怕是能把我的药庐拆了。万一被平城贵人记恨,这大魏怕也是再无衍立锥之地。” “那正好,你随我们走吧,我家收留你!” 郑微双手抱胸,斜睨着他,一副我看你还有何好说的模样。 “非我贪恋平城繁华,而实是有了却之事,不能离开大魏,还望见谅!” 洛神医见他们仍不松口,心一狠放下承诺,“若诸位肯护我此行,日后诸位有需,衍无有不从!” 说着洛神医又是深深一躬。 阿木为难的看向郑微,郑微略一思索回道:“你容我们想想,晚些给你回复!” 洛神医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然后又踟蹰道:“可别太久,外面那位等着呢?” “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郑微一伸手,阿木忙过来连棉被带人一起抱着她离开。 洛神医磨磨蹭蹭的收拾了一下午,仍旧未收拾妥当,急的卢显直跺脚,他派护卫仆从帮着收拾吧,洛神医便在一旁不停的大呼小叫,“哎...哎,这个不能这么放,会坏掉的?”“唔唔唔,这个要放在这个木匣子里,要不然就失了药性” 简直是越帮越忙,卢显没办法只能撤回护卫仆从,看着他在那儿一点点的磨叽。 第一百二十八章 齐入平城 一直磨叽道月升中空,好容易才收拾完,洛神医便派童儿去请卢显,“卢郎君,今日天色已晚,夜里不好赶路容易出事儿,不防明日一早再启程!” “不行,早些赶路,早些到,贵人还等着呢!” 卢显竟要连夜赶路。 洛神医闻言连忙拉住他,神秘地道:“卢郎君有所不知,晋阳西郊每到夜里便不太平。” “如何不太平?”卢显好奇的问。 “卢郎君来时可是经过一处山谷?”洛神医拉着他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下,然后很认真地讲,“那山谷往深处一里处有一片坟冢。那里白日有太阳还好些,一到夜晚据说就有鬼火从那里面飘出,前几日山下有村位村名急着归家,夜里抄近路从山谷里走,结果就失踪了,再也没出来。” 卢显闻言脸上一慌,略作踟蹰,终道:“那...那便歇息一晚上再走?” “歇一晚!” 洛神医忙点头,然后迎卢显进内室,“寒舍简陋,卢郎君凑合歇一晚吧!” 卢显环顾屋内一眼,摸了摸那硬邦邦床榻,忍不住皱眉,“我若歇在你的这里,你就没地儿睡了,我去马车里。” 卢显甩甩衣袖离开了。 洛神医也没再劝,合衣躺下了。 刚才他不过是客气客气,还真怕他顺势答应了,自己可得要遭罪了。 翌日天不亮,便有人来敲郑微他们的门,阿木起身开门,看着童儿。 童儿行礼道:“师父说要上路了。” 赵明之抱着裹得严实地郑微走出来,盯着童儿问:“你家那个假神医治病行不行我不知道,占卜算命倒是挺厉害的!” “郑郎君,我师父姓洛不姓贾。” 童儿认真的纠正郑微。 “谁知道他姓什么!” 郑微轻哼一声,看向赵明之,“师父,我们走吧!” 赵明之抱着她出了门,郑微见赵明之这几日不反对自己称她师父,心里喜滋滋的。 廖文南轻笑着跟了出去,阿木和三平各抱着一个包袱跟在最后。 郑微和廖文南上了马车,不多时洛神医也爬了上来,郑微奇怪的看着他,“前面不是有宽敞稳健的大马车吗,你上我们这狭**仄的马车作甚?” “前面那马车虽宽敞稳健,却令人如坐针毡;还是这狭**仄的马车坐的踏实。” 洛神医笑笑,一点不客气的坐在左旁,童儿也跟着上来与三平挤在一处。 瞬间还算宽敞的马车里挤满了人,可真是显得有些逼仄了。 郑微不高兴的往边上挪了挪,让廖文南自在一些,不太小声的嘀咕了句,“可怜了我家的马儿。” 洛神医脸皮厚的很,转头看向窗外,权作没听见。 郑微见状气的咬牙,仍旧不忿昨日被算计之事,小手一伸,呛声道:“拿来!” “什么?” 洛神医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 “诊金!” 郑微瞪他。 洛神医闻言一笑,从广袖里拿出钱袋,却未给她,而是看着郑微好奇的问:“鄙人有一疑问,可否请小郎君解惑?” “说!” “昨日你叔父还说急着回家,坚决不肯护入平城,为何一夜之间竟又同意了呢?” 洛神医笑吟吟的问。 郑微呲牙咧嘴的等着他回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妥协随你入平城,一早让童儿来喊我们的?” “你不是同童儿说我会占卜算命之术吗,自然是算到的!” 洛神医不知为何自己老奸巨猾多年,竟总是在郑微这稚子面前心虚,眼神游移的回道。 “哼,那我便是图谋你出神入化的占卜之术,待平城事了,你就要随我回家,替我家占卜祈福,老老实实替我卖命五年!” “五年!” 洛神医一惊,若不是此时挤在逼仄的马车里,他怕是要跳起来了。 “我不过是求你们护我一时,你就要我为你们卖命五年!” 与洛神医斗嘴似乎是郑微此时唯一能做的消遣了,她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不停变换的神情,得意洋洋的道:“看你一听说要入平城便心神不宁做贼心虚的模样,谁知道你在平城作过什么事儿!人心鬼蜮,百般算计,你可是让我们护着你的小命的,难道你的命还不值五年光阴吗?” 洛神医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也不再同郑微斗嘴,默默在一旁想事情。 郑微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钱袋,打开来看里面正好有宜一两金,把金子收回袖袋里,也不由想到昨夜里众人的谈话。 阿木确实本坚决不同意入平城。 郑微和廖文南虽好奇平城人物风貌,但他们都不是任性之人,知道身处敌国,一个不小心便很可能丢了性命,倒也不执着于此。 但赵明之带来的一个消息却改变了他们的决定。 他前些日子偷入大魏时,曾混在过往的商队里几日,听商队的人言,平城一些豪门贵族之家喜好赌博戏,如今平城最火的一桩博戏便是赌大周的郡主能否被掳至平城? 这位郡主是谁呢? 虽然大周宗室有好几位郡主,但都还不足以名扬大魏。 而且郑微此次被掳,荀及也是要把她送往平城,那这位博戏的主角是谁便不问自知了! 而荀及那里并未问道任何消息,要想查明郑微被掳的背后之人,怕是他们必须入平城从终点查起了。 “兜兜转转这么久,看来今年我注定要入平城一次!” 郑微叹息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廖文南和赵明之,诚恳道:“师父,阿姊,此去平城必然不能太平,恐有性命之危!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应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还是回......” “胡说什么呢!为何你不赶阿木离去?” 郑微看向阿木,笑道:“因我知阿木叔必然不会离开,而且若无他单靠我自己,不仅会无功而返,还会困于平城不得而出。” “你阿木叔不会离开,”赵明之有些生气,别扭道:“你还叫我一声师父呢?做师父的哪有弃徒儿于不顾的道理!” 郑微眼前一亮,惊喜的望着赵明之,“师父,你愿意教我武艺?” “等你伤愈后,就行拜师礼!” 赵明之说完别扭的离开休息去了。 郑微又看向廖文南,廖文南伸手又弹了她脑门一下,打趣道:“若没有我,谁照顾你盥洗?再说我本也无去处,离开这里也是到处游历,如今这乱世哪里又能安全?据说平城与建康大为不同,颇有另一番韵味,此生能亲历一次,也是无憾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暂居卢府 星夜兼程,一路疾驰,他们一行终于在第四日日暮时分赶到了大魏国都平城的城门前。 郑微与廖文南坐在马车里新奇地四处眺望,看着高耸肃穆的城楼,便察觉到平城与建康的不同。 平城更加巍峨庄严,壮阔疏朗,可能是冬日寒冷之故,街上行人并不多,只有少数人行色匆匆,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郑微转头看向洛神医,疑惑的问:“这大魏都城人如此少吗?” 洛神医往外看了一眼,脸色沉静的道:“三十年前大魏刚再此建都时确实很萧条,经过这些年的治理已经好很多了。当然比不上大周建康的繁华,毕竟如今大魏天子好武,登基着几年间北征柔然,西伐大夏,未曾停歇。好在大魏朝廷吏治还算清明,民生还是日渐缓和了。至于今日为何如此萧条,想来是平城出了大事。” 此话一出,郑微与廖文南脸上的好奇之色尽敛,平城风啸鹤厉,此行又如何能平静。 马车一路未停,快速穿过郭城,入了外城。 卢显把他们带到了卢府,卢府门口早有一些人在此等候,马车停下后,卢显跳了下来,向最前身着华服的二人行礼,“阿父,阿兄!” 被唤作阿父的卢氏家主点点头,缓声道:“平安回来就好!” “怎么样,可有请到人?” 卢显阿兄关切的打量卢显一眼,然后不停地卢显张望。 “自是请到了!” 卢显笑道,然后指着后面那辆朴素的小马车,喊道:“洛神医,还请下车一见。” “不用,不用!” 卢显父兄自己走到马车前,洛神医正也从马车上跳下来。 “洛神医,此乃家父中书侍郎,这位是长兄”卢显随上来介绍。 洛神医拱手作揖,“草民见过中书侍郎大人!” 然后又对卢显阿兄作揖,“卢郎君!” 卢氏父子很客气,中书侍郎卢令更是抓住洛神医的手,略带歉意的诚恳道:“洛神医一路劳苦!” “奈何贵人病情急重,还请洛神医立即去为贵人看诊!” 卢氏父子的模样看起来很焦急,郑微在马车上透过缝隙往外看,心里嘀咕,“被中书侍郎也称作贵人的,便只能是那魏宫里的人了。难不成是大魏皇帝病重?那岂不是我大周社稷百姓之福!” 这般想着郑微心里就有些雀跃,险些按捺不住露在了脸上。 正好听闻洛神医提到他们,连忙收敛心神继续往外看去。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当不得辛苦,只是...”洛神医回头看向马车内,诚心恳求道:“马车上稚子是草民的病人,草民放心不下,,卢郎君心善允了草民把他同他的家人带来了。他们第一次来平城,人生地不熟,望卢大人帮忙安置一下。” 卢令闻言见也未见郑微他们,转头吩咐卢家大郎把洛神医的病人,护卫安排妥当,然后请洛神医上了卢家的马车,径直离去。 卢家大郎对他们也还算客气,听闻郑微行动不便,便允了他从角门坐车入了客院,安置妥当了他们,卢家大郎临行前嘱咐阿木、赵明之他们,“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出门,京都里最近事多不太平,出门容易惹麻烦。” 阿木再三保证无事不出门,若必须出门也会找人同卢家大郎知会一声。 卢家大郎见他们识趣知礼也就放心的离开了,离去钱前叮嘱院里的仆从好生照看他们。 郑微他们再见到洛神医已是三日后了,这三日阿木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内哪里也没去。只是他们担忧进平城之前送出去的家书不知能不能安抵达大周。 洛神医回来时穿的还是那日的青色衣袍,衣衫都起了褶皱。 只见他神情疲倦困顿,显然这几日就没好好歇息。 他回来时大家正准备进食,见到桌子上的饭菜,顿时有饥肠辘辘之感,匆匆盥洗之后坐在几案前端起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这是我的午食” 郑微气急,她还未来得及吃呢,便被这老头抢走了! 廖文南连忙拉住郑微,把自己的饭分于她,“神医想必是又累又饿,你莫要与其置气,把我的这碗分你,我也吃不了这许多。” 洛神医进了午食便回自己的卧房倒头便睡,一直睡到日垂西山才醒来。 醒来便又坐回到几案上等着开饭。 郑微看得很是无语。 晚膳用毕,众人一起喝茶汤,阿木趁机向洛神医道:“我们已经在卢府叨扰了几日,若你之事,一时三刻无法解决,我们打算出去租个院子,也能方便一些。” 洛神医埋首喝茶并未理会,廖文南则插言道:“我们会为洛神医在院子里留一间房,日后洛神医去为阿弟复诊,也有房间歇息。” 洛神医这才抬头笑着道:“既然你们住不惯,我便去同卢家人讲讲。顺便让他们帮着介绍个好的掮客。” “奸诈老头儿!” 郑微低声骂他,洛神医耳力也颇好,只抬头淡淡道:“这两日,小子该施针了。” “你!”郑微瞪他,“公报私仇!” 结果,还未说几句,洛神医又被匆匆叫走了。 三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道:“郎君可知这洛神医给谁看诊吗?” 郑微,廖文南好奇的看着他。 三平笑笑,“这几日我常同府内的仆从来往,就听一些小仆从说宫里的贺赖娘娘病的很重,宫里医官束手无策,陛下令百官寻找民间神医,卢大人听说卢氏旁支的一位妇人眼看病的不行了,被一位洛神医救活,卢大人这才派了卢家二郎君去晋阳寻洛神医!” “什么病?” 郑微真心的好奇。 “好像是前两月时,大魏军与大周军打仗,这位贺赖娘娘的皇子被杀了,贺赖娘娘急痛攻心便病了,这两月也没有好转,竟日渐沉珂。” “原是这样!” 郑微点头,转头见廖文南低头深思,不知想到什么。 “阿兄在想什么?” 郑微歪着身子探过去。 廖文南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郑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章 平城传闻 郑微听闻廖文南此言,这位贺赖娘娘的皇子竟可能是在青州卫战之时死在青州刺史赵溢子侄赵符之手。 廖文南也是战后不久才听闻此事,当日赵符突袭大魏西大军得胜,击杀西大军中军大帐一人,本以为可能是某位将军,没有到后来听宋载言说竟是大魏的六皇子。 今日听三平说这位皇子在两军对垒中被杀,怕就是这位六皇子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由谨慎起来,虽这位六皇子之死与他们无关,但平城此时气氛如此紧张,若他们的身份一旦泄露,难保不会被人拉出去砍了泄愤。 赵明之见她们神情不对,便问出了何事,廖文南把她的猜测说了,屋内气氛有些凝滞。 “咱们还是尽快搬出去便,这卢府虽然没有人认识我们,但难免有大魏勋贵出入,若碰上夏侯青或是拓跋宇,怕是会有危险。” 众人都点头同意,只是不知洛神医何时能再回府,阿木决定自己去同卢府之人说清楚。 吃了这盏茶汤。,阿木便出去寻卢家大郎,正好碰上卢家管事朱正往客院来。 彼此见了礼,朱正主动问,“木先生,这是要往哪里去?” 阿木客气道:“朱管事,在下正想去寻卢大郎......” 朱管事笑着问:“可是为了赁院子的事儿?” “正是!”阿木闻言笑道:“没想到朱管事已经知道了。” “洛神医刚才离去前与我家大郎说了,只是大郎平时并不理这些琐事,便让老奴帮着处理这事儿。” 阿木连忙作揖,“给府上添麻烦了,辛苦朱管事了!” “份内之事!”朱管事摆摆手,自矜一笑:“老奴此来就是想问问木先生要赁个多大的院子,院子布置可有什么需求?” 阿木伸手请朱管事屋内细谈,“就我们叔侄四人加一个仆从住,院子不用太大,干净、院子里能晒太阳便可,家里子侄需要静养,喜日头好时坐在院里晒太阳。至于位置,最好不要太过吵闹,两位子侄平日里还要读书。” 朱管事点头应下,“明日老奴便去打听打听,这几日木先生几位安心府里住着便是,缺了什么尽管找老奴。” “多谢朱管事!” 阿木再次谢过之后,朱管事忙道不敢离开了。 朱管事做事很妥当,过了两日便来说有合适的小院子,让阿木去看看。 阿木相中了西边的胡同深处的一处小院子,闹中取静,附近住的都是些殷实的小商贾,离平城那些士族门阀贵族们比较远,阿木觉得比较安全。 回来与众人一说,都觉得合适,廖文南掏钱赁了下来。 说来汗颜,阿木、赵明之、郑微三人身上都没带多少盘缠,早就花完了,就连之前付给洛神医的诊金都是廖文南付的。 如今同洛神医那里讨了回来,正好又付了院子的租金。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们与卢家大郎辞别之后就搬了过去。 远离了平城勋贵之地,郑微瞬间觉得松快了很多,赶上这几日日头好,郑微便让三平搬了个矮榻在小院门前,与廖文南一起看胡同里的孩子跑跳打闹。 胡同口处有家卖炸果子的小摊,郑微嘴馋,廖文南就时常让三平买些回来打牙祭。 郑微自己吃不了就分给那些孩子,不过两日,郑微与这些孩子便熟稔起来。 又养了半月,郑微腿上的伤已经结痂,虽然腰腹还有些疼,已经能慢慢的走路了。 “木微,胡同口来了个讲书的,你要不要去听?” 邻舍地胖虎带着几个伙伴来找郑微。 郑微与廖文南都改了名姓,唤作木微,木南。 “你们先去,我自己慢慢往那走!” 木微一手扶腰,一手扶墙,对小伙伴们道。 “好!”胖虎他们一窝蜂的跑了,只留下木微自己慢慢往那边挪,廖文南跟在后面。 待郑微大汗淋漓的到了胡同口时正听到讲书人讲道:“宇文将军率兵牵制住了那大周军,公孙将军带着咱们的轻骑兵迂回到大周军身后,纵火焚烧了大周军的粮草辎重!” 郑微心下一惊,转头与廖文南对视一眼,然后收敛神色,倚着墙继续听说书人讲。 “大周的援军被公孙将军和宇文将军拖住,皇帝陛下又增派夏侯将军攻打滑台,此时滑台城外咱们大魏的军队足足有三万人,而滑台内的守军不过数千,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要知道滑台城内早已没了粮食,那大周的守军带着他手下的士兵去抓洞里的老鼠吃!” 讲书人话一落,下面听书的孩子们都吓得捂住了嘴,有胆大的出声问:“先生,老鼠怎么抓啊?” 讲书人闻言一愣,想了几息道:“据说那些大周军用烟把老鼠从洞里熏出来的。” 孩子们闻言恍然大悟:“哦~” 又有个大些的孩子问:“先生,你去战场打过仗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郑微闻言忍不住一笑,低声与廖文南道:“可真是别看我们年岁小就唬弄我们!” 廖文南回她:“你这猴精儿,谁能唬弄你!” 两人调侃几句,转头就看到那讲书先生面红耳赤的瞪着那孩子:“我可是听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讲的!” 那先生见又有孩子要说话,斥道:“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不听老朽便到别处讲去了!” “听!”“听!”“听!” 孩子们都喜欢听热血沸腾的征战故事,忙拦着他不让走! 之后讲的也都是些大魏军如何勇猛善战,大周军疲于应对,节节败退,郑微也认真听着,直到阿木来寻她们,郑微把刚才听到的讲与阿木听,有些担忧的问:“阿木叔,你说这讲书的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真的,这场战事大周怕是要败了! “这一看便是大魏皇帝的把戏,当不得真!” 阿木看郑微仍有些不安,便道:“午后我去打探一下!” “阿木叔小心些!” 午后阿木出门前郑微叮嘱他。 阿木从廖文南那里取了些银钱,然后往东城的酒肆而去。 如今他们在此没有帮手,要想知道些消息只能往这些鱼龙混杂之地。 阿木在平城的酒肆里穿梭了三天,得到的消息与那讲书人差不多,郑微便劝道:“阿木叔明日别去了,外面总是有些不安全。”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竞拍郡主? 廖文南也说:“从这些传言里也是能知道些真实情况的,滑台应是被围困了,而我们大周派去的援军也被拖住了。至于战局最后走向还要看这滑台守军能不能坚持到援军赶至。” 其他人点头,阿木叹道:“滑台守将应是冯庆关,我曾听闻他带军严苛作战勇猛,想来魏军想攻克滑台没那么容易。” “援军应是韩大将军,他此次被陛下派去救孙希成的场,咱们入大魏前就听说韩大将军一路势如破竹,又抢回不少城池。此次一定也能攻克之” 赵明之见他们面露愁绪,摆手道:“平城距滑台至少也要半月路程,这消息在平城传了也有十来日了。咱们听到时说不定战事已经结束,你们在此各种猜测又有何用?徒增烦恼罢了!” 廖文南闻言也笑道:“是啊,别想了,吃些晚食吧!来尝尝咱们微儿的手艺,今晚可是她下厨做的。” “有吃的没?快拿些吃的来,饿死我了!” 廖文南刚把吃食端到桌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喊声,郑微皱眉,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洛神医那老骗子。 这人每隔两三天回来一趟,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不过,这回他回来的时机太巧了,郑微询问的看向赵明之和阿木,赵明之摇头。 郑微放心了些,她看向洛神医的脚,这人没回走路都拖拖拉拉,脚步声很明显,以她的耳力,若洛神医藏在外面自己应该能有所察觉。 即便自己察觉不到,赵明之和阿木的五识的敏锐力在自己之上,能瞒过他们的人不多,除非武学造诣在他们之上。 郑微看着洛神医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神变得幽深。 洛神医吃了一碗粥,抬头见众人都盯着他神情严肃,低头看了看空碗,笑着问:“还有粥吗?今晚这菜谁做的,真下饭!” 郑微幽幽的道:“今晚没做你的饭食,你吃的是我的晚食!” 洛神医这才恍然,“你们还没吃呢?不至于吧,一碗粥而已,你们这副模样好像要吃了我!” “以后再想吃饭就交伙食钱!” 郑微慢悠悠的重新盛了碗粥递给童儿,对阿木他们道:“阿木叔,师父吃饭,再不吃就没得吃了!” 洛神医却听说又要交钱急得跳脚,“我说你这小子也太无情了,我这回来给你施针可是没收你的诊金!” 郑微眼神幽幽的盯着他,洛神医被看得浑身发麻,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丫头心情不畅,认怂道:“我用一个消息换吃食行不行!” 郑微不理他,他只能抬头看廖文南,他算是发现了,虽然阿木是长辈,但拿主意的还是这脸丫头。 廖文南吃了口粥,笑吟吟的道:“洛神医也可以不说,反正今晚饭食不多。” 洛神医低头一看,果真已经要见底了,连忙给自己盛了碗粥,边吃边说,“我今日在宫...在主家听闻大周的郡主入平城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一瞬,四人垂首,眼里地厉色一闪而过。 洛神医完全没察觉,继续大快朵颐,咽下嘴里的饭食,接着道:“是被人撸进平城的,据说明日要在明月楼公开竞价!” “明月楼,公开竞价?” 郑微四人陡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惊呼。 “是啊,全平城的勋贵都沸腾了,能买到大周的郡主做奴隶是今年大魏勋贵们最有面子的事情了!” “你见过那位大周郡主?” 郑微试探着问。 洛神医眼疾手快的夹起碗里最后一块肉,摇头道:“我整日待在那...里头,哪里能见到,是听平城那些年轻郎君们说起来才知道的。” 当日夜里,阿木与赵明之一夜没睡,守在郑微的屋外,廖文南陪着郑微一同睡的。 郑微这位真正的大周郡主则好奇,明日被拍卖的是谁?难不成建康沦陷了?她家的表姨,表姊妹哪个同她一般倒霉被掳掠来了? 因洛神医的一个消息,郑微胡思乱想一夜也没有睡好,翌日一早睁眼看到廖文南眼底的黑青色,就知道她也没歇息好。 “阿兄,昨晚吵到你了?” 廖文南摇头,“我也是睡不着。” 昨夜里她把前世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虽然很多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从未听说大周哪个郡主被掳掠过,还到了大魏国都。 这一世不仅郑微阴差阳错的入了大魏,竟还出了一位被拍卖的郡主,这话若传出去,大周怕是要沦为当世笑柄,而让大周蒙羞的郡主,哪怕是周帝疼爱的外甥女,怕也是会被朝廷里的那些士族们口诛笔伐,千夫所指! 虽然没有指名今日竞拍的是哪位郡主,总觉得此事与郑微脱不开干系! 若今日明月楼之事传回建康,而郑微正好不在京都,根本无法自证清白,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而设计此局的心思不可谓不狠毒,他不仅是要郑微不能再回到建康,更是要治她于死地! 廖文南直到天亮才想明白此中关节,她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抓着郑微的手,把自己所思所想 告诉她。 郑微也是被惊吓到了,她倒不是害怕被士族腐儒们唾骂,只是担心家里阿婆阿翁会气坏身子,担心阿娘那暴脾气会打人,更心疼他们为自己日夜担惊受怕! 但她见廖文南脸色苍白,也没把心里的忧虑告诉她,而是安慰她道:“阿姊莫担心,这局最毒不过是攻心,用毁人名声的恶毒之法陷害于我,更用国家声望相逼于我。于在乎名声的女郎而言,自然是死局。而我并不为这声名所累,所以这局于我却没什么!” “再说堂堂一国万万之人竟保不住一个稚女,害其身陷囹圄,他们又有何面目怪罪于我!要我说他们都该以死谢罪才是!” 郑微说着还握了握拳,“若他们真敢跑到我面前叫嚣,我就一拳把他们打趴下!” 廖文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大胆的言论,惊讶的看着郑微。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总觉得很有道理! 郑微拉了拉仍旧愣神的廖文南,“快些盥洗,我们去看看那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比我还倒霉。” 廖文南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她扶着郑微笑道:“也是,之前还愁找不到掳你之人的线索,如今他们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似之人 明月楼,听百姓说是平城最风雅之所。 来的一路上郑微与廖文南不停猜想明月楼的样子,洛神医却不肯为她们解惑,总是笑吟吟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们本以为这明月楼会像建康城外秦淮河上的那些画舫一般是风月之地,而且她想象之中的明月楼最美不过亭台轩榭,小桥流水,雕栏玉砌,曲径通幽...... 但当他们站在明月楼前,抬头仰望这傲立群雄的楼宇之时郑微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明月楼就是一座楼而已,一座足足有五层高的楼宇。 洛神医看着她们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吟吟得道:“明月楼之所以是明月楼,就是因为站在楼顶可以仰看日月星辰。” 廖文南叹息:“也可俯瞰平城民生百态。” 洛神医赞同的点头。 郑微有些等不及伸手对洛神医道:“先生走吧,要不该迟了!” 今日郑微与廖文南是扮作洛神医的侍从随他入明月楼。 只因明月楼楼的东家出了一条规矩,今日每人只能带两个随从。 出门前郑微与阿木为谁随洛神医赴明月楼争论许久。 郑微在家里憋了许久,自然是想去凑热闹的,但阿木担心她的安危,想让她留在家里,他与找明之随洛神医往明月楼去。 还是赵明之劝他,这丫头本不是安分的性子,若没人盯着又不知道要惹什么麻烦。 阿木瞅了瞅她还没好利索的一身伤只能同意了。 郑微与廖文南随在洛神医身侧进入明月楼,他们躲在暗处,若有什么意外也好随时帮忙! 今日入明月楼的都要手持花笺,无花笺者不能入内。 洛神医的这张花笺还是贺赖娘娘的病情有了起色,贺赖家送来这份花笺算是一份善意。 平城的那些勋贵士族郎君们大多都在三楼四楼,洛神医他们的位子被安排在二楼,这倒是正合了郑微的意,既远离了平城的那些勋贵,又能看清这所谓的大周郡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竞拍便是在二楼中间的楼台进行。 郑微吃着果子,环顾四周,二楼并无遮挡,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果子吃食。 抬头望去,三楼四楼的布置同二楼并无区别,远远的望去能看到里面之人。 郑微好像还看到几个大魏的贵女凑在一起说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白面无须的主持走到台上向四周之人作揖行礼。 “今日聚会只为一件事,想必在座的郎君们都曾听说过咱们战无不胜的三皇子兵败穆陵关,在大周都城时都败于一女子,那便是大周长公主之女,平城的郎君女郎们都对这位大周郡主很是好奇!” 主持讲到这里,郑微与廖文南坐在洛神医身后悄悄的对视一眼。 这位郡主讲的是谁已经很明白了。 只是今日拍卖之人,总不会是自己吧? “先秦以来,虽不乏公主皇后至尊被拍卖,但多是亡国之人。拍卖盛国之郡主乃是创先河之举。今日大周尚与我大魏交战之时,若能把这郡主买回家去好生调教,这不仅仅是消遣之乐,还能扬我国威!实乃一举两得!” 主持讲的慷慨激昂,三楼四楼的郎君们摩拳擦掌,有等不及的冲下面喊道:“先带上来给我看看这所谓的大周郡主是何模样,若是个母夜叉我们却是不干的” 主持人笑道:“郎君说笑了,这郡主年仅十岁,还是个稚女,虽未长开却是个美人坯子!” 众人闻言起哄的道:“快带上来,带上来!” 不多时,就有四个奴隶壮汉抬着一个木囚笼上来,囚笼上罩着一块黑布,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快掀开让我们看看能打败我们三皇子的稚女长何模样?” “是啊,若能买回去调教一番,是否与我家养的那头狼对战一番?” “不是说大周的女郎都是养在深闺,娇娇弱弱吗,这位小郡主真能打败三皇子?三皇子从小可是精于骑射,一身武艺在众皇子里也是拔尖的,莫不是传言不实吧!” “不实确是不实,不过咱们三皇子今年也确实倒霉的很,与大周之战竟无一胜绩!” “或许是这小郡主长的太过魅惑,把咱们三皇子迷的毫无斗志?” 郑微与廖文南听得怒气翻涌,奈何身在敌营,只能按耐。 但听到后面郑微已经不气了,这哪里是诋毁她呀,这明明是在咒拓跋宇色令智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郑微又悄咪咪的探身从洛神医前面的几案上抓了把干果,嘎巴嘎嘣的啃了起来,还分给廖文南一点。 洛神医在前面忍不住抽了抽嘴,刚才这丫头身上的火气险些把他点着了,忽得又转怒为喜,还有心情来抢他的吃食。 他们心思各异时,木笼上的黑布已经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掀了起来,郑微立马歪着身在朝那笼子里看去,笼子里确实躺着个女童,她只能看到女童的侧颜,这样看去到真同她有五六分相像。 洛神医也仔细打量了笼中的女童几息,然后身子后坐,微微回头冲着郑微厉色道:“低头,再也不要抬起头来!” 郑微没见过洛神医如此疾声厉色的模样,下意识的听话的低了头。 廖文南也紧紧抓着她的手,手心里出了汗。 笼子里的孩子确实很像郑微,若被有心人发现,郑微怕今日走不出这明月楼了。 “怎么昏睡过去了,这有什么意思?” “是啊,把她弄醒!” 楼上的郎君们不满的喊道,“这贺拔氏行事越来越不地道了,这昏睡了谁知道醒来是不是个痴傻儿呢?” “是啊,即便是个公主,买回去无趣又有何用!” 主持连忙尴尬的安抚众人,“只因这郡主脾性暴烈,为防她轻生自尽才出此下策,以我贺拔氏的声誉保证,这位郡主绝无其他隐疾!”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才开始正式竞价,十金起一直到拍到百金仍未停,很快吵到了九百九十金。 郑微低低道:“好值钱!” 语气里还带了一分艳羡,廖文南对她此时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很是无奈。 就在木笼里的郡主马上被四楼的一位郎君以九百九十金拍得之时,忽得二楼外传来一声高喝之声:“一千金!” 郑微顿时没忍住朝门外望去,不过几息,走进来一位身着重铠之人,那一身的煞气让离他几仗远的郑微都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 眯眼朝这人脸上看去,心下顿时一惊,连忙低头正襟危坐。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花落谁家! 来人竟是拓跋宇,他看起来与之前变了很多,少了之前的慵懒邪肆,多了冷厉肃杀,浑身灰扑扑的,看样子是刚刚赶回平城,没回家直接到了明月楼。 郑微虽然看起来心宽,其实不过是仗着听说拓跋宇还在战场之上,夏侯青上次被赵明之追杀了,一直追到大魏境内还是被赵明之重伤,据说伤的比自己重多了,险些丧命,如今怕是仍旧躺在榻上不能起身。 千算万算没算到拓跋宇竟赶在今日回来了! 难道战事停了?不知结局如何? 郑微低着头,心思百转千回间又听得拓跋宇的冷厉之声,“本殿一进京便听得这里有一场好戏,怎能错过?” 说罢,他径直走到台上打量着笼中之人,脸上神色未变,半晌才轻声道:“确实有几分像!” 然后转头看向主持,冷声道:“本殿出一千金!” 主持反应过来,高唱道:“三殿下出金一千!可还有贵人出价?” 楼上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向楼下高台上手握长剑面容冷厉的拓跋宇一时无人说话。 倒不是说他们都忌惮拓跋宇,当然大部分人是怕他的,但也有不少人与他身世相差不大,只是刚才众人都在背后嘲讽于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个现行,一时有些尴尬! 但就这一瞬间的犹豫,主持便宣布拓跋宇胜,以一千金拍得大周郡主! 拓跋宇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未继续停留,叮嘱主持,“好生送到我府上!” 然后转身离开,来去如一阵风! 郑微偷偷觑了拓跋宇背影一眼,心里疑惑,为何他愿意花一千金买个假货回去? 正往外走拓跋宇忽然停住脚转过头来,郑微心里一跳,连忙低头躲在洛神医身后躲起身形。 廖文南也往洛神医身后躲了躲,呼吸都放轻了。 拓跋宇在四周找了一圈,没找到那种异样的源头,只能转身离开。 不过他此时的脸上渐渐挂上了笑容。 刚才的那种感觉越发让他确定那小丫头确实来了大魏,说不定已经进了平城。 攻打青州失败之后他失去了统军之权,而他带着自己的紫荆军也被派去协助公孙将军拦截韩道远的大军。 好在此次未败,公孙将军派他率紫荆军迂回到韩道远的后方,火烧了大周军所有的粮草辎重,再失了粮草之后,韩道远寸步难行,只能撤退。 可惜的是,韩道远此人确实智计百出,竟演了一出唱筹量沙骗过了公孙将军,使得此次未能一举将韩道远留在兖州。 有他在,二十年之内他大魏的铁骑怕是很难再把大魏的边境线往南推进。 韩道远失了粮食,没过几日,攻打了两月之久的滑台终于破城,滑台的攻破宣告南征大魏算是胜了! 接下来,大周的建康之围已解,大周皇帝把大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周与大魏之战上,大魏军被拦于豫州北部未能再进! 兵疲粮少之际,大魏皇帝召拓跋宇回平城,拓跋宇一路轻车简从,只带着一千紫荆军回城。 途中经过晋阳时遇上一只大周商队,虽然两国交战,但有些人脉好的商队仍可以往返两国交易。 一般商队来往不管是大魏还是大周的,他们都不会特意为难。 但这支商队很倒霉,碰到了拓跋宇队伍里的赫连勃。 赫连勃自从仲秋那夜被韩世棣射瞎一只眼睛,便视大周人为死敌,一个不高兴便会被灭杀! 赫连勃大开杀戒之际被拓跋宇拦住了,这支商队的主人愿意用财帛换取性命,拓跋宇也觉得屠戮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些残忍。 赫连勃见拓跋宇主意已定,也知他近些日子颇为不顺,不敢逆他的意,只是就此放过这些大周人,赫连勃心里不痛快,便下令扒了这些人的棉衣,只许他们着里衣回去。 赫连勃为自己这计策沾沾自喜,毕竟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他们没了棉衣过不了两天就是冻死! 虽然没有亲手杀了他们爽,总也有些新鲜劲儿! 也因为此举从商队主人身上调出一封信,赫连勃好奇之下拿出来看却看不懂汉文,只等让拓跋宇帮着看。 这封信的内容看起来是封家书,只是信里还有一封信,里面写着一行小字:女一切安好,望勿念! 这封信内容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字迹看起来有些熟悉。 让他记起了某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 一番询问之后,得知是一位在大魏求医的男子请他捎回去的一封家书,至于其他这商队主任便不得而知了。 想到某个可能,心情很不错的拓跋宇善心大发的把棉衣还给他们,还把那封家书还给了商队主人,只留下那张写着小字的信纸。 然后拐道往晋阳西郊而去,寻了两日打听了附近的村民,也没打听到附近有什么神医。 “殿下,已经耽搁两日路程了,若回去迟了,陛下又该不高兴了!” 他的长随提醒他,这个长随就是打伤刘二郎那些人的那个莫气。 拓跋宇站在荆山半山腰俯瞰整个西郊,一刻钟后带着众人往平城疾驰。 三天不眠不休之后终于进了平城,却见许多人都兴奋的往明月楼跑,派人打听之下,竟是在竞拍大周郡主,还是接连打扮了他的大周郡主。 拓跋宇身为变得更加冷厉,心里莫名的慌张,命一千紫荆军城外驻扎,自己带着莫气往明月楼狂奔。 当他赶到明月楼时,价格已经被炒到九百九十金,心急之下便喊了一千金! 待看到笼中人时,慌乱的心顿时冷静下来,看来这丫头这次没那么倒霉! 虽然肉疼那些银钱,但已无更改的余地,而且留着这个假的说不定日后能换来真的呢! 这般想着,拓跋宇便心情大好的进宫去了。 只留下明月楼的众郎君们懊恼气愤,一时疏忽之下竟让这个蛮不讲理的横刀夺肉了! 竞拍结束,这位假郡主也有了去处,郑微吃饱喝足又一番惊吓之后肠胃颇有些不舒坦,跟着洛神医出了明月楼。 他们与赵明之,阿木他们约好在明月楼后的巷子里汇合,若一个时辰后没等到他们,洛神医便带着郑微和廖文南回家去。 “你们不应该向我解释解释吗?” 马车里,洛神医严肃的看着郑微和廖文南,质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人未归 “解释什么?” 郑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得问。 “少装傻!为何木笼中那大周郡主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洛神医见她不肯承认,压低声音气急败坏的问道。 “巧合吧?”郑微不在意的耸耸肩,“世上相似之人多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巧合?” 洛神医嗤笑,“那如此说你站在拓跋宇面前他也不认识你了?”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躲什么?” “阿木他们又做什么去了?” 洛神医不停的咄咄相逼。 “洛衍!”郑微有些心虚也有些气恼地喊了一声,“你与我们不过是医者与病人,并无其他关系!” “我们自有我们的秘密,而你也有你的秘密!我们未曾探究你,也请你尊重我们!” 洛神医闻言一噎,仍旧有些气恼的道:“我不过是怕被你们牵连丢了小命!” “彼此彼此!”郑微嘲讽,“既然如此,往后无事也不必来往!” “当然,我们答应你要护你安危,自然说到做到,若你有性命之危,仍可以来寻我们!” 郑微说的绝情,洛神医气急,蹭的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出几十步冷静下来,竟发现诺大的平城,他早已无家可归。 回头望向那辆灰扑扑的马车,竟是让他感觉到唯一安全温暖之地。 想到此洛神医有些茫然,这个木微说的没错,这世上之人谁又没有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自己的秘密又何尝不是百般藏匿,怕别人窥视。 其实他并不是想窥视他们的秘密,也不是怕被牵连,只是担心罢了! 相处这么久,在这诺大的平城里,只有那个小院子能让他放松下来,感受到一丝家的温暖。 这般想着,洛神医便有些走不动了,犹豫半天又转身走回马车前,踟蹰良久,又换回那副奸诈地赖皮相,爬到马车上坐下。 见木微,木南怔愣地看着他,洛神医尴尬的咳嗽了声:“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们彼此尊重,谁也不探究谁的秘密!挺好,挺好!” 郑微‘嗤’了一声,廖文南抓着她的手微微摇头,郑微抬头见洛神医神情有些落寞,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别扭的安慰他:“那记得交伙食钱!” 洛神医借坡下路,讨价还价,“那主家还未给诊金,先欠着吧,以后一起结!” “这主家也太抠搜了吧,都一月了竟然不给诊金!” 郑微与他同仇气忾,洛神医也赞同的连连点头,“比我还抠搜,这么久了竟只给了一张花笺!” 廖文南看着这么快又和好的二人,笑了笑。 三人一直等到午后,阿木和赵明之仍旧未回来,三人便有些不安起来。 今日分别之时说好花笺会结束之后一个时辰内在此汇合,但此时已过去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去怕是要宵禁了。 宵禁之后要是被巡查的魏军抓进牢里怕是会惹出麻烦来。 三人又等了许久仍旧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洛神医跳下马车,回头看着郑微她们道:“你二人先回去,我去寻他们!” “你去哪里寻啊?万一被巡查军抓了怎么办?” 廖文南有些担忧的问道。 洛神医回头郑重的看着他们二人,“那你们得告诉我,阿木他们到底去了何处?” “他们...应是偷偷潜入了明月楼!” 郑微迟疑的道。 洛神医闻言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低声吼道:“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他回头看了眼四周,又接着道:“你可知这明月楼的东家贺拔氏是何等身份?” “贺拔氏乃当今魏帝母族,又与当今新贵贺赖氏结为亲家,可为是炙手可热,而阿木与赵明之二人一个半鲜卑血统,一个汉人闯明月楼一旦被抓,就算是杀了也没人敢置喙。” “可真是权势滔天,怪不得敢公然拍卖一国郡主!” 郑微低声恨恨得道。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还想不想找人了?” 洛神医瞪她。 “想,但是听你这么般说,若你贸然去寻他,怕是会给自己惹麻烦,还是算了......’” 郑微虽然想寻人,但并不想把洛神医牵连进去。 “算什么算!你们是我带进平城的,若你们做了什么事儿,我会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郑微未说完,便被洛神医打断了,自顾自的说完,转身往明月楼而去,走了几步还回头冲他们喊:“快回去,若我把他们带回来,伙食钱免了哈!” “你说他看得病人不乏那些勋贵人家,诊金应是不少,怎么如此缺钱?” 廖文南看着洛神医离开的背影,疑惑的问郑微。 “谁知道呢?总不能是攒钱招兵买马把这大魏的皇帝掀了!” 郑微随口一句,然后与廖文南商议,“要不咱们还是离开吧,若咱们也被抓了,这可真是一锅端了,再无计可施了!” 廖文南同意,然后二人看着马车愣神,这次他们把三平与童儿留在家里,阿木与赵明之驾车来的,如今他们都不在,谁来驾车? “你会赶车?” 廖文南问郑微,郑微摇头,“我只会骑马,没赶过马车!” 廖文南上辈子,这辈子都只会做马车,更不会这活计。 郑微看着缰绳,试探着问:“都是驱使马匹,想来与骑马差不了太多,要不我试试?” “试试?”廖文南不太确定。 郑微坐到马车外面抓起缰绳,一甩马鞭,“驾!” 马车忽得便窜了出去,郑微吓了一跳,廖文南则被甩到了马车尾,被摔得头昏眼花。 她连忙牢牢抓住车窗,身子贴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出!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路上已无行人,郑微架着马车横冲直撞的跑出了巷子! 而洛神医回到明月楼门前,撩起长衫就要迈进去,但一只脚还未落下,便被人拦住了。 “何人?今日明月楼已经不待客了!” “为何?”洛神医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指着夜幕擎空不解的问,“今日月中,天气怡人,正是月色撩人之时,我好容易得了一张花笺还想入顶楼彻夜赏月呢,你们为何不待客?” “东家吩咐,今夜一律不待客,明日也是月圆之夜,贵客明夜再来也是一样!” 守在门口的侍从见他确实手执花笺,想到能拿到花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说话也很客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探明月楼 明月楼今日如此反常,洛神医更觉蹊跷,心里担心是因阿木赵明之二人,不由更加着急的想要进去。 “那...那我今日有东西落在里面了,让我进去寻找一番,寻到了立即离去!” “这...”侍从有些为难,向里面的人求救,很快又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人,看样子像是明月楼的一位管事。 这位管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客气的道:“这位贵人,您丢失何物,可以详细说与在下,在下替贵人找来。” “哪有你们这样的,竟把贵客拒之门外,简直岂有此理!” 洛神医又发挥了他难缠奸诈的本事,不管不问的闹了起来。 那白衣管事耐着性子道:“我们说了可以帮您寻找,您把东西的模样......” “那般精致之物,哪里是用词藻形容清楚的?” 洛神医不依不饶。 明月楼门口一阵骚乱,没有察觉到门口处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很快这边的骚乱又引来了一位黑衣管事,这位管事明显来头不小,竟直接开口道:“原来是洛神医,不知出了何事,竟惹得洛神医如此大的怒气?” 洛神医见来人一语勘破他的身份,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片刻底气不足的道:“我,鄙人丢失一重要物件,想进明月楼寻找,不知为何你们竟拦着不许进入。你们怎能如此做生意?” 黑衣管事好脾气的笑笑,“洛神医刚入京可能不知道,咱们明月楼素日里虽开门待客,招待的也都是勋贵士族之家,为的是给平城的贵人们提供个消遣之所,可不是谁的生意都做!” 洛神医听得此言,犹如有人把他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被众人耻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一想到阿木他们可能遭遇不测,还是硬着头皮没有逃走! 正在这时,黑衣管事又开口道:“不过既然是洛神医,这生意当然是要做的,来人还不带洛神医去寻找他的珍贵之物!” “是!”侍从连忙过来带着洛神医进去。 白衣管事看着黑衣管事有些吃惊,“大管事,这万一惊动了里面?” 黑衣管事脸色未变,只是眼神幽幽的盯着白衣管事,语气不咸不淡,“他在这般闹下去才是要惊动里面之人!” “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为何不直接打出去?” 白衣管事虽低头,仍旧有些不解。 “有些事儿你不清楚,这乡野村夫也不是白担神医之名,确实有些本事,宫里传信贺赖娘娘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如今还指望他调理,暂时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黑衣管事今日颇有耐心的给他解释一句,然后嘱咐他,“找个机灵的盯着他,他不是还想去顶楼赏月吗,带他去,月亮落下之前别让他离开顶楼就是了!” 白衣管事闻言一笑,赞道:“还是大管事有办法!” 黑衣管事嘴角一扯,转身离去。 白衣管事立马着人安排。 因此,当明月楼二楼里洛神医正趴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寻找,他身后站了一排仆从,静静的看着他。 冬日里,洛神医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的低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过了许久,白衣管事走进来问:“洛神医的珍贵之物可有寻到?” 洛神医从袖袋里掏出个锦囊,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虚的笑笑:“找到了,找到了!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白衣管事见状笑道:“找到了就好,”说着话音一转,又道:“洛神医不是还想去顶楼赏月吗?我这就派人带洛神医去顶楼,洛神医可彻夜留宿明月楼!” 洛神医闻言一愣,然后就有侍从带着往顶楼而去。 他本想拒绝,赶紧离开这让他感觉恐怖的明月楼,但一想到此时外面已经宵禁,怕是要被抓进牢里,而且阿木他们又还未寻到,自己只能继续留在这明月楼伺机打探。 不过看这情形怕是不太容易。 躲在暗处的二人看着洛神医被人带去了顶楼,身后还跟着三人,不由默默叹气。 还好他们半路返回来了,不然指望他寻找阿木他们,怕是真的要无功而返。 待二楼的众人离去,整个明月楼里显得空荡荡的。 躲在暗处的二人走了出来,挑动的灯火照在他们的脸上,是黑色的面巾,两双大眼睛对视一眼,然后沿着二楼往上搜寻。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二楼三楼四楼均有几十盏油灯燃着,但竟一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像是个空楼。 娇小的身影悄悄又向上爬了两个台阶,看到五楼上有个身影凭栏远眺,背影莫名地有些萧索。 环视他的四周,东南西北四面都各有一个侍从,娇小的黑衣人微微摇头,然后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去。 不料此时忧伤赏月的洛神医忽然转头,眼睛正对上这小黑衣人的那双杏眼。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小黑衣人立即竖起食指做了给嘘的手势,他连忙收敛神情,又作神伤之状,转身继续赏月。 小黑衣人悄然离去,而转过身的洛神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两个黑衣人悄悄重新隐入黑暗之中,然后在彼此的手心上交换消息。 之后二人决定往下走,明月楼的一楼平日里并不设宴,而是摆了众多孤本书籍,很多还是失传已久的竹简,黑衣人悄悄拿了两简看了一眼,越发惊诧这贺拔氏的大手笔。 如此珍贵的书简,有些在大周失传已久,没想到竟然在大魏找到,而且堂而皇之的摆在大堂里,难道不怕被人偷去? 看着看着,小黑衣人突然发现什么,然后抬头看向窗棂,二楼三楼四楼都点着油灯,而一楼与五楼竟黑漆漆的,只有月光幽幽射入,投在这些竹简上。 “奇怪!”小黑衣人嘴里呢喃一声,含在嘴里并未吐出,稍微大点的黑衣人转头疑惑的看他。 小黑衣人微微摇头,然后走到最左侧,然后一排一排的挨着拿起来试,拿到第六排最下面那简的时候忽然拿不起来。 他只能来回转动几下,然后听到咔嚓一声,接着身后传来刷的声音,两个黑衣人陡然转身,他们对视一眼,然后走过去一看,竟露出一道楼梯通往地下! “下不下去?” 大些的黑衣人用眼神询问那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 小黑衣人点头,然后率先走上台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围追堵截 身形娇小的黑衣人刚踏上楼梯,下面倏地闪出两道身影,娇小的黑衣人下意识的掏出短刺刺向来人,身形快速的朝后面掠去,跟在身后的大点的黑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下往后摔倒! 从下面飞身而出的人影连忙拽了他一把,这才没有摔倒惊动明月楼的众人。 身形娇小的人后退数步借着月光才看清对面二人脸上也蒙了布,他警惕的打量二人,觉得他们的眉眼有些熟悉,再看身上的灰布衣衫似乎今天阿木叔与师父穿的也是这身,不由压低嗓子试探道:“阿木叔,师父!” “是我!”赵明之点头压低嗓音回道。 这两个黑衣人自然就是郑微与廖文南了。 郑微与欣喜的同廖文南对视一眼,又看向阿木问道:“阿木叔,你们事儿吧?去哪儿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离开这里!” 赵明之提醒一句,然后率先朝大门走去。 郑微想说洛神医还在顶楼吹着寒风赏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的四周大亮起来,几十盏油灯瞬间点燃,照的几人不由的眯起了眼。 他们还未看清形势忽听得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男人阴沉的声音:“今夜不速之客可是真多,只是好容易进来,干嘛急着离去!” 郑微四人心里大惊,原来四处空荡荡的一楼立时围着他们站了一圈人,灯火跳动起来照得这些人神情忽明忽暗。 粗粗看来得有几十人,赵明之却一点不惧,转头看向郑微,笑道:“徒儿,来让我看看这几日可有进益?” 说着身形快速朝前飞掠而去,变戏法似的抽出长剑刺向挡在门前的黑衣人。 “好,师父今日咱们就冲出去,看他们拦不拦得住!”郑微笑着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叮嘱阿木,“叔,照看好阿兄!” 说完她与赵明之一左一右只攻击守在门口的黑衣人,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攻击。 阿木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带着廖文南快速跟上,手中挥舞着长剑,偶尔把快要袭击到廖文南的人一剑刺死,绝不恋战。 黑衣人也没想到他们竟集中精力对付自己,有些应对不及,而且赵明之剑法超绝,手段凌厉,他应对起来已经很吃力了,还有个小家伙游走在自己四周,一旦发现自己的漏洞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胳膊上,胸腹上。 而其他围堵他们的人怕误伤到自己,一瞬间竟不敢出手。 但胜败往往只需要瞬间,黑衣人很快身中数剑,腰侧还被郑薇刺了一刀,很快失去了反抗之力。 短短不过半刻钟,包围圈被他们撕出一个口子,郑薇与赵明之毫不迟疑,双双破门而出,然后回头接应阿木与廖文南。 “果然是块好苗子!” 赵明之站在明月楼外忍不住大赞郑微,他们师徒二人虽然相处近两月了,但说来也不过教了她不到十日,但郑微竟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与他配合默契的突围,这份天赋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往狮子街跑!”被师父夸赞郑微抿嘴一笑,低低说了一句。 然后他们四人往西跑去,明月楼的人穷追不舍。 而且明月楼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但郑薇重伤未愈被赵明之半扶着,廖文南不擅武艺早就体力不支,这么下去他们恐怕还是会被住上,到时候再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了! 阿木迅速做出决定,他把廖文南的胳膊交到赵明之的另一只手里,然后自己转身站在了原地。 郑微三人一愣,然后大喝道:“阿木叔,不可以!” “我自己一个人更好脱身,你们不要等我直接回家,我会回家找你们!否则咱们被抓住怕是都会生不如死!” 阿木的声音很决绝! 赵明之想到在明月楼里所见所听,毫不犹豫的带着他们二人继续往狮子街跑。 郑微与廖文南拐进巷子里前最后看了阿木一眼,他已经与那些人纠缠在一起了,他为了牵制住大部分的人,只攻不守,她们看到有人一刀朝他的后背砍去! 郑微三人跑到狮子街后的巷子角落里,之前郑微和廖文南把马车藏在了这里,但当他们赶到这里时,这个拐角处空空如也,马车早已不见! “啊!”郑微气的踹了旁边的木桩子一脚,扯到腰伤脸色更加惨白! 廖文南抱着她,轻轻地抚摸她得后背,安抚她:“人没事儿就是万幸了,马车没了还可以再买!” “可是我把阿木叔给丢了!我把阿木叔给丢了!” 郑微埋在廖文南的怀里,声音颤颤带着哭意,廖文南很快觉得自己胸前棉衣似乎湿了一片。 郑微埋在廖文南怀里半晌才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赵明之和廖文南,低声道:“我真是没用!连个马车都看不好!” “要是这么说,我岂不是最没用,若不是我拖累了你们,阿木叔说不定......” 廖文南也有些落寞,前世她贵为太后,再然后是太皇太后,那会儿觉得那些护卫奴仆们护着她是理所应当,今日她却觉得自己真是像个累赘般无用! 这种无力感实在是让人很难受! 她有些明白为何这丫头回建康之后开始如此痴迷地习武了。 赵明之看着两个丫头都情绪低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紧张的站在后面搓手,这要是两个小子徒弟,他一人踹一脚,哪还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 半晌,他才轻咳一声,低声道:“如今我们还未安全,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只有自己先逃过这一劫,才能想办法去救阿木。” 说到这里,赵明之故作轻松地道:“你们想必不知道,阿木师父当年最拿手的功夫就是逃跑了,阿木最先学的也是逃跑,只是他性子耿直忠义,觉得逃跑颇为丢人一直不肯用,今日不同,没有咱们拖累,他要逃跑绝对没人能拦得住!” 听了赵明之的话,虽然没让她们心情变好,但到底心里多了份希望。 他们在角落等了半个时辰,一直望着巷口希冀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出现。 但是他们没等到阿木的身影,却听到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屏气凝神,警惕起来。 果然片刻有一群追杀他们的人从巷口跑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躲进大牢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离开了!” 赵明之脸色沉静的看着那些人离开,才淡淡道。 “可是此时已经宵禁,我们出去怕是会被抓进牢里去!” 廖文南担忧的皱眉。 她刚说完,不远处又有巡查军走了过来。 郑微看着那些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然后她凑到廖文南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这样能行?” 廖文南担忧,“这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 郑微坚定地道,然后把她得打算告诉赵明之。 赵明之略一沉思,边点头同意,“那些人再嚣张总归还是要忌惮几分的!” 廖文南见他们都同意,自己也只能配合。 郑微和廖文南把身上的黑衣脱掉,露出今日穿的青色长衫。 “那阿兄接下来就看你了,师父只要配合就好!” 廖文南点头,郑微一拳锤在自己腰侧,本就酸痛的伤口瞬间剧痛起来,这剧痛沿着经脉蔓延到整个后背,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 郑微支撑不住倒在廖文南怀里,廖文南和赵明之惊叫道:“阿弟,侄儿!” 马上要拐走的巡查军听到动静立时停住然后朝在这边走了过来,巡逻军的守将朝这边喊道:“什么人!” “阿弟,你撑住啊!明日我们一定能寻到洛神医,”廖文南喊得时候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下来,“阿弟,你可得撑住了,要不我怎么回去同阿娘交代啊!阿娘还盼着你回去呢!” 说着说着哭泣声越来越大,离得几仗远的巡逻军听得清清楚楚。 守将派了两个士兵过来查探,赵明之则弯着腰小跑着迎上来解释:“大人,大人,我们是晋阳来的,来寻洛神医救命的!我子侄春上时病重,寻了附近方圆百里的大夫都不得治,后来寻到洛神医开了一方结果好了许多。但子侄还未痊愈,洛神医便进京给贵人诊病。最近这些日子子侄旧病复发,那些大夫仍是束手无策,家里长嫂又瘫痪在床,离不得人,只能我带着两个子侄进京寻洛神医......” 赵明之还未说完,廖文南那悲伤的哭声传了来,“大人哪,我们太倒霉了,好容易借钱买了辆马车进京,打听到洛神医今日在明月楼,我们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马车,想去明月楼寻洛神医,我们不知道啊,不知道明月楼竟是那般富贵之地,咱们根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守着,可是知道天黑也没等到人!” “我们只能回来找马车,想寻个旅舍暂住下来,明日在寻洛神医,谁承想回来以后才发现马车被人偷走了!那马车上可是有我们大半的盘缠啊,你说该怎么办啊?夜里这么冷,阿弟撑不住了啊!” 这番哭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离着还有丈许远那两个过来查看的巡查军都忍不住红了眼。 郑微剧痛之下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还真有种大病危急之感,“阿...兄,你...可真...厉害!” 厉害二字只余气音,约莫也只有廖文南听见了。 廖文南哭的更加悲切,“阿弟,兄心疼你啊!” 赵明之带着两个巡查军过来看郑微的状况,月色下郑微的脸色可真的是太吓人了,有种大病不治,油尽灯枯的灰败之感。 那两个巡查军见这般精致的稚子如此可怜,心也不由的软了起来,他们回去与守将解释一番,然后回来同赵明之道:“我们将军良善,念你们不容易,许我们送你们去附近的旅舍歇息一晚!” 廖文南闻言坐起身抱着郑微给他们磕头:“谢将军,谢两位大人,可是我们身上剩下的银钱都不够给阿弟看病的,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住旅舍了!我们不求片瓦遮身,只想给阿弟寻个不太冷的地方,让他熬过这一晚就行!” 两个巡查军有些为难,哪有这般的地方,不花钱还能取暖? “我倒是想起个地方!” 其中一个小兵突然道,另外的小兵惊讶,“你是说....不合适吧?” “又不花钱,又能遮风挡雨,要不问问他们?” 小兵说着,转头问赵明之,“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且听听...你们可以暂时去平城府衙的大牢里住一晚!” 赵明之闻言吓得脸色都变了,哆哆嗦嗦的问:“会不会出不来了?” 那小兵见他吓得变色,便笑道:“把你们关在里面做什么,府衙还得费粮食养着你们,明日一早让洛神医来领你们就好!” 赵明之听者安心了些,有担忧道:“我们今日未等到洛神医,这他如何能上牢里领我们?” 那小兵一听这也是个问题,便想了想道:“明日我们兄弟下职便替你去寻一寻这洛神医就是。寻到了让他去牢里领你们!” 赵明之闻言大喜,连连俯首作揖,千恩万谢两位小兵。 廖文南更是抱着郑微连连磕头,郑微费力的半睁开眼睛,用尽力气哼哼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廖文南侧耳听到,连忙问:“阿弟让我问两位恩人尊姓大名,日后我们兄弟二人定结草报恩!” “不必了,不必了!快走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两位小兵摆手催促他们。 赵明之连忙跑过去小心的抱起郑微,然后与廖文南一起随着两个小兵去见巡逻军的守将。 守将上前打量了郑微片刻,然后又打量了赵明之与廖文南,赵明之一脸憨厚像,廖文南哭的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了,不撕作假,就没有为难他们,让小兵送他们去府衙大牢! 说来也是郑微他们幸运,遇到的这两个小兵心善,不仅叮嘱大牢里的狱卒安排了间干净些的牢房,还让送来了一个火盆。 然后告诉他们明日让洛神医来带他们离开。 这两个小兵态度客气,那些狱卒也没有为难他们,廖文南还是拿了十几个铜钱给他们客气的道:“舍弟看病费钱,只有这些请大人们喝口热汤,烫壶热酒驱驱寒!” 狱卒见他们上道,笑着收了铜钱,对他们说:“待会我给你们送些热水来!” 廖文南连连感谢,狱卒便离开了。 待他们走了,郑微睁开眼脸上露出个虚弱又得意的微笑:“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躲在这大牢里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阿木被俘 廖文南闻言也笑道:“暂时是安全了,希望明日洛神医能来带我们出去!” 郑微听她提起洛神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沉思半晌陡然坐起身,又扯动腰伤,疼的又躺了回去。 廖文南赶紧扶住她,嗔怪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吗?” 郑微扶额,懊恼的呻吟道:“洛老头被我们落在明月楼了!” 廖文南傻眼,“洛神医还在明月楼?在哪儿?” “就被困在顶楼赏月,”郑微苦笑,“我偷偷在楼梯看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洛神医不会有事儿吧?” 廖文南担心他们这么一闹,阿木万一被抓住,洛神医可能也会受牵连! 赵明之想了想,也有些无奈:“只能期盼明月楼的人不知道洛神医与阿木有牵连。” 三人再无之前的庆幸与得意,心底存着小小地侥幸,静待天明。 大牢里的夜格外难熬,郑微躺在榻上,看向坐在火盆旁闭目养神的赵明之,忍不住问:“师父,今日发生何事了,为何迟迟不回来?” 赵明之睁眼回忆今日之事,“今日我们趁乱从二楼窗棂翻入明月楼,本打算查探一下这明月楼的底细,偶然今也那位明月楼白衣管事带着一个穿着布衣行事异样之人往楼下而去。我们一路追过去时竟发现他们到了一楼瞬间便消失了。当时所有人都在二楼以上,一楼并无人看管,我们搜寻之下找到了通往楼下的暗道,便追着下了暗道。只是后来离开时却无法找到开启暗门的方法,被困在了里面。” 郑微和廖文南点头,还未继续问,赵明之便主动开口接着道:“不过这明月楼的地底确实别有洞天,怪不得他们要如此费尽心思的要除掉我们!” 郑微和廖文南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后续。 “那行迹可疑之人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判断应是送那位假郡主入平城的护卫,身份与那个荀及应差不多。”赵明之把他听到的话说与她们二人听。 那白衣管事把那位大周来的护卫带到黑衣管事面前,便离开了。 “还好你们赶在今日花笺会送了来,算是没有误事,柔则以我家主公与大郎的性子,你们与我大魏的这条线的生意怕是别想再做了。” 黑衣管事见四周无人才开口与那护卫说话。 护卫抱拳不卑不亢的回道:“我家主公最是重承诺讲信誉,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做到,虽然距约定的时日有所延迟,但结局依旧是好的不是吗?” 黑衣管事想到今日带走那位郡主的三皇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但愿吧!” 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们带来的这位郡主一直昏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要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护卫仍旧面无表情的应对,“这位郡主在建康可是出了名的暴烈,身手也是不错,让她昏睡也是为了这花笺会能顺利进行,不然搞砸了想必你的主公也会不高兴。” 黑衣管事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请了那人坐下,命人奉了酪浆和牛羊肉供他食用,自己则道:“你先在这里用些饭食,晚些大郎会亲自来见你!” 护卫点头,然后安然的进食。 阿木与赵明之他们见半晌都没有人再来见这护卫,便继续往里查探,这才发现明月楼的名字虽清风霁月,但地底下却是个销金窟,每个房间内都有各色女子服侍,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他们还看到有不少房间里有几个稚女被束缚着,她们都面无表情,眼底却透着彷徨与恐惧。 那时阿木和赵明之便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当初落霞寺底下地窖里的孩子肯定有不少被送到了这里来。 他们在最里面的一间房里还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开口便道:“大殿下,拓跋宇买走了那个大周郡主!” 阿木与赵明之瞬间觉得他们可能听到了大魏的某些秘辛,他们对大魏的秘辛不感兴趣,秘密越大,意味着伴随的危险就越大,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回撤,却被困在了暗道口不得而出。 直到郑微从外面打开通道,他们才试探着走了出来。 “这是不是说那个拓跋宇被算计了?”郑微想着这些事情,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而且掳你的幕后之人是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与你那般相似之人。”廖文南则担忧另外的事情。 “而且他很可能是个手眼通天之人,南北战事焦灼之际,他竟还能知道你脱困的消息,我怕那个荀及可能会被带走!那可是我们手里不多的线索之一。” 赵明之补充道。 郑微脑海里又想起那个仙风道骨、眼神淡然、嘴衔慈悲却做着最恶毒之事的老匹夫,不由打了个寒颤,“如今想这些也无用,还是养好精力,明日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行。” 而阿木这边为了给郑微他们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错过了最好的离开机会,明月楼的追兵足足为了他三圈,而后背硬抗了一刀的阿木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带回去!” 黑衣管事一身狼狈的从后面走了过来,咬牙切齿的道。 他一定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木被带回了明月楼,此时一楼正堂的位置一位面容花白的鲜卑老者半靠在凭几上,眼睛微垂像是睡着了。 黑衣人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站住,小心翼翼的弯腰行礼,轻声道:“主公,人带回来了?” 半晌老者并未出声回应,但黑衣管事知道他已经听到了,不敢怠慢仍旧恭敬的弯腰低头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阿木背后的鲜血已经慢慢在地上流淌,渐渐的淌到黑衣管事的脚下,沾湿他的鞋底,黑衣管事依旧一动不动。 那位身着华服的黑衣老者才悠然转醒,缓缓睁开了双眼,没有人发现他双眼睁开时眼里精光乍泄,若有人与之对上绝对会不寒而栗。 “只带回来一人?” 鲜卑老者的声音淡然沉稳,又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主公,属下办事不利,其他三人仍旧在逃,已经派人去追了!”黑衣管事说完见鲜卑老者不置可否,一时有些拿不定他的态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阿木身世 “回主公,属下办事不利,其他三人仍旧在逃,已经派人去追了!”黑衣管事说完见鲜卑老者不置可否,一时有些拿不定他的态度。 素日里都是主公大郎在这里理事,主公很少露面,今日不知为何主公老人家竟亲自在此盯着。 对于主公的威名他早有耳闻却一直未曾得见,因此也不敢大意,试探着问道:“主公可要看这人一眼,属下带下去审问了。” “唔,那便看一眼吧!” 鲜卑老者不知想到什么,竟点头然后要缓缓起身,旁边候着的侍从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老者缓缓向阿木走去,然后微微抬脚买过那流淌鲜血,在阿木身旁一身长的地方站住,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 阿木脸上虽有伤疤,但他的眉眼像他的母亲很是清秀,五官硬朗挺立,看起来英气勃发。 看了一眼便打算转身离去的鲜卑老者不由停住了脚,然后竟然弯下腰来细细打量阿木的,此时他的神情仍旧沉稳淡然,但双手有些颤抖。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要求解阿木的腰带,但始终是不得其法,只能吩咐身旁的侍从,“解开!” 侍从闻言连忙弯身把腰带解开,鲜卑老者也顾不得仪态,亲手把阿木的里衣扒开露出胸膛上大片的伤疤,但老者并未在意,而是直接向他的胳肢窝看去,那里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鲜红色的胎记。 此时老者的情绪激动起来,喘气也有些急促,他嘴唇哆嗦的想问什么,抬头却看到阿木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色,再一转头看到了脚下那一大片血迹,“快!快找大夫来!” 若熟悉他的人在身旁,已经能察觉到他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里隐藏着的慌乱。 有侍从连忙往外跑,被身后一个声音喊住,“慢!” 一个身着藏青色胡服,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站在鲜卑老者身旁恭敬的行礼,其他人连忙对着这男子行礼,“大郎!” “阿父,发生何事了?”男子在鲜卑老者面前站定,关切的问。 鲜卑老者伸手指着地上的阿木,有些激动又有些叹息地道:“阿言,你仔细看看他!” 男子低头仔细打量着地上之人,看模样有些像鲜卑人,血统却不纯正,这眉眼看着有些熟悉。 这熟悉的眉眼勾起了他年幼时的依稀记忆,他年幼时贺拔氏曾经历过一次大劫,他年仅十五的长姊自此失去踪迹。 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他都快忘记长姊的模样了,只是长姊带着他骑马,哄他入睡时微笑的眉眼仍旧刻在他的心底。 说来当年被掳走的人应该是自己,是长姊主动替他挡住了那场灾难! 而眼前之人的眉眼与长姊太像太像了,他倏地蹲下身子看向这人右胳膊的胳肢窝底下,他们贺拔氏子孙独有的胎记鲜红欲滴! 看眼前之人的年纪,可能是长姊的孩子! “快!快!找医师,我亲自去!” 贺拔言拔腿就要冲出去。 而其他的人此时已经看呆了,阿木的眉眼不仅长的像他们的母亲,与贺拔言也有几分相似,反应快的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 白衣管事便是反应迅敏之人,他看到贺拔言竟亲自去寻大夫,连忙拦住他,恭敬道:“大郎,不必舍近求远,明月楼内便有位神医!” “何人?在哪儿?” 贺拔言追问之时,白衣管事指着明月楼顶楼忙道:“那位洛神医此时正在顶楼赏月!” “快请!” 贺拔言大喊,白衣管事急匆匆的往顶楼跑去,边跑边喊:“大郎有令,快待洛神医下来!” 当洛神医被那位白衣管事拉着从顶楼上下来的时候,感受到屋内的热气,他被冻僵的鼻子瞬间感觉的热气,然后发痒难耐,开始不停的打喷嚏,他感觉头晕眼花的,但还没等他缓过来,就又被另一人抓住,“洛神医,快救救他!” 洛神医把自己雾蒙蒙的眼泪擦净,顺着那人的手低头看去躺在血泊里的竟是阿木。 洛神医大惊,以为自己暴露,连忙惊慌失措地看向身旁之人。 那人却有些不耐烦,焦急的催促他:“你必须救活他!” “若你能治好他,我贺拔氏必厚谢于你!” 前面头发花白的老者紧紧攥着身旁侍从的胳膊,斩钉截铁的承诺。 贺拔言也忙点头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提,金银珠宝布匹多少都行!” 洛神医见他们二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没提及关于他之事,心下暂定,便缓下心神,蹲下身子认真给阿木摸脉,片刻抬头对旁边的侍从道:“麻烦搭把手!” 那人忙上前帮他一起把阿木翻个身,露出他后背那血淋淋肉都翻了卷的伤口,甚是可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很神奇的是,不过片刻血迹便慢慢止住了。“找个干净整洁之处把他安置下来,”洛神医看向贺拔言,“我需要准备些东西!” 贺拔言忙指着白衣管事道:“神医但有吩咐一定要倾尽全力准备。” 然后派侍从轻轻把阿木抬到了贺拔言在此处的卧房里。 翌日洛神医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从明月楼里走了出来,初闻到平城里凛冽的冷风,他的鼻子一痒,再也忍不住连打喷嚏。 他头晕眼花之际,突闻道街边早食摊的包子瞬间觉得饥肠辘辘,不由腹诽,“还说多少金银珠宝布帛多少都行,连早食都不管!” 他伸手在袖袋里掏啊掏啊,终于摸到几个铜板,买了四只包子拿在手里啃了起来。 一只包子还未啃完,他就又被另一只大手抓住了,“您就是洛神医吧?” 眼前衙役打扮的男子一脸急切的看着他。 洛神医嘴里含着包子,无法应答,只能点头。 “哎呦喂,洛神医我找了一大早,可终于找到你了!你快跟我来!” 这衙役抓着他就走,洛神医死死挣扎,含糊不清得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你之前医治的那个孩子病重,他们昨日来平城寻你,如今在大牢等着你救他们呢!” 衙役说的很急,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担心那个病重的孩子。 “什么病重的孩子,什么在大牢里?” 洛神医不耐烦得听,他如今只想回木微那里好好睡一觉。 “木微!孩子!大牢!” 这几个字联系一起来,洛神医顿时清醒过来。 第一百四十章 动不如静 洛神医交了罚银,把郑微他们领出了平城府衙。 郑微被廖文南搀着对着帮忙找来洛神医的衙役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人找来洛神医,不然我可能要命丧于此了!” 说着从廖文南手里拿了个小布袋要递给他,衙役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辞,“不用了,你们昨夜的银钱不是被偷了吗,,自己留着看病吧......” 廖文南拿过布袋直接递到衙役手里,笑道:“这位兄长想必一早操劳还没吃早食吧,我们多的也拿不出来,您便拿着吃些早食热乎热乎!” 那衙役闻言就没再推辞,拿了布袋告辞离去。 郑微看着衙役离去,自言自语地叹气:“这人心善,若是在...当问清名姓,日后往来才是。” “如今深处我们身不由己,还是不要横生事端的好。” 廖文南劝了句,郑微自然也不再烦恼,突然她鼻翼微动闻到一股特别浓郁的香气,勾引的她肚子瞬间咕咕叫了起来。 昨天一日一夜,郑微除了晨时吃了碗粥,花笺会时吃了些果子,再未进其他吃食,这会儿可真是饥肠辘辘了。 她寻着香味探过去,便见到了洛神医手里的油纸包,包上还冒着隐隐的热气,郑微拉着廖文南往那边走去,小爪子一伸迅速的抓过洛神医的油纸包,灵巧的小手一番解开草绳,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包子。 这香味太馋人了,她觉得这当是世上最好吃的吃食了,手在衣襟上擦擦,拿起来就塞到嘴里。 洛神医反应过来,大叫着过来抢:“这是我的早食!” 郑微往旁边躲了一下,把包子递给赵明之和廖文南,咽下嘴里的吃食,呛他:“你吃了我们多少吃食,我们吃你几个包子怎生这般小气?” 洛神医气急,“我小气,我小气,那罚银还是我替你们缴的!” 郑微笑道:“罚银都缴了,何妨几只包子?以后你的伙食钱都免了可行。” “我也一日一夜没吃饭了,我忙活一夜好容易把你家的那个阿木给救活了,你便是如此报答我的?” “阿木叔?” 郑微闻言顿时急了,挣扎着走到洛神医面前,紧紧抓着洛神医的衣袖,慌忙的问:“你见过阿木叔?他在哪里?他如今怎么样了?” “腹背受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洛神医见郑微踉跄的站不稳,伸手扶着她得胳膊,解释道。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既然阿木暂时没有危险,咱们还是先找地方落脚再详说。” 赵明之指了指府衙的大门提醒他们。 “师父,那我们去哪儿啊!”郑微也知道此地不适宜说话,但马车也丢了,她这番模样走着回去还不知道要几时。 “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待着,我去赁个马车。” 赵明之带他们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嘱咐他们不要乱跑,他便去寻马车了。 去了半晌,赵明之坐着一辆驴车回来了,赶车的是个老翁。 驴车上众人相对无言,他们到了家,三平和童儿正焦急的等在门口。 见到从驴车上下来的他们,急忙跑了过来,又哭又笑道:“郎君,师父你们怎么才回来,可吓死我们了!” 洛神医摸了摸童儿的头,忙问三平道:“可有吃食,快拿些来!” “我与童儿熬煮了些粥,还做了些胡饼,郎君们吃些垫垫吧!” 三平跟着他们进了屋,把吃食端了上来。 洛神医唏哩呼噜喝了碗粥,啃了个饼抬头见郑微他们都瞪眼围着他,险些噎着,忙喝了口水咽下去,才把昨夜里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我观贺拔氏父子对阿木的态度颇为紧张,更像关切却无敌意,而且想必他们暂时不会为难阿木。” 洛神医想着昨晚的见闻安慰道。 “这是为何?” 廖文南不解的奇道。 郑微想到阿木那一半的鲜卑血脉,猜测道:“可能与她母亲的身世有关。” 她曾听说过阿木的母亲是鲜卑人,被人掳卖到南朝做了女奴。 “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廖文南说出了三人此时心里的所想。 “不办!”洛神医吃完饭,见他们三人仍在商议,瞪着眼睛告诫他们:“你们还想做什么?事情到了如今这局面,不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都必须按捺住,一动不如一静,阿木那里还不知、道不会出什么变故,若贺拔氏知道了我与阿木之前认识便可能会牵扯出你们,到时候咱们可能都得死!” 一动不如一静! 郑微听闻阿木暂时没有生命之危,心情也放松了些,脸上露出笑容,“洛老头儿这次说的对,咱们还是静待几日,看看情形再说!” “什么洛老头儿?我哪里老了,本人正当壮年!”洛神医闻言又是吹胡子瞪眼,这死丫头是不是天生来气他的。 廖文南此时拿了布囊来放到洛神医面前,见洛神医不解地看她,便笑着解释,“在下观神医似是很缺银钱的样子,这是今日的罚银,你收好!” 洛神医闻言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犹豫片刻还是把布囊收了起来,尴尬的夸赞:“还是你这...阿兄知情识礼!” 郑微也发现了这洛神医确实缺钱,平日里吃穿用度节省的很,而他收取的诊金也确实不少,不知他的那些银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但郑微也无意探究他的秘密,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背负太多的秘密在身上太累了! 洛神医收了布囊要回自己房里补眠,赵明之喊住他,真心实意的抱拳感谢。 虽平日里他总有些看不惯这位不正不经的洛神医,但这两日如无他,他们几人确实怕要搭进去,洛神医确实于他们有救命之恩。 洛神医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摇晃着继续走,赵明之又喊住他,“洛神医,木微这几日脸色难看,应是旧伤复发难受的紧,你要不再帮忙看看,给施针调理调理。” 洛神医头也不回得道:“自己作的,只能自己养着,我也无甚办法!” “他还是在榻上躺着的好,省得没事儿到处惹祸!” 郑微在屋里听见也没好意思反驳,这两日行事确实有些冲动了! 而三皇子府里,拓跋宇也收到了昨夜里有人夜闯明月楼的消息,他摩挲着信纸半晌,抬头问站在一旁的长随,“莫气,那人醒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父子相谈 莫气一听自家殿下那语气便知道他话里的“那人”是谁,低头回道:“回殿下,那位郡主今早醒了。” 拓跋宇挑眉,心想这迷药药性倒是够厉害的。 “她醒来可以有说什么,做什么?”拓跋宇又问。 莫气摇头,守着的人得了吩咐都不许与她说话,她自己也躲在房里未曾出门。 拓跋宇点头,暂时也看不出来什么,说了句:“继续盯着”。 便放下不再想了。 反倒是昨夜里夜探明月楼的人更有趣,他问莫气,“昨夜里明月楼抓到一人,去打探一下那人是谁?” 莫气领命退下,拓跋宇坐在那里沉思如今的局势。 明月楼的背后是贺拔氏与贺赖氏,贺拔氏是父皇母族,太后有意庇护之下这二十多年间贺拔氏势力在平城如日中天。 贺赖氏则是如今平城的新贵,靠山则是父皇的贵妃贺赖氏,虽然如今贺赖贵妃的大儿子自己的六弟意外死于青州之战,但她依旧圣眷正隆,而且膝下仍有位年仅六岁的八皇子深受父皇喜爱。 至于自己不过是失去母亲庇佑的皇子罢了,虽然父皇也曾偏爱于他,但随着这一场场的算计与失败,父皇怕是已经对他失望厌弃。 如此过了三日,平城的各方势力都在关注着明月楼与三皇子府。 毕竟,明月楼大张旗鼓的办了个花笺会,拍卖了个大周的郡主,当天夜里便有人夜探明月楼,据说那夜明月楼派了上百人搜查追杀,但等了几日却没了下文,这不得不让平城众人感到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三皇子殿下,花一千金买了郡主回去,竟再也没了消息,既未见他宴请宾客,也未见他带着那个大周郡主出门访客,这几日府里出奇的安静,仿佛没有那个人一般。 他们越是这般藏着掖着,平城私下里传的越发愈演愈烈。 直到这日,郑微磨着洛神医去给阿木复诊。 洛神医本就对这些事情避之不及,更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但郑微拿住了他的死穴,承诺会在一月内帮他赚够百金,这不能不让他心动啊。 要知道他费劲心力一个月把贺赖贵妃治好,也不过是给了五十金而已。 他尽心尽力一宿救治阿木,贺拔氏竟分文未付,他也应该上门复诊,然后提醒贺拔家把诊金付了是不是? 这般想着洛神医似乎说服了自己,他看着郑微的眼睛冒光,斩钉截铁道:“一言为定!” 郑微想再次扮成药童随洛神医一起去,洛神医哪里敢再带他,死活不同意,并威胁道:“若你执意要去,我便不去了,反正他的生死与我无忧!” 郑微咬牙屈从,赵明之便提议自己跟着去,洛神医只留下“不行”二字,转身离去。 但洛神医到了明月楼时才被告知阿木竟被带回贺拔府了,洛神医大惊,这阿木到底是何身世,竟能住进贺拔府去。 当洛神医辗转来到贺拔府并表明来意时,门房的仆从小跑着去禀报,不多时又回来带着洛神医往府里的后院而去。 而就在此时,三皇子府也收到了魏帝传来的口谕,召三皇子拓跋宇进宫。 回来这几日,除了回京那日例行进宫面圣,今日还是魏帝头一次私下里召他。 拓跋宇收拾妥当连忙进宫了。 魏帝是在天安殿旁的侧殿里见的拓跋宇,这间侧殿魏帝平日里多是累了时小憩所用,显然在此地见他并不是为了公事,那私事又有何事可以惊动自己这位父皇。 拓跋宇见到魏帝时他正一身宽松的素色棉袍,头发微微散下一缕垂在鬓间,多了丝随和少了些威严,手里拿着本竹简看得认真。 这些竹简多是百年前残存不多的孤本,他父皇从崔氏那些大士族那里变着法的讨来了不少,时常拿在手里品评。 那明月楼得知父皇有这喜好,便也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一些竹简,也不知道真假的大咧咧的摆在明月楼一楼正堂里,美其名曰供大魏年轻的学子品鉴切磋。 不过据说迄今为止也没有几位鲜卑的勋贵去读过,大部分鲜卑儿郎们大多看着那些复杂的方块字就头疼的厉害,而那些汉人的士族们自恃身份觉得自家藏书更胜其他,也不屑去借阅。 那些珍贵的古籍竟只能那样放在那里蒙尘。 拓跋宇心里纷乱复杂的不知想了多久,魏帝已经放下竹简,看着自己这个近来屡受挫折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然后才淡淡地道:“你来了!” 拓跋宇闻声连忙回神,向魏帝行礼,“父皇,儿臣来了!” “嗯,”魏帝端起一旁的酪浆饮了一口,指了指身旁的胡床,又道:“听说你从明月楼买了个什么大周郡主,可有此事?”。 “谢父皇!”拓跋宇在胡床上坐下,听到魏帝问话,又连忙起身回话:“回父皇,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魏帝皱了皱眉,抬眼打量他,“毛愣什么,要坐就踏踏实实的坐着。” “儿臣让您失望了!” 拓跋宇低头失落道。 “那大周郡主可是真的?”魏帝并未理会他的失落,转而问道,“如今那人在何处?” “假的!”拓跋宇得脆弱也只是一瞬,之后便恢复了冷静,恭谨地回答:“如今这平城除了夏侯青,大约也就是我见过那位大周郡主,听闻明月楼再拍卖郡主,好奇之下便想过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只是个相似之人。” “既然是假的,你为何又把她买下来呢?” 魏帝好奇的问。 “儿臣也是好奇,这大周是何人送来一位假郡主,背后又有何意图!儿臣便把她安置在了府里,不折不辱,命人盯着了。” 魏帝点头,未再问其他事,只问他:“可有吃早食?” 听闻他吃过了,便摆摆手让他回去,拓跋宇走到门口处,魏帝又淡淡道了一句:“那人之事,朕概不知!” 拓跋宇应是,转头恰好碰到贺赖贵妃宫里的女使等在门外,见到拓跋宇忙给他见礼,“三皇子!” 拓跋宇看了看他,然后径直出宫。 而贺拔府里,洛神医也见到了仍旧昏迷的阿木,心生疑惑的问向守在他榻前的仆从,“他一直未曾醒来?” “刚才曾短暂醒来一次,后又晕过去了!” 仆从还未说完,贺拔大郎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怀疑试探 “洛神医,刚派人去寻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贺拔言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看到洛神医欣喜的道。 洛衍看到贺拔言进来同他行了一礼,“算着这位郎君今日该醒了,故今日来复诊!刚才听仆从说他醒来过又昏了过去,可是出了何变故。?” 贺拔言忙回礼后道:“此时说来话长,可能是家母与他说了些话,他一时激动……” 洛衍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待我与他诊脉!” 洛衍诊脉后起身歉意的同贺拔言道:“不知贺拔郎君可否暂避一下,在下要给这位郎君施针!” 贺拔言闻言一愣,还是依言挥手让仆从退下,自己也退到外间,只能透过帷帐看到洛神医隐隐绰绰的身影。 洛衍收拾妥当才拿出银针对着阿木施了几针,很快阿木便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洛神医刚要开口说话,洛神医立即制止,眼神示意他外面有人。 阿木了然,洛神医拿出药瓶,弯腰俯首给他上药之际才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阿木摇头,只来得及说:“你回去告诉木微,我无碍暂时也没有危险,让他不要冲动!” 话未说完,洛衍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从容的收起药瓶,然后帮他把伤口包扎好,这才回身看向来人。 贺拔言搀扶着一位神情激动的老妇人走了过来,他猜测这可能是贺拔氏的老夫人,贺拔言的母亲了,忙上前行礼。 “洛神医,这是家母,想问问他的情况如何了!” 拓跋言低声向洛衍介绍,像是怕惊动了里面昏睡之人。 洛衍回道:“老夫人,大郎,伤势虽重只要好生将养便不会有性命之危了。” “那他为何又晕了过去?” 贺拔老夫人担忧的问。 “还是之前失血过多,太过虚弱了,又受了些刺激所以应急之下晕了过去。在下已经施针,再过片刻应是能醒来!” 贺拔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又关切的道:“神医给开个方子吧!” 洛衍道:“药方不宜常换,还是用之前的便好,再过些日子,在下来复诊时再换药方即可。” 到此洛衍没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只能提出告辞。 贺拔言闻言对贺拔老夫人道:“阿母,我送洛神医,您在这儿稍坐!” 贺拔老夫人摆了摆手,眼睛不离阿木,脸上满是慈爱。 洛衍看了一眼,见贺拔言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不敢再回头收敛心神出了屋子。 走到院子里,贺拔言突然开口唤住了他:“那日花笺会时,洛神医似乎带了两个仆从?” 洛衍闻言一愣,转而便明白贺拔言指的是木微和木南,心里顿时警觉起来,笑道:“是在下收的两个小徒,一直对明月楼心神向往,在下便带他们去长长见识。” “我曾偶然看过一眼,洛神医高徒都是好人才好颜色,不知这次怎么没随洛神医出诊?” 贺拔言笑着又问。 洛衍知道平城里某些贵族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他以为贺拔言也是这类人,有些警惕排斥的扫了贺拔言一眼,求情似的笑笑:“贺拔郎君,他们还都是孩子......” 还未说完,察觉到自己失言忙解释:“那个小徒儿前日夜里染了风寒,没办法大徒在家里照看,只能在下自己出诊了。” 贺拔言闻言点了点头,不知是否相信了他的说辞,只笑道:“再有一月便是上元节,到时平城会有庙会,明月楼也会广邀友人赏月玩耍,孩子们最是喜欢,到时洛神医可以带他们一同来参加。” 洛衍心里叫苦,脸上却得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明月楼的上元节宴热闹可是平城所有人都向往的,那俩小子要是听说了这等幸事怕是要高兴地睡不着觉了。在下谢过大郎君了。” “洛神医与我贺拔氏有大恩,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贺拔言目的达到,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城,送洛衍出了府。 此次不仅洛衍收到邀贴,三皇子府也收到了,希望他上元节能带着大周的那位郡主参加明月楼的夜宴。 洛衍苦着脸回到小院,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本《本草经》放在郑微和廖文南面前,对着他们疑惑的表情道:“你俩或有麻烦了!” “发生何事?”廖文南好奇地问,郑微则追问:“可有见到阿木叔,他如今怎样了。” “阿木他让我告诉你,他没有危险,让你不要冲动。而且我观贺拔老夫人对他颇为关切慈爱,想来他暂时不会有事,”洛衍回答了郑微的话,接着声音拔高道:“但是贺拔言让我上元节那日带你们参加明月楼的夜宴。” “为何?” 赵明之走进来听到他的话,担忧的问道。 “可能是你俩这副皮囊惹得祸,也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有所怀疑。” 洛衍指着几案上的《本草经》道:“我与他说你们是我收的徒儿,你们一月内必须把本草经熟记,别到时候露馅牵连到我!” 洛衍说完去厨下盛饭,不多时自己端着饭食过来又道:“我会让童儿查验的。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百金!” 待洛衍真正离去,郑微才看着赵明之问:“师父,如何?可有发现?” 赵明之点头,这几日他在明月楼后门斜对面的酒肆盯着明月楼的动静,他们人手不够,又怕近了会被察觉。 他们几人商议后觉得送假郡主来的那人不会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赵明之便日日去那酒肆盯着。 虽然知道那人或许当日夜里他便已经离开,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了。 “有!”没想到赵明之竟然点头,笑着道:“那人昨日天微亮时从明月楼后门离开,明月楼派了人暗中护送到城郊,我远远坠着,直到进了南山才动的手!” 郑微兴奋地坐直身子,兴冲冲的问:“那人如今在哪儿?” “我把他藏在南山了。” 赵明之接过廖文南递来的热汤,道了声谢,捧在手里说道,“你想见他吗?” “见!”郑微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如荀及那般硬气!” 赵明之用了吃食,三平来报:“骡车套好了!” 郑微同廖文南道:“阿兄,你留在家里看家吧,我与师父去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山审问 廖文南刚要说什么,郑微握着她得手道:“阿姊,你在家里应付下那洛老头!走到今日我自不会瞒你什么,只是我已经把阿木叔丢了,我怕再把你丢了......” 廖文南见她提起阿木依旧很自责,想到自己的身手去了万一有事只能拖后腿,还不如在家里替她看好家,便点头答应了。 郑微闻言脸上露出笑,抱着廖文南道:“阿姊,能遇到你真好!” 廖文南想了想这还真是前世的缘分,轻拍她得背笑道:“趁天色还早,快去吧,如今这北边天黑的太早了。” 郑微点头,跟在赵明之身后离开。 洛衍站在房里看着郑微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童儿不解地道:“师父,赵师父前日便出去了,今日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啊?” 洛衍拍了拍他的头道:“不该知道的不要瞎打听,还有两日便是往那里送钱的日子了,咱们准备一下,别让孩子们饿肚子。” 童儿点头,“今年的冬日特别的冷,也不知道阿干阿妹他们能不能穿的暖!” “今年有给那贺赖贵妃诊病的五十金,足够他们过个暖冬了,运气好的话明年也不会饿肚子,放心!” 这五十金足以够那些孩子吃用一年多了,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洛衍笑道,这也是他明知道进平城会陷入麻烦中,还必须要来的原因了,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养那些本应死了却侥幸活下来的人。 “要是木微郎君真的能帮我们挣百金,是不是够他们吃很久了!师父也不用这么为难了!” 童儿笑着看洛衍。 “傻童儿,师父不累!” 洛衍欣慰的摸了摸童儿的小脸,这孩子与长兄越来越像了,他既高兴又心底又透着隐隐的惶恐。 自从进了平城后他经常把童儿留在家里与三平作伴,尽量不带他出门了。 廖文南守在门口后半日都未见洛神医与童儿出门,心里放心了些,带着三平做了些吃食给他们送去,洛神医提也未提郑微出门之事。 翌日,洛神医就带着童儿出门了。 廖文南想着郑微赵明之他们已经走了一夜,早就到了南山,便也没有阻拦,只问他们今日要不要留他们的饭食。 洛神医说城外有个病人,得去几日,这几日都不归家,让他自己一人在家留意些。 而昨日午后出城的郑微赵明之赶着骡车天色微黑时终于到了南山,他们把骡车绑在山下的树上,又给骡子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地上铺了些干草。 如今这骡子是家里唯一的牲口了,若给冻死了他们就得走回城里去了。 她穿了家里最厚的一件棉衣仍冻得瑟瑟发抖,一路小跑着跟在赵明之身后叹气,“这北方的冬日可真冷啊!” “是啊,这也是孙希成当时觉得战胜无望选择撤兵的原因,将士们太冷了,根本无力与大魏军作战。” 赵明之突然提起了这次北伐的失败。 这次失败并非周帝之过,一来是守将孙希成固守黄河而轻敌,二来他不战而逃直接导致了兖州失守,青州被困。若当时他能坚守一段时日,让兖州与青州都有所准备,大周的损失也不会这么大。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大周的将士无法适应北方的天气,这一点被大周的皇帝和将领们忽略了,而魏帝握住了周军的软肋,让他们一击即溃。 这么说起来,还是魏帝略胜一筹,此时周帝怕是正为此事气闷呢。 赵明之还是不太想与郑微说起周帝,郑微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个结。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郑微主动道:“师父,据说越往北的地方越冷,咱们这些人去哪儿怕是能冻成冰疙瘩。” 赵明之闻言惊讶道:“那岂不是都没有活物儿?” “有的野兽畜生能抗住那里的寒冷,世世代代生存在那里。他们那儿的人呀,若到了咱们建康怕是也不能适应咱们那儿的湿冷。” 赵明之点头,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山洞前。 郑微帮着赵明之把挡在洞口的干草树枝搬开,露出只容一人通过的地方,然后钻进去,用火石点着油灯,慢慢的往里走。 借着油灯的亮光,郑微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那男人此时冻得已经脸颊通红,嘴唇发紫了。 赵明之一见连忙从外面抱了一捆干柴点上,火烧起来,洞内渐渐有了丝丝暖意,被绑着的人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郑微走过拿着一根燃烧着树枝走过去,火苗在男人面前跳动着,男人的面皮都能感受到丝丝的火热。 郑微冷冷的开口道:“若还不醒来,这火苗怕是要落在你的脸上了!” 男人感觉到脸颊被火苗烤的生疼,便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在火光的跳动下,他一眼就看到了眼前之人的模样,不由地大惊:“是你!” “你认识我?” 郑微挑眉,嘴角淡淡的笑意依旧特别的冷。 “不,你不是她,你是...郡主!” 男人在细细打量便发现不同,这人并不是他送进平城的假郡主,而是真正的大周郡主。 可是她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同荀及一同失踪了吗? “既然你认出了我,想必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郑微拿着燃烧的树枝在那人眼前晃了晃,若有一丝火星落入他的双眼,那他便会...... 男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扭过去道:“我不知道。” “哦,那你便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义了?” 郑微可惜的摇摇头,“本以为能问到点荀及也不知道的事情,算了看来你不像那个荀及还有老母在世需要孝顺,你一定没有妻儿父母,要不然怎么如此不畏生死呢?” “荀及叛了?不可能!” 男人不信的摇头,郑微无所谓得道:“你的用处并不大,我留下你本打算想多知道些什么,再就是不想造杀孽,但是既然你不识时务,我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此处乃大魏,我可没有多余的人手看着你,只好在这山洞里放一把火,神不知鬼不觉的......” 郑微俏脸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在火苗的摇曳中更像个漂亮锁魂的女鬼。 她把那着火的树枝仍在男人的身上,男人的衣襟慢慢被点着了,火苗发出呲呲的声音,跳动的越来越有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如此偶遇 男人感觉这火焰已经要烧着自己的皮肤了,滚烫剧痛,但郑薇又从火堆里抽了一根,走过来又仍在他的脚边,很快他的裤腿和鞋子被点着了。 郑微就这般不疾不徐的来来回回,男人在剧痛与恐惧之下扯着嗓子问:“荀及什么都告诉你了?那他的......” “你是说他的那位红颜知己?我承诺会帮他救回来,他不信我,但信我身后之人!” “我说!我说!” 在郑微第十根燃烧的树枝打算落在他的头上之前,男人咬牙喊道。 郑微闻言灿烂一笑,“早说嘛,省得我来来回回费这么大劲!” 说完她跳到一旁,赵明之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水泼在男人身上。 刚刚还烫的死去活来的人,瞬间透心凉,冻得哆哆嗦嗦! “我叫陈辛,本是岭南辛县陈家庄的普通农户,十五年前严旭进攻建康,我那时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兵,后来严旭兵败自杀,我们这些侥幸逃走的人没了去处,遇上了自称斗一教教主的张濡......” 翌日午后,听了一夜故事的赵明之押着身穿破败棉袍神情憔悴的陈辛往山下走,郑微在后面跟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感觉越走越荒凉,郑微疑惑的问:“师父,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自从听了陈辛的故事,赵明之就有些不对劲,神情恍惚,脸色阴沉,当着陈辛的面她也不好问,只是埋头跟着赵明之走。 昨夜上山时天色太黑,自己根本没记住路,但是她确定昨夜里确实没有过这里。 赵明之闻言抬头一看,确实走错了路。 昨夜里听到斗一教张濡便不由自主的忆起五年前之事,心里乱的不行,他忍不住想若落霞寺之事有斗一教的影子,那么周帝知不知情。 赵明之又不由看向身旁这个历经磨难却依旧坚强勇敢的孩子,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可知道这一切!? 他暂时收敛心神,把被五花大绑的陈辛扔在地上,叮嘱郑微,“我去探探路,你在这里看着他。” 然后警告陈辛,“最好老实点,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陈辛闻言看向那个娇娇小小的女郎,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想到昨夜里的折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赵明之去探路,郑微坐在距陈辛一人远的地方出神,她也在想斗一教的事情。 她长这么大只听说过天师教,曾听祖父言要入天师教需缴五斗米,又被人戏称五斗米道教。 这斗一教又是从哪里来的? 张濡,姓张与那个五斗米教是不是也有关连,或者只是巧合? 陈辛见郑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出神也似睡着了,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脚,那丫头也没有反应。 陈辛不由胆子更大了,他试着在旁边的石头上磨草绳,这绳子是赵明之随手拿的并不结实,很快竟让他磨断了。 陈辛大着胆子悄悄的爬起来,准备转身逃走,但还没等他的脚迈出去,一只锋利的短刺带着风声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脚上。 “啊!”惨烈的痛呼声传遍南山,郑微站起身冷冷的俯视他,“我不喜杀戮,但并不代表我不敢!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两道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郑微知道是陈辛的痛呼声引来了人,心里微沉,一把拽起陈辛,警告道:“自己走!” 但身后之人来的很快,转瞬就到了他们跟前。郑微一把把陈辛扔到地上,脚踩在他身上,手握短刺警惕的看着来人。 只一眼,郑微便傻了,来人竟是洛衍和童儿。 他们此时大包小包的背着不少东西,若不是他们还算从容,郑微都以为他们在逃难。 而洛衍和童儿看着郑微此时狠辣冷厉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怎么来这儿?” 高呼救命的陈辛听到他们异口同声的对话霎时明白他们是认识的,生生把后面的哭诉咽了回去。 “怎么就你自己,赵先生呢?” 洛衍低头看看狼狈不堪,脚上还被短刺插了个洞的男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定装作没看见,转而问起赵明之。 “师父去寻路了!” 郑微有些尴尬的解释,聪明的当作没看出他们的异常。 想必此时洛衍与自己的心情一样,赶紧离开此处,就当彼此没见到过。 但世间事往往总是喜欢事与愿违。 郑微的话刚落下,赵明之从远处跑了回来,喘了两口气道:“微儿,前面的山坳里竟有个村庄!要不.......” 说完才看到洛衍和童儿在这里,一时有些懵,不过很快笑着同洛衍行礼问好。 而郑微却看到了赵明之说话那一瞬间,洛衍的瞳孔微缩,眼里闪过危险的光彩。 赵明之多么老辣,他早就察觉到洛衍并非普通人,如今他露出此种神情,便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秘密。 他又看向被郑微踩在地上的陈辛,洛衍又何尝不是触碰到了他们的秘密。 赵明之心里苦笑,他们与洛衍还真是缘分匪浅,总是能纠缠在一起。 只是不知他们似有非敌的关系是不是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我们似乎应坐下来聊聊!” 赵明之挑眉看着洛衍。 洛衍闻言回以一笑,“正有此意。” “不如,请三位寒舍一叙,二位可敢?” 洛衍伸手朝赵明之来时的方向一指。 郑微和赵明之看着前面山坳里炊烟渺渺的村落一时有些出神。 这村落掩映在南山后面,被茂密的树林遮挡,一般山脚下的猎户进山也不敢往深山里走,谁能想到穿过深山老林,山的后面还藏着个村落呢。 他们又走了近两个时辰才靠近村庄,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郑微看看师父,又看看洛衍,很想说咱们在外面说清楚就行了,不必跋山涉水的跑到你的地盘上,万一你一个不高兴,还不得把他们师徒二人给灭了。 但她不知道赵明之怎么想的,显然并不是简单替对方保守秘密这般简单。 他们走进村落,童儿看起来兴奋极了,抱着几个大包袱便往里跑,“阿婶,阿干,阿妹!我们回来了!” 而童儿高兴的大喊时,村里也跑出来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袍,身形瘦削,他们手里拿着棍棒警惕的看着他们。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秘村落 当他们看到童儿的时候,才放下戒备的神情,笑着与他抱在一起。 洛衍带着他们往里走,又有一个妇人迎了出来。 “阿嫂!”洛衍俯身略一行礼,那妇人笑着接过他身上的包裹,笑着道:“王...郎君回来了,这几位是?” 洛衍回头看他们,笑吟吟问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是吧?” 郑微连连点头,同妇人行礼:“阿婶,洛神医是我的恩人,他治好了我的病。” 赵明之也冲着妇人抱拳。 妇人恍然一笑,客气道:“原来是郎君的朋友,快进屋,屋里暖和!这可是郎君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妇人让开路迎着他们往里走,进了村子才发现这里只有一排茅草房。每个茅草房门口都探出来几个小脑袋。 妇人领着他们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郑微才真正的大吃一惊,这屋里坐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孩子。 若每间屋子里都有这么些孩子,那么这里怕是住着几百个孩子。 看他们的外貌与鲜卑人相似,只是不知他们又是何身份,毕竟躲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身份怕是不能见光的。 怪不得洛衍如此贪财抠搜,原来要养这么多的人。 郑微心里百转千回,迎着一双双小眼睛,善意的冲他们笑笑,然后打量屋内的陈设。 哪里有什么陈设,除了中间留下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两边铺着一排排的木板做的床榻,榻上放着一床单薄的棉被,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郑微跟在师父身后,随着洛衍进了略小些的里屋。 这间房子很干净,虽然也只有一个床板和一床棉被,但能看出来只有一个人住,显然这就是洛衍在这里的房间了。 洛衍笑着请他们坐下,“寒舍简陋,不要嫌弃!” 然后他又看向陈辛,“不介意的话,让孩子们看着他,绝对跑不了!” 郑微和赵明之不置可否,洛衍便当他们默认了,便外面喊了一声:“小六!” 一个与郑微阿兄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走了进来。 “把他带下去看好,别让他跑了!” 小六恭敬行礼,过来半拉半架的把陈辛带了出去。 郑微从里屋能看到陈辛颇为无奈的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确实除非他能同一时间治住所有孩子,他才有逃走的希望。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赵先生,咱们如今可以开诚布公了吧?” 洛衍看着赵明之和郑微开门见山道。 赵明之笑着回道:“只要洛神医有诚意,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 三人一时间相对无言,他们在找一个能让彼此信服的方法。 还是郑微开口道:“不然我们一人问一个想知道的问题?能答便答,不能答也不能欺骗!” 赵明之和洛衍对视一眼,赞同的点头。 郑微便当仁不让的先开口问洛衍:“这些孩子他们是谁?” 洛衍闻言苦笑,“你还真会问!” 郑微讪笑,“若是为难你可以不回答!” “左右绕不过去,”洛衍深吸一口气,郑重的道:“他们是我的族人,我有洛氏的子民。” 柔然有洛氏! 郑微和赵明之大惊,有洛氏可是柔然的皇室。 去岁,魏帝北征柔然,柔然皇室嫡支金书被屠,只有宗室旁支远逃往北部,那洛衍又是哪支? 郑微按捺下心思问赵明之,“师父你叫什么?” 赵明之闻言便懂了郑微的小心思,笑着答:“我姓赵名智,字明之。生于荆州” 洛衍见状瞪眼道:“小丫头莫要耍赖皮!” 郑微无辜得道:“我认识师父一月有余,确实对师父知之不详。难得有如此机会,不当好生了解一番。” 洛衍知道这小丫头又算计自己,顿时气结,心里哼道:“臭丫头,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如此三人在屋内开始了一番看似推心置腹的了解。 而据此千里以外的兖州,大周军终于在韩道远撤走之后,萧承衍、萧禹城也终于找到时机得以撤往徐州。 萧禹城率五千将士坚守曹县掩护萧承衍大军南撤,他从父亲空城计得到启发,利用大魏将军多疑的性格,白日不许百姓们生火做饭,夜里不许点灯,过了一天一夜,大魏军以为前面是做空城,但他们被大周人坑怕了,大周这些汉人真是诡计多端,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僵持了一日,清晨旭日初升时,他派出一队骑兵进城探查。 骑兵走到城门,几人用力一推,城门竟轻易的被推开了,但是有机灵的魏军看到城内附近百姓的房间内有奇异的亮光射出。 他赶紧示意身旁之人,他们环视四周,真的从其他的房里也看到了诡异的亮光,“这分明是刀剑之光!” 骑兵们迅速做出判断,城内的这些屋内绝对藏着不知道多少骑兵,他果然埋伏好了要突袭我们。 骑兵连忙跑回去汇报,大魏将军与众将军商议后,果断选择撤军。 萧禹成兵不血刃的击退大魏军,军中众将士甚是佩服,萧家父子二人真正名扬军中。 他率军回撤之时,被一群落魄潦倒的流民拦住了去路。 “你们可是我大周的军队?” 流民中一人跪在他面前,大喊道:“有位大人托我送信至建康,奈何我们被魏军打劫,恐难兑现承诺,求将军代为转送!” 萧禹成听闻此人言辞并非普通百姓,倒像是读过书之人,虽然此举颇为奸滑冒险,倒也不令他厌烦,便制止了士兵把他赶走。 这些人便是不幸被赫连勃打劫了的那支商队。 没想到他们没有吃食,马匹竟也一路到了兖州。 “书信在何处,又送与何人?” 萧禹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问。 “书信在此”那人从棉袍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书信,递给萧禹成,“那位大人托草民送往建康城郑府。” “哪个郑府?” 萧禹成一听郑府想到认识的某个女郎,便接着追问。 “长公主夫家!” 萧禹成心里有些吃惊,竟真是长公主家,莫非又是那丫头之事? 他心里这般想着,看着手里的信笺,片刻对手下道:“找几匹马给他们。” “能不能随我回京,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萧禹成说完便驾马离开,那几个商贾之人闻言大喜,连忙爬到马上追大军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商议营救 大周建康,郑府。 “阿娘,是有微儿的消息了吗?” 郑珩急匆匆的跑进正堂,冲着坐在上首的长公主和郑烨问。 “是萧将军送来的消息。” 郑珩顺着长公主的视线转身看到坐在一旁的萧禹成,忙行礼,“萧将军,!” 萧禹成起身还礼,郑珩迫不及待的问道:“萧将军,家妹如今在哪儿?” 萧禹成不知如何回答,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叹道:“萧将军,麻烦你把那些人带上来吧,我们问清楚也好想办法。” 萧禹成应是,然后对站在下首侍从点头。 侍从不一会儿从外面领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被仆从扶着,有些不便于行,正是被赫连勃打劫的商队。 他们一路随着萧禹成连日骑马赶路,双腿被磨烂了,无法走路。 进了京都,萧禹成让大军直接回营,自己又带着他们一路直奔郑府。 商队本身就是常年走在路上,但是从来没尝试着十日内从兖州赶回建康,感觉腿都快废掉了。 这不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长公主召见了。 商队几人颤颤巍巍的长公主行礼,长公主屏退左右,手紧紧的攥着衣襟,深吸口气,然后声音威严的问商队管事,“是你带回来的信?” 商队管事连忙应道:“回长公主,是草民!” “你且细细说来!” 长公主又道。 商队管事把当日阿木托他之事细细说来,“那日那位大人好像要离开晋阳去往平城,急匆匆的付了定钱便走了,只叮嘱务必送给建康城长公主。” 说着管事有些犹疑,长公主看出来,声音不由一厉,催促的道:“还有什么,务必一一道来,不得隐瞒!” 商队管事闻言连忙跪下,把赫连勃打劫了他们,那位大魏的将军拿走了双鲤里的另一封信之事全都讲了。 “那封信说了什么,那人为何要取走那封,反而把这个还给你!” 长公主的话里明显带着质问,四周之人身上的凛冽之气也不是他们几人能够承受的,几人顿时连连磕头求饶。 “草民不知,那人取走信时还问草民可否见到一位女郎,草民实在是没见过!” 长公主闻言心里慌乱的看向郑烨,郑烨安抚地拍拍她,“想来他们是不敢骗我们的,先让他们下去换身衣衫用些饭食吧,总归多亏了他们咱们才能知道孩子的消息。” 长公主此时也有些没了主张,听了郑烨的话连连摆手,有仆从上来带那几人下去。 走到门口,郑珩出声拦住他们:“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声张,否则后果不时你们能够承受的。” 那几人连连保证,郑珩这才让他们离开。 待他们离去,萧禹成开口对长公主道:“在下以为,大魏的将军里能认识郡主的怕只有大魏三皇子拓跋宇和那位夏侯青,而那封书信怕也是郡主的手书。” “那他们到底是要作什么?” 郑珩坐到萧禹成身边,疑惑的道:“难不成他们知道微儿在大魏了”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长公主更是吓得的心扑扑直跳。 “此事怕是要禀明陛下!” 萧禹成起身对长公主和郑烨道,“如今涉及大魏,一言一行必须谨慎,而且仅凭我们之力怕是无法入大魏寻找郡主。” 长公主略作沉思,起身道:“我要进宫!” “阿娘,我陪你去!” 郑珩忙道。 “我也去!” 如今女儿可能流落大魏,他又怎能坐视不管。 他们一行匆匆进宫,把此事与周帝说了。 周帝闻言脸色沉郁许久没有开口说话,长公主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我要去大魏把微儿接回来。” “阿娘,我也去!” 郑珩最先响应。 郑烨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很明显是站在自家媳妇这边的。 周帝叹气,“阿姊,这不是小事,得从长计议。” “你不能不管她!” 长公主误以为他要推诿,瞬间急了。 “阿姊,微儿也是朕最疼的孩子,朕怎么可能不管他,但要如何接回她,以什么名义派人前往大魏,派何人去才能保证微儿的安全,这些不都得从长计议吗?” “阿姊,你给朕一日,明日朕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长公主还要说什么,郑烨忙拉住她,“夫人,陛下说的有理,此事非同小可,若贸然行事怕是会给大周和微儿惹麻烦的。微儿身边还有阿木他们,微儿又那么机灵不会有事儿的。” 长公主气的瞪他:“她就是太机灵了,都是你宠的!” 郑烨不由摸鼻子看向周帝,若说最宠这丫头的怕是这位皇帝陛下了。 长公主也转头对着周帝,周帝心虚的忙道:“阿姊,你们先回去吧,等这回把微儿带回来,朕一定好生训斥她,太胡来了!” 长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转身离开,“明日我再来!” 周帝连忙冲着高寒摆手示意,“快送长公主!” 待长公主离去,周帝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声音冷厉的道:“出来吧,接着说!” 穆无从暗处闪身出来,继续回道:“京中今日坊间传言,大周郡主被掳掠至大魏,在明月楼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混账!”周帝大怒,一脚踹倒身前的几案,“他们竟敢辱我大周,竟敢如此待微儿,朕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穆无冷静的劝了一句,“陛下息怒,微臣此时觉得此事怕是有蹊跷!” “怎么讲?” 周帝闻言怒气微敛,沉声道。 “陛下是关心则乱,您想阿木之前发信来已寻到郡主,只是郡主受伤暂时无法回还。他们入魏应是为郡主寻医。从今日长公主收到的信笺里也能知道郡主在信笺送出时是安全的。” 穆无顿了顿,略微沉思,接着道, “那么,若郡主再次不幸被掳,也是信笺发出之后的事情。信笺从发出至今也不过二十余日,按这个日子算郡主入平城应少于二十日。普通消息从大魏平城传至建康也要月余,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或者又是谁能够未卜先知,竟能提前得道郡主被掳的消息,又在如此短的时日内便消息传至建康。” 穆无说了一半,周帝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听完穆无之言,立即下令,“查!” “这次便是检验你这两月成效之时,若此事办好,朕便让你们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如百年前曹魏的校事府!”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谣言四起 “郑兄!” 郑珩随长公主和郑烨刚回到郑府门前,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便下意识的转身。 “袁旺!” 郑珩惊讶的发现来人竟是一月多未见的袁旺。 长公主和郑烨闻言也转过身去,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 “是袁旺啊,你阿婆可还好!” 袁旺恭敬的给长公主和郑烨行礼,“还要多谢长公主,多亏您让大夫去给阿婆诊脉,如今阿婆身体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长公主勉强一笑,也没有心力同袁旺寒暄,对郑珩道:“珩儿,你带袁旺去你那儿吧!你们好好玩儿!” 然后就和郑烨先进了府。 郑珩送他们离开,然后要带袁旺去他屋里,袁旺用力把他拽了回来。 他不解的看着袁旺,袁旺拉着他往外走,“郑兄,我又要事与你说,家里不方便!” 他们一同来到六平桥上,冬日此时街上已无人行走,站在这里不怕别人听到。 二人站在桥上吹着湿冷的寒风,郑珩打了个寒战问:“到底何事?还非要在这里说!” “郑兄没听说这几日坊间传的谣言吗?” 袁旺低头凑近郑珩,压低嗓子问。 “你都说是谣言了,我听它作甚!”郑珩不以为然的道:“再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军营里,也没回城,昨日日暮时分才回来,险些被关在城外了。” “哎,我与你说,昨日我听那些人说大周郡主被……”袁旺见他这般便急的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坊间的传闻。 袁旺未说完,郑珩就急的跳了起来:“混账,是谁在胡说八道乱造谣!” “这谣言突然就有了,我昨日问了许久都没找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袁旺摇头,担心的问:“如今建康城知道郡主不在城中的人都有谁?还没有郡主的消息吗?” “知道微儿不在京都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不过即便知道微儿不在京都,他们也不敢放出如此的消息,毕竟他们的父辈多在朝为官!除非他们不想要家族前程了!” “那便是这背后还有其他人,”袁旺分析道,“这么阴毒的计策,显然是不想让郡主再回来,即便日后回道京都,怕也是再无任何名望,这是要毁了郡主啊!到底是谁与郡主有这么大的仇恨!” “可恨袁经竟在牢里服毒自杀了,如今京都的线索也断了!” 袁旺很是遗憾。 “当初是有人引微儿入落霞寺,为的便是掳走微儿,若她真的把微儿控制住了,幕后之人便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再来泼这盆污水。他此举是阴毒,但也说明那人怕了!他没能治住微儿,反而被微儿拿住了把柄,所以他惧怕微儿回到建康!” 郑珩也顺着袁旺地想法分析,结果让他有些振奋,他同袁旺道:“我悄悄告诉你,刚才我们收到微儿的消息了,她说自己如今很安全,躲起来养伤了,等她伤好了便回来!” 袁旺闻言大喜,“真的太好了!当日都是因我郡主才多此劫难,旺心中实在难安,如今听闻郡主安全,真是...太好了!” 袁旺的欣喜是真心实意的,更是眼含泪水,郑珩见了也有些触动。 “只是如今这谣言一出,怕是没有时间等微儿自己回来了。” 郑珩仍旧心有忧虑。 袁旺自然懂他的意思,他郑重的同郑珩道:“若你要去寻郡主带我一个,你们一家帮我良多,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 郑珩感动的一拍袁旺肩膀,“好兄弟!” 袁旺被这个称呼一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里的一滴泪水也滚落下来。 “郑兄,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回去务必瞒住长公主还有老夫人他们,若这谣言传到长公主还有老夫人耳里,她们怕是受不住!” 郑珩闻言才想到此处,也顾不得其他,忙往家跑去。 袁旺远远的冲他的背影喊:“有事去喊我一声!” 郑珩摆摆手,很快跑远了。 袁旺转身眼里多了分复杂的神色,他与郑珩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害他母亲,掳走他阿妹之人绝对就是对付郑微的幕后之人。 如今袁经已死,虽然袁经死前以认罪,但其父兄妻儿皆不知其事,周帝也不想让尚在襁褓的二皇子有个罪人的母族,便只褫夺了袁氏的爵位贬为庶民,袁家所有有官职的男子皆被夺官,袁妃娘娘被打入冷宫。 也许这在外人看来如此大的惩罚已经足够了,但是对他来说不够,远远不够! 他已经知道袁经背后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人,他必须把那人找到千刀万剐,还要寻到他的阿妹,这已经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执念! 但他势单力薄,只能借势。他心里有种预感,只要能找到郑微,跟着她一定能找到那个幕后之人。 至于急匆匆往家跑的郑珩脸上笑容也收敛一些,今日他同袁旺讲的这些,即是信任也是试探。 他们到底能不能成为同行之人,就看袁旺会怎么做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他已经学会了不能单纯的靠同情来信任某一个人。 郑珩跑回府里后,趁着长公主在歇息时,跑到书房找到祖父和父亲,把京都里的谣传告诉他们。 三人在书房里商议许久,直到长公主派人来寻他们吃晚食,祖父孙三人才离开书房。 郑府里暗中多了几条规矩,“谁都不许把京都里那些谣言说给老夫人和长公主听,府内任何人不得嚼舌根传谣言,一旦被发现重罚!” 翌日,长公主再次火急火燎的进宫找周帝要办法,郑珩和郑烨一直陪在她身边,严防死守。 周帝也给出了一个办法,如今年关将至,上元节后,大周会派出使团出使大魏,商议两国通商,协商两国停战协议,以恢复百姓民生。 至于使团人选,他们可以慢慢商议,除了大鸿胪等使臣,其他人选可以添减,比如大周丹阳郡主便随行在侧。 丹阳是郑微的食邑封地。 周帝又看向郑珩,“使团随行护卫我打算派萧禹成率领,至于他带那些下属便让他自己选!” 郑珩立即明白了周帝的意思,大喜道:“陛下,臣马上去找萧将军!” 长公主再一旁却急了,“为何要上元节后,还有近一月的工夫,万一有何变故!” “阿姊,你听我说完,这是给外面人听的,至于真正寻微儿的人,三日后出发偷偷前往大魏!必须赶在使团抵达大魏平城前找到微儿,并把她带回使团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郡主出行 建康城的酒肆茶楼悄悄的流传着一个消息,大魏竟然公开拍卖大周的郡主,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此事又无真凭实据,大家只敢私下里议论纷纷。 “哎,郑老三,你说这事儿真的假的?这要是真的陛下还不得大怒啊?” “我觉得不能,咱们大周的郡主好生生在家待着,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到家里去掳人?” “你还别说,这些日子好像没见到长公主家的丹阳郡主......”另一人突然插嘴道。 “是啊,以前她日日从西市前的大街去那武院,也经常待着那小婢女出来溜达,可是自从那谢晖被赶走了,就再也没见到她过!” “不会是丹阳郡主被掳走了吧?”有人想到某个可能看看左右压低嗓子低声同身旁的人都道。 “不能,我听说是郡主前些日子偷偷随军杀敌,你说她小小年纪能不受伤吗?这不受了重伤起不来,长公主一气之下又禁了她得足,说是上元节前不许她出门。” 那个被称作郑老三的说完,又有人接着道:“如今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于郡主名声有碍,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 郑老三不服气,怼道:“赵老四,你这是何意?清者自清,这事儿如何能澄清,总不能让郡主站到大街上喊我没被大魏掳走,都是那些小人造谣!” “何须如此大喊,只要郡主坐马车也好,出门走走也罢,只要有人见到郡主,这谣言不就不攻而破了吗?” “哎,对呀!” 打那日开始,就不时有人从郑府门前走过,往郑府门口眺望。 这日,郑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众人猜测这是郑家的几位老爷郎君要出门吗? 不多时,门外出来个娇小的身影,这人穿着郡主常穿的那身银红色劲衣长衫,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娇俏可爱。 虽然其实他们从来都不敢直视郡主娘娘,远远望去时更看不清她得容颜,但就知道这位就是那位建康城里巾帼不让须眉的丹阳郡主。 没看到往日常跟在郡主身边的小婢女正前前后后的小心伺候着么,看样子伤还没好利索,走路都得人搀扶着。 围观的百姓们都懂了,这都是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造的谣,逼得郡主不得不拖着伤体以证清白。 百姓们似乎都看到了郡主那苍白瘦削的小脸儿,不由更是心疼。 郡主还只是个孩子呀,就能上阵杀敌保护咱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了,怎么就有人狠得那心欺负她呢! 豆娘穿着郑微平日里的衣衫,由阿巧扶着上了马车围着西市转了一圈,买了不少茶果点心,又慢悠悠的回了府。 第二日,第三日,豆娘又坐着马车去了趟武院,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回了府。 接连几日,豆娘拖着‘伤体’都每日同一个时辰出门‘散心’,就有不少心软的老人看不过眼了,远远的冲着马车跪下磕头,喊道:“我们都知道郡主娘娘是清白的,还请郡主娘娘养好身子,年后让大魏人好好看看咱们大周郡主的威仪!” 有了这人带头,又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磕头,高喊:“请郡主娘娘保重身体!” 阿巧从马车里下来,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行礼福身道:“各位阿翁阿婆快请起,郡主拖奴婢谢阿翁阿婆阿婶们的怜惜,待郡主身体康健一定亲自来谢过诸位!” 说着,阿巧又郑重的俯身行礼,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须臾,马车慢慢驶离西市。 同一时间建康城外的西郊的某个庄子里,聚集着一群年轻人。 现在最上面的萧禹城转头看向郑珩,“你的人都到了吗?” 郑珩身边站着马兴云,郝泽松,章大,章二,还有袁旺以及死乞白咧跟着袁旺来的刘家二郎刘垣。 郑珩问袁旺,刘垣,“你们想清楚了,此行困难重重,万分艰难,谁也无法保证我们能全身而退!” 袁旺转头对刘垣道:“我们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刘兄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刘垣闻言也有些犹豫,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就此回家,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挺直脊背道:“我…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众人不解,刘垣耿直道:“虽然我…我知道郡主不在京都,但我绝对没同其他人讲!也绝不是我散播谣言陷害郡主!” 郑珩袁旺无奈的拍拍刘垣的肩膀,认真道:“我们相信你!你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刘垣见他们相信自己,不由咧嘴笑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就是坚决不回去,“我已经给家父留了信,家父今年不能回老家温县祭祖,我便替他回去了。而且我让我的随从真的往温县去了。” 说罢还得意的看着郑珩,“我聪明吧,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萧禹城听了刘垣的话眼神微闪,突然出声问:“你的随从他们此时在哪儿?” 刘垣被问得一愣,见萧禹城盯着他,老实的回道:“这会儿应出城了!” 萧禹城略微沉吟,看向他带出来的十人,“各位均是军中好手,但此次大魏之行与往日作战不同,最重要的便是隐匿身形,若不幸被俘,我们并无援军,大家做好最坏的准备。” 说完他又看向郑珩及其他人,“你们也是,不论你们是什么身份,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必须尽快熟悉彼此,信任彼此,争取早日寻到郡主,回到建康。” 众人点头,萧禹城的声音由和缓变得严厉,“袁旺,刘垣你们二人并非军中出身,我必须提醒你们,陛下命我为此行统领,你们既然要加入必须服从军令,若一意孤行,违抗军令,就不要怪我军法处置!” 袁旺,刘垣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种热血沸腾之感,他们挺直脊背大声喊道:“是!” 萧禹城点头,下了第一道命令,“好,刘垣,借你家的东西一用!” “啊!” 直到刘垣回道刘家租来的商船上,看着一身仆从打扮的章大,章二他们,再看看扮作他堂兄弟的萧禹城,郑珩,袁旺几人,他才明白过来萧禹城的意思。 这是要以刘氏回乡祭祖作掩护,一路隐姓埋名前往大魏。 当他们一路北上时,都城显阳宫侧殿里,周帝坐在上首问穆无:“此时他们当出发了吧?” 穆无俯身回话,“萧禹城带着他们上了刘氏租的船,假扮刘氏子弟回乡祭祖。” 第一百四十九章 潜入大魏 “哦?刘侍郎家有子弟回乡祭祖?” 周帝随口一问,穆无回道:“刘垣要随郑郎君去大魏,用的便是这个由头。” “这小子倒是难得机灵一会,”周帝笑笑,然后对站在一旁的高寒道:“你亲自去提点下刘侍郎,别让他那里走漏风声。” 高寒应声退下,周帝又嘱咐道:“暗中护送之人要安排妥当,别让他们出了差错!” “是!”穆无领命。 “荀及那边可有进展?” 周帝点点头又想起一事。 “那女人明日午时便可进京,到时荀及便没有推脱的借口了。” 穆无说实话很佩服荀及此人,在鲁县被阿木险些打死,都不肯交代。被带回京都后,若不是他们早一步寻到他母亲,他怕是仍旧闭口不言。 即便是见到他母亲,他仍旧要见到那女人后才肯开口。 以穆无对周帝的了解,周帝怕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把这人收为己用。 若不然怎会如此劳师动众的去救一个女人。 “陛下,京都谣言那里到时查到一些。我们一个新吸纳的暗探查到这谣言与斗一教的有关?” 穆无有些愧疚,此时他们初出从私兵转为暗探,人手不过数百人。他们这些私兵大部分人对这个行当并不熟悉,还不如那些行行色色的普通人。 所以进展时常陷入迟滞,好在陛下没有追究。 周帝听到斗一教反应却有些奇怪,他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隐藏极深的其他情绪,轻轻地重复着问了句:“斗一教?” “是的,这个斗一教首领叫张濡,他声称是天师道师尊之子,天师道师尊羽化后他便从天师教出走,自己成立了斗一教。” 穆无以为周帝在问他,便把接着回道。 “如今他在哪儿?” 周帝听了穆无的话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问。 “陛下是斗一教?”穆无一时不懂周帝所问。 “张濡在哪儿?他还没死?” 周帝语气森森的问。 穆无一时觉得有些冷,连忙回道:“据说张濡仍活着,只是他的行踪一直神秘,时而出现在荆州,第二日便又到了扬州,实是有些见首不见尾。” 周帝冷笑,“装神弄鬼罢了!他倒是够能活的!” 若京都谣言是那老不死的弄出来的,想来建康城这一连串的事情都逃不开他的影子。 落霞寺地窖藏人,谢氏反叛,微儿被俘,还有袁经幕后之人,这一桩桩一件件...... 周帝想到四年前那个道风仙骨的老者,面露慈悲心怀恶念,是个让人见之不忘心生战栗之人。 “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周帝紧紧攥着手里瓷碗,对穆无命令道。 穆无领命退下,周帝又喊住他:“小心些别打草惊蛇,找到了先来禀告朕,不许擅自抓人!” 周帝摆手,穆无才匆匆离去。 萧禹城一行人换走水路,行程快了很多,一路北上直抵鲁郡。他们在薛县换乘马匹横穿鲁郡便可到了兖州。 如今兖州近半的城池被大魏侵占,进了兖州后他们行事就更加小心谨慎了。 常常是昼伏夜出,夜里赶路,白日偶尔进城补给,如此走了五日,刘垣先挺不住病倒了。 越往北天气越冷,刘垣素日里又是娇生惯养的,能撑到今日已是极限。 萧禹城看了看众人脸色都不太好,便决定今日进城修整一日。 但他们一行十八人太过显眼,萧禹城,郑珩,袁旺带着刘垣进城找大夫,郝泽松兄弟四人进城,另外十人分成两队,各自想办法进城。 眼前这座雄丽的古城曾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色彩,它便是邺城,百年间曾有四个王朝在这里建都,如今它叫邺县,隶属北魏相州,仍是座举足轻重的城市。 萧禹城拿出通关文书,带着郑珩一行四人在城内问了许久才找到一间医馆。 坐堂大夫给刘垣把脉问诊之后开了药方。 萧禹城递上银两,问坐堂医可否帮着煎药,他们住的偏远,若等回家在熬药怕阿弟病情加重。 坐堂大夫收了银钱自然不会推诿,吩咐药童抓药煎药。 袁旺在给刘垣喂药时,医馆外突然进来一群大魏兵,为首的小将冲着坐堂医喝道:“你这里是不是藏着敌国细作!” 坐堂医吓得连忙磕头,“医馆里只有老朽和几个童子,再就是来求医的病人。可真没有敌国的细作呀!” 小将并不理会坐堂医的哭喊,命士兵开始搜查,很快便查到萧禹城他们这里。 这小将拿着他们的通关文书查看,“你们是雍城人?” 萧禹城忙连连点头,操着一口中原的浓腔重调,粗声道:“回将军,俺们是雍城乡下的,今年家里遭了灾,兄弟四个实在活不下去了,去平城投奔亲戚。” “亲戚是谁?”小将是鲜卑人,官话说的并不流利,萧禹城的话他只听懂了最后一个半句。 “俺们的姑奶奶当年嫁的是博陵崔氏。”萧禹城虽然低着头仍旧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笑容。 小将仍旧只听懂了一个‘崔氏’,如今崔氏在朝中深的魏帝信任,崔铎如今升至宰府,平城的那些鲜卑贵族都要忍让三分。 小将思量片刻,把通关文书还给他们,打算就此离去。 但还未等小将离去,门外又传来一声厉喝声:“站住!” 小将与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萧禹城同时看向来人,萧禹城心里顿时一沉。 来人竟是邺城留守主将步六孤。 萧禹城曾与步六孤在战场上对阵过,两军对阵曾远远看过彼此,萧禹城认识他那满脸的浓密卷曲的胡须,只是不知这位步六孤可还曾记得他。 步六孤像大部分的鲜卑人一般身板高大健硕,他这身材与大魏名将赫连勃有的一拼,粗壮的双腿缓缓走到萧禹城面前,据他半人远时停下。 “你抬起头来!” 步六孤声音如钟,传在耳里真的如震耳欲聋般。 萧禹城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满是络腮黄须的脸,眉毛又黑又粗,鼻尖还长了一颗豆大的黑痣,这副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第一百五十章 被抓壮丁 萧禹城本以为自己这副模样总能应该能混过去,没想到步六孤看了眼他满脸的黄须,伸手摸摸自己卷曲的胡子,上下打量他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冲士兵道:“带走!” 然后自己率先转身出了医馆。 旁边的士兵围了上来,站在后面的郑珩袁旺就要冲上来,被萧禹城用眼神制止了。 萧禹城从步六孤的眼神里明白,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抓他应是为了其他事情。 此时反抗他们毫无胜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袁旺给刘垣喂了药,郑珩他们迅速离开医馆,打算去寻其他人商量救萧禹城之事。 萧禹城被请上了马车,然后一路大摇大摆的进了步六孤的府邸。 “有个能让你飞黄腾达的好事儿要不要?” 步六孤与萧禹城差不多高,但仍旧微杨着头,用鼻尖看着他倨傲的道。 萧禹城依旧是一副畏畏缩缩的农夫样儿,低着头谄媚的笑道:“大人,不知您说的是啥事儿,俺还能有这儿本事?” “本将说你能你必须能!” 步六孤派人带萧禹城下去,当萧禹城看到他面前刮刀时心里一沉,早有人等在一旁要给他刮须。 萧禹城连忙一躲,守在门外的人顿时脸一沉,盯着他冷冷得道:“老实点儿,让你做什么就乖乖做什么,否则......” 萧禹城忙弯腰告饶,“俺不习惯有人伺候,俺自己来!” 他小心翼翼的从仆从手里接过刮刀,背对着他们开始对着水盆刮面。 那仆从在一旁冷冷的提醒道:“记得把鼻子上的黑痣也刮掉!” 萧禹城的手一顿,半晌才有些害怕的应道:“好,俺刮!” 其实他心底还是松了口气,这颗黑痣不过是用一颗煮熟的黑豆皮沾的,他已经能感觉到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只是可惜了他这满脸的黄须,从知道要入大魏开始他便有意蓄须,进邺城前他还有意在胡须上刷了一层黄汤。 郑珩还说这副模样即便回到京城也没有几人能认出他来。 遗憾了片刻,萧禹城的手微微颤抖着在鼻尖划了一下,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那仆从递来疮药,然后又拿来细纱布绕着鼻子和头缠了几圈。 萧禹城朝水盆里打量了许久,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步六孤能不能认出他来。 当他再次出现在步六孤面前时才发现自己多虑了,步六孤围着他转了两圈,点点头同他的手下之人笑着赞道:“像,不错,就他了!” 萧禹城当日就被安置在了步六孤府邸,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同看着他的仆从打听:“大人把俺留在这里作甚?俺兄弟还病着,如今也不知道咋样了。” “明日将军就会送你去平城享福了,等你富贵了,再回来接你兄弟就是。” 仆从笑呵呵的安抚了他一句,把吃食给他放下就准备离开了。 萧禹城忙拉住他,从里衣的布袋里翻出一小块的碎银子,不舍得摩挲几下,递到那仆从面前,乞求道:“这位兄弟,能不能烦请你给大人说说情,俺想回去跟兄弟道个别,省得他们挂念着,他们也要进平城,再莽莽撞撞的坏了大人的事儿。” 那仆从接过银子,掂了掂嗤笑道:“咱家大人哪有工夫管你这小事儿,等我去问问府上管事。” 萧禹城千恩万谢的送走仆从,然后沉下脸思量着郑珩他们此时在何处,有没有去他们说好的旅舍投宿。 没过多久那仆从又回来了,沉着脸把银两扔到一旁的几案上,冷冷得道:“管事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要走,萧禹城拿着那小块碎银子又塞到那仆从手里,笑道:“既然如此也不能让兄弟你作难,你看这样行不,麻烦兄弟替俺去那啥旅舍跟俺兄弟说一声,让他们不用等俺了,说不定俺还比他们先早到平城呢!” “行吧,是哪间旅舍?” 仆从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略一沉思就答应下来。 “俺也不记得了,就是从南门一进城就能看见的那个最高的招牌!叫啥来着?” 萧禹城为难的解释着,仆从便明白了,“是那钱家旅舍,那是城西商贾钱家开的。你兄弟叫啥名儿” “许旺和许珩,生病的那个叫许垣!”萧禹城放心的连连道谢,“俺叫许城!”。 仆从点头离开。 翌日,萧禹城果真被安排入平城,步六孤府门前,他警惕的打量了四周,果然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他笑着抓住那个一直看着他的仆从大声感谢:“俺今儿就去平城了,等俺真的富贵了,一定来报答兄弟你!” 仆从被他吓了一条,以为他高兴傻了,心里嗤笑,这蠢村夫怕是他入了平城就离死不远了。 一路上除了赶路,就有人训练他的举止言谈,倒也不严厉,只是乍一看上去有那个模样便好。 听闻他会骑马之时,那些人也没有怀疑,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虽然萧禹城猜测步六孤要让他假扮某个人,但假扮谁要做什么他还都不清楚。 郑珩他们一直远远的坠在后面,萧禹城要想逃走一路上有好多机会。 但是他心里有种感觉,也许应该留下来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最后怕郑珩他们被发现,就让他们自己先行入平城,自己会在平城与他们汇合。 五日之后他们终于进了平城,而距离上元节还有不到半月。 此时大周建康的使团还有半月也要出发了,使团不比行军速度快,而且如今天寒地冻,北上的河流许多都结冰无法行船,他们只能中途改至陆路,约莫要走一月有余。 此行大周使臣共计十人,除了大鸿胪卢湛,赫然还有刘侍郎。 他这差事是硬向陛下求来的,他也是高寒那日提醒他之后,他才知道自家儿子根本没回老家,而是偷偷去了大魏。 他得去把那小子逮回来,要不然他小命丢了,自己那老母亲还不得折了半条命啊! 卢湛走过来同他低声道:“此行护卫首领不是萧家大郎萧禹城吗,怎么到如今还没见他人呢?” 刘侍郎尴尬的笑着劝他:“可能是有事儿耽搁了,即便到时他不来,陛下这不是还派了副统领刘崭嘛,他武艺高强一定能保护咱们的。” 卢湛笑笑称是,本以为能从刘侍郎这里打听些消息,没想到他也是滴水不露。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护卫首领之职还是韩世棣最合适,但是陛下不舍得,还说韩家与大魏在战场结下的仇怨太深,韩将军入魏怕被刁难。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也不是他们敢深究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云里雾里 萧禹城按着步六孤的安排光天化日在平城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被要求乔装打扮后接连几日在三皇子府门前徘徊。 三皇子府里,莫气站在拓跋宇身前禀告道:“殿下,这几日府门对面的胡同里总有人盯着。” “谁?” 拓跋宇看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的问。 “不知,那人大咧咧的站在那里明摆着告诉我们他在盯着府上,但是每次当我们的人探过去他便警惕的撤走了。” “不过,那人远远看着身形有些眼熟?” 莫气有些不确定的道。 “说来听听是谁?” 拓跋宇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手里的书上,他今日看的《左传》,是崔师给像他荐的,细细读来果然受益匪浅。 “像是您说的那位大周将军,好像叫萧...萧禹城!”莫气把这两日那人的身形与记忆里那人的身形重合在一起,觉得很像。 “谁!” 拓跋宇翻书的手顿住,抬头看他,似是没听清般又问了一次,“是谁?” “属下也只是前段时日随殿下在战场上见过他一面,您说是那人救了您和夏侯郎君,又把您送去了大周,所以属下特意留意过他,真的很像!” 拓跋宇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吩咐道:“把那人带着,给她戴上帷帽,咱们出府转一圈儿。” 府门外守了几日的萧禹城看到拓跋宇时连忙隐住身形躲在暗处,很快他又看到拓跋宇身后跟着个头戴帷帽的女郎。 看身形有些像郡主,可惜帷帽遮着看不太清,萧禹城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遗憾。 这是 他叹息声未落,便察觉到有阵冷风袭面,他感觉这一瞬间万籁俱寂,他用尽力气转头看去,那帷帽被冷风撩起,露出那白皙娇俏侧颜。 虽然看的不是跟真切,但确有几分相似。 此时萧禹城的心情更复杂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一开始他没有明白步六孤要他做什么,只吩咐他每日在城内到处转悠,然后就守在三皇子府门外。 这几日他也听说了大周郡主被收入三皇子府,便隐隐察觉步六孤找自己为的是那个在三皇子府里的大周郡主。 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算计的又是谁? 或者说他们都在这个圈套里? 之前他始终不相信那个机灵聪慧的女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今日所见又让他有了一些迟疑,也许她孤身一人在外,阿木又人手不足,很容易被人算计。 若眼前的女郎确实是郡主,喜得是如此快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忧的是身陷三皇子府,凭借他们几人又如何能把她救出来。 萧禹城忽然察觉到一道锐利如刀的视线,他回望过去,便见到了拓跋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这边。 萧禹城心里一跳,连忙闪身离开。 拓跋宇脸上的神情,让他察觉到拓跋宇可能已经猜测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带着那女郎出来试探自己的。 只是他此时心里有些乱,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楚。 他需要寻到其他人商量对策,也许应该寻郑珩来确认一下这人的身份。 “殿下,他走了追不追?”莫气问。 “不必,他还会来的!”拓跋宇笑笑又转身回府了。 只留下头戴帷帽的人一头雾水。 萧禹城先回了平城的住处,回禀今日发生之事,“俺在那府门前见到一个忒俊的郎君,还有一个小女郎。可惜离得有些远又带着帷帽,没看清那女郎模样.......” 萧禹城笑的傻憨,他脸上的包着的布巾一直未摘下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步六孤派来守着他的人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将,叫阿怒。 说是小将其实年纪约莫四旬男子,据这小将说他祖上一直是草原上给步六孤氏放牛的奴隶,到了他这一辈,步六孤寻把他带到了战场上,靠着二十年的功劳脱了奴籍,成了小有权势的小将。 因此阿怒对步六孤寻忠心耿耿,可以说是步六孤寻的心腹。 步六孤寻就是萧禹城认识的那个步六孤。 阿怒有些鄙视萧禹城的愚蠢,告诉他后几日不必再出门,便径直离开了。 这些日子,大魏人见他还算老实,对他放心了很多,也不再整日守着他, 只是每日午时,日暮时分给他送些吃食过来,夜里更是连守着的人都没有。 这就方便萧禹城脱身出去寻找郑珩他们。 其实这几日他也不是在平城瞎逛的,他把平城大大小小的街巷走了一遍,也早就与郑珩他们联系上了,只是未曾见面。 今日他脱身后来到郑珩落脚的地方。 这回他们没有住旅舍,而是租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住了下来。 萧禹城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他闪身进去。 郑珩袁旺他们都走了出来,“怎么样?” “我在大魏三皇子门前见到一个女郎很像郡主......” 萧禹城开门见山的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还说了自己的猜测。 郑珩皱眉,脸上满是担忧,“我明日就去那里看看。”. 萧禹城仍有些忧虑,“我有些想不明白,若那人是郡主的话,他怎么肯带她出来让我们见到彼此。我肯定那女郎也见到我了,只是表现有些过于冷静。” “或许是他有别的图谋,也或许那人是假的?” 袁旺在一旁帮着分析。 “不管如何,过几日不是上元节了,三皇子要带那位郡主参加什么明月楼的夜宴,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混进去一探究竟不就知道了?” “也只能如此了,这几日想办法入明月楼探查一下,方便那日的行动。” 萧禹城做了决定,然后对其他人到:“阿木最后送来的消息是他们入大魏是为了寻那个神医,这些日子你们分头一起行动,郑珩你带着袁旺和刘垣寻找神医的下落。明日章大、章二、郝泽松、马兴云你们四人先想办法入明月楼查探,若不成功换其他人再试,不要频繁在街上路面,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众人点头领命,萧禹城见时候不早,不敢多逗留起身离开。 萧禹城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时,不远处的某个巷子深处正有个女郎偷偷翻墙回家被师父堵了个正着。 洛衍见着郑微被罚,笑的见牙不见眼,幸灾乐祸的很! 自从他们那个神秘的村落回来后,洛衍更是把这里当成了家,不仅不见外,还以半个师父自居,只要她不练武时,就逼着她和廖文南背本草经。 这段难得的平静日子,郑微过得依旧苦不堪言,刚才她不过是偷偷去街口买了点炸果子,就被赵明之狠狠地锤炼了一遍。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赚钱办法 郑微这日好容易把两个师父布置的课业完成,拉着廖文南出门了。 胖虎来找他玩好几回了,自己都没能出去。 出门前赵明之还叮嘱廖文南看好她,只能在巷子里,不能跑远了。 廖文南笑着答应,然后被郑微拉着一路小跑。 如今郑微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要不然赵明之也不能如此操练她。 “阿兄,你快些,胖虎等不及了。” 郑微她们来到巷口,果然见到胖虎等在那里,郑微忙跑过去,焦急的问:“怎么样,怎么样?” 胖虎拿出一个布袋递给她,失望的摇了摇头。 “没人肯买吗?” 郑微惊讶地问。 胖虎脸色有些沉郁,“他们有些人见到我就直接赶我出来了。” 郑微见胖虎身上破了洞的衣衫,知道胖虎受了委屈,她大手一拍胖虎的肩膀,大声的安慰他:“那些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用理会他们,等我们赚了钱,大摇大摆的把钱砸到他们脸上,给你报仇!” 胖虎闻言心情舒展了些,脸上露出笑容,接着道:“也有两家铺子看了那画,我看他们都挺喜欢的,但是一听价钱就不要了。是不是你出的价钱太高了?” “不能啊,这可是一套的图样,有襦袄,百褶裙还有佩饰,头饰,大魏的那些贵女们应该会喜欢才是啊,只要他们生意好,十两银不算什么呀!” 胖虎不懂这些,他这两日连着在外面跑没帮着阿娘干活,今日再回去晚了怕是要挨棍子了。他朝郑微摆摆手就往家跑,郑微拉住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小包家里炸的小酥肉塞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害你在这几天白跑了,明儿你再来我这儿,我开始教你打那套拳。” 胖虎眼睛亮晶晶的接过酥肉,捏起一块塞到嘴里,香的他眯起了眼睛,然后把剩下的小心翼翼的踹到怀里,兴奋地道:“明儿我帮俺娘干完活儿就去找你!” 然后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郑微从布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纸,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廖文南好奇的接过去一看,竟是一些大周的襦裙花样子,这些花样很新奇,郑微画的很细致,惟妙惟肖的。 廖文南看了一遍,惊讶的问郑微,“你前些日子一连几日熬夜都是在画这些?” 郑微有些丧气的点点头。 “前日你偷偷溜出去也是给胖虎送这些?” 郑微又点点头,她怕廖文南生气,弱弱的解释道:“我还欠着洛老头百金呢,这些日子吃穿用的都是阿兄你的,我得想办法挣钱。只是没想到钱这么难挣!” 廖文南揽着郑微的肩膀,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这平层的商铺本就没有咱们那边多,那些世族大家的女眷用的都是自家的裁缝和绣娘,从不在外面订做衣衫。平城只有那几家布庄做成衣,做的也都是殷实小户之家的生意。你这花样子他们自然是不敢收的。” 郑微闻言看着手里这些精致的画像,想象着它们做成衣裳后繁复华美的,试探着道:“阿兄是说这些衣衫太过繁复奢华,去做衣裳的人都买不起?” 廖文南点头,郑微想了想道:“那我就再画些简单新奇的样子是不是就能卖出去了?” “其实你也不必重新画,这些样子本身是极好的,我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欢,只要穿着它的人对了,就不怕没人买!” 廖文南笑的一脸神秘。 郑微好奇的抱着廖文南的胳膊追问,“阿兄,你是不是有法子能挣到钱?快告诉我!” 廖文南打趣她,“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郑微认真的想想,“挣了钱分你一半!” 这时两人拐出巷口,郑微抬头的时候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进了前面的巷子里。 郑微愣了愣,然后松开廖文南的胳膊紧跑几步,朝那个巷子里望了望,什么人都没有。 她站在那条巷子口有些失神。 廖文南追过来有些担忧的问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郑微强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想家了,竟看花了眼。” 廖文南见她的小样儿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的,就复又揽着她得肩笑问:“不想知道那个办法了?” “想,阿兄你快些告诉我!” 廖文南点点他的小鼻子,低声促狭道:“你好歹也是有食邑的郡主,怎生变成个小财迷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郑微仰天长叹。 两人渐渐又走远,而郑珩,袁旺和刘垣三人回了租住的小院子,袁旺和刘垣在感叹没想到他们那个洛神医住的竟只与他们隔了一条街,只是可惜没有打听到郡主的下落。 郑珩则在关上院门后不久突然又打开,站在巷子里左右了望。 袁旺和刘垣有些惊讶 “我寻思你打的主意是趁着上元节那些贵妇们置办行头之时大赚一笔,只是如今还有不到十日,即便是有办法,怕是也有些来不及了。” 廖文南蹙眉说出了她得担忧。 “阿兄,先说来听听!” “这事儿还得洛神医帮忙......”廖文南拉着郑微回到小院,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起来。 郑微听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大喊着跑进屋里,“师父,帮我雕几个木偶!” 半晌,赵明之丢了几块木头给她,“自己雕!” “师父,我急用!”郑微急道,“我不会啊,雕出来得多丑啊!” 赵明之不容她反驳,自己坐在一旁先雕了起来。 郑微看着他那双虽然看起来粗大却十分灵活的双手在木头上翻飞,渐渐有些明悟,她也跟着一点点慢慢的雕琢起来。 廖文南照着郑微的画像给木偶做衣衫,两人忙活了一夜三个身穿精致华服小人偶做好了。 郑微让洛衍带在身上进宫去,洛衍不肯,“小子,你又打什么算盘呢,可别害我!” “你那百金还想不想要了?”郑微凑到洛衍身旁低低的说了几句,洛衍狐疑道:“能不能行?” “放心,只是献几个人偶,本来最好是做一身成衣让你献上去的,但如今来不及了,只能这般仓促了。” 洛衍闻言瞪了郑微一眼,“我是个医者,即便你做得了襦裙宫装,我也带不进去!” 不过他到底是接过人偶带在了身上。 今日是去给贺赖娘娘复诊的日子,这次诊脉贺赖娘娘无碍的话,他日后便不必在进宫了。 很快就有宫里的人来接洛衍,郑微紧张的双手握拳,待洛衍离开,她快速的换好衣衫,叮嘱三平和童儿看家,然后又与廖文南一起出门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谈生意 魏大兴十年元月初六,暖阳拂面,春风还寒。 郑微匆匆换了身浅紫襦袄深紫花裙,脸上蒙了白纱再戴上帷帽。 廖文南也是同样的着装,不过她穿的是水红色襦裙,两人一身姊妹打扮,如两朵冬日的并蒂莲娇娇悄悄的出了巷口。 三平和童儿在后面看的眼发直。 “就让她们俩就这么出去?” 三平看着她俩‘弱’女子就这般出了府,担忧的问童儿。 童儿撇嘴,“不然呢?咱俩的身手都不够阿微一个的。” 三平闻言一噎,他被自家女郎送进军里操练了几月,虽然还算不上高手,但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在保护自家女郎的。 如今遇到一个比他还小的丫头,自己竟然在她手里撑不过一炷香。 这些日子赵师父授艺,他也跟着苦学,可是这些日子他越练越颓丧,自己要一月才能练好的拳,那丫头十日便练熟了,还把自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三平叹了口气,认命的在家看家。 “许久也未穿襦裙还真有些不习惯”,郑微理了理裙摆,摘下帷帽坐下来歇息,“应该让三平去借辆驴车送我们一趟。” “你年纪还小,应该多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廖文南看着郑微细嫩的小脸在微紫色的衬托下更显得更加精致漂亮不由赞道。 郑微闻言忍不住一笑,“阿姊,你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如今的你简直是倾国倾城艳丽无双!”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不由相视一笑,赶忙把帷帽戴上继续赶路。 姊妹俩人为了掩人耳目一路小心的往城里走,好在二人这些时日早已练出来了,走了大半个时辰她们才找到胖虎说的那两家布庄,他们挑了一家门面更大的进去。 布庄伙计很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二位女郎可是来买上元节那日用的布匹?咱们这儿的布料都是最时新的,还能仿去年冬日宫里娘娘们和那些大家贵女穿的花样儿制衣。” 布庄伙计压低嗓音悄悄的道。 郑微与廖文南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喜意。 看来她们找对了地方。 郑微凑近伙计,也压低嗓子道:“我与阿姊要参加明月楼的上元节夜宴,你们布庄可能弄到后日初八春宴上贺赖娘娘穿的衣裳样子。” 伙计警惕的打量她们,二人独身并未带仆从,她们身上衣着也还算讲究,却并不奢华。 但是稍大一些的女郎通身的气势隐隐的让人不敢直视,这小的虽然古灵精怪,也是一身的贵气。 伙计一时拿不准她们的身份,也未敢怠慢,稍一思量请了她们入内间,“二位请稍待,这事儿太大,小的做不了主,这就请了我们掌柜的来。” 过了一刻钟,进来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穿着暗灰色锦袍,看这打扮应是布庄掌柜了。 她们在打量掌柜的时,那位掌柜的也在打量她们,双方不动神色的在心里做了判断,男子脸上露出客气的笑容,抬腿走了进来。 “鄙人钟,是这家布庄的掌柜。”钟掌柜笑呵呵的介绍了自己。 廖文南依旧从容的坐在那里动也未动,只抬眼看了他一眼。 郑微看得很是佩服,她觉得哪怕是自家长公主的阿娘也没有这份从容威严的气势。 她朝钟掌柜点头示意,然后学着廖文南的样子,俨然端坐。 钟掌柜见状不但未生气,反倒是亲自端了两碗酪浆放在她们面前,坐了个请的手势。 郑微端了一碗放在廖文南手里,自己又端来一碗捧在手里取暖。 但她们二人都没有喝,以她们如今的形势确实也不敢在外面随便进食。 “二位贵人不是来买布料的吧?” 钟掌柜立在一旁试探着问。 “来给你送大生意的!” 廖文南捧着酪浆放在轻轻的闻了闻,轻缓平淡的回道。 虽然她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慑。 郑微听着再次傻眼,虽然她们来之前商量好了,性情稳重的廖文南负责镇场子,郑微也负责讨价还价。 但阿姊这气场也太强大了,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世,郑微也会以为她是宫里的娘娘公主呢! 果然钟掌柜闻言微微躬身,态度更加恭敬的问:“敢问贵人说的可是初八那日贺赖娘娘的华服。” 廖文南赞赏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竟让在生意场上浸淫十几年的钟掌柜生出受宠若惊之感,但他并没失去理智。 “贵人,想来您是知道的,虽然确实有很多世家的夫人女郎们追捧宫里娘娘们的华服,但这事儿有忌讳,很容易摘来大麻烦的,恐怕您说的大生意我们做不……” 钟掌柜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这事儿最大的风险点了出来。 郑微也听的出来钟掌柜也不是不想做这生意,只是担心会触怒宫里的娘娘们。 “规矩我们比你懂!” 郑微见到轮到自己说话,便站起身走到钟掌柜面前,轻声道。 她做不到廖文南那般不动如山,但她又自己的小聪明。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并非商贾之人,但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我们乃俗人自然也会有缺银钱的时候。所以我们自然希望这桩生意以和为贵,而不是惹得一身骚!” 郑微见钟掌柜神情似是放松了些许,乘胜追击,“掌柜可有兴趣了?” “愿闻其详!” 郑微拿出三四张花样递给钟掌柜,钟掌柜看了几眼眼神立即亮了起来。 “果然精致华丽!”钟掌柜赞了一句,有些犹疑的看着郑微二人,“鄙人仍旧有一疑虑,还望贵人解惑。” “你是想问我们如何得知贺赖娘娘后日宫宴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裳?” 郑微替他说了疑惑,钟掌柜略有些尴尬的笑笑,“正是如此,毕竟我们府上东家在平城也算是颇有人脉,却无法在初六之日便得知初八娘娘们的衣着。” 郑微微微一笑,冲他招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钟掌柜稍稍往前走了两步,腰弯的更低了,郑微轻轻在说了一句,钟掌柜满脸惊讶的望着他们。 “稍后,宫里送洛神医回府的车架便会从此经过,你若有疑问,自可以前去相问。” 宫里的马车一般从宫里出来直接从驰道往青铜大街,几乎从不走商街,郑微如此说,钟管事仍旧是有些不信的。 郑微也不继续解释,只是复又端坐,静默等待。 其实郑微捧着酪浆的手心微微出汗,今早她与洛衍的约定是若事成出宫之后他会让宫里车架送他来东市商街,若失败则直接回府。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狐假虎威 未时末,一辆宫制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商街口,这辆马车并无任何仪仗,只是辆最低等的宫制马车,但仍是从大魏皇宫里出来的,平日里多是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内监和大女官出宫替主子办事时乘坐的。 今日坐在里面的自然是洛衍,也不知洛衍用了什么办法,马车并未径直离开,而是载着他驶进了商街,慢慢的停在了商街上最大的布庄门前。 二楼的钟掌柜看看泰然自若的郑微二人,再看看楼下的马车已经傻眼了,他只愣了一瞬,然后忙不迭的跑了下去。 钟掌柜刚跑到门口,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先下来的是为布衣文士打扮的男人,男人后面跟着的是身穿大内监制服的男子。 郑微和廖文南躲在二楼看得也是有些惊讶,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呀? 大内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布庄,客气的同洛衍道:“神医给家人置办衣衫,咱家为娘娘选布料,一同进去吧” 洛衍微微退了半步与大内监齐身,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内监请。” “洛神医请。” 互相谦让一番,二人共同迈步进了这间李记布庄,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内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钟掌柜行礼过后便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认真听他们的对话。 “谁是管事儿的?” 大内监扫了眼布庄内的布置,扬声询问。 “是小的。”钟掌柜忙走到大内监身前行礼。 “咱家今日是替宫里的贺赖娘娘来寻布料丝线的,来看看你们可有这样的布帛锦缎?” 钟掌柜一听贺赖娘娘心里一跳,不不由猜想二楼那两个女郎的身份,想到某个可能,心跳的更快了。 大内监从身后的小内监捧着的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偶,木偶身上穿精致的大红长袍,长袍裙摆的大红锦缎上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图样,长长的衣襟用金色丝线绣织祥云纹饰。 内里是一层轻薄的细纱,细纱上都绣着精致的纹饰,再配上那套金光闪闪的头面简直太过璀璨夺目。 这套衣裳与楼上两位女郎的花样子,除了刺绣图样以及配饰略有不同,样式也略有调整,没有了长袍的大摆换成裙装,虽少了贵气与奢华,却多了些温柔与娟秀,更适合那些世家的女眷们。 这回他是彻底信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做好了这一月足以抵上一年的收入。 “回大人话,您来的也是赶巧了,这料子是前些日子南方来的商队刚刚送来的,咱们平城最时新的锦缎,特别是这大红锦缎,最是贵气不凡。还有这菱纱更是平城的独一份……” 钟掌柜热络的讲了起来,大内监没耐烦听他说这些,摆摆手道:“有就好,把这几样布帛都给咱家找出来,待会儿随咱家一起送回去。” “洛神医,咱家还得去金玉铺子给娘娘寻头面,就先走了!” 大内监笑着同洛衍告辞,洛衍客气的道:“辛苦大内监了!” “可不是嘛,您送给娘娘这小玩意儿是得了娘娘赏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却得跑断腿儿!” 大内监淡淡的笑着说了句,洛衍忙道:“在下观大内监似是双膝不适,等回去就配个药包制成护膝绑在腿上给大内监送来,然后夜里拿热盐袋热敷,会舒缓很多。” 大内监闻言笑容真诚许多,“哎呦,这可真得谢洛神医了,你不知道我这两条腿,一到冬日就疼得厉害,有时候跪久了都起不来…不能再说了,改日再好生谢洛神医!” 他说完就往布庄外走去,却听得布庄里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掌柜的,我那身映雪腊梅的襦裙几日能绣好?” 大内监闻言顿住脚,回头问钟掌柜,“你们布庄还有绣娘,裁缝?” 钟掌柜心里再次一跳,忙回道:“有的,咱家平日里也给会做些成衣,绣些女眷的配饰荷包。” “可有绣好的成品,拿来我看一下?” 贺赖娘娘临时改了主意,要在后日的宫宴上大放异彩,让宫里的制衣局给她重做木偶上那身百花绣袍,其他还好说,就是这绣娘不够,不过短短两日哪里绣得完如此繁复精致的长袍。 大内监想到一个主意,也许能替娘娘分忧。 钟掌柜把布庄里手艺最好的绣品拿来递给大内监,大内监端详了片刻放进了袖袋里,“这个咱家先拿走了,若事能成,送你一桩大生意!” 又是大生意,钟掌柜想到那女郎的话,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这事儿已经超出他地权利范围了。 不知道那女郎到底要做什么! 钟掌柜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大内监,向洛衍告饶一声,吩咐布庄伙计好生招待他,便径直上了二楼。 洛衍猜到他去做什么,只笑了笑并未生气,反倒悠然的看起来布料,最后选了几匹结实耐用的布匹,下回回去的时候捎给孩子们。 “二位贵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钟管事手脚并用的爬到二楼,苦着脸问郑微她们。 郑微奇道:“我们好生送了你这么一桩大生意,你怎生还哭了?” “贵人有所不知,咱们布庄平日里最大的主顾也不过是一些小士族门阀的家眷,布庄的绣娘们绣一些简单的花样还行,哪里绣的了那百花绣袍那般精致繁复的花样儿,你这不是害我们嘛!” “你们布庄里没有厉害的绣娘,但是你们东家家里有啊,如此大的生意,光凭你们这小布庄自然是吃不下的,你也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还不赶紧去请示你家主公。” 郑微说完,扶着廖文南起身,往外走去。 钟掌事赶紧拦住她们,她们住了脚不悦道:“钟掌柜作何拦我们?是欺负我们微带仆从吗?” “不敢,不敢!” 钟管事连连告饶,指了指郑微手里的布袋。 郑微抿嘴一笑,轻声问:“钟管事这是又想买了这些图样了?” 钟管事连连点头,郑微却把布袋藏了起来,狡黠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你不买,如今满商街都知道贺赖娘娘要做新衣裳的事情,我手里这些花样就不能是之前的价了!” 钟管事心里叫苦,却也不敢真的不收,若她们手里的图样跑到了别家布庄,东家怕是真能打死他。 “二位贵人,敢问您们如今要价几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摆脱追踪 “百金!” 郑微狮子大张口。 钟掌柜闻言果然大吃一惊,旋即苦笑,“贵人开玩笑了,您那儿花样虽多,但还有不少别的款式,这些款式虽然也很别致惊艳,却不一定能卖出好的价钱,我们可能都赚不回本钱!” “我们虽然需要钱财却不会要不义之财,我既然敢开这个价,自然是它值这个价钱!” 郑微轻笑的着走到钟掌柜身前轻声说了句,“你怎么知道那位贵人只有那一个木偶,听说贵人也要出宫参加上元节明月楼的夜宴!” 钟掌柜闻言笑着请求,“百金已超出在下的权利,容我去请示一下东家。” “我们只能再等半个时辰!” 郑微给出时限,钟掌柜连连答应,吩咐伙计好生伺候她们,自己离开去请示东家。 在钟掌柜离去后,郑微借口去了楼下转了一圈,不久后,洛衍买了几匹布,吩咐店里伙计明日送去小院,然后自己先离开了。 过了二刻,钟掌柜便匆匆从外面回来了,“回二位贵人,东家同意了。” 说罢,他从身后伙计的手里端过盘子,递到廖文南眼前,廖文南纹丝未动,眼皮都未抬。 郑微上前轻轻掀起盘子上的素锦,盘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十五根金子。 她把布袋里的一沓图样递给钟掌柜,然后装了十根金子在布袋里。 “这五根金子也是给二位贵人的,”钟掌柜话未说完,见廖文南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忙小心翼翼的解释,“贵人别多心,我们绝无他意,东家说您愿意把这份生意留给小店,这份情意可不是银钱能衡量的,这些是您们应得的。” 他说完见郑微二人就那般淡淡的看着自己,知道不把话说透她们是不会收的,便又尴尬的道: “只是希望二位贵人下次再有如此的好事儿能先记得咱们!” 郑微扭头看廖文南,见她微微点头,郑微便毫不客气的把剩下的五根金子全都装进布袋里,二人朝钟掌柜点头示意,然后施施然的离开了李记布庄。 郑微走出李记布庄大门,抬头看了眼对面比布庄还要高的壹禅居,不由轻笑道:“这北方不论是勋贵还是士族都甚喜饮酒,一路走来,这商街有四五成都是酒肆。” 廖文南也抬头望这眼前的酒肆,“大魏勋贵们游牧起家,好饮酒,几乎无酒不欢,这些商贾自然是投其所好。” “阿姊,你说这商街的铺面背后会不会是同一个东家?” 郑微突然看了二楼的窗棂一眼,原来开着缝儿的窗户突然关上了,不由轻笑。 廖文南也顺势看了过去,又回头看了眼小心翼翼送她们出来的钟掌柜,“你不觉得钟掌柜回来的太快了忙?” 姊妹二人会心一笑,然后快速离开了商街。 但她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去了附近一家旅舍,她们换了一身男子的劲衣长衫,束发冠脚蹬靴,换了黑色帷帽,悄悄从旅舍后门离开。 他们往后门走时,旅舍大堂有人同旅舍伙计打听:“刚才可有两位女郎来住店?” “客官,小店有规矩,不能......” 旅舍伙计未说完,那人手里举起个木牌,伙计立马低头行礼,“二楼甲字号。” 那人小跑着上了二楼,侧耳倾听后察觉屋内没有动静,试探着轻轻推了下屋门,竟然很容易的推开了。 那人往屋内一看,哪里有那两位女郎的身影,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往后门追去。 追踪之人追出后巷,郑微和廖文南从巷口闪身出来,廖文南好奇的问:“你如何知道会有人追踪?” “不知,当时在李记布庄门前就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便想着试上一试。”郑微摇头,看着身上的行头,叹道:“人心不古,幸亏拜托洛老头儿帮咱们准备了这身衣裳。” “你别总是喊洛神医老头儿,听三平说好像他的年纪不大。” 郑微不甚在意道:“那也够挡在咱们叔父了。先别说这些,趁着此时无人发现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说罢判断了方向拉着廖文南往西跑起来。 她们来到西街上,突然感到身后又有人跟着,郑微和廖文南惊讶的对视一眼,脚上的速度更快了。 平城多小巷,多数小巷都是四通八达的,她们选择再次拐进旁边的巷子里,一路急行。 但廖文南速度不快,又露出疲态,已经能感觉到身后之人离她们越来越近,随时就要被追上。这时突然斜飞出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拽着郑微和廖文南闪身拐进一旁的小巷里。 郑微下意识的露出短刺向身旁之人刺去,却轻松地被制住了手腕,“微儿,是我!” “师父!”听到熟悉的声音,郑微抬头发现帮她们之人竟是赵明之。 但回应她得是赵明之狠狠的敲了她们额头三下,郑微疼的龇牙咧嘴却没敢反驳。 赵明之此时的脸色实在阴沉可怕的多。 “先离开这里!”赵明之也知道此时不是教训徒弟的时候,带着他们路七拐八拐的出了小巷。 暂时摆脱了跟踪之人后,他们径直回了家。 一进门,赵明之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冲着院里大喊:“洛衍!” 洛衍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不解得道:“发生何事了?” 赵明之一把抓住洛衍的衣襟,满是怒火的双眼等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让她俩女子去做这些事儿,你知不知道今日足足有两拨人跟踪她们,若他们一路追到这里,你也会有大麻烦!” 洛衍也知道事情严重,对赵明之所言并未生气,而是担忧的看着郑微和廖文南,略带歉意问:“你们没事儿吧?我真是不应该答应你这么冒险的计策。” 郑微小心翼翼的看了师父一眼,然后从袖袋里拿出那些金子,狗腿的讨好道:“师父,咱们有银子了!” 然后向洛衍投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 洛衍闻言眼睛一亮,忙伸手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面真正齐齐码着十五根金子,兴奋地看着郑微和廖文南,“这么多?” “还多亏你带了那位大内监去,那布庄展柜的直接愣住了,我直接把价钱翻了一番!” 郑微得意洋洋的解释,“那布庄东家好奇我们的身份,又想以后长期合作,便多给了一些。” 话音未落,额头上又吃了一个爆栗,“你还为此沾沾自喜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中所愿 “你们前脚出了李记布庄,后脚便被人跟上了,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查个底掉,”赵明之见郑微仍旧有些不以为然,便知道她并未听到心里,语气便逐渐严厉,“为了这屈屈百金置自己于危险境地,这是愚蠢!若你行事一直如此鲁莽冲动不计后果,连自己都安危都不顾,日后又如何护得住那些信任你的人?” “今日你身旁只有我们寥寥数人,但日后呢?你想想你想做之事,仅仅习得一身高绝的武艺能护住他们吗?” 郑微想到那日拜师之时,赵明之问她为何如此执着的想要习武。 她起初她以为只是自己喜欢,回想一路以来的这些经历,又觉得只要武艺超绝便不会被人欺侮。 但当那日眼睁睁看着贵为一国郡主竟然被公然拍卖,她又觉得即便自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无法与一国之力对抗。 那怎样才能再也无法让别人欺辱自己,还能为那些如浮萍般被人肆意买卖的可怜孩子做些什么。 像小丫和丰生姊弟,像囡囡和丽娘,还有芝萱,豆娘,还有那些无数已经死在饥饿和战乱中的稚子。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反而是觉得太过无力。 见多了这些悲惨,并没有让她变得麻木,而是在深思,这一年年的战争,一次次的攻城掠地,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将军的那些宏图霸业里有没有一点是为了这些水深火热的百姓。 不知为何,她的记忆深处总觉得冥冥之中,有无数的人为了这些最底层的民众而前仆后继的战斗,但她似乎又理所当然的知道往前数百年,往后数百年都没有人做到,但她相信历史长河里,未来岁月里总有人愿意为了这些最普通也最坚强的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努力。 她并无雄心壮志,却也想付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郑微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第一次告知于人,便是拜师之前对赵明之说的。 赵明之听后沉默许久,有些感慨的道:“你这番言论我是第一次听说,但我知道有人确实如你所言有这番抱负。” “是谁?” 郑微眼睛晶亮的看着他,她知道若要走上这条路势必千难万险,若有同行人必会温暖许多。 “我认识的第一人便是你的外祖先帝,但这是当他坐拥天下,成为大周之主后对子民的怜悯。更是为了越氏皇朝的国祚绵延。陛下承继先帝遗志,对天下百姓而言算得上是为仁义之君。” 郑微闻言试探着问,“所以,你即便与舅父反目,却并不恨他是吗?” 赵明之惊讶的看她,“你如何知道我与陛下反目?又如何觉得我不恨他?” “起初落霞寺见到你,我以为你便是仲秋夜行刺舅父的刺客,后来从阿木叔那里得知你竟原是舅父的护卫,不知当年因何离开,但从你对我的态度,还有你提及陛下时的神态里我能看出来,你心里并不恨他。” 赵明之半晌点点头似是认同了郑微的说词,但郑微的好奇心已被点燃,见赵明之心情似乎不错,试探问了句,“我能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儿吗?” 赵明之摇头,“我觉得即便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有些事儿也还是不知道为好。” 虽然没谈听到秘密,郑微却如愿成了赵明之的徒弟,赵明之也并未藏私,虽然严厉却尽心尽力的教她。 赵明之武艺乃家学,比阿木摸爬滚打习得的要正宗的多。 这些日子她身手精进许多,甚至觉得即便遇到拓跋宇,她也能半个时辰内不落下风。 赵明之对这个徒弟甚是满意,今日还是第一次如此正言厉色的训斥她。 见郑微露出沉思的神情,赵明之才缓和了语气,心里也在思量以这孩子的心智,自己怕不足以为师。比起武艺,她更需要一个能指引她的智者。自己与阿木一样只能做个看顾她的长辈。 “今日你虽机灵的摆脱了李氏布庄派去的人,却未曾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明之收起心思给她们解惑,“你可知那黄雀是谁?” 赵明之见郑微和廖文南都露出好奇之色,他坦然坐在郑微搬来的胡床上,也有了心思与她们细说今日之事。 郑微摇头,“我本以为那些人都是李记布庄派来的。对了师父,你今日怎么出现的如此及时?” 赵明之坐下皱眉喝了一口酪浆,才道:“昨日三平说有人来寻洛衍,但洛衍不在那几人只说今日再来,今日是洛衍进宫的日子,那些人自然又扑了个空。但三平说那些人看着不像一般人。” 最后几个字赵明之压低了嗓子道,“我担心洛衍那里被人察觉到端倪,又听三平说你们二人去了商街,便打算去寻你们。没想到刚到那里便看到洛衍从一家布行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个尾巴!” “没过多久你们又从那家布庄里出来了,身后也跟着尾巴,而且竟往相同的方向而去。” 赵明之又道:“跟踪洛衍的人竟留了人在那家旅舍附近,而且从你们一进旅舍便被盯上了,即便你们甩掉李记布庄的人,也甩不掉那些人。” “到底是谁要跟踪洛衍呢?”郑微皱眉,廖文南补充道,“关键这人是从旅舍顺藤摸瓜察觉到我们,还是一开始目标便是我们。” “不论那人是谁,必定非一般人,而且别忘了还有个贺拔氏,我觉得上元节的夜宴你们还是想办法推了吧!” “就是怕得罪了贺拔氏以后很难在平城立足。”郑微有些担忧。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的伤势已经大好,待阿木伤势有所好转你就得离开了,为何要在此立足,要想查清楚撸你之人,回去也一样可以查。” 赵明之提醒她。 “是洛衍他......” “那家伙身份更加敏感,早早离开平城才是正理!而且之前他自己住在晋阳,那些人却安置在平城外的山里,这里面必然有他的秘密,咱们离他远些为好!” 赵明之始终对洛衍心存疑虑。 “师父,今日那三人看着像是南边的人。”洛衍房里,童儿也正与洛衍说今日之事。 “他们可有说为谁来求医?可有说其他?”洛衍思量的问道。 “他们问师父近来可有为一位女郎诊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临故地 “女郎?” 洛衍眼睛微眯,他最近可是看了好几家的女郎,这话问的毫无缘由,而且这些人未必是为了求医而来,“什么样的女郎?” 童儿想了想,“好像是个十来岁的女郎”。 洛衍心里一跳,“还说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带着来求医的。” “你如何回的?” 洛衍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有些犹疑。 “我不知道啊,最近我又没怎么出门?” 童儿年纪还没郑微大,正是好动的年纪,前些日子还能出去找附近的孩子们玩,最近这些日子他们几个被迫在家习武,洛衍也不让他出门,他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前些日子,郑微和廖文南偷偷溜出去,童儿也好生羡慕,但他记得洛衍的嘱咐,才没有同三平跟出去。 洛衍知道一个男孩子不能整日关在家里,但童儿生的同长兄太像了,即便是在如此偏僻之地也不能冒险,只能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 “下次那些人再来......”洛衍本想直接打发那些人走,他心里有种直觉,这些人很可能是来寻郑微的。他之前觉得有郑微在前面挡着,他与童儿的身世才不容易被发现,若郑微离开了...... 洛衍看了看童儿,也许可以送童儿离开。 远离大魏,远离仇恨,他才能更好地长大。 有了这个念头,洛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略微思量才接着道:“他们再来就说若是急症留下地址,我回来后便登门看诊。” 洛衍很少这般主动登门给人看病,童儿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已习惯听洛衍的话,点头应下了。 果然初八宫宴那日,贺赖娘娘穿上了几十位绣娘通宵达旦绣成的百花锦袍,大病初愈的贺赖贵妃果然艳压群芳,贵气逼人。 这几日平城掀起了一股南朝风,不论是士族家的女眷,还是大魏贵女们都想有那样的衣裳。 但回府一问,绣娘和裁缝们都不得其法,细细打听之下竟发现李记布庄不仅有那种菱纱,还能做其他花样的那种襦裙。 一时间李记布庄门前各家马车络绎不绝,贵人们纷沓而至。 但菱纱出自南朝,李记布庄前些日子从一个商队里收来的,不过几十匹。 僧多粥少之下,菱纱一匹难求,甚至到了价比黄金的地步。 赵明之回来说李记东家如今在小心的打听两位女郎。 郑微便更不能出门了,不过三平出门买米买菜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街上都在传贺拔氏老家主失踪多年的长女有个儿子,如今找回来了。老家主想让外甥入贺拔家,上元节夜宴那日便对外宣布。”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阿木。 想到上次洛衍回来说贺拔氏对阿木的重视与亲密,郑微心里便有了猜想。 虽然阿木能寻到亲人,郑微很欣喜,但她又有些害怕阿木真的留在这里不再回去。 这么久的相处,阿木一次次的舍身相救,在郑微心里他更像自己的一位可以信赖可以尊敬的长辈。 郑微也担心阿木的身世让他无法真正被贺拔氏所接纳。 越想越乱,郑微干脆赖在洛衍房里盯着他进进出出,洛衍无奈便道:“明日我再去一趟贺拔府就是了。” 郑微闻言高兴跳起来,“谢谢洛老头儿。” 对于这个称呼,洛衍由气的跳脚到无奈接受已经渐渐习惯了,连连摆手让童儿把她赶走,还不忘叮嘱她,“把本草经记熟了”! 转眼到了上元节这日,郑微和廖文南收拾妥当随着洛衍往明月楼去。 上车前洛衍打量二人,“你们最近长个儿了?感觉你们高了些。” 郑微二人闻言相视一笑,爬到了马车里。 这辆马车是最近洛衍托人新买的,他如今时常出入平城勋贵之家,没有马车实在难行。 难得能出门,郑微和廖文南早早便拖着洛衍出门了,对只能留在家里而失落的童儿和三平道:“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说着郑微想捏捏童儿的肉乎乎的脸颊,被他不高兴的躲开了。 这么早出门便是为了能在庙会上赚赚,他们去了距离明月楼比较近的长庆寺。 今日寺里香客如云,烟气飘渺,郑微见廖文南诚心其祈福,觉得应该入乡随俗便也添了支香,对着佛堂的佛祖磕了几个头,心里想的却是这时间如此多的悲欢离合,家破人亡,佛祖又如何看顾的过来。 郑微最欢喜的是长庆寺寺门两侧有很多摊贩在卖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不少她见都没见过的吃食。 她拉着廖文南挨着摊子逛下来,很快手里便拿不了了,便塞到了洛衍手里。 二人吃的肚子溜圆儿之后便随着洛衍去了明月楼。 时隔这么久再次来到这里仍有心惊慌,郑微不由想到那夜发生之事,谁又想到这清风明月之地的地下也是纸醉金迷藏污纳垢之所。 阿木便是那时被擒住了,这般想着郑微开始四处打量,今日不是说贺拔氏要公开认亲吗,这样的话阿木叔应该会来吧! 那日洛衍从贺拔氏回来,说阿木叔让他给郑微带话,他如今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料理,待料理清楚便会回来送她回家。 郑微打量半天也未发现阿木,一转头前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似乎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顿时大惊。 她坐在洛衍身后,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襟,轻声道:“我想去如厕!” 洛衍无奈,“谁让你刚才吃得那般多,你自当知道此处之凶险,切不可到处随意走动。” 郑微连连点头,便起身小跑着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廖文南也有些坐不住,“我去看看她!” 这时,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洛神医,这便是你那日所说的徒儿?” 洛衍和廖文南闻言转头一看,竟是贺拔家的大郎贺拔言,二人不懂声色的对视一眼,忙起身见礼。 “这是我那儿大徒儿!”洛衍笑着介绍。 贺拔言看起来很客气,笑着打量廖文南赞道:“果然好人才,只是为何只见一人,难道洛神医那小徒儿还未大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郑微偷听 “今日热闹,小徒贪嘴在外头吃多了,稍后就回!” 洛衍无奈一笑解释道。 “看样子,洛神医很喜爱这个小徒弟。”贺拔言见洛衍脸上神情宠溺,不由打趣他。 “那孩子虽然聪慧,却淘气得很!”洛衍摆手语气颇有些自豪。 廖文南看的暗自咂舌,这洛神医可真是厉害,她险些都相信了郑微是他最心疼的小徒弟。 郑微追着那个身影来到三楼,恍惚看到那个身影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她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好在今日明月楼人声嘈杂,掩盖住了她行动的窸窣声。 郑微侧耳趴在窗外,很快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并不能听真切。 而此时屋内之人正警惕的打量彼此,男子看着面前头戴帷帽的女郎并未率先开口说话,他对面前之人仍就存了二分怀疑,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昨日阿怒终于告诉他步六孤的真正目的,步六孤让萧禹成‘假扮’他自己,去接触三皇子府里的那位大周郡主。 原来步六孤虽未看清萧禹成的长相,却也记住了他的身形。在拓跋宇把那位大周郡主带回府里之后,就有人开始计划着这一步。 很快萧禹成自己被步六孤寻到待到平城,一步步的按照他们的计划行进。 萧禹成也曾疑惑他们此计可谓错漏百出,单说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假扮的大周将军,而三皇子府里的那位大周郡主也未能有人能证明他的真假,又如何能单凭此来诟病一位皇子。 但今日当他看到那件东西时,才明白所谓的人不过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它! 他只要把这东西送到那位大周郡主手里,这位郡主把它带回三皇子府,再被有心人找到,到时候拓跋宇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这计策并不高明,利用的不过是大魏皇帝日益加重的疑心病。 但又不可谓不毒辣,只要这颗毒种种下,即便他此次逃脱了,日后毒种生根发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开花结出毒果,那时拓跋宇的下场恐怕更加惨烈。 即便此时站在这里,萧禹成都未曾想好,是不是要把这东西交给眼前的郡主。 萧禹城昨夜纠结许久都没下定决心,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今日他是必须要来见这位大周郡主的, 只有知道此人的真假才能想清楚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只是此时眼前女子有些奇怪,他站在此处如此久,这人却好似未认出他来,只隔着帷帽看着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萧禹成只能改变计划先开口低声问:“你是大周郡主?” “敢问您可是昌平侯府的娴雅郡主?”萧禹成又试探着问,“陛下命我来营救郡主”。 郑微躲在外门只听到内间提到‘娴雅郡主’,心里不由疑惑,“娴雅郡主与阿娘同辈,前几年早已嫁作人妇,为何会提及她?” 郑微又凑近了一些,想听得更仔细些。 那女郎再聪慧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被萧禹城一诈便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躲在她身后那个好看又让人害怕的人误会,便忍不住喊道:“我是大周的丹阳郡主!你又是谁?” 萧禹城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能确定此人并非郑微,他转身欲走,又一个声音传来:“故人相见何必急着走!” 萧禹成回身,是拓跋宇从里间走了出来,莫气跟在一旁。 拓跋宇眼神嘲弄的看了眼自称丹阳郡主的人,摆了摆手,莫气上前来带她下去。 那女郎还不知自己哪里错了,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萧禹成倒也并未吃惊拓跋宇的出现,他从一开始在三皇子府外并未隐藏身形,便是有意引起他的注意。 毕竟,他与拓跋宇有个接触,比起那个步六孤这只豺狼,他更愿意同拓跋宇这只狐狸打交道。 拓跋宇在几案前坐下,然后作了个请的手势,“萧将军别来无恙!” 萧禹成好整以暇的在拓跋宇对面坐下,施施然的回道:“拓跋殿下如今处境堪忧啊!” 郑微听到这两个称呼心里一惊,萧禹成竟来到了大魏,难道是为了寻她? 刚才他只是觉得那个身影很是熟悉,却并没有想到会是他。 这二人为何凑到了一起,郑微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继续听屋里二人对话。 “萧将军独身闯大魏都城,就不怕有来无回?” 拓跋宇的嘴依旧是那般毒。 “既然萧某敢来,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萧禹成知道拓跋宇此时与他相对而坐,便是知道他自己如今的处境艰难愿意与他合作,自然也就有恃无恐。 “来谈谈条件吧!” 拓跋宇知道自己如今处境艰难,父皇如今疑心越发重,又宠信贺赖贵妃,贺赖氏日益作大,虽然贺赖贵妃的六皇子不幸去世,但父皇和贺赖氏把六皇子之事怪罪在自己身上,他却无法辩驳。 所以他主动示弱,与萧禹成谈条件。 “我并无意干涉大魏内政,只求我带丹阳郡主平安回去,”萧禹成淡淡道,“若我能为拓跋殿下登的大宝之位略尽绵力的话,希望十年内大魏、大周不再起战事!” 拓跋宇有些吃惊,对于一位武将而言,战争是他获得军功谋得前程最快的路,没想到他竟是主和。 萧禹成像是看动了他的惊讶,略带感慨的回忆道:“那夜里她曾问我们,将军征战沙场,帝王开疆拓土,这些雄心壮志里可有一丝是为了天下百姓!” “虽然大魏与大周这一战历时不过一年,但百姓积贫已久,修养生息不过数年,这一战便又另他们背井离乡,失去亲人骨肉。他们的日子确实太苦了!” “看来你这一年经历了不少事儿!”拓跋宇倒了碗温热的酪浆放在萧禹成面前,疑惑的问,“你不怕以后再无升迁之机,据我所知你们的大周皇帝可很是吝啬,若无战功武将几乎没有升迁的机会。” “我大周陛下如今不足二十五,是位雄心之主”萧禹成低声轻笑,“而你,你眼底的野心藏也藏不住!” “十年,我猜这已是你的极限,算是给大魏和大周彼此百姓的怜悯,我们尚且年轻,只要身负才华,乱世里又怎会没有一展抱负之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竟被识破 “本殿想问,同你说那句话的人是谁吗?” 拓跋宇没有反驳萧禹城的话,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萧禹城低头摩挲着碗沿没有回他,拓跋宇却胸有成竹的替他回答:“是那丫头......” 他话音还未落下,陡然传来推门声,拓跋宇和萧禹城身体一僵,警惕的朝门口看去。 拓跋宇按照明月楼的安排此时应该在四楼的,而这里是明月楼为那位大周郡主准备的,今夜到了这里,拓跋宇才知道此事。 如此明摆的此地无银,他又怎能不将计就计,但他还是在暗处布置了人手,一旦贺赖氏有所行动,必然有人给他传递消息,但此时来人是谁? 当他们看清来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眼前之人竟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皮肤有些蜡黄脸颊鼻翼两侧生了些密密麻麻的斑点,看上去有些刺眼。 这稚童见到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冲他们局促一笑。 他这般一笑,眼睛晶亮有神,五官疏朗精致,倒也是个好看的孩子。 这个时候从外面闯进来的稚童自然是郑微了。 他本没打算进来的。虽然知道那熟悉的身影是萧禹城,也想到是周帝派他来寻自己的,但她觉得此时并非是相见的好时机,而且她并不想与拓跋宇正面对上,总觉得这人把那位假郡主带回去另有企图。 不过听到萧禹城那句话,她还是有些感慨的。 没想到自己触景生情的一句话竟被他记住了。 郑微本已打算悄悄撤走,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一群人马上就拐进来了,若此时走出去必然会被来人撞上,而三楼深处只有这一个房间并无其他地方可躲。 两害相权取其轻,郑微寻思自己打扮成如此模样,哪怕是萧禹成都认不出来自己来,更何况是这些从未见过他的人。 她迅速在心里想着借口,按她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三楼的,也许可以说走错路了?或是替她那便宜师父来送口信还是纯属好奇那位大周郡主长什么模样? 还未等她想明白便觉得膝盖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剧痛之下身子控制不住的朝一旁倒去,然后便撞进了拓跋宇他们的屋内,郑微尴尬一笑,把刚刚相想好的借口脱口而出,“我只是想看看那大周郡主......” 而屋外躲在暗处的某侍卫此时也颇为懊恼,虽然早就看到这小子趴尾随屋内男子而来,趴在门上鬼鬼祟祟的,若不是殿下有令不能擅离职守,他早就把这小子拿下扔到三殿下脚下了。 后来这小子趴在那里偷听,脸上神情也颇为善变,一会儿鄙夷,一会儿愤怒,后面竟有些感动,看得藏在暗处的护卫不由暗自好笑,觉得这小子颇为有趣,又不像是那种别有用心之人,也就没有在意他。 令人惊讶的是这小子的反应很灵敏,就在他刚刚察觉到有人往这里来时,眼前这孩子也察觉到了,正准备离开,因此他示警扔的石头便打在了那小子的腿上。 当看到那小子摔进门里局促的样子,暗卫捂脸暗自到了声歉意,连忙又投了一块石头过去。 因这个小变故的发生,屋外众人已经拐了进来,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能走到房门前面。 这时屋内的拓跋宇已经能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里面掺杂着很多污秽不堪的言语,“这三殿下也是,平日里不是整日与这小郡主待在一起吗,怎么出个门也要粘在一起......” “说来那小郡主不过十来岁,虽然模样生的不错,但该长的地方未长开...难不成三殿下喜欢这种.......” 此言一出,外面立时传来几声轰然的大笑声,郑微和萧禹成小心翼翼又眼含促狭的看着面色阴沉的拓跋宇。 拓跋宇看到眼前这小子眼里闪过的笑意,突然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记忆中的眼睛与眼前之人的眼睛渐渐重合,要说那位假郡主哪里最不像郑微,那便是那人没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拓跋宇眼里闪过一道幽光,然后对萧禹成道,“麻烦萧将军先去后面躲一躲,这里本殿来应付!” 萧禹成抱拳,然后闪身进了后面隔间,郑微轻‘哎’一声,就想追着他进去,却被拓跋宇伸手拦了下来。 此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了,郑微气恼的一跺脚,便想往角落里躲,这些人闻声便是冲着拓跋宇来的,自己这样想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她只后退一步,便被拓跋宇抓住了手,然后拓跋宇手上微微使力,猝不及防之下郑微无法挣脱,身子前倾陡然扑倒了拓跋宇的怀里。 拓跋宇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已经感受到了她身体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嘴角勾起坏坏的笑意。 眼前之人除了之前的香气,还有很浓的草药味,若不时离得如此之近他怕是也察觉不到。 郑微陡然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下意识的便要抽出袖子的短刺,却被拓跋宇事先察觉制止住了。 此时郑微还未发现为何拓跋宇能如此了解她,只想赶紧脱离他的控制。 但拓跋宇低头凑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若不想被人发现你的身份,便最好配合一些。” 郑微浑身一僵,抬头看着眼前之人,那双波光粼粼的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拓跋宇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此时那些人已经走到了门外,正准备推门而入。 千钧一发之际,拓跋宇拔下郑微束发的发冠,拥她入怀,掀起自己的长袍包裹住她。只余郑微那锦缎般丝滑的青丝飘散而下。 郑微再次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时屋门正好被推开,一行十来个人走了进来,正看看到眼前这一幕。 这群人没想到屋内竟是如此场景,一时有些呆愣住了。 虽然他们刚才口无遮拦的打趣拓跋宇,但是并不确定他一定再在此,不过是打着寻他一起迎接贺赖娘娘的由头,来看看那个被拓跋宇紧紧护着的大周郡主。 但突然看到眼前这一幕,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兴奋,能看到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三皇子的风月之事简直是今年里最令他们骄傲的一件事儿了。 拓跋宇的表情却没有他们的好了,虽然他此时心里如沐春风般喜滋滋的,但脸上的神情却是酝酿着狂风骤雨。 第一百六十章 言语交锋 第一百六十章 “五弟!” 拓跋宇看着最前面那位唯一闭着眼睛背过身去的年轻华服郎君,沉声喝道。 那男子闻言身体一僵,磨磨蹭蹭的转回来,仍旧闭着眼讪讪笑着冲拓跋宇作揖,“三皇兄!” 来人便是魏帝第五子拓跋跃,性情疏朗豪爽,在平城众公子中颇有人缘,唯独有些怕自己这位三皇兄。 “你来此作何?” 拓跋宇一把按住怀里挣扎着要起来的小脑袋,仍旧面沉如水,颇有为兄的威严的质问拓跋跃。 “三皇兄...”拓跋跃有些为难的看看左右,拘谨的道:“我们来看......” “三殿下!”这时拓跋跃身边一位面容瘦削眼露精光的郎君突然抢道:“我们是来看看你在不在此,贺赖娘娘今夜也会到明月楼小坐,稍后便至,咱们得一起去迎迎吧!” 拓跋跃闻言赞同的点头。 拓跋宇看向说话之人贺赖云,他乃贺赖贵妃的侄子,贺赖氏当今家主贺赖术的第三子,平城里出了名的浪荡纨绔郎君。 贺赖云被拓跋宇沉肃的眼神看得颇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这三皇子在战场上接连受挫之后,人变得越发阴晴不定,可怕的很。 “三殿下作何如此看我,若你不想去迎贵妃,不去便是,想来娘娘也不会怪罪!” 他刚才一时不察竟被拓跋宇身上的气势镇住,悄悄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不服气的挑衅道。 “呵呵!”拓跋宇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这些郎君面面相觑,贺赖云有些色厉内荏的质问。 “我笑你自诩聪明,实际蠢得很,到处给贵妃娘娘招惹是非麻烦!”拓跋宇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姿势抱着怀里的人冷笑道,若他们再走近一些就能看到拓跋宇的面皮在忍不住抽动。 此时郑微虽然看似老老实实的趴在拓跋宇怀里,但是她的小手却未曾闲着,毫不客气的掐着拓跋宇腰间的软肉转了一圈。 “你胡说八道!”贺赖云被气的跳脚 “我胡说八道?”拓跋宇不易察觉的倒吸一口气,然后语气愈发凛冽,“贺赖娘娘虽然贵为贵妃,但仍旧是父皇之妾,只有国母皇后之尊才能用凤驾,若要见驾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普通百姓都要迎驾叩拜,尊荣仅次于父皇与太后。” 拓跋宇看着贺赖云渐渐变了的脸色,接着道:“若今日我与五弟两位皇子同去迎贵妃,有心人传到御史耳里,明儿早朝就会御史递折子弹劾贵妃娘娘,不尊皇后,祸乱朝纲,实乃大不敬之罪!” 他这番话一落,这群郎君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贺拔言之子贺拔胜见五皇子和贺赖云都败下阵来,只能轻笑一声,开口缓和僵滞的气氛,“三殿下言重了,贺赖云一向对贺赖娘娘孝顺有嘉,想着贺赖娘娘到底是三殿下和五殿下至亲兄弟的母亲,作为晚辈应去迎一迎长辈也无可厚非,哪里就是什么大不敬之罪了!” 本已语塞的贺赖云听得连连点头,感激的看向贺拔胜。 拓跋宇见今日挑起这出戏的正主儿终于露面,眼里露了丝郑重,面上却是仍旧是冷峻不屑,“那照贺拔郎君之言,是依旧要我兄弟二人出去迎接了?” 说罢准备起身时才似记起怀里的小人儿,有些赧然得道:“那麻烦诸位先行退去,待吾梳洗整齐,定随诸位道明月楼们前恭迎贵妃娘娘的大驾!” 拓跋宇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其他人怎么还敢再让他去,贺赖云连连摆手道:“怎敢耽误三殿下的好事儿,您继续便好!” 然后率先转身出了屋子,其他人朝拓跋宇粗粗行了一礼,都随着贺赖云和贺拔胜出了这间房。 只剩下拓跋跃略带歉意道:“三皇兄,对不起,其实我们只是好奇那位......” 拓跋宇并未让他把话说完,径直打断他道:“五弟,为兄知道你素日疏朗不拘小节,但行事切莫小心,别被人利用了!” “三皇兄,我知晓了”拓跋跃连连点头,很是乖巧的站在那里等着拓跋宇继续训话。 岂料拓跋宇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拿眼睛瞪他,“既然知晓了,还不离去,赖在这里做什么?” 拓跋跃闻言连忙转身往外走,刚迈出一只脚又转身回来严肃的对拓跋宇道:“三皇兄,这郡主到底是大周人,为了三皇兄好还是切莫与其走得太近。” 拓跋宇闻言心里一暖,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很多,“走时记得关门!” “哦!”拓跋跃忙把门带上。 这厢门刚关上,郑微立即从拓跋宇怀里跳了起来,右腿带风似的朝拓跋宇袭击而去,咬牙切齿的道:“混蛋!” 拓跋宇徒手朝郑微的右腿挡去,然后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这时刚刚关上的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拓跋宇下意识的手一拉,腿一伸又带着郑微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姿势更加暧昧,郑微和拓跋宇面贴面的躺在地上,拓跋宇压在她身上。 拓跋宇长袍依遮挡着她的身体郑微蓬乱的头发遮面,虽然这副模样实是有些难堪,但郑微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不会被人看到面容,若此时被发现,待她回到洛衍身边时便难以解释了。 拓跋宇保持着这个动作抬头看门口,仍旧是拓跋跃,拓跋宇这回是真有些恼怒了,“你最好有要紧事儿!” “三皇兄,你实是有些着急了!”难得见到拓跋宇出糗,拓跋跃大着胆子促狭道。 “拓跋跃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想像当年一样被......” 拓跋宇未说完,拓跋跃已经如被掐住了命门一样,连连告饶,“三皇兄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我回来就是想提醒你,即便不去迎贵妃娘娘,也要早些回楼上,贵妃娘娘待会儿怕是要召她说话,莫要落人口实。” “你先去,我马上来!”拓跋宇点头,拓跋跃这才放心的离开。 但这拓跋宇和郑微没敢乱动,眼睛直直的盯着大门,直到过了片刻屋门没有被打开,郑微才抬起膝盖狠狠的撞了拓跋宇腹部。 拓跋宇早有准备,就地翻滚躲开了她的袭击。 “丫头不至于这么狠吧,好歹我这是为了救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终于见面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用得着你救!” 郑微手里的短刺终于刺出,直冲着拓跋宇的面门而去。 拓跋宇察觉到郑微短刺上冰冷的杀意,明白她是真的动了杀机,脸色也严肃下来。 “你也不想那人出事儿是吧,这也是为了救他!” 拓跋宇压低声音解释,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郑微闻言更是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更加狠辣。 但拓跋宇此时有所顾忌,并不敢有太大的反击,而且此时确实是他莽撞了。 萧禹成的行踪,即便自己不出手,那些安排他进来的人在自己落套之前也会护他安全,至于这丫头如今的模样,平城除了自己怕是也没有谁能认出她来。 郑微并不接受这个解释,短刺换了个方向朝拓跋宇下身刺去,但又有一个手从一旁伸出来截住了她。 郑微顺着看去,竟是萧禹成拦住了他。 萧禹成关切的上下打量她,然后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郑微竟觉得有些晃眼。 她以前经常在自己阿兄身上见到这样灿烂的笑容并不觉得如何,但此时萧禹成的笑容竟让她感觉有些头晕,不由的松了手。 “郡主!” 萧禹成一贯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悦,拉着她走到一旁,有些激动的问:“郡主可还好?” “好!” 可能是他乡遇故知的缘由,郑微眼眶微红,声音也不可抑制的有些哽咽:“你可是从建康来?” 萧禹成点头,“两国已经停战,大军也已经还朝,陛下派了使团前来平城,想必不久便会入魏。郡主你......” “我父母和祖父祖母可还好?” 郑微此时没有心思听这些,只想知道家人的境况。 “自从你失踪之后,郑府众人都很担忧,后来又收到阿木送回去的信,长...郑夫人更是急得,要亲自入魏寻你,若不是陛下拦着,你父亲母亲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是我不孝,几次三番害的他们为我担心!” 拓跋宇见郑微泫然欲泣,心里颇有些不时滋味,不合时宜的打断他们的对话,“此地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那些人很可能随时回来,你们还是先离开吧!” 郑微不理会他,依旧拉着萧禹成说话,拓跋宇有些恼怒,气急道:“你们不走,我要带着她去楼上了,待会儿贵妃娘娘要召见的!” 说罢拓跋宇一甩衣袖就要离开,被萧禹成拉住了。 拓跋宇不解的看他,郑微也看着萧禹成,萧禹成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认真对着他们二人道:“郡主也在此次出使平城的使团之列!” 虽然有些吃惊,但郑微并不是太明白此事与拓跋宇有何关系。 “若你带着那位假郡主去见了贵妃,日后使团进平城会不会有麻烦?” 萧禹成想着既然要与拓跋宇合作,还是把有些事情说清楚,免得日后再横生事端。 郑微闻言低笑道:“我有大周皇帝赐的郡主印信,即便日后那假郡主被拆穿丢得也是大魏的脸面,而且我大周还可以以此为借口质疑大魏辱我名声,于我大周谈判有利,萧兄又有何忧!” 郑微虽然听到了萧禹成与拓跋宇的口头协议,但她可不在乎拓跋宇是否会有麻烦。 拓跋宇听了郑微所言,心里不由苦笑,他算是彻底得罪这丫头了。 他不知道郑微对他的怨怼不仅仅是今日之事,更多的是仲秋夜之时,城内那么多无辜之人因他殒命。 那些人里还有不少人死在他的长刀里。 那些惊恐慌乱的哭喊,悲痛欲绝的惨烈久久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也令她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个人! 好在拓跋宇心情不错,也不与郑微过分纠缠,反而劝萧禹成道:“多谢萧兄记挂,此事我自有应对之策,你们安心离去便可。” 萧禹成闻言也不再逗留,就要带着郑微离去,这回反倒是郑微不走了。 她犹豫的看着萧禹成,满是歉意道:“萧兄,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否则今日带我入明月楼的人怕是会被牵连。是贺拔言非要让洛神医带我们今日来此的,想来他会有所试探。” “萧兄如今住在哪里,要不待今夜结束后,我自去寻你。” 郑微见萧禹成皱眉,连忙道。 “不必,还是我去寻你吧!”萧禹成摇头,他还得把步六孤的人处理了,而且郑微在使团入平城之前最好深居简出才安全。 虽然他此时便想带郑微离开,只有把她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但此时他们都有未了结之事,显然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只能同意郑微留下。 郑微刚要说话,见拓跋宇竖着耳朵偷听,便踮起脚尖,拍了拍萧禹成的肩头。 萧禹成连忙弯腰,郑微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自己的住址,萧禹成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 郑微不解的问,萧禹成也低低的凑在她耳边轻语。 两人这亲密的模样看得拓跋宇浑身的气势一沉,径直走了出去。 莫气则带着那位假郡主从后面追了出去。 郑微却未曾关注到他们,只是睁着大眼睛,惊喜加疑惑的看着萧禹成,直到他点头,眼里的喜悦一点点流淌出来。 这厢拓跋宇带着假郡主到了四楼,正好看到拓跋跃、贺赖云、贺拔胜一行人簇拥着一位身着迷离繁花丝锦襦袄,紫色锦绣望仙裙的贵妇往这边来了。 这贵妇自然便是最**城女眷争相效仿的贺赖贵妃了。 也不知是谁给贺赖贵妃献上了几个精致的大周布偶,竟在平城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波。 若这是有人操控的,背后之人的能力不容小觑。 不知是否能在这事儿上做点什么,拓跋宇心里算计着,对面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贺赖云低声在贺赖贵妃耳边低语几句,贺赖贵妃便笑吟吟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是老三啊!贺赖娘娘懒懒的抬手朝他招了招,“快来!” 拓跋宇正了正脸上的神情,尽量不让人看清他眼里的算计与不快。 “贵妃娘娘!”拓跋宇给贺赖娘娘行了礼,然后有些拘束的站在一旁。 贺赖贵妃虽然在笑着,眼底的阴鸷与恨意也是翻涌欲出,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儿子的死与眼前这小子没有任何关系! 她用尽力气控制住着内心的戾气,抬头看向拓跋身后头戴帷帽之人。 “这位便是近日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大周郡主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假相见 “回贵妃娘娘,这人确实是儿臣月前从明月楼带回去,至于是否是所谓的大周郡主,怕还有待商榷。” 贺赖贵妃闻言吃惊的看向左右,然后又问拓跋宇:“此话何意?” 拓跋宇还未回话,后面的贺拔胜却不干了,拓跋宇这是质疑他们贺拔氏的信誉,当着平城各家的勋贵郎君,他确实不敢认这个名头的,“此事事关我贺拔氏声誉,三皇子可有证据证明这个人是假的大周郡主?” “哎,贺拔胜你急什么?听说咱们三殿下之前曾多次与那位郡主交手,虽然胜少输多,但想来三殿下印象深刻,又怎能认错昔日对手呢!” 另有其他的郎君在一旁调笑道。 拓跋宇面色未变,从容的道:“回贵妃娘娘,这些多为谣传,虽然儿臣曾与那位大周郡主有过一面之缘,但那位郡主母亲乃大周长公主,据说周帝对她颇为喜爱,又怎会沦落在外甚至被儿臣所擒呢。更荒缪的是传言儿臣与那郡主比武输了。” 说着拓跋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贺赖贵妃身旁的少年郎们,“儿臣武艺如何,若在座的诸位不介意自可来一试,儿臣自问虽不是以一敌百之高手,却也是我大魏一等一的勇士,若那位大周郡主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我,又怎会心甘情愿的被俘虏至此,甚至被卖身为奴而毫无反抗!” 拓跋宇这番话虽不是天衣无缝却也算是有理有据,而且平城的多数传言确实是以讹传讹,他们并不在意其中的真实性,只不过是当作从茶余饭后,聊天聚会时的谈资供众人一乐罢了。 拓跋宇也从未对此有过解释,不成想今日竟在众人面前公然讽刺起这些传言。 众人闻言不由们面面相觑,略带尴尬之色。 贺赖贵妃被堵的无言以对,沉吟片刻才道:“如你这般说这人是假的了?” 言必,贺赖贵妃沉了脸,斥责站在拓跋宇身后的女子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在我大魏行如此欺诈之事。” 这简直是强盗理论了,你们大魏人把人家撸了来卖了,还要怪自己害他们撸错了人? 那女子帷帽之下已经红了眼睛,但并没有人能看到,即便看到了这些大魏的贵族郎君们只会哈哈大笑自己懦弱胆小,而不会对她同情一分。 但贺赖云却不想就此放过拓跋宇,站在贺赖贵妃身旁道:“娘娘,三殿下不是见过郡主一面吗,他刚才所言只说,自己并非如传言里那般无能怯懦,而却未说此人便不是那大周郡主啊!” 另有郎君们也附和道:“是啊,三殿下,你倒是说说那郡主生的何等模样?为何这个便是假的?” 能跟在贺赖云和贺拔胜身边一同来此迎接贺赖贵妃的郎君出身都不低,并不惧怕于他。 往日里拓跋宇盛宠之时也许还会忌惮他几分,如今他们觉得拓跋宇已经失宠,更加有些肆无忌惮。 “是啊老三,你与本宫说说那郡主生的如何,同你身后之人可有几分相似?” 贺赖贵妃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随着那位郎君的话接着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南方的贵女们出门多戴帷帽,那郡主自然也不例外,儿臣并未清晰得见那郡主面容,自然也就无法分辨其真假了。” “不过......她自称大周郡主,儿臣也拿不准,要不贵妃娘娘替儿臣审问清楚,也免得儿臣成了冤大头。” 拓跋宇此言把所有事情都推脱的一干二净,贺赖娘娘气的许久未曾言语,贺赖云与贺拔胜也颇为无奈。 贺赖贵妃一甩长袖去了屋内,不再与他纠缠,贺赖云和贺拔胜连忙跟了上去。 拓跋宇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站在身后的假郡主见众人竟然走了,但她听不懂鲜卑话,不知为何如此,但她仍记得来时那人告诫她的话,若自己完不成,她便真的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这般想着她连忙冲上去想说什么,但被身后的莫气一把按住,用汉话警告她:“若想活命便老老实实的别作妖!” 贺赖贵妃喝了碗酪浆仍觉得气闷难受,想起一人便问贺拔胜,“听你父亲说今日还请了洛神医?” 贺拔胜连忙道:“回娘娘话,洛神医此时就在二楼。” “我有些不舒坦,请洛神医上来诊个脉!” 贺拔胜忙应下,又想到什么笑着道:“娘娘,洛神医还有两位徒儿今日也来了,要不要一同召来。” 贺赖贵妃闻言笑笑,“那边召来看看吧,若是机灵,想必又是一位神医。咱们能留一位在宫里岂不是陛下之福。” 贺拔胜闻言笑着附和,又挥手找来仆从嘱咐了两句,仆从便跑走了。 郑微刚回到洛衍身旁,就有仆从来传,贺赖贵妃召洛衍前去诊脉,洛衍刚行礼应下,仆从又接着道:“洛神医,你二位徒儿今日也好福气,贵妃娘娘特赐他们同行,若得了娘娘的眼,赐一场富贵也未可知。” 郑微只觉得这仆从话只在太多,聒噪的很,她可不稀罕什么大魏的富贵,此时太扎眼与她而言说不得便是一场祸事。 但贺赖贵妃亲自下召相见,自然是躲不过去的,她与廖文南对视一眼,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忧。 郑微朝她安慰一笑,二人随着洛衍上了四楼。 洛衍此时也忐忑的很,没想到他暂时躲过了贺拔言,竟又被贺赖贵妃拉进了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进门前洛衍回头看了眼郑微和廖文南,郑微对着他灿烂一笑,洛衍安心许多,率先走内。 郑微和廖文南紧随其后,他们进来时,屋内已经众人此时转头盯着他们,看到廖文南时眼里都闪过惊艳。 贺赖贵妃自然也是先看到了容颜艳丽的廖文南,笑着对洛衍赞了一句,“你这个大徒儿好人才,只是有些瘦弱,看起来有些男生女相。不过这是好福气。” 洛衍笑着解释,“这孩子从小身子瘦弱了一些,如今虽然调理的好了很多,仍旧比其他孩子弱一些。” 大魏多美人,很多郎君生的便很精致,就像拓跋宇便生的五官深邃精致,所以他们并不惊讶见到美人,而是廖文南身上的气质有些独特,很容易一起众人的主意。 而郑微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她正盯着拓跋宇身后那头戴帷帽的所谓郡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贵妃质问 明月楼拍卖那次郑微只是匆忙间看过她的侧颜,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也不知道幕后之人从哪里找来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也许是郑微的视线太过强烈,那位假郡主也抬眼忘了过来,第一眼看到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不知为何心里突突的一跳。 偷看被发现了,郑微也不慌还朝她笑了笑。 这笑容竟让那位假郡主有些慌乱的转移了视线。 洛衍给贵妃诊了脉,小心道:“娘娘大病初愈,还是切莫生气忧心,慢慢静养就好!” 贺赖贵妃突然眼眶微红,竟低低的哭了起来,“我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怎么能不忧心,这几日夜里一闭上眼就能梦到六儿哭着对我喊疼,我怎能安心!” 哭着哭着贺赖贵妃突然抬头看向拓跋宇,哭求道:“老三,六儿遭遇不测那战你也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六儿好好住在中军营大帐竟还能被人杀入重重包围取了性命?是不是有人故意引了那人去的!”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没有人能想到这位贵妃娘娘会突然发难,而且这话可是够狠的,就差明讲是三皇子勾结大周人杀害了六皇子了。 怪不得今夜贵妃娘娘竟突然到此,这是冲着拓跋宇来的,要给他扣上一顶谋害兄弟的罪名。 郑微听到贺赖贵妃的话也顾不得看那位假郡主了,垂着头眼里精光一闪悄悄看了拓跋宇一眼,果然此时拓跋宇的脸色很难看,能看到大魏皇室内讧真是让人兴奋啊! 除了郑微幸灾乐祸的目光,其他人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更多的则是怀疑。 面对着屋内众人的各种视线,拓跋宇并没有暴怒而起,这一年的跌打确实让他成长不少,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骄傲冲动的天之骄子了,他学会了忍耐。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色,好似没听懂贵妃的话里之意,略带沉痛的道:“娘娘节哀,六弟之事,我也很是沉痛。当日我率军进攻青州北门,而西大营驻扎在青州西门前,我听到西大营被突袭赶去时,六弟已经被害了!这事儿您可是问贺赖将军!” 当时他军中被安排了一位监军,这位监军姓贺赖,是贺赖贵妃的娘家兄弟。 当初魏帝同意给紫荆军安排这位监军时他还大怒过,此时反倒帮了他,有这位监军在,贺赖贵妃今夜就别想轻易把这个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可是六儿是悄悄虽西大营出征的,很少有人知道,那人怎么知道六儿就在那营帐中!” 贺赖贵妃的语气里带着痛苦又带着隐隐相逼的质问。 很多人心底也忍不住产生怀疑,莫非真的是被身边之人出卖了? 有那些冷静的人也反应过来,既然六皇子是悄悄去的,三皇子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们兄弟之间有嫌隙差不多所有平城的勋贵们都知道了。 “娘娘,六弟之事确实是个意外,大周军偷袭中军大帐想必是冲着军中的主帅去的,只是没想到六弟正好.......” 拓跋宇依旧想要解释,但是贺赖贵妃却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奈看着贺赖贵妃含沙射影的哭诉。 拓跋宇气的扭头,又不小心看到郑微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即便她已经低着头努力不被人发现仍旧被他看到了。 拓跋宇以为郑微在嘲笑自己,顿时如一把利剑刺中自己,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 不过这回倒是拓跋宇错了,郑微虽然见到拓跋宇被为难心情不错,但是她觉得这位贺赖娘娘无赖又狠毒,只是本事一般。 她今夜这一出明显是有人给她支招,想在平城勋贵面前毁了拓跋宇的名声,但凭此就想扳倒他显然是做不到,很可能日后还有后续计划。 但贺赖娘娘的太过卖力,有些演过了头,少了失去儿子的母亲的那份痛不欲生,反而有些咄咄逼人了。 郑微因此不屑冷笑,没想到这笑竟被拓跋宇误会了。 此时屋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贺赖贵妃身上,拓跋宇就悄悄的后退几步,即便有人发现也会觉得是拓跋宇受不住贺赖贵妃的哭诉,接连败退。 拓跋宇退后这几步,便来到了郑微身前,他打量着郑微,声音冷肃问:“你是洛神医之徒?” 郑微低着头正看到拓跋宇的脚,警惕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回话:“禀三皇子,我是洛神医的小徒弟。” “既如此,名师出高徒,你便替我诊个脉吧!” 说着胳膊伸了出来。 郑微看着眼前骨骼分明的大手并未有动作,拓跋宇等了许久不见她动作,声音略高道:“怎么,你不是不会把脉吧?你乃洛神医高徒,如此简单之事竟也没学会?岂不是欺世盗名?” 拓跋宇声音一高,周围就有人看了过来,其中就包括一直留了几分心思在这边的贺拔胜。 贺拔胜走了过来,问道:“三皇子,发生何事了?” 拓跋宇沉着脸道:“想请洛神医高徒给诊个脉,但是他好像不会。” 郑微自然知道拓跋宇在有意为难自己,心里气的恨不得把眼前这人大卸八块,但又只能忍着,所以郑微此时的脸有些红。 拓跋宇和郑微自己知道这是气的,其他人还以为她忍不住要哭了。 廖文南自见到拓跋宇便心里惴惴不安,当初拓跋宇在穆陵关他们可是见过的,若此时他认出自己,郑微的身份就会暴露。 所以一直躲在一旁的角落未敢上前,此时见郑微被拓跋宇刁难,只能偷偷拽了拽洛衍的衣袖。 洛衍这才上前替郑微解释,“三殿下,我这小徒才入门不久,如今不过只是认些药草,还没有习过诊脉。要不由草民给您诊脉吧!” 拓跋宇未接话,还是看着郑微转而又道:“刚才见你一直再看我府中之人,你可是认识她?” “回三殿下,大家都说这位女郎是大周的郡主,我...我只是有些好奇大周郡主生的是何模样...我再也不敢看了!” 郑微仿佛真是被吓坏了,声音如瑟瑟发抖的雏鸡般可怜。 众人见状都有些不忍了,只有拓跋宇咬牙,一个两个都会装可怜,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谣言四起 拓跋宇咬牙看着郑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要知道你这身份在平城可是很吃香的!” 大周的国书早在年前便送到了大魏,上元节后会派使团入平城和谈,虽然这次和谈有些突然,但大周的理由也是有理有据,去年两国交战一年,两国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为百姓生计,当修两国之好,因此大周皇帝特意派出的使团人选也颇为有意思。 大周皇室两个皇子尚且年幼,便只能派周帝之弟陵王为使团之首,除了他之外,使团里身份最高的竟然是长公主的一对儿女,尤其是她的女儿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的名声在平城可是如雷贯耳了,一开始是打败了他们的常胜将军三皇子,接着竟是被撸至平城竞价拍卖了,买下她的人还是手下败将,这些一度成了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多人都在纷纷猜测三皇子买下她一定是为了泄愤和报复,平城的传言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一说这位大周郡主每日被三皇子虐待苦不堪言,也有的说是三皇子看上了这位郡主要把她据为己有...... 这如今平城里丹阳郡主的传言还未销声匿迹,在大周国书送来不久,大周郡主即将虽使团入平城的消息就在平城散开了,只是传这消息的人不知道是人手不足,还是怕被人盯上并不敢大肆宣扬,所以知道这消息的人并不是很多,他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怀疑派人在平城四处留意,这才提前得到了这消息。 平城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先是惊诧后又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然后再猜测一位长公主所出的郡主为何会随使团入大魏呢,难不成是为了联姻? 要说鲜卑皇族与那些汉后的皇族一直都互相看不上对方,鲜卑人称大周为儒夷,大周人叫大魏皇族索掳,鲜卑人攻打中原时常常做出屠城之事,汉人与鲜卑人之间可以说隔着血海深仇,百年来可从来没有一个汉人的公主、郡主嫁到鲜卑,这次若是这位大周郡主能和大魏和亲,可是开了历史的先河了。 而且据说这位大周的丹阳郡主可是很受周帝喜爱的,对大魏的皇子们来说,若能娶了这位大周的郡主,便能得到大周的支持,岂不是实力大增! 拓跋宇之前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以为丹阳郡主是来和亲的,算着她虽然年纪比较小,但大魏与她年纪相仿的皇子也有好几位呢,他也在其中,自然忍不住盘算这里面的利益得失。 有时候想想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搁在自己家里她一定不能消停了,那时候家里是不是就会热闹很多。 这也是他说郑微如今在平城很吃香的原因。 不过今夜在明月楼认出她来,再加上之前萧禹成几次三番出现在他的府外,拓跋宇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郡主和亲,周帝和大周的长公主才舍不得呢,说不定此次使团入平城也是打着求和的名义来寻这丫头的。 他此时的心里说不上是嫉妒还是失望,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微微有些失神。 郑微一直低着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悄悄观察了下四周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颇有些幸灾乐祸地低声威胁他,“三殿下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明日一早三皇子弑弟之名怕是要传遍平城了!到时候全平城的人对于弃之如敝,你又当如何自处?若你的父亲对着谗言信以为真,你怕是会有大祸!” “你是再担心我吗?”拓跋宇突然弯腰凑近了低声道。 他呼出的热气突然打在郑微的脸颊上,热热的痒痒的,令人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脸颊,抬手之时快速的握手成拳朝拓跋宇面门就是一击。 拓跋宇眼明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回她,“不饶你费心,我长这么大想把我打趴下的人多了,可是他们都没能成,反倒是让我越活越好!” 他俩说话之时,贺赖贵妃已经哭的不能自已,贺赖云回头看到罪魁祸首拓跋宇竟还有心思与个其貌不扬的小子说话,不由大怒道:“三殿下,你虽然是皇子,但贵妃娘娘好歹是你的庶母,如今娘娘被你气成这样儿,你怎么如此无动于衷,真是冷酷无情,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克死了你那短命的娘!” 拓跋宇虽然这一年多学会了忍耐,但有人辱及他过世的母亲,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郑微见到拓跋宇双手紧紧握拳,额头上青筋暴起便知道他有些失控。 若今日他真的出手打了贺赖云,贺赖贵妃‘顺势’晕过去,旧病复发,那今日拓跋宇这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的不孝名头算是坐定了,日后大魏的皇位怕是与他无缘了。 于是郑微偷偷伸出一只脚,拦在拓跋宇的必经之路上,气怒之下的拓跋宇失了平时的机敏,被郑微这一脚绊的一个踉跄。 这一踉跄,拓跋宇下意识的弯腰,看上去像是在行礼认错,贺赖云见状脸色好了许多。 拓跋宇眼里的狠厉未散,回头瞪她,郑微被这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躲避。 好在这时突然外面有内侍匆匆进来,对着贺赖贵妃身边的侍女低低说了句什么,侍女谢过内侍,然后低低在贺赖贵妃耳边说了一句,贺赖贵妃便渐渐收了哭声,抽噎道,“云儿,今儿陛下还等着我回去服侍呢,你先送我回去吧!” 贺赖云闻言一愣,然后忙应是着,然后扶着贵妃娘娘上了马车。 贺赖贵妃这般一闹,许多人都察觉到从明日开始这平城怕是要不安宁了,纷纷告辞离开,与家中长辈商议此事。 洛衍也趁机带着郑微和廖文南离开了,他们一行路过一条小巷时忍不住往里探了又探。 萧禹成今日告诉她,阿兄还有袁旺郝泽松他们都来了,住的地方与他们不过隔着一条街,这怎能不让她欣喜若狂。 此时走到这里她恨不得跳下马车去拍开大门站到阿兄身前,告诉他,我回来了! 想到萧禹成的嘱咐,她还是忍住了,咬着嘴唇低头靠在廖文南怀里,忍不住留了眼泪。 翌日一早,冷冷清清的平城顿时如煮沸的热水一般沸腾了。 三皇子拓跋宇不仅残忍弑弟,畜牲不如,竟然还他勾结大周细作意图谋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妹相见 郑微在小院里坐立难安的时候,听到了三平从外面带回来拓跋宇勾结大周细作杀害六皇子的消息。 杀害六皇子这传言,郑微昨晚就想到了今日会有这一出,但是这里面怎么又有了大周细作的事儿! 一提到大周细作,郑微不由就想到昨晚与拓跋宇密谈的萧禹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1 大周使团即将入京,若在此时这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传到魏帝的耳里,这次和谈不仅会失败,使团里的众人怕是也会有危险。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萧禹成,若萧禹成不小心被发现,怕是这个勾结大周细作之事就要被坐实了! 她从来不觉得拓跋宇是个愿意束手就擒,甘心认输的人,到时候这大魏的天怕是要被捅破了。 郑微拉着赵明之和廖文南说了自己的担心。 廖文南瞪他:“昨晚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 郑微摸摸头赧然一笑,“昨晚光想着去我阿兄他们,忘记了。” “想你阿兄做什么?” 廖文南好奇的又问。 郑微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嗓子对她道:“萧禹成说我阿兄也来了!” 廖文南惊讶的看了赵明之一眼,见他仍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不由佩服,她自己也慢慢恢复过来,“他竟也来了,胆子也太大了,如今在哪儿呢?” 郑微稍微犹豫,觉得这事儿大家早晚都得知道,小声得道:“他住的离我们不远,就在.......” 他还未说完,就听到院门外的敲门声,郑微赶紧住了嘴。 三平起身去开门,郑微和廖文南站在窗棂处往外望,听到外面隐隐戳戳传来声音,“是洛神医今日让我们来的......” 很快三平带着他们往洛衍的房间而去,郑微不经意的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瞬间怔住。 郑微怔忪了几息,倏地拉开屋门往院里跑去。 而此时往洛衍房里走的两人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转身看去。 郑微脸颊上是密密麻麻的疹子,而且这几个月长高了不少,脸颊也没了之前的圆润,她如今这副面容实在是与她原来的样貌差的太远,郑珩和袁旺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毫无反应的转身继续往前走。 但郑珩走了两步,心里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身后那小子有几分熟悉,又疑惑的回看头了一眼。 只见那小郎正眼含热泪,瘪着嘴委屈的要哭出来了,这表情简直太熟悉了,郑珩不由试探的喊了一声,“微儿?” 郑微在郑珩没有第一眼认出她时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委屈,然后控制不住的眼睛一酸,嘴也微微撅起,但她觉得自己还忍得住,心里正咬牙切齿的想着待会儿怎么抱负这个认不出自家妹妹的长兄。 拓跋宇那家伙都能一眼认出自己,自家长兄竟认不出来,这让她无比气闷。 但当郑珩喊出她的名字时,她心里的那股委屈反而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跑着挂在了郑珩身上。 郑微这一哭,整整哭了两刻钟,从院里哭到了屋内,所有人都围在了她与郑珩身边,无奈又心疼的看着她。 郑微紧挨着郑珩坐在火炕上,脸颊哭的通红,眼睛也肿了。 洛衍不由打趣道:“你若是再哭下去,你这脸怕是一月都好不了了!” 郑微闻言又是羞赧又是害怕,忙嘱咐郑珩等她回来,就跑去洗脸了。 郑珩这才有空打量屋内众人,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阿木竟也不在。 只犹豫了一息的功夫,郑珩就起身看向洛衍,“洛神医,在下眼拙不识的诸位,还望您帮着引荐。” 这回轮到洛衍惊讶了,这些人可是与郑微他们朝夕相处的人,看得出郑微特别信任他们,怎么郑微的阿兄竟然不认识他们。 虽然不解,但看着赵明之没有异议,自然就站起来一一介绍,“这位是丫头的师父,赵智。” 洛衍话音一落,只见郑珩激动的向赵明之走了几步,惊喜的问道:“你就是当年...舅父的护卫首领赵明之!” 赵智,字明之曾在周帝身边任护卫首领,深的周帝信任。 后大周立国后,周帝放他单独领军任军中小将,后来他凭借军功升护军将军,但从那以后他似乎与周帝有了嫌隙,照里说不论作为周帝的护卫首领,还是护军将军,从小常出入宫廷的郑珩对他也少有印象。 再后来四年前不知因何事突然离开后不知所踪。 郑珩前些日子同军中的老人打听了不少赵明之的事情,对他深感佩服,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地遇到他。 赵明之看着郑珩稚嫩的脸上布满沧桑,不由淡淡一笑,“你五岁那年我还抱过呢,那日你被几个孩子欺负了,哭的特别厉害怎么哄你都不幸,最后没办法做了个弹弓给你!” 郑珩闻言脸颊臊的通红,不由道:“赵师父,你嘴下留情,我已经长大了!” 众人哈哈大笑,洛衍又介绍了廖文南,三平和童儿他们。 廖文南,郑珩之前就听郑微讲过,不由朝她作揖,“在下曾看过女郎的书信,字迹温婉秀气,下笔有力,当真是好功力。” 廖文南回礼,谦虚道:“郑郎君过奖了!” 一番寒暄后,郑微也回来了。 “阿兄,你如今呢这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模样,我一眼便认出来了,你竟然没认出我来!” 郑微一回来便撅着嘴兴师问罪。 郑珩好脾气的笑着认错,“是阿兄不好,竟没认出瘦了长高了的阿妹,下次阿兄一定一眼就认出你来。” 接着又担忧关切的问:“你这脸怎么回事儿?看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无碍,这丫头在外行走左右不便,在下就配了副药粉,吃后会起满脸疹子,过些时日便会渐渐消散。” 洛衍替郑微解释了,郑珩略微放了心,起身对着赵明之,廖文南和洛神医深深弯腰行礼,“吾乃郑微长兄,谢过几位对郑微的照顾,我这阿妹年纪小又爱惹祸,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日后若需要我的地方,郑珩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明之闻言笑笑,摆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只有洛衍一边听一边深有同感的点头,待听到郑珩的保证更加满意,眼睛都笑眯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服来辩 众人寒暄了一阵子,廖文南拿了点钱给三平让他去邻居家买些菜,郑微带着郑珩和袁旺去了内室叙话。 郑微一进内室就关了门,急忙拉着郑珩问:“阿兄,今日外面的传言你们听说了吗?” 郑珩点头,“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袁旺也笑着接道:“这大魏如今也是够乱的,这兄弟阋墙可是乱国之照,与我大周是好事儿!” 郑微见袁旺比之前更瘦了一些,以为是他这些日子赶路累的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好气道:“好什么好,你没听传言里说拓跋宇勾结大周细作意图谋反吗?我们使团可是要入平城了!” “他们这是为了扳倒这个三皇子胡乱攀咬吧,哪里来的大周细作?” 袁旺不以为意,被郑微又拍了一巴掌,“我们这些人不就是现成的大周细作!” “你说话归说话,总打我做什么!”袁旺摸着胳膊委屈的看了郑微一眼,这丫头个儿还是没他高,但是打人更疼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感觉你更瘦了,之前就没二两肉,如今竟剩下个骨头架了。”郑微来回打量他几圈,疑惑道:“不过感觉你精神好了不少,眉间的郁气散了不少!” 她话音一落,袁旺的神情就变了,既欣慰又思念,郑微却感觉他的心里还藏着隐隐的痛苦,让人有些心疼。 郑微有些失措的看向郑珩,郑珩只是有些无奈心疼的摇了摇头,“这一路我们昼伏夜出,吃不好睡不好的,别说是他,刘垣和我都吃不消了。前些日子刘垣的病刚好些,他又大病了一场,身子刚好些,自然是又瘦了。” 袁旺这是郁气积在心里久了,身体受不住终于爆发了,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起不来了。前些日子他们急着寻洛神医,不光是为了找郑微,也是为了给他治病。 郑珩怕郑微再问下去触及袁旺的伤心事,就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咱们的使团要来了,如今平城这消息可还没传开呢!” 郑微把昨夜里遇到萧禹城的事儿说了,然后问郑珩,“阿兄,萧兄如今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具体要什么我也不知,”郑珩想了想萧禹城与他说的那些话,“前些日子那些人让他在大街上整日游荡,后来又去了三皇子府门外......” 郑微听了心里突然一动,拽着他的衣袖忙道:“那些人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儿?阿兄你细细说来!” 郑珩就从刘垣生病他们找医馆给他看病说起,一直说道入了平城后萧禹城来见他们。 后来他们就再也没见过萧禹城了。 郑微在心里反复想着这些事儿,步六孤...萧禹城...拓跋宇...... 步六孤是谁的人? 郑微突然跑了出去,大喊:“洛老头,你知道步六孤吗?他是谁的......” 跑得外间,看到眼前的人,郑微的声音戛然而止,噎了一下才把最后的字吐出来:“人” 她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回道:“他原是老六的人,现在是贺赖家的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郑微警惕的看着他。 “你可是洛神医的爱徒,找到洛神医不就找到你了,这有何难?” 拓跋宇笑眯眯的看屋内众人浑身戒备的看着他,似乎他一有异动,这些人就能跳起来把他杀了。 尤其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四旬左右的男人,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你又有何事?”郑微摸了摸她袖里的短刺,“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 “无事”拓跋宇好整以暇的在几案前坐下,拿起筷箸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嗯,这么久没吃大周的饭菜还真有些想了,虽然还是吃不惯。” 放下筷箸,拓跋宇不急不慢的回答郑微的话,“你说的这话不对!” 见郑微挑眉,拓跋宇才骄傲的道:“此地乃平城,我大魏的国都,怎么会是你家呢?” 郑微听得一噎,不服的反驳:“百年前这里还是我汉人的天下,我相信日后它也会回到我汉人手里!” “汉人?”拓跋宇嘲讽一笑,“你也说是百年前了,汉朝都覆灭两百年了,你竟以汉朝人自居!可笑!” 郑微明之自己脱口而出的汉人并非汉朝人,但她又一时无法与他解释。 拓跋宇却还未说完,“若如你这般说辞,鲜卑与中原皆乃炎黄子孙,为何不可主宰这片土地!” 他仿佛并未受到外面传言的影响,还有心情一本正经的与郑微争论所谓的民族正统问题。 他这番话激怒了郑珩这个大周郭志坚的学生。郑珩从郑微身后走到前面与他激烈争辩,“《后汉书》里早就有记载,鲜卑一族分裂与东胡,这边说你们的先人乃东胡,再往前胡人最早属于匈奴一族!不论匈奴还是胡人都生活在北部之地,百年之前他们从未能踏足中原之地,更别妄想占领中原家园,奴役这里的百姓!” 拓跋宇平时很喜欢读汉人的史籍着作,只是大魏的汉臣与学子表面上虽然臣服,骨子里却多瞧不起他,除了夏侯青,鲜少有人能与他辩论。 今日郑珩兄妹激起了他的热血,拓跋宇一撸袖子,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两眼冒光的看着他们兄妹,大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之意。 郑微哪有心情与他斗嘴皮子,就要打断他,却被郑珩拉住了。 郑珩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站在身后。 郑微知道自己阿兄也来了兴致,这场辩论势在必行了,便拉着廖文南坐在几案旁,又招呼了师父,袁旺和三平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文人书生的唇枪舌战! 拓跋宇见他们这副作派倒也不生气,反而抓起一个肉馒头啃了一口,接着道:“郑兄既然说到了《后汉书》,那在下边说说《史记》,《匈奴列传》云: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再说《山海经.大荒北经》称犬戎与夏人同祖,皆出于黄帝。” 说罢一口气吃掉了那个肉馒头,又灌了一碗汤接着道:“不论是你们汉人的史籍还是先秦传说都可证明我鲜卑人曾与你们汉人乃同气连枝。” 郑微不甘心自家阿兄被饿着肚子,也递了一个肉馒头过去,还殷勤的端着一碗汤,郑珩觉得如此严肃时刻,进食实在不肃,便坚决拒绝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正统之争 “傻!”郑微瘪嘴轻声说道,这又不是大儒开堂辩论,不过是两个小儿斗嘴耍嘴皮子。 百年前的大儒开堂辩论是可以定天下的,今日他俩斗嘴只能斗得一肚子气,什么也改变不了。 看人家拓跋宇多精明,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她阿兄最后只能气的自己吃不下饭,饿着肚子! 廖文南见她撇嘴,不由笑着:“这百年里玄学兴起,世间再无大儒,但读书人的傲骨还是要的,才学无法企及之时,能留一份矜持与傲骨对你阿兄来说弥足珍贵。” 郑微若有所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这份坚持在他人看来是愚蠢的,但却是支撑他逐渐走下去并渐渐成熟的信念。” “真是冰雪聪明。”廖文南捏了捏她圆润的鼻子。 郑微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也不及阿姊满腹锦绣。”. 廖文南这满腹锦绣可是攒了三十年的,她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转头看向拓跋宇,低声道:“这位大魏三皇子不简单,真正的胸中有锦绣,腹内藏乾坤,行事恣意,日后若他夺得大魏王位,不是大周之福啊!” 郑微脸上的神情也郑重起来,虽然这一年来的几次对峙拓跋宇从未占到便宜,她能感觉到是因为拓跋宇掣肘颇多,但是他行事确实恣意妄为,若有一日能登上高位,怕真是无人能节制他。 不过忧心也只是一瞬,郑微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不怕,他虽厉害到底还年轻,要想成气候怕还要许多年,而且我们大周也不是没人啊,当今皇帝便是位明君,他如今的许多新政让大周越来越富足,我听阿兄说,陛下如今把武院改为尚学堂,分设武院和文院,转为大周培养年轻的人才!大周一定会变得更加强盛。” 廖文南面上虽然未露,但心里确是苦笑,文帝虽然算得上是位明君,文治出众百姓日益富庶,但他又太贪心了,总想着北伐实现一统,几次北伐拖垮了大周,让原本强于大魏的国力渐渐落后。最重要的是在位三十年却未能培养出一位好的继承人,越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疯狂,虽然她没有看到大周的灭亡,却也不远了! 廖文南又想起了之前见过一面萧禹城,如今的他太年轻了,丝毫没有当年权倾朝野的威风,不由又看了一眼郑微,不知他们今生是不是还能走到一起。 郑微没有察觉到廖文南的异样,她被郑珩的辩论吸引了。 郑珩已经从引经据典讲到鲜卑与汉人的外貌了,只见郑珩指着拓跋宇微黄的细辫,深邃如雕刻的五官以及他那黑色眼眸里偶尔闪过的蓝光,微微一笑,“好,在下认同匈奴,五胡甚至鲜卑都曾是炎黄子孙,但这千年以来你们与塞外民族通婚,繁衍变迁,就连祖宗流传下来的身体发肤血脉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又如何能强自称你们与汉人一样都属于这片中原大地呢!” 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们的外貌,虽然知道郑珩所说是事实,语气也并无任何的鄙夷,但他的这番话还是让拓跋宇大怒,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 郑珩看见了却未有任何害怕,接着道:“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却也是上天的恩赐。我们不得不承认鲜卑多出美人,鲜卑人的身体多强壮高大,你们的铁骑会令人战栗,这是你们的骄傲,也是不可更改的烙印。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去鄙视质疑你们。但你们也必须承认,你们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繁衍千年的百姓格格不入。哪怕已经过去几十年,依旧如此。” “所以,你们若想得到他们的认可靠蛮力,靠屠杀,靠铁血是不行的,要想在这里融入扎根,没那么容易!” “好!”郑微激动的一拍桌子,卖力的拍手,吓得在场众人一个激灵,不过很快其他人也跟着拍手。 拓跋宇已经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激动的郑微,赞赏的看着郑珩,淡然的点点头:“如你所言,若鲜卑人的外貌身体、日常起居与汉人无异是不是就能统治这边土地了。” 郑珩微微一怔,过了几息似乎明白了他言中之意,心里充满震撼,“到那时鲜卑还在吗?” 拓跋宇被问得一怔,然后打了个嗝,又喝了一碗热汤才轻声道:“是啊,都无异了,还分什么鲜卑和汉人啊!” 此时拓跋宇与郑珩的辩论已经接近尾声了,结果自然是谁都不可能说服谁,但是拓跋宇已经啃了六个包子都在打嗝了,郑珩依旧滴水未沾。 郑微气恼之下,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们:“好了,都不要吵了,汉人治国还是鲜卑当权只有你们当权者还有那些读书人在乎,百姓只要让他们寒有衣,饥有食,睡有榻,有屋数间,有田数亩,布被暖余,有冤可诉,不被抓丁便满足了!” “微儿”郑珩眉头微蹙,明显对她的说法很不满,“你也是从小读圣贤书,怎可有如此愚昧!即便是那些黎民百姓也自有他们的骨气。” 郑微知道这种事情一言两语无法掰扯清楚,也不在乎他的怒气,拉着他在几案前坐下,“你要骂我也要先吃不饱了,再不吃凉的都没有了!” 说着白了拓跋宇一眼,却见她正眼睛放光的看着她,郑微蹙眉,没好气的道:“外面都快炸翻天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与我们耍嘴皮子,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拓跋宇吃饱喝足,又听到一番别有心意的言论,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恣意模样,“不是传我勾结大周细作吗,我得先找到大周细作藏在哪里才能勾结呀?” 他这番话一出,众人都充满敌意的看着他,赵明之甚至在想要不要让这位三皇子活着离开这个小院。 拓跋宇却浑然不觉般笑道:“丫头,你说我要是把他们都交出去,是不是我这大麻烦就解决了!” 赵明之的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长剑,袁旺,郑珩也随时准备扑上去。 郑微听了也是身子一僵,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拓跋宇,过了片刻嗤笑一声,“吃饱喝足然后把恩人扔出去的混账事儿我相信你能做出来。不过,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你还是不会干的,毕竟你这儿装的也不都是粪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变故频发 “损人不利己”拓跋宇琢磨着这个新词儿,饶有兴趣的问,“何解?” “看来你是真的蠢,我又一次高看了你!” 郑微有些心疼刚才被他糟蹋的粮食,“若今日之前找到这里,把我们交给你父皇,你不仅没有麻烦还是大功一件,但今日之后你再把我交出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拓跋宇好奇的问,“银是银器吗?三百两又是多少?” 郑微一噎,然后见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她,但是她也给不出合理的的解释,只能胡乱道:“三百件银器。” 众人这才恍然,拓跋宇很高兴的道:“这是你们汉人的俗话俚语吗,很有道理,今日又学到了” 拓跋宇笑吟吟扫视了屋内神情戒备的众人一眼,然后晃悠悠的带着随侍离开了。 拓跋宇走后,众人仍有些不安,他这算是放过他们了? 赵明之沉思片刻,肃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了。” “这里是平城,大魏国都,若拓跋宇想找我们,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廖文南叹气。 郑微则拉着郑珩去了后面,小脸儿严肃的道:“阿兄,入大魏的使团是如今谁做主?” “原来陛下名义上派了萧禹城做使团护卫将军,鸿胪寺卿为使团之首,和谈之事一律由他做主。后来鸿胪寺卿不知为何主动上奏,说使团中没有大周皇族子弟,大魏人会觉得我们诚意不足,陛下思虑之后就又派了陵王带队。如今应是陵王为首。” 郑微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道:“拓跋宇恐怕要出事儿,他今日怕是来着不善,阿兄你回去让郝泽松他们连夜出城,给使团送信,让他们想办法暂缓行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待平城安稳下来再入大魏。” 郑珩蹙眉,“这大魏三皇子走时没有异常啊,他不是与萧兄达成协议了吗,你也说他不时蠢人!” “哎呀,他今日就是来抓我们把柄的,你以为他那么好唬弄,你阿妹随便一两句话就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为何改了主意,但谁也说不准他落难之日不会拿我们来垫背!还是小心点的好!” 言罢,郑微就推着郑珩离开,“你和袁旺最好也一起离开平城,如今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住处,想查到你们太容易了,还是躲一躲的好!” “那你们岂不是更危险?”郑珩担心郑微他们。 郑微神秘一笑,“我们有地方藏,放心!” “如今最危险的就是萧禹城了,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郑微送走了郑珩他们几人,翌日就传来拓跋宇被拘禁的消息,据赵明之和三平他们说如今平城全城戒严,满城贴满了大周细作的画像。 郑微偷偷去看了那画像,画师画技不错,至少有五成像萧禹城! 至此,贺赖氏、步六孤他们利用萧禹城算计拓跋宇的计策算是成了一半。 另一半,如果拓跋宇叛国弑弟的罪名落实,这计策怕就是成了。 眼下就是就剩抓住萧禹城了,只要萧禹城被抓,他们就有无数的办法把这些事情做实。 因此萧禹城消失了,没有来找他们,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洛衍提议让他们先行撤入南山后的隐秘村落里,然后借道村落南下离开大魏,赵明之和廖文南都同意了。 若拓跋宇获罪,两国战事怕是又要起了,新年伊始两国的百姓还未从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就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郑微在屋里想了一宿,翌日决定不离开了。 “师父,我知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大魏,可是阿木叔如今还没回来,萧禹城也下落不明,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还没找到.......”郑微找了很多个不离开的理由,可是看着他们信任的眼神,她还是诚恳得道,“战事不能再起了,大魏和大周的百姓再也经受不起了!我们得救拓跋宇,只有这样才可能让使团平安入大魏。” 最终,他们留了下来,赵明之偷偷去寻萧禹城的下落,打探拓跋宇如今的状况。 但三皇子府里四周围满了大魏禁卫军,根本无法靠近。 洛衍也再次踏入了贺拔氏府,阿木叔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好生将养,把亏了的血气养回来就是。 洛衍说阿木叔如今已经是贺拔木了,前几日贺拔氏家主贺拔泊做主,让阿木承了贺拔姓氏,算是对逝去女儿的补偿,也是他和老夫人的慰藉。 郑微在小院里等了五日,并没有人来抓他们,但今日一早等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木微黑的脸庞仍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他是翻墙进来的,郑微听到动静跑出去时,他正朝这边急匆匆的走来。 他一看到郑微就急匆匆的拉着她道:“其他人呢,赶紧离开这里!” 廖文南,童儿,三平他们都出来了,洛衍出诊,赵明之在外面跑,家里就他们几人。 郑微高兴地来来回回打量他几圈,才问他:“阿木叔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洛衍被抓了,马上就有人来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为什么?” 众人大惊,郑微忙紧张的问。 “你们收拾些值钱的细软,路上边走边说!” 郑微看向廖文南,廖文南赶忙回去拿了两个小包袱出来,三平也拿着他和童儿的行囊。 这几日提心吊胆的,为防出事儿他们早就打包好行囊,随时准备离开。 童儿一听洛衍被抓,一个劲儿的抓着阿木问:“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师父会被抓了。” 阿木一把抓着郑微,一把抓着童儿出了小院,往里坊外走,一路躲避着行人。 很快他们来到一辆马车旁,提着二人把他们推进了马车。 廖文南随后跟上,阿木也坐了进去,三平负责赶车。 马车里,阿木才开始解释,“昨天夜里宫里不知为何查压胜,查到了贺赖娘娘宫里,竟然查到几个木偶,后来具体发生什么我不清楚,据说这几个木偶藏着贺赖娘娘勾结大周细作的证据,而这几个木偶是洛神医带进去的。” 阿木提到木偶的时候,郑微心里便咯噔一下,当初她为了赚承诺洛衍的钱,便想了方法让洛衍送了几个身穿精致襦裙的木偶给贺赖贵妃。 但那几个木偶都是他们自己做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啊! “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第一百六十九章 鹬蚌相争 “肯定是有问题的,贺赖贵妃一个连汉话都不会说的宫妃怎么可能勾结大周?” 郑薇发现这次见阿木,他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眉目间疏朗了很多,说话比以前也更有底气了。 这大概是有家的感觉吧! 郑薇不自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阿木见郑微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就是祖母看他时的眼神,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又道:“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毙命啊!” 郑微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问阿木:“阿木叔,你是从贺拔家得到消息,才来找我们的?” 阿木摇头,“是今早天不亮的时候有人悄悄给我送信,告诉我洛衍被抓的事儿,然后让我赶紧来带你们出城。” “有人送信?” 郑微与廖文南对视一眼,猜测这人是谁? 难道是萧禹城? 这时童儿在三平怀里哭了起来,廖文南心疼的摸摸他的头。 “有没有办法能救洛衍?” 郑微想着童儿的身世,又想到南山后的那些孩子,若没了洛衍他们该怎么活? “阿木叔,若那些人偶是洛衍送进去的话,那些木偶都是我们亲手做的,人偶上的衣裳都是我跟阿姊一同绣的,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人有太多机会被动手脚了。” 阿木沉思片刻道:“这其中的内情我知道的也不多,这样,我先把你们安排好,然后回去打探消息,若有什么进展就去告诉你们。” 阿木把他们送出了平城,暂时借住在城外村庄里,临走时阿木看着郑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塞给她一袋子钱币就离开了。 廖文南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他不会跟我们回去了吧?” “谁不想有个家呢?这里有他的亲人!” 郑微脸上带着笑看着阿木的身影渐渐消失,转头看廖文南,“阿姊放心,我相信阿木叔,即便他成了大魏人,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廖文南点头,转身回屋做到炕上,拉开被褥捂着手脚,对着被褥另一头的郑微叹了口气:“你说这事儿是谁的手笔,怎么还把洛衍牵扯进去了?” 郑微抱着腿,下巴抵在棉被上,眯眼沉思,“我觉得洛衍可能是被殃及池鱼了,对方可能只是想把贺赖贵妃和贺赖氏整倒,而他们应该是在人偶上做手脚,洛衍很倒霉前些日子送了几个人偶给贺赖氏。” “可是刚才阿木也说了,贺赖贵妃汉话都不会说,魏帝应该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栽赃陷害才对。” 廖文南疑惑道。 “嗯”郑微点头,“从魏帝这几年的行事风格上来看,魏帝年纪大了疑心越来越重,若刺到他的痛处,即便是曾经的宠臣不也是说杀就杀了。” 郑微说的这事儿就发生在去年,就因为那位宠臣捧了大魏太子几句,意思是如今魏帝年事已高,不久太子就能荣登宝座。 当然他并未说的那般直白,说着委婉很多,但不知是谁把这话学给了魏帝,魏帝以谋逆之罪夷了那位宠臣三族。 太子因此被禁足在太子府,过年都没被放出来。 廖文南也是在深宫浸淫了三十年的,自然明白郑微所说,“看来那压胜之事并非只是个由头,那人还把这事儿给做实了呀!” “我真是很好奇,是谁又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大魏皇宫里如此搅动风云!” 廖文南饶有兴趣的想着。 “还能是谁?无非就是魏帝的那几个皇子,魏帝年迈,孩子们都长大了,心思自然也大了!至于是谁的手笔,就看谁最终获得的利益最大吧!” 郑微眨巴着大眼睛,忧愁道。 “很少见你这么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啊!” 廖文南打趣她,郑微叹气,“如今我们真的是四面楚歌啊,拓跋宇被拘禁,洛衍被抓,阿木被困在贺拔家,师父若是回家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郑微突然跳起来,记起赵明之来。 “万一师父回去寻我们,被抓到怎么办?” “你就不要关心则乱了,赵师父形事老练,见事情不好自然会躲起来,只要不被抓到时候总会相见的!” 廖文南拉着郑微坐下,又把她塞回棉被里。 二人又说回刚才的话,“你说这事儿谁的利益最大?” “要说利益,六皇子没了,贺赖贵妃的小儿子还小,按说弄倒了贺赖贵妃并没有太大的用,莫不是冲着贺赖氏来的?” “洛衍不是说,贺赖氏是这几年才起来的,虽说风头正劲,实力却并非很强,怎么最先对他下手?” “柿子挑软的捏?”郑微猜测道,随即摇头否定了,“不像,很可能是贺赖氏得罪了人,被人报复了,而且那是个狠人!” 郑微话音一落,她与廖文南同时想到一个人:“拓跋宇!” 这样就说得通了,拓跋宇怕是早就留了一手,在贺赖贵妃身边藏了东西,偏偏贺赖氏不知死活的算计他,他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脱困才设计了这一出。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几个人偶是洛衍带进去的,他是无意中牵扯到了洛衍,还是洛衍和自己这些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难道是自己错了? 廖文南见郑微脸色难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别想太多了,这些到底都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 廖文南安慰郑微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廖文南压下要起身的郑微,自己下去开门。 童儿盯着肿的跟核桃似的大眼睛站在外面,看到廖文南可怜巴巴的道:“阿南兄,我叔父......” 他话未说完,廖文南瞪了他一眼拉他进屋,叮嘱道:“童儿,如今我们暂住在这里,人多眼杂的,说话要小心,要不然很容易招来祸事。” 童儿听话的点头,廖文南拉着他在炕沿儿前坐下,端了碗热水拿了些吃食给他,“你吃些东西回去好好睡一觉,救你师父的事儿我们会想办法的。” “赵师父不在谁去救师父啊,”童儿看了看郑微又看看廖文南,家里只剩下这几个半大的孩子,怎么救人啊? 童儿撇了撇嘴又要哭出来,郑微啪的拍了炕桌一巴掌,吓得童儿一哆嗦,害怕的看着郑微。 每次习武郑微打他最疼,教训他最狠,只要郑微一抬手他就怕。 第一百七十章 谁是渔翁? 三皇子府里,拓跋宇只着素白色棉袍歪躺在炕上,慵懒的斜腻了站在下首的莫气一眼,轻哼道:“那丫头出城了?” 莫气点头回道:“殿下,贺拔氏家刚回去的那个贺拔木送她们出的城,如今住在……” 拓跋宇摆摆手,“这下那丫头得恨死我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东西是洛衍带进去的,事先查就好了!” 莫气看着自家殿下语气虽然遗憾,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颇为无奈,他也有些搞不懂自家殿下对大周的那位郡主是何态度,明明平时看起来不在乎,还经常被她气的咬牙切齿,但只要是事关那位郡主的是总是忍不住插手! 就像这次的压胜之事确不是他们殿下的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让隐藏已久的阴谋提前爆发。 至于那几个人偶倒是真与殿下有些关系,只是如今殿下被拘禁在府里,消息传的没以前及时,所以昨晚殿下一收到消息是洛衍带给贺赖贵妃的就吩咐自己派人给贺拔木送信息! 想到今早又收到的消息,莫气眉头微蹙,有些沉闷的道:“殿下也不必烦心,这事儿那位郡主也没那么无辜,今早莫忧又有消息传来,那几个人偶是那位郡主她们做的,洛神医送进宫的。” 拓跋宇这下好奇了,“他们给贺赖贵妃送几个人偶做什么,难不成她们与贺赖贵妃真的有什么勾结,不可能!” 话未说完,他自己就摇头否决了。 莫气接着道:“那位郡主是为了赚钱,他们送的那几个人偶穿的衣衫都十分漂亮,贺赖贵妃十分喜欢,命宫中绣娘和平城李记步庄的绣娘连夜绣了一套绣袍,就是初八那日贵妃娘娘穿的那身,当时不是连陛下都夸了!” 拓跋宇记起来了,饶有兴趣的问:“她是为了讨贵妃的赏钱?” “贵妃的赏钱哪里能满足那位郡主娘娘,她们拿着与贵妃娘娘差不多的花样去了李记布庄,足足赚了百金!” 拓跋宇倒是不觉得这百金太多,只是好奇的问,“这主意是那丫头想的?” 莫气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当时是郡主身边的那位女郎一同陪她去的。那日那位洛神医从宫里出来就直接与贵妃身边的内监去了李记布庄。” 拓跋宇点头,想了片刻吩咐他,“你同莫忧说一声,让他派人给那丫头的师父也送个信儿,既然好事儿都做了,干脆做到底,免得日后.......” 日后什么他没说下去,莫气也不敢问,只听命办事。 莫气犹豫着没有离开,拓跋宇头也不抬的问他:“可是还有话要说?” “殿下,如今您被拘禁,贺赖贵妃和八皇子如今也被陛下厌弃,会不会最后是别人......” 这话到底犯忌讳,莫气说的小心翼翼。 “中原人有句俗话俚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是想说我与贺赖氏不过是那鹬蚌,我们俩打的热闹,却最后被人做了渔翁。” 拓跋宇把莫气的担忧说了出来,莫气听得连连点头。 “自然是有人想当渔翁,不然怎会有压胜之事,如今我已经倒下了,还帮他把贺赖氏也拉下了水,躲在后面的渔翁也该冒头儿了!” 拓跋宇的笑很灿烂,但莫气却觉得有些冷,他不懂自家殿下话里的渔翁是谁,摇了摇头退下了。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自己这点本事还是老老实实把殿下吩咐的事情办好就是了。 天擦黑儿的时候,城西里坊有个人影急速穿梭在一个小巷里,刚才他打算回家,还未靠近小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今日里坊里太安静了。 他悄悄的在巷子拐角处观察小院门口,小院附近果然有几个不太寻常的人来回走动。 他立即意识到里面的人可能出事儿了,思量片刻他没有硬闯,而是悄悄离开。 就在他刚要出里坊时,有人截住了他。 “可是赵智?” 眼前身着灰褐色短打,头戴斗笠之人打扮实在太过普通,但他声音里的沉稳肃立还有干净利落的身手都说明来人不简单。 赵明之警惕的看着他,手紧紧攥着长剑,“你是谁?” 这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毫无预兆的朝他扔了一个箭头,然后转头就跑。 赵明之一闪身躲过箭头,转身把箭头攥在手里,看也未看直接朝那人追去。 但那人身手厉害,又熟悉地形,早已经没了身影。 赵明之这才寻了僻静处拿出箭头开始琢磨,这个箭头是空心的,要不然他想躲过怕是没那么容易。 从箭头里拿出张一张藤纸,藤纸上画着一副简易图画,歪歪扭扭的仔细端详之后便发现应是城南几里外。赵明之略一犹豫便往城南赶去。 但此时已经宵禁,城门早就关了,赵明之心里着急也无好的办法,只能在附近的一间无人的破屋里等了一晚。 翌日城门一开,他便出了城,赶了一个多时辰来到图上所画之地,这里是一处村落,赵明之寻到村里的老乡问了起来。 果然昨日村子里来过外人,顺着老乡的交待来到一处破败的木门处,敲了敲门。 开门的时一位身穿靛蓝色粗布棉袍的妇人,木门开了个缝儿警惕的打量他。 “你找谁?” 妇人小心翼翼的压低嗓子问。 “妹子,我同昨日住在你家的那些人讲,赵智来寻他们。” 妇人上下谨慎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砰的关上门离开了。 不久后,门又被打开了,这回是三平,见到赵明之很高兴,激动的道:“赵师父你可回来了,你可知......” 赵明之抓了他一把,三平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忙拉着赵明之进了门。 “师父!” “赵师父!” 郑微和廖文南,童儿早就等在屋门外,紧紧是一夜一日未见,却仿佛隔世般眼里不禁含了热泪。 赵明之见郑微眼里满是担忧与如释重负,不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师父回来了,无事了。” 几人簇拥着进了屋,把贺赖贵妃之事和洛衍被抓都一一讲来。 赵明之闻言目露惊诧,“贺赖贵妃和贺赖氏之事我昨日便听说了,怎么洛衍也牵扯其中,他不就是个大夫吗?” 郑微面露愧疚,“是那几个人偶惹得祸,有人做了手脚,说是里面藏了通咱们大周的书信。” “这不可能啊!”赵明之疑惑道,“不是说那位贵妃的六皇子就是死在咱们人手上吗,那贵妃不怂恿魏帝开战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与咱们大周相通?”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险些暴露 郑微与师父,廖文南商议了许久,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传信的怕也只有拓跋宇了,毕竟给阿木和师父传信的都是鲜卑人,除了他,他们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来。 这家伙被拘禁了也不老实,还能到处蹦哒,看来这次并没有让他伤筋动骨,反倒是成功让他隐到了暗处,总感觉他不是个甘心俯首之人,他一定另有计划。 但是洛衍的事情,众人都有些拿不准。 照他们原先的猜测,那几个人偶可能是拓跋宇动了手脚,或者是拓跋宇故意栽赃给了洛衍。 但拓跋宇又派人来给他们送信,又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有利可图? 他们在家等了一日,也不见拓跋宇派人来联系他们,阿木也没了信儿,几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 童儿哭了一整日,廖文南和三平劝慰也没用,被郑微拉着打了一架,发泄出来稍好了一些,就闹着要回南山带着那群童子军回来救人。 三平忙抱住他劝道:“你别冲动,大家一起想办法!” 郑微嗤笑一声,嘲笑道:“你知道洛衍被关在大理寺还是平城衙门?你可知这两个衙门的大牢在哪儿,门朝哪儿开?” 童儿闻言一噎,气的跺脚,“这些只要想知道都能打听到。” 郑微点头,“好,魏帝正愁没把你们一网打尽呢,还让你们一族的旁支跑打西边去了,你们正好送上去让他把你们杀了消消气,说不定他心情好了能放了你师父?” 童儿闻言脸色很难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攥紧拳头朝郑微打去,恨恨得道:“你还在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怂恿师父去宫里献那什么破人偶,我师父也不至于被害成这样。” 这回郑微无话可说,阴沉了脸,这事儿说起来有一半责任在她,虽然赚的钱大半儿都给了洛衍,但到底这馊主意是自己想的。 童儿见郑微脸色阴沉,以为自己说的话得罪了他,也不敢再闹,一个人跑回屋里难受去了。 他真想快些长大,多学些本事能帮到师父。 廖文南摇头,当时郑微急着想挣钱一是兑现对洛衍的承诺,二也是想贴补家用。 这些日子花的钱都是从她这里出的,而自己的钱也不过是当初那位大将军和青州刺史赏的,这一路从大周到大魏坐吃山空确实也不剩多少了,这丫头别看平时一副风风火火的性子,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最是心善,不愿意让自己吃亏,不仅非得给她打欠条,还把那次从洛衍那里分得的二十金都给了自己。 此时见她难受,心下也不忍,想着安慰她几句,话还没出口,没想到郑微已经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看着赵明之,“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师父,您明日能不能想办法潜回城里,给拓跋宇送个信儿,就说我要与他谈比交易。” 赵明之有些担心,“我自己潜入城内自然是没问题,但是你回去太危险了。” “师父,放心吧,若拓跋宇有意与我们谈的话,这点事儿还难不倒他。” 郑微笑着安慰师父,她如今不是一个人,身边这些人都是她的软肋,当此危险时刻自然不能鲁莽行事,把众人也陷入危局之中。 “好,我现在就走,宵禁前应该能入城,夜里入三皇子府应该能便宜些。” 赵明之见她主意已定倒也不再劝,就要起身离开。 “师父你等等,”郑微跑去厨下拿了午时剩的几个胡饼都给他装好,又把水袋里装满热水递给赵明之,“师父,你拿些吃食,省得路上饿肚子。” 赵明之笑着接过,然后嘱咐她:“你们几个里就你身手最好,夜里警醒些,注意安全。” 郑微点头答应,也不放心的叮嘱道:“师父,你路上也要小心,如果守卫太严就退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赵明之笑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郑微看着师父离开的背影,此时的心情到时与童儿一样,她的身手什么时候能有师父这般厉害,以后就不用师父替她涉险了。 又是一连过去两日,赵明之没有回来,阿木也没有再来,众人心里浮想联翩,郑微坐不住就要出去找,廖文南忙拉住她,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再等等,若再过两日师父还不回来,我就不拦你了。” “我怕来不及了!” 郑微躲在廖文南怀里哽咽,她不敢哭出声,怕刺激到刚刚缓下来的童儿。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廖文南的声音有股让人不自觉心安的沉稳镇定,她缓缓的道:“虽然这里偏僻,消息不及时,但毕竟事关贺赖一族也是大事了,如果魏帝有了决断,屠了贺赖一族,诛杀与此案有关的所有人,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传到这里的,如今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郑微点头,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打算之时,突然外面传来说话声。 她们对视一眼,忙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朝外面望去,这户的农妇正与人说话,听声音有些紧张,看样子来人并不是熟人。 她们立时警惕起来,连忙拽着童儿和三平往事先炕洞里钻。 三平先进去探路,郑微刚要推童儿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听里正说前日你家门前有个孩子玩耍,你家儿子不是前些年就死了吗?哪里来的孩子?” 郑微立时住了手,和廖文南一起盯着童儿看,童儿的脸也霎时惨白了下来。 这几日他们都没敢出门,只有童儿前日偷跑时出现在门外过,最后他到底没走,犹豫了片刻就回来了。没想到就那片刻的功夫就被人发现了。 郑微和廖文南的手冰凉,童儿也浑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妇人能不能扛过这些大魏兵的审问,若被察觉到什么,他们四人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郑微也是这时候突然才想起来,这几日住在这里光想着别的事情,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如今这户农家的夫妇。 几息间似是过去了许久,郑微手里的短刺已经掩在袖里,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时她得自己把这些人引开,让三平和廖文南带着童儿有逃离的机会。 这时门外传来农妇苦涩又凄凉的声音,“回大人的话,俺家儿子确实死了,那孩子是前几日俺当家的出去捡回来的,那孩子说是打仗没了家,很多事儿也不记得了,俺们就打算.......” “打算什么!快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深夜谈判 “俺当家的说,说把那孩子留下养大给俺们养老......” 农妇越说底气越不足,不由地低了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做什么一副心虚的模样!” 里正皱眉看着她,摆手道:“你家没有住什么其他人吧?” “没有,没有,俺家当家的出去做工了,家里就是俺跟那个孩子,哪里敢让其他人来家住。” 农妇连连摆手,旁边的魏兵就道:“那就把那孩子叫出来看看吧!” 里正忙道:“可不是,这事儿你早该告诉我,要不然怎么去上户籍!” “哎,哎!” 农妇忙跑到家里,里正和魏兵也跟了进来。 她不敢回头,忙着往那间屋里跑,她希冀着那几人已经藏起来了,又想着怎么能应付住后面的里正和士兵。 她刚推开门,门口正站着那个白白净净的孩子,那孩子看她一眼,眼底带着掩盖不住的心慌,却仍旧坚定地牵住了她的手。 “走吧!”童儿扯了扯嘴勉强露出个笑容,然后率先往外走去。 农妇忙跟上,她拉着童儿来到屋外,里正和魏兵也已经到了门口,正朝里面张望。 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把躲在他身后的童儿往外拉,童儿露出脸来看了里正和魏兵一眼。 里正和魏兵一看大惊失色,“哎呦,这...这....” 里正匀了一口气,才不可置信得道:“你们两口子胆子也太大了,鲜卑人的孩子也敢留在家里,这孩子是哪家的,可问清楚了?” “呃...这....”农妇为难的看着童儿,童儿躲回农妇身后不出来。 “里正你看这孩子吓到了,啥也不说!” 这事儿一个小兵不敢做主,他也顾不上搜查屋里跑去跟上头汇报了。 农妇和童儿在屋里等了一下午,直到魏兵都撤了也没人再来。 天黑的时候,郑微他们又从炕洞里钻了出来。 刚擦拭了玩,抱着碗喝了口汤,就听到院里传来扑通一声。 郑微条件反射似的放下碗,拿出短刺往外跑,心里发狠,若真有不怕死的,她今晚就把他留在这里。 结果刚跑到外面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萧兄,怎么是你?” 言罢,郑微突然反应过来,“今儿魏兵那么大阵仗,不会是抓你呢吧!” 萧禹城突然微微苦笑,“我出城时不小心被盯上了,我就绕着西郊跑了一大圈,又钻进山里跑了一圈,才甩掉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是来这里搜了。” “没有大搜,要不然我们也躲不过去。”郑微拉着萧禹城进屋,把碗塞到他手里,“快进些吃食吧!”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你这些日子都躲在哪儿了?” 郑微趁他吃东西的空档忙追问。 “听说,你想见拓跋宇?” 萧禹城突然抬头看着她。 郑微不知为何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垂下眼点头,“眼下只有拓跋宇有可能帮忙救洛衍了。” “你打算如何跟他谈?” 萧禹城又问。 “还能如何谈,不过是利益交换,看他想要什么?”郑微回道。 “你可想过若他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呢?” 萧禹城的话突然严厉起来。 郑微有些奇怪,不由苦笑:“他想要什么?我如今又有什么可图的?大意之下被人掳走,还得害的你们千里迢迢的跑来救我。拓跋宇若是想利用我的身份要挟大周,他应该是痴心妄想了,我不过是个外甥,即便舅父在疼我,也不会拿大周来交换。” 郑微见萧禹城仍有些欲言又止,就笑道:“若拓跋宇想与我一谈,那就是我与他有用,自然有的谈,到时候谈了再说!他还能再卖我一次不成!” 说完她反应过来问:“你如何知道我要见拓跋宇的,师父告诉你的?如今师父在哪里,怎么不回来?” “我没见到赵师父,是拓跋宇让我来带你去见他的?” 萧禹成吃完饭,放下汤碗站起身。 “去哪儿?” 萧禹成带着郑微趁夜潜行来到平城外不远处的一处庄子,他们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拓跋宇带着莫气晃晃悠悠的来了,笑吟吟的打量着她一圈,才开口道:“丫头找我做什么?” “救洛衍!” 郑微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拓跋宇眼里的欣赏一闪而过,转而似笑非笑的道:“他非我的人,我为何要救他?而且如今我都自身难保,哪有心力救他!” 郑微闻言挑眉看他,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嘴里嚷嚷着自身难保还能大摇大摆或者‘偷偷摸摸’的离开拘禁的皇子府,又跑到城外来与她见面。 最让她吃惊的是拓跋宇的庄子竟然离自己如今住的农户那般近,她心里的猜测又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而且那对农户夫妇八成也是他的人。 如此郑微又想到今日下午那农妇的应对,一般人怕是做不到。 郑微没有心情与他讨价还价,直接挑明了:“怎么样才肯帮忙?要知道一个小小的伤寒就能夺人性命,与一位神医交好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似乎很有理,但这却不足以让我再次得罪父皇。而且这与你有何关系,既然你已经逃了为何不离开大魏,去与你的大周使团汇合。” 拓跋宇似乎并未心动,反问道。 “自然是因为他帮过我们很多,还救了我跟阿木叔的命,我自然不能撒手不管!” 郑微脱口而出,拓跋宇却并未相信,“你也说了那是买卖,自然是银货两讫,想来洛神医的诊金也不会低了,我可不相信仅凭此你们便能为他置生死于不顾。” 说着,拓跋宇突然凑过来低声道:“除非你们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萧禹城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一直未插嘴,直到听见拓跋宇这话眼神突然一眼,也转头看着郑微。 郑微被他们二人看的心里一跳,她心里想起南山后面的那些孩子,想起了洛衍的身世。还有童儿的身世必然也不简单...... 但是这些都不是能说出口的,她被逼的没法,一把推开眼前的拓跋宇,不耐烦得道:“别说的那般难听,在平城这些日子我一直是以洛衍的徒弟自居的,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他确实也教了我不少东西,于我有恩。我们汉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出事儿做徒弟的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做个婢女 刚刚出了正月,夜里依旧是冷的很。 在这里住了几月,郑薇仍旧不能习惯这里的干冷,双手揣在怀里不禁打了个冷战。 对于郑薇刚才的解释,萧禹城眼睛幽深神情不变,不知道是否信了。 拓跋宇笑着点头,好似就相信了。 但郑薇看他这表情背后又隐藏了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这小狐狸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她撇了撇嘴,也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的,跑到火炉前烤起火来,嘴里念叨着:“北方冬日不都是睡炕嘛,怎么这么大的庄子连个炕都没有。” 萧禹成闻言想找个棉衣给她披上,但这里显然是拓跋宇临时的住处,并无任何衣物。 拓跋宇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嘀咕,苦笑道:“此处我并不常来,今日来的也突然并无事先准备,屋里自然冷些。而且我平日里火气大睡不惯暖炕。” 这话算是解释,言罢把自己身上的狐狸皮大氅解下给郑微披上。 郑微感觉周身一暖,顿时有些尴尬,但她太冷了也没有拒绝,把自己窝在大氅里暖和的闭着眼睛吸了口气。 她自然也就没看到萧禹成此时的神情,他看着郑微身上的大氅透着些许落寞,双手握拳。 拓跋宇看着小丫头脸上满足的样子眼里的笑多了几分暖意,转头便看到了萧禹成的异样,不由挑衅的挑了挑眉。 萧禹成毫不示弱地冷冷回望过去,眼神慢慢又变得坚定起来。 拓跋宇走近他低声道:“我就说那人是这丫头吧!” 萧禹成只是一瞬便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上元节那日他曾问是谁与自己言那些数不清的战争里,那些丰功伟绩里可有一丝一毫是为了那些最无辜最可怜的百姓。 那日他未曾说,拓跋宇便猜测是郑微,没有来得及从自己这里得道证实。 今日从自己刚才的神情中,拓跋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容,萧禹成眯眼道:“你又何尝不是居心不良!” “那又如何?虽然她小了点,但我可以等!而且你敢说你们大周使团此次入平城没有和亲之意?” 拓跋宇在萧禹成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若不是怕把这丫头吓跑了,又想着来日方长,他早就把这丫头带回府里了。 “痴心妄想!” 萧禹成嗤笑,先不说大魏和大周互相视对方为夷族,两国之间的血仇不是一次和亲能消融的。两国国君都是雄心壮志之君,两国自认不会有长久的和平。 而且以周帝的性情,长公主对郑微的疼爱,更是绝不会允许郑微入大魏和亲。 把这里的干系来回想了许多遍,萧禹成才镇定下来,若不然他真的忍不住拓跋宇打拓跋宇一顿。 就听那厢险些引起一场争斗的郑微幽幽叹气,“以后冬日再也不来北边了,太冷了!要是能把这火炉变小抱在怀里就好了。” 拓跋宇笑她,“把火炉抱在怀里还不得把你烧着了。” “不会,打个厚实点的小铜炉,外面包一层棉被就行了。” 郑微比划着,拓跋宇和萧禹成都听得很认真,在心里想着那小铜炉的模样。 “扯远了,小狐狸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出手救洛衍。” 她暖和过来,接着刚才的话问拓跋宇。 “你既然喊我小狐狸,那自然是无利不起早,你如今能拿出什么值得让我出手救洛衍?毕竟这可是要得罪陛下的。” “我...我身手还行,你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 如今她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拓跋宇好整以暇的打量了她一眼,忍笑道:“身手好可以做护卫,不过我的身边比你厉害的多了。做妇年纪又小点,要不然你就在我身边做个婢女吧,浆洗洒扫什么的能做吧?” “你敢!” 郑微还未反应过来,萧禹成先急了,他就知道这人没打好主意,竟敢如此折辱大周郡主。 拓跋宇也不急,站起身走到门口道:“不急,你慢慢想。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城。等你想好了来这里送个信就好。” 说罢没给萧禹成与他理论的机会,起身出了屋,消失在黑夜里。 郑微也跟着萧禹成回到了那户农家。 他们回去时天微微亮了,农妇已经起来给他们烧火做饭,吃了早食她还得下地干活。 郑微也没有睡意,更不想进屋听萧禹成念叨自己,便跑到厨下替农妇添柴。 农户笑着冲她点头,很知趣的没问昨夜他们去了哪里。 “阿嫂,你不怕我们这里人留在这里连累你们?” 郑微烤着火突然看着农妇被火苗照的明亮的脸庞问道。 “俺们收了钱的,如果不是你们给的钱,我们也得饿死了。”农妇笑着道。 郑微疑惑的问:“拓跋宇不管你们吗?” “谁?” 农妇不解下意识的问了句,“如今日子都难,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谁又管得了别人。” “你们不是三皇子的人吗?”郑微换了个称呼。 “那可是天上的人,俺们哪里能认识?” 农妇摇头笑道,那样子不像作假。 郑微心里更疑惑了,不是拓跋宇帮他们找了住处,那还是阿木叔? “是谁安排我们住在你家里的?他事先应该跟你们说过吧!” “哦,你说的是前面庄子里的恩人。” 农妇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那你恩人是谁?”郑微连忙追问。 “是个长得很俊的郎君,就住在前面的庄子里。” 看来农妇也不知道那郎君是哪家的,不过八成是拓跋宇或是他的手下。 “他是你们的恩人吗?阿嫂能不能给我讲讲。” 闲来无事,郑微便有了听故事的心情。 “五年前,俺家儿子刚满十三岁,官府就有人来抓丁。俺怕他去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就想带着他跑。村后面有条河,冬日结了冰很多人都从那里走的。那日俺孩子也是从那儿跑得,没想到冰裂了,孩子掉进去了。幸亏那位郎君带着护卫从那里走......” 农妇陷入了回忆,郑微心下讶然,悄声凑近农妇问:“这么说你儿子还活着?” 农妇眼含热泪的道:“活着,恩人帮着把俺孩儿捞了上来,又帮着给看了大夫,俺孩最后救过来了。祖宗积德,恩人赏了俺孩一口饭吃,让孩子给恩人做个跑腿的随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遇劫杀 “俺也好久没见过了俺儿了,自从把他送到恩人身边就当没这孩子了。” 农妇叹了口气,郑微心下一惊。 农妇没再说下去,郑微也没问,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吃了早食,郑微躲着萧禹城跑回屋里补觉。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廖文南坐在屋里正看着她。 郑微对着她笑笑,“阿姊,你自己能照看好三平和童儿吧?” 廖文南早已听萧禹成讲了,并不意外她的选择。 “你想好了,使团走的再慢一个半月就能到大魏,到时候如果你不能回来就会有大麻烦!” 郑微点头,坐起来抱着廖文南,“阿姊谢谢你!” 廖文南拍了拍她肩膀,笑着道:“日后等回了大周,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我本是打算游历山川的,如今这倒好,整日被困在这里不能出门。” “好,等回去我把陛下封赏我的那些食邑都给你,然后雇几个游侠,咱俩一起游历。” 郑微憧憬道。 “你想得美,等回去了你还想再赖着我,哪来的那么好的事儿!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廖文南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嗔道。 “是啊,阿姊,我一直想问,自从见到我你就特别照顾我,真的很像我的亲阿姊。” 郑微躺在廖文南怀里不想动弹,觉得难得有这么一刻什么都不想就是说说话。 “不是说了吗,应是上辈子欠你的。” 廖文南又记起醒来那夜做的那个梦,梦里前世的那个萧夫人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如果有机会的话帮着照顾照顾那个孩子。 她醒来就在想那个孩子是谁啊,为什么萧夫人自己不照看呢。 后来在那个驿馆里见到郑微以后,看着她那双懵懂不知的眼睛,廖文南瞬间就知道了这就是那个孩子。 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但是后来接触多了她不自觉地回关注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看顾她反而成了一种习惯。 两姊妹说了会儿话,廖文南拍了拍她,“快些起来吧,厨下锅里给你留了吃食,萧兄好像有话对你说。” 郑微闻言顿时有些扭捏,不知为何自从回来萧禹成就一直黑着一张脸。她大概猜到应是与拓跋宇有关,昨夜自己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们之间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只是当世心里有事儿没细听他们说话。 而且自从心里决定要去拓跋宇身边,郑微就莫名的有些心虚,不敢看萧禹成的脸,也不敢同他说话,只能躲着。 “那个......嗯,阿姊你帮我把吃食端进来吧,我想在屋里吃!” 廖文南看她一眼,笑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人家萧兄为了救你千里迢迢从大周跑到大魏,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就是为了带你回大周。如今你做了这个决定,人家生气是应该的,你好好出去跟人家说清楚。” 郑微想了想点头答应,穿好衣衫走了出去。 萧禹成正站在门外的廊下,背影看上有些落寞,她心里不由地跟着有些心疼。 “萧兄......”郑微停住脚,小心的唤了他一声。 萧禹成回头看她,见她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的气也弱了三分。 “睡得好吗?”萧禹成仿佛是怕吓到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多了几分低沉与稳重。 “嗯”郑微认真的点头,对着突然温柔起来的萧禹城有些不知所措。 “萧兄,我必须要救洛衍,而且我们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按照......而且我一定事先与他讲好期限的,在大周使团入平城之前回使团的。”踟蹰半晌,郑微有些笨拙的解释,试图安抚他一下 “好。”拓跋宇并没有激烈的反对,反而安慰她,“我不问你为何一定要救洛神医,你也不用担心,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有些气闷,自身没有实力就得受制于人。” “怎么会呢,这里是大魏,咱们在这里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们彼此安慰了对方一番,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尴尬的站了片刻,郑微指了指厨房道:“我去找些吃食,肚子饿了。” 说罢一溜烟儿就跑了。 拓跋宇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转身出门去送消息了。 入了夜,郑微收拾妥当后,拓跋宇又带着她赶往昨夜的庄子。 庄子前面有条河,约莫六七丈宽,河面上架着一根独木桥,只要走过这两条独木桥再走一里地就是那个庄子了。 昨夜他们也是从这里过去的,但今日当他们走到独木桥前时,郑微突然拉了萧禹成一把。 萧禹成回头看她,郑微眼神扫了河里一眼,嘴唇动了动,无声道:“河里有动静。” 说着手上已经握着她的短刺。 萧禹成惊讶的挑眉,还是头回知道她耳力如此厉害,刚才他只是本能的察觉到附近太安静有些不正常,却未听到其他动静。 他悄悄的握紧长剑,另一只手放在剑柄上,警惕的看着前面沉寂的河面。 如此过去了约莫两刻钟,河里依旧没有动静,萧禹成和郑微也不急,反正藏在手里难受的不是他们。 而且拖的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对方见目标一直不动,也意识到他们可能暴露了,潜伏许久想要突袭拿下他们几乎不可能了。 又过了几息,对面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站在独木桥上,正看着他们。 “小子不错,机敏得很!” 对面的黑衣蒙面之人突然开口,听声音似是带着赞赏之意。 听对面之人说的是汉话,但是口音笨拙,萧禹成和郑微顿时明白对面之人是鲜卑人,而且知道他们不时鲜卑人。 他们彼此打量了一眼,心里一沉。 他们都穿着长斗篷,郑微身上披的是昨夜拓跋宇留给她的大氅,因是夜里并未蒙面,但斗篷上的帽子把他们遮的严严实实,但是对面之人似是对他们的身份了如指掌。 他们自己却不知道敌人是谁,形势似乎于他们不利。 因此他们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而是默默的打量着周围,思索着脱身之策。 他们不说话,对面之人却又开口了,“二位请随我走吧,你们是逃不掉的。” “你是谁的人?为何在此拦截我们!”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在动手之前该问的还得问,“拓跋宇的人?” 那人挑眉,转头看向郑微,却好似并不是看她。 郑微和萧禹成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郑微身上的大氅,心下喊道:“大意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跳河求生 拓跋宇这大氅太招摇了,想必认识的人不少,自己今日莫不是糟了池鱼之泱。 只是眼前这人眼神也太毒辣了吧,如此就能看出他们并非鲜卑人。 不论因何而起,今夜他们定是不能随这人走,看来这一战躲不掉了。 也好,许久没有动手了最近随师父学了不少正好今日练练手。 萧禹成此时手里的长剑已经拔了出来,默默的把郑微护在身后,郑微耳朵微动陡然转身,手里握着短刺与萧禹成背对背,嘴上骂道:“拓跋宇这混蛋,每次碰上他果然就没好事儿。” 萧禹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镇定的环视一圈,发现两边河里隐藏的敌人已经都跳了出来,他们从两侧合拢过来把他们围在了中间,此时他们可真是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郑微十岁的身高只到萧禹成胸背处,但是这份相互仪仗的感觉却很是不赖。 眼看就要开打,郑微提前对身后的拓跋宇道:“先说好啊,不许你扔下我自己引开敌人,你知道的我这三脚猫功夫,自己一个人也跑不远的。” 萧禹成没回答应,他刚才心里确实如此盘算的,如今之计只能撕开个口子,护着郑微过了独木桥,逃进那个庄子里向拓跋宇求救。 没想到郑微竟似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提前警告自己。 郑微半晌的没有得道萧禹成回应,轻哼一声率先对着向他们围过来的黑衣人杀了过去。 她不可能再向阿木叔那次一样,把萧禹成留下自己一个人逃走。 那份悔恨太折磨人了! 郑微如今的身手比之前确实更快了,加上她一贯的狠辣手段,短刺狠狠的一刺直接插进了最先冲过来的黑衣人胸膛里。 一刺一拔一个招式就了结一人的性命。 这般利落干脆的身手,萧禹成虽未看到却感受到了,眼里闪过惊讶与赞赏。 对面的黑衣人却是惊讶与激怒了。 “你不是那拓跋宇府里的那位大周郡主?”激怒之下那为首的黑衣人竟脱口怒喝,“你竟是何人?” 黑衣人带着手下人躲在此处守了一半宿就是为了逮拓跋宇一个现行,没想到没等来三皇子却见到一个披着他大氅的孩子,看着裹着大氅的那娇小身影,黑衣人想到了那个传言就猜测这人是传言中与拓跋宇关系匪浅的大周郡主。 那大周郡主不好好呆在三皇子府,跑出来与人会面是要做什么呢? 难不成是替拓跋宇来见那大周细作的? 想到这里黑衣人顿时热血沸腾,如果把这二人抓住,岂不是就能坐实拓跋宇叛国之事了! 因此他才不再躲着,露出身形要把这两人抓回去。 只是没想到这个像是大周郡主的人竟是个狠角色,下手杀人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只是他惊怒的这几息之间,另一个手下又死在了她的手里。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声惊怒,以为他们的身份真的被眼前之人勘破,引得萧禹成和郑微心下一跳,二人眼里齐齐闪过一道厉色, 手下的动作更加狠辣,一时间又有几人倒在他们脚下。 看来今日之事是不死不休了! 他们二人时而一左一右,时而一前一后,却总是把自己的后背安心的托付给身后之人。 他们一点一点的向前靠近,终于登上了独木桥。 那些黑衣人犹疑一瞬也跟了上来,但是独木桥只容一人同行,郑微二人的压力小了很多。 萧禹成飞奔几步迎上了为首的黑衣人,郑微则迎上了追在身后的那些黑衣人。 ‘扑通’、‘扑通’,不停的有人被郑微的短刺刺中落尽河里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如此苦苦撑了一刻钟,郑微把黑衣人打的不敢再上,她自己的胳膊和手也控制不住的颤动,但是他们被困在独木桥中间再也未有寸进。 郑微回头看萧禹成,他此时刚好把黑衣人首领打退,那人捂着胳膊身形有些委顿,看样子是受了不小的伤。 她忙紧走几步,追到萧禹成身后,拉着他笑道:“走!” 但是萧禹成没动,反而她拉了回来。 郑微奇怪的看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黑衣人首领...身后站着几十人黑衣杀手。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站在独木桥上左右无路可走,一时间只能听见黑衣人嚣张的笑声。 萧禹成担心郑微害怕,把她护在臂弯里,轻声道:“我之前躲魏兵时走过这里,这条河的上游有一片树林,林子就在那个庄子的后面,一会儿我数一二,你跳下去往前游不要回头。” “不行,要跳一起跳,把你自己留下,我绝不答应。” 郑微坚定的看着萧禹成,“他们忘了咱们都是在秦淮河边长大的,即便秦淮河的水没有这里的凉,但我们游水的速度他们也休想追上。” 萧禹成感受着这小丫头柔软的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回头看了看还剩下的几十人点头答应了。 “好,我们一起跳!” 说罢,他手里的突然射出一根箭弩直逼黑衣首领的面门,黑衣首领大惊,但是此时他们距离并不远,不过是两三丈的距离,箭弩眨眼便至,根本无处可躲。 情急之下,黑衣首领下意识的拉过身边的手下挡在他的身前,那名手下被穿透面门,箭头就离黑衣首领一拳之隔。 其余的黑衣人都惊了,他们吓坏了,就连刚才那些想要急着去救首领的黑衣人都被首领的做法吓坏了。 一时间竟没有人想起来去看罪魁祸首萧禹成。 趁着众人惶恐之际,萧禹成拉着郑微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他们在河里只喘了一口气,来不及适应河水的刺骨,辨清方向直接朝着河水的上游奋力游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黑衣人首领,他冲着手下怒吼:“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今夜折损了这么多人,若是再把他们弄丢了,谁能负责!” 但是岸上的黑衣人看着冰冷的河水都有些犹疑,就像郑微猜测的那般,他们并不擅水,也不过是在水里能扑腾几下淹不死自己。 刚才他们在水里憋了那么久靠的是麦秆呼吸,而且泡在冷水里的滋味太难受了,冰冷刺骨,太疼了,他们死也不想再下去了。 于是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黑衣人首领一刀砍死了身边一位胆怯的手下,大喊道:“要么下去,要么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又要被卖 摄于死亡的威胁,这些不想死的大手只能咬牙闭眼往河里跳,一入水那种刺骨的寒冷再次袭来,别说是追击,就是动弹都很难。 等他们缓过来的时候,萧禹成和廖郑微早已逃远了。 黑衣人首领气的大骂,但是他不会游水,只能沿着河水从岸上追逐,当他带着人追到树林边上时,早已没了那两个大周人的踪影。 “搜,把这片树林翻个遍也要把那两人给我揪出来!” 黑衣人首领带着剩下的二三十人冲进了树林里。 萧禹成和郑微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夜里太冷,郑微忍不住打寒颤。 萧禹成看了看四周,回头看着郑微低声道:“这片林子太小了,他们人手多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咱们不能久留,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到那个庄子里去。” 郑微哈了口气,哆嗦着问:“从这里能到那个庄子里?” “应该能,”萧禹城指着树林的东边道,“从这里出了林子应该就是庄子,那么大的庄子从后面应该能进去。” “其实,有个办法,就是你先.......” 拓跋宇话还没说完,郑微直接打断他,“想都不要想,刚才那样都没死,今夜我们就死不了!” 说完,拽着拓跋宇的衣袖往东边走。 那些人是分开搜查的,有一拨人正朝他们这边搜来,郑微拉了拉萧禹成,他立即明白过来,看了眼旁边的大树,朝上指了指。 郑微会意的点点头,然后两人快速的往身旁一人合抱粗的大树上爬去。 只见郑微如一只小野猫一般窜了几下就爬到了树上,横跨在最粗的一根树干上。 萧禹成见状笑笑然后也一个飞身跳了上去。 郑微不服气的挑了挑眉。 两人静息凝神,看着下面的三五个黑衣人走了过去,萧禹成询问的看向郑微,意思是问她能下去了吗? 郑微侧耳凝神听了听,脸色复又严肃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一盏茶之后,又出现了一阵急促嘈乱的脚步声。 郑微低头看去,竟是拓跋宇身边的那个叫莫气的护卫带着几个人,他们在下面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压低嗓子喊着:“木微,木微......” 木微是郑微在大魏的名字,郑微从树上折了根枝杈,手腕用力把它掷了下去,正好落在莫气的脚下。 莫气看了看脚下,然后抬头望去,正好看见郑微咧着嘴露着白玉般的牙齿冲着他笑呢。 他不由松了口气,今儿殿下命他来接这位大周郡主,可是距约定的时辰都过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人影。 他心里想着这大周郡主肯定从小就是千娇百宠的,怎么肯给他们殿下做婢女呢,肯定是他们殿下痴心妄想呢,这不这大周郡主反悔了。 但是他又怕回去不好向殿下交代,还是派人出去迎迎,到时候殿下生气的时候他也好有话说。 没想到出去没多久,那护卫就跑回来大喊:“不好了,莫老大,前面的河边发了声激战,死了不少人,还找到了这个。” 他手里拿的是拓跋宇留给大周郡主的那个大氅,心里咯噔一声,出事儿了! 莫气带着护卫沿着小河一路寻到了树林里,果然见到那些黑衣人在搜寻。 他一路躲着那些人往东边跑,他寻思着那大周郡主没被抓一定会往庄子那里逃,便一路往东寻了过来。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莫气心放进肚里,冲着跳下树来的郑微露出个憨憨的笑容。 萧禹成不知为何觉得如今看拓跋宇的人都不顺眼,往前走了两步挡在郑微面前。 他冷着脸对莫气道:“那些人如今还在搜查,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与你们在一起,得有人把他们引开。” 莫气点头,“你带着郡主随他们先回庄子里,我去引开他们。” 萧禹成拉住转头要走的莫气,摇头否决:“你这张脸平城的勋贵们有不认识的?见到你不就是见到了你家三皇子?你这是觉得他如今麻烦还小?” “我可以蒙上......” 莫气没说完,萧禹成直接转身看着郑微柔声道:“让他们护着你先回庄子里,我去去就来!” 郑微刚要阻拦,萧禹成承诺,“放心吧,我绝不与他们硬来,只要我想走,就凭那些人哪里能拦得住!”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郑微想了想,对莫气道:“你也随他去,两人能有个照应。” 莫气点头,嘱咐其他人一定护着郑微回去,然后蒙面也追了上去。 郑微在其他三人的护送下一路往庄子里赶,路上也遇到了搜查的黑衣人,郑微没有犹豫直接出手以最快的速度制住他们,没让他们有机会发出信号引来其他的追兵。 那三个护卫被郑微的身手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也如郑微一般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后面没用郑微再出手,他们很快回到了庄子里。 萧禹成和莫气一个时辰后也回来了,郑微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郑微本以为他们会趁夜随莫气悄悄回三皇子府,没想到莫气却提前走了,只说回去复命,天亮以后会有马车带他们入城。 当郑微换上一身灰扑扑的又大又肥棉裤棉袄,被庄子里的大婶收拾一番,带着来到一辆装满木柴的车前时,不由撇嘴想哭。 脏兮兮的小脸,乱蓬蓬的头发用草绳扎了个髻,棉裤棉袄上补丁摞着补丁,好在还挺干净没有异味,要不然她一定不能答应! 这回她真成了要被卖给贵人家的穷孩子了! 她好想转头去追萧禹成,她怀疑萧禹成就是知道了拓跋宇的这番安排,才不与他们一起进城的。 还说什么如今城内在搜捕他,怕连累自己,哼! 她没用打听就明白了,这位赶车的老伯一路上骄傲的同她讲自己在平城有多了不起。老伯姓孙,他家十几年来一直是给平城各家送柴的,他和三个儿子一起干,平城好几家的勋贵都是用的他家的柴,当然各家也不只是用他的柴,只是他平时送的最频繁,三皇子府就是其中之一。 也多亏了她在平城住了一段日子,多少能听懂平城这边的话,但依旧听得很费劲。 郑微嘀咕也不知道莫气是怎么同这老伯讲的,竟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只是一路上不停的叹息,“孩子,你们选了三皇子府呢?若是以前也算是个好去处,只是如今......怕是享不了福还得跟着遭罪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婢报到 这话郑微听懂了,是说拓跋宇如今倒霉了,跟着他没啥前途不说,万一哪天大魏皇帝一怒之下废了这个儿子,她说不定还会跟着丢了小命。 郑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低着头道:“俺不知道。” 她也不敢多说,她同胖虎他们就学了几句还不咋地道,怕说多了被老伯发现异样。 待摇摇晃晃到了平城大门时,郑微下意识的攥紧双手,后背虽然仍旧微驮着但全是紧绷。 孙老伯笑呵呵的用官话同守城门的魏兵说话,“沈老弟,今儿是你当值啊!” 郑微心里苦笑,这老伯明明会说官话,干嘛说了一路的平城话,真是累得很。 那守城的小将也笑着回道:“是啊,孙兄今儿怎么你亲自赶活儿,你家仨儿呢?” 郑微眼里闪过惊讶,原来这老伯没有说谎,在平城确实有些路子,竟能与守城门的小将称兄道弟。 “哎,主子家临时加了一车柴,家里备的就不够了,他们三兄弟忙着进山去砍柴了。只能我自己送了。” 守城的小将闻言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看了郑微一眼问,“这是你家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哪儿,是俺们村的,家里实在养不了了,这不让送到里面去。” “哦?这是要送到谁家去啊?” 守城的小将说着走到郑微面前,略带威严的道:“小子抬起头来!” 郑微听话的抬起头,露出那张已经看不出模样来的脏兮兮的脸,只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怯生生的看着他,看他的心里软软的。 守城小将皱眉道:“这怎么不好生收拾一番,这副模样就来了。脏兮兮的哪家肯收!” “这不是主家催得急,我不敢耽搁,到时候问问吧,看哪家缺个跑腿打杂的仆从,只要管口饭饿不死就行。” “那老兄快些进城吧,别在这儿耽搁了,误了时辰府里那些管事怕又要骂人了!” 守城小将忙站到一旁给孙老伯放行,看着郑微瘦小的身子裹在肥大不合身的棉衣里,觉得很是可惜。 有那样儿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一定是个好孩子,如今却要卖到贵人府里,生死全凭主人一句话,有多少孩子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孙老伯入了城,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小心翼翼的赶着车,靠着大路边儿不快不慢的赶路。 郑微想问,他既然着急为何不到路中间,让驴儿跑起来,这样不是能快很多。 但是她又不敢问,怕被这个人精一般的孙老伯看出端倪,只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老伯没有回头仿佛就看到了郑微脸上的疑惑,耐心的解释道:“平城是大魏都城,这里不比别处,勋贵大臣那是比比皆是,大魏的大人们又喜欢在大街上跑马,弄不好一不小心就冲撞了贵人,那咱们这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郑微闻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还是老伯想的周到。” 孙老伯把她送到了三皇子府的后门,自去厨下卸柴,而郑微则被人带进了内院。 郑微被带到一间院子里,那人吩咐她等着自己就离开了,只留下郑微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 她能感觉到无数眼睛再盯着自己看,其中很多是鄙夷和厌恶,毕竟自己这身打扮很难让人喜欢的起来。 郑微也不怕被看,她扭头打量了一圈,发现院子里很简单,不像南方的那些世族之家亭台楼阁花草虫玉样样精致,也不像她见过的卢府那般仆从成群,可能是三皇子被拘禁在府里,三皇子府也被封了,所以府里冷清了起来。 郑微心里百转千回脚下也不闲着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突然耳尖的听到不远处有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这那里来的讨饭的,守门的托言竟也放他进来了。脏兮兮的得让殿下见了不得发怒,不行我得把他赶出去!” 另一名女子赶忙拉住她,劝道:“你管这闲事作何,既然托言敢把他带进来自己人还走了,那肯定是主子有吩咐,你把他赶跑了,等殿下回来一看人不见了,你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说话的女子一听觉得是这个理,也不敢再过来,哼了一声走了。 后面的女子忙跟了上去。 郑微微微一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回廊,果然见到两个约莫十六七身穿青色婢女布袍的两个女子,不由微微一笑。 这后面的女子到是个聪慧人儿。 郑微就这般在院子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日后渐渐到了升到了头顶,午时的阳光落在院子里,晒在她身上,整个人暖洋洋的。 昨儿一夜没睡的郑微渐渐生出了困意,转身寻了一圈,院西边的石榴树下竟放着一个胡床,郑微走过去坐下,头埋在两腿间,晒着暖暖的太阳很快就睡了过去。 拓跋宇回来的时候,听莫气说郑微已经来了,他一路快步疾行回到院里,扫了院子一圈没看到人,以为郑微进屋了,笑着往屋里走,那步子快的已经小跑起来了。 莫气忙跟着进去,一进去就听到拓跋宇略带怒意的质问声:“人呢!” 莫气闻言忙往内屋看了一眼,又扫了厅堂一眼,还真没有人。 因为这个时辰都是拓跋宇午歇的时辰,除了莫气其他人都被赶到了外面或者其他院子,这算是拓跋宇比较奇怪的习惯。 如今这院子里一人没有,想问都没处问。 莫气见拓跋宇脸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忙道:“殿下莫急,可能是他来了没见到人,等得急了就就到处走走,属下再去寻。” 说着行了礼就往外跑,生怕慢了拓跋宇就要发怒。 他刚跑到屋外,扭头一看就看到院子西边一坨灰扑扑的东西窝在那里,走近了仔细打量之后不由地笑了。 “殿下,你看!” 莫气指指熟睡中的人,对着刚走出来的拓跋宇道。 拓跋宇走过来蹲下,认真地看着郑微熟睡的侧颜,眼里闪过暖暖的笑意。 “殿下,如今天还冷,还是把郡主叫醒吧,再得了伤寒就不好了。” 最后还是莫气提醒他。 拓跋宇想身手把她抱进屋里,想了想还是不妥,回头对莫气道:“那床被子来给她盖上,她什么时候醒了,让她来见我!” 言罢,自己转身进了屋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来乍到 郑微迷迷瞪瞪醒来,动了动酸疼的脖子,用她的小脏手抹了把脸,瞬间她的脸更花了。 “噗嗤”莫气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微眼里一片迷惘,抬眼看到太阳底下站着的莫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喊道:“莫气,这就是你安排的,你瞅你把我害成了什么样子。” 莫气连忙往后跳了几步,连连摆手,“哎,哎,是殿下说这样您才能像个被卖的丫头。不管我的事儿......” 郑微把身上的棉被扔到他身上,揉了揉手腕,一拳揍了上去,“我现在揍不着他,先揍你一顿。” 拓跋宇被院里的动静吵醒,醒来时就看到莫气被一身狼狈的郑微揍的满院子乱跑。 阳光洒在郑微脏污的小脸上,她脸上的神情很鲜活很生动,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很是有趣儿。 莫气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拓跋宇,兴奋的跑过去,“殿下,您快救救我!” 说罢,他往拓跋宇身后跑,被郑微眼疾腿快,一个加速踹了莫气一脚,他踉跄一下险些扑到拓跋宇身上。 拓跋宇闪身躲了过去,却没躲过后面的郑微。 她刚刚落下去的脚复又抬了起来踹向了他。 拓跋宇一个不察被她踹到了腰上,往一旁倒了倒,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子。 “好了,这下出去了吧!” 拓跋宇直起身看着郑微宠溺一笑。 “没有,自从你离开大周,咱们再没交过手,今日正好有机会再来试试!” 拓跋宇并不想打架,只笑着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习武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你不会以为紧紧几月的工夫就能打到我吧!” 郑微并不放弃,强自道:“那也能让我知道我还差多远!” “你差得远得多,而且你是来我这里做婢女的,自然要听我的吩咐,否则小心我让莫气把你赶出去!” 言罢,拓跋宇转身回了屋,莫气看了郑微一眼跟着进去了。 他算是服了这郡主,年纪不大,身手却很敏捷,虽然长久之下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短时间内自己想躲过她的追赶还真不容易。 郑微见他不接招也没有办法,只能追着跟了进去。 既然拓跋宇不想与自己一战,郑微就想问问洛衍的情况,如今他被关在哪里,有没有受刑。 拓跋宇看着她一副焦急的模样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此刻他就是不想与郑微说这些事情,便吩咐莫气道:“让婢女带她去更衣,收拾利落些,这副模样确实没眼看!” 郑微刚才只是故意闹那么一场,要不然总觉得面对拓跋宇很尴尬,如今再听他这般说也不着急了,抓了头顶上快散了发髻满不在乎道:“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 莫气怕她再出幺蛾子,赶紧拉着她往外走,“哎呦,小祖宗,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这就给您安排沐浴更衣。” 莫气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以前伺候殿下一个脾气怪异的主子就够累的了,如今又多了个小祖宗,往后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不行,等莫忧回来,他得跟莫忧换换放出去做事儿。 郑微再次回到拓跋宇面前时已经换了一个人,穿着那身青色婢女的棉袍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拓跋宇看了满意的点点头,还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指几案上的点心盘子。 郑微见状‘恩’了一声,走上前端起点心盘子。 拓跋宇更满意了,小丫头果然识时务。 接着下一瞬就看到她捏起一块酥饼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酥饼呢,上面裹着芝麻,外皮很酥,吃到嘴里咸香酥软,真是很不错呢! 拓跋宇瞪着眼看她吃的香,一时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莫气好心提醒她,“那个,郡主,殿下是让您把几案上的所有盘子都收下去。” “收哪儿去?” 郑微一口气吞了一个酥饼,有些噎得慌,又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碗酪浆一饮而尽,顺了口气才不解得问道。 “自然是送回庖厨。” “这还没吃完呢?扔了多可惜,你不知道如今外面的百姓都吃不上饭呢?怎么你能浪费粮食!” 郑微装听不懂,接着吃。 她就是昨夜在庄子里吃了碗糊糊,到现在一点吃食都没进,刚才又追着莫气打了一架,如今饿的狠了,哪能不趁机先填饱肚子。 “这些吃食端下去也不会浪费的,厨下的管事就会给仆从们分分算是殿下的赏赐。” 郑微点头,接着埋头苦吃。 拓跋宇见她这模样就想到她可能真的饿了,朝莫气摇了摇头,莫气也就不再说了。 吃饱喝足之后郑微盯着拓跋宇认真道:“我们谈谈吧!” “你如今是来府里做婢女的,”拓跋宇低头看着几案上的杯盘狼藉,“是不是先把该做的做了再谈其他?” 郑微盯着那些盘子想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默默的收拾起来,心里不住的腹诽,她又不是没有婢女,阿罗当初在府里跟在她身边时,只是伺候自己就好了,哪里用做这些粗活儿。 又想了想阿罗也是要做些洒扫的,他们府里奴仆不多,人手不够用的时候阿罗啥都得做。 这么想来,阿罗这郡主身边第一侍女做的也不容易,不仅得为她担惊受怕,挨打受罚的,还得做活计,等以后回去了得对她好些。 心里想着,手下动作也不慢,收拾好了抬头看着莫气,莫气一脸莫名。 “带路!” 郑微没好气的道。 “哦,哦,郡主跟我来!”莫气老老实实地带着郑微往庖厨走,只留下拓跋宇看着几案上的酥饼渣渣紧紧的皱着眉。 郑微随着莫气到了庖厨,帮厨的仆妇们见到竟是莫护卫亲自送这丫头来,都偷偷的看她心里猜测她的身份,看年纪不大,又是个生脸,应是刚刚进府的。 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来历,竟三皇子府落魄的时候进府,而且一进府就能受到莫护卫的照拂,这出身想必很不一般。 郑微不知道这些仆妇心里的好奇如熊熊烈火一般旺盛,她站在庖厨门口扫了一眼,径直走到离她最近的仆妇面前甜甜一笑,“阿婆,这些送到哪里?” 仆妇被郑微的笑晃得眼花,一时有些头晕,晕乎乎的指着里面一个大木盆道:“放到盆里去吧!” “哎!”郑微脆生生的应着,端着就往里面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来乍到(二) 莫气见状忙冲着那仆妇道:“刑阿婆,这丫头是殿下院里新来的,你帮着照应下,待会儿我来接她!” 然后又急匆匆的冲郑微道:“你先在这里帮阿婆们打打下手,我有事儿去忙,晚些时候来接你!” 言罢,莫气竟扔下她就跑了。 “不行,哎......”郑微这回追到门外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莫气的身影了,她寻思着自己走回去,来时的路她还大体记着。 但是她刚抬脚就被人拉了回来,是刚才同她说话的邢阿婆,她笑呵呵的拉着郑微往回走,脸上打探的意味明显:“孩子你是刚来的?” 郑微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回了庖厨,一进去瞬间就被一群仆妇给围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的争相提问,“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一来就能进殿下的院里?” “是啊是啊,还是莫护卫亲自带你来这里,莫不是哪个管事家的小女郎吧?” 郑微被吵得头昏眼花,又逃脱不得,心里暗恨,一定是拓跋宇和莫气报复刚才她那一脚,竟想出这么可恨的办法折磨她。 三皇子府这些日子被封了,除了那几个采买的人都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平日里闲暇时这些人难免胡思乱想,想多了就容易心慌意乱,好容易来了个生面孔,她们终于有了消遣的事情可做,怎么能不兴奋! 最后还是邢阿婆救了她,喝住情绪高涨的众人,喊道:“一个个问,乱糟糟的看把孩子吓得。” 郑微闻言瞬间眼含热泪的看着邢阿婆,邢阿婆慈爱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温和的安慰她:“莫怕,有阿婆在!” 郑微欲哭无泪,一直熬到日头西斜,莫气也没来接她。 还是邢阿婆道:“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看来莫护卫是有事儿耽搁了,阿婆送你回去吧,要不天黑了路更难走,再冲撞了谁你可是要遭罪了。” “谢阿婆!”郑微甜甜的道谢,冲着邢阿婆笑的就像对她家里的祖母那样全心全意信赖。 邢阿婆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儿,牵着她的手往拓跋宇的院里走。 短短半个下午,两人看起来就情同祖孙了,除了两人投缘,还是因为众人都打听她的来历,郑微无奈之下就编了个凄惨些的身世,这故事讲的半真半假曲折多舛,实在是催人泪下,让这些都是当了阿娘的人听得心疼得不行,挨着搂在怀里念叨着:“造孽啊这孩子太可怜了,怪不得莫护卫愿意照拂你,这也太可怜儿了!” “是啊,没想到莫护卫平日里看起来不好亲近,也是个心善的人。” “哎,我只要一想要是我家的孩子被人拐走了,我恨不得把那人生吞活剥了!” 人多是这样,当你在高处看比你悲惨的弱小时,心里的同情和良善比较容易滋生,在同情心的滋润下对眼前弱小就更容易产生好感和保护欲。 所以半个下晌,郑微被安排了一点摘菜的活计,主要负责卖惨陪阿婆阿婶阿嫂们说话唠嗑。 虽然看着这活计听舒服,但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何况她编了一段身世,与她们说话时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生怕哪个地方说漏了嘴,出了岔子。 邢阿婆牵着郑微走到拓跋宇院子门前,笑吟吟的指着前面的院门上的匾额道:“到了。你记住路,往后得空自己去庖厨看看阿婆。” 郑微乖巧的点头答应,“阿婆,我会常去看您的,您特别像我家里的祖母。” “也不用常去,平时做活儿的时候仔细着些,少出错,闲下来再去啊!” 邢阿婆不放心的再三嘱咐了郑微,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郑微这才有静下心抬头看着院子门上的匾额,茱萸院。 心下纳罕,这茱萸不是味药材吗,怎么会拿来做院名,好声奇怪。 郑微心里想着,走进了院子,这里时候院子里不再如中午那般一个人影都没有,约摸多了十来个仆从,之前偷偷摸摸说她闲话的那两个婢女也在。 郑微下意识的多看了之眼跟在后面的那女子,她不讨厌聪明人。 而且这两个婢女显然是这个院子里的身份比较高的婢女,其他的小婢女都冲她们喊“姊姊” 郑微想了想就朝她们走过去,那两个婢女并未认出郑微就是之前那个如要饭的般脏兮兮的孩子,看到郑微不由对视一眼。 “两位姊姊,我是新来的。”郑微学着府里其他人的样子微微行了个礼,脆生生的道:“两位姊姊可知莫气在哪里?” “莫护卫?你找他何事?”两婢女闻言蹙眉道,“莫护卫自然是陪在殿下身边,如今他们不茱萸院,应是去了前院书房。” “谢谢阿姊!”郑微点头,心里盘算是去书房寻拓跋宇,还是在这里等他们。 还未想明白,身前的两位婢女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里的新来的?” 郑微蹙眉,“莫气就让我在这个院子里。” “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中午那个......”中午那个嫌弃她的婢女突然叫道,“那个小讨饭的。” 她这话一出,院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很多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朝这边走来,看景儿似的打量着郑微。 郑微不胜其扰,身子一弯,从下面逃了出来往之前拓跋宇歇息的屋里跑。 但是她刚跑几步就被抓了回来,婢女严厉的盯着她道:“你乱跑什么,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那个明显聪明些的婢女说话就温和很多,柔和的对郑微笑笑,然后道:“平日里除了固定时辰洒扫,殿下都不让仆从进去的。” 郑微眼微微一转,嘴上道:“是莫气吩咐我去哪里等着殿下的,说是殿下回来要问话。” “有什么好问的,殿下从来不过问这些.....你骗谁呢!” 她还未说完,身旁的人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小心被罚! 郑微正发愁怎么解释时,有一位同邢阿婆年纪差不多的阿婆走了过来,院里的婢女们都朝她行礼,“孙阿婆,您怎么来了?” 孙阿婆看起来是个很严厉的人,她只是淡淡的朝这些婢女们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郑微,问道:“你就是今儿送进来的那个丫头?” 郑微点头,孙阿婆上下打量她一眼,淡淡道:“跟我走吧!” 第一百八十章 疑惑不解 郑微还没反应过来,就有被这个孙阿婆给拉着走了,今儿这一天她就在各种婆子里打转,唾沫星子都快把她给淹了,洛衍的事儿一句也没说成。 她算是看出来了,拓跋宇就是在敷衍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啥。 孙阿婆带着她去了自己住的院子,郑微这才知道孙阿婆是专门调教新来的奴婢。 拓跋宇竟然真的要把她当奴婢调教,看着孙阿婆那张严厉的脸心里还真有点打怵, 打架她倒是不怕,这伺候人的活计她还真不会,也不知道孙阿婆怎么调教她。 虽然心里没底,她却也不害怕,自己还能让个阿婆给欺负了不成。 这般想着郑微挺直了背,抬着头迈着腿进了屋内,孙阿婆正坐在堂屋里看着她,见她抬腿阔步的不由蹙眉,张嘴就想教训,又想起莫气的嘱咐就强忍了回去,指了指旁边的道:“你夜里暂时在这里歇息,明儿我给你讲讲这府里的规矩,省的你毛毛躁躁的闯了祸。” 郑微听着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孙阿婆也没看起来那么吓人。 孙阿婆也没多待,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就准备起身离开,郑微忙跟着送她出门,“阿婆,您慢走!” 孙阿婆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那厢拓跋宇深夜才回到茱萸院,问莫气道:“那丫头安排妥了吗?” “让孙阿婆帮着照应了,”莫气忙回道:“殿下,这郡主显然是有事儿要同您说,您怕是躲不了几天!” “不躲怎么办?如今我扔在拘禁,难道还能大摇大摆的带着她去见那个神医?” 拓跋宇摇头,这丫头也不怕他,府里的规矩也管不住她,还真是麻烦,虽然这个麻烦是自己请回来的。 “那明日咋整,难不成真让孙阿婆调教她?孙阿婆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万一把这位郡主惹急了,倒霉的可是孙阿婆!” 莫气是一点不担心郑微受欺负,他担心他们府里的人被郑微欺负。 “那就给她找点事儿做,别让她闲着,等过了这几日再说!” 拓跋宇盘算着,再有几日魏帝怕就要忍不住松口了。 “她能做什么?属下可不敢去给她安排”莫气摸了摸身上被郑微打的地方如今都疼。 “这丫头看着厉害,其实心软的很,你只要不惹她,她不会拿你撒气的。昨儿那丫头的样子确实可怜了些。” 拓跋宇想起昨儿郑微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殿下,不是您让属下......”莫气没说完就看到拓跋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不能说漏了嘴,要不然殿下的手段比那郡主更厉害。 “咱们府里不是还有个闲人吗?那丫头应该很有兴趣,就让她们见见面。” 拓跋宇敲着几案,突然想起西边园子里还养着人,不由笑了起来。 “您是说西边......” 莫气也记起来了,可不是吗,那假郡主还在西院好生养着呢,如今真假郡主见面想必有好戏看了。 “悄悄带她去,别声张,还是之前的规矩,除了西院的人,不能有其他人见那人。” 拓跋宇郑重的叮嘱。 莫气抱拳领命,拓跋宇摆手让他退下,自己歇息了。 翌日清晨,郑微都被孙阿婆拉着讲府里的事情,真的是事无巨细,从府里的大管事一直到管着庖厨的郉阿婆,从茱萸院的两个大婢女到院子里的洒扫婢女,从府里的大护卫莫气到门房的看门小厮,整整一个上午,孙阿婆讲的口干舌燥,郑微听得晕头转向,忙起身倒水递给她。 郑微心里疑惑不解,她不过是来府里暂待一段日子,而且还是个小婢女需要把是三皇子府的所有人和事都了解清楚吗? “阿婆,我不过是个刚来的小婢女,用不着知道这么多吧?” 郑微心里有疑惑,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孙阿婆见她性子单纯直率,不像府里好些丫头心思都藏起来,背地里算计人,心里满意了些。 三皇子整日与那些人勾心斗角的够累了,以后身边有个单纯直率的人陪着会轻松很多。 这般想着,孙阿婆看着郑微的脸色和善很多,口气也和缓起来,“这府里人多,是非也就多,多了解那些人总没坏处。” 这倒是,郑微点头,忙又给孙阿婆倒了碗热水。 但是她心里惦记着事情,看了看日头应是快到午时了,就小意的道:“阿婆,我去厨下给您取饭吧” 孙阿婆想着她日后会是殿下身边的人,哪里敢支使她,笑着道:“不必了,会有小婢取来,倒是如何伺候殿下进食你倒是要好好学学。” 眼看着又是一桩差事,郑微心里发急,即便是她答应了要给拓跋宇做婢女,他还没兑现自己的承诺呢,怎么就来讨利钱了。 “阿婆,我突然想起来,殿下吩咐我今日在他午休前要点支安神香,我还没做呢,得赶紧回去先点上,就不陪您用膳了。” 说罢,起身匆匆行礼跑了出去。 一出小院儿,大大松了口气,就抬脚往茱萸院跑。 郑微回到茱萸院时一眼就看到了莫气,张嘴就要喊他,莫气眼疾手快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郑微下意识捂住嘴,走到莫气眼前问:“怎么了?” “殿下歇息了,院里的人都被打发走了,要不你也等殿下午睡起来再来吧!” 郑微朝院里看了一眼,院里果然如昨日一般静悄悄的。 “你们殿下午歇为何院里不能有人?”郑微眨巴着大眼睛思来想去,压低嗓子问,“难不成是在院子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莫气大惊,忙要去捂她的嘴,又想起来自己身份不合规矩,连忙放下,苦着脸求她:“我的小祖宗,可不敢胡说八道,如今殿下正在拘禁期,什么都不敢做。” 说着又低声道,“这府里不全是自己人,小心隔墙有耳,你无心的一句话就能害了殿下。” 郑微闻言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只是没想到一个被拘禁的皇子府里也这么多阴谋鬼燏。 大周的皇室不到十年,宗室人口也简单,少了很多阴谋算计。 主要是如今周帝的两个皇子还在小,各方势力也都在周帝的压制之下,朝政清明,可以说大周正在最好的时候,而大魏怕是很快就要陷入皇位争夺的内斗之中了。 “你们家殿下为何午歇时院里不能留人?” 郑微压低嗓子问。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时机未到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问问,若不能说我便不再问了。” 郑微见莫气皱着眉忙解释道。 莫气觉得郑微这是在关心他们殿下,心里略有些好感,想了想才道:“殿下小时候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情,后来许久都不敢午睡,如今即便午睡院里有一点动静就能惊醒他,所以每到午时就会让院子里的人去别处。” “不至于吧,这么大个院子,总不能所有声音他都能听见吧,莫非他比我耳力还好?” 郑微吃惊道。 “那倒不是,只是院子里有人,殿下总觉得有声响。即便是院里没人,殿下也是很难入睡的,多趁此时在屋里看看书。” 郑微闻言点头,心里想着,“那不午睡就是了,干嘛非糟这个罪。” 接着就听莫气又道:“其实殿下都好多年不午歇了,只是习惯了这个时辰院里不留人。” 还有他没说的是,最近几日殿下没到天擦黑就偷偷出府,深夜才归。今日更是天微亮时才入府,所以这些日子殿下会趁着午时补眠,以免引起府里某些人的察觉。 郑微觉得拓跋宇这可能是小时候受了某种刺激,心里一直有阴影,这么多年了想靠他自己怕是很难养好,还得靠外物帮助。 “为何试着点一支檀香安神?” 郑微疑惑的问,她上次在拓跋宇的房里没有看到一只香炉,显然平日里是不点香的。 “殿下不喜这些熏香的味道。”莫气回道。 她记得在洛衍让她背的本草经里有几种花草有安眠之效可以寻来一试。 “那既然殿下其实未睡,就让我进去见见他吧,我有话与他说!” 郑微说着就要进去,被莫气再次拦住,无奈道:“你就别为难属下了,殿下有令,我就不能放你进去。” “想打架不成!” 郑微一掐腰就声音洪亮的喊道,吓得莫气忙告饶,“哎,郡主,你别喊了,殿下早就知道您还会来寻他,就吩咐了几句让属下转告您。” “快说!” 郑微抬头看着他,虽然她这小身板还没到莫气的胸膛,气势却足得很。 “郡主,想必您也知道我们殿下如今的境况,他如今被拘禁在家,没有陛下的旨意是不能出门的。即便我们殿下有本事脱罪,那也需要些日子,结果您昨儿一来就几次三番的逼殿下,您让我们殿下同您说什么?” 莫气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郑微听得也是噎住,莫气说的好像有理,回想一下她确实有些心急了。 可是不能不急啊,洛衍如今生死未知,她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总得先知道洛老头是不是还活着呀。 郑微这般想着心又硬了一些,“你家殿下到底有什么话告诉我,竟听你说了!” “殿下让属下问您,可还记得那位被拍卖的郡主?如今她可还住在我们府上呢!” 莫气神秘兮兮的弯腰对着郑微低声道。 “那个被你们殿下以千金买回来的假郡主?” 郑微果然来了兴致,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莫气点头,压低声音轻声:“殿下知道郡主您对那位假郡主颇多疑惑,让属下带您过去亲自问她。” “她如今住在哪儿呢?” 郑微果然就随着莫气开始往外走了。 她知道今日别想见到拓跋宇了,而且她对当初之事一直也没忘记,这个假郡主就是那人弄出来的,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不过她还是问莫气,“知道洛神医如今的消息吗,人还活着吗?” “在大理寺里好好的活着,洛神医给各府里都诊过病,又与平城的各方势力没有牵扯。如今平城的各位贵人和大臣们斗法,他不过是个被殃及的小池鱼。这会儿还没人想到他,等到各位大人们的斗法有了结果,才轮到处置他呢。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有事儿。” “而且......” “而且平城局势越乱,洛神医就越安全。”郑微接着莫气的话说道,莫气这般一说,郑微心里就踏实多了。 心一踏实起来,郑微瞬间有了对策,把平城搅乱了,不光是洛衍,他们自己也能少很多麻烦。 郑微想明白了,脚下也轻快多了,随着莫气来到了西院。 从外面看西院冷清清的,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居住。 郑微疑惑的看向莫气,莫气没说话,走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那人看到莫气忙笑道:“莫护卫怎么来了?是殿下有吩咐?” 莫气点头,指着郑微道:“殿下吩咐让她来看看里面那位。” 那人看向郑微,脸上露出短暂的惊讶,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郑微心里明白他为何惊讶,她入府这两日发现府里的人见到她一点异样都没有还有些纳闷呢,府里住着个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看到她应该就是刚才那人的反应才对啊! 今儿看到这西院她才明白,原来那位假郡主被关在这里就没出来过,府里的人大多也都没见过她。 “知道规矩吧!” 莫气警告了一句,那人忙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莫护卫放心,小的什么也见过。” “走吧!”莫气带着郑微走了进去。 他指着前面一间屋子道:“她就在那里,你进去吧!晚些我来接你!” 郑微抬眼看他,莫气尴尬的摸摸头,“那日临时有事儿,今儿一定来接你!” 郑微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屋里。 莫气对院内的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郑微推门而入并没有听到动静,走到内室才看了一圈,才发现窗前站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个女孩。 这人毫无声息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即便有人进来也没有回头。 郑微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了她一刻钟,那人还是没有反应,郑微只能自己开口打招呼,“你在看什么?” 仿佛过了许久,那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人同她说话,回神朝她看来。 郑微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带着惊喜的笑意,但她看清来人的脸时,眼里的笑意渐渐的化作漫天的星星消散了。 郑微心里赞叹好美的眼睛,像夜空那般纯粹干净! 这样漂亮的眼睛,郑微只在廖文南身上见过,但美的不同,廖文南的眼睛带着天生的媚意和她看不懂的沧桑。 自己的杏眼也很漂亮,却与眼前女孩儿的眼睛相比多了世俗,少了纯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叫阿琬 郑微心里更好奇到了,真的很难相信一个骗子会有一双如此干净的眼睛。 难道是他心机深沉伪装的太好? 可这人明明同自己差不多,只有十来岁而已。 “你是谁?” 她还在猜疑之时,倒是这位假郡主主动开口说话了。 郑微看着她脸上的警惕,收敛起心里的各种猜测道:“你看着我这张脸觉得我是谁?” 假郡主认真的打量了她片刻,嘴里念叨着:“是有些熟悉。” 说着还围着她转了两圈,突然那双灿若星眸的双眼亮了起来,小手一拍兴奋得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日在那个楼里的那个小子。” “原来你是个女郎啊,那日你还一脸斑呢,怎么如今变得这般漂亮了。” 假郡主一脸好奇的又围着她转起圈来,郑微被绕的头晕,赶紧往一旁挪了挪。 “那日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不知道为何你同我笑的时候,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直跳。” 郑微无奈的闭了闭眼,这假郡主不一般,除了拓跋宇之外,她还是第一个认出自己和那个木微是同一人。 那她到底认不认识自己就是她如今身份的真正主人。 郑微心念一转,转身在几案前坐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抬眼示意她坐下。 假郡主犹豫一瞬,还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郑微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叫什么?” “阿琬”假郡主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一个陌生人说太多,但是她对郑微却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我叫阿琬。” 她生怕郑微没有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阿琬,哪个琬?”郑微念着,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又接着问:“是‘猗嗟娈兮,清扬婉兮’?” 阿琬摇头,轻声念道:“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 郑微眼里闪过惊讶,这是前朝很有名的一位道家大师之作,没想到她竟然也读过,而且从她的谈吐来开,应是识文断字的。 看来这阿琬并非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阿琬,”郑微并未露出异样,而是笑着道:“很好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话说完郑微嘴角的笑意凝住,琬可不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她记得从祖父的藏书里看过,琬是没有棱角的圭,帝王举行典礼时拿的一种玉器,一般人可不敢用这个名字,给她起这名字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深沉。 “你这名字是你阿父起的?” 郑微试探着问,阿琬摇头,“我不知道,阿翁说我叫阿琬。” “你阿翁是谁?”郑微又问。 “阿翁就是阿翁啊!”阿琬不解道。 郑微眼看着问不出什么,有些心急,抓了抓头发突然想到一个人,就忙问:“你阿翁是不是童颜白发,素日里就穿着一身月白色道袍?” 阿琬想了想,点头道:“我也时常见不到阿翁,不过每次见到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色道袍。” 郑微一拍桌子,“准是那老匹夫!” 然后瞪眼看着阿琬,“你是她孙女?” “他让我叫他阿翁,”阿琬又摇头,“我长这么大他就去看过我三次,最近一次他告诉我,我是大周的郡主,若我帮他做一件事儿,她就让我回去见家人。” “可是,我来到这里以后他们都说我是假的郡主,又把我关在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阿琬眉宇间带着一抹情愁,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问了半天,除了知道阿琬确实是那老匹夫的人,其余一概不知,真是可恨。 至于那老匹夫是不是那什么斗一教的张濡,谁也不知道! 郑微算是明白了,这阿琬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从未见过天空是何等辽阔,也从未见过世事又是何等残忍,自然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纯净无暇。 既然问不出什么,郑微也不打算再与她耗着,便起身告辞,“我偷偷跑来的,如今时日不早了,得回去了。” 言罢,也不等阿琬回答,就起身往外走。 “哎,你等等。”阿琬喊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为何生得与我很像?” 郑微回头看她,本以为她见到这张脸就应该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如今看来是自己自作聪明了。 这丫头一直以为被拍卖的那个大周郡主就是她自己,为了能回去见到家人,她是心甘情愿被卖了的,因此才会不哭不闹,静静的在这里接受这一切。 “我叫阿微,”郑微脸上露出笑意,轻声道:“至于为何生的相似.......我们是表姊妹也说不定啊!” 郑微说完自己心里就咯噔一下,她不会真的是哪个姨母,舅父家的女郎吧? 她回去得好好捋捋,虽然越氏宗族人并不多,但是阿娘并不与他们常走动,自己很多表兄表姊妹都不认识。 “你还会来看我吗?” 阿琬追出来问她,郑微略微一犹豫点头道,“有空就来。” 阿琬脸上这才露出干净的笑容,朝她挥手告别。 郑微没再回头,她被自己刚才那个想法吓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西院。 正好碰到来接她的莫气,见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郑微顾不上回答,加快脚步往回走,莫气更着急了,猜测道:“是西院那人欺负你了?” “不是,你别问了,快带我去见拓跋宇,我有话问他!” 郑微摇头,她此时心里有很多疑惑,希望拓跋宇能知道些什么。 “哎,殿下他,他不在.......” 莫气以为她又要闹着救洛衍的事情,忙想拦住她。 郑微这回不给他机会,抬脚就跑了起来,虽然她还不会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但跟着赵明之习武之后,身体更加轻盈了,跑起来更快了,莫气想追上他也要费番功夫。 郑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冲进了茱萸院,直奔拓跋宇的卧房。 此时拓跋宇刚刚起身,神态慵懒衣衫不整歪在榻上,正在犹豫起还是不起,怕出去再遇上郑微那丫头不依不饶的。 想了想左右如今无事可做,还是再躺会儿? 结果还没等他动作,卧房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郑微带着一身寒意出现在了他的卧房里。 郑微看着他这副慵懒迷蒙的模样,不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欣赏起来。 拓跋宇反应过来,忙一把抓起被子盖在身上,羞怒的瞪着她:“谁让你闯进来的!” 郑微毫不害怕,不为所动,拓跋宇就怒视她身后欲哭无泪的莫气。 第一百八十三章 鼠狼一窝 莫气见自家主子真的要发怒了,忙伸手要拉郑微出去,被她闪身躲了过去。 郑微朝拓跋宇又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轻笑,“我们是就在这里聊聊呢?还是出去说!” “你是个女郎!”拓跋宇被她这副无赖样气笑了,咬牙提醒,“你不要名声了?” 郑微无所谓的摇头:“这里是大魏,我在这里不过是你家的一个小婢女,今日这情形到那里说都是你三皇子吃亏,我这个小婢女占了便宜。” “好,你先出去,我收拾妥当再与你说!” 拓跋宇最后无奈妥协。 “不逃了?”郑微眨巴着杏眼笑眯眯的看他。 “我什么时候逃过?出去!” 郑微怕真的把他惹怒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见好就收大摇大摆的去外间候着。 “女郎没个女郎样儿!” 拓跋宇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郑微一边吃着几案上的点心,一边等着拓跋宇,噎得慌了就喝口热乎乎的酪浆,就在她吃第三块酥饼时,拓跋宇换了一身青蓝色棉袍走了出来。 郑微好整以暇的欣赏,也许是被拘禁在家时日多了,拓跋宇微黑的皮肤白皙了不少,本就比女子还精致的容颜更多了几分妍丽,颇为亮眼。 此时郑微的眼里就多了几分惊艳,拓跋宇见她小小年纪就这露出这副神情,气恼的上前弹了她脑门一下,“你可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郑微眼神一闪,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道:“若我真不是个孩子呢?” “不是孩子是什么?”拓跋宇没好气得道:“你们汉女不是十五岁才及笄,及笄之后才算是成人方可嫁人。你离及笄还有五年呢,还说不是个孩子?” 郑微为刚才的冲动而心惊,又不想让拓跋宇看出她心里的异样,强自驳斥道:“照你这般说,你也是个孩子,男子二十才弱冠,你也还有好几年呢!” 这话倒也没错,拓跋宇不再与她辩驳,转而道:“你要与我谈什么,该说的莫气应都讲与你听了。” “你可知阿琬的来历?” 郑微正襟危坐,认真的看着拓跋宇问道。 拓跋宇眉头微蹙,不解的问:“阿琬是谁?” 郑微瞪眼,“西院的那位假郡主啊?你不知道她叫阿琬?” 拓跋宇摇头,“我如今自己一身的麻烦,哪里有心思去管她叫什么?买回来就让人安置在西院了,如今府里其他人也都没见过她。” “你花千金买回来的人,就不查查她的来历?” 郑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自然是要查的?那些人千方百计的想塞进我府里的人,我又怎么敢不查一下。” 拓跋宇见她酥饼吃的香,嘴角上都带着残渣,自己也忍不住捏一起一块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这个假郡主,就是你说的那个阿琬,我的人查到是斗一教的人送到贺拔氏手上的。” 拓跋宇回道。 郑微点头,这个她早就知道了,负责押送的那个陈辛如今还在南山后的村庄里关着呢。 不过她对这个斗一教所知不多,不知道拓跋宇有没有什么消息。 “斗一教是什么?”郑微顺势好奇的问道。 “斗一教还是从你们大周出来,你竟没听说过?” 拓跋宇见郑微虽然语气惊讶,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过于淡定,知道她有所隐瞒,也没拆穿她,反而顺势套话。 “我在大周从未听说过什么斗一教,只知道以前有个天师教颇为厉害,后来他们教主去世,天师教也就散了。” “这斗一教跟那个天师教渊源颇深,据说他们那个教主就是天师教前教主的儿子。”拓跋宇把打听到的消息讲给郑微听,“只是不知道为何,斗一教这两年开始想离开大周,往我朝渗透,这也是他最近讨好贺拔氏的原因。” “不是这一两年吧?” 郑微突然开口打断拓跋宇,然后凑到他跟前道:“你想不想知道明月楼地下那层里有什么?” 拓跋宇闻言眼睛一亮,然后看着郑微一脸的神秘,心念一闪,震惊道:“那日夜探明月楼的不会是你们吧?!” 他说完就想起了贺拔氏家新寻回的外甥,贺拔木不就是郑微身边一直跟着的阿木吗! 只是没想到那个被活抓的人竟是他! 拓跋宇越想越肯定,脸上的震惊神色也越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郑微见他猜到了,也不再隐瞒他,“那夜阿木叔和师父没有按照计划回来,我们没办法只能回去找他们。那夜真的是太险了,阿木叔险些丢了性命。” “你们发现什么了?” 拓跋宇忍不住问,平城各方势力都想一探明月楼的究竟,却从没有人进去过,他买下那个假郡主那天夜里听说有人竟然夜探明月楼,明月楼出动大批人手满城搜捕,竟只抓回去一个,还没杀掉。 这事儿在平城各家都被议论了很久,真没想到这丫头竟也是其中之一。 不,他应该早就想到了才是,毕竟他还真没见这丫头有不敢干的事儿。 郑微把赵明之告诉她的明月楼底下的秘密告诉了拓跋宇,最后越发神秘的压低了嗓子道:“你猜,师父和阿木叔在那里面看到了谁?” “谁!” 拓跋宇下意识的就察觉到,这才是郑微要说的最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人叫他大殿下!”郑微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呼吸打在拓跋宇的脸上,痒痒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他浑身发冷。 他僵了一瞬,腾的站了起来,郑微险些被他撞倒,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睁大眼睛看着拓跋宇。 “原来他才是后面的那个渔翁啊!” 拓跋宇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郑微接着说她要说的话,“明月楼外面看是风光霁月,地底下却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虽然不管是大魏还是大周,各个世家大族都往自己怀里踹田地奴隶银钱,但是大殿下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他要笼络那么多的士族和大臣做什么?” “我在来大周之前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斗一教,却知道那老匹夫十来年一直往大魏贩卖稚子婴童,他们一直都是鼠狼一窝,还说什么准备往大魏渗透?恐怕早就被腐蚀透了!” “你怎么知道的?” 拓跋宇仿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愣愣的问。 第一百八十四章 借个人用 “你有没有发现阿琬同我长得很像?” 郑微又凑上来问。 拓跋宇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心里暗忖,不像我把她弄回来做什么! 这话他没敢说,只是依言点头。 “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悄悄潜进你们大魏?” 郑微接着又问。 拓跋宇下意识道:“总不会是来做细作的,你那母亲和舅父可舍不得!” 郑微白他一眼,“自然不是,我是在建康被人掳了......” “被人掳了!”拓跋宇惊讶的的脱口道:“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掳长公主家的郡主?” 问完,他想到什么,试探着道:“是斗一教的人干的?” “是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郑微咬牙切齿,“虽没有实证,但他应该就是斗一教的幕后之人。” “那这个假郡主.......为何?”拓跋宇不明白,这人既然已经掳了郑微,为何又弄来一个假郡主糊弄贺拔氏,他就不怕被拆穿了? “我半路被阿木叔他们救了,阿木叔还抓了押送我入魏之人。” 拓跋宇点头,这就说通了,斗一教丢了人,怕无法与贺拔氏交待只能找了个假的来以期瞒天过海。 不过他心里仍有丝疑惑,也问出了口,“平城有人把我曾败在你手上的事儿吹得妇孺皆知,人人都知我识的你,他不怕被我拆穿了。” 郑微抱拳好奇的看着拓跋宇,也是顺嘴问道:“是啊,你当日为何不拆穿那人是假的,反而花千金买下了。有钱没地儿花了?” “我就是想知道贺拔氏千方百计地弄这一出到底是为何?这假郡主这么好用的棋子总不会就这般浪费吧!” 拓跋宇嘴角撤出一抹冷笑,然后扯回话题,“你为何又到了平城,就不怕暴露了,被平城的那些勋贵们再次掳走了。” 郑微苦笑,“本没打算入魏的,但是在薛县我遇到了夏侯青,他一路行藏很小心,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们起了争执,他的手下趁我们打斗之时刺伤了我,我受伤太重,后来又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附近的大夫没人能治,阿木叔打听到晋阳有位神医,我们便一路寻了过来,找到了洛神医,确实是他救了我们。” 提到洛衍,郑微忍不住多说几句,“后来洛神医帮我们良多,而且这次他送进宫的人偶也是我做的,也算是因我之故,我必须得管他!” 拓跋宇知道夏侯青那次被他父亲派了秘密任务,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不过后来夏侯青回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前几日刚刚能从榻上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 要不然,郑微躲在平城的事儿也瞒不住他。 只是不知道他竟然伤了郑微,前几次自己去看他,夏侯青一次也没提起这事儿,拓跋宇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提起洛衍,拓跋宇就不说话,郑微心里有些不耐,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到底如何打算的,既然你那位大兄与贺拔氏搅和在一起,就不可能毫无野心,若你再如此在家里躲着,到时候怕真的就只能等着别人清算了。” 拓跋宇见她不高兴,不由道:“我知你担心洛衍,但是这事儿确实急不来,即便我要出去,也要等着陛下的赦令,你不用着急,我会派人护着洛衍,不会让他轻易丢了性命。” 拓跋宇已经给了承诺,郑微也不能继续逼他,转而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拓跋宇看着她笑笑,并未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只是安慰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着起身离开,竟留了郑微在自己的卧房。 郑微站起身追了两步,抓住他的衣襟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一直干等着,借我个人用用。” 拓跋宇挑眉,“谁?” 郑微狡诈一笑,“你可知这府里的隔墙有耳是谁?” “你想怎么用?”拓跋宇来了兴趣,转过身来问她。 这是知道了,也是若连自己府里的人都管不了,以大魏如今的情形,拓跋宇怕是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说不定那细作不知不觉被拓跋宇利用许久了。 郑微想了想凑上前低语了几句,拓跋宇眯起眼,“你这是要把平城搅乱了!” “水混了才好摸鱼,你不是也想摸鱼吗,这与你并无害处!” 郑微不以为然。 “可是这对大魏有害处,若平城乱了,大魏也就乱了,到时候得利的就是你们大周!” 拓跋宇的脸色并不好,他是想要做到那个位子上,这是身为大魏皇子都有的野心,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会置大魏于不顾。 “但是你要知道,如此形势不明的情形对大魏也没有多少好处,拖得越久,这里面的阴谋算计就会越多,这样对你们大魏国力的伤害就越大,温水煮青蛙,不如快刀斩乱麻!” 郑微劝道,她知道这道理拓跋宇不可能不明白,只是信不过自己。 她保证道:“我承认此举我又私心,但是我的私心仅限于给洛衍多寻一份生机,至于两国之争,我认为争得是两国国力,争得是天下民心,还有治世之道。而阴谋诡谲只是小道,并不能定乾坤。” 拓跋宇听者她侃侃而谈,眼睛越发的明亮,对郑微的提议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容我想想,晚些让莫气给你回复。” 郑微点头,然后率先往外走,“这里是你的住处,你不用走,我走!” 翌日,莫气来给她传话,“殿下让属下问你,你既然是借人,拿什么还呢?” 郑微闻言先是一喜,拓跋宇这般问就是答应她的要求了,但是竟还要还? 这事儿若成了最先受益的就是他自己,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回报了吗! “他想要什么?” 郑微倒是想听听拓跋宇想从她这里拿到什么? “殿下说从今日开始茱萸院殿下房里一应事务都由你负责!” 郑微听得瞠目结舌,“你们府里很缺婢女吗?” 莫气摇头。 “我看茱萸院的婢女们都挺闲的,整日没事儿乱嚼舌根,说三道四的,也没个人管管!” 郑微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幕,不由嘲讽道。 “府里缺个女主子!” 莫气不知怎么想的,幽幽的叹气。 “你家殿下是该娶个媳妇了!” 郑微赞同的点头,还问莫气,“你家陛下为何还没给拓跋宇指婚?”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荆儿得宠 这就是殿下的私事儿了,莫气哪里敢说,只道:“你若想知道自己问殿下去。” 然后催促她,“快些收拾妥当随我去茱萸院。” 郑微不情不愿的磨叽,“这么急做什么?他还能缺了人伺候不成。” 莫气无奈中透着些许的欣喜,“殿下从不让其他人进房内收拾。” “那以前他的卧房都是谁收拾的?总不能他自己动手吧?” 郑微这下真好奇了,拓跋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 “以前都是莫忧与属下轮着收拾的。” 莫气指了指外面,郑微无奈随着他一起往茱萸院而去。 路上,郑微好奇的问他,“莫气,莫忧,你们是兄弟吗?” 莫气摇头,又点头,“我们三人从小被娘娘领回来陪殿下长大,三人虽不是亲兄弟,也胜似兄弟了。” 郑微点头,“你们三人,那还有一个叫什么,难不成是莫怕?”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莫气见她调皮的样子,也没有生气,“还有一个叫莫言,是我们中最大的。” 莫气提及莫言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郑微知道这里面怕是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再打听,转而问道:“你们殿下房里都要做些什么?” “也无甚大事儿,就是一早会有婢女从厨下端吃食来,你要伺候殿下用膳,然后整理床褥,洒扫什么的?另外就是在屋里听候殿下吩咐。” 莫气说完,郑微忙问,“他总不能整日待在房里不出去吧?” “那倒不会,殿下每日吃了早膳就会去前院处理一些事务,午时回来午歇一个时辰,再就是晚上回来。” 郑微点头松了口气。 从今日始,郑微这个小婢女正式上任了。 没想到,她上任的第一件事儿竟是改名,拓跋宇说木微这个名字还是有些不合适,给她换了个名字,以后在三皇子府里她就是荆儿。 刚听这名字时她觉得像个男子的名字,就问为何叫这名字,莫气替她解惑,拓跋宇有支亲军紫荆军,如今这军队被陛下收回了。 而且紫荆花曾是拓跋宇去世母亲最喜欢的花儿。 郑微瞬间觉得这名字沉甸甸的,但是看拓跋宇神色沉凝也没敢推辞,就这般改了名字。 不过她觉得倒不是很亏,她与拓跋宇因此讨价还价,得到了他的许可,可以拿着他的手令去西院看阿琬。 她之前答应阿琬要去看她,而且她总觉得阿琬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吸引着她想要靠近。 如今有了拓跋宇的许可,算是方便了很多。 “你昨日与我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这些事儿说完,拓跋宇就迫不及待的步入正题。 “如今你那位大兄还隐在暗处,不是想做那只麻雀嘛,从今往后怕是不行了,若想把这平城的水搅浑,就得把藏在暗处的人都抓出来让他们在这浑水里搅一搅,平城各方势力一乱,你才好下水摸鱼。” 郑微摸着下巴沉思道。 “那如何把我大兄从暗处抓出来呢?”拓跋宇好整以暇的又问。 “不能抓,得让他自己跳出来!” 郑微摇头低声道。 “具体怎么做,还得你配合一下。”郑微笑的神秘兮兮。 午后拓跋宇午歇起来命莫气把茱萸院的大小婢女仆从都着招到了院子里。 郑微跟在拓跋宇身后出了屋子,众仆从都见到郑微从拓跋宇的房里出来,惊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心里暗自嘀咕,这丫头到底是谁啊,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 他们这些在茱萸院伺候了十来年的老仆都不允许进殿下的卧房,她一来竟就跟在殿下的身边,看着得宠的势头,一点不比莫护卫差呀。 又有很多仆从悄悄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大婢女,青衿,青兰这两个大婢女以后也要靠边站了。 他们心里都在幸灾乐祸,这二人往日里仗着能在殿下面前说上两句话就觉得她们在茱萸院里高人一等,整日里只知道嚼舌根,教训小婢女,做着给殿下做通房的白日梦,如今被人压一头,看她们还有什么好嘚瑟的。 拓跋宇站在中间没有说话,莫气看着院内众人道:“今日殿下召大家来,是有事儿要说。” 说着指着郑微道,“她叫荆儿,紫荆的荆,往后就是殿下房里的婢女了,以后她只负责殿下房里的活计,其他活计就不要给她安排了。” 这话是对茱萸院的管事说的,朱管事忙点头应是,“荆儿既然是殿下相中的,照顾好殿下起居才是最重要的,自然不能再拍其他活计。” 青衿,青兰闻言低着头,脸色很难看,尤其是青衿手里的帕子已经快绞烂了,眼里的阴沉之意令人心惊。 莫气又看向其他人,“荆儿年纪尚幼,日后还要诸位多照顾一些。” 莫气说完就看向拓跋宇,拓跋宇点头,莫气才道:“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去忙吧!” 茱萸院的仆从们正准备离去,青衿突然委屈巴巴的开口道:“殿下,这荆儿年纪太小了,哪里能照顾好您,要不还是让奴婢......” 青衿还未说完,就被青兰拉住了,因为拓跋宇此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再说下去她怕青衿会被殿下打出茱萸院。 青衿不甘心的还想说,抬头正好看见拓跋宇冰冷刺骨的眼神,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被噎了回去。 拓跋宇转身带着郑微离开,青衿不甘心的直跺脚,“竟被这个小讨饭的抢了先,她到底哪里好了,一个黄毛丫头。” “殿下有殿下的考量,你还是不要乱说了,小心你的小命!” 青兰性子稳重些,也没有青衿争强好胜,所以一直都是她约束着青衿。 只是在有些事情上,她也管不住青衿。 一夕之间,三皇子府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三殿下多了个新宠,还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女童,宠得不得了,亲自安置在自己房里,生怕别人欺负了去。 全府上下议论纷纷,都抢在荆儿每日来回的必经之路上,看看这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荆儿长得很漂亮,说话客气,嘴也甜确实很讨人喜欢,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个荆儿在拓跋宇身边不过几日,拓跋宇房里的很多事儿竟然悄悄传了出来,比如说拓跋宇卧房里有条暗道,他夜里会从暗道偷偷出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引蛇出洞 三皇子府,卯初。 郑微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三皇子府里特有的奴婢青衣,一路小跑着来到茱萸院。 此时院门已经大开,正在洒扫的婢女们看到她,都低下头眼里闪过鄙夷,好似不认识她又好似瞧不起她。 郑微也没有与她们说话,径直往茱萸院的正房而去,她是来这里做事儿的,不是来与她们交友的。 她倒不是真的要任饶任怨的做好这个小婢女,而是拓跋宇那混蛋竟然吩咐莫气,自己若是迟了,就没有早膳吃。 头天儿她不过是在他起床时来晚了一息,拓跋宇竟真的把自己的早膳给了他院里养着那只畜牲,她只能忍到午时才得了吃食。 郑微在心里大骂拓跋宇残暴,却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是她自己答应的,做戏自然要作全套。 要想引鱼儿上钩,必须自己先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之后几日她很认真的学如何伺候拓跋宇用膳,学着怎么帮人更衣,拓跋宇午歇时还要帮他读经史,直到他酣睡之后自己才能歇息片刻。 如此过了五日,茱萸院正屋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郑微给睡过去拓跋宇盖好棉被,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出神,她从没想过在仲秋夜之后自己还有一日会与拓跋宇心平气和的同处一室。 死里逃生后难得的安稳,郑微又想起了仲秋那夜里死去的人,她手指尖仿佛此时也能感受到那温热的鲜血。 这几日安顿下来后,她几次三番想开口质问拓跋宇是否还记得那夜死去的那些人,或者那些人不过是他征战路上毫不起眼的一场小冲突罢了。 她又质问他什么呢?其实郑微又何尝不懂,拓跋宇是被留在大周掣肘大魏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颗棋子那日若不逃,大魏军攻打大周的战报传至建康后,他会被愤怒的大周人千刀万剐。 他必须要逃,那些守城的士兵必须要守,这是他们的职责。 既然没有调和的可能,就只能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西市和南市的百姓呢? 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何要用他们的性命来换他的生路。 郑微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两股力量再打架,一方里觉得她应该抓起拓跋宇来把此事问清楚,另一方却嘲讽她,问清楚什么?这些人是大周的百姓,又不是大魏的,他们本身就是敌对的,难道要质问他为何不保护大周的百姓,恐怕拓跋宇到时候会嗤笑她愚蠢吧! 可是郑微仍旧觉得有些事情这样是不对的! 她有些烦躁的扒了扒头发,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拓跋宇,也不知昨晚他去哪里做了夜鹰,眼底一片乌青,犹豫半晌到底没有把他叫醒,径直出了房门。 她出了茱萸院,一时不知道往那里去,突然记起这几日都没去见过阿琬,便打算去西院看看她。 过了拐角,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衣婢女,显然是在等人。 郑微想到拓跋宇曾与她说的话,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然后低着头仍旧是一副烦躁落寞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走到婢女面前时,郑微假装没有看到她,径直走了过去,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荆儿妹妹!”果然婢女开口叫住了她。 郑微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她这几日在茱萸院众人眼中就是个一朝得宠目中无人、恃宠而骄的人,用院里那些老人讲就是骨头没有二两半压不住这么大的福气。 这倒不是郑微这几日刻意扮出来的,而是那个青衿故意到处散播的,只是前几日清晨是青衿从厨下取了拓跋宇的膳食送了来,郑微要接,青衿不肯给,要自己送进来。 郑微站在门口愣是没让她迈过屋门一步,青衿气的要打她,郑微一巴掌还了回去。 打哪儿以后她这目中无人恃宠而骄的性子便传出去了。 郑微觉得自己既然都担了这名声了,干嘛还要给她们好脸看,自己一不指着她们吃饭,二也无意与她们长久的相处下去,实在没必要受这窝囊气。 而且只有她表现的越沉不住,那些暗藏祸心的人才能越放心,才会憋不住的跑出来。 这不就有人忍不住来一探究竟了。 她走不出不过丈许远,那婢女又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好脾气的笑道:“果然是个心性大的孩子,这是跟谁生气了?” “青兰姊姊,你找我有事儿吗?” 郑微抬头看着温柔和善的青兰,脸上的神情是不耐与委屈,实际上心里则是微微的惊讶。 拓跋宇那日只给了她几个可疑的名字,只说这些人里就有他们兄弟和娘娘们的细作,却并没有告诉她到底是谁! 为此郑微还暗忖拓跋宇小气,明明是合作,竟还留一手。 其实她误会了,这事儿倒不是拓跋宇故意刁难她,而是拓跋宇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人。 之前拓跋宇常年在外打仗并不经常回府,后来回府之后觉得麻烦,清出去一批还会有另外一批送进来,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全一些,也就没有再往下细查,省得以后在那人眼前露了馅被察觉到。 郑微把那些人来来回回琢磨了很多遍,怀疑过很多人,想了很多那些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情形,唯独没想到最先来找她的竟然是青兰。 青兰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善意,“荆儿妹妹,我今儿是特意来寻你的。” “嗯。”郑微点头,并不接茬。 青兰无奈一笑,诚心道歉,“我今儿是替青衿来给你赔不是的,她就是心气高,自从刚进府那日殿下同她说了句话,她就下了决心要跟在殿下身边的。” 青兰叹了口气,面露心疼道:“后来她费劲心思讨好孙阿婆好容易被分到茱萸院,可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依旧离殿下很远......而荆儿妹妹福气好,一入府不仅进了茱萸院,竟然直接到了殿下身边伺候,这是我们这些做奴婢奢望却不可得的。青衿那丫头觉得委屈,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妹妹别同她一般见识!” “她觉得委屈,有怨气去同殿下说呀,为何要造谣编排我,竟然敢说手脚不干净,偷拿殿下的东西,还说我泄露殿下的私密。害我被殿下狠狠骂了一通。”郑微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气愤的对着青兰道:“你告诉她,我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她是蛇吗? 郑微越说越委屈,眼里含了泪,又不想在青兰面前示弱,强忍着跑开了。 郑微没看到青兰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嘴角露出的那抹笑容,青兰自然也看不到郑微眼里小算计得逞后的得意。 鱼儿上钩了,郑微也不往西院去了,在前面拐了个弯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才她大意了,如今自己被各方势力盯着呢,众所周知西院关的是那位传说是大周郡主的人。 若自己去的太频繁,自己与阿琬之间的那点秘密怕是也捂不住,到时候别说是救洛衍,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平城都不一定。 郑微一路哭着跑回自己住处,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晌,很快府里众人都知道那个刚来几天就深的殿下宠信的小丫头终于被殿下教训了。 很多人嘴上惋惜感叹,心里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个初来乍到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会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果然又过了五日,茱萸院主屋里拓跋宇大发雷霆,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郑微被莫气带出来,被关进了柴房。 如今刚出正月,夜里柴房根本无法住人,若遇上倒春寒人也能给冻死! 郑微被冻得小嘴发紫,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浑身颤抖。 她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光,心里盘算的时辰,如今应该也有子时了,怎么还没人来呢! 难道是他们判断错了,还是那些人看出了他们的谋划不肯上当。 郑微又强忍着扛了一个时辰,她快忍不住要起身活动活动了,为了假装被打了,她要蜷缩在这里不能动弹,但是今夜是在太冷了,再不动弹真的要冻僵了。 就在她忍不住要起来动动脚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就听到轻轻地开锁声,郑微寻声开头看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激动。 然后她接着微弱的越管看清来人是青兰时,郑微脸色的笑容瞬间消散殆尽。 青兰见状假装没有发现,把手里的食篮放下,忙走过来扶她半坐起来,拿出食盒里的一碗面糊糊,关切地道:“你没事儿吧?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又把殿下惹恼了” 郑微也不说话,从她手里一把抓过碗大口喝了起来。 青兰笑着看她喝的急,在一旁劝她,“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还烫不烫了,这是我求了厨下的阿婆帮忙留的,一直在灶上热着。喝了能去寒气。” 说着打量郑微微紫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心疼道:“哎,真是可怜,你怎么穿这么少,夜里冷会冻坏的。” 说着就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郑微盖在身上。 郑微把碗还给她,低着头有些别扭但诚心道了一声谢。 青兰抿嘴一笑,把粗瓷碗放进食篮里,抬头看了眼柴房四周,很是担忧道:“荆儿妹妹,你不会是要在这里住一夜吧?夜里这般冷你怎么受得住!” 郑微低头不语,但是青兰能感受到这丫头对她没有之前那般抵触了,就又问她,“殿下罚你在这里住几日啊?要不我把你的铺盖都给你拿来?” 郑微摇头,青兰拿不准她的意思,就又问,“这次又是青衿那丫头给你找麻烦了?” 郑微还是摇头。 青兰有些急道:“你这丫头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我才能想办法帮你啊!” 她见郑微仍旧不说话,叹了口气,找了地方坐下来,语重心长的道:“荆儿,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对并不熟悉的你另眼相待,甚至觉得我居心不良?” 郑微闻言终于抬头看她,青兰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被卖进王府的。那时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了,只能把我们卖了,一同被卖的是我的妹妹,她当世只有这般大。” 青兰抬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笑着看她,“如今想来有你这般大了。只是不知道被卖去了哪家,想来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穿的破破烂烂的站在那里,可是你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我就想到了我那个妹妹,我在想啊,我妹妹会不会也这般落魄可怜的在哪里等着人来拉她一把啊!” 青兰说着竟然留下了眼泪,拿出手绢试了试泪,不好意思的笑道:“所以看到你受委屈,我总忍不住想过来看看你,仿佛能帮你一把就是在帮我再也没见过得妹妹了!” 郑微忍不住都听了进去,她都被感动了,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怀疑错了人,也许这个青兰只是一个比较柔软心善的人? 可是这又有些太巧了。 郑微也没时间多想,只能顺着心意劝道:“青兰姊姊莫伤心,你和你妹妹总会有再见之日的。” 青兰闻言露出欣喜的笑容,“多谢你吉言,但愿能再见她一面。” 说完上下打量她,然后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我同殿下去求求情,我去告诉殿下是青衿那丫头胡说八道的,那些事儿都是她乱造谣生事,当不得真的!” 郑微低头委屈道:“这次不是青衿。” “那是为何呀?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把你打一顿,关在这里来,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郑微心里咯噔一下,总有种来了,终于说道正题的感觉。 “是我做事毛手毛脚,不小心打坏了殿下的东西。” 郑微眼神躲闪,有些心虚得道。 青兰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没挑破,反而越发关心的问:“是什么东西?很贵重吗?若是一般物件,兴许殿下的气消了就放你回去了,毕竟殿下还是喜欢你的。” 郑微支支吾吾的道:“是个红色的很漂亮的玉器,应该是很贵重吧,要不然...殿下当时眼睛都红了!” “那可如何是好!你这丫头在殿下身边伺候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万一殿下不消气,我们这些人的命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吗!” 青兰仿佛真的很担心她,急的团团转。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当时不小心听到殿下他们说话......被吓着了!” 郑微低着头扯着衣襟,低低的呢喃着。 青兰虽然着急,但全部心神都在郑微身上,她说话声音虽小,但是大体还是听懂了。 “你听到什么?竟让你吓成这样?”青兰故作轻松地道,“平时见你胆子不是挺大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秘密送信 青兰披着斗篷出了柴房,手里提着食篮一路急匆匆的往南而去。 她没注意到身后悄悄跟着一个身影。 郑微想着青兰离开时脸上的神情,依旧那般和善温柔,“这事儿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了!过几日看殿下消气了,我再同殿下求求情,回茱萸院可能不行了,好歹能活下去。”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转身离开。 郑微头发上依旧残留着她手上的暖意,有些失落的道:“我是不是想错了,应该不是她吧?她看起来那么好。” 并没有人给她回应,郑微也不在乎,蜷缩着腿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有两个时辰,郑微已经睡了过去,感觉到身上有股暖意,强撑开眼抬头看去。 拓跋宇正站在她身前看着自己,郑微用手摩挲了把脸,睡眼惺忪的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了吗?万一别人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拓跋宇摇头,“没事儿,没人发现我来这儿。在我的府里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做到的。” 郑微笑笑,记起正事儿,忙问拓跋宇,“青兰呢?她往哪儿去了?” 拓跋宇沉默一瞬,才低声道:“往南门去了,莫气派人跟上去了。” 郑微闻言也沉默下来,原来她之前的猜测没错,到底这些关心的话都是假的。 半晌,她点点头,勉强冲拓跋宇一笑,“你快些回去吧,时辰不早了,再过些时候仆妇就该起来洒扫了。” 拓跋宇没有走,而是从怀里拿出个包裹着棉布的东西,走到郑微面前缓缓蹲下,然后放在她手里。 郑微瞬间感觉到了温热的暖意,她惊讶的抬头看着拓跋宇,拓跋宇笑着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解开棉包上的袋子,露出里面的青铜小火炉,里面还有几块银丝碳在烧着,有些烫人。 呀!这就是前些日子她提了一嘴的小手炉,没想到拓跋宇真给做出来了。 她忙把棉布裹起来,惊喜的看着拓跋宇笑道:“你竟还记得,而且还给做出来了。” “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有动作,你恐怕要委屈些日子了。”拓跋宇有些不忍心的看着郑微。 郑微笑着摆手,“你还不知道我,如今我什么苦都能吃,这点不算什么!” “这里太冷了,每日我都会让莫气给你送暖炉和吃食。” 拓跋宇又道,“往后我可能会很忙,顾不上你,有事儿你就找莫气。” “对对,你是得忙起来了,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万一外面闹起来,别再做不成渔翁,反倒成了渔翁的腹中之食。” 自从前些日子想那些事儿没想明白,这几日见到拓跋宇总有些不自在,今儿拓跋宇又送来了这手炉,郑微觉得更难受了。 如今话说完了,就忙不迭的赶他离开,拓跋宇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见到他出来,等在外面的莫气连忙迎上去,低声道:“青兰在西南处的假山处等了约莫一刻钟,前院的做粗活的一个小厮来见了她,然后那小厮悄没声息出了府,已经另外派人跟上了。想来很快就有回复。” 拓跋宇闻言只点了点头,嘱咐莫气,“这些日子你多派几个人护着柴房,若一旦有危险立即护送她离开。” 莫气领命,拓跋宇又道:“这几日你每日悄悄派人送些吃食和棉衣,暖炉的火也别熄了。” 两人说着很快身影消失在了院中,院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十日后,被拘禁了近一月的贺赖贵妃突然把身边的心腹侍从喊来,给了她一封信,嘱咐道:“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去贺拔府上。” 那侍从有些犹豫,“娘娘,如今咱们的人都被陛下杀的杀,抓的抓,咱们剩下的点儿人也都被陛下盯着,想送信儿出去怕是很难!万一送信不成,再给您惹祸.......” 贺赖贵妃冷笑,“如今的我害怕什么惹祸上身吗,这一个月我已经看明白了,陛下虽没明旨废了我,但我知道上次之事已经触了陛下的逆鳞,他没立时杀了我已经是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想让他再重新宠信我已是不可能了。” 贺赖贵妃坐在榻上往窗外看,良久叹了口气,“我已经没了六儿,不能再让小八被他的父亲厌弃!” 她又回头看向心腹,坚定地道:“你去找中护军,告诉他我不需要她背叛陛下,只是到了他还当年那条命的时候了。” 心腹领命退下,当日夜里她换了身其他宫里的衣衫,披上黑衣斗篷悄悄的买通了看守角门的一个禁军,然后悄悄的往东华门而去。 东华门值房里,心腹悄悄的敲响了一扇门,不久后门被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正是今夜当值的中护军贺兰成。 贺兰成透过月光看清来人,眼睛陡然瞪大,惊恐的看了看四周,一把拉她进了屋内,目露厉色,“你们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还敢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娘娘!” “娘娘让我告诉你,是你该还她那条命的时候了!” 贺兰成闻言脸色大变,呼吸仿佛都变得艰难了许多,许久他用力呼出口气,艰难得道:“娘娘想让卑职做什么?” “送我出宫,或是中护军亲自去一趟贺拔府” 心腹压低声音回道。 贺兰成脸色再变,辩解道:“如今平城形式人人自危,贺拔府也大门紧闭,即便你出了宫门也进不去贺拔府!更何况如今各宫中城门守卫都是统领,护军共同值守,我无法也不能送你出宫!” 那心腹微微一笑,轻声道:“娘娘说了,她不要中护军违背陛下圣旨,只要中护军把这事儿做好,你的那条命就算是还了。” 贺兰成犹豫许久,最后咬牙接过心腹手里的信,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然后对心腹道:“你快些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给娘娘惹祸。” “自然是要回的。”心腹点头,转身离开之际又回头看贺兰成,“中护军不会把转头就把这封信送给陛下吧?娘娘说当年之事在她心里记得牢牢的,娘娘一直敬佩中护军是大魏不怕死的勇士!中护军不会让娘娘失望的对吧!” 贺兰成负手而立,郑重的看着她肃声道:“你放心,我贺兰成行得正坐得直,既然答应了此事,就不会做那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行径!”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走茶凉 那心腹闻言松了口气,歉意道:“果然如娘娘所言,中护军乃真英雄,是奴婢小人之心了。八皇子的性命就拜托中护军了。” 贺兰成听闻此事事关八皇子性命,更加郑重的抱拳应诺。 翌日清晨,贺兰成下值后径直去了明月楼,他可不敢直接去贺拔府上,这个时候太扎眼了。 只好来明月楼碰碰运气。 可是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明月楼也闭门谢客。 贺兰成正发愁之时,明月楼的门又从里面打开了,出了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男子有些脸生,他不认识。这人脸上脖子上有轻微的疤痕,贺兰成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传言。 心下明白,这莫不是贺拔府里的新回来的郎君吧。 他心里略微思索,连忙追上前拦住了他,“这位郎君,敢问可是贺拔木郎君?” 阿木被迫停下脚步,抬头看贺兰成,疑惑得道:“你是谁?在下好像与阁下并不相识。” 言罢就要转身离去,贺兰成忙又喊住他,“贺拔郎君刚到平城不久,自然是不熟悉在下的。” 然后当即自我介绍了一番,“在下禁军中护军贺兰成。” 阿木点了点头,见他仍不离去,有些不解地问:“中护军可是有事儿要说?” 他这般一问,贺兰成反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他看了看四周并无其他人,就拉着阿木到了一旁僻静的角落,低声道:“在下今日来是想求见一下贵府的贺拔言大人。” 阿木更奇怪了,“如果你要见舅父,就去贺拔府递帖子就是,为何同我说?” 贺兰成无奈笑道:“贵府不是闭门谢客吗,就想着来明月楼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碰上您了。” 阿木并不想理他径直往前走,贺兰成走在他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此事关乎贺拔府一门荣辱,在下今日必须要见到贺拔大人。” 阿木顿住,略带审视的问,“是谁让你来的?” 贺兰成抬手指指皇宫的方向,笑道:“自然是贵人有令。” 阿木眼神微闪,然后沉默片刻道:“我会转达给舅父的。至于你能不能见到他,不是我说了算的。” 贺兰成连连点头,阿木这才牵了自己的马匹疾驰而去,贺兰成忙紧随其后。 而三皇子府里,天不亮的时候拓跋宇盯着一身的武器悄悄从外面回来,莫气在屋内假扮自己殿下,听到动静忙起身悄悄打开门迎他进屋。 然后拿了件棉袍给他,心疼的道:“殿下,要不就让莫忧活着属下替您去吧,总这么折腾您哪里受得住。” 拓跋宇摇头,嘴角带着些冷意道:“那些人虽曾是外祖的部下,但是外祖去世两年了,用汉人的话说早已人走茶凉。他们中有很多人我都镇不住,你们去了怕是见都见不到他们。” 莫气心里也知道如今情形艰难,很多事都必须拓跋宇亲力亲为。他不过是心疼拓跋宇,才如此一说。 “殿下,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即便他们要动手,我们也会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可是如今照着荆儿的一番折腾,肯定是要逼大殿下他们提前动手了,这样一来我们若是手里的人手太少了,万一大殿下赢了,转过头来对付您,到时您该怎么办?” 拓跋宇闻言有些怔忪,“这就是生在拓跋家的命,不论成败我认命就是了!” “要不让紫荆大军回来吧,这样胜算还大一些。” 他听了拓跋宇的话更是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大忙,只能不添乱。 “不行,如今陛下疑心病越发重了,如果紫荆军有一点风吹草动,陛下都会知道,到时候我们连退路都没了。” 拓跋宇捧了杯热水问莫气,“荆儿这两日在柴房如何,可有知道错了?” 莫气闻言一愣,然后见到拓跋宇盯着门外,反应过来连忙回道,“荆儿这两日吓坏了,整日在柴房里哭着喊知道错了,想求殿下您的饶恕。” 莫气嘴上这般说这,心里想到昨日见郑微的情形,不由嘴角动了动。 这郡主到了哪里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昨儿自己把柴房里的干草收拾成了一个小榻,铺着棉袄,抱着手炉,晒着太阳惬意的很。 哪有一点身陷囹圄的艰难! 不过,莫气知道拓跋宇的意思,待外面洒扫的仆妇离去,他才凑到拓跋宇身前低声道: “昨儿属下借口教训她去看过她了,荆儿好得很,也派人悄悄送了些吃食和热水,没有人发现。” “昨儿属下去的时候,郡主还问了青兰的事情。” 拓跋宇闻言想了想道,“就说我自有安排,不用告诉她这些事儿。” 莫气闻言点头,服侍拓跋宇躺下歇息。 拓跋宇躺下对转身要出去的莫气道,“你给我读几页经史吧!” 莫气闻言一愣,拿过一旁的书磕磕绊绊的读了起来。 他读了几句,拓跋宇就烦躁的摆了摆手,“读了些什么,出去吧!” 莫气也知道自己实在做不了这活计,此时终于发现了郑微的一个用处,她读经史那几日,殿下睡的特别香。 “殿下要不还是把荆儿叫回来吧,属下认字儿都难,实在做不好这些。” 莫气说这话的时候,门外刚刚走过一个端着木盆的仆妇,他这话说得声音有点大,仆妇隐约听到了些,不由脚步一顿,想听得更仔细些。 “那丫头年纪太小了,容易恃宠而骄,再关两日,等吃了教训再放回来不迟!” 果然没多久,就听到正屋里传来拓跋宇低沉的声音。 那仆妇这句听得不太真切,却也听到了放回来几个字,心念一转,忙端着盆往外走。 她还以为这荆儿丫头被关之后人走茶凉了呢,没成想殿下竟还记挂着她,听殿下的这意思没几日这荆儿还得再回来啊! 自己是不是趁她落难时去探望探望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哄她几句,给些好吃的就能博得好感,以后自己在茱萸院也能容易些。 她不知道的是,这话不仅是她自己听到了,很多人都听到了,都在琢磨着去荆儿面前卖个好。 拓跋宇在莫气离开后又睁开眼睛,想起今夜的情形,心里不由冷笑,人走茶凉,从来如是啊! 外祖在世时是大魏一品公爵,内大将军,掌二十万兵马。如今的禁军中郎将,禁军中都护都曾在他仗下效力。 第一百九十章 青衿被逐 拓跋宇很久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下,睡梦中他似乎又看到了今夜的那些人,内三郎普洛,内阿干长孙叔,内行令叔孙奇,禁军中郎将普达都恭敬的朝他行礼,拓跋宇惊了一下,顺着他们的眼神向后看去,竟看到了外祖刘铨,他正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拓跋宇甚是惊喜,忙朝外祖走去。很快他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外祖还很年轻,身着绣着匈奴祥云纹的胡服。 他记起来外祖出身很显赫,曾外祖是匈奴独孤部首领,后来独孤部内乱,曾外祖被杀,外祖无奈才率领残部投奔到父亲这里。 后来一路攻城略地,战功显赫,被封一品公爵,任内大将军,除了从匈奴带来的亲兵还掌大魏二十万大军。 拓跋宇来到外祖身边,外祖又拉着朝后看去,他竟然看到了母妃。拓跋宇喜极而泣朝着母亲跑去,母亲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笑着对他说:“我儿莫怕,你父皇答应过我你会是大魏以后的王。” 然后母亲拉着他朝众人走来,慢慢的外祖消失了,普洛,普达他们又变成了昨晚那副冷漠嘲讽的模样。 他记起来昨夜自己依依登门拜访他们,长孙叔,叔孙奇避而不见,普达到时见了他,所说的话令他失望至极。 他们忘记了当年的承诺,因为他们觉得父皇也忘记了当年对母妃的承诺。 普达还信誓旦旦的对他说,“殿下,卑职效忠的从来只有陛下。您此时不应该在这里!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就今晚卑职就当没见过您!” 拓跋宇看着普达忠厚的面容有些恍惚,禁军中郎将这个位置去年还是他的,那时普达是禁军副将,是三年前外公亲自向父皇请旨调他做自己的副将。 后来外公去世,贺拔氏与贺赖氏携手,自己在去年春时被派往大周守穆陵关,再后来自己被大周俘虏在建康养伤,普达就接替自己做了禁军中郎将。 当时他还诧异,禁军有卫戍平城之职一直都是拓跋氏的宗亲或者外戚之人任职,这普达不过是普通兵勇升上来的,为何能让父皇另眼相待。 却原来普达从来就是父皇的人,只不过一直被父皇安排在外祖身边监视着他们而已。 拓跋宇忍不住发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把他自己惊醒了! 他喘着粗气,回想梦里的情景,如今他已经走到末路了吗?父皇拘禁他,把外祖留给他的紫荆军派去攻打大夏,以前依附在他身边的内行官都纷纷离他而去。 拓跋宇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光景,他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 看了看床榻,拓跋宇眉头微蹙,已经再难入睡了,还是算了。 听到动静的莫气连忙推门进来,见到他已经起身忙问:“殿下要起了吗,属下去把吃食端来。” 拓跋宇点点头,莫气出去从青衿手里端了食盒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拓跋宇抬头看到跟着进来的青衿,眉头皱得更紧了。 莫气闻言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刚才自己有些走神,竟没发现青衿跟在他身后跟了进来。 “青衿你做什么?快出去!” 青衿不理会莫气,径直又向前走了几步,跪了下来,哭诉道:“殿下,青兰姊姊不见了,求您让人去寻寻她吧!” 莫气在后面听得更是心惊肉跳,殿下的样子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烦躁得很,这丫头真是没有眼力见,竟挑这时候来找人,她这是想救青兰,还是想自己找死啊! 拓跋宇听到青兰的名字,眉头不由一挑,这几日忙的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他看着跪着那里依旧哭诉不停的青衿,哑着嗓子问:“青兰什么时候不见的?” 青衿垂着头,眼睛转了转,忙道:“荆儿被关进柴房第二日奴婢就没见过青兰了,算来已经有十来日了。” “十来日了,你才想起来求我寻她,可真是姊妹情深!”拓跋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令青衿的头皮一麻,吓得连忙俯首,浑身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拓跋宇没再理会她,对着莫气道:“安排到其他地方吧,不要再进茱萸院了。” 莫气领命,要上来抓青衿。 青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青兰十来日没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青衿确实担心。 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她已经十来日没见到殿下了,又听那些婆子们传殿下要放荆儿出来了,心里更是着急。 急怒之下,青衿就破釜沉舟干脆闯了进来。 殿下不就是喜欢荆儿那丫头的放肆劲儿吗,没准也能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可是...她想过无数后果,可能会跟荆儿一样被打一顿关在柴房里,也可能被殿下突然发现自己不必荆儿差,让自己代替荆儿留下来服侍他。 唯独没想到殿下竟然要把她逐出茱萸院,这样她以后就再难见到殿下了。 绝望之下,青衿竟然挣脱了莫气,跑到拓跋宇身前跪了下来,哭求道:“殿下,当初是您把奴婢要来茱萸院的,您不能,不能不要我了.......” “为何不能?”拓跋宇仔细打量着青衿,幽幽道:“当初确实是因为你的脸才把你调到茱萸院的,可是这两年才发现,越来越不像了,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青衿闻言只觉得莫名,又觉得寒气直逼全身,愣愣的被莫气拖了下去。 拓跋宇看着眼前的吃食没了胃口,想到郑微在院里时每次都跟个小仓鼠似的抢自己的吃食,心里竟生出了无限渴望,渴望能看看她,听听她说话。 莫气回来以后就看到拓跋宇坐在那里看着一桌子的吃食发愣,嘴角还带着奇怪的笑。 “殿下,您没事儿吧?” 莫气小心翼翼地问。 拓跋宇倏地站了起来,自己穿了外袍,对莫气吩咐道:“端着吃食跟我走!” 莫气又忙将吃食一样样的放进食盒里,追着拓跋宇出去了。 拓跋宇到了柴房外的时候,远远的正看到守卫把一个仆妇赶走。 待仆妇走远,柴房外没了人他才走了过去。 守卫看到拓跋宇忙俯身行礼,“殿下。” 拓跋宇点头,对着他道:“打开门。” 守卫打开门后,拓跋宇径直走了进去,莫气很有眼色的把食盒放下,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另谋出路 拓跋宇进来扫视了柴房一眼,微微一愣。 这里是柴房吗?他记得上次来看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如今的柴房很像普通农户家的卧房了。 柴房中间放着一个类似几案,但比几案高一些的案台,案台上放着一盏油灯,一个粗瓷碗,旁边地上摆着个很小很小,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的小几案。 四周的那些杂乱的木柴被整整齐齐的竖着歪在墙上,很神奇的是靠窗的位置也有一个更宽更大的几案,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又铺着一床褥子。 此时郑微就半靠在被子上,晒着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惬意得很。 “嗯哼!”拓跋宇轻咳了一声,郑微仍旧没有反应。 他奇怪的走到她面前,凑上去把她手里的书抽走,拿在手里看了眼,却是《大魏律令》。 随即惊讶的看着她,“你看这个做什么?” 手里的书被抽走,郑微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见是拓跋宇松了口气,从耳里掏出两团棉絮,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拓跋宇看着她手里的棉絮,又看了眼被褥上的破洞,忍不住失笑的摇头,摇了摇手里的《大魏律令》,“看来那些人把你烦的不行” 郑微恍然,笑着回他,“这些日子待在这里实在难受,我就让莫气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几本书。” 拓跋宇记起,这书是前几日自己看的,应是放在几案上最显眼的地方。 估计莫气看也未看直接就拿了来。 拓跋宇把大魏律令收了起来,指了柴房一圈,问她:“这里都是你收拾的?” 郑微点头,伤不疼了闲着也是闲着,肯定得让自己住的舒坦些。 “这也是你做的?”拓跋宇好奇的摆弄了一下那小小的几案,郑微抿嘴一笑,拿过来放在地上,自己转身坐了上去。 拓跋宇惊奇的围着郑微转了一圈,又看了眼前面比几案高的大家伙,眼里满是新奇,“这样半蹲着不会累吗?” 郑微站起来拉着他坐下,“你试试看!” 拓跋宇双腿用力,不太敢坐实了,很快小腿就觉得有些酸,“这样太累了!” 郑微扶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了他一把,拓跋宇没有反抗,屁股踏实的坐在了那个小几案上。 “放松,放松,它结实得很。”郑微踢了踢他的脚,拓跋宇尝试着放松自己。 拓跋宇只坐了一下,觉得浑身难受,连忙站了起来,他还是习惯坐在坐榻上踏实些。 “没想到你还会做木活儿。”只一瞬,拓跋宇紧张的出了一身汗,站在一旁尴尬的赞叹道。 “我哪里会这些,都是四顺帮我做的,他父亲以前是村里的木工,他多少也学过一些。我说着他做,一日就做了这么多。” 郑微指了指自己那张简易的床榻,和那张又高又大的几案。 “四顺是谁?” 拓跋宇的声音不自觉的抬高,被关在这里还能见到其他人? 门外的守卫突然听到里面喊自己的名字,身上的皮一紧,慌忙的大声喊道:“属下在!” 拓跋宇被这吼声吓得一激灵,没好气的冲外面道:“离远点!” “是!”守卫四顺忙退到柴房丈许远的地方。 郑微抿嘴一笑,从床底下翻了一通,又拿出个歪歪扭扭的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给你看看!” 拓跋宇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双手又按了按,那歪歪扭扭的东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怪不得你要藏起来,是够丑的!” “所以老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木工也不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的。” “三百六十行是什么?状元又是什么?” 郑微一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摆手道:“我胡说八道呢,就是说不管是做官还是种田或是木工,只要好好做总能成为那行里最厉害的!” 说罢连忙换了话头,问拓跋宇,“你的事儿忙的如何了?可有把握?” 拓跋宇被问的一愣,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摇摇头,“如今我已是失了皇帝宠信的皇子,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失去了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格,又怎么肯向我倾斜。” 郑微闻言沉思片刻,轻声开口问他:“我若猜的不错,你所说的他们可是你们大魏的内行官!” 拓跋宇点了点头,“大魏与大周不同,掌握实权和军权的实是这些出身鲜卑贵族的内行官。” 郑微不赞同的摇摇头,“那是你们大魏偏居一隅之时,如今的大魏不同于三十年前的大魏,甚至不同于十年前的大魏,大魏如今已经一统北方,可谓是当世强国,疆域广阔,百姓众多,光靠你们鲜卑人那点人,哪怕是成年男子人人去做官怕是也不够用的,更何况你们鲜卑贵族里能寻出几个有治世之才的人才?” 郑微见拓跋宇脸色沉凝,以为自己的话惹了他不高兴,却不肯说的委婉一些,“这话虽不好听,却也是事实,一如那日你与我兄的争执,如今的鲜卑人若想统治这片土地,必须要用汉臣治理汉人。” “父皇就是如此做的!”拓跋宇不太明白郑微之意,“但是要想靠汉臣夺的大位却是不可能,他们并无实权,也无军队!” “正如你所言,”郑微眼睛清凌凌的看着他,“这样的大魏能统治一时,却不可能长治久安!” “军队是什么?” 郑微问他。 拓跋宇被问的有些懵,想了想回道:“骑兵?” “是人!有人才有军队!”郑微斩钉截铁得道。 “在大魏,在平城,汉人多还是鲜卑人多?外朝臣多还是内行官多?” 拓跋宇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的看着郑微,“你是说?” 郑微点头,拓跋宇脸上刚露出兴奋的神色,旋即又落了下去,“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只是如今太晚了!” “晚不晚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那些士族门阀最不缺的就是人!但他们缺的是什么,三殿下可知道?” 拓跋宇似乎想通了什么,站起身来回踱步,过了片刻径直往外走去,走到门前时转身对郑微道:“你再忍两日,后日莫气来接你!” 郑微追过去,“既然要回去干嘛还得两日后,在这里很闷的慌!” 拓跋宇沉思片刻,把手里的大魏律还给了她,“烦劳郡主给修补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给你们大魏修律令!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求见崔严 郑微看着手里的大魏律虽觉得很荒唐,但心底竟然多了一丝心动。 之前在建康时便读过大周律,这两日也详读了大魏律,心里总有些想法怎么也抑制不住。 大周律乃前两年刚刚修缮过一次,自觉虽仍有不足,却比大魏律详尽很多。 虽然她自知并没有那个能力修改律令,但是可以把自己心里那些想法写下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呢。 毕竟躲在这里实在也是无事可做。 柴房收拾的再干净依旧是陋室,律令完善了会变得更加健全有序。 想到这里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站在门内冲着外面大喊:“莫气,莫气。” 很快四顺听到喊声跑过来,隔着门对她说:“荆儿,莫护卫已经随着殿下离开了。” “那你找人同他说一声,给我送些笔墨纸砚来还有历代法学典籍帮我一一找来。” 四顺应下,郑微转头看到地上的食盒,嘻嘻笑着打开食盒。 一盘肉饼,两碟小咸菜,一盘牛肉,还有一大碗汤饼。 一看这几样就知道是拓跋宇的饭食,这家伙同她一样喜欢食肉。 郑微也不担心拓跋宇饿肚子,自己先欢快的吃了起来。 莫气这回不仅送了笔墨纸砚,还送来了一壶灯油和十来根灯芯,她看的眉开眼笑,这几日每日就一根灯芯,用完了就没了,一到夜里只能早早躺下歇息,今儿能挑灯夜读了。 郑微坐下来提笔才发现不知从何写起,律令的修订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做的事,但她觉得若能为此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造福世人之事。 沉思良久,郑微觉得还是以书信的方法把她对大周律和大魏律的一些看法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写下来,算是留给拓跋宇的还礼了。 她一边研墨一边思索,过了许久开始提笔。 “律令一事,乃国家重中之重。于此一道,微不过是一初学尔,并不敢以一家之言妄修法典。我愿把自己所思所想与君一谈。我以为之所以修律令,于国而言求得是安定稳固,长治久安。于百姓而言求得不过是公正......” 一腔热血写的磕磕绊绊,随着藤纸一张一张变成废纸,这腔热血也渐渐冷却下来,她总觉得不得其法,并未能把她想说的那些都写出来。 郑微折腾一整日未见寸功,静下心来复读各朝法典,拓跋宇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命莫气去搜集他们各家的情况。 如此两日很快而过,这日莫气把郑微接出来时大吃一惊,不过是两日功夫,之前白净红润的小女郎,蓬头垢面,眼窝身陷的趴在桌子上翻着手里的书籍,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当她回了茱萸院后,院里的人见到她这副模样,心有戚戚。怪不得前两日他们去探望都不让呢,这荆儿也躲在屋里不出声,原来是遭了大罪了。 有自诩往日同荆儿还算说得上话的婆子笑着上来同她说话,“荆儿回来了,可真是遭罪了,快去收拾收拾好好歇歇吧!” 荆儿嘴里念念有词,竟跟为看到她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若不是莫气安排了小婢女扶着她,她怕是掉进水池里也不自知。 “莫不是疯了吧?”有仆妇看到这一幕不由猜到,“不能吧,若真是疯了殿下还能把她接回来?” “这是遭了罪了!可怜的孩子!” 莫气扫了众人一眼,婢女和仆妇们纷纷禁言,各自忙去了。 刚刚大着胆子上来同郑微说话的仆妇被莫气叫住:“你去厨下打些热水来,让荆儿洗漱更衣。” 仆妇忙点头答应。 莫气这次安排郑微直接住进了茱萸院,卧房就在拓跋宇主屋的旁边。 “荆儿,殿下让我告诉你,这几日有些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郑微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莫气离开后,郑微又拿出砚台开始研墨,写了起来。 拓跋宇这日确实也没来见郑微,日暮时分又悄悄出了三皇子府,他这日的目的地是清河崔氏崔严的府邸。 拓跋宇第一个选中崔严是有原因的,虽然他如今只是外朝一个小小的给事郎中,但他工于书法,魏帝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最重要的是他对魏帝忠心耿耿,不用担心他被哪个兄弟拉拢。 如今自己想见到魏帝,或者把信送到魏帝手里,从他这里能有一份希望。 他曾随崔严习过书法,今日便是以学生的名义登门拜访。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崔严竟还未回府,自己又没有拜帖,无法入崔府等候,只能寻了个能看到崔府大门的角落等候。 这一等便是一夜。 天边第一缕晨曦映红天际之时,街口处一辆马车慢慢的始了过来。 崔严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前,仆从前去叩门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崔师恭谨不殆,竟翌日而归,学生感佩!” 崔严闻声略惊,转身看去是个斗篷遮面的男子,他略微迟疑的问道:“阁下是......” “学生元宇拜见崔师” 拓跋宇认真的行了拜师礼,崔严却听得这个名字一愣。 ‘元’这个姓氏可不多见,他也不记得自己有个姓元的学生。 正思索间,就见男子轻轻撩起斗篷上的帽檐,露出了拓跋宇略带笑意的脸,“崔师可是忘了学生。” 崔严一下子就记起来了,曾经有个孩子跟在他身边习书法,那日写道他的姓氏时,那孩子曾说:“父皇曾说我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为拓跋氏。我认为,土乃万物之元,我族若取汉姓必为元也。” 崔严眼底虽然闪过震惊,脸上的神色却一直平淡,他略微沉默片刻才道:“何时来的?” 拓跋宇淡淡一笑回道:“昨日酉正。” 整整一夜,崔严知道自己怕是拜托不了这位向来固执的皇子,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随我进来吧!” “谢崔师”拓跋宇恭敬行礼。 崔严带他到了书房,吩咐仆从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仆从放下酪浆悄悄退了下去。 书房内只剩下二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崔严给拓跋宇盛了碗冒着热气的酪浆,说道:“驱驱寒气吧!” 拓跋宇双手接过,泰然自若的喝了起来。 崔严见状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二人就这般默默的喝着酪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促膝而谈 “父皇还好吗?” 拓跋宇知道若论定力他远比不了老谋深算的崔严,一碗酪浆喝尽先打破僵局。 “陛下尚好,殿下有心了。” 崔严不疾不徐的回他,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道:“今夜陛下还赏了臣一碗御粥慰劳臣,臣铭感五内。” “崔师恭谨职守,忠心耿耿,父皇是信任您的。”拓跋宇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吸了口气快速道:“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我随您学书法。虽然时日短暂,但受益匪浅,宇一直谨记崔师的恩情。” “崔严不敢居功,是殿下从聪慧勤勉。”崔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崔师,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想请崔师帮我带封信给陛下。”拓跋宇趁势开口。 崔严并未多想,而是直接摇头拒绝:“三殿下,你当知道此时你不应该出现在此。” “我知道,但是......”拓跋宇想解释,崔严打断他:“三殿下,若被陛下或者其他人看到你在老臣府上,怕是与你和我崔氏都有大难!” 拓跋宇就知道仅靠这点情分不可能说动崔严,他记起郑微说过的话,崔严想要什么呢? 或者说以崔氏为首的这些汉人门阀又想要什么呢? 那无疑是权势,甚至是汉人在大魏的地位! 可是这些并不是他此时能给的,即便自己此时给了他承诺,崔严又会信吗? 但他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如何必须放手一搏。 “崔师,你如何看如今大魏的形势?” 拓跋宇站起身,执学生礼向崔严认真的请教。 崔严见他一改之前的刻意,又变回那个骄傲恣意的拓跋宇,只是此时的拓跋宇比去年少了恣意多了沉稳,眼神更加坚定沉凝。 这才是真正的拓跋宇,崔严见了心里暗自点头。 说来虽然拓跋氏来自塞外,不通中原文明,但拓跋氏却出好子弟,不论年轻时的魏帝,还是如今的拓跋宇,他们都是雄主,有野心又好学,胆大好战也懂治世之道。 若大魏君主能破除种族观念,愿意重用汉人学子,大魏强盛无人可挡! 既然拓跋宇认真了,崔严自然也不会敷衍他,略微沉吟之后,他缓缓道:“如今的大魏国土更丰,实力更强,看似强盛实则暗含隐忧。” “崔师所言隐忧是何指?”拓跋宇追问。 崔严笑而不答,反问他,“殿下以为呢?” 这就是要考教自己了。 拓跋宇略微想了想,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学生以为大魏隐忧在内外朝官制。” “我大魏迁都平城近三十年,虽早已摒弃部落酋长制,但仍保留了八部大夫,如北部大人,南部大人;与汉人所任的外朝官一起,杂糅成了如今的大魏朝廷。” “鲜卑贵族为了确保权力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实权,军权多在八部大夫手里,而治理州郡的事务确实要外朝官来处理。但是很多地方鲜卑贵族掌握当地军权并且牢牢压制外朝官,这就造成了鲜卑人与汉人矛盾不断,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崔严看着拓跋宇一针见血的指着大魏之弊病,眼里的赞赏之意越来越浓。 “老臣很高兴,三殿下能看到这些矛盾,其实大魏弊病之根源不仅仅在内外朝官,更在两族人之中。很多汉人都无法接受由外族来统治自己,而鲜卑人更是无法接受汉人的存在。世人皆言士族贪婪,无休无止的圈地买卖奴隶。鲜卑人却是不贪婪,而是他们并没有把这片土地当做自己的家,他们只是喜欢占有这里的土地。很多地方的鲜卑勋贵他们把汉人从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驱赶出去,甚至杀光他们,把地里的庄稼拔掉,为的竟是圈地养牛羊。” 崔严叹了口气,用手摸着自己心口,眼神浓重的看着拓跋宇,“殿下,这不是朝廷官制的问题,而是...这里的问题。拓跋氏,贺拔氏,长孙氏,独孤氏...这些鲜卑勋贵们从心里并没有觉得这里属于他们,而只是以为这里是你们临时打下来的一块草原,养养牛放放羊,随时都可以抛弃,再回到你们的塞外去。” 崔氏乃大魏汉人士族之首,崔严在士族中颇有威望,他也一直致力于为汉人在大魏寻求一席之地。 他并不像南朝的那些士族们,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攻回中原,恢复大一统。 不是不想,而是没看到希望。 起码迄今为止,自己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汉人英雄或者一个家族有这个能力和魄力。 他是衷心希望大魏能国祚长寿,因为百年来北方难得在大魏得到安定统一,他希望这份统一能长久一些,北方的百姓们能多些安稳的日子,休养生息。 虽然他知道这可能很难,需要很多年才能实现,但他知道这在一个刚刚开化不久民族身上很难实现,他们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能自己的心愿直到大魏走向衰败都无法实现。 但是今日他在这个大魏三皇子身上看到了希望。 虽然拓跋宇并不排斥汉人,但也并不是说他多喜欢汉人,而是他能看到如今大魏最深处的隐患,只有两族融合,大魏才有可能国祚绵长。 拓跋宇听了崔严的话,心里更加沉重了,果然如郑微郑珩兄妹所言,鲜卑人统治这片土地三十年,却一直无法融进这片土地,也没有被这片土地接受。 “敢问崔师,要如何才能破此局面!” 拓跋宇长身直立,恭恭敬敬的向崔严请教。 崔严没有立即回答,看着他捻须而笑,“老臣以为殿下心里也有了想法,不妨我们一起写下来,看是否想到一处去了。” 说着崔严伸手请拓跋宇到几案前,把笔递给他。 拓跋宇双手接笔,然后忙帮着研墨,二人略微沉思后各自在纸上写下心中所想。 “三殿下,我们同看如何?” 崔严笑着提议,拓跋宇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同时拿出写好的字,放在几案中间。 两张纸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上面一大一小写着两个想同的词,“汉化!” 看着这相同的答案,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崔严笑的很欣慰,很满足,他摆摆手止住还想说什么的拓跋宇,语重心长的道:“殿下想让老臣做什么,老臣都懂,但是老臣既不能帮您带信也不能帮您传话。” 拓跋宇脸色又变得沉重,崔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不必忧虑,其实你如今的情形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危险。要不然陛下能让您从府里跑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中结盟 殿下不必忧虑,依老臣看殿下如今的情形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危险! 拓跋宇嘴角露出抹讽刺的笑容。 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不能多说,崔严起身送客。 若说不失望是不可能,但他也明白此时若崔严替他说话甚至传信,以父皇如今的心思,怕是会疑心他与外朝官结党,到时候自己怕可能就不是在府内拘禁了。 说不定还会连累崔氏一门。 拓跋宇起身辞别,走到门口时,身后的崔严突然开口了:“殿下的孝心,老臣会告诉陛下的。您身子不好,还是要好生将养,多多保重才是!” 拓跋宇闻言一愣,转身深深的行了一礼。 有了崔严这句话,就相当于崔严站在他这边了。 “崔师,今日所言俱是肺腑之言,来日必定实现诺言。” 言罢,拓跋宇穿上斗篷悄悄离开了。 崔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把刚刚脱下来的斗篷又穿了回去。 “大人,您这是又要出门?” 守在门外的仆从吃惊的看着崔严。 “备车,进宫!” 刚刚回府不到一个时辰的崔严,又急匆匆进宫了。 长盛宫,魏帝刚刚起榻,正在用早膳,有内监进来禀报:“陛下,崔严崔大人求见。” 魏帝眼里闪过惊讶,挑了挑眉,轻声笑道:“这个崔卿,真是个劳碌命,他不是刚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事儿那么急?让他进来吧” 内监出去带着崔严进来。 崔严俯首叩拜,魏帝招招手让他起身,促狭的笑道:“崔卿是一碗粥没吃够,来找朕蹭饭的?” 崔严闻言也是一笑,竟胆大的道:“陛下赐的粥自然是好吃,陛下要是舍得再赏臣一碗,老臣还真是没用早膳。” 魏帝闻言,看了眼旁边的内侍,“来给崔卿盛碗粥,再来个胡饼。” 崔严忙谢恩,双手接过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魏帝见他吃得香,也不打断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把粥吃完,然后又仔细的吃了胡饼。 “好了,早膳也吃了,崔卿说说吧,出了何事又让你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崔严把碗还给内监,就听到魏帝威严低沉的声音想起。 崔严垂首站直,恭敬回道:“回陛下,今儿一早三皇子来府上寻老臣了。” 魏帝眉头紧蹙,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肃穆,“老三去寻你了?他不是在应该在家自省吗?” “老臣见到三殿下也很吃惊,也是如此问三皇子的。” 崔严不敢迟疑,连忙回道。 “他都说什么了?”魏帝的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淡定自持。 “殿下只言听闻陛下身子微恙,很记挂您。”崔严弯腰回道。 “哼,他还能记挂朕?”魏帝略带嘲讽道:“他是有事儿找你吧,若只是记挂朕,怎会寻到你的府上。” 崔严略带心疼的笑笑,语气淡然又萧索,“三殿下怕是求了不少家,才找到老臣府上的。” 魏帝闻言端着酪浆的手顿了顿,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大内监道:“阿素,去查查三皇子这几日可有好好待在府上,哼,要是老实又怎能找到崔卿府上,就去查查他都去了哪些家吧!” 大内监阿素领命而去,魏帝默不作声的继续和酪浆。 崔严沉默一瞬,又接着道:“过几日就是独孤娘娘的忌日,殿下以往年年都会去祭拜娘娘,今年.......所以殿下想让老臣向陛下求求情......” “是啊,马上就三月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魏帝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冷酷的心也渐渐柔软了一些。 “老三还是孝顺的,没年都回去祭拜。” 魏帝的神情缓和了,殿内冷肃的气氛也缓解了,“就这点事儿值当的你这般急匆匆跑回来,当值时再回也不晚。” 崔严闻言尴尬一笑,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有话便说,崔卿今日何故总是做着扭捏之态,难道还是老三做了什么不合时宜之事!” “这倒不是,殿下这些日子看着沉稳守礼了,只是...老臣官殿下气色不太好,身子也单薄了些,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老臣担心殿下的身子可能有碍。” 魏帝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淡淡道:“朕知道了,崔卿先回吧,今儿在家歇息一日。” 崔严行礼告谢退了出去,魏帝一人沉默良久,直到阿苏回来。 “回陛下,老奴向候官问过了前几日三皇子确实偷偷出府一次,先去了禁军中郎将普达的府上,出来后又去了内侍长,内郎官,内大将军的府上,不过都未久留,一刻钟左右就离开了!” 候官是魏帝身边直属的监察机构,仿照鲜卑传统设立,用来监察百官的,取飞之迅疾以伺察者为候官。 候官曹职司在内侍长和御史台之上,上至皇族下至内朝外官都在它的监察之下。 “他这是要做什么?把整个内行官都跑了个遍,难道要结党不成!” 魏帝的声音又带了些许冷意。 阿素欲言又止,魏帝不耐烦的道:“支支吾吾像什么样子,有话就说!” 阿素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老奴记得三殿下平日里是最心高气傲的,不屑同内行官们来往,如今殿下被拘禁,即便是想再来往怕也是晚了些。您想一刻钟怕是连那些大人们的宅院都没走到呢,实情如何不言自明啊!” 魏帝的神情依旧莫测,服侍他多年的阿素能感受到魏帝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已经缓缓散去,心里松了口气,但他依旧不敢直起身,反而腰垂的更低了。 “阿素,崔卿说老三身子不好,好像是病了,你带着医官去看看再来禀朕!” 阿素垂头领命,然后又问:“陛下,已经是早朝时辰了,老奴先伺候您上朝,再去三皇子府?” 魏帝略想了想,没有反驳径直去了侧殿更衣。 阿素连忙追了上去。 三皇子府里,拓跋宇回府之后兴冲冲的跑到郑微房里,一把拉起刚刚入睡的她兴奋地道:“荆儿,崔严答应了!” 郑微有些迷蒙的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呻吟道:“崔严是谁?答应什么了?” “崔严是个汉人,常随在父亲身边。他已经答应站在我这边了。”拓跋宇眼里闪着光,兴致勃勃的道:“你不知道,虽然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给事中,但是他常随父皇身边,而且能殿中议事。今后我就能知道朝中发生何事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病入膏肓 “而且崔严出身清河崔氏,是大魏汉人士族门阀之首,有他在就相当于把整个清河崔氏拉到了我的身后。” 郑微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了些,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好容易睡了会儿又被拓跋宇拖起来心里恼火的很。 本想把这个不速之客一脚踹飞的,但是听他说起崔氏才默默的忍住了。 她在建康便听过清河崔氏的名头,对清河崔氏很是好奇。 跑到门外用冷水洗了把脸,郑微的脸颊上带着两坨熏红,兴致勃勃的问:“这个崔严是清河崔氏的哪一支?他在崔氏很名望吗?” 拓跋宇对中原士族门阀的传承实在知道的不多,被郑微这般一问,想了想道:“我曾听崔师说他们是前朝名士崔琰从低弟的子孙。至于崔师的名望,父皇很信任他,常说他崔氏七代在七个朝代为官,而且他的祖先都是博学聪颖之士,崔浩足以能号令大魏年轻的士子。” “那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了?殿下是如何说服他支持你的?” 郑微好奇地问道。 “险些被赶出来了。”拓跋宇后怕的笑笑,“最后我以为他真的拒绝了我,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崔严才松了口。” “他是怎么说的?”郑微见状忍不住追问。 “他说会替我转达对陛下的孝心,还让我好生养伤.” 拓跋宇把崔严最后的话学了一遍,郑微拖着下巴在心里琢磨,“他让你好生将养,你生病了吗?” 拓跋宇摇摇头,“没有啊,身子好得很。” “你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于我听。”郑微郑重起来。 拓跋宇便把今日在崔府门外见到崔严之后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郑微沉思之后,又问他:“你离开后,崔严去了哪儿?” 拓跋宇脸上带了笑容,“我特意在崔府外等候片刻,发现我离开不久,崔氏的马车就离开了崔府,看方向八成是进宫去了。” “孝心......身子不好,将养......” 郑微来来回回的踱步,不停的思量着崔严最后那句不太合理的话。 拓跋宇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也察觉到了蹊跷,“崔师为何说我身子不好,我身子没有大碍啊?” 郑微闻言脚步一顿,弯腰低头仔细打量拓跋宇的脸,喃喃自语,“气色是有些不好,可不得好好将养吗!” 然后她大步走到外面,冲着门外的莫气喊道:“府里有医官吗,去给我寻一套银针来,要快!” 莫气被她的气势吓得一愣,惊慌的朝屋内看了一眼,“殿下怎么了,生病了吗?” “是,很不好!” 郑微脸色沉重的点头。 莫气脚一软,哆哆嗦嗦的道:“那,那我赶紧去找太医吧!” 郑微下意识想拦住他,但想了想没拦,只是叮嘱莫气,先去把银针取来送到殿下房里,府内医官候在门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莫气连连点头,慌乱的跑着去了前院。 郑微拉起拓跋宇给他披上斗篷裹严实了,然后‘吃力’的搀着他往外走。 “去哪儿啊?”拓跋宇不明就里,往外挣扎了下,被郑微又按住了,“我自己能走!” “你没听崔严说你身子不好,要好生将养吗?”郑微压低声音贴着他的胳膊轻声道,“那你就得生病,而且病得越厉害越好!” 呼吸吹在他胳膊上有些痒,他不自觉地蹭了蹭。 拓跋宇也是只小狐狸,郑微一点就通,“那我是不是得装的像一点?” “你装的再像能逃过宫里太医的眼睛?这次必须要真的病才行!” “那...那怎么办啊?” 拓跋宇有些不知何错,郑微把他按在榻上,然后拍拍胸脯道:“这事儿交给我!” 莫气被吓坏了,很快就拿了一包银针进来,手里还拖着府里的医官,不住地往榻上看,“殿下,你怎么样了?怎么突然病了!” 郑微接过银针包,然后把他们往外推,莫气哪里肯出去,伸手就要推郑微,这是里面传来拓跋宇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莫气,听荆儿的!” 莫气心急如焚又不敢违背拓跋宇的命令,只能带着医官出了屋子,站在门外。 郑微关门之前塞给莫气一张纸,凝重的道:“马上按照这个药方煎药,然后记住你家主子不是突然病了,而是郁结于心不得舒缓,再加上旧伤未愈,这几日扛不住倒下了!记住了?” 莫气想起前日殿下翻墙爬屋的利落样儿,心思一转也明白了些许,忙道:“是是,殿下去年夏在大周时受了重伤,一直没能修养好,后来又上了战场,如今身子受不住了。” 这倒也不是假话,拓跋宇这一年大伤小伤,加上能致命的伤几乎未断过,反倒是如今被拘禁在家才能好好养养,只是心中郁结得不到舒缓,病倒了很正常嘛! “我家殿下也是人,被人这般欺负还不兴我们委屈呢!”这是莫气的心里话。 “茱萸院的人不用多说,只要让他们知道殿下身子不适即可,过会儿宫里来人,直接带到这里,别让他们乱跑!” 郑微叮嘱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莫气把郑微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又跑到屋外等着了。 他觉得殿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起码刚才那有气无力的呻吟声真是吓到他了,难道是真病了? “啊!”莫气心慌意乱的胡思乱想之际,屋内突然传来拓跋宇一声凄惨的痛呼声,莫气吓得一激灵,一个箭步就窜到门前,就要推门而入。 这是屋里又传来郑微忙乱而略带歉意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扎错了。” “扎错了?你不是拍着胸脯说交给你没问题吗?这可是人命关天!”拓跋宇咬牙切齿,他看着郑微拿着一根比手指还长的银针扎到了他的身体里,这丫头竟然敢说是扎错了,简直太可恶了! 郑微讪讪一笑,“我只跟洛神医学过一次,但还没试过呢,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感情你拿我练手呢!” 拓跋宇见她又拿了根更长的针来,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逃跑,但不知道为何浑身无力,被郑微轻而易举的给按了回去。 “你现在是病人,不要乱动!” 莫气在门外听者屋里一个鬼哭狼嚎一个手忙脚乱的喊着不要乱动,别紧张,莫名的有些心疼自家主子,竟落到了荆儿这个女魔头手里。 折腾了半个时辰,郑微打开屋门,莫气连忙进屋,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眼窝身陷,眼睛无神的拓跋宇,真有种病入膏肓之感。 第一百九十六章 荆儿告状 “殿下,您怎么样了?” 莫气心疼得看着拓跋宇,“这不是就扎了两针吗,怎么看起来.......” 他还没说完,就有个仆从匆匆的跑进来,“来了来了,大内监带着太医院的医正到府外了,说是要给殿下看诊!” 莫气闻言忙站起来,一时没了主意,慌乱的看着郑微,“荆儿,怎么办?” “你同朱管家一起去迎大内监,照着之前商量好的同朱管家交待清楚,别说漏了嘴!”郑微叮嘱道。 “哦,好,我马上去!”莫气连忙跑去寻朱管家。 郑微则拉着府内的医官进了屋,“你赶紧给殿下诊脉,若有人问起就照实说!” 说完,她回头看拓跋宇,有些紧张的问:“可还有什么遗漏?” 拓跋余此时说话都费力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能安慰的朝她笑笑,此时医官收回手,郑微想着再嘱咐他一句,就看到医官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浑身颤抖如筛,她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医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殿下脉象时隐时现,像是油尽灯枯之象。” 郑微心里咯噔一下,斥道:“胡说八道,殿下明明只是虚弱了些,什么油尽灯枯!” 她此时心里更慌了,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恨他的,最恨之时还想杀了他替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报仇。 但是相处了这些日子,而且拓跋宇对她一直不错,那份恨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消散了很多。 这回她可是诚心诚意要帮他的,不会把他给折腾死了吧? 这样一想,郑微心里也没了底,无助慌乱的看着拓跋宇,“你....你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郑微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推开了,她回头看去,一个内监打扮的老人站在最前面,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穿官袍老者,心里立时有了判断,这就是那位大内监和医正了。 他们二人显然是在屋外听到了一些,一进门就神情凝重的走到拓跋宇身前,阿素内监一伸手,对身旁之人道:“劳烦医正赶紧看看!” 医正略一拱手,跪坐在一旁,手探上拓跋宇的脉。 屋内众人静气凝神,都死死看着医正和拓跋宇。 一刻钟后,医正收了手,郑微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她此时心情可是真矛盾啊,既怕医正诊出拓跋宇装病,又怕真的听到拓跋宇油尽灯枯。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洛衍那老头儿骗她的,但是也不至于活生生一个人扎几针就油尽灯枯吧,哪有那般厉害! 郑微憋着一口气,等着医正宣判,没想到他又去摸拓跋宇的另一只手,这口气就卡在那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脸通红。 又过了一刻钟,医正开口问拓跋宇,“殿下感觉如何?” 拓跋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医正点头站起身看向内监。 阿素也早急的不行,忙不迭地问:“我的医正大人,您赶紧说吧,殿下的身子到底如何了,陛下正挂念着呢!” “脉象确实时隐时现,像是油尽灯枯......” 医正这话一出,阿素的脸瞬间更白了,郑微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莫气在一旁扶了她一把。 “殿下前些日子身子还好,这不过才一月有余怎么就......” 说着阿素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转头看向身后伺候的仆从。 医正叹了口气接着道:“大内监莫急,听老臣说完,殿下脉象虽看起来像是油尽灯枯,但老臣又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并非是毫无生机之象,老臣虽一时毫无头绪,却觉得并非不可救治。先让老臣问问伺候殿下的人。” 医正也看向了屋内的仆从,“是谁贴身伺候殿下的?” 郑微与莫气悄悄对视一眼,然后站了出来。 “这些日子是奴婢伺候殿下的。”郑微低着头哽咽道。 “你叫什么?”医正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语气也和缓了些。 “奴婢荆儿。”郑微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回话。 “殿下这些日子饮食可还好?平日里休息的如何?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你一一道来。” 郑微抽了抽鼻子,深吸了口气,哽咽道:“殿下好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了,平日里厨下送来的吃食,殿下用几口就不吃了,又怕其他人知道了担心,就逼着奴婢把那些吃食都吃了,奴婢...奴婢这些日子都胖了......” 众人的视线都不由看向这个婢女那圆润的小脸儿,那厚厚的双下巴,心里想着是吃了不少。 “殿下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抱怨,但是他心里难受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抱着那些书不停地看,白日里就让奴婢给他读这些书,偶尔能睡着一个时辰......”郑微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砰的一声跪在大内监和医正身前,哭诉道:“大人,我们殿下太可怜了,殿下身子一直就不是很好,看着强壮却一点都不抗冻,又不听话,总是不记得披件棉袍,三天两日的受凉也不好好吃药!莫气说这是因为他之前受了重伤没养好,又去了战场上,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打仗,身子都给耗尽了......” 说着说着就哇哇哭了起来,好像拓跋宇真的不久于人世了。 莫气和拓跋宇心里听着不住的在心里骂他,“那是他吃不下吗,是自己逼着她吃的吗?还有他哪里不听话了......这丫头莫不是趁机在别人面前抹黑他吧!” “荆儿,荆儿,你莫哭了,我知道了.......”医正看着孩子哭的情真意切,又哭的快喘不上气来了,想劝劝她。 奈何郑微哭的正在兴头儿上哪里听他的,喘了口气接着半真半假的告状:“我们殿下都那么可怜了,那些人还欺负他,殿下觉得自己病得厉害了,就想见见他爹,拖着身子去求那些人,可...可是那些坏人不仅不帮忙还把殿下给赶了出来。殿下回来就病得更重了。” 阿素在宫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确实不好糊弄,他趁着郑微歇口气的功夫问道:“今儿早上殿下不是去了崔严崔大人府上吗?崔大人虽说殿下脸色不好,却也没病得这般重啊!” 这是怀疑他们装病了? 郑微气愤的抬起头来,那双含着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阿素,“阿翁,殿下不是早上去的,昨夜里就偷偷出去了。他在外面站着等了一夜才等到那个大人回府!” “吹了一夜的冷风,一回府就撑不住倒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打入冷宫 阿素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慌,听了郑微的话心里更是既震惊又害怕,若陛下知道自己曾经最心疼的孩子如今就剩了一口气了,哪里能受的得住啊! 他看着医正道:“医正大人,您看殿下这病该怎么办?” 医正沉思后道:“我先开个方子养着,然后回宫禀明陛下,召集所有医官一同商量吧!”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阿素点点头,然后回头对众人道:“咱家这就回府禀明陛下,你们一定要好生照看殿下,若殿下再有个闪失,小心你们的小命!” 屋内众人纷纷跪下应是,阿素和医正急匆匆的回了宫。 这么一闹,府内众人都知道拓跋宇病重之事了,莫气和朱管家出去安抚众人,屋内就又剩下拓跋宇,郑微和医官了。 郑微对医官道:“你先出去。” 医官看向拓跋宇,见他没有异议,行礼后匆匆的退了下去。 郑微小心翼翼地走到拓跋宇身前,有些无措的摩挲手指。 “不论是穆陵关,还是被我抓走一路奔波,都没见你慌张过,没想到这次竟见到你害怕了!” 拓跋宇攒了些力气,笑着打趣郑微。 “你还有心情说这些,我不会真的把你扎坏了吧?”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不想杀我了?” 拓跋宇费力的喘着粗气说道。 郑微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在明月楼第一次见你,你眼里的杀意可是藏都不藏住!” 拓跋宇扭头平静的看着她,“我能知道你为何会恨我吗?” 郑微背过身去,转身往外走,“你还是好好歇息吧,别胡思乱想了!” “也许这次我真的撑不过去......”拓跋宇有些急,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会的!”郑微猛地走回来,压低声音坚定地道:“洛衍说过,这套针法虽然看起来凶险却不会真的伤人。实在...实在不行还有洛衍呢,他一定能治好你。我去求你们大魏皇帝,让他放洛衍出来给你治病!” “别,别去,你去了也见不到他,还会把性命搭上不值得!”拓跋宇用力伸出一只手,抓住郑微的胳膊。 他虽然用尽了力气,但郑微感受到的却是轻轻地抚摸,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他。 “怎么会这样呢?我没想害你的!”郑微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脸上是惊恐和无助。 拓跋宇见了眼里闪过心疼,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忍不住想告诉她实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 “看在我如今是个病人,还可能活不了几日的份儿上,你就告诉我吧,要不然心里总会有遗憾!” 拓跋宇的声音已经很轻了,郑微却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郑微踟蹰许久,背对着拓跋宇坐下来,抱着膝盖沉默良久,才开始缓缓讲起仲秋夜的事情。 当她讲完了,拓跋宇也是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沉沉的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郑微突然不想听他道歉,她不知道这份歉意里有多少是真心的为那些无辜死去之人,她也怕道歉之后,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逃避般跑了出去。 拓跋宇看着屋外良久,最后扛不住虚弱沉沉的睡去。 阿素带着医正回了长盛宫向魏帝禀报。 医正在路上便斟酌许久该如何回话,最终他把郑微半真半假的哭诉回复给了陛下,“三皇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吃不好睡不好长时间郁结于心,昨夜里又染了风寒,身子撑不住就倒下了。这病来的急,三皇子的身子又早就虚弱,脉象看起来就很凶险!” 魏帝听了神情也凝重起来,从台上走下来,关切地问:“三皇子的病可伤及性命?” “若病情得不到改善,继续恶化怕是会有生命之危!” 医正说完,魏帝声音不自觉的就抬高了,“那就赶紧治啊,你必须想尽办法把老三的病治好!” “老臣自当尽力,只是这脉象甚是奇特,老臣也无十分把握、”医正说着顿了顿,接着道:“老臣希望能召集太医院所有医官一起辨证!” “那还等什么?快去!”魏帝一挥手就赶他走,医正也不敢耽搁,行礼告退。 快走到大殿门口时,又被魏帝叫住了,“你等等,老三不是想见朕吗?就把他接道宫里来治病,朕到时候去见他。” “那老臣去太医院准备!”医正离开后,阿素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说!”魏帝心情不好,怒视阿素,“你这老东西,越老越滑头,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老奴在宫里听到了一个传言,就是不敢说!” 阿素犹疑着道。 “你说就是,朕赦你无罪!” 魏帝开了金口,阿素凑上前低声说道:“老奴听闻下面的宫人们说,贵妃娘娘喊冤说从未有谋害陛下之心。还有人说宫里那个东西,本来写的是三皇子的生辰八字,最后不知是谁偷偷给换了!” “你是说,老三的病可能是有脏东西在作祟?” 魏帝也陷入沉思,“老三的身子一向很好,刚回平城时朕也是见过他的,那会儿身子好着呢,如今不过一个来月,怎么就能油尽灯枯了!” 魏帝越想越不对,对阿素轻声道:“你带人暗中仔细的查,给朕查清楚了,别让这些人把朕好好的儿子给糟蹋了!” 阿素应是,魏帝催促道:“你现在就去,就从贺赖氏那里开始查!” 大内监阿素查的很快,不过一日功夫就有了结果,贺赖氏身边的侍女证实,贺赖贵妃一直怀疑六皇子是拓跋宇所害,对他心生恨意,于是暗中请了压胜要致拓跋宇于死地,没想到后来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魏帝搜查皇宫,就查到了贺赖贵妃宫里。 后面的事情就是有人在他们搜到之前把三殿下的生辰八字换成了魏帝的。 魏帝听了阿素的禀报,一把掀翻了身前的几案,冷厉的道:“还真是她害了我儿!” “把贺赖氏打入冷宫!” 魏帝的声音冷库而绝情,阿素领命亲自带着内监去了这位前贵妃宫里。 而在宫里经营了十几年的贺赖氏提前得到了消息,她急匆匆的写了一封信交给扮成小内监的婢女,让她带着书信偷偷出宫求救!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风雨前夕 “告诉你主子,既然拿了我贺赖氏的军权,如今便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贺赖贵妃看着面前装扮成小内监的婢女,焦急的道。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把话带到。” 婢女略一行礼,然后就闪身出了内殿,独留贺赖贵妃站在殿内等着阿素来宣旨。 三皇子府里,有小内监来传魏帝口谕:“三殿下,陛下记挂您,怕府里人伺候不好您,接您回宫养病,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宫里,这样看起病来比较方便。” 拓跋宇挣扎着要起来,小内监连忙伸手扶着他,“三殿下,您可别起来了,陛下说了身子要紧,这些礼就免了!” “谢父皇,”拓跋宇喘了口气,费力地笑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 小内监为难的抬头看了眼拓跋宇,又忙低头道:“三殿下,这可是陛下的命令,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我这副样子进了宫不是碍人眼吗?不去,哪儿也不去!”拓跋宇瞪着小内监,赌气般的把头扭到一旁,不肯松口。 小内监为难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个府里除了拓跋宇,都是些仆从,也没个能做主的人,三殿下怎么能好好养病呢! 但是他也做不了拓跋宇的主,僵持许久拓跋宇累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就是不肯松口,郑微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轻声道:“殿下这是怕自己病气重,连累了宫里的贵人们。到时候我们殿下就更有苦无处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殿下的病气过给陛下。” 说着说着她胆子又大了起来,开始诉苦:“内监大人,您还是回去跟陛下说说,别欺负我们家殿下了,他已经够可怜的了,让他在家里踏踏实实的养病吧!” 小内监被说的哑口无言,屋内众人也都看着他,好像自己就是欺负他们殿下的那个坏人。 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逃走了,朱管家忙追上去送。 拓跋宇冲她微微一笑,莫气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不愧是荆儿,胆子就是大!” 郑微这才心虚的笑了笑,很奇怪她确实从心底没怕过这些皇帝、皇子的,不是因为她舅父就是周帝,而是从心底里没有敬畏。 就连对周帝,只有敬没有畏。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世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平日里除了亲近之人,她很少出门同建康城的那些勋贵们交往。 虽然平日里很谨慎,但是有时候忘了形就难免露出一二。 刚才她有些看不下去,险些露了馅儿。 郑微怕露的更多,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殿下的汤药好了吗?”,也跑了出去。 贺拔府里,贺拔木出府时正好看到府里的管事迎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往主院去了。 贺拔木心念一闪,他刚才好像看到这人脚上穿的是宫里内监的靴子。 但是他急着出城去看郑微,也没有细想直接翻身上马往城外而去。 到了西郊的农户家里,廖文南才告诉他,郑微已经去了三皇子府。 他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平城内暗波涌动,一到夜里贺拔府内总有些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 阿木感觉很不好,总觉得平城会有大事儿发生,如今郑微被困在三皇子府,很可能会被牵连其中。 阿木没有久留,同廖文南道别后又赶回了城里。 他记起来当初给他送信去救郑微他们的那人,不知如何才能找到那人。 阿木回到平城,在城里饶了一圈,天已经开始擦黑也没有看到那人的影子,只能回贺拔府,盘算着明日去三皇子府看看,如今三皇子拘禁着,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去见见郡主。 还没走到门前,远远就看到府里的管事送了几位身穿斗篷的人出来,那些形色匆匆分别上了几辆没有标识的马车。 阿木想了想没有回府,又翻身上马往拓跋宇的府邸跑去。 到了府外,正好看到太医署的马车刚刚停在了拓跋宇府门前。 这是谁病了? 阿木猜测着,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三四位太医,急匆匆的进了三皇子府。 能一次请得动这么多太医的,怕是也只有拓跋宇这位皇子了。 这么看来,三皇子府外的守卫也没那么严了,也许能找到机会进去。 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对面的府门。 阿木等了一夜,直到远远的看到又有一辆马车驶来,他才悄悄隐去身形。 三皇子府,茱萸院里,郑微站在门口等着太医暑送来的药材煎药,今儿小内监没有把拓跋宇带回去,医正只能带着太医暑的众位医官跑到三皇子府来诊病。 医正与几位医官商量后一同开了药方,药材也不能用府内的,都是从太医暑带来。偏偏有几位药没有带,只能派人回太医暑取来。 “来了,来了”有小婢女小跑着里通知她,“药材终于送来了!” 然后郑微就看到太医暑的医徒们有五六个人一路跑了过来。她松了口气,这一来一回都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都亮了,也不知道这费劲心思开的药方有没有用! 虽然心里腹诽,但她还是赶忙迎了上去,“快,跟我来送到茱萸院的小厨里就行。” 往厨下走时,郑微感到身旁有人撞了一下,转头看去,只看到一身太医暑的官服,然后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郑微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就要喊出声,眼前人微微摇头,她才反应过来,紧咬着嘴,不敢再往那边看,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郑微安排众人把要药材放好,医徒们离开时,她喊住最后一人:“小师傅,可否缓步?” “这药材都是金贵的补药,能否请小师傅教教我们如何煎服?” 阿木很自觉的停了脚,低头转身低声回道:“好。” 走在最前面的医徒听到动静回头看来,见说话的是个高个子挺健壮的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郑微正看着那边,知道他可能起了疑心,不等这人开口,不由分说的拉着阿木往里面走,“麻烦小师傅快些,殿下还等着用药呢!” 这位医徒看不到阿木了,就去打量其他人,想看看少了谁,可是又有医徒跑来催促:“亭然兄,快些医正大人喊了!” 郑微在屋内看着他们离开,才转身看向医徒打扮的人,惊喜道:“阿木叔,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乔装混入 阿木仔细打量着郑微,见她气色红润,小脸儿也圆润了,知道她在这里没有受委屈放心了不少。 “我白日去了西郊,阿南说你进了三皇子府,我不放心就想着来看看你。” 阿木温和的道,他从小看着郑微长大,自己也没有成亲,心里一直拿这个丫头当做亲生女儿疼,如今身在平城,自己也身不由己,无法再照顾她,这让阿木心里总有种愧疚之感。 “这些日子,我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不能......”阿木想解释为何这些日子没再去看她,被郑微打断了,“阿木叔,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虽然你回了贺拔府,但是毕竟刚回去不久,难免身不由己。” 郑微如此谅解,阿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没有感觉到被原谅的轻松,而是淡淡的疏离感。 虽然一开始能找到母亲的家人,终于能有个家,他是从心里感到高兴地,他想看看母亲的亲人都是什么样的,母亲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又是什么样的。 回去后才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而如今的贺拔府也不是母亲长大的地方,那里没有母亲任何的痕迹。 所以即便住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家的感觉。 若不是因为真心疼爱他的外祖母,他早就离开了。 但是这些他不会同郑微讲,突然想到郑微是为了洛衍才进的三皇子府,便整理情绪,笑着对郑微道:“我托人打听过洛神医,他如今虽然被关在府里,但是并没有人审问过他,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定罪。这些日子除了吃的住的差点,倒也没受什么罪。” 郑微闻言松了口气,“这话你同童儿讲了吗,他前些日子总想着跑出去救洛衍。” “讲了,他听了开心急了,这些日子这孩子看起来稳妥了许多。” 阿木笑着回,他没敢说若不是童儿跑去来拉着他问洛衍,他险些把这事儿忘了。 说完了洛衍的事情,阿木神情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微儿...” “在这里我叫荆儿。”郑微冲他眨眨眼,阿木顺着道:“荆儿,我感觉平城要出大事儿,你还是随我离开这里吧!” 他说完就看着郑微,郑微沉默的搅动着砂罐里的汤药,闻着浓郁苦涩的汤药,犹豫的开口道:“拓跋宇答应我会帮我救出洛衍的。” “可是他如今自身难保,说不定哪日可能就会万劫不复。你在这里会被牵连的。” 郑微张了张嘴,想说拓跋宇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弱不禁风,他有自保的能力,可是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摇了摇头,“阿木叔,等过些日子吧,拓跋宇病了,很严重,你看外面进进出出的太医,都是来给他治病的。如今就连太医院的医正医徒们都知道我是伺候他的婢女,若这时候走了怕会引来怀疑。” 阿木还想再劝的,但是看着她尚还娇小的身影,知道她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倔得很。 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她傻乎乎的义薄云天怕是更不肯走了。 “好,那临走前让我见见拓跋宇,我又要紧的话同他说!” 阿木不再劝了,再离开前想见拓跋宇一面。 郑微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煎好药让阿木端着,他们一同往茱萸院主院而去。 拓跋宇这会儿睡了,几个太医署的医徒正在榻前守着。 郑微惊讶道:“小师傅,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忙了一夜了快去歇息吧!” 那个之前怀疑阿木的那个叫亭然的医徒也在,他听到郑微的话,忙站起身同郑微行礼回答他:“医正大人嘱咐殿下身前不能没有人,我们三人一组轮着守在三殿下跟前。” 郑微点点头,赞同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们也累了一宿了,也没喝碗酪浆,吃些东西垫垫。这样吧,我先在这里守着,你们去进些食歇息歇息,待会儿来替换我。” 亭然有些犹豫,转头征求身边的同伴的意见,见他们都露出欣喜和赞同的神色,知道他们是愿意的,拒绝的话再嘴边一时没吐出来。 郑微见状往外推他们,“殿下这些日子都是我照看的,不会有事儿的。若是医正大人责问,我去同他解释。” 亭然没想到这小丫头手劲儿这般大,推着他出了卧房,其他二人也跟着出去了。 郑微随便指着个守在外面的奴婢道:“你带着这三位太医署的小师傅去弄些吃食,别怠慢了。” 再回来屋里就只剩下拓跋宇,郑微和阿木三人。 郑微走到榻前,轻轻地推了推拓跋宇,“三殿下,殿下,你醒醒。” 她喊了几声拓跋宇都没有转醒,郑微无计可施就去拿之前藏起来的银针包,想再给他扎一阵让他醒过来。 也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拓跋宇这时悠悠睁开了眼,扫了室内一眼,看到郑微的身影踏实一笑,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阿木。 拓跋宇吸了口气,嘴角挂着笑意,强撑着道:“呦,贺拔氏的郎君何时入了太医署做学徒?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阿木不理他,径直走到拓跋宇身边,冷笑道:“此时任何一个贺拔氏的人都能置你于死地。” “是吗?”拓跋宇想笑却笑的太费力,只能虚弱的反击:“你大可以试试!” 阿木闻言径直低下头,趴在拓跋宇耳边轻声低语,眼神郑重,郑微看着二人到从唇枪舌战到‘耳鬓厮磨’静静地等待着也没去打扰他们。 她只看到拓跋宇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苍白的脸色沉凝如雪,心里也跟着一沉,难道真是有大事儿要发生了。 “可知那些人都有谁?” 拓跋宇哑着嗓子低声问。 阿木摇头,“我不认识!” 然后他郑重的看着拓跋宇,认真道:“也不想认识。我告诉你只是想提醒你,如今你身边太危险了,让微儿跟我走!” “你能保护她?”拓跋宇反问,“即便是间容身之地,你恐怕都找不到。” “我会送她出平城,远离这里。” 在这件事上他不能退。 “若我猜的不多,照如今的情形,怕是想出城的难了!” 拓跋宇看了一眼,正盯着他们一脸关切地郑微,释然一笑,“今夜你想带她出去怕是不能,明日我让人送她出去,你带她离开平城。” 第二百章 入大魏宫 “好!”阿木点头,“明日一早我在城门口等着。” 说完,他站起身看向郑微。 郑微走过来问,“你们说完了?” 阿木点点头,同郑微告别,“我先走了,明日再见。” 郑微追上去问,“阿木叔,你明日还来?太危险了!” 阿木没有回答,摆手道:“你别送了,在这里守着吧,我自己能出去。” 言罢,看了屋内一眼,转身消失在夜里。 郑微感觉他们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但是很明显这两人都不打算告诉她。 “丫头,过来!”郑微回了室内,拓跋宇对她道:“你去收拾一下,明儿一早让莫气送你离开!” 郑微大惊,“为何!你答应.......” “我会想办法救洛神医出来的,你放心!” 拓跋宇故作轻松的调侃道,“毕竟说不定我还得靠他救命。” “我得看着你好起来,要不然我心里......”郑微有些犹豫,是她把拓跋宇折腾成如今的模样,她得看到他好起来才能放心离开。 拓跋宇听着反倒是笑了起来,“傻丫头,你还真以为就凭你扎几针就能把个人扎死吗?” 郑微疑惑的看着他,他招招手,她低头凑了过去,拓跋宇轻声道:“我这是装的,骗人的,放心我不会有大事儿,养养就能好!” “装的?”郑微瞪大眼睛,然后来回打量他,“你少糊弄我,你怎么装的能把这么多太医给骗过去?” 然后她抓起拓跋宇的手给他自己看,“你看看你这手,你是怎么装的,成了这副模样?” 拓跋宇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双手,如今毫无血色双手冰凉,短短几日就有种皮包骨的感觉。 拓跋宇心虚的把手拿回来藏进被子里,眼神看向一边,哼道:“那也不关你的事儿,你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他有点不敢告诉这丫头实话,真说了怕这丫头能忍不住趁现在揍自己一顿。 这会儿他可真是打不过她。 郑微还是不肯走,拓跋宇干脆不看他,冲着外面喊:“莫气!莫气!” 莫气听到喊声,跑了进来问:“殿下怎么了?” “收拾收拾东西,带她去见贺拔木。” 拓跋宇喘了口气吩咐道。 莫气有些不明就里,问道:“是要带荆儿去见贺拔家那个刚回来的郎君?” “嗯”拓跋宇点头,神情有些冷淡。 莫气虽不明白,但看两人脸色都不好,也不敢问,只看着郑微道:“荆儿,你有东西要收拾吗?” “没有!”郑微赌气转身就走。 拓跋宇吩咐莫气,“拿些钱财给她带着。” 莫气点头,也追着郑微出去了。 郑微回到自己的住处,披上自己的斗篷看着莫气,“走吧!” 但他们二人刚走到茱萸院大门,就撞到了人。 朱管家带着阿素大内监进来了,见到他们疑惑的问:“莫护卫,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莫气看了郑微一眼,忙道:“哦,殿下想吃荆儿做的汤饼了,院里的小厨都忙着熬药呢,让我送她去大厨房。” 朱管家点点头,摆摆手:“快去吧,陛下这回下了旨意命大内监来接殿下进宫休养,别耽搁了。” 莫气和郑微冲着大内监行了一礼,让朱管家和阿素大内监先过去,他们才往门口去。 还没出门,就听到朱管家问大内监,“大内监,殿下要是进宫是不是得安排些奴婢们跟着。” “宫里有的是奴婢,不用带太多人,带一两个贴身伺候殿下的就好,就带...就带那日在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个小丫头就行。” “您说的是荆儿,就是刚才那丫头”朱管家笑着道,“殿下确实喜欢她,这些日子都让她伺候。” “是啊,是啊,陛下听了医正大人的回话,对这个丫头也很感兴趣,想见见她呢。” 走到门口的莫气和郑微对视一眼停住了脚。 “荆儿,若你这时候走了,殿下可能又要被陛下疑心了,若再有小人乱说几句,我们殿下恐怕真就说不清楚了。”莫气看着郑微有些担心。 郑微也看着院里走远的两人,心里叹气,“刚才是不想走,这回怕是走不了了。” 她看着莫气道:“莫气,我想拜托你件事儿。” “你说!” “麻烦你帮着照看一下阿琬,就是西院那个假郡主!” 郑微已经好几日没去看阿琬了,她总觉得自己与阿琬有某种关系,这些日子有空就会去看看她。 “你看起来很关心那个假郡主,你之前认识她吗?” 莫气早就感觉奇怪了,这个大周郡主不仅同那个假郡主有几分相似,还很关心她。 郑微端着一碗汤饼走到拓跋宇面前的时候,他眼里有亮光闪烁。 郑微低着头没看到,用调羹舀了汤饼喂进他嘴边。 直到仆从把拓跋宇太刀马车上,郑微也随着爬了进去,马车开始吱呀吱呀地往大魏皇宫驶去,心里颇为复杂。 以前拼了命躲着的地方,没想到今日竟要自己走进去了。 拓跋宇躺在柔软的皮毯上,轻声叹了句:“傻丫头!” 郑微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哼道:“我怕你家老子一气之下把你灭了,那我岂不是得内疚一辈子。” 拓跋宇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郑微不在说话,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她心里还烦躁的很呢。 拓跋宇看了看她,像是为自己的父亲开脱,轻声道:“虽说伴君如伴虎,但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家那老子再苛厉多疑,也不至于会因为一个奴婢杀了自己的儿子!” “谁知道呢”郑微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你老子做了些什么,这两年把大魏的百姓和百官都吓坏了。” 拓跋宇想到了朝中日益严苛的政令,也想到了权力越来越大的候官曹们,也沉默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到了长盛宫后面的嘉福殿。 阿素送拓跋宇进了殿内,大内监阿素叮嘱殿内的侍女照看好三殿下和荆儿,然后对拓跋宇和善道:“三殿下这些日子就在嘉福殿养着把,这里虽然偏僻些,胜在安静,适合静养。” 拓跋宇躺着冲阿素点头,感激道:“这已经很好了,父皇不嫌弃我病重之身,儿臣感激涕零。 哪里还能不知好歹呢!” 郑微就被安排睡在拓跋宇卧房的隔间外面,二人就算是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来晚一步 阿木回拓跋府收了些东西,又马不停蹄的往城门口去,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到郑微他们的影子,他不放心的又赶回三皇子府,竟看到之前守在府外的官兵都已经撤走了,许多围观之人也渐渐的散开。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拉住一个要离开的行人问,“阿翁,这里出什么事儿了?” “刚才这府里的三皇子被皇帝陛下接回宫里了,说是三皇子生了重病。刚才又有不少当兵的去三皇子府里搜了一圈,说是有人在三皇子府里埋了脏东西害三皇子,这不才刚刚离开。” 阿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皇帝是要查封这府邸,那岂不是这府里的人都要被收押。 他顾不上想办法,把马找了个地方栓好,绕道三皇子府邸后面,想找个地方翻进去看看。 阿木发现这府里后院墙边有颗老槐树,而墙外不远处也有颗大树,他正准备爬到这个树上然后从这颗树上跳到里面那颗老槐树上。 他刚刚爬到外面的树干上,就听到有人低声喊他,“阿木叔。” 阿木寻声望去,就见对面的老槐树树干上站着一个男人。他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来,竟是萧家老大萧禹城。 他心里一喜,刚要开口问他郑微的事情,又听到下面一声轻咳。 萧禹城和阿木齐齐向下看去,莫气双手抱胸,脸色黑沉的抬头看着他们,“二位郎君,你们这是当我们三皇子府上没人了,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种宵小之行径,!” “若不是看在荆儿的份上,我早就让人把你们打下来了。” 阿木听他提起荆儿,忙问,“她在哪儿呢,拓跋宇不是答应送她出城吗?” 莫气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可能是出于愧疚,对他们的态度也没那么恶劣了,“二位先下来再说。” 萧禹城与阿木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跳进了围墙之内。 莫气带着他们去了府里一处偏僻之地,把今日之事大致与他们讲了。 “殿下与荆儿被带进了宫里,竟又有禁军来把府内搜查了一遍,虽然什么都没查到,但是这是不是说陛下仍在怀疑我们殿下?” 郑微被带进了大魏皇宫,他们彻底陷入了最被动的境地。 两人没有心情听大魏皇帝与他儿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但是如今郑微在拓跋宇身边,只有拓跋宇好了,郑微才能安然。 “找个地方坐下来把这几日的事情细细讲一遍。” 萧禹城很快就有了决定,他之前就与拓跋宇达成了合作意向,事到如今他们已经陷入了大魏的风波里,怕是逃不掉了,只能见招拆招。 “可惜我们人手太少了,要是赵师父也在就好了!”萧禹城刚叹完气,就听到一声轻响,三人警惕的朝后面看去,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莫气咬牙,“今儿这府里真变成筛子了,谁随随便便都能来府里转一圈!” 阿木和萧禹城见到来人,脸色舒缓了很多,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萧禹城刚才还在想赵师父不知去了哪里,没想到人就来了。 这回人算是齐了,几人被莫气带到了西院,这里除了阿琬和几个守卫,很少有人踏足这里,而且刚才那些禁军搜府时,莫气把阿琬藏了起来,这会儿西院空了下来,他们能好好的说话,不怕被人打扰。 莫气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体讲了一遍,见他们三人脸色都不好,知道他们是担心荆儿,还安慰道:“荆儿如今是殿下的贴身婢女,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想来不会有危险的。” 赵明之重重的哼道:“可是你们的大魏,如今的平城很危险。” 三人齐齐看他,赵明之才道:“前些日子我来给拓跋宇传信,路上碰到了斗一教的人。我就跟了上去,跟到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阿木,轻声道:“明月楼。” “那些人大约有十几人,进了明月楼再也没出来,我在外面守了一夜也没见他们出来,反倒是又有些可以之人不断地进了明月楼然后过不了多久就离开。那些人看上去不一般,给我的感觉像是军营的人。我心下好奇再有人出来我就偷偷的跟上去,结果那人去了平城外的西大营。” “后面这些日子我又跟踪了几人,除了军中之人,竟还有禁军的人,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文臣的。昨日这些人进出更频繁了,我怕要出事儿就想着今日来找微丫头,带她离开。没想到......” 阿木懊恼道:“不仅是明月楼,贺拔府这几日也是常有人登门,早知道昨夜就该直接把她带走!” 萧禹城则把这些日子他的收获讲了讲,“我带来的几人去盯着那个贺赖氏了,我的人潜入了西大营,前几日发现前几日有人到过西大营,然后西大营的主帅身边多了不少新面孔。而且贺赖氏府上也有了异动,前几日有个怪异的人去了贺拔府,最重要的是那些守在府外的禁军竟然没有阻拦!” 三人说的话都表示平城的形势越来越恶劣,他们齐齐看向莫气,萧禹城道:“拓跋宇不是个蠢人,而且他能让我去做的那件事,就知道如今平城的形势他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 莫气闻言叹了口气:“我们殿下前日也接到了消息,不仅西大营,而且步六孤驻守南境的十万大军也有了异动,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是如今平城已经不安全了,这也十点下要送荆儿离开的原因。” “这贺拔氏不是你们大魏太后的娘家吗?如今在大魏也算是第一勋贵了,权力地位应有尽有,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是另外拥立新君还是想掀了你们拓跋氏的统治,自立为王?” “我听说了一些,”阿木突然道:“之前听到贺拔家主与贺拔言说起过,好像是大魏皇帝觉得贺拔氏手里的权柄太大了,要削了贺拔氏的权力,还想让贺拔氏几位小辈去从军。而且有人察觉到了贺拔氏背后的那些生意,这怕是动了贺拔家的痛处。贺拔言若真的要造反,大魏的南北两部大人怕是不会答应,应该会推另外一位皇子登基。” 他记起来曾经在明月楼地下看到过那位大皇子。 “我们在这里说这些没用,这些都得让你们殿下知道才行,还有这些动作,你们大魏皇帝有没有察觉?可是如今谁能进宫呢?” 第二百零二章 初见魏帝 “明日我去给殿下送些东西试试,只要陛下没有明旨拘禁我们殿下,总得许我们去见见吧。” 莫气寻思许久,今日禁军搜府之事,也得与殿下说道说道,让殿下心里有个数。 其他三人点头,他们三人便一起离了三皇子府。 三人找了个僻静之地,赵明之对阿木道:“贺拔府之事,阿木你还得注意些,我们虽无意参与大魏纷争,但郡主如今身在大魏宫,咱们需得早做打算。” 阿木应是,“我稍后就回贺拔府,咱们约定个地方,若有消息也好互通有无。” 萧禹城接道:“就去我的住处吧,那里还算隐蔽。前些日子我收到郑珩的书信,使团如今在大魏边境停下了,催问何时能入魏,那么多人总不能一直在那里耗着。” 赵明之哼道:“这个时候还敢来大魏,不怕有来无回吗?” “是啊,这时候不能他们再来了,再等等吧!” 阿木赞同。 “要我说,就不用来了,到时候我们径直接带着郡主去大魏边境与他们汇合就是。” 萧禹城又道。 “就这么办,萧将军给他们送信吧,使团那些大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若出了事儿更麻烦。” 三人议定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而皇宫里,郑微给拓跋宇喂了汤药之后,看着他沉沉睡去,她有些无聊又不敢到处乱走,就拿起给拓跋宇读的《三国志》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警惕的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虽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为首之人步履不急不缓,想来不是那些宫人。 她想了想把书放回到拓跋宇身边,自己跪坐在他身旁,垂首静静地等待。 来人并没有通传,而是径直推门而入,郑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人生头次一见到大魏皇帝,郑微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放松。 直到外殿守着的侍女和内监们齐齐匍匐跪地,郑微心里的猜测才得到证实,她也跟着脸贴地跪着,尽量不让魏帝看清自己的脸。 很快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郑微听到一声沉稳威严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阿素,这就是医正说的那小丫头?” 阿素仔细打量了两眼,弯腰笑着回道:“回陛下,是这丫头。” “不是说胆儿挺大吗,这会儿怎么这么老实!” 魏帝的声音了带了些笑意,但郑微总觉得有些中气不足,这大魏皇帝说话时有些虚浮,可能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太好。 郑微身子一动不敢动,魏帝没有指名道姓叫她,她就坚决不吭声。 “陛下,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三殿下愿意宠着,胆子也就大了些。” 郑微觉得阿素这个大内监真不错,应该是同拓跋宇的关系也不错,虽只见过两次,但是说话总是有意无意的向着拓跋宇。 “今儿见了您的威仪,早被吓着了,哪里还敢放肆。” 魏帝闻言不置可否,打量了郑微片刻,沉声道:“丫头,抬起头来!” 郑微是不敢抬头,也不敢不抬,就稍稍的抬了抬脖子,只微微露了露脸。 魏帝看着她秀气的眉眼,就知道是个俊俏的丫头,只是年纪有些小了。 心里想着老三年纪也不小了,等身子好了身边也该有个伺候的了,只是怎么选了个这么小的,中看不中用的。 他心里到底是记挂着拓跋宇的,也没再看郑微,径直朝拓跋宇走去。 看着他苍白蜡黄的脸,魏帝眼里露出心疼,“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呢!” 郑微趴在后面,心里腹诽,“还不是你这当老子的折腾的。” “老三府上可有搜到什么?”魏帝侧头问阿素。 “没有,三殿下府上都搜了一遍,没发现那些东西。”阿素摇头。 郑微心下惊诧,他们走了,魏帝竟然派人搜了三皇子府? 这不是打拓跋宇的脸吗? 这到底是闹得哪出,这边心疼儿子遭罪,那边又去逼他,当皇帝的儿子怎么这么难! “那就再派人搜一遍贺赖氏那儿,别再让脏东西害我儿!” 魏帝的声音阴冷,郑微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她此时多少听明白了些,魏帝好像不是在查拓跋宇,好像是在找害拓跋宇的东西,心里安定了些。 看来拓跋宇也没说错,虎毒不食子,即便是天下最大的老虎也有颗父母之心。 魏帝静静的看了拓跋宇许久,拿过他身边的那本《三国志》看了一眼,低头问郑微:“小丫头,你识字?” 郑微心念闪动,按说找自己被卖进拓跋宇府上讲的身世,自己应该是不识字的。 但是如今府里很多人都知道她给拓跋宇读经史,难保这个魏帝不知道啊! 若说错了那可就是欺君了,自己可不是魏帝的闺女,杀个婢女可是不会有半分犹豫。 “小时,阿翁曾教奴婢识过字。” 这事儿只是在她心里闪了一下,郑微张嘴就回道。 “哦,你们汉人这叫什么?对,是叫书香门第。” 不过魏帝对一个小小婢女的身世并无兴趣,竟没有再问下去,郑微心里松了口气,也不用再编下去了。 魏帝又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好生照看三皇子,到时候你们殿下还赏好吃的给你。” “是。” 郑微埋头,心里苦笑,荆儿这丫头好吃的名声竟上达天听了。 “陛下,陛下!” 魏帝走到外殿时,郑微追了出来,她依旧趴在地上,求道:“陛下,奴婢听闻平城里有个神医,求陛下把那位神医寻来给殿下治病!” 魏帝回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瞬,未置一词转身出了大殿,走出许久突然开口道:“可有看出什么?” 阿素知道魏帝是在问他,到底是伺候了这位帝王几十年,世上最了解他的怕就是自己了。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稳的回道:“这丫头太过沉稳了!” “上次见面虽觉得她胆大,但当时我们的心思都在三殿下身上并未过多关注她。照她今日的表现来看,那日她不是装的,就是关心则乱了!” 魏帝仍旧往前走着,步履缓慢,一如他的语气,“阿素,我知道你愿意护着老三,但也别他身边的什么人都护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感情用事,冲动犯糊涂!” 第二百零三章 为父之心 平日里的魏帝冷酷苛厉,在皇子们面前也是这样,但此时的他脸上多了几分苍老和慈爱。 阿素知道他还是信任拓跋宇的,哪怕是这一年来的打压,甚至是拘禁,实际上也是在保护他,远离近来平城的云波鬼蜮。 因此阿素被他告诫也不慌,笑得脸上褶子都皱了起来,“老奴看着三殿下长大的,护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习惯了!殿下喜欢的人,老奴也愿意替他护着。不过要说护着,陛下才是最护着三殿下的。” “是吗,老三估计都在怨朕呢,骂朕是个昏聩忘恩负义的老头子”魏帝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多了些苍白。 “三殿下会明白的!”阿素听着他声音里的疲惫,有些心疼这位帝王。 魏帝戎马一生,励精图治,但也算的是位明君,而且在他的统治下,大魏日益强盛,一路从偏安一隅到成为北方最大的霸主。 他如今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这几年性情变得严苛多疑,刚愎自用,但他心底还是疼爱自己孩子的。 尤其是那个亏欠了他母亲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偏疼的。 魏帝突然身子一顿,脸色更加苍白,他咬牙忍了忍才对阿素道:“还是查一查那丫头吧。” 阿素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劲,心里一跳,忙上前扶住他,“陛下,先上车吧。” 魏帝攥着他的手紧了紧,阿素忙道:“陛下,放心吧,老奴送您回去,就去让候官亲自去查。” 阿素搀着魏帝上了马车,魏帝痛苦的捂着胸口,呻吟道:“寒食散!” “陛下,您的身子受不住这东西了!”阿素心疼的摇头。 “没有这东西,朕连这几日都撑不下来!”魏帝的脸色越发难看,阿素没有办法,从马车后面的匣子里拿出一只瓷碗来。 魏帝服了寒食散看起来好了一些,他迷蒙着眼睛躺在了长盛宫的寝殿里,看着阿素轻声道:“阿素,朕估计没多少日子了,给他们再添把柴吧。朕倒是要看看贺拔氏要推上去的人是老大还是老八!” “陛下,您养好身子,这样那些人谁都不敢动,三殿下往后的路也能稳当些!” 阿素忍不住哭出了声,魏帝这身子才是真正的油尽灯枯,若不是贺拔氏蠢蠢欲动,陛下为了稳定大魏局势,给三皇子铺路用寒食散硬撑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这回三殿下一倒下,陛下是真急了呀! “是啊,我还得多撑些日子,得等老三身子好起来。”魏帝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似是睡着了,阿素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了盖被子,正要退到一旁时,又听到他的轻叹声,“就怕老天爷不依呀!” 阿素的眼睛又湿了,他突然记起那小丫头说的神医,跪在魏帝身旁轻声道:“陛下,那神医也许是有真本事,要不然召来给您看看吧!” “他说的神医是给贺拔氏治病的那人吧!” 魏帝半晌才回道,“他不是贺拔氏的人吗?这次好像牵扯进了贺拔氏叛国案里了。” “据老奴了解,那神医不过是倒霉被牵连了,往日里同贵妃......贺赖氏并无来往,与贺赖府上来往也不多” 阿素一早就记得这个洛神医,只是之前陛下在气头上,自己也不敢提,怕陛下一个不高兴就把这神医给杀了,到时候可真就没有人能救陛下和三殿下了。 如今是为了给了三殿下,陛下应也不会一气之下杀人的。 果然,就在阿素以为魏帝又睡着了时,他又淡淡的开口道:“去大理寺问问吧,若这没问题就带进来给老三看看。” 阿素闻言喜极而泣,连忙往外跑。 嘉福殿里,拓跋宇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如血之时才醒了过来,看到郑微守在自己身旁,捧着本《三国志》看的认真,嘴角微微露出抹笑容。 郑微伺候拓跋宇吃了晚膳,喂了汤药才把今日魏帝来过的事情告诉他,“今日听你家老子同阿素公公说的话,你家老子好像挺关心你的,不像是外面传得那么冷酷严厉。” 拓跋宇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说话,郑微又道:“我刚才还求陛下让他放洛衍出来给你治病呢!” 拓跋宇闻言抬眼看她,眼里闪过凌厉之色,急道:“你怎么如此冲动,也不与我商量一下。” 郑微见他是真的生气,有些心虚,辩解道:“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魏帝,好容易他来看你一次,我怕以后再见不到他了。” 拓跋宇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严肃的道:“往后的日子,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我的身边。” “这里我也不识路,出去就回不来了,我能去哪儿啊!”郑微开玩笑得道。 “荆儿,你必须答应我,时刻不能离开我身边。若有人来叫你出去,你也不要理会,如果你拒绝不了,就喊醒我!” 拓跋宇的声音很严肃,让郑微觉得事情有些严重,遂不解的看着他。 “到底出了何事?” “父皇怕是怀疑你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查你的身世了。” 拓跋宇苦笑。 “我一直低头跪在地上,没有抬起头来,他应该没看清我的脸才是。” 郑微小心翼翼的解释。 “你虽然穿着奴婢的衣裳,却没有奴婢的骨。即便是低眉顺眼的跪在那里,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个仆从。你太从容了。似乎从来都不怕,不怕我,不怕贺拔氏,更不怕魏帝。” 郑微惊讶的看着他,似乎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 常言道画皮画虎难画骨,既然一人装的再像,骨子的东西也是改不了的。 “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郑微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如今她都跑到敌人窝里来了,双拳难敌四手。若被魏帝发现身份,怕不是她自己能一死了结的。 拓跋宇见她难得有些慌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莫怕,有我在!” 郑微抬头看着他,只见他那双时而半眯着的狐狸眼如今亮晶晶的闪着光,分外夺目,射的她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我不怕!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我是谁!” 郑微脸颊微红慌乱的抽回手,站起来就像往外走,走到一半记起拓跋宇的嘱咐,又住了脚站在那里不肯回来。 拓跋宇看着她这副小女郎的作态,觉得这小丫头长大了,害羞的模样分外可人,不由地轻笑出声。 第二百零四章 时日无多 郑微没想到的是魏帝竟真的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过了两日竟真的把洛衍从大理寺里带了来。 “洛神医,你如今可仍是戴罪之身,若此事办好了,陛下开恩说不定你就能免罪了。” 阿素把他带到拓跋宇面前时,不忘施恩似的叮嘱了两句。 郑微站在一旁小心打量洛衍,本就是精瘦的模样如今更是瘦削,气色白了些,其他倒也还好,显然就像阿木和拓跋宇说的除了受困,没遭太大的罪。 只是看着他低眉顺眼连连应诺的模样,郑微突然明白了拓跋宇说的,自己想来也是这样面上顺从,骨子里却是高傲的。 不过,阿素内监像是有什么心事,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洛衍身上,“快些去看看三皇子吧” 洛衍垂首应是,走过郑微身边时手动了动,并没有看她径直跪坐在拓跋宇身边,手轻轻搭在拓跋宇手腕上,紧接着眉头一动。 意味深长的看了拓跋宇一眼,又想到刚才那小丫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但是也不太对,凭小丫头三脚猫的功夫也不能把人折腾成这样吧。 看来这小子也有点本事! 拓跋宇被洛衍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知道自己做的手脚怕是瞒不住这位神医。 洛衍知道了,小丫头也得知道,倒时候......想想拓跋宇就觉得浑身开始疼了。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为了让盯着的人觉得自己很用心,又认真的摸了半天才缓缓收回手。 “回大内监,三殿下病情虽然麻烦,却并非没有办法。” 阿素闻言一喜,“这么说你能治?” “能治!”洛衍点头。 “快,你快些医治!” “老规矩,草民需要施针,还请诸位回避!” 阿素闻言低头静静的看着洛衍,眼神莫测,洛衍却依旧弯腰俯首,意味决绝。 “奇怪!”阿素突然静静的说了句,转头看了眼郑微,复又看向洛衍,轻言厉色道:“洛神医,你可知三殿下若有差池,会有什么后果?” “自然,若三殿下出了差池,草民自当甘愿领死!” 洛衍依旧不肯退让。 “就怕你的三族,九族都够不赔的!” 阿素威胁的声音一落,郑微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要坏事儿。 这阿素内监平日里看着挺和善一人,今儿这是怎么了,咄咄逼人的! 她看到洛衍的脊背瞬间就挺直了,头也要抬起来,若把洛衍压抑的恨意勾起来,他怕是今日得死在这寝殿里。 郑微眼珠子一转,看向拓跋宇,“哎呀,殿下您怎么了!” 一边喊着,郑微就冲向了拓跋宇,趴在他身上一阵尖叫,“三殿下,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啊!” 拓跋宇被她一个猛扑,砸的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阿素听到拓跋宇痛苦的呻吟声,回头看了一眼,也顾不上再跟洛衍计较,无奈妥协道:“无论如何,这屋里不能只留你一人。” 洛衍抬头扫了屋内众人一眼,抬手一指:“那就她留下看着吧!” 阿素看了郑微一眼,一摆手带着屋内仆从出了寝殿。 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洛衍敛起长袖,默默蹲下来取出银针,走到拓跋宇身前。 郑微看着面无表情的洛衍,站起身挡在拓跋宇身前,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洛老头儿...师父,他...你...童儿还等着你回去呢!” 郑微被洛衍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吓到了,真怕他一怒之下把拓跋宇给扎死了。 看着她如小兔子般慌乱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洛衍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才轻声道:“放心吧,我还不想死!” 郑微闻言松了口气,而外殿看着这一幕的阿素眼里闪过欣慰之色,嘱咐身旁的小内监,“盯着里面,若他有不轨当场斩杀!” 小内监应诺,阿素转身离开,魏帝又服了寒食散他有些放心不下,得回去看看。 洛衍施针后满头大汗,郑微殷勤的递上布巾,轻声问道:“洛老头...师父,我就是按照你那书上记得扎的呀,怎么会把他扎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是我扎错了?” 拓跋宇躺在榻心里七上八下的,冲着洛衍略带讨好的笑了笑。 洛衍见状脸上露出抹清淡的笑容,看了眼拓跋宇,才斜眼看郑微,“你连皮毛都没学会,就敢在人身上乱扎,胆儿倒是不小。” 郑微心虚的看了眼拓跋宇,尴尬的道:“还不是为了救你,帮他,也是魏帝逼得太狠了,没办法的办法!” “我去开汤药方子,你差不多得了!” 洛衍出去前意味深长的对拓跋宇道了句,郑微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怀疑道:“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拓跋宇闭目假寐不理他,郑微还想再问,被洛衍支使着去煎药,就暂时忘了这事儿。 到了夜里,洛衍被安排在嘉福殿侧殿歇息的,他刚躺下不久,就被人喊了起来。 一路领着到了长盛宫。 拓跋宇看着大魏宫里最雄浑辉煌的大殿,心里百感交集,气血翻涌。 马上就要见到那人了,那个梦里恨不得抽筋剥骨之人。 他拢在广袖里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指甲掐到了肉里才能忍住不让人看出端倪。 当他来到长盛宫魏帝的寝殿,看着虚弱的躺在榻上,一脸灰败的老人时,就知道他的仇人已经病入膏肓了。 痛恨、不甘、痛快,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久久的站在那里。 阿素给昏迷过去的魏帝提了提被子,然后才转头看他。 “让你来此所为何事,你应当清楚了,”阿素死死的盯着洛衍,“若能医好陛下,你与你的族人自会加官进爵,若此时有一丝传了出去......” “灭九族!”洛衍接道,虽然他已经没有九族可灭,可是他听到这话依旧忍不住恨意翻涌。 “随我来!” 阿素转身领着他来到魏帝身前。 洛衍手颤抖着摸上了魏帝的手腕,果然是油尽灯枯必死之脉! 须臾,洛衍站起身对着阿素摇头。 “为何三殿下能治,陛下不能?” 阿素很失望,语气里也带了质问。 “医道只能治病,不能改命!” 洛衍低头眼里闪过嘲弄。 “朕...还能活多几日?” 魏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却细若蚊蝇之声。 第二百零五章 毒即良药 长盛宫的寝殿里气氛沉凝,魏帝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阿素连忙跑了过去。 “最多到五月!” 洛衍不敢抬头,怕在魏帝跟前露了端倪。 虽然这只老虎已经迟暮,危在旦夕却依旧能够噬人。 “这段时日能让朕行止有如常人?” 魏帝执着的问道。 “陛下服食寒食散无疑是饮鸩止渴,身子已被毒素侵蚀。即便草民费劲心思拖到五月,多数日子也要昏睡养神。” 洛衍摇头,直言不讳。 “你倒是大胆!”魏帝扯了扯嘴角,对阿素道:“这几日竟是遇上胆大之人,看来朕真的是不行了!” 他不过是微微一笑,便呼吸费力,阿素忙端了碗水一点点喂给他。 又过了许久,魏帝才有力气继续说话,“可有办法让朕看起来如往日一般康健!” 他费力的喘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洛衍的头顶。 “有”洛衍沉默着,无数剧毒在他心里闪过,过了许久,他薄唇轻启,凸出一个字。 “那要如何做,可有什么后果?”阿素忙问。 “最多活不过五日!” 洛衍的字字敲打在魏帝和阿素的心上,阿素瞬间变色,哭道:“陛下,不能啊!” 魏帝摇摇头,“老三五日内能不能恢复康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三殿下若想恢复自如至少要一月。” 洛衍没有撒谎,拓跋宇的病虽然是作假,但是确实是伤身,若不然也不能骗过太医署的医正。 若想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至少也要半月有余,恢复如初至少要一两月。 “朕知道了,让朕想想!”魏帝摆摆手,示意洛衍退下。 阿素服侍魏帝睡去后,亲自去寻了洛衍,他们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洛衍也就在宫里住了下来,白日里给拓跋宇调理身子,夜里偷偷被接道长盛宫亲自给魏帝熬药。 如此过了十日,洛衍的异常被郑微发现了。 这日洛衍例行给拓跋宇施针离开,被郑微拦在了殿外。 “洛老头儿,你说实话,这些日子你夜里都做什么去了?” 郑微把他拉到僻静处,听了听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质问。 不怪她担心,实在是洛衍太反常,她怕洛衍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刺杀魏帝报仇雪恨的蠢事儿来。 洛衍看着她有些无奈,这丫头也只有在生死危急关头喊过他‘师父’,如今又成了老头儿了。 他到底哪里老了! “你不会真的去刺杀魏帝了吧?”郑微见他不语,又轻声追问。 “他不用刺杀也活不了多久了!” 洛衍唏嘘道,面带嘲讽。 “怎么回事?”郑微大惊,心情复杂,若魏帝驾崩,这大魏真的是要血雨腥风了。 “他早就是苟延残喘了,靠吸食寒食散硬撑过来的。” 十日前刚得知魏帝病入膏肓之时,他心里大快,感念老天有眼。 这几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还要靠汤药吊着命,不能痛快死去,心里很是复杂,报复的快感也渐渐淡了。 真不知道这帝王之位有什么好的,死都不敢痛快的死去,还得用自己的死为后事算计一番。 郑微冷静下来,心里有了猜测,“魏帝时日无多,还把拓跋宇召进宫来,是不是要......” 洛衍点头,“八成是他。” 郑微松了口气,是拓跋宇就好,如今他们与拓跋宇绑在一根绳上,他倒霉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洛衍却没有他那般乐观,“纵观魏帝的这些皇子,拓跋宇不论才华品性确实是佼佼者,但是他的野心也是最大的。魏帝若真的传位给他,怕是用不了多久华夏大地就会再次陷入混战里。” 柔然已经几乎灭亡了,只有一支旁族逃入了大食,他们这支也只剩下自己和童儿了。 拓跋宇上位后,大魏周边仅存几个国家怕是也将不复存在。 “其他皇子继位怕也是一样。”郑微叹气,但凡新帝登基总会需要开疆拓土来稳固他的统治。 就像他的外祖,如今的周帝,还不是一样发动了北伐。 很快她又振作精神,“是拓跋宇总比是别人好吧,起码有的谈!” “这事儿用不用告诉拓跋宇”郑微有些为难。 “魏帝有令,若这事儿传出去一丝,我立即人头落地。” 洛衍摇头。 郑微闻言也只能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当日夜里,洛衍把一个小木盒子藏在广袖里,又去了长盛宫。 “东西好了?” 魏帝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洛衍,淡淡的问。 这十日以来除了早朝之时他会被洛衍施针醒来,其他时候大多都是在昏睡。 他的身子确实已经经不住寒食散的毒性,只能靠昏睡和汤药养着。 “好了!”洛衍的手在广袖里顿了顿才把那个小盒子拿出来,给了阿素。 阿素小心翼翼的打开拿到魏帝面前,魏帝看了一眼,轻轻一笑,“就是它?” “是,”洛衍垂头回答,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若服下最多就只剩五日了,陛下要想清楚。” 魏帝没有回答,摆摆手让洛衍下去。 洛衍俯身行礼,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就连他都开始同情朕了!” 魏帝静静的看着洛衍的背影渐渐消失,嘲讽一笑。 “陛下,这当真没问题吗?” 阿素看着手里那黑乎乎的丸药,觉得这就是催命的毒药。 “这就是毒药!”魏帝平静的道:“不过于朕而言是最好的良药!” “他还是太心软了,怪不得流落至此!” 第一次见面,在洛衍转身之时,就是这个背影让他生了怀疑。 既然心里有了怀疑,自然要查清楚,这些日子他候官的大部分的人都在查这人的身份。 很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查到丝毫的异常,洛衍不过是前朝扁鹊一脉传人王申和的徒弟。 即便什么都没查到,日日看着那个背影,他觉得越来越熟悉,与曾经某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魏帝几乎已经能猜到他的身份了,虽然仍旧不知其中详情,但这些已与大局无碍。 因此魏帝没有再派人查一下去,当洛衍对着敌人露出同情之色时,他就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大魏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他必须要在最后的五天内把所有的事情了结,让他的儿子顺利的登基。 “老三怎么样了?” 魏帝艰难的喘了口气,哑声问道。 “虽还是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这几日能下地走动了。” 阿素欣慰道。 “那就开始吧!” 第二百零六章 子贵母死 大魏历大兴十一年三月初十 已经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的魏帝今日早朝时突然红光满面,健步如飞,与昨日还需要内监搀扶的模样判若两人。 百官大喜,也有人暗地里猜测,据说前些日子魏帝招了道士入宫炼丹,难道这真的练出起死回生之药了? 贺拔言和大皇子拓跋石悄悄的对视一眼,意味莫名。 魏帝高居大殿,扫视众臣一眼,半晌开口言:“朕缠绵病榻多日,昨夜天神突降赐下神药,令朕得意大愈。朕病得这些时日才恍然发现,大魏也到了该立储之时。今日早朝,众卿一起商议立储之事。” 魏帝言罢扫了大殿上的几位皇子,除了大病未愈的拓跋宇,年幼的七皇子和八皇子,大皇子拓跋石,二皇子拓跋拓跋垄,四皇子拓跋横,五皇子拓跋照都在,这几位皇子都在。 他又看了眼虽然年迈却野心不减的贺拔经,还有他的长子贺拔言,心里暗暗发誓,我大魏以后的帝王受制于外戚。 他对着贺拔经笑道:“贺拔公,如今朝内您资历最老,又是朕的舅父,您先说说吧,朕的这几个儿子谁最适合继承的位子?” 贺拔经闻言一怔,想了想微微一礼道:“回陛下,立储既是家事更是国事,既然陛下问,老臣就倚老卖老先说说?” “如今有军功的皇子,除了三皇子都在朝上了,若论起来,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些年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军功最盛,也最有希望带领咱们大魏成就大业。” 魏帝听着点了点头,其他百官也频频附和。 另外三位皇子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听着。 贺拔经又接着道:“遗憾的是三皇子如今身子病重,虽说已无大碍,但老臣担心此病有碍三皇子寿数...这于我大魏可非吉兆。” 魏帝闻言沉默不语,贺拔经一脉的朝臣纷纷出言附和。 之前支持拓跋宇的老臣却都静默不语,贺拔宇先是被拘禁,后又重病缠身,即便他们未转投向其他皇子,也都觉得拓跋宇已经没有争位的机会。 “众卿的想法朕已知晓,会好生思量!” 然后他转头对大内监阿素点点头,阿素站出来,手捧圣旨开始宣读,“宣皇帝召,敕封拓跋石既清河王,拓跋垄既平阳王,拓跋横既长乐王,拓跋宇仍为戴罪之身,暂不敕封!”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之时,魏帝站起身离开,阿素高唱:“退朝!” 徒留一众朝臣议论纷纷。 “舅公!” 出了大魏宫,如今的清河王拓跋石喜不自禁的冲着贺拔经抱拳,“多谢舅公为外甥直言!” 拓跋石的母妃纥骨氏之母出自贺拔氏旁支,从辈分上算,清河王勉强可称贺拔经一声舅公。 “大殿下还是莫太过得意,您如今还只是清河王罢了。” 贺拔经转头淡淡的留下一句,转身离去。 “为何?”清河王闻言一怔,连忙追上去,“父皇并没有册立老三,其他阿弟也并非是我的对手!” 酉时初,平城众臣于清河王府庆拓跋石封王之喜,推杯换盏之间,清河王笑的恣意飞扬,有部署向他敬言,“恭贺殿下得封清河王,放眼如今所有皇子只有您离太子之位最近,一步之遥便可登天!” “莫卢君,切莫妄言,如今父皇圣体康健,必能千秋万代。” 那位部署虽知所言有些忘形,却只清河王并未怪罪,也不害怕只笑着饮尽杯中酒。 一夜歌舞笙箫,天近破晓之时,众人方陆续散去,拓跋石把最后一盏酒饮尽,露着一个婢女回了卧房。 卯正时分,他从卧房里出来,精神抖擞的骑马上朝去了。 今日早朝,魏帝又扔下一道旨意,炸的诸皇子已经皇子的母族心惊胆战。 魏帝的旨意很简单,“子贵母死”! 以防外戚干政,步入前朝后尘,是太子的母妃必须刺死! 魏帝没有给众朝臣哭求的机会,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带着阿素离了大殿躲了起来。 路上,魏帝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伸手敲了敲车壁,阿素上了马车,轻声道:“陛下?” “紫荆军走到哪儿了?”魏帝似睡非睡地轻声道。 “明日差不多就到城外了。”阿素微微前倾身子,在魏帝耳边轻语。 “让他们在城外的树林里驻扎,选出百人分批乔装入城,准备接应老三。” 魏帝吩咐后,又陷入了静默。 阿素应是,看着魏帝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轻声道:“陛下要去看看三殿下吗?” 魏帝闻言眼皮微动,显然有些意动,但是良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若被他看出破绽,反倒是麻烦!明日你去冷宫宣旨,贺赖氏谋害皇子,叛国谋逆,赐死!” 而堵在长盛宫门口的众皇子和朝臣们等了一日都没见到魏帝,清河王已经急的不行,慌乱的看着贺拔经,“舅公,父皇这是疯了吗?” “陛下是疯了,”贺拔经抬头看着高耸巍峨的宫城,幽幽道:“他这是要从根儿上破灭外戚干政。” “那以后谁还敢送女郎进宫?” “是啊,谁当太子就杀母,最后岂不是要杀光所有皇子母族!” “怕不止是母族,”贺拔经看向儿子,“当今慕容皇后无子慕容家也未掌权,只怕陛下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我们贺拔氏。” 贺拔言不可置信低声道:“难道陛下还要对太后......” “太后年迈,从不干政,尚且无碍,但是陛下应是觉得贺拔氏手伸得太长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拓跋石看着贺拔经,暴躁的抓了把头发,只觉得头嗡嗡的响,魏帝的旨意已经传遍后宫,最慌乱的就是他母妃了,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不停地派内侍来寻他。 “回府。”贺拔经回头看了眼嘈杂的众臣,转身离开,拓跋石也跟着去了贺拔府。 “舅公,您想想办法,我母妃不能死啊!” 拓跋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母妃被赐死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贺拔经嘲讽一笑,“大殿下,清河王,陛下没说要赐死纥骨娘娘!” “可是父皇说要太子的母妃必须赐死......”拓跋石不解。 “是啊,大殿下您还没明白吗,您如今只是清河王,不是太子。” 贺拔言感觉要被他蠢哭了,阴阳怪气的道。 贺拔经警告的看了贺拔言一眼,他才换了语气,轻声提醒拓跋石,“清河王,你别忘记了,如今宫里就住着一位没有母族,军功比您还高的皇子。” 第二百零七章 身份起疑 梦入桃花雪,醉里倒春寒。 三月的清晨簌簌飘起了雪花,魏帝裹着大氅,望着今生最后一场落雪,微微一笑。 “贺赖氏有动静了?” 魏帝察觉的身后的脚步声,并未回身,只淡淡的问。 “是,贺赖氏昨夜就送了一封信去了贺拔氏求救!” 阿素看着魏帝单薄的背影,腰弯的越发低了。 “嗯,看来就是这一两日了,照计划行事。”魏帝说完,察觉到阿素并未离开,这才微微转头问他,“还有何事?” “陛下,您前些日子不是命他们查三殿下身边的小丫头吗?后来一直在查洛神医给耽搁了,今日才送进来。” 阿素绕道魏帝身旁,双手恭敬的递上信。 魏帝已经忘了这个小丫头了,虽然有些不一样,但如草芥般脆弱的人并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查了,魏帝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 “呵呵,有趣!” 魏帝盯着信纸上的短短几行字,半晌才轻笑出声。 “阿素,你也看看,朕的老三啊,胆子就是大啊!” 阿素连忙接过看了一眼,惊讶道:“怎么会这样?那这丫头到底是谁?” 信上说,按照三皇子府登记在册的荆儿身世,他们去城外荆儿的老家查了,那家农户确实有个闺女,但那闺女近两月前就死了。 而且那农户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贫民,那里能养出个识文断字处变不惊的闺女。 但是候官派人接连查了几日,这个荆儿真正的身世竟如那个洛神医一般,查无此人! 能让候官曹们查不到的人本身就不一般! “陛下,如今该怎么办?”阿素担忧地看着魏帝。 “去嘉福殿!”魏帝沉默许久径直出了屋子,往嘉福殿走去。 “陛下!”阿素着急的喊道,回头冲小内监道:“快,大氅!” 魏帝到嘉福殿时,洛衍给拓跋宇施针完,正跪坐在一旁听郑微给拓跋宇读《三国志》,两人还不时因想法不一致争论一番。 拓跋宇刚与郑微就荀彧之死而争论,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拓跋宇往日略带苍白的脸色多了抹潮红。 殿内侍从见到魏帝连忙跪地行礼,被他身后的阿素示意噤声,他们二人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嘉福殿的寝殿。 他站在寝殿门口,看着拓跋宇精神奕奕的模样顿了顿脚,转头又看着面红耳赤的那个荆儿仔细打量了几眼,略微缓和的神色复又阴沉下来。 他从儿子看着女娃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虽然大魏皇帝的女人并不是一定要追求家世,普通百姓之女反倒没有外戚之祸。 但前提是这人要家世清白,不能来路不正! “出去!” 魏帝径直闯入寝殿,对着寝殿内的众人淡淡道。 侍从们连忙行礼退出,洛衍和郑微对视一眼,也准备起身离开,就听魏帝又道:“你留下。” 郑微不明所以,抬头就见到魏帝正看着她,立即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父皇!” 拓跋宇从榻上起身,对魏帝行礼,郑微也连忙跪下行礼。 魏帝没有喊他起身,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直到拓跋宇忍不住咳了一声,才开口道:“你可知朕前日更改了大魏立储的规矩?” “不知!” 拓跋宇摇头,如今他被关在嘉福殿里,殿里的侍从都出不去,几乎与世隔绝。 就连洛衍再把那颗丸药给了魏帝后就被关在嘉福殿里不得出入。 “大魏自朕往后所以继位太子,必须子贵母死!” 魏帝话音一落,拓跋宇震惊的抬头看向他,“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往前数百年的王朝,有多少是败在外戚干政上?有多少帝王受制于外戚擅权。” 魏帝目光灼灼,言辞坚定,“我大魏皇朝决不能重蹈此覆辙。只要从根上拔出后族干政的可能,大魏后继之君便可免受外戚之苦。” “这话虽不错,但未免太过残忍!” 拓跋宇仍旧不敢相信。 郑微听者他们父子的谈论,头低低的埋起来,不敢让人看到她的神情。 对于魏帝这不悖伦常残忍至极的办法她不仅不赞同,反而有些不屑。 但她的神情却不敢让魏帝发现,怕这命不久矣,性情越发古怪的老头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那可就太冤了。 拓跋宇还想与他分说,被魏帝抬手止住,“你没有母族牵制,朕这规矩是为了日后之君而立。” “是啊,儿臣没有母族在让您杀了,而且如今是戴罪之身......”拓跋宇喃喃自语。 “老三,朕今日来只是要问你一件事,你如是回朕!” 魏帝并没有听到拓跋宇的自语声,而是指着郑微问:“她到底是谁?” 拓跋宇一愣,张了张嘴,抬头看了看郑微,又看向魏帝,“她...是儿臣在西郊捡回来的...后来他父母把她卖了...” “他父母是西郊的农户?” 魏帝如狼般狠厉的眼神微眯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 拓跋宇和郑微心底都是一沉,拓跋宇有些慌乱的道:“荆儿非农户出身,只是儿臣从歹人手里救下她,后来想把她留在身边就把她的户籍放在一户农户家” “老三,朕再教你一次,骗人的时候不要有像搓手眨眼眼这样的动作,也不要慌乱,不然很容易被下面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抓住把柄,反被压制。” 对拓跋宇的欺骗,魏帝并未生气,反而淡淡一笑。 郑微还在想刚才魏帝那残暴之策,陡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回身听来发现是魏帝在质疑自己的身份,浑身只觉一冷。 “你是谁?”魏帝不再问拓跋宇,转身走向自己,“你识字是祖父教的?” “是。”郑微小心翼翼的应诺。 “不卑不亢,不惊不怒,这份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魏帝脚步踉跄了一下,阿素连忙上前要扶他坐下,被他推开了。 他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问拓跋宇:“你府上那个假郡主可还在?” “还关在西院!” 拓跋宇点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魏帝突然念起了诗经,话音一转,“贺拔氏费尽心机弄来的大周郡主真的是假的吗?朕突然想见见了!” 拓跋宇眼皮一跳,魏帝看到了,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可还记得,你六岁时随父站在黄河边上说的话?” 魏帝灼灼的看着儿子的眼睛,拓跋宇眼神坚定毫不躲闪,“儿臣必有一日带领我大魏骑兵饮马长江!” 郑微心里一跳。 第两百零八章 两条活路 “好!”魏帝重重一拍拓跋宇的肩膀,欣慰道:“不愧是朕的儿子” 然后他转头看向郑微,轻声道:“你当知你们绝无可能!” 拓跋宇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也看向郑微,微微笑了笑,“父皇您多想了,她还是个小丫头!” “没错,她是个小丫头,但你不小了,该娶妻了!” 魏帝侧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声音依旧清冷。 “儿子如今这副模样,又是罪人一个,哪家肯愿意把女郎嫁我!” 拓跋宇嘲讽一笑,脚步一转,挡在了魏帝和郑微中间。 “小丫头一个,生死本于大魏无碍,但若磨灭了你的志向,阻了大魏一统天下之路,朕必不能留!” 魏帝轻轻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转身离开。 “她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 拓跋宇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郑微则一直在想着刚才拓跋宇的那句话, “饮马长江,好大的志向!” 她走到拓跋宇身前,似笑非笑得道。 拓跋宇倒也坦然,“此乃我族几代人之志向!” “倒也是,驱除鞑虏,收复中原也乃吾辈之志!” 郑微心思转念间倒也失了惊讶,志向代代有,想要做到却是不知道穷尽心多少人的心血。 她外祖生前还曾一度饮马黄河边,到如今仍旧被大魏一点点蚕食了大片土地 “你这只落地的凤凰真是到了哪里都不知收敛!”拓跋宇被魏帝的一番话搅弄的心烦意乱,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我算什么凤凰,不过是只运气比较好的野猫罢了,惹急了也是要挠人的。” 魏帝虽然没有明言,但从两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郑微也察觉到了端倪,怕是那位命不久矣的老皇帝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她倒没有太过关心,这位老皇帝如今没有几日光景,但大魏前程依旧未仆,还有心思来对付自己一个小丫头。 那老头担心的怕是自己的儿子罢了。 不过,魏帝的态度还是有些奇怪,敌国之人悄无声息的潜入自己身边,真的可以熟视无睹吗! 难道不怕自己把他病重的消息传回大周,若此时大周军队趁虚而入,即便不能把他们赶出中原,也必定能重创大魏。 或许魏帝有足够的信心不让这个消息外露? 郑微一时没想明白,但魏帝没有处置她总归属好事,索性也不再多想。 这日天刚入夜,拓跋宇服了药早早歇下,郑微走出大殿想透透气,理清思绪。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大内监阿素,看他的样子想必已经等了些时候了。 “大内监是来寻奴婢的?”郑微攥紧双手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陛下请女郎一叙!”阿素微微躬身,语气温和,郑微却莫名的脊背发凉。 终究是自己太蠢了,竟然心存侥幸。 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跳动的大殿,抬脚往前走。 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那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郑微在长盛宫里再次见到了魏帝,他面前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她跪下行礼,魏帝始终未曾叫起,自己只能在那里一动不动,静等着魏帝开口。 魏帝端起来一饮而尽,阿素连忙递上布巾让他擦拭嘴角,然后带着殿内的侍从们悄悄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之后,魏帝清了清喉咙道:“朕快死了!” 他的声音清冷残忍,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郑微轻轻抬眼,看了眼拓跋宇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继续保持沉默。 因为这话她不敢接,也没法接。 “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魏帝扔下布巾,抬头看郑微,轻声道。 “奴婢犯了何错?”郑微忙跪下,慌乱道。 “不用装了,骨子里没有,装也装不像。” 魏帝蹙眉,脸上竟露出无奈之色。 “不管你是谁,当老三为了你站在朕的对面时,你必死无疑!” 魏帝此话一落,眼里涌现出冰冷的杀意,冷厉的寒气朝郑微射去。 她垂着头浑身紧绷,双手握拳,心里闪过无数求生的办法。 但是她秃然发现,只要魏帝一声令下,自己毫无逃生的机会。 那么,只能从魏帝身上下手了,郑微快速抬头看了魏帝一眼,心里盘算,若是魏帝康健之时,自己必定不是这位戎马一生帝王的对手,但是现在,未必不可一搏! 魏帝虽然精力不如从前,眼力却依旧毒辣,自然看到了郑微那微微一撇里透露的倔强与杀意,心里竟生出一丝的赞赏。 这女娃别看年纪小,胆识却是一般男子所不能比的,若是儿郎,假以时日必定是大魏的劲敌。 但她是女郎,若能一心辅佐老三,老三的霸业兴许能走的更远一些。 这一瞬间,魏帝竟想成全了自己的儿子。 女郎嘛,只要诞下大魏的孩子,那颗心也就留在大魏了。 或者,不让她生孩子,即便成了大魏的皇后也不会导致外戚坐大的。 但是他还是怕,怕这女郎对老三的影响太大,反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念头闪过,魏帝的心里也有了决断,“丫头,想活吗?” “自然!”郑微感觉到魏帝身上的杀意已经消散,大胆的抬头直视他。 “既然想活,我便给你留两条路,只可选其一。” 郑微神色不变,从容安静的等着魏帝的后续。 魏帝赞赏的一笑,心里越来越喜欢这丫头了。 “一条,隐姓埋名留在大魏,辅佐老三登上帝位。” 郑微皱眉,问道:“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是你和你们的人无论如何帮老三登基,然后朕会留下一道旨意,只要老三奉旨,你便可安然回到大周。” “旨意是什么?为什么必须是三殿下奉旨之后,我才能离开。”郑微并未立即答应,而是谨慎的问道。 魏帝叹了口气,“朕给老三寻了一门亲事,也是他登基后的助力,朕怕那小子倔起来不管不顾。” “你可以...现在就传位给三殿下,然后一起给他指婚,双喜临门还省了后面的麻烦多好。” 郑微不明白魏帝再想什么,既然一开始就属意拓跋宇,为何又要故意打压他,还给了其他皇子希望,到现在仍不肯定下储君,若他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岂不是给大魏招货吗! “来不及了......”魏帝突然看向黑漆漆的夜色。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太多的时间用来试探和考验,留下这副残局给老三。 但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二百零九章 闯宫夺位 郑微也随着魏帝的视线望过去,今夜无月,夜色格外的浓。 月黑风高杀人夜,她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 很快,她敏感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太静了,大殿之外一丝声音也没有。 郑微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外面。 魏帝察觉到她的异常,也站起身,诧异道:“来了吗?” “什么?”郑微头也不回的问。 “你发现了什么......”魏帝话音未落,阿素焦急的跑了进来,“陛下,大殿下带兵闯宫了!” “朕还真没高看他!”魏帝冷冷一笑,转头看向郑微,“阿素,你送她回去吧!” “不对啊,如果有人闯宫,外面为何那么安静?” 郑微没有立时就走,疑惑的问。 魏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外面笑了笑。 郑微疑惑的走到殿外,外面黑漆漆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诡异的很! 她回头看向魏帝,脱口问:“长盛宫的那些侍从和守卫呢?” 魏帝笑而不答,把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秘卷塞进自己手里,又叮嘱她:“丫头,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然后催促道:“快走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女郎请吧!”阿素低着头上前催促。 郑微收起圣旨随着阿素往殿外走,出大殿时又回头看了魏帝一眼,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笑容里带着解脱与释然! 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盛...... 出了长盛宫,阿素对郑微深深一礼,“女郎,老奴只能送到此了,以后三殿下就托您照看了!” “大内监,到底......” 郑微眉头紧紧蹙起,想问什么,却被大内监眼底的悲怆镇住了。 “老奴,要陪陛下走完最后一程!” 电光火石见,郑微陡然想到什么,她用尽全力往回跑,阿素见状忙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为何非要跑回去,理智也在告诉自己,她此时应该跑回嘉福殿带着拓跋宇和洛衍想办法出宫! 郑微刚跑到大殿门口,就被后面追上来的阿素拉住了,她透过大殿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父皇,你为何非要逼死母妃?” 清河王拓跋石手持长刀站在魏帝面前,眼神痛苦而疯狂。 “朕何时要逼死你母妃?”魏帝嘴角挂着冰冷嘲讽的笑容。 “是您说太子之母必须赐死!您在逼儿臣!” 清河王说着更近了一步。 “你可以不要这个皇位,而且朕何时说过要立你为太子?” 魏帝的声音很轻很轻,话却很重很重。 清河王大受打击,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又紧紧的逼近魏帝,“不是我?不是我?那是谁?” “是谁!” 清河王怒吼一声,他突然想到今夜来之前,贺拔经对他说的话,“明日陛下就会处死贺赖贵妃,那时八皇子就没了母族,还有一个没有母族的三皇子,他们之前可都是你父皇宠爱的儿子。” “父皇,你心里的太子从来不是我,那是老三还是老八?” “老三重病...老八不过六岁,他们谁能令朝臣百官信服?”清河王突然反应过来,“不,老三已经好了?” “前些日子宫里又是道士炼丹,又是满城寻找名医的,感情都是迷惑我们的幌子,都是为了给老三治病,如今他大好了,就想来跟我抢了?” 清河王突然仰天大笑,一改之前的伤心与愤懑,大手一挥,指着大殿外道:“如今宫外都是本王的人,就是父皇你此时传位给老三,他又能做什么呢?对了,老三此时也在宫里,只要我抓住他,把他...杀了,谁还能同我抢!” “你若想要这个位子,那就让朕看看你身为我拓跋氏子孙的魄力,把朕杀了!” 魏帝突然朝清河王走了一步,清河王本能的后退一步,手里的长刀对着魏帝。 他被魏帝逼得接连后退,耳里都是魏帝满是蔑视嘲讽的话,“知道朕为何不选你吗?你就是贺拔经手里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没有主见,你骨子里的那点傲气早就在那个销金窟里磨没了。他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若大魏到了你的手里,那这天下到底是拓跋氏的天下,还是他贺拔经的天下?” 清河王没想到魏帝竟然连明月楼底层的秘密都知道,他震惊不已,心神大乱! “不,不,我不是贺拔经手里的棋子,我是大魏未来的王!” “那就让朕看看你的胆魄还在不在,来杀了朕!” 郑微站在大殿外眼睁睁的看着清河王举起长刀对着魏帝刺了过去。 她忍不住就要闯进去制止,却被阿素紧紧的拦住。 “别坏了陛下的计划!” 阿素眼含热泪,把郑微拖走,“拓跋石马上就会去找三殿下,你若有心,就帮陛下护好三殿下,让三殿下带着紫荆军夺回大魏宫,完成陛下的遗愿!” 阿素推了郑微一把,郑微咬紧嘴唇,转身往嘉福殿跑。 她跑到嘉福殿门口时,拓跋宇和洛衍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出来查看。 看到郑微,他们忙问,“你去哪儿了?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这时有小内监跑来,手里捧着内监的衣裳,急匆匆的道:“殿下开换上衣裳,随奴婢来!” 拓跋宇不明就里,郑微一把抓过衣裳塞给他,“快穿上,来不及说了,路上再说!”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郑微趁机盯着内监警惕的问道。 “奴婢是大内监派来的,受陛下之命送三殿下出宫!” 那小内监拿出一块令牌,拓跋宇一眼看到抓在手里问,“我父皇呢?他怎么了?”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小内监连忙回道,郑微则垂下眼睑,不知如何面对拓跋宇。 “快走吧,来不及了!”郑微伸手一把扶住拓跋宇,洛衍架住拓跋宇另一只胳膊,拉着他跟在小内监身后往城外走。 “荆儿,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拓跋宇被人拉着挣脱不得,踉踉跄跄的跟着他们走,但是他能感觉到宫里出了大事儿。 “清河王反了,带兵攻入皇宫!” 郑微低声道。 拓跋宇陡然停下脚步,似是在地上生了根,她与洛衍竟拉不动了。 “我父皇呢,他怎么样了?” 拓跋宇又追问,洛衍眼神一闪,神情莫测。 照日子算,魏帝必活不过今日! 第二百一十章 魏帝之死 郑微看着拓跋宇焦急担忧的神情,想到她离开前看到的那一幕,不知该怎么与他说。 说魏帝可能被清河王杀了?还是说即便清河王不杀,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做这一切是为了让他能继位容易些。 若是说了,她怕拓跋宇一时接受不了得疯了。 而郑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往宫外逃的时候,长盛宫里清河王的长刀终于刺进了魏帝的身体里。 清河王双手颤抖着想要拔出长刀,但是魏帝的双手死死的抓着长刀,嘴角露出释然一笑。 看着这笑容,清河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 既然长刀拔不出来,他慢慢松开手,脚开始往后退。 魏帝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鲜血淋漓的双手如跗骨之蛆般抓住了他。 清河王这次是真的怕了,他拼命地要扒开魏帝的双手,哭道:“松手,松手!” 这时,大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清河王受惊的猛然转过头去,大内监阿素站在那里,他身后是一排排身穿黑甲的宫内侍卫,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大殿下,你竟然...竟然敢对陛下下手,你这是...弑父啊!” 弑父,弑父,清河王弑父!守卫里突然一人跳到高处,气沉丹田高喝一声,“清河王谋刺陛下,杀君弑父!” 清河王此时终于明白了,怪不得长盛宫四周一个守卫都没有,怪不得今晚的一切都顺利的出奇,原来这一切都是父皇早就设好的陷阱,张开口袋只等着他掉进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那般不堪,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选自己? “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曾经你也曾手把手教我拉弓射箭!为什么不能是我?” 魏帝闻言脸上的闪过一丝愧色,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想摸摸清河王的脸颊,但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是朕对不住你,为君者最忌受制于人,但愿...来世你能明白!” 魏帝已经说不出话了,每说一个字就钻心的疼,直到垂下了头。 清河王脸上的惶恐已经消失,他擦干最后一滴眼泪,缓缓的把魏帝的双手扒开,轻轻一松手,魏帝缓缓倒在地上。 他静静的看了地上已经了无生机的魏帝,最后淡淡的道:“不用等到来世,今生我会把应得的都攥在手里,谁都不让!” 说完,他一步一步的朝殿外走去,殿外的守卫也没有拦他,而是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清河王走到阿素面前停下,冷冷的问:“拓跋宇在哪儿?” “老奴不知!”阿素抬头看着清河王,缓缓摇头。 清河王嘴角一扯,笑容残忍而邪肆:“本王会把他抓回来,送他去见父皇!” 今夜叛军有清河王手下的两万人,还有贺拔氏的三万人,约五万大军。 攻进皇宫的叛军约两万人,而宫内的禁军不过五千人,中护军贺兰成又里应外合带手下千余人打开了宫门,随着叛军一起反攻皇宫。 奇怪的是,他们一直闯到了天文殿,太华殿,竟没有碰上丝毫的阻拦。 仿佛那四千禁军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连宫里的内监侍女也都不见了,如今的前朝就像是一座空城,在夜里看去分外诡异。 他们反而不敢再往前走,心惊胆战的停下派人去向统帅回报。 清河王不在,贺拔言便暂代了攻城的统帅,听了传信兵的禀报,思索之后下令,命他们去往长盛宫。 就在叛军往走到长盛宫外时,就听到一声令人心神俱裂的高喝之声,“清河王,杀君弑父!” 众人恐惧地望着彼此,他们都是随着清河王入宫的,如今清河王成了弑君杀父的罪人,那他们不就是罪孽之军吗? “不...不是说就是逼陛下立清河王禅位吗,怎么弑君了?” “清河王如今成了罪人,怕是不能再登上皇位了,宗室里的族老不会答应。” “那...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处再次派兵去向贺拔言请命。 就在他们惶恐不安之时,清河王从长盛宫里走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中户军贺兰成跑到清河王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河王看着他,眼睛通红看起来有些可怖,贺兰成不禁后退一步,然后听到清河王冷冷的声音,“封锁皇宫,把拓跋宇和老八找出来!” “是!” 贺兰成一犹豫,然后抱拳领命。 走到如今这一步了,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后退就是死,不如拼死一搏! 贺兰成率领自己手下一千禁军直扑嘉福殿,等他们到的时候,嘉福殿自然是人去楼空。 而拓跋宇被众人带着已经走到了宫墙之下,这里大魏冷宫不远处的一处角落,没有人知道这里竟还有一处暗门。 “殿下快走吧!”小内监打开暗门,对着他们轻声道。 郑微和洛衍扶着拓跋宇走到暗门处,就在迈出去的时候,郑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离他们很远,一般人都听不太清说的什么,但郑微听到了。 她扶着拓跋宇的手控制不住用力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拓跋宇也听到那个声音了,虽然没听得特别真切,心里那不好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转头看着郑微,愣愣地问:“刚才是什么声?” “好像是叛军攻进皇宫了。”郑微低头垂眼不敢看他。 “我虽然没有你耳力好,但也不差......”他心里有了猜测,挣扎的往回跑,被郑微用力拉住。 “你要是跑回去,他就白死了!” 郑微闭着眼睛,压低声音嘶吼。 拓跋宇愣住了,虽然已经有了感觉,但真的听到这个噩耗时,他的手脚身体都不听使唤了,走,走不了,回,回不去! 此地不能久留,郑微也没了办法,回头看着洛衍和那小内监,急道:“快,把他抗走!” 几人硬生生的拖着拓跋宇出了皇宫,没想到宫墙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门被打开,走出来的竟是崔浩。 “殿下,快上马车!” 崔浩命仆从一起帮着把拓跋宇抬到马车上,郑微他们也连忙爬了上去,马车一路南行,驶进了城东豆花巷深处的一处院子门前。 仆从下车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出来开门,郑微从门缝里看到,开门的竟是萧禹城。 第二百一十一章 被困城内 马车驶进小院,院子里莫气已经等在院中了,郑微还见到了师父和阿木叔。 “你们怎么在一起?”郑微有些惊讶。 “进屋慢慢说!”赵明之点头示意。 郑微回头看向马车里的拓跋宇,他依旧没从魏帝薨逝的消息里出来。 莫气想要扶他下车,可是他理也不理,急的莫气直跺脚。 崔严走到马车前,轻声道:“殿下,此时你当振作起来,替先帝守住大魏基业。” 拓跋宇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到众人的话。 郑微看不过去,大步走到车前,看着他冷声道:“拓跋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吗?” 拓跋宇闻言终于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郑微。 “下车,进屋,我们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郑微指着屋内干脆道。 拓跋宇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屋内,然后慢慢的自己下车,慢慢往屋内走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莫气倒了碗热水递给他,拓跋宇喝了一口把碗抱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似乎这样能转移一下他的痛苦。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麻烦诸位能给我个解释!” 拓跋宇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眼神沉郁的看着屋内众人一眼。 但对这件事情略微知道一些的只有宫里的人,最熟悉此时的当属魏帝身边的阿素内监。 但是此时大内监不知道在何处,她和洛衍所知也不能多,只能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而一旁的崔严看着众人为难的模样,率先开口道:“还是老臣先说吧!” “前日入夜时分,有人潜入老臣的府上,在书房内放了一封信。那人武艺甚高,出入都没有惊动旁人。若不是信上盖着魏帝的私印,我都不敢相信此事。” 说着,崔严从怀里拿出那封信,小心翼翼的递给拓跋宇。 拓跋宇接过展开一看,竟是魏帝亲笔,让他于今夜在皇宫后面的宫墙外守着,接应拓跋宇。 “很巧的是,昨儿刚入夜,殿下府上的莫护卫也夜闯老夫府邸。求老夫能想办法把殿下带出宫。老臣便稍稍透露了一些给莫护卫,莫护卫把这个院子的告诉了老臣。”崔严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拓跋宇道:“殿下,有太多的人记挂您,你当保重啊!” 拓跋宇紧紧握着崔严的那封信,并未发一言,转头看向郑微。 郑微轻咳了声,把昨夜魏帝派人把她带到长盛宫后与自己说的话都说了一遍,说到魏帝开的那两个两件时,她鬼使神差的瞒了下来。 然后她也从怀里拿出了魏帝给的秘卷,朝他扬了扬。 拓跋宇伸手接过却并没有打开看,只是握在手里摩挲。 郑微想了想,看了洛衍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拓跋宇,你父皇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是因为...他本就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了。” 拓跋宇闻言手一顿,这些日子被关在嘉福殿里,虽然并不是像众人以为的那般真的变成了瞎子聋子,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但是他确实不知道魏帝病得那般重。 他一开始以为魏帝病重实际上是为他召道士入宫炼丹的由头。 “他这几日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拓跋宇抬头看向洛衍。 洛衍没想到拓跋宇原来一直知道自己再给魏帝医病。 他想了想抬头看着拓跋宇,凝重的道:“陛下之病已无力回天,若好生将养不理世事或许能熬个三五月......陛下让草民炼制了一种丸药,那种丸药吃下去后会让人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像正常人一样?”拓跋宇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只是看起来像!” “然后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拓跋宇轻声问。 “没有那么好的事儿,透支本就所剩无多的精气,只能死的更快。陛下服下那丸药最多只有五日。” 屋内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他,而洛衍他自己则看着拓跋宇,一字一句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就是第五日。” 这个石头扔下来,砸的屋内许多人心里都是一震。 洛衍看着拓跋宇脸上悲痛而又隐忍的神情,心里竟有些痛快! 他们柔然皇室几乎被屠戮殆尽,自己却只能在这里从他们些许的痛苦里寻找一丝痛快,岂不是悲哀!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寂,还是崔严开口打破了沉寂,“殿下,先帝乃当世枭雄,他一生的夙愿便是把大魏基业传承下去,开疆拓土。先帝用自己的命来为大魏未来铺路,死得其所,所以殿下也不必太过内疚。” “当前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出城与城外的紫荆军汇合,然后一举攻回平城,秉承先帝遗志,继位登基。” “可是,如今平城八大城门已经被封了,而且守卫森严,根本无法出城。” 萧禹城把平城的情况说了一遍,刚才他还留在平城几位属下把平城的情况查了个遍。 阿木也跟着道:“他们城内叛军总共五万人,三殿下的紫荆军不过两万人,即便出了城,想攻回来怕是不容易。” “而且你们大魏的内行官许多官员都投靠了清河王和贺拔氏,就怕你手持圣旨继位,也有人不认!” 赵明之这些日子盯着贺拔府和明月楼,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他都看到了,可真是不少。 崔严这时站起来,拱手抱拳笑道,“殿下,这外朝官的官员都交给老臣吧,老臣会去说服他们。” “老臣先行一步,在平城等着三殿下大兵大胜而归!” 崔严离开后,屋内再次陷入静默。 “三殿下,你从小在平城长大,而且之前还是禁军中郎将,有没有办法出城?” 拓跋宇没有出声,而是起身看向莫气,“带我去歇息。” 莫气连忙带着他去卧房歇息,片刻后回来,见到众人还聚在这里,不由开口劝道:“各位也下去歇息吧,平城这几日戒严,即便有办法出城,也难免不被查到。殿下说熬过这几日再想办法出城。”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看彼此,就各自散了。 萧禹城想同郑微说几句话,犹豫的功夫,莫气又回来了,“郡主,我们殿下想请您过去一下。” 郑微听了蹙了蹙眉,折腾了一宿,她如今只想好好歇息一下。 她不理会莫气,转身问萧禹城,“萧兄,我的卧房在哪儿?” “随我来!”萧禹城忙带着她往后面而去。 郑微收拾妥当后,突然记起拓跋宇每日不读经史根本无法入眠,想了想索性往还是去了拓跋宇屋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 魏帝安排 郑微来到拓跋宇房里时,就见他对窗独坐,背影看起来很萧索。 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之事对他打击很大,她静静走到拓跋宇身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还是拓跋宇先感受到她得存在,淡淡得道:“来了!” “怕你睡不着来给你讲故事”郑微故作轻松的走到旁边,瞪他一眼,“躺下!” 拓跋宇听话的躺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你如今倒真有几份婢女的模样了!” 郑微闻言给他拽被子的动作一顿,然后重重的拽着被子把他捆在里面,没好气道:“你要不要听!” “听!”拓跋宇忙乖乖点头,他真的不敢一个人待着,那种感觉让他窒息,太可怕了! 郑微一本正经的坐在他旁边,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开始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 拓跋宇认真的听着,听着听着开始眨眼睛,然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着她。 郑微不理他,依旧一本正经的循环着。 拓跋宇又听了几遍,眼里渐渐的露出笑意,郑微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仿佛过了许久,拓跋宇耳边一直环绕着山,庙,老和尚,不知不觉竟真的忘了那些令人窒息的事情,呼吸的轻缓起来。 郑微看他熟睡后仍旧皱着的眉头,深深的呼了口气,轻声道:“忘记那些好好睡一觉吧!” 然后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退了出去。 而大魏宫里,清河王正带着叛军到处搜寻拓跋宇的身影,一无所获之后,他想了想对贺兰成道:“你去把阿素带到太后宫里!” 贺兰成领命而去,清河王往后宫走,如今他若想顺利登基,只能说服太后了! 他想了想朝身边的士兵招了招手,士兵跑过来,听他的吩咐:“请贺拔大人去太后宫里!” 看着士兵的身影消失后,他才转身往后宫去! 贺兰成搜遍了长盛宫,都没寻到阿素的身影,而且那些守卫也不见了! 众人遍寻不到的阿素此时出现在了冷宫外面,他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金樽。 “娘娘,陛下让老奴送您上路!” 阿素面露慈悲的对着面前的贺赖贵妃。 “外面发生了何事?”贺赖贵妃看了眼他手里的金樽,转头望着外面轻声问。 阿素没有回答,贺赖贵妃兀自说道:“是清河王反了是吧?” 贺赖贵妃呵呵笑了起来,然后盯着阿素质问:“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竟还记得来送本宫上路,我真是该谢陛下的恩宠!” 贺赖贵妃眼睛泛红,牙咬的咯嘣咯嘣响。 “陛下前日下旨,为防外戚专权,太子之母必赐死赔葬。乞骨娘娘拒绝为了清河王赴死。贵妃娘娘可愿为了八殿下…上路!” 贺赖贵妃闻言愣了愣,不可置信的问:“此话当真?” “清河王就是因为乞傦娘娘才闯宫!” 阿素没了耐心,把手里的盘子往前一推,再次道:“请娘娘上路!” 贺赖贵妃看着眼前的酒樽,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拿起酒杯,嗜血的盯着阿素,冷冷道:“本宫要你发誓,若今日欺瞒于我,来日陛下必受父子相残之苦,帝位旁落!” 阿素闻言心中大痛,脸色惨然,看着贺赖贵妃冷冷道:“贺赖氏,你放肆!” “我放肆之事又不止这一件!” 贺赖贵妃毫不退让。 “娘娘,你谋害三殿下之事本就是难逃一死,如今可以用自己的死为八殿下寻得一个登天的机会,老奴也是看娘娘慈母之心才把此事相告。陛下有旨,今日辰时之前必须送您上路。娘娘还是莫要为难老奴。” 阿素的声音已经透着威胁,朝着贺赖贵妃迈了一步。 贺赖贵妃脸色一白,酒樽放到嘴边,耳边传来阿素忽近忽远的声音,“娘娘放心上路吧!” 当贺兰成带着人来到冷宫时,地上只留下贺赖贵妃的尸体,而阿素早已没了人影。 清河王来到太后寝宫时,看到禧福宫外站着一排排的守卫,正与叛军对峙在一起。只是此地乃太后寝宫,叛军不敢太过放肆,不敢往里硬闯。 清河王挥退叛军,自己径直往殿内走。 当他走到最前面的守卫面前时,冷冷一笑,“原来是你!” 这人就是之前站在长盛宫屋顶上高喝他弑君杀父的守卫。 原来他们都被派到了禧福宫保护太后。 那守卫亳不相让的站在门前,垂首道:“陛下有令,命末将守护太后,还请清河王离开。” 清河王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长剑,架在守卫脖子上,饶有兴致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夏侯禹!” “夏侯家的,”清河王点点头,“夏侯家能进禁军想来有几分本事,夏侯老将军还指望着他的子孙能打回长江,今日白白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夏侯禹仍旧不肯相让,清河王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你们夏侯家人都这个脾气?夏侯青讨厌,你也如此!” 拓跋石手里的长剑已经在夏侯禹白皙的脖颈上印上一道血痕,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这时,禧福殿里一个小内监匆匆跑来出来,颤颤巍巍的道:“太后懿旨,请清河王入殿。” 清河王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太后已经端坐在大殿上,令他惊讶的是太后的下首竟端坐着七个老人,分别是六部大人和拓跋氏一族的族长。 太后此时双眼微红,眼里的眼泪仍旧未止,六部大人和族长也都阴沉的看看他。 清河王不知道这几人是何时进宫的,此时他的心情比在知道魏帝设陷阱陷害他时还有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七人此时出现,自己的皇帝梦怕是彻底无望了。 果然,太后拭干眼泪,缓缓走到大殿中间,距他两人距离,她身边的内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寸步不离。 “卜辛,掌嘴!” 太后身边的内侍闻言踟蹰了一瞬,然后缓缓的走到拓跋石身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高高的扬起手掌。 但是他的手还未落下,就被拓跋石紧紧攥住。 此时拓跋石浑身充满戾气,然后手重重一推,卜辛就被推到了太后脚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顺利出城 太后脸色铁青,但是看着明显有些疯魔的拓跋石也不敢再向前,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贺拔言也正好走了进来,他看到屋内的众人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夜里发动,出了想打魏帝一个措手不及,也是为了避开朝内这些威望和势力同样不容小觑的老人们儿。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这些人竟已经端坐在太后寝宫了。 贺拔言走到拓跋石身旁,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算计了!”贺拔石的声音似乎含着冰渣,刺骨的寒冷。 至于被谁算计了,那就不言而喻。 贺拔言脸色也不好,但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贺拔言向前一步,给太后行礼,笑着问:“姑母没受惊吧?” “言儿,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太后却没有给侄儿好颜色,满面怒容的质问。 “姑母严重了,贺拔氏乃大魏之臣,陛下受小人蒙蔽,前些日子的召令有悖伦理纲常,更是至太后于尴尬境地。我等身为大魏之臣,自然有匡正陛下之责。这也都是无奈之举。” 贺拔言侃侃而谈,太后却冷冷的打断了他:“你们的匡正就是带兵闯宫,谋逆叛乱吗?” “姑母,您误会了,侄儿只是帮清河王顺利......” “不可能!” 太后再次打断他,看了拓跋石一眼,转身看向身后六部大人和拓跋氏族长,无奈的叹道:“如今先帝遇害,拓跋石弑君杀父乃拓跋氏罪人,不能继承帝位,族长,各部大人,你们以为此事当如何善后?” “拓跋石此举罪大恶极,按照族规当逐出拓跋氏一族。” 族长对太后道。 北部大人则接着道:“按照大魏律,弑君杀父乃诛九族之大罪,但拓跋石身份特殊,无法明正典刑,那便褫夺拓跋石的清河王爵位,贬为庶民。然后按照庶民弑父典刑,当叛腰斩。” 拓跋石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判处,身上的戾气不停的翻涌。 贺拔言连忙查言道:“姑母,今夜之事有误会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太后冷冷的呛道:“贺拔言,回去告诉你父亲,拓跋石不可继位,而且新君必须是拓跋氏的子孙!哀家还有很多孙子。” 贺拔言被顶的讪讪,对太后行礼后离开,“姑母,侄儿必把姑母所言告诉父亲!” 贺拔言悄悄后退,拓跋石见状急了,一把拉住贺拔言,焦急道:“你去哪儿,只要控制住太后和六部大人,这大魏宫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畜牲,难道你还想屠戮后宫不成!” 太后冷厉的声音传来,拓跋石发狠道:“是你们一个个算计我,不给我活路,那咱们就一起死!” 拓跋石的声音一落,大殿周围跑出来一群禁军,虎视眈眈的冲着拓跋石。 看这这密密麻麻,把太后和六部大人护在中间的禁军,拓跋石冷冷一笑,冲着外面高喝一声,“攻!” 大殿外立时传来喊杀的声音,还有刀剑相击以及惨叫声。 贺拔言眼见拓跋石要疯,忙跑过来劝道:“你疯了吗,今日你把这魏宫屠戮殆尽,先不说你能不能登上帝位,即便登上了,在史书上也会是遗臭万年!” “那我该怎么办?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了!” 拓跋石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我!” “我们从长计议,只要大魏宫一日在我们手上,这里就还是我们说了算!” 贺拔言安抚住拓跋石,拉着他转身出了禧福宫。 太后松了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卜辛连忙扶住他。 太后又痛哭起来,今夜她没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城东的小院里,拓跋宇没想到自己竟足足睡了四个时辰,此时已经是申末了。 他从榻上起来,看了看屋内,郑微已经不在屋内。 “莫气”他自己穿上衣裳,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推门进来的竟是郑微,拓跋宇下意识的微微一笑。 “睡的好吗?” 郑微把端着的吃食放在旁边的几案上,笑着问他。 拓跋宇点点头,看到她正忙着给自己盛汤饼,笑着道:“来平城这些日子,我只学会了这个,你将就着垫垫肚子。” “我最喜欢荆儿做的汤饼。”拓跋宇接过汤饼,坐下来大口吃了起来。 郑微看着他不哭不闹,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反倒是更担心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慢慢释然,其他人的安慰都是徒然。 “天黑,我要出去一趟。” 拓跋宇吃完汤饼,放下碗筷低着头轻声道。 “必须去吗?”郑微收拾好碗筷站起来准备端出去。 “嗯!” 拓跋宇回了一个字。 “好,”郑微端着盘子出去了,过了许久,她拿着一身粗布短打进来,递给拓跋宇。 “平城人都知道莫气是你的人,容易惹麻烦,我陪你去!” 郑微此时也换上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涂了洛衍新配的药水。 她也给拓跋宇点在脸上,又用石碳给拓跋宇画了画眉毛,拓跋宇立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拓跋宇看着郑微想拒绝的,郑微没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要不是师父和阿木他们都不在,萧禹成也出门打探消息了,我也不会去。但是你不能一个人出去,”郑微抬头看着他,认真得道:“我不放心!” 拓跋宇微微儿一笑,然后拉着她出了门。 郑微跟着拓跋宇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民宅,轻轻扣了扣门,很快木门被打开了。 拓跋宇带着郑微闪身进去,开门的人立时跪下,“三殿下!” “莫忧,如今城内是何情况。” 拓跋宇一开口,郑微才知道这人就是莫气提起的那个莫忧。 莫忧说的情况同他们知道的差不多,拓跋宇听了点点头,拓跋宇又吩咐道:“安排一下,明后出城!” 莫忧只略微迟疑了一瞬,仍旧点头应了下来。 出来后,郑微问拓跋宇,“莫气不是说,如今城内查的严,过几日再想办法出城吗?” “我怕夜长梦多,时日久了会有人想到那个地方。” 如今平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搜查巡逻的官兵,郑微他们专找偏僻的小路走,躲过了很多搜查小队。 在他们进了东城后,有个人看着郑微的背影眯起了眼。 他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人,轻声道:“你看前面那个孩子熟不熟悉?”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全城追击 郑微随着拓跋宇往回走时,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她伸手拽了拓跋宇一下,然后拉着他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果然,很快两个人跟了过来,不停地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 “你确定是那些人?”其中一人问身旁的人。 白衣人有些犹豫的摇了摇头,“那个高个的看着不太像,但那个小的很熟悉,应该就是那些人里那个小的。” 借着微弱的光,郑微眯眼打量他们,过了许久才记起这二人。 原来这就是明月楼的那两位黑白管事,没想到他们竟仅凭背影认出自己。 幸好上次随上元夜时没遇到这两人,要不然当时就被认出来了。 看他们身穿盔甲,看来是入了军伍,而且还是叛军中的小将。 郑微拉着拓跋宇躲在角落里,本想等着二人寻不到他们自行撤去,但是这两人不知为何竟不肯退让,反倒是喊来了一队兵士在附近几条巷子里搜查。 郑微和拓跋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在平城算是生脸孔,会少些麻烦,如今反倒是自己惹了灾祸。 她想了想扭头对拓跋宇道:“你在这里藏好,我去把那些人引开!” 郑微起身要走,拓跋宇拽住她,“不行!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 “你身子还未痊愈......”郑微还未说完,就被拓跋宇打断了,“我已经好的差不多,收拾这些小喽啰绰绰有余。” “那...我们杀出去!”郑微见他言之凿凿,虽然仍有些担忧,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试试了。 二人对视一眼,郑微先跳到墙头上,看了看外面长街的情况,跳下来拉着拓跋宇往南跑。 但此处小巷太过狭窄,搜查他们的人足足几十人,很快他们便被七八人堵在一个小巷里。 “必须速战速决,万一惊动叛军,到时候怕真的就走不了了。” 郑微与拓跋宇背对背,手握短刺轻声提醒。 拓跋宇淡淡的应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叮嘱一句:“你小心些!” 他话音一落,郑微已经朝着对面的三人飞奔而去,手里的短刺狠狠的对着离她最近的人腹部刺去。 拓跋宇见状微微一笑,毫不示弱地一剑了结了他对面的一个敌人。 不过是一盏茶功夫,两人就迅捷的解决了他们,郑微回头看拓跋宇,见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比自己慢,而且几乎一剑毙命。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的冲着他挑眉,“武艺丝毫没退步呀!” 拓跋宇闪躲的一笑,然后赶紧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们快速离开了此处,但是郑微还是低估了城内叛军的巡查之严,近五千人彻夜在平城内搜罗巡查,可谓真的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他们没跑出多远就有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那些被杀的兵士,并发出了信号。 如此附近所有的巡逻兵都开始往这边赶来。 郑微知道他们怕是惹了大麻烦了,喘了口气看着拓跋宇,无奈一笑:“这回回不去了!” 拓跋宇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若是全速赶路的话应还来得及。 没有再犹豫,拓跋宇伸手紧紧握住郑微柔软纤小的手,镇定的道:“那我们便不回去了,出城!” 郑微随着拓跋宇全力开始往南城门跑去,途中遇到叛军也毫不恋战,只闯出一条血路,因此不知不觉间整个平城近五千的巡逻兵都追着他们跑了起来。 藏在明月楼附近的赵明之察觉到了城内的异样,想了想杀了一个叛军换上他的盔甲混在叛军中朝南城门而去。 萧禹城刚与手下兄弟商议完回到城东,就发现了被杀的叛军,他赶紧回到小院查看,果然是郑微和拓跋宇不见了。 莫气听萧禹城说城外叛军在到处抓人,而且可能就是他们家殿下,更是急得不行。 两人准备出门去寻,莫气临走前嘱咐洛衍:“麻烦洛神医帮忙照看下阿琬。” 洛衍想到那个与郑微有四五分相似的小丫头,点了点头。 原本就风声鹤唳的平城瞬间热闹了起来 如今的平城就像是个大布袋,郑微和拓跋宇唯一机会就是赶在布袋口扎紧前逃出去。 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南城门近在眼前,但他们还是被拦住了。 “什么人!” 对面为首的叛军将领举着火把冲他们大喝,郑微却无暇理会,她已经听到后面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我们大约只有一刻钟!” 郑微估算了下这些人的行进速度,给了拓跋宇一个时限。 但是他们眼前阻拦他们的叛军足足有百人。 “好,那就让我们拼死一搏!” 拓跋宇丝毫不惧,还转头问郑微,“丫头,怕不怕?” “这比你在穆陵关的阵仗小多了,练出来了!” 郑微玩笑般的说完,自己就先跑了出去。 “你这丫头能不能别这般冲动,回回都赶在我前面!”拓跋宇咕哝了一句,赶紧追了上去。 二人已经拼尽全力,几乎一剑废一人,但是这些人却仿佛杀不完,眼看着身后的追兵已经在不远处了,郑微喘了口气,然后冲拓跋宇道:“你先走!” “不行!”拓跋宇杀红了眼,他狠狠的砍倒身边一人,然后往外推郑微,“要走也是你走!” 两人言谈间一时疏忽,叛军将领绕道拓跋宇身后,狠狠的刺向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插进了叛军将领的胸前,郑微松了口气,她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来人虽蒙面,郑微还是认出了来人是萧禹城,他身边跟着的人应是莫气,她面色一喜,终于有个帮手了。 萧禹城一箭一人,几乎百发百中,骑着马朝他们疾驰而来。 “冲出去!”郑微扭头看向拓跋宇,拓跋宇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奋力往外冲。 但是此时又有一支叛军追了过来,萧禹城沉着的看了看对着郑微和拓跋宇道:“你们上马先走!” 郑微犹豫不肯离开,萧禹城笑笑冲她温和一笑,“听话,你们离开了我才好脱身!” 萧禹城很少露出此面,郑微每次见了都有些恍惚,就被拓跋宇架到了马上,他用剑作刀,轻拍了马背,马吃痛之下狂奔而去。 郑微只听到一句,“到了南城墙下找地方藏起来。” 她跑出去回头看去,看到叛军里一名士兵竟反戈而起一刀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士兵。 第二百一十五章 秘卷遗诏 郑微藏在南城墙根下一处杂草堆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听到动静抬头探了出来,眯眼打量片刻,轻轻学了几声猫叫,那几人听到动静悄悄赶了过来。 “师父,萧兄,小狐狸,莫气!”郑微压低声音兴奋地唤道。 “果然是小野猫,学的挺像!” 拓跋宇看着郑微脏兮兮的小脸儿,不由一笑。 萧禹城和赵明之看着脸上的神情也柔和起来。 “你还有心情说笑,怎么出城?追兵估计很快就得追来!” 郑微被他们羞窘,瞪他们一眼,压低声音对他们道。 拓跋宇带他们来到城门旁的值所里,今夜值守的士兵都被抓起来了,叛军除了在城墙上和城门处守门的,其他人都被他们这一行人吸引到城内了,值所里反而没有人。 他们跟着拓跋宇来到值所里一间类似仓储的屋子里,四处转着查看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一个大木箱前。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他抬手试了试没搬动,回身冲莫气道:“过来帮忙!” 莫气和萧禹城一同上前,三人一同把木箱抬到一边,拓跋宇蹲下敲了敲,然后找了个缝隙把剑插进去,竟把木板慢慢的翘了起来,露出里面的洞口。 郑微不由看向师父,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难不成又是地窖? 她如今对地窖都有阴影了,若不是在落霞寺钻了个地窖,她也不至于要流落异国他乡。 “这护城河当初我外祖修缮过一次,便是那次在这里面修了这条暗道,当初是想为大魏留条后路,没想到我最先用到了。” 莫气举着火把在前面走,拓跋宇同他们解释这条地道的由来,“这条密道知道的人很少,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他们顺着地道出来就是护城河,一路游过护城河后他们一路往南疾行。 因为没有马只能徒步,为了避人耳目找偏僻的小路走。 “先去西郊庄子吧!”拓跋宇想了想提出建议。 “阿姊他们如今还在许阿嫂家,我们想去看看她”郑微突然想起廖文南他们来。 自从被接进宫里,她们就没再通过信,想来她担心的不行。 萧禹城赞同的点头,看着拓跋宇淡淡的道:“上次我们便是在你庄子不远处出的事儿,那里怕是已经不安全了。” “是啊,殿下那些人应是尾随我们发现了些许端倪,如今再去太危险了。” 莫气也劝道,如今他们人手太少,能用得上的反而是大周人,可不能再出纰漏了。 拓跋宇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先去许大家吧。” 一行人进许大家暂住了下来,廖文南见他们一身狼狈的回来,担心的问怎么回事儿,郑微抱着她的胳膊半挂在她身上,懒懒的道:“清河王,就是他大哥反了!” “那还好你们逃出来了,魏帝那般厉害,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制住吧?” 廖文南庆幸的看着他们。 郑微抬头看了眼前面背影落寞的拓跋宇,趴在她见上低声道:“魏帝被清河王杀了!” 廖文南惊讶得看了拓跋宇一眼,低头拍了拍郑微的头,轻声问:“怎么回事儿?” “待会儿回房里同你说!” 郑微刚说完,就被人抓住了胳膊,她回头一看是童儿。 她立时反应过来,拉着童儿到一旁,笑着安慰他,“放心吧,你师父洛老头如今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没受伤好得很,只是这次太突然,我们一路被人追,没办法带他出来,等过段时日你们就能见到了。” 童儿听闻洛衍已经没事儿了,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许阿嫂也走过来疼爱的摸着童儿的头笑道:“这回放心了吧?快睡觉去吧,小心不睡觉长不高!” “我会长得比他还高!”童儿指着萧禹城信誓旦旦的道。 “好好,咱们童儿多吃多睡一定能长得又高又壮!”许阿嫂好脾气的顺着童儿的话,牵着他去睡觉。 郑微看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廖文南叹气,欣慰道:“自从上次,许阿嫂就把童儿当亲儿子疼,里正还真的带着他们去县衙入了户籍。” 郑微突然想到童儿的身世,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还是坏。 不过看着两人身上散发的温暖气息,起码如今不是坏事儿。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世事变化太快了! 郑微对着拓跋宇道:“我觉得你可以看看魏帝留给你的秘卷了,我觉得如今的局面几乎都在他的计划中,想必陛下也会给你留下后路才是。” 拓跋宇闻言从怀里拿出那个罗锦做的秘卷,从里面拿出两根圣旨模样的卷轴。 郑微突然记起魏帝同她说的话,提醒他,“先看黄色丝线系的” 拓跋宇听话的打开黄色丝线的,众人好奇的凑过去,细看下来很简单,就是一份传位给拓跋宇的遗诏。 而圣旨里面还卷着一张藤纸,随着圣旨的展开飘落到地上,拓跋宇捡起来,众人看去,像是张舆图。 “这是哪儿?”郑微好奇的问。 “好像是西边的树林。”莫气仔细看了看,最后确定的点头,“就是那里,离这里不远,骑马的话不到一个时辰。” 拓跋宇把舆图和圣旨都收起来,把莫气叫了出去。 其他人知道他们主仆有话要说,都识趣的各自去休息了,郑微抱着廖文南的胳膊抱怨,“阿姊,好累呀,我要好好睡一觉。” “要不要喊许阿嫂给你烧点热水泡个脚。”廖文南心疼的摸了摸她。 “不用了,马上就天亮了,我还是赶紧补个觉吧,醒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儿呢!” 郑微和廖文南进了屋,透过窗棂看到莫气又出去了,二人对视一眼,躺下歇息。 这一觉郑微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莫气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许久没见的老熟人。 “夏侯青!”郑微咬牙,眼里的狠意一闪而过,“你还活着!” 当初她这一身上虽然不知夏侯青亲自动的手,却是他示意他的属下做的,虽然当初听师父说他一路追着夏侯青入了大魏,并把他重伤,但总归没有自己亲自动手解气。 她向来就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手里的短刺出鞘,直逼夏侯青面门。 赵明之也认出了夏侯青,脚下用力,手呈虎爪状,像他的脖颈袭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引开追兵 郑微和赵明之突然动手吓了众人一跳,夏侯青身边莫气连忙去拦赵明之,不解的问:“赵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明之被拦下,夏侯青独自面对郑微,就显得从容的多。 他不急不缓的躲闪着郑微的短刺,但是他没想到仅仅是数月不见这丫头竟有了这份好伸手。 短短几个来回夏侯青竟有些捉襟见肘,一个闪神的功夫竟然被郑微的短刺划伤了手臂。 郑微乘胜而追,正打算再给他重重一击,从旁边闪出一个身影伸手截住了自己的胳膊。 拓跋宇紧紧攥着郑微的手,让她挣脱不得。 看着拓跋宇握着自己的手虽然瘦削却强健有力,一点也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而且昨夜在城里冲杀的时候哪里有一点虚弱的样子。 她此时刚刚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被骗了,还被耍的团团的转,心里的火气更是蹭蹭的往上蹿。 “萧兄,来帮忙!”郑微手动不了,抬脚就朝拓跋宇的腹部踢起,还不忘了喊萧禹城帮忙,“我差点死在这混蛋手上!” 郑微话音一落,萧禹城的身影竟倏地飞了出去,直冲夏侯青的面门,而且招招狠辣,只要夏侯青稍不留神就得丢了性命。 郑微见状忙喊,“萧兄,你帮我拦着拓跋宇,我要自己教训他!” 萧禹城不理会与夏侯青厮打在一起,不过夏侯青身手也不弱,渐渐与他缠斗起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制服对方。 郑微没办法,再看拓跋宇那张狐狸脸,收起短刺握手成拳朝他的脸上揍去。 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廖文南拉着童儿和三平躲到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憋屈大了,好容易碰上个让她出气的,消消气也好。” 这时许阿嫂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进门就喊:“不得了了,又有官兵搜村了!” 正打的火热的几人根本没有人听见,廖文南见状左右看了看,从容的站起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个粗瓷碗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轻飘飘的扔到郑微和拓跋宇中间。 郑微和拓跋宇一个攻,一个躲就见到眼前飞来一个东西,他们下意识的伸手捏住,一人捏着一边又争夺起来,然后粗瓷碗一不小心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郑微和拓跋宇转头看向粗瓷碗射来的方向,廖文南淡定的看着他们,一指许阿嫂,淡淡道:“有官兵搜村。” 拓跋宇和郑微闻言一愣,正好这时赵明之把莫气仍在地上,也听到了廖文南的话。 他们把萧禹城和夏侯青分开,派了三平出去打探情况。 三平跑回来报:“来了不少人,听村里人说好像是从西面那个农庄里过来的,要找个逃犯和几个大周来的细作。” 拓跋宇和夏侯青对视一眼,决定离开这里,他们这么多人根本没处可藏。 他回头看向郑微,郑重的道:“如果还有气,等日后我一定让你打个够,但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离开了。” 郑微回头看廖文南,“阿姊,你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吧,我不会武,跟着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廖文南觉得她应该留下来。 “我也留下”郑微突然改了主意,拓跋宇回头看她。 她冷淡的道:“如今你已经安全了,也与自己人汇合,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还是留在这里陪着阿姊。” “好!” 拓跋宇看了她片刻,点头答应。 萧禹城和赵明之见郑微不去,他们也有些犹豫,拓跋宇转身看萧禹成,嘴唇一撇淡淡道:“萧将军,十年之约还继续吗?” 萧禹城身体顿住,沉思一瞬抬头看他,点头道:“自然。” “那就麻烦萧将军助在下一臂之力了!”拓跋宇抱拳。 萧禹城随拓跋宇离开,赵明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郑微诧异的喊他:“师父,你不留下来歇歇。” “还是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了了,早些回大周去。” 赵明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郑微欲言又止,师父说得对,如今帮拓跋宇也不仅仅是为了他,只有扳倒清河王和贺拔氏,她才能有机会查明那斗一教的事情。 这些本来是她自己的事情,如今她为了同拓跋宇置气都扔给师父和萧禹城他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师父,我也去吧!” 赵明之拦住她,心疼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要总这么逞能!好好同阿南待在这里。” 言罢便转身离去。 他们离开不久,郑微看到有人跑进来同许大说了什么,然后又匆匆跑了。 接着许阿嫂就跑进来拉着她们往里屋去,“不好了,你们快躲进地窖里,东头的马六根带着那些人往这边来了,他同那些人说我们家里藏了人。” 郑微和廖文南对视一眼,然后拉着童儿和三平进了地窖。 他们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起初外面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快说,把人藏哪儿了?” 紧接着是许大的哀求声:“大人,将军,我们家没藏人啊,家里拢共就这两间屋,哪里藏得住人啊!” 接着就有脚步声进到了屋里,一同乱搜,屋里的粗瓷碗,陶罐,箱子都被摔碎了。 屋子很小,不过片刻就翻了一个遍,然后就他们就出去了。 就在郑微他们松了口气时,又听到一人大喊:“你不是看到他们家里有外人进出吗?人呢!” 郑微心里一沉,顿时猜道他们这些人还是不过小心,进进出出被有心人发现了。 既然被人看到了,这些人搜不到怕是不肯罢休。 果不其然,郑微偷偷掀开床板,透过窗棂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正比划着在说着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抽出长刀架在了许大的脖子上。 许大怕的跪在地上,许阿嫂跪地磕头求饶,郑微心里便明白今日之事怕不能善了。 她回去同廖文南道:“许大他们怕是有危险,我出去把追兵引开,阿姊,你看好形势,若有机会就逃出去。” 廖文南面露担忧,“要不我随你去吧!” “不用,阿姊,我自己一人脱身容易些,人多了目标也大。” 说着郑微爬了出去,回头冲廖文南微微一笑,盖好床盖悄悄来到门后。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又遇险了 一脸凶厉的将军一挥手,手持长刀威胁许大的士兵高高举起长刀就要朝他砍去,蒙面的郑微用力掷出手里的小石头,然后她自己紧跟着冲了出去。 长刀被石头击中,朝旁边狠狠偏了方向,屋外的人被这一下惊到,齐齐朝石头射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手执短刺向他冲来的郑微。 从屋内到院内距离并不远,几个呼吸郑微就已经冲到了将军身前,这将军连忙朝旁边躲闪。 郑微一个虚晃回身绕道那将军的身后,用力刺了进去。 可惜的是,他身上的盔甲太结实,郑微的力气不够大,没有刺伤他。 郑微见状不敢恋战,扔下一句:“本侠不过是借宿一晚,竟引得军队出动,何至于此!” 临走前还轻蔑的撇了那将军一眼,嘴唇颤动吐出一字“蠢”! 然后她一个助跑踩着墙边的柴火垛翻到墙头上,纵身一跳往村西而逃。 “追!” 那将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险些被个孩子大的小毛贼给刺伤,简直是屈辱! 他大手一挥,带着院里的士兵追了上去。 郑微庆幸自己之前在这里住过几日,对这里还算熟悉,一路绕着巷子东拐西拐,竟真是没让他们追上来。 后来郑微实在跑不动了,而且马上就要出村子里,出了村子就是一望无际的耕田,根本无处躲藏。 她看了看各家门口都对着不少的干柴,还有不少枯草,这都是冬日里堆积着用来烧炕的,也许自己可以藏进去。 郑微选了个大些的柴草堆把自己藏进去屏住呼吸。 很快,那凶相的将军带着士兵从她前面跑过去,向西面追去,郑微抿嘴一笑,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这口气喘匀又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立时又不敢呼吸了。 透过缝隙,她能看到那将军来来回回的找了一遍,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懊恼的嘀咕‘中计了。’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士兵,“刚才那家有没有人守着?” 士兵支支吾吾,“大部分人还守在那个农庄里,其他人都跟着您追刚才那个小毛贼了...可,可能没有了!” “笨蛋!”那将军大骂一声,踹了那士兵一脚,喝道:“带着一堆人去拿家守着。然后把村里人都带到这里来,我就不信没有人知道。” 郑微心里沉甸甸的,希望阿姊她们找到机会已经逃了。 很快,村里几十户人都被聚在了村西头,那将军凶厉的看着村里的百姓,然后凶狠的威胁道:“有谁知道哪户昨夜收留过几个陌生男子?若没有人知道,那本将今日便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百姓们惶恐不安,纷纷问身边的人,“你看到了吗?” “谁看到了,快说啊!” 等了一刻钟,没有人站出来,那将军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他命士兵找来的火把,点燃了各家各户门前的柴火,火势在风的吹动下顺势蔓延起来。 点火的士兵很快就走到了郑微藏身的柴火堆前,很快她感觉到身前一丝丝的温热。 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就要被烤熟了,郑微冷冷的看着背对着她的那个将军,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自己被抓之前先把他干掉! 她已经眼前跳跃的火苗了,知道不能再等,用尽全力飞身而出,手里的短刺直冲前面的将军,这次她看清楚了,稳稳地从甲片中间的缝隙穿过,刺入他的后心。 吃痛之下,将军的双臂从后面探出狠狠的抓住了郑微的腰,然后一只手向前一甩,她被狠狠的仍在地上。 郑微顾不上全身的剧痛,奋力翻身而起,周边士兵有反应过来的已经冲着她杀了过来。 那将军剧痛之下,想拔出身后的短刺,却始终够不到,暴躁的要冲过去砍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 郑微朝一旁吐了口血沫,然后咬牙助跑再次跳了起来,脚狠狠的踢在他的胸膛上。 将军被踹的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郑微再次起身而上,膝盖重重的捶在他的肚子上,然后又从手里闪出一个短小的利刃。 她扬起手利刃划过他的脖子,鲜血飞溅到了她的脸上,又是这温热的感觉和血腥气,令她作呕。 这人解决了,按说她该想办法跑了,但是眼下却跑不了了。 四周的士兵已经朝她围了过来。 此时四周已经被大火包围,郑微反而冷静下来,村子里的百姓见到那将军死了,蠢蠢欲动起来,她大喝一声,“快救火啊!” 她这话就像是一桶灯油浇在火堆上,瞬间炸了起来,上百号百姓蜂拥而上,冲上来扑火。 这可是他们的家,是命啊,所有的家当都在里面,若是被烧没了他们也活不成了。 百姓们乱作一团,忙着去扑火,那些剩下的士兵一边忙着追郑微,一边想要抓百姓,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郑微也不敢自己跑了,她怕这些士兵一怒之下拿村里的百姓出气,只能到处东躲西藏,时不时得出来露个脸,别让这些人找不到自己。 而走了一个时辰的拓跋宇他们终于来到藏马的地方,他们此处是个土山,回头望去下面就是西郊的那个村子。 萧禹城回望时突然看到那里浓烟滚滚,心下大惊,“赵师父!快看!” 他伸手一指,都想到了还在里面的郑微他们,然后两人抢过一匹马就往山下跑。 拓跋宇闻言也转头望去,心里大骇,想也不想翻身上马,把兵符扔给夏侯青道:“带着紫荆军在平城南门二十里外驻扎,明日我就赶过去勤王!” 夏侯青脸色复杂的看着跑远的几人,打马往营地而去。 廖文南带着三平和童儿刚刚跑出村子,回头就看到村里起了大火,她想了想把三平和童儿藏在附近的土坳里,用干草掩盖了下,叮嘱他们藏好了,然后反身回去寻郑微。 三平拉住她,“姐,还是让我去吧,我身手比你好!” 廖文南拍了三平额头一下,斥道:“你那三脚猫回去与我有什么区别,做事儿要动动心思。” 然后又把他推了回去藏好,自己小心的跑回了村里。 此时村里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救火的百姓和抓郑微的士兵,廖文南小心的跟在那些士兵身手,很快就发现了到处跳蚤的那个小丫头。 见她全须全影的松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调虎离山 郑微隔着大火看到了廖文南,忙跑过来拉住她躲进了旁边的一处,大口大口的喘气。 “阿...姊,你...怎么回来了?” 郑微朝外看了一眼,趁昀口气的功夫问廖文南。 “我怕你出事儿,得回来看看。”廖文南忙不停的打量她,疑惑地问:“你既然没事儿还不赶紧逃,在这儿乱跑什么呢!” “我怕这些抓不到我,恼羞成怒再冲这里的百姓下手。”郑微深深的喘了口气,“要不我早跑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再这么跑下去早晚被抓到!”廖文南蹙眉,郑微点头趁这功夫是得好好寻思寻思。 廖文南略一寻思,凑近她低声道:“有个办法,要不试试?” 郑微听了廖文南的办法,想了想觉得可行,“不过不能你去,还是我去,我的腿脚比你快。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偶尔弄点动静出来。” 廖文南想了想自己确实跑不快,便答应下来,“你放心吧,我有办法!” 郑微往外面看了看,正好看到有一群追兵往这边跑过来,她一个箭步冲出去,高喊一声,就往村外跑去。 等郑微把这些人引开,廖文南悄悄的跑了出来,往许大家跑去。 许大家门口还有几个士兵守着,这边在村东头,火势没有蔓延到这里。 廖文南想了想跑回去,抽了根点着火的柴火,许家和附近几家旁边的柴火也点了起来。 等看着火势差不多了,就高喊一声:“快救火啊,火烧到这里了。” 喊完她就藏了起来,住在这片的村民本来在村西帮着灭火,听到动静都跑回来灭火。 那几个士兵本不敢离开,但火势烧到眼跟前了,怕自己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就连忙往外跑,廖文南趁机跑进了去,把跪在地上的许大和许阿嫂拉了起来,“快,先离开这里。” 许大和许阿嫂不肯走,要留下救火,廖文南没有办法,就低声同他们讲了几句,“如今村里的士兵大部分已经被引走,留在这里的不多了,咱们......” 许大一哆嗦,连连摇头,“可不敢,那些人要是再回来,会把大家伙都杀了的。” “许大,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些士兵来找人的,他们找的那人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知道是谁吗?而且他们怕被人知道,点火就是要把整个村子都烧了,如果你们不反抗,死的就是全村的人。阿嫂你别忘了你儿子还跟着那人呢,他要是死了,你儿子也没有活路!” 许阿嫂闻言吓得顿时失了颜色,慌乱无措的看向许大,“当家的,怎么办?” “干!”许大挣扎了许久,心一狠咬牙道。 他把家里的锄头翻出来,许阿嫂慌乱的跑进柴房把家里闸草的闸刀扛起来跟着跑了出去。 廖文南见状忙拉住他,提醒道:“这事儿你得让村里人一起,你自己干不了。” 许大想了想跑去找里正,廖文南跟着。 此时村里人早就慌乱的不行,廖文南告诉里正这些人可能是城里的叛军,而且叛军将军死在他们村里,这些士兵为了回去不被惩罚也会把你们交出去,到时候更是个死! 如今平城被封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虽然具体是什么事儿,但是有不少传言说城里有人造了皇帝的反。 里正到底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他虽然也吓得不行,但仍旧半信半疑。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廖文南不慌不忙的解释,“我昨儿想进平城投奔亲戚,但是平城被封了,路过咱们村想来讨口水喝,没想到碰上这事儿。叛乱的事儿我是在路上听一逃难的大老爷说的。” 里正仍半信半疑,但是这时正好有两个士兵举着长刀凶神恶煞的往这边来,村民一看这真是要屠村灭口啊,许大举着手里的锄头就跑了上去。 其他呢见状,也蜂拥着拿着锄头,砍刀一起。 那两个士兵见一群百姓冲他们跑来,竟不敢再上前转身就逃了。 村民见状竟没有那么怕了,满村子围着村子围追堵截那十来个兵。 而郑微这边跑到村外,后面追着几十个士兵,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她顾不上想,就往马那边跑。,一下扑倒在马前,险些丧命于马蹄子下。 萧禹城死死的拽着缰绳调转了马头,他跳下马把郑微扶起来。 “萧兄,你终于来了,快去村里!”言罢,便瘫倒在地上。 赵明之和莫气两人骑马杀进了叛军里,拓跋宇紧张的看着郑微,“丫头,丫头!” 萧禹城简单的检查了下,冷厉的声音缓和下来,对拓跋宇道:“她没事儿,应该是累到了。” 郑微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屋里,打量片刻想起来这里可能是那种行军的营帐。 她起来在营帐里找了找,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就打算出去看看。 这会儿她已经有了猜测,可能是在拓跋宇的大军营帐里。 刚走走到门口,大帐门帘被撩起,廖文南端着食案进来,上面放着碗冒着热气的面糊糊。 闻者香气,郑微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摸着肚子冲她笑道:“阿姊,你没事儿吧?”。 廖文南见她饿的不行,却先关心自己,想到之前也是她引走了大部分的士兵,让自己逃生,不由心里一暖。 “饿了吧,趁热把这碗糊糊喝了。” 廖文南坐在一旁看着她虽然吃的极快仪态却一点都不粗鄙,心里猜测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肯定不是前世的那个萧夫人,以郑家的门风家教即便再宠她也不可能养出个耍得大魏兵团团转的女郎。 即便是当年以泼辣闻名的长公主也没有郑微的这股野劲儿。 不过不管她是谁,她都记得曾经那个梦里人的嘱托,能护着她就护着她一些吧。 没想到如今反倒是这孩子来护着自己了,挡在她身前,把生路留给自己。 这种感觉前世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即便是前世自己的那个皇帝儿子也从来没这般护着自己。 “阿姊,后来村里怎么样了,许大和许阿嫂他们没事儿吧?” 郑微喝完面糊糊,肚子里有食儿,浑身也有了些力气,才顾得上问廖文南村里的事情。 “没事儿了,我和许大找了里正,把剩下的那十几个兵都......” 她说道一半停下,郑微好奇的问:“杀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返回平城 “没有”廖文南摇头,淡淡的道“村民们只是把他们捆了,不敢杀人。我本打算忽悠他们把这些士兵扔到火里去的,赶巧赵师父和萧禹城他们赶来,我也懒得去费这心思了。” 郑微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放下。 这一路上她也早就知道廖文南并非凡人,不论是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的端庄威仪,还有遇事儿时的果决从容,甚至偶尔流露的狠辣。 刚听到廖文南那般冷静的说要把那些士兵扔到火里去还是有些心惊,但是自己又无从指摘她的错处,毕竟她是为了那些村民,而且若自己陷入绝境,也不敢说不会那般做。 好在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听过就往便罢了。 “阿姊,如今我们这是在哪里?”她转而问道如今的处境。 “我们在平城二十里以外的紫荆军营帐里。”廖文南淡淡笑着解释,“那日他们救了我们,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平城外面了,看情形是要攻城!” “攻城?”郑微诧异,“不是说城内叛军有五万吗,他们紫荆军不过两万,又是攻城,根本没有胜算!” “不对!”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郑微抬头看去,是拓跋宇和萧禹城还有师父他们都过来了。 “你这皮猴儿没事儿了吧?”赵明之笑着问她。 郑微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没事儿了,我没受重伤,不过是对付那大个子将军的时候 受了点轻伤,没大事儿了!” 拓跋宇看着郑微包起来的胳膊很内疚,那里有一大片烫伤,当世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军队里的医官不小心衣服连着皮肤给撕了下来,只能抹了伤药包了起来。 今日真不应该答应她留下的,即便是生自己的气,让她在揍几顿就是了。 萧禹城冷着张脸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郑微时的眼神很疼惜。 郑微被众人关切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忙转移大家注意力,问拓跋宇:“你刚才说什么不对?” “我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城内叛军不足五万人,镇守丰镇的一万戍军没有来。” “为何?不是说他们都听贺拔氏调遣吗?” “不管这些军队的主将是谁,最终还都是我大魏的军队。”拓跋宇听到郑微的说法不悦的皱了皱眉,“镇守丰镇的戍军领军是邱林夕,他虽与贺赖氏算得上是表亲,但平日里往来并不多” “邱林夕是个倔人,平日里谁的面子都不给。先帝让他镇守丰镇,没有先帝的兵符或者皇帝亲临,他绝不可能调兵。” “仅凭贺赖氏的传信就像让他进京是不可能的!” 郑微闻言眼前一亮,看着拓跋宇道:“你家老头儿给你的那些东西里没有兵符吗?若是你能把这一万人调来,胜算又大了许多。” 拓跋宇摇头,秘卷里只有圣旨和紫荆军所在的地图。 “可能是那日事发还是有些突然了,我们走的太急了,你家老头没来得及给你。”说着郑微突然一拍大腿,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呻吟着道:“阿素大内监应该知道,当初怎么没有问问他。” 郑微有些失望和懊恼。 “此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拓跋宇突然语气一转,众人不由都殷切看向他。 “若要成事,怕是我得亲自前往,此去丰镇最快也要一天一夜,军中没有主帅,若被城内的叛军查知很可能会来偷袭。而且也容易军心不稳,我有些担心。” 这时萧禹城转头看他,声音轻淡的问:“你想怎么做?” “萧将军身量与我差不多,我想请你扮成我留在军中。”拓跋宇看着他,语气郑重。 萧禹城想了想点头,“只要你敢,我便敢!” “多谢萧兄!”拓跋宇抱拳行礼,他又转头看向郑微,“再就是夏侯青必须得留在军中帮我整军。你与他的误会能不能......” “不能!我与夏侯青没有误会,也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必要!” 郑微直接没有给拓跋宇说出这话的机会,干脆拒绝。 “可是如今我们能用的人不多,若调走他,我怕到时候若城内叛军突袭,没有人能调遣他们。” 这才是最让他为难的,之前他已经问过夏侯青他与郑微之间的恩怨,才知道郑微之前受的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他。 即便他没有亲自动手,也是他支使手下人去做的。 这事儿想要说通郑微怕是有些难,毕竟这一路入魏,几次陷入生死之中,这要是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亏也不能善罢甘休。 “可是赵师父先前就把夏侯青打的险些躺在在榻上起不来,如今也是刚好不久,要不......” 拓跋宇没说完,郑微就打断他,“我离开!你不就是怕我和师父留在军营里,把那个夏侯青给弄死吗?我们走就是了!” “不行,”萧禹城和拓跋宇竟异口同声的反对,“你忘了昨日的事情了,如今形势这么乱,外面的盗贼和乱军正是活动的时候,你们出去再出事儿怎么办?” “你们先听我说,我有个想法你们先听听。” 郑微拉着廖文南坐下,然后招呼赵明之他们也坐下,慢慢说。 “《孙子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打算带人回平城一趟,然后城外的饿大军每日都要......” “办法是好办法,但是太冒险了,要不派别人去吧,而且我城里还有些人手......” 拓跋宇本能的阻止。 郑微似笑非笑,“我留下来,你就不怕我压不住火气,把夏侯青给......” “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再让我们进城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们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她坚持自己的意见。 “你这个计划详细的说一说,我们大家一起商议一下”萧禹城打断了拓跋宇的话,然后转而问郑微。 他们一行人来到几案前,郑微拿来一张藤纸,萧禹城眼疾手快的帮她磨磨,郑微朝他感激一笑,然后继续写写画画 众人一起商议了许久,最后还是同意郑微和赵明之一起前往平城。 当天夜里,郑微和赵明之一同又回到了平城。 他们一入城就马不停蹄的往拓跋宇告诉他们的院子而去。 据他说莫忧就在那里,还有他的其他手下。 第二百二十章 满城风雨 大魏历大兴十一年三月二十 万物复苏的清晨,死寂了五日的平城突然沸腾起来。 城西家家户户的门上院里,大街小巷的巷口都张贴着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穿蟒袍的王爷拿着刀砍向穿着龙袍的皇帝,那儿画上还写了个大字。 巷子里的曹老头祖上也曾兴旺过,小时候父亲也给请过先生,是这条巷子里唯一识字儿的。他被街坊邻居给围着问这是画的啥意思啊,曹老头吓得脸都白了,往外赶他们,“走走,赶紧走!这种事儿都少瞎打听,不要命啦!” 有平日里与他走动的近的赖着不走,偷偷摸摸的压低嗓子问:“老曹,这上面画的到底是啥?” “皇帝家的大儿把皇帝给杀了!” 曹老头凑上前来轻声道。 “啊,儿子杀老子,这不是大逆不道吗?”这人瞪大了眼,还惊慌的朝左右望了望。 “何止是大逆不道,这是谋逆是弑君,要诛九族的。”曹老头撇了他一眼,往屋里走。 这人随即就跟在他身后进了曹老头家,嘴里念叨着:“嗨,老兄你这话说的,那皇帝大儿子的九族不就是皇帝的九族吗,咋个诛法!” 聊了半天的曹老头不知想到什么愣了愣,接着突然一拍桌子蹦了起来,失声大喊:“皇帝横死,必有大乱啊!” 就在城西的汉人百姓偷偷议论之时,城东的勋贵们也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把清河王和贺拔经带兵逼宫,清河王与魏帝在长盛宫对峙,最后魏帝言若清河王登基,贺拔氏必有一日会坐大,因此绝不会立他做太子。清河王恼羞成怒拔刀看向魏帝的事情写的清清楚楚,仿佛亲历一般。 魏帝驾崩之事被清河王和拓跋石封在了宫墙之内,外面之人只知清河王要造反,却不知魏帝已经薨逝几日了。 这消息如今传的满城风雨,清河王他们想再瞒着已经不可能了! 这事情一旦被放到明面上先不说那些忠于魏帝的老臣会如何做,就是那些装傻充愣的人也无法当做看不见了! 一时间那些鲜卑皇室宗亲,还有那些维持正统的老臣都急匆匆的往宫里赶,但是如今大魏宫宫门紧闭,他们都被拦在了应天门外。 但是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他们不管是在军中还是朝臣中都很有威望。 被安排来守门的将军也练练撑不住了,派人去同清河王禀报! 而平城的某个小院里,莫忧兴冲冲的推门而入,进门就喊:“太好了,起效了!” 忙活了一夜刚睡下不久的郑微被他吵醒,很烦躁的朝他丢了个枕头,喊道:“出去!” 莫忧被砸出来,摸了摸鼻子才反应过来他闯了人家女郎的闺房,这要是被自家殿下知道了自己怕是有苦头吃了! 一转身就看到赵明之沉着脸看着自己! 他后背一凉,知道若轮起功夫,自己肯定不是这位的对手,忙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外面没了动静,郑微又躺回去接着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日头偏西。 她是被饿醒的,阿姊如今不在这里估计也没人给她送吃食,只能迷迷瞪瞪出去找吃的。 她走到庖厨之时,问道一股香味,连忙跑进去才发现竟是赵明之在做羹汤。 “师父,你竟还懂庖厨之道?”她围着灶台转了一圈,很是惊讶。 赵明之微微一笑,“以前照看过一个孩子,那孩子比你还小,很多吃食都吃不得,那会儿又流落在外,没有厨娘只能学着做了一些。” “师父,是你的孩子?” 郑微好奇的问。 “不是”赵明之摇摇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是一个老友的孩子,那老友家里遭了难,我便替他照顾了一些时日。” 郑微察觉到这可能是个悲伤的故事,最近倒霉事儿太多,也见多了生死离别,突然不想再听这些令人心伤的故事也不再问,径直朝锅里看去,“师父,做的什么好吃?我闻到了米香!” “熬了些肉糜粥,我也只会做这个。”赵明之笑笑。 “太好了!好久没有吃到米了,可馋死我了!” 郑微馋的舔了舔嘴。 赵明之扭头看到她的馋样儿还真像个小野猫,怪不得那几个家伙都说她像小野猫。 “马上就好了,拿个碗来!”赵明之笑着支使她。 郑微蹦蹦跳跳的去拿了个比自己脸还大的粗瓷碗来,双手捧着等着肉糜粥出锅。 赵明之先舀了一碗给她,郑微也不回房,在厨下找了个地方坐下小口小口的喝着,不时眯起眼睛回味,像只饱飱食足的小猫儿。 赵明之突然开口:“微儿,师父有件事儿想托付你!” 郑微闻言抬头,有些担心地问:“师父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赵明之见她面露忐忑,忙安慰道:“我是想说若日后你遇到那个孩子,麻烦你看顾他一二。” 郑微闻言松了口气,“好,我记下了!” 她刚吃完饭,出了庖厨就碰到了到处寻她的莫忧。 “荆儿,可找到你了!”莫忧松了口气。 “寻我何事?”吃饱睡足的郑微又变得温柔和善了。 “我是想问,如今那些宗亲王爷都已经进宫质问了,如今清河王弑君杀父的名声也传遍平城了,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莫忧说起这事儿来仍有些兴奋。 如今平城大部人的官员都反对清河王继位,即便是那些原本偏向清河王的人也不敢替他直言。 这样一来,清河王就再也不能借势登基了! “等!” 郑微轻轻一笑,吐出一个字,然后晃晃悠悠的回了房内。 “等,等什么啊!”莫忧见郑微又回了卧房,这回不敢进去,只站在门外焦急的问。 本想躺下接着睡的郑微,又走出来看着他道:“等你家殿下以遗诏的名义给各路藩王下发进京勤王的诏书!等清河王与拓跋经反目,他们俩斗起来了,咱们才有可趁之机!” “可是清河王一直很敬重贺拔经,而且他想要继位还得仰仗贺拔经,怎么可能与贺拔氏反目呢?” 莫气觉得这有些不可能。 郑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本以为你家殿下派你在外面行走,是因为你比莫气要聪慧,没想到也是如此...果真是亲兄弟!” 莫忧挠挠头隐约觉得郑微实在骂自己,可是又太明白!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说服崔严 “清河王如今在平城已经是臭名昭着了,大魏的那些王爷将军还有老臣怎么会让他继位。外朝中以崔严为首的汉臣虽然对平城的局势看起来影响不大,但他们手里的笔杆子却不是好惹的。用好了能起大作用。” 贺拔氏见清河王登基无望,可能会抛弃清河王,毕竟魏帝可是还有好几个儿子。而且那些皇子里除了拓跋宇,都比清河王听话! 莫忧听了眼睛一亮,他已经明白了郑微的意思,接道:“清河王费了那么大劲,还落下个弑君杀父的名声,肯定不甘心被贺拔氏弃之如敝,而且清河王手下的兵也足有一万人,到时候他们打起来就是我们的机会!” 然后他激动的问:“要不要给他们加把火?” 郑微饶有兴致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派个人假扮成贺拔氏的人去刺杀清河王怎么样?”莫忧想了想提议。 “是个办法”郑微点头,又摇头“但是太危险了,清河王身边护卫肯定很多,谁也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那怎么办?”莫忧一时也没有好办法了! “打草惊蛇!”赵明之突然走进来说道。 郑微低头沉思,然后问他们,“对清河王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皇位!”莫忧脱口而出! “我问得是他如今有的,这些得不到只能白日做梦的就算了!”郑微摆手,看向赵明之,“师父,您觉得呢?” “对一个将军来说最重要的是兵,对一个造反者来说最重要自然是兵权!”赵明之回她。 “兵权?”郑微沉吟片刻,问莫忧,“你们大魏是如何调动军队的,是必须将军亲至还是靠兵符或者兵旗?” “若将军不能亲至,就只能带着兵符前去才能调兵!” 莫忧说完,郑微又问,“你们殿下有没有在大殿下身边安插人?” 她话一出,莫忧眼神一闪,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你不用告诉我是谁,你只要点头摇头就好,有吗?”郑微也不为难他,换了个问法。 莫忧点头。 然后低声同他交代了几句,“不用真的偷出来,只是要做的像一些,让清河王一时以为是贺拔氏要动他的兵权就行。” 莫忧点头,立时就站起来同他们道别,“赵师父,荆儿你们先歇着,我这就去安排!” “对了,如今城外有什么消息?”郑微又喊住他问道。 “今日辰时开始,城外咱们的紫荆军没有攻城,反而是派了几十个传信兵在城楼下齐齐的诵念那封信,也不全是那封信,更像是一封讨伐檄文,搅得城墙上的叛军心神不宁的。后来守门的叛军守将下令放箭,咱们的士兵就后退十里地,然后接着大声诵念。但是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弓箭的射程,他们没有也没有办法,只能急的骂人!” 莫忧说完就抱拳行礼急冲冲的跑了。 郑微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床榻,突然睡不着了,回身看向赵明之,“师父,要不我们也出趟门?” “去哪儿?”赵明之问她。 “崔府。”郑微笑道,“不过还是等入夜再去吧,此时太扎眼了。” 入夜,郑微披着斗篷和赵明之到了崔府外,郑微上前去叩门,很快门房打开一条缝,探头出来,“什么人?” 郑微递上一块螭虎玉佩,低声道:“麻烦小兄转给崔大人,他看了自然会明白!” 门房小厮接过玉佩复又关上了门,郑微走回赵明之身边,“师父,要不你同他谈吧,你是大人又是男子,能容易些。” “你的主意还是你自己谈,”赵明之摇头拒绝,“崔严这个人我听说过,他为人谨慎,很是聪慧机敏,在他面前你越是掩饰越是耍聪明,越容易被他反感!” 郑微点头,“我记住了!” 很快门被打开了,小厮一路带着他们来到崔严的书房。 郑微和赵明之进屋后,崔严抬头看来,郑微脱了斗篷任由他打量。 “你是三殿下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郑微没想到崔严竟还记得自己,俯身给他行礼。 “这位是?”崔严看着郑微身旁的赵明之问。 “我师父!”郑微大大方方的解释。 “哦,这位师父一看就是身手了得,不知出自哪家?” 崔严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赵明之淡淡道:“不过是一江湖游侠儿,不值一提。” 崔严点点头,也不再问,复又看向郑微,“殿下让你来可是有事儿?” 郑微走到他身前,轻声道:“三殿下想让您说动御史中尉明日一早弹劾清河王,然后由您亲自写一份檄文,抨击清河王和贺拔氏之罪。” 崔严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这事儿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崔严在北方士子之中颇有威望,若这份檄文一出必定引动平城的士子们群情激奋,这群热血冲动的儿郎们不定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可是这也是汉人士子们走上大魏朝堂的第一步。”郑微缓缓的道,“要知道,如今战争不断,朝堂几乎是武将的一言堂,他们跋扈猖獗,尤其是大魏的朝堂几乎没有汉人士子的立锥之地。” 崔严开始沉思,郑微接着道:“虽然三殿下当初答应大人会改革朝制,实行汉化。但您应当也料到这条路必是筚路蓝缕。仅靠您与当今的几位汉臣想要做到很难,必须要有更多年轻的士子人才站起来走上这条路。而他们将要面对的可比今日之事更加千难万险,今日之事就当做为日后做准备吧!” 许久,崔严叹了口气,“没想到殿下竟把如此重要的是告诉了你,想来女郎非一般人啊!不知可否告诉老夫,您的身份?” “我是汉人,”郑微微微一笑,“我希望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能活的更好!而我相信崔大人今日所做就是为了能有一日达成这个愿望!” 崔严站起身,郑重地道:“好今日之事我答应了,就算为了这片土地上受尽磨难的汉人百姓!” “其实,这事儿也没有崔大人想的那么危险!”郑微见崔严答应,松了口气,转而说起这份檄文。 她狡黠一笑。 “只要找出在士子中最有威望,最能控制局面的士子,让他们引导士子,不要产生过激行为,不要与大魏叛军产生正面冲突。记得打不过就跑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魏士子 “盖惊闻王以刀逼吾皇,使皇厄于危难,此乃伦常纲常的丧失,令人痛心疾首,深恶痛绝!今贺拔权臣,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两派兵饕餮放横,伤化虐民,更于前日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大魏宫神虎门前,已经在此守了一天一夜的众朝臣们,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回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那些年轻的士子慷慨激昂的高声诵念着讨伐檄文,而走在这些士子最前面的是崔严和御史中尉柳桓。 “这些孩子想干什么?不要命了?” 很多外朝汉臣从这里面看到了自己孩子,手都忍不住颤抖。 “这崔严和柳桓要发疯别带累着这些孩子!” 那些汉臣赶忙跑过来拦住崔严他们,“崔大人,柳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崔严神情肃穆沉重,大义凛然,“陛下生死未卜,我们为臣子的自当尽臣子之本分职责,怎可危强权而漠视陛下之难!” “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见陛下!” 身后的众士子高呼。 而皇宫内的清河王已经坐如针毡,昨日那封信飞满平城之后,贺拔氏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今早,他提出要不然干脆强行登基称帝,贺拔经却不再见他,贺拔言更是在敷衍他。 而且他的人还看到贺拔经去后宫见了太后,太后好像是支持老八登基,因为贺赖贵妃已经赐死,除了老三,他最符合魏帝生前的子贵母死的规矩。 最主要的是老八不过六岁,年纪小好控制,只要把这个小皇子控制在手里,他们贺拔氏仍旧是大魏最有权势的世家。 清河王心里有些发慌,如今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堵在神虎门嚷着要见魏帝。 他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儿了! 果然就在他暴躁的来回走着不知道该如何时,有士兵急急匆匆跑来通禀,“不好了殿下,贺拔大人开了神武门把那些大人放进来了。” 清河王拓跋石骤然大惊,“为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殿下您去看看吧,他们都往长盛宫去了,要见陛下!” 清河王闻言起身就去长盛宫,后又想了想道:“你让副将带兵把长盛宫给我围了,还有太后的寝宫。” 士兵闻言犹豫了下,为难的道:“王爷,咱们的人手大部分都在城外,宫里人手不够。” “那就从城外调!” 清河王大吼了一句,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神虎门外,那些士子被留在宫外,崔严安抚众人,“吾等进宫去见魏帝,若魏帝安,则是尔等一分功;若陛下危难,还需尔等年轻一辈与吾等老朽护佑大魏匡扶正道。” 士子中为首的崔严之子崔蘅和卢氏长子卢兆抱拳行礼,“吾辈愿为大魏鞠躬尽瘁!” 然后他二人率先原地静坐,他们身后的士子也跟着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们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毕竟这三十年间大魏的士子一直被压制着无法出头,而且大魏尚武,拓跋氏又是异族,很多那些从小学习治世之道的士子并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像崔严这样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当崔严为他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蓝图时,他们内心的激动是无法言语的。 这些年太多郁郁不得志的人,他们满腹才华无处施展! 自己的父辈们从少年到两鬓斑白,岁月蹉跎徒叹息! 他们不想再如他们一般在惶惶不可终日里度过最好的年华,所以他们来了,愿意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孙们拼命一搏! 郑微睡到日上三竿后乔装打扮悄悄来到神虎门外,看着几十名身着素服静坐的士子,神情有些复杂,这些人算得上是大魏汉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但论起勇气就远超秦淮河上花眠宿柳的那些郎君。 虽然那不能代表所有人大周年轻一辈,却依旧让人心忧。 莫忧不以为然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凭这些人能做什么?手不能提肩部能抗简直是添乱!” 郑微扭头看了他一眼,莫忧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不自觉的禁了声。 “你不要小看这些整日读圣贤书的,虽然他们中大多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郑微的视线在为首的两位年轻郎君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扭头问莫忧,“打头的两位郎君都是谁家的?” 莫忧仔细看了看回她,“左边那个个头高些的是崔严大人家的崔蘅郎君,右边那个是卢氏大房长子卢兆。” 郑微点点头记住了他们,才接着道:“你别小看他们手里的笔杆子和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他们虽然人数不多,某些时候代表的却是天下悠悠之口。众口铄金即便是你们殿下也不能小觑,否则必会栽跟头!而且史书就是从笔杆子里出来的,哪个帝王不在乎后世评说?” 莫忧虽然无法感受到这其中的厉害,但听闻会关系他家殿下,也就郑重起来。 这时,郑微看到神虎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对士兵,为首的将领那眼神似乎是冲着这些士子而言。 她连忙嘱咐莫忧,“待会儿若发生任何冲突,一定要保护好这些士子。” 果然,为首的将领在那些士子面前停了下来,那些士兵排了一排手持长刀对着他们。那将领不知说了句什么,崔蘅和卢兆都站了起来,他们身后的士子随后也站了起来。 郑微朝左右探看,莫忧道:“这个将军是贺拔仑,贺拔经的三房侄儿,原来是西大营的一个将军。” 郑微点点头,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从墙后绕道那些士子后面,往里钻了钻瘾在了这些士子当中,她这个小个子往里一藏,莫忧一时都无法找到她。 “崔蘅,你也是大臣之子,当明白擅闯神虎门是要诛九族的!你们若是不走,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不介意把你们扔出去!” 贺拔仑阴沉的看着崔蘅等人,语气里都是慢慢的威胁。 郑微看向崔蘅,这个位置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他的侧面,是个清秀儒雅的郎君。 “贺拔将军放心,朝廷的规矩我们都懂,我们只在神虎门外等着崔师他们出来。”崔蘅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容不迫,郑微听得很舒服。 这是另一个比较刚正的声音传来,“贺拔将军,我们既是大魏的子民,又是崔师和柳师的学生,陛下有恙我们忧心忡忡、寝食难安;老师有求,学生自当尊从;无论是对陛下尽忠还是对老师尽孝,吾等都必须守在这里。” 第223章 叛军反目 贺拔仑是个地地道道的军武之人,不耐与人理论,被崔蘅和卢兆一通教训,已经非常不耐烦,手已经握上腰间的长刀,郑微看着身体紧绷。 “我们见陛下,见崔师!”突然不知道是哪个士子紧张过了头,声音略带颤抖的喊了一声。 众人竟齐声跟着高喝,“见陛下,见崔师!” 郑微心下暗道,“坏了!”他们这番动作看在贺拔仑眼里就是在挑衅他,甚至是挑衅贺拔氏,他很可能会被激怒,到时候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她一边暗骂哪里都有蠢货,一边做好准备若这些兵真的动手就只能想办法保住这些士子。 贺拔仑的长刀拔出之时,郑微已经准备出手了,崔蘅这时突然高喊了一声,声音依旧从容镇定,“诸位!” 那些或紧张或激昂的士子竟真的都冷静下来,崔蘅接着道:“吾等在神虎门外静待结果就是,谨记崔师教诲,不可喧哗闹事!” 然后他看向贺拔仑,声音里不卑不亢,“贺拔将军,我们这些人虽只是文士,但也是不惧死的。只不过这两日平城之舆论你当有所耳闻,若此时我们这些人里有谁出了事儿,贺拔氏戕害无辜的名声可真就坐实了。贺拔家主是位有雄心之人,必不想史书上写一笔贺拔氏饕餮放横,伤化虐民......” 贺拔仑虽然仍旧未气愤难消,但是杀意却消散了。 崔蘅的语气也跟着放缓了许多,“要不,你回去问问贺拔家主,我们只在此静候至崔师他们出来可好?” 贺拔仑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对旁边的士兵嘱咐了一句,“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也不许出!” 然后就回了神虎门,士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松了口气,然后都复又盘膝静坐。 郑微在贺拔仑杀意消散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只要贺拔仑不冲动,贺拔经没有老糊涂就不会对这些士子动手,她也就放心的带着莫忧离开了。 他们走过仪凤街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队骑兵往这边飞奔而来,莫忧带着郑微躲了起来。 莫忧仔细分辨之后对她道:“像是步六孤手下的人,步六孤不是在守城门吗?” 郑微看着这些人从眼前经过,问莫忧:“步六孤是谁的人?” “清河王的!”莫忧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沉吟道:“看样子他们是往宫里去的。” 郑微想到之前贺拔仑说的话,微微一笑,“有热闹看了!” 他们偷偷又反了回来,远远的看着神虎门,果然步六孤的手下似是想要进宫,被拦在了外面,而且贺拔仑的手下拒绝给他们通报,眼看着要起冲突。 崔蘅和卢兆带着众士子往后撤了撤远离他们的争执。 崔蘅还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劝道:“你们有话好好说,毕竟人家是清河王的手下,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拔仑派来的这对人显然是他的心腹,知道的事情不少。 “什么面子,如今你家主子都自身难保了,我家主子也说了,今儿不论是谁都不能进宫!” 贺拔仑的士兵这番话,气的步六孤的手下抽出长刀就要砍他。 两队人刀剑相向眼看就要打起来,崔蘅又赶忙劝道:“两位兄弟可不敢,这里可是神虎门,在这里若起了争斗,见了血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这些人闻言心生忌惮,各自收了兵器,这是崔蘅又补了一句:“这位兄弟你刚才的话说的可不对,清河王再怎么样那也是清河王,可不是咱们能够指摘的!若被清河王得知也是会丢了性命的!” 郑微躲在不远处听得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个崔蘅有意思,有勇有谋,为人机辩,不愧是崔氏子孙。” 崔蘅说这话时语气莫测,之前敢对清河王出言不逊的士兵不由脊背发凉,朝神虎门里望去,见后面没人才松了口气。 但是他依旧不肯传达步六孤的信,步六孤的手下气的返回去告状。 郑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了个想法,她与莫忧低声商议了几句,莫忧兴奋地点了点头,“我先送您回去,然后就去安排!” 大魏的那些内官和崔蘅他们进宫一日一夜仍旧没有出来,守在神虎门的士子都担心不已。 而皇宫之外的平城除了风声鹤唳,也变得血雨腥风起来。 平城内的叛军一夜之内总是受到袭击,先是清河王的八千叛军除了守南门的步六孤,其他人都在城内各处巡查,但是一日一夜间有十股小队受到了袭击,而且据他们查到的线索十有八九是贺拔氏的人。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贺拔氏的搜寻队也频频受到袭击,两方互相猜忌之下就更是时不时的发生摩擦冲突。 这一日一夜间死伤不少人,但是神虎门依旧没有人出来过,也不允许他们进去。 郑微躺在家里都开始担心,清河王不会一怒之下血洗大魏宫吧? 莫忧安慰她道:“不会的,宫里还有五千的禁军是陛下留下的,他们如今在太后身边,太后也不会让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折在里面的。” 郑微松了口气,又问:“如今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如今他们已经自乱阵脚,贺拔氏和清河王之间的冲突不断,这样一来咱们就有机可趁了!” 郑微点点头,又问:”平城外呢?照时间算你家殿下去请援军也该回来了!” “殿下已经回来了,昨日早上已经发出讨伐檄文,当众宣读遗诏开始已经开始第一次攻城了!” 郑微点头,“照你说,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不好说,若之前的形势,这一仗怕是要打个个把月的,但是如今咱们再城内这么一搅和,贺拔氏和清河王几乎已经分道扬镳,平城外殿下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如果我们能里应外合,很快就能控制住平城!” “平城内一旦攻破,就可以长驱直入大魏宫了。” 郑微想到这里就有些兴奋,想着到时候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是啊,真没想到仗还能这么打,”莫忧想起城门上步六孤暴跳如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之前他还敢带兵出城攻打紫荆军,后来随着战死的兄弟越来越多,城内其他清河王的军队竟无法赶来支援,渐渐已经成疲弱之事。 第224章 平定叛乱 郑微与赵明之还有莫忧商议了如今城内外的形势,然后把他们的分析写了下来让莫忧想办法给拓跋宇送出去。 他们商议之后觉得此时城内形势只是一时的,若等清河王和拓跋静反应过来,必会放心芥蒂暂时联手,到时候他们的优势便会消失殆尽。 刚才听莫忧讲了如今大魏军队的分布,大魏约有四十万兵力,有十万兵力如今在夏侯青父亲夏侯淼手里守在大魏与大周的接壤的边境。 前段时间北境其他匈奴部落蠢蠢欲动,赫连勃带着十万大军讨伐去了,如今根本来不及回援。 还有十万大军在北部大人、南部大人和大将军手上,据说这十万大军大部分被大将军慕容迁统领与后燕谈判去了。 按说若大将军慕容迁回援也能来得及,但是慕容迁的态度本身就是令人猜不透的事情。 除了平城内外的六万大军,如今能回援京都的只有魏帝的胞弟太原王拓跋瑞手里还有四万精兵,后来大夏被灭,太原王一直带着重兵驻守在那里。 这四万精兵当年是魏帝准允的他的私兵,当初朝臣便质疑此举恐养虎为患,但不知为何魏帝坚持己见,这些年太原王一直手握重兵虎视眈眈。 所以这支军队,拓跋宇不仅不敢用,还得防着,若平城的消息传到太原,太原王挥师东进,到时候拓跋宇与城内的清河王贺拔经怕就成了螳螂与蝉,太原王就是那只赢到最后的麻雀! 所以看起来如今大好的形势,其实朝不保夕。 机会旺旺稍纵即逝,他们觉得应该尽快发起总攻,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平城,然后拓跋宇登基稳定局面。 而他们的想法与拓跋宇不谋而合,翌日太阳落山之时,满城飘满孔明灯之时,拓跋宇收拢大军,与南城门展开总攻。 另外三个方向的城门多是贺拔经手下将领,一个时辰前刚因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与清河王的军队打了一架。 他们的将领纷纷跑到神虎门告状却均被拦在外面,这倒不是贺拔仑故意为难他们,而是如今的皇宫被贺拔经的大军围了,而皇宫内的长盛宫和太后寝宫都被清河王封了。 他们双方谁也进不去。 而且如今长盛宫里清河王被几方围攻,太后和贺拔经力挺八皇子继位,清河王又无法对他们下手,大怒之下杀了几个侍从却又流传出暴虐的名声,谁都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而垂死的老虎最可怕! 于是在他们内讧之际,都错过了城外最好的反攻机会,拓跋宇带着三万大军攻城,而步六孤带着五千没有战意的士兵根本没有坚持一个时辰。 拓跋宇的大军长驱直入,城内其他叛军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反抗。 步六孤在南城门破后带着仅剩几十人怒闯神虎门,贺拔仑听说南城门破,大惊之下也随着往长盛宫而去。 贺拔经和清河王愿意暂时结盟对抗拓跋宇,毕竟虽然他们城门破了,主力并未有太大的损伤,只要收拢起大军占据皇宫,而且太后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是拓跋宇并没有给他们机会,拓跋宇进城后并没有立即赶往皇宫,而是命夏侯青和邱林夕率大军围了皇宫,自己则带着莫气拿着先帝遗诏满城游街。 五千士兵高举火把排成长龙,骑着马不疾不徐的慢慢走着,齐声诵念先帝遗诏,他们先去了叛军军营,拓跋宇的命令便是缴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他们的将领虽然隶属不同派系,但所有的士兵仍是大魏的战士,魏帝依旧是大魏之主。 没有人敢抗旨不尊,多数的将士当即投降,而还在犹豫不觉的,拓跋宇也展现了他骨子里冷酷的一面,当即斩杀! 城内的战乱就在雷霆手段之下很快的平息下来。 但拓跋宇尝到了郑微讲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处,自己带兵赶往皇宫后,仍旧留下百人大街小巷高唱遗诏! 遗诏之声在平城上空整整响了一夜,平城的百姓上至八十岁老妪老翁,下至三岁稚子不仅知道继位之君是三皇子拓跋宇,遗诏内容都倒背如流了。 而皇宫内的叛乱也没有耽搁太久,拓跋宇带兵进了城内,与太后单独商议许久,只要贺拔经和贺拔言投降并交出兵权,并不追究他们的叛逆之罪,日后也不会为今日之事清算他们。 如今城内叛军大部分已经被拓跋宇收复,如此说只不过是给太后情面。 太后自然感念拓跋宇,亲自劝说贺拔经父子投降。 至于清河王,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最后试图自杀被拓跋宇拦了下来。 他虽弑君杀父,但毕竟是魏帝设好的局,拓跋宇在崔严的建议下暂时把他圈禁在进在清河王府邸,待登基之后大赦时免除死罪,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直到此时大魏这场突至的内乱历经不到一月便平定下来。 晨曦熠熠,春风徐徐,被在关在宫内两日两夜的百官终于从神虎门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 而崔蘅和卢兆带领的几十位士子在兵乱时躲到了神虎门外一里处的空地上,但一直壮着胆子并未离去,一直到看到崔严他们出来。 拓跋宇进宫前还来见了他们,夸赞了他们的勇气与忠心。 他们看着这位未来的君王,想着崔严曾为他们描绘的蓝图,更有信心了! 此时他们纷纷笑着跑了上去,搀扶着自家师长。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神虎门,此时他们虽然潦草狼狈但眼里却充满亮光。 崔严和柳桓欣慰的看着他们,崔严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儿子,语气沉稳却高昂,“挺直脊背,回家!” 而之前在平城内搅动风雨的郑微却消失了。 她并未离开,大军进城后,她希望拓跋宇把贺拔经和贺拔言父子二人留在宫内到第二日午时,并借用了莫忧几人,来到了明月楼。 他们到时在一楼大门处看到了阿木。 “阿木叔”郑微轻轻唤了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今日是他们探查明月楼秘密唯一的机会, 她必须进去。 阿木看着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里走。 郑微随后跟了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他们金夜就要揭开明月楼的秘密。 第225章 查封明月 夜光洒落在明月楼一楼的成排的书简上,阿木轻轻挪动一个书简,一楼大堂地板上又出现了那个地洞。 阿木率先走了下去,郑微他们跟上。 时隔几月他们终于再次来到了那个地方。 也许是贺跋氏太过自负,以为凭贺跋氏在平城的权势,并无人能拿他们如何,所以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却依旧没有收敛。 不过今夜太过特殊,没有人在此时来这里,他们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时就显得静悄悄的。 郑微有些好奇的看向走在前面的阿木,没忍住问道:“阿木叔,这里的守卫呢?” 照理说如此重要的地方守卫应当很严才是,都准备好硬闯了,可是他们从大门到这里竟没有看到一个守卫。 阿木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里,拉开房门,郑微看到十几个人横七竖八人叠人的倒在里面,若不是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甚至是呼噜声,她都以为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 “在他们饭食里下了蒙汗药?” 郑微突然记起来,自己曾跟洛衍要了些蒙汗药,给了阿木叔一些,为的是让他防身用,难道阿木叔用在这些人身上了? 果然阿木在郑微殷切的目光下淡然的点了点头。 郑微不由对他竖起大拇指! 阿木抿嘴一笑,继续往前走,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这里很大,她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到尽头。 直到来到一处房门前,阿木从袖里掏出一把铜匙打开门,然后转头看郑微。 郑微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人,静心细听还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呼吸声。 她看向莫忧,指了指墙上的油灯,无奈一笑。 自己这小身板还是有些麻烦,够不到啊! 莫忧笑笑,拿下墙上的油灯,往屋内一举,郑微就看到了一个个的小脑袋,往下看去她们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粗粗打量下来足足有五六十人。 郑微一把夺过油灯,然后走了进去才发现都是一些女娃,看样子大多与自己年纪相仿,她们浑身颤抖却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们。 她蹲下身,轻轻的伸手摸了最前面的女娃,女娃虽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抗和躲闪,更没有尖叫出声。 “别怕,我们带你们出去!” 郑微想伸手扶起她,那女娃却不肯起来,其他人依旧低头抱着身子没有人动。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扭头看向师父。 赵明之见状看着莫忧,“麻烦你跑一趟县衙,让衙役来帮着处理吧!” “等会儿”阿木喊住莫忧,然后对郑微道,“你先过来一下。” 郑微以为阿木不想报官,却见阿木径直拐去了一间屋子,郑微跟了上去。 这里面像是一间库房,放着好几口大箱子,郑微走进去一个个打开,最后一个里面放着满满一箱的书。 她拿起一本打开来看,竟是账本! 一本本翻开,这里面有这个宵禁窟的来往账目,甚至是大魏朝廷官员的消费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都不是郑微关心的,她扔到一旁继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份名册,她细细翻看这本破旧的册子,上面都是一个个女娃的名字,很多很多! 就连被送来的时间年纪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这个册子放进怀里细细收好,然后又把剩下的账本都翻了一遍,把她觉得有用的几本都收了起来,回头对莫忧道:“把这箱子抬去给拓跋宇,至于他怎么用由他自己说了算!” “阿木叔,有关于那个斗一教老混蛋的吗?” 郑微问阿木。 阿木摇摇头,“这你得亲自去问贺拔经。” 郑微点点头,起身想离开,然后转头看他:“阿木叔,你跟我回去吧?” 阿木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没处理完,等料理清楚了就去找你” 郑微回到之前那个屋子,此时屋里已经点了十来盏油灯,细细打量才发现这里面多数是汉人的女娃。一定有很多是被斗一教那个老混蛋掳掠来的。就像丽娘还有不幸皂市的囡囡。 看着她们或惊恐或麻木的神情,郑微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家伙抽骨扒皮! “师父,你说我能送她们回家吗?”郑微轻声问赵明之。 “能!”赵明之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安慰她。 郑微的迷茫和脆弱一瞬间就过去了,认真道:“我有食邑的,若她们找不到家的,我能养活她们,教她们习武识字,再也不受欺侮!” “好,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带她们回家!” 赵明之保证似的轻声道。 郑微对从县衙回来的莫忧道:“我想进宫见一下拓跋宇。” 此时县令已经亲自带人守在了明月楼外,本来他一个外朝官还是汉人不敢管贺拔氏的事情,之前得罪了贺拔氏的人可没有好下场。 如今满城人都知道拓跋宇是未来之君,当莫忧拿出拓跋宇给的令牌时,县令立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带人封了明月楼,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出。 郑微嘱咐赵明之帮着照看那些孩子,翻身上马随着莫忧进宫了。 郑微骑马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虽然街上空无一人,但每家每户门前都放着一盏灯,跳动的烛火为你指引前行的路。 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宫内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郑微来到神虎门前,见到守门的将领有些诧异。 想了想还是随莫忧走到门前,莫忧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笑着抱拳行礼,“萧将军,我们有重要发现,需要禀明殿下!” 夏侯青看了郑微几瞬,才摆手放行,郑微快走过神虎门时,一道声音传来,“之前的事算我欠你,日后若有事,可来寻我!” 郑微顿了顿脚,继续往前走。 宫内情形初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拓跋宇忙的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时间见自己。 不过拓跋宇派人带郑微去见了贺拔经。 此时的贺拔经仍旧从容不迫的模样,令郑微有些佩服,果然老成精的混蛋这内心强大的常人无法比拟。 贺拔经看着走进来是个娇小的孩子,心里还有些诧异。 他上下打量这个孩子,率先开口问:“你是谁?” 若此时贺拔言在这里一定回发现这女娃有些眼熟,同前些日子拍卖的那个大周郡主有几分相似。 “我是谁并不重要!”郑微没有回答他,淡淡道:“我想贺拔家主应该想的是贺拔氏日后应该何去何从?” 贺拔经不愧是老狐狸,并没有被郑微的话带走,一副不与她一般见识的宽容模样,走到一旁盛了碗酪浆端过来还笑着问:“要不要来碗暖暖身子,如今的春还是有些寒意。” “我想知道斗一教那个教主老匹夫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第226章 禽兽张濡 “斗一教的老匹夫?”贺拔经面露疑惑,仍旧语气温和的看着郑微,“女郎说笑了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斗一教!” 郑微见他依旧淡定的狡辩,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态是没办法对付这只老狐狸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缓步走到贺拔经面前坐下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晚酪浆慢慢喝了起来。 她就像是品琼浆玉液一般小口小口的抿着酪浆,说实话在这里住了许久仍是喝不惯,只觉得满嘴腥膻。 住在三皇子府那阵子,她弄了一些杏仁和饴糖放在里面再喝起来就觉得好很多。 贺拔经见眼前这小女郎这么快冷静下来,眼里闪过欣赏。 虽然从她提起斗一教时,他心里就是慌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发现他与斗一教的关系,或者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贺拔经不由想到,也许还有一人活着,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出现是就是为了明月楼里的秘密,他的留下也是别有用心。 但是为了内心的那点慰藉,他还是留下了阿木,他有信心自己和阿言能压制住他,并永远把他留在贺拔家。 也许他错了?阿木这些日子趁他与阿言不在真的查到了许多。 贺拔经看着眼前的小女娃,突然开口道:“你就是那夜他要保护的人!” 郑微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平静的点头,“是!” “你明知他为了救你险些死了,你竟然再次利用了他,小小年纪心倒是狠辣!” 贺拔经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郑微闻言嗤笑一声,毫不示弱“若我没记错的话,阿木叔的母亲,你的女儿就是被人拐卖去的大周,你当知道他是有多么痛恨这些掳卖者。但是到头来他自己的家就是最大的人贩子,你可有想过他是何心情?” “贺拔家主,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说当初阿木叔的母亲会不会就是被你们自己人带到大周的?比如斗一教的老匹夫?或者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某个人?” 郑微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脱口而出。 往事一点点的从心里闪过,贺拔经突然记起三十年多前女儿走失之前他刚刚认识了那个人,那时他已经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带了天师教的仙药救自己的妻子。 从此他与那人颇为投缘引为知己,经常带他回家畅谈。 不久后女儿丢失,妻子再次病倒,他也失了分寸,跑遍了能去的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 没过多久那人与他告辞说要游历山河,会帮忙自己寻找女儿。 贺拔经当时也没多想,反倒感激涕零,还赠予他许多盘缠。 后来一两年都没寻到女儿,反倒是那人派人送了不少年轻女子回来,说是与自己女儿有几分相似。 但是那么年轻的女子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女儿,那人说既然不是就由自己替这些人寻个去处吧,反正这些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他一开始留了几个在家里做婢女,后来...后来是如何开始把一个个女儿送进了平城各世家的? 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他为了贺拔氏的势力,不停地从那人手里接收孩子,年纪也越来越小! 如今想来竟有种恍惚之感! 刚才郑微突然说出那些话,这个恐怖至极的想法疯了似的往自己心里钻,真的是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女儿? 不可能,不可能,当时他还只是个被赶出天师教身陷困顿的可怜之人,靠贩卖天师教的神药为生。 恐惧像只细密的网一样朝他围拢过来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不可能!”他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在郑微眼里则是他怒目圆瞪猛拍桌子,那模样像是要噬人。 郑微此时心里也满是震惊,她不过是突发奇想恶意的揣摩了下那个老混蛋,顺便给贺拔经施加一些压力,可是看这情况,她好似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郑微也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她站起身抬头仰视贺拔经,一字一字的清晰而坚定得道:“若想知道事情真相就得把那家伙找出来问清楚。你必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贺拔经恢复了些许理智,不再闭口不谈,语气嘲讽带着狠意,“张濡这个禽兽,他这些年一直躲在大周,再也未曾来过大魏,我还以为他真的年岁大了不能再经奔波之苦,却原来是不敢来见我!” “斗一教经过这些年的敛财,我估计教众已达数千人,凭你个小丫头如何与他斗!” 贺拔经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却依旧不相信郑微。 “还是别侮辱了人家禽兽了,不管是家禽还是野兽都不屑于与他为伍!”郑微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道,“凭我自己一时可能拿他没办法,但是我觉得他造了那么多孽,这个世上恨他的人要比爱他的人多得多,只要这些人聚在一起,我们一定能赶在他两只脚都入土之前灭了他!” 郑微那双杏眼里满是果决和坚韧。 “好,想来你已经从明月楼拿到不少东西了,我把知道的再说于你听,至于能不能找到他,灭了他,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贺拔经叹了口气,把刚刚想起的那段恐怖回忆一一讲来。 “那时候天师教遭逢大变,老教主的几个儿子都被赶出了天师教,而张濡是老教主最小的儿子。他那时刚至不惑之年,看上去却比常人要年少十岁有余。人们都说是因为他从天师教离开前偷走了老教主留下的神药。恰逢老夫妻子重病.......” 贺拔经把这些年与张濡的一些往来都说了出来,大体上与郑微手里的账册也能对得上。 最后郑微站起来,离开前犹豫了片刻才对贺拔经道:“明月楼里有什么想必你很清楚了,县衙如今已经封了明月楼,瞒怕是瞒不住了。而且那箱子账本此时已经在拓跋宇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本来单凭那里面的几十个孩子和这些年毁在你们手里的那些无辜者,足够你们父子死几十次了。但是阿木叔和那些没有参与这些事情的人是无辜的,希望你想想怎么样做才能保住他们,为贺拔府留下生机。” 言罢,她也不再看贺拔经灰败颓丧的神情,转身离开。 她在离开前必须要见一见拓跋宇,毕竟要想从大魏带走那些孩子还得要他的批文。 但是她再次没见到拓跋宇,这次倒是见到了阿素内监,阿素内监说太原王已经率军往平城而来。 第227章 波澜又起 就在郑微以为大魏初定之时,没想到不过一日,波澜再生! 太原王拓跋瑞率领五万精兵从原大夏开拔,一路疾驰直逼平城。 拓跋宇收到的军报是拓跋瑞在大魏封城三日后就开拔了,如此迅速的得知消息,并且在短短一日内就能整军出发,显然他是蓄谋已久。 拓跋宇一开始虽然惊讶,却并不紧张,反倒是有些期待若太原王敢来就把大魏这支隐患消灭。 毕竟平城虽然刚经过内乱,但损失并不大,整合清河王、贺拔氏和邱林夕手里的军队再加上自己的紫荆军,足足有六万余人,不仅守城不是问题,还有望主动出击把他们消灭。 但是也仅仅过了一日,他又收到消息,慕容迁带着十万大军返京,之前慕容迁并未往平城送过任何消息,也没有上书请示。 太原王和慕容迁均无诏而还,其中之意不言而明了。 拓跋宇第一时间就派人召回赫连勃和夏侯淼回京护驾,赫连勃离得最远接道圣旨后立即带着大军疾驰回援。 但是夏侯淼却迟迟没有动静,而此时太原王再经过五日的全速前进已经到了距离平城百里外的右玉县。 照这个速度,不用两日拓跋瑞的军队就会兵临平城。 眼看着又要被困平城,赵明之和萧禹城提议立即离开,返回大周。 但是郑微却无法离开,那些女童如今仍被安置在明月楼,只是不再住在地下,县令另派人看守。 自己根本无法带走她们任何人。 而且照此情形,大魏战事再起,郑微也无法保证能平安的带她们回大周。 但是把她们留在这里,她们很可能会再次落入魔窟。 郑微想起除了这些孩子,还有一个阿琬,她应该也是被张濡从哪家拐来的,而且很可能与自己有着某些关系。 她去了之前洛衍和阿琬居住的小院,到那里时才发现小院里已经没有人了,洛衍和阿琬都不见了。 郑微猜测很可能是被洛衍带着去了南山后的村落。 如今自己见不到拓跋宇,县令说没有结案前她不能带走任何人。 但是如此紧张的时候,拓跋宇连贺拔氏都没有处理,只是把贺拔经和贺拔言暂时收押了,这场内战要是打起来,想要结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郑微打算先去一趟南山后的村落,去看看阿琬,等他们离开时再去接她。 但是她刚翻身上马准备出城,就被一个士兵给拦住了。 “荆儿,有人找你!” 说着郑微顺着士兵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几个被士兵押着狼狈不堪的人。 “微儿” 为首之人开口唤她,眼里含笑,黑漆漆的脸上露着一口大白牙。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郑微连忙下马,然后跑过去仔细看人,高兴地跳过去喊道:“阿兄!” 这人就是郑微的阿兄郑珩了,他们之前离开平城给使团送消息,没想到又赶了回来。 郑微朝他身后看去,后面那几人可不就是袁旺,刘垣,还有章大四兄弟。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她心里一沉,使团怕是出事儿了! 带着他们回了暂时的住处,简单的洗漱之后,郑微端了些吃食过来。 众人默默无言,最后还是郑珩开口道:“夏侯淼派兵抓了使团所有的人,若不是忌惮魏帝的态度,他都恨不得把使团的人都杀了!” “我们到晚了一步,使团一入魏境就被抓了,我们没见到使团的人。那夏侯淼那么憎恨越氏之人,陵王此时应该很危险!” 郑珩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小舅父了,夏侯淼要是泄愤怕是最先对越氏子孙下手。 “有没有想办法往大周送信?如果此时派驻扎在边境的大军给夏侯淼施压,他是不是能有所忌惮”萧禹城开口问。 郑珩他们又陷入了沉默,马云兴抿了抿干涩的嘴,艰难的开口道:“我本想偷偷潜回大周送信,中途遇到夏侯淼的巡逻军险些被发现,后来刘统领硬是从夏侯淼军营里闯了出来,引开了那些巡逻军,我趁机穿过边境回到了大周,把消息传给了戍边的萧承衍和萧禹景将军!但是听说刘统领又被抓了回去生死不知!” 屋内气氛有些压抑,郑微突然站起身来,对郑珩他们到:“阿兄,你们赶紧吃些东西好好歇息,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 其他人闻言也都站了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我去见夏侯青!”郑微转身离开,并没有给众人劝说的机会。 而且如今她能想到也只有他了。 若此时大魏局势安定,拓跋宇顺利登基,还有可能施压夏侯淼命他释放使团。 而如今的局势却是拓跋宇自身难保,而如今的形势必然瞒不过夏侯淼。 夏侯淼手握十万大军,此时他的态度可以说决定着大魏未来的局势,说不准夏侯淼还会以使团为条件同拓跋宇和拓跋瑞两方谈判。 很快,当郑微到了神虎门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多么该死的正确,夏侯青静静的对她说,“一个时辰之前,家父派兵送来的书信刚刚进了宫里。信里说若殿下同意他杀了使团所有的人,交出大周丹阳郡主,就会挥师北上把拓跋瑞交到殿下面前。” 好在之前有了猜测,郑微此时倒也没有太过震惊,竟还有心情笑着道:“相同的书信,想必拓跋瑞也收到了?” 夏侯青点头。 “你怎么想的?”郑微突然歪头看着夏侯青。 “我之前说过上次之事算我欠你的,如果你说,我会尽力向家父保全使团之人。但是陵王必死,我救不了!” “我是问,令尊如此做把你至于何地?把夏侯府的其他子孙至于何地?” 郑微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想看清夏侯青的眼睛。 夏侯青本就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反问:“你怎知殿下不会为了大魏把屈屈千人的敌国使团送给我家父呢?” “好,就当拓跋宇愿意,那之后呢?”郑微步步紧逼,“不论他们二人谁同意把使团交给你父亲,或者都同意了!那么大魏势必将进入一场更大的内战,而是还是倾全国之力的内战。” “大魏全国的兵力都陷入内战之后,你可有想过我大周的王爷朝官被杀,我大周陛下会不会震怒,会不会倾国之力报仇,到时候你觉得陷入内战的大魏还有几分反抗的力气。” 第228章 夏侯父子 夏侯青慢慢露出思索的神情,郑微继续逼近他,语气轻轻:“不止是大周,还有北边的匈奴,东边的后燕,群狼环伺之下,自身又病入膏肓,大魏的下场便是被瓜分。而陷入亡国之危的大魏勋贵们会怎么处置使大魏陷入绝境的异族!” “你好好想想吧!”郑微说完转身往皇宫而去,留下夏侯青一人脸色微沉。 他看着背影消失在宫门内的郑微,自己找来副将叮嘱,然后骑马往夏侯府而去。 夏侯府里如今的女主人并不是夏侯青生母,而是先帝的堂妹,大魏的乐清公主。 “母亲”夏侯青站在堂内对着跪坐上首的乐青公主行礼。 “起来吧,”乐青公主淡淡道,把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物件收起来,才抬头看下首的夏侯青。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相差不到十岁,平日里的关系也算不上亲近,只有夏侯淼回府之后的家宴他们才会见上一面。 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几句便在无话可说,各自相安罢了。 乐青公主对于这个继子竟突然主动来见她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不过她并主动问起,而是淡淡的关心了句:“这些日子辛苦了!” 夏侯青欠了欠身才算是还礼,也没有心思与她继续闲话,开门见山道:“儿今日会出城赶往南境,想请母亲给父亲写封信!” 乐青公主面露诧异:“你要去见你父亲?为何?” 夏侯青把这几日外面的形势讲了讲,最后看着乐青公主郑重的道:“若父亲冲动之下做了错事,会把整个夏侯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乐青公主非普通后宅主妇,自然听懂了夏侯青话里之意,夏侯府在很多大魏勋贵眼里他们都是异族降臣,若大魏陷入危局,第一个被抛弃的就是夏侯府。 到时候她的儿子,还有......乐青公主下意识抚摸小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认真的看着乐青公主,问:“信里我要写什么?” 夏侯青看了她一眼,低头回道:“母亲把这些日子发生的琐事写写就好,就像二弟这些日子功课骑射如何,可有调皮惹您生气...只要是您想写的尽可写上,越详细越好。” 乐青公主闻言要站起来,她身后的仆妇忙上来扶着她,“我这就去写。” “母亲要快,写好后派人给我送去,我要进宫向三殿下告假!” 夏侯青行礼后转身离开,乐青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恍惚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心里感叹这个孩子也长大了! 一个时辰后,夏侯青只身出了皇宫,宫门外已经有夏侯府的仆从在等着。 仆从忙上前给他行礼,并递上一个包裹,“大郎君,这是公主给您预备的盘缠和换洗衣物,您要的信也都在里面了。” 夏侯青看着青布包袱愣了愣,缓缓伸手接过,不受控制的捏了捏,摸到有类似信件的事物,还有软软的衣物,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感受。 “替我向母亲道谢。”夏侯青干干的道了一句,就要离开,仆从又喊住了他,牵过一匹马道:“大郎君,这匹宝马是前些日子公主刚得的,据说能日行千里,您路上骑着也能快些。” 夏侯青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一匹耐力好的马。 他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这匹马确实好,整整两日人马未曾歇,走了大半的路程,夜里他在虎牢驿馆歇息了一晚,翌日天不亮又开始赶路,直到日暮时分才赶到夏侯淼大军的营帐前,看着军营里点燃的火把,他松了口气从马上摔了下来。 等他再次醒来时躺在大帐里,他环顾四周看到案牍前独坐的身影。 “父亲。”夏侯青从榻上起来,想走一步双腿不听使唤的软倒回去。 夏侯淼听到动静起身走了过来,看着半趴在榻上的夏侯青,低沉道:“醒了?” “是”夏侯青想再次站起来,夏侯淼伸手制止了他,盯着他打量:“这么拼命赶来是要做什么?” “父亲抓了大周使团的人?”夏侯青问道。 “是”夏侯淼点头承认,“大周的陵王就在使团里,我自然不能让越氏的人从我眼前溜走!” 言罢,他反应过来夏侯青是为了使团之人而来,质疑的问:“你来这里是想亲手血刃越骅还是想让我放了他们?” 说道最后,夏侯淼的语气里已经透着危险的意味。 夏侯青想了想费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拿出里面那封信,递给夏侯淼,“我来前公主写了封信让我带给父亲。” 夏侯淼拿出信展开看了起来,“前日是隆儿十岁生辰,你之前答应会给他带只小鹰回来作生辰礼,结果前日他没收到就大闹了一场,闷闷不乐一整日。隆儿十岁了,调皮捣蛋起来我都管不住了!他唯独怕你跟青儿,但你们都很忙也没有时间教导他,我有些担心他学坏了!你还记得吗?当初他刚出生时我同你说过希望他长大能同你一样成为一个驰骋沙场的真正英雄!我怕教不好他......” 乐青公主的信里的事情写的毫无顺序,明显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的儿子夏侯隆平日里的事情,字里行间又带着对他的挂念。 夏侯淼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小儿子了,甚至这十年间与小儿子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此时从乐青公主的心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精力旺盛虎头虎脑的儿子,他记得自己每次回去这小家伙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口阿父的喊。 信的最后乐青公主还写道她又怀了身孕,只是最近身子不太好,总是觉得很累,也不知道这胎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还问他喜不喜欢个女郎。 夏侯青一直在看着父亲的脸色,但是他依旧是那副严肃沉凝的表情,他有些好奇的看向信纸,莫非这乐青公主学识太差,写的无法入目? 一低头,他看到父亲的手紧紧的捏着信纸,微微有些颤抖,夏侯青就知道父亲心里并非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冷静。 “父亲,使团之事从长计议吧!” 夏侯青缓缓的开口,把夏侯淼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想放了他们?”夏侯淼忽的眯起眼睛。 第229章 初登战场 夏侯青坦然的回视父亲,“我只是觉得夏侯阖府性命换大周陵王一条命,太亏了!” “笑话!”夏侯淼固执的冷笑,“这与夏侯府有什么关系!” “当真没有关系吗?”夏侯青不容他逃避,逼问道:“若真的没有关系,你抓住使团当日就会把陵王斩于刀下,何至于踌躇至今竟还要在拓跋宇、拓跋瑞之间求生存!” 夏侯淼这些日子身上的遮羞布被儿子亲手撕下,踉跄的后退两步,仓惶之中竟透着几分衰老。 “我何尝不知此事做的莽撞,可是我怕有生之年再也没有机会手刃越氏!” 他的声音透着凄凉与不甘,“先帝如此雄才伟略都没有实现,未来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夏侯淼希冀的看向儿子 “不会的,大魏的铁骑总有一日会踏至长江!”夏侯青的声音坚定果决,“先帝毕生心愿统一北方,如今夙愿算得上达成了。而拓跋宇的野心更大,他答应过我终有一日会饮马长江。即便父亲你看不到这一日,还有我!我若战死了,还有阿弟,还有我的儿子,只要我夏侯氏一门不绝,总有一日我必用越氏的鲜血祭奠母亲和阿妹的亡灵!” 夏侯淼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当日那一刀没有砍下去,我已经没有杀陵王的机会了!只是就此放他们离开,我也是心有不甘啊!” 夏侯青微微一笑,“父亲,此去北上前路艰险,您自当派人护送他们,只要使团再我们手里,任何条件都是可以和大周谈的!” 使团之事父子二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夏侯青又问父亲,“拓跋宇与拓跋瑞之间,您可是还在犹豫?公主和阿弟可是在平城呢!” 夏侯淼爽朗一笑,“我本就没有送信给拓跋瑞,送给拓跋宇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即便没有公主和隆儿,为父也不会与拓跋瑞沆瀣一气。这人心小气短难成大事!” 夏侯青闻言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了笑,“父亲英明!” “难得你这嘴里能说出好听的话来,三天就从平城跑到洛阳来肯定累的不轻,今夜你好好歇息吧,明日随大军一同北上,讨伐拓跋瑞!” 夏侯青点点头,夏侯淼就往外走,准备把大帐留给儿子。 就在他快要出营帐时,夏侯青突然开口道:“父亲,我希望是个阿妹,儿子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夏侯淼反应过来顿时眼睛通红,原配夫人与女儿的死不仅是儿子心里过不去的坎,也是他心里的痛,只是他心里的伤疤太多了,多一道也看不出来。 此时听到夏侯青的话他却忍不住湿了眼眶,怕被夏侯青发现他撩开帐帘快速出了营帐,站在冰凉的夜幕下深深吸了口气,把心里那股无法抑制的痛压下去,往关押大周使团的营帐而去。 当天夜里他从大周使团营帐出来,就下了命令,翌日一早开拔回平城。 而此时的平城外,太原王拓跋瑞已经兵临城下。 慕容迁的十万大军最晚也于两日后抵达平城外。 所以拓跋宇只有两日的功夫来给拓跋瑞最大的打击。 但是拓跋宇如今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无良将可派,夏侯青不在,莫气、莫忧并非带兵良将,紫荆军的部分小将军也习惯了照自己的命令进攻,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因此就早就了如今尴尬的局面,六万人里能拿出手的大将只有拓跋宇自己和邱林夕。 苦思无解之后,拓跋宇把心思打到萧禹城和赵明之身上。 萧禹城带兵经验丰富而且他与拓跋宇有约在先,自然不能拒绝。 但是赵明之不同意,他撑自己以前不过是个护卫首领,并,没有过带兵打仗的经历。 郑珩兄弟五人最高的不过混到个千夫长,做个先锋官还可以,排兵布阵他们是万万不行的。 还有个问题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拓跋宇通敌叛国的嫌疑还未洗脱,萧禹城这张脸还曾被通缉,若就这样贸然出现在大魏军营,还统领上万兵马,怕是会引起军队哗变! 倒是郑珩他们作为底层的军官倒是没有大碍,大魏也还是有不少汉人士兵的,大多是大魏建国前旧部的汉人还有他们的后代。 拓跋宇想了一夜,连夜给打了两只面具,一金一银,金色的给了萧禹城,银色的给了郑微。 因为郑微坚持也要出战,她习武至今,还没想过日后会做什么,但是绝不会像建康的其他女郎一般困于后宅。 既然没想明白,那就随着自己的心走吧,这次征战就算是她走出的第一步! 拓跋宇怕自己不答应,这小野猫自己偷偷跑去战场,无奈答应她! 又担心她的安危,让她直接做了千夫长,还安排了个可靠的副手帮着她。 拓跋宇头一次有种看孩子心累的感觉。 当郑微带着银色面具来到军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这一队负责运送城内补给。 看着一车车的粮食,一堆堆的石头,面具后面的小脸皱成一团。 就她这小身板,她是能抗粮食呢还是能搬石头啊! 但是她也知道军令已下只能服从,她认命的骑在马上看着手下的士兵往城门处运送石头和木头。 他们来到城门处,看着士兵一筐一筐的往上抬石头,一根一根的往上搬木头,郑微又皱起了眉头,这是也太麻烦了! 反正她也没有事儿做,郑微派人找来了城里的工匠,两个人窝在一处琢磨了一上午,打磨了两个轮子似的东西,有找来几根手腕粗的麻绳,在城墙上用木桩架起轮子,把绳子绕上去。 她朝下面的人喊道:“来把石头装到下面的篮子里!” 然后她吩咐两个壮汉往下拉绳子,拉了半天没有动静,郑微一脸尴尬好在没有人看的见。 她灰溜溜的跑到一旁去琢磨了半天,把轮子架在城墙外,再派壮汉拉绳子。 他们发现这次省力省时多了,刚才两个人都拉不动,这次一个人就能拉动一大筐石头,不过还是有些费力,两个人就能轻松拉上来了。 这个欣喜的发现让士兵们高兴坏了,城内的木工也都忙活起来。 解决了这个麻烦郑微还是有些小得意的,终于不是累赘了! 第230章 狠辣清河 四月初八,太原王的军队攻城已经三日,慕容迁率领的十万大军也于昨日抵达平城外。 两人军队成合围之势,把平城死死的困在里面。 不过慕容迁当初擅自离开大燕,用的理由是魏帝陷入危难回城勤王,他们昨日到了城外就看到了拓跋宇命人张贴在城外的讣告,讣告里写的就是先帝的遗诏,传位给了三皇子拓跋宇。 看到这讣告军里的众将士都不想攻城,纷纷跑到慕容迁那里游说,三皇子继位乃名正言顺,若我们此时攻城就是谋反啊! 而且这十万大军里一大半人是北部大人和南部大人的军队,慕容迁用起来并不是如指臂使,也不是很信任他,这让慕容迁颇为忌惮。 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慕容迁竟是个狠人,他与心腹军师商量之后,先下手为强杀了几个反对最激烈的将军,其中就有两人是南北部大人的手下的将军。其他将士畏惧他的狠辣不得不暂时妥协,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动力,攻城时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 慕容迁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毕竟他还指望着这些人指挥打仗! 他的心腹军师给他出主意,“将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若您与太原王商量一番,可许他们未来前程,权力富贵之下必有心动之人。” 慕容迁思量之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就去同太原王商议。 太原王却有些犹豫,“他们毕竟非我们自己人,若日后给予高位,恐生事端!” “那依王爷之意,此事该如何是好?” 慕容迁被太原王问的一噎,心里有些不悦,如今做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若没有重利谁肯与你卖命! 但他也不好直接给太原王没脸,当即把这事儿推回给他。 太原王当真是认真思考起来,“如今城内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六万人,咱们足足有十五万人呢,即便是强攻,攻进城里也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儿,用不了那么多领兵将军,若不然咱们直接把南北大人的那些将军直接给......” 慕容迁看到太原王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意,心里一惊随即又生出些许悔意。 这太原王本事没多大,心倒是挺狠的。十万大军从三品到五品的将军足有数千人,南北大人的人占了多数,而且这些将军多数是从底层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在军中颇有威望,若直接都杀了,这十万大军得立即哗变! 若不是当初欠下他的恩情,自己也不会答应陪他走上这不归路。 慕容迁深深的看着太原王的背影,心里无奈叹气,自己也是个糊涂人,竟到此时才看明白这位太原王是个志大才疏却毫无自知之明又狠辣的主儿。 但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忍耐住心里的烦躁,和声道:“王爷不可,战时最忌杀将,容易引起兵变。而且如今当务之急是攻进城内把矫诏的拓跋宇......” 他话未说完,帐外有士兵大喊有急报,太原王高声道:“进来!” 士兵进来跪下急道:“王爷,斥候探查夏侯淼的十万大军于两日前开拔,全速前进往平城而来。恐还有五日就能赶至。” 太原王闻言脸色大变,“这夏侯淼竟无视本王之前给他的传信,决议与本王作对,可恨!” 他回头对慕容迁道:“本王同意你刚才的提议,赏赐根据他们的战功而定,若能擒住拓跋宇,本王登基之后给他们封侯封王!但是五日之内必须得攻破平城!” 翌日,平城的守城将士明显感觉到今日城外的叛军攻势更加猛烈,城楼上的伤亡立时大了许多。 经过一日惨烈的守城之战,城内大街小巷已经躺满了伤病,廖文南也赶来帮忙照顾伤兵了。 到了夜里,郑微他们这千人被派在城楼上值夜。 郑珩他们不放心郑微,趁歇息之时跑来看她。 他们站在城楼上感叹,没想到有一日竟会站在敌国的国都城楼上为敌人而战,此时想来仍有些恍惚。 郑微看着城外远处的敌军营帐内的光亮,在兄长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阿兄,不论是大周还是大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是炎黄子孙,这里面最多都是普通百姓。这一年以来见多了生离死别、颠沛困苦,我心里一直是无力和彷徨的。如今我站在这里不论立场,只为了平息战乱早一日还他们安宁。” 郑珩还是第一次觉得那个只知道玩乐闯祸的妹妹长大了。更欣慰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慈悲和怜悯。 郝泽松,章大他们见惯了皇族勋贵视百姓如草芥,第一次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上看到对他们的慈悲,顿时心生敬佩! 今日漫天繁星的夜色特别适合伤春悲秋,但远处太原王营帐里传来的一丝异动吸引了郑微的注意力。 相距二十里的平城城墙上都能听到,这异动应该不小,郑微神色立即凝重起来,她拉了身边的兄长一下,指了指前方,“阿兄,那边好像出事儿了!” 郑珩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太原王营帐里好像有不少火把来回走动,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起码知道他们的兵马在动。 但是又不像是突袭,毕竟这么明显的突袭,只要不是傻子都做不出来! 马兴云开口道,“要不我去探探!” 如今马兴云已经是很厉害的斥候了。 “不行,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 郑微拒绝,但觉得还是应该去查一查,又开口道:“得多派几个人去,若有事也好有个援手!” 她喊来自己的副将问:“莫桑,咱们的人里可有厉害的斥候?” 没错,莫桑! 郑微一直以为莫忧和莫气是两兄弟,叫莫什么的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没想到还有莫桑。 她好奇的问莫桑,“你们是不是有一支奇兵,名字里都有个‘莫’字?” 莫桑与郑微并不熟悉,低头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郑微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的规矩,自己问多了,后来也不再好奇。 莫桑听了郑微的话点头道,“有!” 郑微指着不远处的异动,跟他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开口道:“我想带些人出去探查一下,如果那边有什么动静,也好提前应对!” 莫桑想也不想拒绝道:“不行!殿下给我的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 第231章 夜探敌营 当莫桑把这队伍里擅长跟踪探查的斥候找来时,郑微忍不住惊呼,“你们这是个什么队伍,小小的千人队里竟有二十个斥候?你们派斥候来运粮运石头,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莫桑淡淡道:“他们不仅是擅长探查追踪,刺杀搏斗也都不弱。” 郑微闻言更是惊讶,认真打量他们,见他们各个面容冷酷,眼神坚毅冷静,浑身散发着寒意,更加坚定他们不是一般人。 而且她肯定这几日从未见过他们,只要他们其中一人若自己见过肯定不会忘。因为他们与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 “你们名字里不会都有‘莫’吧?” 郑微突然开口问道,但并没有人回答,莫桑回道:“没有!” 至于是没有人叫莫什么,还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莫字的,郑微没有细问。 但是看到他们本来答应不再参与这项行动的郑微突然又反悔了,“我要与你们一起!” 郑微没等莫桑拒绝,直接道:“你们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潜入进去吧,人太多就杂乱容易惊动他们。我可以与其他人一同在外面接应。” 莫桑还是觉得不妥,郑微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道:“就这么定了!一刻钟后集合出发!” 说着郑微跑下城楼去换衣裳了。幸亏之前的夜行衣自己还留着,这不就用上了吗! 郑微一袭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莫桑身后,手缓慢又迅速的朝莫桑后背袭去,就在拳头即将抵达他的后心时,莫桑突然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郑微眼前。 郑微握着拳头愣了一瞬,若无其事的收回来夸道:“莫桑好功夫!” 莫桑淡然的出现在郑微的右侧,静静道:“行动吧!” 此行除了刚才的那二十人,还有莫桑,郑微、郑珩和马兴云。 郑微要去,郑珩劝不了只能自己跟着,马兴云是听说这些斥候都很厉害就起了较量之心! 莫桑看着这些累赘的淡淡的微微蹙起眉头,不过他也没时间再纠结这些,带着这二十多号人从吊篮上慢慢下到了城外!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章大犹豫的轻声道:“泽松,我们要不要算了吧,真那么干了再连累郡主和阿珩他们怎么办?” 郝泽松的神色在跳动的火焰下显得有些晦暗莫明,“你忘了战场上我们那么多兄弟死在大魏人的屠刀之下了吗?如今大魏内战,正是我等报仇的机会,此时若不行动更待何时?若是此次能一举令大魏重创,不是我大周之福吗?” 郝泽松的语气阴沉,回头看了一眼平城内陷入慌乱的百姓眼底深处也有一丝迟疑,但很快又坚定下来。 郑微一行隐在夜色里急速朝太原王大军的驻地奔赴。 离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那里的不对劲,似乎太原王大军出了什么意外,令士兵们有些慌乱。 当他们赶到近处看到太原王大军的营帐都被点燃了,烧起熊熊大火,士兵们慌乱的来回救火,偶尔还能听见太原王暴跳如雷的声音。 看样子太原王是遭到突袭了,只是谁有这么大本事不仅来去自如还把整个太原王大营闹个人仰马翻! 郑微静气凝神听声辩位,指着军营中央某处位置道:“太原王应该就在那里!要不要我们趁乱把他干掉?” 莫桑沉吟道:“太原王自身功夫很强,一般三五人近不得他身!,不过,此计值得一试!” 他指了指二十人里的十人,叮嘱道:“速战速决不可恋战。若遇到异常或事情不可为,立即撤离!”。 “是”十人低声音应是,弯腰悄声往大营而去,郑微猫着腰也跟在他们身后。 莫桑一伸胳膊拦住她,郑微义正言辞的解释,“我能帮着找到太原王,总比你们在里面乱窜的好吧?” “她的耳力有时确实比我们好。” 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道。 郑微跟着连连点头。 “你跟在我身边,不可离开我的视线!”莫桑最后妥协。 郑微连连答应,郑珩和马兴云与剩下的人负责接应,他们一行人趁乱悄悄摸进了军营。 她仔细寻找太原王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找到,太原王这段时间没有说话或者蹲进了某个营帐自己就听不到了。 但莫桑他们的脚步没有停,一直往最混乱的地方潜行。 郑微突然听到前面某个营帐里传来太原王的怒喝声:“混账!” 郑微素手一指,对莫桑点头。 莫桑打手势示意众人过去,刚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骑马从一旁略过,郑微吓了一跳,仔细看那一人一马,很像是夏侯青! 这个念头吓了郑微一跳,她连忙四处搜寻,莫桑这时候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人带兵突袭了太原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夏侯青!”郑微低声回道。 莫桑躲在暗处观察,很快太原王藏身的营帐内出现动静,但是由于如今营帐太乱,众人都忙着救火,没有引起外面士兵的注意。 很快进去刺杀太原王的几人出来了,为首的人对莫桑摇了摇头,显然刺杀没能成功。 接着营帐里追出来一群士兵,显然营帐里不仅是太原王自己,还有他的手下。 太原王惜命,有人火烧营帐在前,他自然不会独自守在帐篷里。 看到追兵追来,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与郑微莫桑他们汇合,而是掉了个方向,引开了这些追兵。 莫桑审时度势,此时他们已经做不了其他的,只能尽快离开。 他拉着郑微慢慢往后退,准备原路返回,但是郑微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陷入包围的夏侯青。 郑微忙拉住莫桑问,“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莫桑没有回答,看了看四周,如今身处敌军大营,即便这里只有太原王的几万大军,若把他们惹急了踩死他们也是很容易的。 人要救,但不能把自己搭里面! 就在他们想办法的时候,郑微突然看到了一个一辆车,上面裸摞着很多袋子。 她有些诧异,按说夏侯青夜袭敌营第一件事儿应该是火烧粮草,这里怎么还有许多。 她偷偷猫着腰跑过去,打开袋子一看竟然是细粮。 军中将士吃的多是未经磨成细粉的粗粮,这里有这么多细粮显然不是给士兵们吃的,这很可能是太原王的口粮。 第232章 故技重施 郑微看了看这些粮食,又看了看旁边完好的帐篷心里有了主意。 她决定故技重施,再来一次爆炸帮一下夏侯青。 莫桑听了郑微的的话有些迟疑,“这有何用?” “这两袋细粉撒进帐篷里点燃,能把方圆五丈的地方炸平。” 郑微估摸着帐篷太小,威力应该比上次小了不少。 小也有小好在她主要是想转移这些叛军的注意力,给夏侯青争取离开的机会。 莫桑却有些不信,一些麦粉能有这么大的威力?郑微也没时间多解释,只催促他:“你想不想救夏侯青?若你今日见死不救,被夏侯淼知道了,怕又是一场麻烦!” 郑微刚才竟从莫桑的眼里看到一抹算计,她觉得莫桑并不是特别想救夏侯青,或者在考虑夏侯青生或者死哪个对此时的局面更有利。 郑微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寒意,对莫桑多了一些戒备。 只希望夏侯淼此时手里的十万大军能让他心生忌惮。 也许是郑微的话起了作用,或者是夏侯青活着更有用,莫桑点头同意了,其他人一人扛了两袋子的细粉,找到了没有被点燃的帐篷,按照郑微的吩咐,把细粉扬在帐篷里,跑到五丈外点燃箭头上的火把,拉弓射箭,火箭嗖的一下子朝帐篷飞了过去。 “快跑!”郑微高喊一声,他们在箭飞出去的一瞬间就往外跑,直到跑出近十丈远时听到了一声轰隆的炸裂声,莫桑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不仅是莫桑,军营驻地的众人都被这动静吓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可是还未看到,另一处帐篷又爆发出一声砰的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 众人的心神被炸的俱裂,他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到一阵巨响,然后一团火云升起,如天神降落。 郑微在爆炸声接连想起时就冲着往回跑得几人高喊,“快走!” 必须趁着众人未回神时离开营地,不然就不好脱身了。 转身之时郑微心神微凛,这些人果然不是凡人,他们对于爆炸眼里的震惊没有散去,却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被困住心神,反而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全速逃离,这份果决和坚韧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们逃出营地与郑珩他们汇合,再转身看去时,夏侯青他们已经趁机逃离,营地里更是乱作了一团,有跪地乞求天神饶恕的,也有忙着救火的。 莫桑眼神发亮,盯着郑微道:“那是何奇术?” “没什么,不值一提!”郑微摆手。 “能不能用在战时......”莫桑仍不肯放弃。 “不能!”郑微起身往回走,她头也不回的道,“这不过趁人不注意出奇制胜,如果用多了有了防范,在爆炸前泼上一盆冷水,或者撕破帐篷也就不灵了。” 郑微不看不听也知道莫桑的打算,通过这两日特别是今晚的接触,她已经知道这个莫桑是冷酷,一切只考虑利益甚至有些狠辣之人。 她绝不想自己的这点小聪明被他用作他途,甚至谋害人命。 若不是刚才营地帐篷里的将士已经去追击夏侯青了,要不然她也不敢贸然出此之策! 莫桑跟在郑微身后又转头看了眼太原王营地冲天的火势,面露深思。 他们一行人赶回城内之时,没看到郝泽松和章大,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回头对郑珩和马兴云道:“阿兄,兴云兄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 这时天快亮了,太原王受创可能暂时无法攻城,慕容迁的十万大军与太原王的营地不在一起,离得有些远,没有影响,说不定马上就会攻城了! 果然慕容迁分兵五万代替太原王在南城门攻城,拓跋宇把当初攻打青州城被韩世棣阻在城外时所用的办法都用来守城。 城内所有铁匠都用来熬金汁和铜汁,装进特质的桶里,城外不停地传来惨烈的哀嚎声。 郑微站在城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攻城两个时辰后,慕容迁的叛军被这波反击吓住了,暂时选择了退军。 郑微带人帮着收拾城墙,突然马兴云跑来拽着郑微往外跑。 她被抓得趔趄,诧异的问:“发生何事了?” 马兴云也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胳膊疼的厉害,她忍不住手腕一番挣脱出来,质问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再走!” 马兴云目瞪欲裂,眼里满是怒火和恐惧,嘶吼道:“他们要杀了章大和章二!” “为什么?”郑微心里一惊,忙问。 “先去了再说!”马兴云急的跺脚,抓着她接着往前跑。 郑微不再挣扎,也用尽全力跟着他跑了起来。 马兴云带她来到城内守军暂时驻扎的营地,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章大、章二被捆着跪在那里,头被按在端头台上,身后的刽子手高举长刀就要落下。 郑微心里大惧,跑得路上从一旁的士兵手里抢过一把长刀,飞身而起一脚先踢在章大身后的刽子手身上,刽子手被瞪得后退几步,手里的刀也斜着落了下来,然后一个转身双手架着刀挡在章二身后的刽子手上的屠刀前。 刽子手本就是高壮之人,郑微被压得脸颊通红,双腿忍不住一点点的后退。 “啊!”她只觉得浑身血脉膨胀,忍不住对着刽子手大喝一声,趁刽子手微闪神的功夫,双腿一蹬,借着与刽子手对弈的力气双腿踢在刽子手胸前,一鼓作气连踢几下,刽子手忍不住闷哼一声连连倒退! 营地里的众将士都知道她脸上的银面具乃拓跋宇所赐,也不敢冲上去抓她。 郑微转身扫了眼被大魏士兵绑起来的郑珩和郝泽松,马兴云他们,才正视的看向对面的监刑官,“他们犯了何事,为何要斩了他们?” 那监刑官对郑微还算温和,走下来对她抱拳一礼,直起身道:“他们昨夜偷偷出城给叛军送信,投敌乃死罪!” “可有证据?” 郑微一愣,然后接着问。 监刑官想了想道:“士兵抓住他们时他们已经出城了,而且方向就是慕容迁的叛军处。” “我问可有证据?” 郑微声音太高了许多。 监刑官神色一滞,旋即正色道:“战时擅自出城已经是死罪!” “他们是不是死罪,不是你说了算!” 这时萧禹城带着金面具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旁跟着师父赵明之,二人气息有些不稳,显然他们是听说了这里的事儿匆忙赶来的! 第233章 进宫求情 平城西市菜口刑场断头台。 萧禹城站在监斩官面前,赵明之,郑珩,郝泽松和马兴云站在他身后与这些大魏兵形成对峙之势。 郑微见到他们松了口气,走到章大,章二面前淡声问道:“还能起来吗?” 章大、章二踉跄着站起来,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脚,随着郑微走下刑台。 郑微站在萧禹城旁边,对他道:“这里你盯着,我去见拓跋宇。” 萧禹城微微犹豫,但看着四周的大魏军,知道此时想离开这里怕是不容易,只能点头,“早去早回!” 郑微驾马奔驰在长街上,途中突然闯出一个人影,她大惊之下连忙拉住马缰避了过去,回头望去竟是袁旺。 “你这家伙干什么?”郑微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刘垣也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跑过来,拉着他,“袁旺你疯了,再着急也不能胡来呀!” 郑微心里着急也不马,只肃声对他们道:“我有急事儿要去魏宫,你们若有事儿改日再说!” 袁旺不肯让路,竟直接当街跪下,这可真的是吓坏了郑微,连忙下了马跑到他面前使劲儿拽他急问,“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如此?” 袁旺抬头看她,眼里满是痛苦和恳求,郑微突然记起来,袁旺和刘垣这几日一直待在明月楼,想看看那些女孩子里有没有自己的阿妹。 她突然反应过来,小心的问:“找到了?” 袁旺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刘垣站在一旁忍不住叹气,“这也算是好事,找到了就是万幸。” “他们不让我带她离开,我只能求你了!” 袁旺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此时郑微的处境也不容易,但他没有其他办法。 郑微心里更沉重了些,章大章二如今还未脱险,就连他们两个自己也未必能救得了。 但是她逃避不了。 郑微在长盛宫的灵堂外等了拓跋宇半个时辰,才见到一身素缟满脸沉重的拓跋宇。 “来了。”拓跋宇见到郑微并不意外,脸上露了一丝淡淡的笑,引着她往侧殿走去。 “可否放过章大兄弟二人?”郑微本想张口质问于他,但看着他脸上的那丝落寞,到了嘴边还是委婉了一些。 “怎生如此温和?”拓跋宇闻言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同我翻脸呢?” “我知军法如山!” 郑微淡淡说了句,拓跋宇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但旋即听到她又道:“但是他们可不是你们大魏兵,并未入你们大魏军籍。不受你们军法辖制。” “不是我们大魏军人,那就可能是细作!”拓跋宇见郑微到底是没把脾气彻底收住,故意激她。 “细作?”郑微把银色面具拿下来在手里摩挲着,眼里有火苗闪过,“你是说我们这些不是大魏军籍却在前面替你拼命地人都是细作!” 拓跋宇见郑微真的起了怒火,也不敢继续再逗她,这丫头可不会顾忌自己的身份,一言不合甩头就走,怒气上来可真会揍自己的。 “好,那我们认真说,那二人虽没查到通敌实证,对阵当前私自出城确是事实,他们自己又说不清楚出城原因,照大魏律法,死罪并没有冤枉他们!” “但是......”郑微想出口反驳,拓跋宇抬手拦住她,叹道:“我知道昨日太原王大营被搅得一团乱,有你们的一份功。萧将军领奇兵接连挫败慕容迁,我不能不顾你们的相助之谊反而杀了你们的兄弟。” 郑微面色一松,却又听得他道:“但是他们身在军中却公然违反军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能不罚!” 此次见拓跋宇,郑微突然觉得他颇有些不同,只是一时说不清楚。但今日交涉竟处处受他牵制,未占得半分上风。 但是今日之事她又确实理亏,不能不妥协,只好又问:“如何罚?” “看在你的面上,鞭笞五十,暂时关押,待战事平定就把他们还给你!” 拓跋宇给了她最大的让步,郑微也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算是答应,依旧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背影。 拓跋宇见她得了承诺仍旧不走,诧异的转身看她,“怎么,要坐下来陪我喝碗酪浆再走?” 郑微的脚不自觉的搓了搓地,喃喃道:“放些杏仁和蜂蜜。” “好,我让人取来杏仁和蜂蜜。” 拓跋宇对身边的内侍道:“你去西市传旨!” 内侍领命而去,郑微则跟着拓跋宇进了侧殿内间。 侍女取了杏仁和蜂蜜放在一旁,郑微捏了几颗杏仁放进暖炉上咕咚着暖锅里,煮了片刻后拿木勺舀了一碗,又用调羹舀了一点蜂蜜放进酪浆里搅拌几下先放到拓跋宇面前,然后才再给自己盛上。 她抱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起码不腥膻能入口了。 要是再放点茶就好了。 郑微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只是一瞬,又记起未尽之事便又抬头看拓跋宇。 一抬眼竟看到拓跋宇正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她瞬间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问道:“看什么呢?”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如此为难,竟难以启齿?” 拓跋宇倒是真的对她要说的事儿颇有兴趣,难得见她如此扭捏。 “也不是难以启齿,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郑微语气有些唏嘘。 “难得今日有闲暇,你便从头说起。”拓跋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之前找贺拔经那次吧?” 郑微开口问。 拓跋宇点点头。 “事情还得从建康说起,那日我无意中在落霞寺里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 她吸了口气,开始回忆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地窖后面有个暗道直通落霞寺后山,我在那儿被抓,抓我的人叫张濡,是斗一教的教主。据我所知,他不仅仅是掳我,这么多年与贺拔经联手掳掠的孩子不计其数。他就是个披着道皮的人贩子!听他说是要把我卖到大魏,有人出高价买大周郡主,那人应该就是贺拔经......后来我逃了,但是被夏侯青的手下重伤,阿木叔和师父为了救我来到大魏寻洛衍......” 她把这一路的故事讲了一遍,听到气愤处拓跋宇眼里也会闪过冷光,像这种人死多少回都不为过。 “如今明月楼里被囚的那些孩子有很多是大周人,我想带她们回去!” 拓跋宇点头,“若能查实她们身份,确是大周人你自然可以带她们离开,不过,大周使团不是还要来平城吗,这事儿怕是还要使团的官员与我朝官员签订文书才能带走,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第234章 怪异的拓跋宇 郑微没料到拓跋宇这般通情达理,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了笑模样,又多了句嘴,“剩下的那些人你又打算如何料理?” 拓跋宇闻言也忍不住笑她:“你还真是个心软的人,难道你打算替她们也安排好前路不成?” 她赧然一笑,不禁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她们太可怜了,如今好不容易逃出魔窟,希望她们日后能平顺安宁。” “这些人具体如何安置暂时还没有议程,先把让平城府衙的人安置他们,等平城安定了能寻到家人的就送她们回家,寻不到的再商议如何安置。必不会不管他们就是!” 拓跋宇也好脾气的给了承诺,看着她的眼神颇有种温柔似水之意。 郑微今日所求之事都得了满足,再就是拓跋宇这回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反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颇有些不自在,就想着该离开了。 郑微起身告辞,拓跋宇也没有留她,看着她离开了。 她走后,拓跋宇身后响起脚步声,然后又传来这人的声音,“你这副模样会把她吓跑的。” 拓跋宇转过身去,来人正是昨夜突袭太原王大营的夏侯青。 “我哪副模样了?”拓跋宇又变回之前那副沉郁的样子。 “你那副眼神恨不得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去,没看她走的时候脚步都是慌乱的。” 夏侯青似笑非笑。 “有吗?”拓跋宇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在夏侯青的眼神下还是坦白:“如今父皇去了,这偌大的宫里只有我一人了,真想把她留下来,这样日子才不算难熬!” “怕是有些难,”夏侯青在拓跋宇的示意下坐在拓跋宇的身旁,叹了口气,“我父亲还有两日就能到平城外,太原王和慕容迁不足为虑。到时大周使团就会入京,大周郡主自然是要随使团回大周的。” “所以,趁着这段时日我得对她好点,因你之前干的那点事儿她心里可以有怨的”拓跋宇眯起眼睛,心里打着各种盘算。 “她不过才十一岁,照他们大周的律法风俗,十五岁及笄后才会出嫁,你可有得等了!” 夏侯青的口气不乏幸灾乐祸。 “你说我是不是趁着使团来京,想办法把这事儿定下。”拓跋宇闻言坐直身子,同夏侯青商量道。 “使团怕是做不了这个主,她的婚事应该是大周君主或者长公主做主!” 夏侯青摇头掐灭了他的想法。 拓跋宇有些丧气的坐了回去,看着外殿先帝的灵堂有些出神。 夏侯青见状有些不解,“你明知你们二人之间怕是不可能,为何还要放任自己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到时候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拓跋宇不想同他再说这事儿,转而与他说起昨夜之事,“太原王那边损失如何?” “粮草已经被烧,而且这丫头昨夜为了帮我又把太原王大营炸了个翻天,想来损失不小。我估计他已经撑不了几日,接下来怕是要总攻了。” 拓跋宇点头,“这两日想办法撑过去,务必要撑到你父亲回来之后再决战!这几日父皇的后世的一切仪程已经安排差不多,决战我会亲自去。” 夏侯青点头,他又想起郑微提起的章大、章二兄弟,开口问道:“那兄弟二人出城是要给慕容迁他们送信?意欲何为?” 拓跋宇不屑一笑,“两个小兵而已!” 他虽然需要萧禹城帮忙,但章大,章二于他却并无大用,而且他们到底并非大魏人,更无忠心可谈,自己又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不过,对那二人我有些许印象,他们皆憨厚之人,怕是想不出这般主意,背后应另有其人。” 夏侯青虽也觉得他们二人掀不起风浪,但背后之人却不得不防,有这般心思之人必是对他们充满仇恨,还是要捏在手里才行。 “无非就那几个人,平日里让人多盯一下。”拓跋宇心里有数,对郑珩身边的几人他还是有过了解的。 若不是有私心,他也不会让他们在军中来去自如。 二人说完话,夏侯青也准备离开了,又有内侍进来报:“荆儿求见。” 拓跋宇诧异的看了夏侯青一眼,“她又回来做什么?” 夏侯青皮笑肉不笑的嘲讽他,“反正不是想你了。”说 说着郑微又走了进来,她刚才一直被拓跋宇带着走,后来又被看的狼狈逃窜,险些忘了袁旺托她之事,没办法只能再次折返回来,看到夏侯青下意识的问他:“你没事儿吧?” 夏侯青知她何意,郑重抱拳向她道谢:“昨夜之事多谢郡主!在下又欠你一次人情!” 郑微闻言笑眯眯的走来,凑过来低声冲他道:“既然你欠我一个人情,那帮我个忙吧?” “什么事儿?”夏侯青见她难得的乖巧模样,怕是被拓跋宇刚才吓坏了,心里忍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弯腰凑过去低声问。 “帮我同拓跋宇要个人,不是什么要紧之人,就是个小女童。”郑微解释。 “单凭他对你的态度,你自己开口不是更容易些?”夏侯青又问。 “我觉得他可能是因为魏帝离世受打击太大,有些奇奇怪怪的,你同他是好友兄弟,他应该不会跟你翻脸。” 郑微小心翼翼的看了拓跋宇一眼,见他正眉头皱得死死的,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这边,吓得忙收回视线,对夏侯青低声道:“那女童是我朋友的阿妹,被卖到了明月楼,如今既然找到了自然不能再让她留在那里。” 夏侯青自然也看到了拓跋宇越来越阴沉的脸,心里憋得难受,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郑微见状高兴地朝他行了谢礼,又冲着拓跋宇点了点头,然后一溜小跑着出了侧殿。 “她找你何事?”拓跋宇一脸不善的看着夏侯青。 夏侯青却再也憋不住,抱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拓跋宇真有些急了,他才开口道:“她说同你讨个小丫头,如今被关在明月楼呢,说是她好友的阿妹。” “那她为何不自己同我讲!”拓跋宇看着两人低头嘀嘀咕咕亲密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往上蹿。 明明前些日子,郑微还恨不得把夏侯青杀之而后快,怎么变脸这么快! “你瞅瞅你这副神情,要我也得吓跑了!”夏侯青忍不住笑着摇头。 第235章 闲话家常 郑微出了大魏宫,风一吹冷静下来,想起章大章二之事脸色沉了下来。 即便拓跋宇不说,自己也不提,不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 虽然她没有想详问事情到底如何,但是从郝泽松闪烁的眼神里,从章大章二看自己心虚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他们怕是真的要做什么,但愿他们没有成功便被发现了,否则事发谁都保不住他们的命。 郑微越想越后怕,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去了他们在城里的临时住处。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马兴云。 见到他在,郑微就知道他们都回来了。 “章大他们呢?” “大兄他们被鞭笞了五十鞭,在榻上躺着呢!”马兴云脸上仍带着愤恨,本就对大魏人恨之入骨的他们,之前因藏在暗处没有与鲜卑人有接触倒也忍得住,但是如今他们要帮着大魏守城,他们自然无法接受。 这也是她的错,自己没有在战场上与大魏厮杀,没有感受过那份惨烈与袍泽被杀的痛苦,少了这些感同身受就忽视了他们的感受。 虽然建康城中秋夜的惨烈让她一度怨恨过,但到底少了那份切肤之痛,在这些时日的相处里这些怨恨也渐渐的少了,就连派人捅了自己好几刀的夏侯青她都能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没心没肺,忽视了很多。 想了这许多,她一路上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不少,来到屋门前,马兴云朝里面喊了一声,“大兄,微儿来了!” 屋内一阵窸窣,然后传来脚步声,阿兄郑珩走了出来,看上去神色也不太好,“微儿进来吧!” 郑微进了屋,看到趴在榻上盖着薄被的章大章二,走过去跪坐在他们身边,缓声问道:“伤的重吗?” “只是些皮肉伤未伤到筋骨,行刑的那个小兵我之前帮过他,所以他下手还算知道轻重。”萧禹城在一旁淡淡的道。 郑微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郑珩,“这是我之前受伤,洛衍调配的伤药,阿兄记得给他们用上。” 章大章二忙道谢,郑微肃了脸看着他们,声音也淡了下来,“接下来,两位兄长是不是该解释下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章大垂着头默不作声,章二看了看章大,又看了看郝泽松复又低下头。 屋内其他人也沉默下来,如此情形,郑微知道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叹了口:“都是我的错,不应该把大家拖进来。后面这些日子你们都留在这里吧,使团回大周之前你们不要到处跑了。” 言罢,站起身就往外走,郝泽松突然开口喊住了她,“郡主,我...我就是不忿......” “我知道”郑微打断他要开口的话,“所以我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但是你们也不要轻敌,拓跋宇绝非心善单纯之人,心思多变擅疑,他又怎么可能轻易信任敌人。更何况是在如此生死攸关之际。也许在你们踏入平城的那一刻,你们身边所有的大魏人都可能是他的眼线。” 众人经历昨夜之事虽早已猜到郑微所说,但此刻听闻郑微如此说不免后背又升起了寒意。 “你也自诩是聪明人,难道觉得拓跋宇会比你笨?” 郑微转头看了郝泽松,见他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憋得脸通红。 “不说拓跋宇,若昨夜你们的谋划成功了,慕容迁和太原王攻进城内引发战乱,又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这些百姓多数是汉人,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郝泽松闻言才真的低下了头。 郑微转身离开,萧禹城则看着郝泽松静静的道:“不要被仇恨蒙蔽,若想成为一个好的将领首先要足够冷静坚毅,最忌轻敌!还要能看清全局分清利弊。” 言罢他也转身离开,郝泽松惊讶的看着萧禹城的背影,转头看郑珩,喃喃道:“萧将军是在教我吗?” 郑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的道:“二兄,你这次真的鲁莽了!微儿也不是责怪你,只是担心大家的安危。” 郝泽松点了点头,但是心里仍有个结,“萧将军和郡主为何要帮大魏守城,他们乱起来不是对我大周更有利吗?” 郑珩拉着郝泽松走回屋内,坐下来慢慢与他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我们这几个人能左右大魏的战局吧?拓跋宇如今手里有遗诏,有兵符,援军这几日就会到。没有我们大魏未来的君主也会是拓跋宇。萧将军和微儿此时选择帮他是为了一个十年之约......” 所处位置不同,眼界也不一样。 在郝泽松看来,他与大魏是战场上厮杀的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在郑微看来,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不过是利益所在罢了。 郑微与萧禹城两人走在街上,一银一金两副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微抬头看了看萧禹城忍不住噗嗤一笑。 萧禹城好奇的问,“笑什么?” “我在想若是晚上咱俩一起这个样子走在大街上特别像是雌雄大盗。”郑微笑着解释。 萧禹城想了想,颇有些一本正经的问:“为何是一雌一雄?他们是夫妻吗?” 郑微闻言一噎,摆摆手没好气的瞪他,“为什么就是夫妻,也可能是兄妹!” “哦!”萧禹城点了点头,想了想问:“等平城安稳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我都离家快半年了,祖父祖母他们得担心坏了。” 郑微看着平城外的天空,想到母亲顿时觉得有点疼,这回母亲会把自己耳朵撕下来吧! 也许还会打自己屁股...... 萧禹城见她不知想到什么一只手摸耳朵,一只手捂屁股似乎知道她想到什么,面具后面那张整日严肃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微扭头见他眼里溢出的笑意,想也未想抬手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萧禹城一愣,却未阻拦,郑微见他脸上依旧残留着柔和的神情,开心的道:“萧兄,你笑起来比拓跋宇那只狐狸好看多了。” 萧禹城闻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听郑微故作神秘地对他道:“我记得在琅琊郡,郡守家的女郎就对你有意,还偷偷向我打听你是否婚配。” “你如何说的?”萧禹城难得与她这般舒服地说话,心情不错的问她。 “说你天生异相,后背长满麟纹!” 说完,郑微自己先笑了起来,还好奇的朝他背上看。 第236章 阵前谈判 两日后,太原王终于整兵完成和慕容迁一起带着十二万人在平城外发起了决战,拓跋宇亲自挂帅率城内五万兵出城迎战。 夏侯淼的大军已经到了平城外二十里处,正全力往这里赶来! 大战一触即发,萧禹城坐在马头,看着几十万的人马拥挤在平城外,半眯起了眼。 只要今日一战打起来,不论结果如何,大魏必将重创。 到那时不论拓跋宇会不会遵守诺言,十年内都无再战之力。 郝泽松还是急躁短视了,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若昨夜引了慕容迁进城,反倒不会伤及大魏元气。 这般想着萧禹城最前面的拓跋宇,直至今日他也没看明白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大魏皇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到了此时他是不是无计可施了? 他是否真的要看着大魏陷入这场血火之中? 郑微随在他们身后,到没有萧禹城想的那般多,主要是也没空想,初次登上战场,看着不远处如漫天乌云压境的十余万叛军浑身控制不住的僵硬,她得承认自己紧张了。 她深吸一口气,松了松攥的紧紧的缰绳,看着手里的冷汗不禁苦笑,她之前真的是高估自己了。 就在她紧紧绷着等待着决战号角的吹响时,最前面的拓跋宇突然轻轻一夹马腹独自缓缓走了出去。 “皇叔,夏侯淼的大军已经据此不足二十里,如此皇叔可愿出来一谈?” 拓跋宇立在两军之间,他的身前站着一队传信兵,把他的话放大十倍传到对方。 对面军队里众人都看着最前面的太原王,等待他的应答。 慕容迁也在看着他,毕竟此时他们已经失了先机,虽说未至山穷水尽,胜算却不足五成。 虽然双方军力不过相差两三万,但己方大军背着叛国的名头气势不足,而且多数是自己从南北大人那里带出来的,并非全心信任自己,此消彼长之下要想赢下这一仗太难了。 但是若就此投降,等待自己的怕是死路一条。因此此时慕容迁的内心是煎熬的,看着太原王的眼神也满是担忧。 太原王拓跋瑞纠结一瞬,还是慢慢骑着马走了出去。 双方站在战场中间,相距一里,进可攻退可守。 “皇叔,你真的想好了吗?只因你我二人之故,把大魏推入万劫不复之境,百年之后你我有何颜面去见拓跋氏的先祖。”拓跋宇沉声道。 太原王有一瞬间闪过犹疑,但随即露出狠意,“如今我已经走到如此境地,哪里还有退路,即便我不战退兵,等待我得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 “叔父,父皇在世时曾与我讲过你们之间的故事,我懂你心里的愤懑,但拓跋氏往日的私怨不能拿大魏几十年基业陪葬。叔父,你是见过我们大魏是如何一步步艰难走到今日的,今日的这份基业也曾有你的一份血汗,你真的忍心把他付诸一炬吗?” 拓跋宇不肯放弃,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万分不想打这一仗的。 这一仗真的打起来,怕是明日之后周边那些小国,即便连大燕这样在大魏手里颤颤巍巍求生存的小国也敢踩自己一脚。 大周和死灰复燃的柔然、匈奴会群起而攻之,把大魏分而食之。 果然太原王脸上露出回忆与迟疑,但是他回头看了看一路跟随自己的那些袍泽兄弟,若今日不为他们闯出一片生路,日后他们又当如何? 拓跋宇见到太原王的动作,心里便有了猜测,虽然这个叔父一直是有勇无谋之辈,但确实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与父皇比起来,这是他的弱势更是他的优势。 他当机立断,轻夹马腹朝太原王走去,他身后的众将见状大吃一惊,手里的长刀忍不住出鞘,马儿也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准备随时冲出去! 但拓跋宇头也不回的一抬手,止住了身后众将的动作,继续往前走到距离太原王五仗的距离才缓缓停下。 在这里说话已经不需要传信兵,太原王自己就能听到他的话。 “叔父,你当知道我的诚意,只要叔父缴械,我以未来大魏之君的名义起誓,今日之事既往不咎。叔父您与您身后的这些将士,我必妥善安置!” 拓跋宇给出了他最大的让步。 太原王一听大惊,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若叔父不放心,今日阵前我便把五兵尚书宣召至此,商议众将士的归处!” 拓跋宇朝身后招了招手,拓跋宇这边的大军里一个身穿大魏尚书朝服五旬左右的朝官慢慢骑马来到他身旁,对着太原王微一施礼,“臣独孤敬拜见太原王。” “独孤敬还真的是你!”太原王见到独孤敬真是大吃一惊,这五兵尚书虽也是武将出身,但年事已高,自从升任五兵尚书未曾入过战场,没想到今日竟来到这里。 “太原王,殿下不忍大魏陷入战火之中,愿化干戈救黎民于水火,还望王爷您感念大魏立国之难,垂怜黎民之艰,切莫一意孤行!” 慕容迁闻言脸上露出喜色,也从大军中出来,走到太原王身侧低声同他说了一句。 太原王看了他一眼,复问拓跋宇,“那慕容迁所率的十万大军是不是也全部既往不咎。” “这是自然。”拓跋宇闻言笑笑,点头答应,但是在慕容迁脸上露出笑容之时,拓跋宇话音一转开口道:“但今日叛乱之事已经发生,若一点处罚也没有岂不是日后那些包藏祸心之人都照此行事,我大魏岂不是乱了法度!” “那你还说什么既往不咎!”慕容迁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立时消散,瞪眼朝拓跋宇恨道。 “慕容将军勿急,且听我细说!”拓跋宇打断他的话,接着对着太原王和慕容迁身后的众将士喊道:“今日所有参与叛乱的将士,凡立即缴械者既往不咎!” 拓跋宇身后的传信兵又开始一遍遍的朝对面的叛军汉话,“今日所有参与叛乱的将士,凡立即缴械者既往不咎!” 叛军中众将士都面面相觑。 萧禹城看到拓跋宇动了时,他的心顿时一沉,今日之战恐怕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叹,难道真的是天不佑大周吗,大周刚刚经历北伐战败和谢晖叛乱,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大周在兵力上本就弱于大魏,本以为大魏内乱能消弱一下差距,但此时他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灭了! 第237章 掌控军队 “北部众将士听令,立即放下武器缴械归顺!” “南部众将士听令,立即放下武器缴械归顺!” 南北两位大人在拓跋宇身旁高喝一声,慕容迁惊恐的回头,就看到原来还跟随在他身后的众将士纷纷放下了武器。 不光是南北部的原来的那些将士,就连慕容迁手里本来的士兵多数都投降了,剩下的不多人也在迟疑犹豫。 清河王拓跋瑞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彻底走到了末路,转身看了看殷切盯着自己的众将士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却一时又不敢落下。 拓跋宇见状对五兵尚书点了点头,五兵尚书走到前面对拓跋瑞行礼道:“若王爷不放心,咱们今日就在这阵前把您的这十余万将士给安排妥当!” 清河王闻言一愣,看了拓跋宇一眼,手终于落了下来。 郑微和萧禹城面面相觑,他们就这样看着本来血肉横飞的战场变成了一场谈判场,这场谈判不过半个时辰又变成了收编战俘的军营。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哭笑不得之际更佩服的看着前面拓跋宇。 在经历了剧变之后他迅速的长大了,变得让人更加难以看透。 更让萧禹城感到恐惧的是拓跋宇竟然真的敢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举兵反叛之人,自古以来怕能做到如此的也没有几人。 这场轰轰烈烈而起的闹剧,就如一场闹剧般平淡又离奇的结束了。 清河王保留两千亲兵暂留平城,其余十余万叛军都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打乱重新布署。 当然这十余万叛军并非一朝一夕能安排妥当的,但是一月后当最后一支队伍离开平城前往驻地,郑微不得不叹服于拓跋宇的手腕,她与萧禹城谈及此时都怀疑拓跋宇背后应有高人指点。 因为在这一月内他几乎把这十余万叛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便南北两部大人手里仍是各自三万人马,但中上层的将军们都被换了人,这些人多数是偏向拓跋宇的。 这就相当于架空了南北两部大人,即便他们想要重新收服这些人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做到的。 而且南北两部大人均已高龄,离解甲归田时日不远了。 所以这六万人马相当于南北两部大人再替拓跋宇管着,而慕容迁和清河王原来的那些将士被打乱后直接归拓跋宇统辖,一时间拓跋宇即便未登基也成了大魏的无冕之王。 自平城决战之日后,拓跋宇似乎特别忙,直到十日后郑微才见到他。 郑微拿出当初魏帝委托给自己的最后一份遗诏还给拓跋宇,松了口气,“待你登基后按照遗诏上的所写早些把事情定下,我也算完成对你父亲的承诺了!”。 拓跋宇看着那份遗诏,突然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很害怕打开它后眼前的小丫头一下自己就跑了。 他把遗诏拢在袖袋里,就听郑微问道:“我出来好几个月了,使团进京也有十日,还得麻烦你早些抽出时间接见他们,这样使团早日完成他们的事情,我也能早些回家。” 自从使团进京,见到了使团众人,她的思乡之情越发浓烈了,真是一日也不想多待,赶紧早些建康。 拓跋宇闻言笑了笑,“这些时日实在太忙了,只派了平阳王和长乐王接待使团,未能亲自接待实在是有些失礼。” 郑微闻言有些无力,从小狐狸成功长成老狐狸的拓跋宇越发狡猾了。 这老狐狸也不知道打什么算盘,总是与她玩太极,表面上谦逊有礼,实际上避重就轻,自己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实在无力的很。 “要不你派朝臣先与使团谈着,就两国盟约之事商量出一个细则来,然后你再过目审核,你看如何?” 郑微觉得今日无论如何也得逼着拓跋宇给个结果,要不总这么拖着容易夜长梦多横生事端。 拓跋宇闻言想了想点头同意,“好,我会派崔严带人去使馆与贵国的使臣详谈。” 郑微见他松了口,脸上露了笑模样,只要开始谈了,最多一月就能谈妥。 这时拓跋宇又看着她道:“下月初是钦天监选的登基日子,想必到时使团还未离开,你们留下来一同参加登基大礼吧!” “这...使得吗?”郑微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国之君登基大典有其他国家的使臣参与。 “使得,就当是盟友来给我庆贺就是了。”拓跋宇坚持,郑微无法一口回绝,只能尴尬推脱:“使团里我只是个随行之人,并不能做主。这样我回去问过陵王和鸿胪寺卿他们商议一番在给你答复。” 说完就转头跑了,拓跋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待她离开后,拓跋宇才缓缓打开郑微给他的遗诏,看了两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就是当初先帝留下的一份赐婚圣旨,把赫连氏的长女赐给拓跋宇做妻子,大魏未来的皇后。 从家世和如今的朝局来说,娶赫连氏为妻,给大魏一个出身鲜卑贵族的皇后,给朝臣一个定心丸,能够稳定局势,对自己日后顺利执掌朝政有莫大的好处。 纵然有这么多好处,却独独不符合自己的心意。 拓跋宇想反抗,想同郑微表明心意,但是看着这丫头懵懂稚嫩的脸颊又说不出口。 他怕一旦说出口,这个还没开窍的小野猫一下子就会被吓跑了。 好在她还小,自己还有时间去准备,而且父皇新丧,自己当为父守丧。 当初答应崔严会与他一起推行汉化新政,那么就从为父守制开始吧,身为亲子当为父皇守丧三年! 三年后她就十四岁了,可以议亲了! 这般想着拓跋宇脸上复又露出笑容,对着阿素道:“阿翁,召崔严!” 郑微又一次灰溜溜的从大魏宫里跑出来后,骑着马出了城。 师父赵明之带着童儿在城门口等着她,他们这次要去南山后的村落看看,如今平城已经解困这许多日了,洛衍却依旧没有回城,郑微有些放心不下。 他们赶到村落时已经是午后了,站在村口等着村里有人来接,几月不见这些半大的孩子又长高了不少。 “阿达!” 郑微眼尖的看到之前见过的一个孩子,连忙挥手喊道。 第238章 洛衍的打算 四月的山里依旧有些凉,童儿跑去找伙伴玩耍,阿达端来热汤,先递给赵明之,然后再给郑微,郑微接过道谢,阿达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后,郑微转头看着洛衍,忍不住站起身围着洛衍转来转去,打量来打量去,一脸的惊奇,“你...你是洛衍?” 洛衍也站起身配合着她转了一圈,然后一脸得意的看着郑微,嘴上嘚瑟道:“有没有很意外,是不是吓了一跳?” “你不是个老头儿吗?”郑微对着眼前没有了长须,面白如玉的郎君掩饰不住的惊讶,今日的洛衍明显比之前年轻了二十岁。 洛衍闻言瞪她,“只有你每次都喊我老头儿?” 此时郑微也意识到洛衍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之前都是改了面容的。 当初自己易容就是洛衍帮她做的,那么他为自己易容显然更精细。 “我们下月可能就要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郑微开口问他。 洛衍闻言也沉默下来,半晌重新站起来对着郑微和赵明之弯腰行礼道:“二位,有洛氏阿衍有一事相求!” 郑微惊讶的看着他,忙往旁边让了让,“洛老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拜托二位帮我照看童儿一段时日。”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带童儿回大周?”郑微猜测道。 洛衍点头,郑微抬头看,挑眉道:“那你呢?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答应随我回大周的!” 洛衍苦笑,“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如何能丢下他们离开!” “可是这里总归不是久留之地,很容易被人发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赵明之的意思洛衍也是明白的,如今知道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说明这里越来越不安全了。 洛衍点头认同,“我也是打算等你们回大周后带着回柔然。” 郑微担心的问:“柔然如今不是被大魏占领了吗?” 洛衍笑着安慰她,“你也不必担心,之前之所以躲在这里是因为前两年大魏军查的太严,到处搜捕我们这些余孽,自今年始那边就松懈下来了,再加上平城不安宁,拓跋宇前些日子把守在柔然的一大部分兵力都撤回来了!” “毕竟这些孩子从小生在那里,熟悉的很,大魏兵想抓住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而且那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在那里阿达和小六他们都是一把好手,足以带着大家把日子过好。而且那里也有人能帮我照顾他们。” 郑微见他心里有了详细的打算也不再阻拦,她又想到拓跋宇曾无意中问过自己洛衍的下落,那语气和神态让她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能是他察觉到魏帝之死可能与洛衍有关,郑微不想再陷进大魏的泥潭里。 而且如今这个村落本就是秘密,她自然不敢把位置告诉他,就故作气愤的说,“洛衍那老头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也找了他好几日了,没找到。” 想到这里,郑微严肃的对洛衍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边尽快启程吧,今日我们便带童儿回使团,等下月他同我们一起去大周。来日你的事情都安排若当了,记得来大周践行你的承诺,五年哦!” 郑微笑着说完起来走到门外喊童儿进来,童儿跑进来后,洛衍拉着他细细讲来。 一开始童儿很激动,哭着喊着不要再同洛衍分开,洛衍低声在他耳边轻语:“我安排好阿达他们就去大周寻你,你不是想到江南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吗?这正好是个机会,等过些日子叔父去接你!” 童儿抬头看他眼里仍旧是要被抛弃的惶恐不安,哽咽道:“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叔父何时骗过你?” 洛衍保证,童儿却撇嘴,“叔父时常骗我!” 郑微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洛衍一脸的尴尬。 临走前,郑微问洛衍,“你如今可是放下了?” “可能吧”洛衍闻言自嘲一笑,“当知道魏帝吃下那毒药之时,我心里是畅快的,哪怕他本就时日无多,但到底是我毒死的,也算是对我皇兄还有柔然数万性命有了交待。” “但要是说完全放下了,怕是做不到。” 郑微虽无法感同身受,却能从他话里感受到那份抹不去的痛苦, “你还是早些离开大魏吧,拓跋宇可能已经起疑了。” 郑微说完随着师父离开了村落,后面还跟着童儿,阿琬还有当初暂时被留在这里的陈辛。 一路上陈辛不停的偷瞄着郑微和阿琬,郑微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陈辛看着着冷冷的笑容和冷厉的眼神,当初被灼烧的皮肤又疼了起来,连忙低下头默默赶路。 若不是要在宵禁前赶回平城,郑微必须再把陈辛这家伙好好的审一审。 他们赶在宵禁前半个时辰进了平城,如今平城的依旧很严,好在她的银面具就是面通行证然后一路又疾驰着回了住处。 廖文南见他们三人离开,回来反而是一大群,有些诧异。 郑微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拉着廖文南进了内室,把这几日的事情同她大体讲了讲。 廖文南听了点了点头,“那个陈辛还是送到使团去吧,别放在这里,我们人手不够,我怕看不住他。” 郑微点头,“如今太晚来不及了,明日就把他送过去,让萧禹城派人专门看着他。” 后面的日子平淡无波,除了拓跋宇知道自己又带了童儿回来,派莫气来问过洛衍的行踪,被在郑微搪塞过去。 很快就到了拓跋宇登基大典之日,拓跋宇力排众议让大周使团三品以上朝臣参加他的登基大礼。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郑微身为大周丹阳郡主乃从一品,他想让丹阳郡主也能参加大典。 但他刚一提出来,就被朝内的百官提出了质疑,不仅仅是内朝官,就连外朝官那些汉臣也是坚决不同意敌国郡主出现在登基大典上。 拓跋宇还未登基,根基不稳,不敢把这些朝臣百官得罪狠了,争执了几次。 主要是郑微自己也不想去,她觉得拓跋宇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这个想法。 虽然她对这庄严肃穆的场景很好奇,但千百年来从未有女子入前朝登基大典,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想在临离开前再成了大魏朝廷上最大的敌人。 第239章 建康来信 拓跋宇登基前一日,萧禹城把一封信送到郑微面前,她打开扫了一眼,疑惑的抬头看萧禹城,然后又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复又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他:“这是真的?” 萧禹城沉凝的点头。 “怎么可能?”郑微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陛下他怎么想的?” “具体怎么回事儿还不清楚,”萧禹城的神情很严肃,“看来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郑微知道了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去找陵王。 “小舅父,你收到建康的来信了?” 陵王正站在院里对着一颗刚刚发芽的槐树出神,郑微走到他身后轻声问。 “嗯”陵王像是被郑微的声音惊醒,转过身来看她,“微儿来了!” “小舅父,你知道建康出了什么事儿吗?为何好端端的陛下竟立了个国师?” 郑微追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建康来信说这个国师有些能耐,曾是天师教前教主的儿子叫......” 陵王说到一半被郑微截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叫张濡,是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 “你认识他?”陵王有些惊讶郑微竟知道他。 “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就是他派人把我抓走的!” 若是张濡那老混蛋站在她面前,她绝对会先把他揍得站都站不起来,再把他扔进牢里为他这些年造的孽付出代价! “小舅父,我们必须得赶紧回去,张濡胆子如此大,原来那个一直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竟敢堂而皇之走到了人前,一定有所图谋!” 郑微一想到那个她找寻了许久都没能抓出来的人,竟然自己走出来了,还成了什么国师,她就恨不得立即飞回建康揭开那人的真面目。 “是得回去了,这趟出使大魏的目的一是为了接你回去,二是大周经历北伐和内乱短时间内元气大伤,只能试着谋求盟约。可惜这次大魏内乱竟能兵不血刃,这个未来的大魏新帝不简单啊!” 陵王遗憾的叹气,“可是明日就是拓跋宇的登基大典,也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得先给大魏朝廷递送折子,等待大魏朝廷这边的回复,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之后才能定日子离开。” “那得还需要多久?”郑微追问。 “最快也得五日吧,具体时间得问问鸿胪寺的卢湛。”陵王安慰她,“你也别太急了,我们回去这一路快的话至少也得一月,不准备好路上就得遭罪。” 郑微点头,“我听到这个消息太着急了,现在才想起来确实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说完她同陵王告辞,陵王拍了拍她的肩头,“小丫头不用担心,陛下应该是被奸人蒙蔽了,他是最疼你的,若知道了这人的真面目一定会惩治他的。” 郑微从陵王那里离开,想了想先去了县衙府邸,找到了县令。 “明月楼的案件进展如何了?” “那些女孩总共有三十人是从大周拐来的,大周使团里的张大人已经把他们安置在平城的驿馆离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孩子活不过十岁就夭折了,侥幸活下来的,长到十一二岁就被卖进妓馆或者勋贵之家做婢女侍妾。这些人想要寻回她们就太难了。” 郑微也知道那些人如今或是迫于形势或是接受现实,她们想再离开就很难了。 “若是能找到就帮忙问问她们,只要她们愿意离开,就想办法帮帮她们。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她从县衙离开,犹豫再三还是往宫里递了折子,算是再离开前与拓跋宇告个别吧。 而此时的拓跋宇一身素服在长盛宫侧殿见了崔严。 “殿下,今日大周使团鸿胪寺卿卢湛向臣递了文书,言陛下登基后便要启程回国了。” 崔严把文书递给一旁的阿素,然后回禀道。 拓跋宇打开看了一眼,问崔严,“他们不是来谈定盟约之事吗?可谈妥了?” 崔严摇头,有些疑惑道:“虽然他们使团说是求和,但是臣观他们对此并不上心,我们所提的大多条件他们都有异议,商议了许久仍是推三阻四。我们负责和谈的几位同僚都觉得这大周使团并无几分诚意,但他们千里迢迢而来,不可能毫无所图。只是如今臣也不知他们此行所谓为何事。” 拓跋宇沉思片刻问阿素,“阿翁,派去看着他们的人可有回报他们有没有异样?这几日都做在做什么?” 阿素垂头回道:“禀殿下,大周使团的陵王和几位大臣前几日在城内游玩了几日,后来就一直待在驿馆很少外出,也很少与外人接触。” “这样看来,并不像是有所图谋的。”崔严摸了摸胡须,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何意。 拓跋宇想到了郑微,当初在建康时就听说周帝对这个外甥女疼爱的很,也很敬重长公主。 难不成周帝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来接郑微? 就在几人疑惑之时,有内侍送来了郑微递上来的折子。 如今郑微出入府衙和宫廷时仍旧带着银面具,所以众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皇帝的人。她递了折子宫里侍官不敢怠慢,连忙送了上来。 拓跋宇看着折子上写着郑微要进宫告别,想了想突然对崔严道,“前些日子正是多事之春,也没有置办宴席给大周使团接风,说来是有些失礼了。如今大周使团要走了,无论如何也要设宴践行,否则大周岂不是要笑我大魏粗鲁不懂礼数。” 崔严闻言点头,这确实是应尽的礼数,低头对拓跋宇道,“臣这就去同礼部商议一应仪程还有日子。” 拓跋宇点头后,崔严行礼退了出来。 宴席就设在了拓跋宇登基大殿三日后,因是大魏朝廷宴请大周使团,这回郑微是必须要出席的。 好在陵王带来了郡主的朝服,收拾妥当后,郑微兄妹随着陵王还有卢湛,萧禹城一行十几人入了大魏宫。 宫中许多人见过荆儿,所以为了少些麻烦,她在脸上蒙了一层纱。 但是丹阳郡主在大魏实在太有名气了,之前传言丹阳郡主在明月楼被拍卖,还被当初的三皇子收进府里。 如今大周使团来访,随行的人里就有丹阳郡主,即便郑微想低调,大魏的朝臣也会时不时的朝这边看一眼,都想知道当日被拍卖的与今日大殿之上的会不会是同一人。 让郑微松了口气的是,能参加今日宴会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朝官与勋贵大臣,这些人都懂得分寸,不会做出有损双方颜面之事。 觥筹交错间,郑微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欣赏歌舞,颇有些百无聊赖。 这时对面的崔严突然起身对陵王抱拳施礼道:“此次和谈本为修两国之盟,遗憾双方未达成共识。老臣有个想法还请陵王殿下一听!” 第240章 有意联姻 “我大魏陛下如今尚未立后,有意与贵国联姻。” 崔严沉缓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郑微震惊的抬头,看向坐在上面的拓跋宇,就见他正看着自己眼里带笑,只是这笑容让她有些看不懂。 不过郑微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只狐狸盯上了。 这让她顿时有些坐如针毡,立时就想站起来反驳,但是又生生的忍住了。 陵王闻言也有一瞬间的惊讶无措,不过也只是瞬息就歉意地笑道:“陛下果然是有诚意,愿意同我大周结百年之好,只是我大周如今并无适龄的公主,我大周陛下如今仅有两位皇子还是都是稚子。” “我记得贵国还是有几位郡主的,只要有皇族血脉也并非一定要是公主。” 崔严不慌不忙的应对,明显是对大周皇族做过调查的。 “那几位都是宗室旁支,郡主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二,年纪小了些。”陵王见崔严竟然知道大周有几位郡主,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且说起来,若真能联姻,对大周来说也是有益的。 但此事他不能自己做主,也不好一口回绝,只能委婉的推脱。 “这也不是大事儿,如今陛下要给先帝服丧,三年内不会纳娶,这事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商议。”崔严也知此事陵王不能决断,便笑着道:“陵王回大周后可以呈请大周皇帝。” 他的话进退有据,陵王也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 郑微见小舅父这么快就退了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魏陛下!” 推杯换盏间,大殿里突然响起一道清脆尚且稚嫩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凝到那个蒙面娇小的身影上。 “听闻先帝生前给您定下了妻子人选,若两国联姻,不知我国郡主嫁来是皇后还是普通嫔妃?” “若和亲的是丹阳郡主,朕便立你为皇后!” 拓跋宇目光灼灼,郑微眼神一转躲闪过去,嘴上却不肯退让,“大魏陛下就不怕寒了忠臣的心吗?” “君臣之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朕以为烤的并不仅仅是姻亲。只要朕能够知人善任,众卿自然会忠义以待。” 拓跋宇很诚恳的看了下面众臣一眼。 崔严适时地站起来弯腰道:“臣等身为大魏之臣,有此明君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其他大臣们自然也跟着高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一副君臣相宜,郑微看着这副景象如鲠在喉。 在耍嘴皮上她就很少能占这人的便宜。 从前如此,如今他成了帝王更是如此! 萧禹城此时起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如此君臣相宜是贵国社稷之福,陛下有此仁心,更是百姓之福!” “受陛下启发在下深觉,君臣之间在于仁,两国邦交也当出于仁与信。两国交好,战乱消弭,是对百姓的仁爱。守诺践言是对天下的信义!想必陛下对此也是同感!” “自然。” 萧禹城说的话太过冠冕堂皇,是把拓跋宇与大魏朝廷高高架了起来,若拓跋宇敢说‘不’,或是日后毁约,他这个大魏皇帝不仁不义的名声就会传遍天下。 以后会是如何情形尚未可知,但如今拓跋宇刚刚登基却不得不顾忌这份名声。 萧禹城用阳谋把和亲联姻之事掀了过去,郑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能让拓跋宇彻底打消念头,但到底不能让他们在此就把这事儿给落实! 宴会到酉时末便散了,回到住处,郑微好奇地问拓跋宇,“萧兄当真以为两国邦交靠的是仁与信?” 萧禹城闻言一笑,不答反问,“郡主以为呢?” 郑微想了想答,“纵观历史,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从无长久不变的,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是利与势尔。” “郡主不相信仁?” 萧禹城今日似乎颇有谈兴。 “非不信,只是觉得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郑微斟酌的道。 “此话如何讲?”萧禹城笑着问。 “祖父曾与我讲,近四百年来乱世并未真正的结束过,烽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各个王朝更是频繁更迭。礼乐崩坏,百姓连活着都是艰难,又如何与他们讲仁义礼智信!” 郑微眼前又划过那一张张艰难求生的小脸。 “于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言,乱世是开疆拓土创建不朽基业的沃土,他们信奉的是铁蹄强权。 ”郑微语气幽幽。 萧禹城点头却并非完全赞同,“也并非所有帝王都是如此,大周先帝起于微末,懂得百姓疾苦,如今陛下,奉行的也是以仁治国!” “以仁安民,以义正我当是吾辈之毕生追求!” 萧禹城的豪言壮志有些触碰到了郑微。 “萧兄,我也可以以此为追求吗?” 她一直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却不知未来要走向何方。 今日萧禹城之言,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只是这世道的女子多困于闺阁,她可以不顾世俗走上这样一条路吗? “在下不知,但若郡主想试一试,在下必然是支持的!”萧禹城认真的看着郑微,“只是这世道本就艰难,之于女子更是逼仄,郡主所行之路必是筚路蓝缕,在下想请郡主当三思而行!” 今夜与萧禹城的谈话,郑微想了一夜。 翌日清晨,大魏宫里有内侍传信太皇太后召郑微入宫叙话。 这还是使团入平城后太皇太后第一次见她。 郑微又穿上那身厚重的朝服去见了那位如今大魏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之前使团刚入平城时,郑微曾递过折子请见,宫里回信说太皇太后病了需要静养,郑微也就忘了这事儿。 今日一见,太皇太后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头发花白,真的是大病的模样。 想想也是,这短短两月就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丧子,逼宫,叛乱,娘家败落,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击垮一个壮年,又何况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她只是短短的病了几日已经是足够坚强。 太皇太后也许是因为精神不济并未与她多说,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以长辈的名义赏了些物件儿就让人把她送了出来。 但一出太后寝宫,阿素竟亲自在外面候着,郑微瞬间明白今日之行实际是拓跋宇之意。 前两日她曾递了折子想进宫一趟,没有收到回信还以为拓跋宇不想见她。 没想到竟是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传召,这是在顾念她的声誉吧! 都说鲜卑人不拘小节,没想到拓跋宇能如此心细。 她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没再多问随着阿素去了长盛宫。 第241章 表明心意 拓跋宇虽已继位,却仍旧住在长盛宫侧殿,听说大魏朝臣请他搬宫,他却执意守灵满百日,谁也拗不过他,只能随了他的意。 郑微见到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忍不住质问:“拓跋宇,你昨日到底是何意?” “你看出来了?” 拓跋宇笑容晏晏,拉着她的衣袖引着她坐下。 “傻子都能看出来!”郑微想起来这事儿,不满道:“你父皇明明给你定了妻子人选,你何苦来祸害我的亲人?” “你亲人?”拓跋宇本以为这小丫头开窍了,暗自窃喜,可是听她此话也不对劲啊,“我何时要祸害你亲人?” “我母亲乃大周长公主,你要与大周联姻,那些联姻的姊妹不都是我的骨肉亲人!” 郑微义正言辞,“虽然你当初答应过我和萧禹城,十年内不再兴兵南下,但十年后呢?你敢保证你大魏的铁骑会永远不南下吗?到时候你又要她们如何自处?” 拓跋宇闻言苦笑,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他却不想放弃今日的机会,大周使团已经定下三日后启程,此时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祸害你的姊妹,”拓跋宇轻声开口,此时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只想要你一人,若真的能如愿,朕便能保证有生之年大魏铁骑绝不踏足大周土地。” 他的声音在郑微耳边缓缓响起,一字一句都传进了自己的耳里,她先是身体一僵,然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就在拓跋宇的手触碰到她时,她突然跳了起来,嘴里大喊了一声。 拓跋宇被吓了一跳,脚上又被她踢了一下,疼痛之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主意的?” 郑微警惕的等着他。 “你当真不知?”拓跋宇反问,郑微心虚,眼神躲了躲。 她之前却是毫无所觉,当初大魏老皇帝把话挑明后,她心里就多了份注意,后来老皇帝薨逝,拓跋宇变得沉闷了许多,心思也越发不容易猜测,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越来越炙热,一点点的不再隐藏。 所以她也有意识的躲着他,若不是实在有事儿决不往他面前凑,看样子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郑微有些慌乱的挪了挪脚,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表情略带嘲讽,“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宁信这世上有鬼,不信男人的嘴!” “为何?”拓跋宇不解地问。 “你当初对你父皇的话你可还记得?”郑微质问。 拓跋宇似是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饮马长江!”郑微一字一句,“这是你当初对你父亲的承诺,如今又跟我保证有生之年决不踏足大周,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或者说你想对谁失言?”郑微的质问让拓跋宇语凝。 郑微看了他半晌,突然脸上露了笑,“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宁信这世上有鬼,不能信男人的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是不是该想想当初你对我和萧禹城的十年之约是不是也可以随时反悔?” 拓跋宇脸沉似水,直到郑微把话说完,他把手里的碗重重一掷,语气低沉道:“既觉得我如此不可信,你又为何留下来帮我!” 郑微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讪讪的坐下来,没有诚心的安慰道:“刚才我的话有些重了,你也没那么糟!” “只是我如今年纪尚小,还未考虑过此事,你刚才吓到我了!” 郑微找了个借口,拓跋宇无奈一笑,“你就莫要哄骗我了,就你还能被吓到,你可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郎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话,郑微颇有些坐立难安,想着是不是就此离开,忽听拓跋宇叹了口气,问她:“你可想过今后想做什么样的生活?” 郑微闻言抬头看他,然后摇了摇头。 “你先入武院,后随赵师父习武,这一路虽坎坷奔波,却胜在自由自在,日后若像你们大周士族女郎那般婚嫁相夫教子可是你所愿?” 郑微低头沉默不语。 “若你留在这里,我鲜卑并无那般多的规矩束缚,宫妃女子也可以骑马射箭,想必会......” “有什么区别吗?”郑微打断他的话,拓跋宇不解,疑惑的看她。 “困于内宅相夫教子,与困于宫中骑马射箭有何区别?同样是浑浑噩噩度日......” 郑微的话里带着迷茫,之前她就是那般过的长于内宅,虽有长辈宠爱,却很少能出门,若不是去年春随祖母回老家祭祖时发生了那般多的变故,如今她仍是内宅里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罢了。 只是如今再过那般日子却觉得心有不甘了! 拓跋宇张嘴,他想承诺,若她愿意留下来,自己一定不会困住她,她想做的事情自己一定会支持。 可是到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这只是他的心意,但是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不知道。 “罢了,是朕奢望了。我只是想要个能留在身边陪着说话的人。如今的大魏宫父皇薨逝,又经历兵变。偌大的皇宫里似乎只剩下我自己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拓跋宇的笑意有些苦涩,有些孤寂。 郑微最不怕别人与她硬碰硬,那样只要自己比对方更硬更狠就能战胜,唯独看不得别人那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你,你父皇生前说过你必须得娶了他为你选的那位女郎,如果我要留在你身边也决不能是你的枕边人。”郑微的气势弱了下来,“当时我也答应了。” “若日后你在大周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到那时我一定能护住你了!”拓跋宇笑着道。 “好!”郑微点头。 “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东西,我从历朝的法典中做了借鉴,也有一些是我自己的设想,你看着有用就留下,没用就烧了吧!” 说着郑微把东西放在拓跋宇面前,屈膝行礼转身离开。 拓跋宇垂眸没有看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缓缓拿起面前那本被揉搓的皱巴巴的书拿起来轻轻的抚平。 翻开第一页看着那尚且稚嫩的笔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三日后,大周使团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城,使团比来时多了两辆大马车,最后面的两辆马车里的女童相互依偎着,带着忐忑充满希冀的心情离开这个噩梦之地。 第242章 终于回家 春风扶桑,芳草碧丝。 大周元嘉七年五月末,江南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眼看就要进梅雨季节,雨水也越发多了起来。 他们从兖州登船走了大半月终于到了京口,今日他们会在京口换船。 朝廷派来迎接的官船早已经在此等候,明日一早便可抵达建康。 赵明之自从郑微回到使团就隐了起来,一路上也是戴着面具躲在马车里或是屋里很少出门。 船在京口靠岸后,他就来与郑微辞别,说有事儿要办独自离开了。 郑微拦不住他,当初落霞寺之事赵明之当作不知道从未主动提起,郑微也没有再问。 但是多少能猜到一些,他怕是与陛下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郑微同陵王借了一些银钱,一部分给了赵明之做盘缠,另一部分给了执意不肯入建康的廖文南。 说来郑微也是很无奈,不知廖文南为何对建康非常排斥,死活不愿入建康。 郑微问她日后有何打算,她说会在京口休整几日,之后前往九江寻阿兄廖文生。 郑微有些难过,却无法开口强留下她。 若是知道若干年后,她们姊妹解不开的歧路就是从她此行开始的,郑微也许不会放她离开。 众人登船后,郑微亲自看着船上的管事安排好阿琬和那些孩子,又把袁旺兄妹安排妥当才与阿兄和萧禹成回到他们的住处。 他们三人的房间挨着,郑珩和萧禹成先送她回屋。 郑微的手一碰到门上,立即就察觉到屋内有人,她先是一惊,以为是斗一教的人,后又想到这是官船,船上人多眼杂又多是她们自己的人,那人应不会做出这种自投罗网之蠢事。 既然不是敌人,她念头一转,看向阿兄,两人显然都想到了一处,眼里满是惊讶。 兄妹二人快速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早已哭成泪人却固执的看向门口的长公主,旁边是眼眶通红搀扶着母亲的父亲! “阿娘,阿爹!”之前能藏着心思的郑微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了长公主的怀里,母女二人失声痛哭。 长公主哭的不能自已拍了郑微几下,抽噎道:“你这孩子再乱跑,我就把你绑你起来!” “不跑了,再也不乱跑了!” 郑微哭着在长公主怀里摇头。萧禹城见状知道他们一家有许多话要讲,对着长公主夫妻和郑珩作揖行礼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隔着木墙仍能听到隔壁郑微放肆的哭声,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果然还是个孩子。 一路上这丫头上蹿下跳的,今儿拉着几个姊妹凑在一起玩闹,明儿跟拉着他们几个打架,每日练功也没断下还以为她心里没事儿呢,没想到竟是一直藏着。 说来也是难为她了,自己小弟比她还大两岁有时候都没有这小丫头稳得住。 一家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郑微一直窝在长公主的怀里不肯撒手。 直到深夜,郑烨被赶去陪儿子睡,长公主揽着郑微躺在榻上,看着自己女郎的睡颜眼露心疼,她伸手缓缓抚平女儿沉睡中仍旧蹙起的眉头,想到害女儿遭此大难的罪魁祸首如今竟在宫内猖狂,眼里闪过寒芒,此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翌日清晨,官船在建康码头靠岸,一直未见长公主和丹阳郡主露面,鸿胪寺卿卢湛不敢独自去请人,只得求了陵王同行。 陵王和鸿胪寺卿来给长公主请安,“长姊,照规矩使团归京要先进宫给陛下回禀,才能归家。微儿身为丹阳郡主乃是使团之人,也当随我们入宫。” 长公主轻哼一声,并不理睬他们,只催促郑微把粥喝了早些回府,祖父祖母在家等急了。 郑微歉意的看了陵王和卢湛,小声对长公主道:“母亲,小舅父和卢大人为了女儿一路辛劳......” 长公主闻言这才正脸看向陵王他们,不过语气仍旧生硬:“你回去告诉陛下,就说家里阿家阿公年迈,思念微儿成疾,自古百善孝为先,微儿自然得先回去探望祖父祖母以解长辈之苦。” “阿姊,忠君之事......”陵王仍想劝说,被长公主打断,“阿弟还不明白吗?那人仍在宫中,我怎能让微儿进宫!” 郑微也是才知道那个张濡此时竟还在宫内,她倒是来了些兴致,想去见见那个老匹夫。 但是她看着母亲的脸色,知道此时长公主不会同意自己进宫,想了想还是母亲比较重要,最后她默默站在长公主身边,歉意的对着小舅父和卢湛行了一礼。 长公主拉着郑微往郑府马车上走去,行至马车前时,转身看向陵王,“你回去告诉皇帝,明日我亲自进宫向他致歉。” 她这话里带着凛凛寒意,陵王和卢湛面面相觑,顿时觉得随着这位小郡主归京,这建康城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建康的风波早就已经起了。 长公主一家回到郑府,郑老夫人抱着郑微又是一通哭诉,浑身摸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郑微受重伤之事,怕他们二老受不住,郑烨和长公主一直瞒着他们。 “阿翁,阿婆,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就当是我去大魏游历了一趟,见识了大魏的山水风光。我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呢!”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何大管事前来回话,“大爷,夫人,袁家小郎兄妹已经送回去了,郡主带回来的那个女郎也安置在西院了。” “哪个女郎啊?” 郑老夫人好奇的看郑微,“微儿又捡了哪家孩子回来?” 郑微叹气,“阿婆,这回我可是捡了好多孩子回来!” 郑绍和郑老夫人不解,长公主夫妻已经知道了那些孩子的事情,脸上也露出疼惜与后怕。 若不是微儿运气好遇上贵人相帮,又会些武艺,她怕是也会与那些孩子一般遭遇。 长公主也有些好奇,那么多孩子微儿为何只带了那女郎回来,就好奇的问:“微儿为何独独带了那孩子回来?” “说来话长”郑微赖在祖母身边,神秘兮兮的道:“阿翁,阿婆,我与那小女郎颇有缘分......” “那女郎与阿妹很是相像。”郑珩见阿妹故作玄虚,在一旁拆台。 郑微瞪了阿兄一眼,捡了些能说的给祖母祖父听,“真的,我是第一次见与我长的那般像的人,而且她也是被掳去的,又无家可归,我只能暂时带她回来。” 第243章 天伦之乐 郑绍和老夫人年纪大了,去年一年里变故频发,两位老人也跟着颇熬了些心血,精神有些不济。 一家人在郑老夫人房里吃了早食,长公主就拉着郑微起身道:“阿家,阿公,你们昨夜必是没歇息好,现今微儿也回来了,你们还是歇歇,待晚些我在带着微儿陪您!” 郑老夫人拉着郑微不肯撒手,不舍得道:“就让微儿留下陪我歇会儿吧!” “阿家,这丫头留下你能歇的下?”长公主无奈的看着自家婆婆,“这丫头在船上也不方便,都快馊了,我得带她去好好收拾收拾。” 郑微也跟着凑趣儿,搂着郑老夫人往她身上蹭,“是啊,祖母您闻闻我身上是不是都有味儿了!” 郑老夫人被磨得忍不住笑,“这可真成了皮猴儿了,是得好好洗洗!收拾妥当了来陪祖母用午膳!” 郑微忙点头,“阿婆,用了午膳我也赖在你这里歇午,你赶我都不走!” “你这吃了睡睡了吃,是准备养猪崽呢!” 长公主点点郑微的额头,嗔怪道。 “是得好好养养,咱们丫头本来白白胖胖的,如今瘦的都能摸到骨头了!这是糟了大罪了!” 眼见着郑老夫人说着说着又要哭,郑珩在一旁岔开话,“阿婆,阿娘,你们也太偏心了,我这儿跟着也折腾了三四个月呢,结果这一回来你们都眼里都看不见我!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郑老夫人忙安抚他,“心疼,心疼!我吩咐厨下做了席,都是你们爱吃的,午膳都来祖母这儿吃!” “好!” 郑微和郑珩连连点头,郑微还不忘点菜,“我要吃鸡米粥,荷叶***宝鸭还有醋鱼,粉蒸肉……” 长公主瞪她,“你吃的了这么多吗?” 郑老夫人又忍不住搂住郑微哽咽,“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孩子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饭了,还不兴好好补补!” 郑微见自己一句话又把祖母惹哭了,忙给她擦泪,安慰她,“阿婆,你不知道北边他们整日都是炙羊肉牛肉,喝酪浆的,吃胡饼,偶尔换 换口还行,天天吃真是太难受了!我可真是想咱们的米粥!” “那是,走哪儿都没有自己家好!”郑老夫人也不歇息了,站起来对身边的奴婢道:“阿巧,你随我去厨下,我要亲自给微儿做些吃食给她解解馋!” “哎,阿婆不用了,让她们做就是了,您歇着!” 郑微忙拦着却没拦住,郑老夫人兴冲冲的去了庖厨。 郑老爷笑着道:“难得你阿婆愿意走动走动,随她去吧!” 郑绍嘱咐郑微好生歇息,就带着郑烨和郑珩父子二人去了书房。 长公主则带着郑微去了她的住处。 郑微泡在浴桶里舒服的叹了口气,赶路一月可真是太难受了。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拓跋宇,忍不住蹙眉,这人还想让自己留在大魏,那岂不是光回趟娘家都得一月工夫,绝对不行! “在想什么呢?” 郑微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她吓得连忙转身,娇嗔道:“阿娘!” “你在想什么呢,那副神情!” 长公主换了素衣束起衣裳,拿着布巾给她擦洗。 郑微羞赧的躲了躲,把身子埋进水里,笑嘻嘻道:“阿娘,我大了,自己洗就行了。” 眼见长公主眉头要竖起来,心里哀叹,自家娘亲也有不好,其他勋贵家的孩子都是交给乳母仆妇照看,不像自己娘亲有帮自家孩子沐浴的癖好。 自己在外面待了许久,竟忘了这茬了! 阿兄五岁起就被祖父带走解脱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能摆脱这项苦差事! “你这丫头……”长公主已经开始诉苦,郑微一激灵,急中生智忙道:“阿娘,你说真的有两人无缘无故长的很像吗?” “你是说如今西院的那孩子?” 长公主果然被转移了心神,郑重的道:“当真那么像?” “不只是像”郑微下意识的看了眼外面,长公主道:“外面只有阿罗守着,其他人我都潜下去了!” 郑微这才压低声音道:“更有趣的是她的名字,阿琬!” “有何特别?”长公主问。 郑微在她手心里写了个‘琬’字。 长公主读书不多,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郑微凑在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句,长公主瞬间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巧合吧?”长公主觉得若是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不对劲!”郑微蹙眉沉吟,“那人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知道若干年后要算计我还被我逃脱,便早早的找了个与我长相相似之人养大?” “确实说不通。” 长公主附和,郑微就问,“阿娘有没有可能……” 长公主摇头,低声道:“阿娘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了许久,最近这几年建康日益太平安稳,从未听说宗室里哪家的女郎走失。” “前些年呢?陛下登基前朝政未稳,建康也不太平,很可能是那时的事儿。” 郑微想了想问道。 “前些年,陛下登基前?”长公主凝神回忆,突然不知想到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嘴里喃喃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郑微忙问,长公主回过神来,手里的布巾一撩溅了郑微一脸水。 郑微还未惊呼,长公主已经收敛了心神,站起身来急急的说了句,“水凉了,赶紧更衣吧!” 言罢,她已经转身出去了。 “阿娘”她喊了一声,长公主却不理她,郑微忙穿上衣衫,阿罗帮着她擦干头发,轻声道:“郡主,夫人去了西院。” 郑微也匆匆忙忙追了过去,到西院门口时,长公主已经出来了。 “阿娘,可是问到什么了?” 郑微打量母亲的神情,见她神情越发沉重,便知道她怕是猜到了些什么。 可是……长公主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责备道:“头发未干透,出来晃悠做什么?得了风寒怎么办?” 然后就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副模样显然是不打算告诉自己。 郑微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广袖罗裙,跑回自己院子换了身轻便的短打。 阿罗见她这副打扮吓了一跳,“女郎,你,你刚回来又要去哪儿?” 郑微抿嘴一笑,指了指上面。 她如今可不是那个爬树都能不小心摔下来的小丫头了。 阿罗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郎轻身一跳,跃到墙边的一个老树上,然后跳到墙上一路弯腰轻手轻脚的爬到了屋顶上,掀开了母亲卧房房顶上的瓦片。 第244章 阿琬身世 郑微掀开瓦片就傻眼了,这如自己想的并不一样啊。 她想的是掀开瓦片就能看到母亲卧房的情景,结果瓦片下面是一层油毡布,她伸手摸摸又敲敲,油毡布下面还有层木板似的隔层。 郑微仰头望着又有些阴沉沉得天,不由得捂脸! 她可是太蠢了,怎么会觉得扒房顶就能窥视,若真是这样,建康这梅雨天儿,岂不是屋内要变成水帘洞了! 水帘洞?郑微疑惑间,突听下面有仆妇的声音传来:“大爷!” 接着就是郑烨问:“夫人呢?” “夫人在卧房!”仆妇回话后,郑微听到父亲进了室内,她连忙从屋顶上下来,又跳回墙外,拉着一脸懵懂的阿罗往母亲院子跑。 长公主院里,仆妇依旧守在外面,见到郑微连忙上前行礼。 郑微冲着阿罗使了个眼色,阿罗心领神会上前搂着那仆妇道:“阿青嫂,前些日子听说你新学了个吃食,我想跟你讨教一下,郡主好容易回来我要做给她尝尝!” 郑微趁她们说话快速往屋里跑,阿青忙要喊,“唉,女郎!” 阿罗拉住她,“女郎好容易回来,想多同夫人老爷待会儿,夫人心疼都来不及,不会生气的。” 郑微轻手轻脚的跑到外室,屋内的婢女都已经被清走了,她顺利的来到卧房外,附在门边侧耳倾听,很快屋内就传来长公主低低的声音。 “夫君,我方才去西院看过那孩子了,我越看越觉得像那位.......” 郑微听着不由蹙眉,前面没听到也不知母亲说得那位是指谁? “不是说当年那位在封地被杀,就连王妃姬妾无一幸免,当时那位似乎没听说有过子嗣啊?” 这是父亲刻意压低嗓子的声音。 “当年他也只有十九岁,我这几个兄弟常年随父皇在外征战,成亲也晚。不过出事前一两年我好像听谁说他府里的姬妾有了身孕。只是一个小小的姬妾并不引人注意,那孩儿也是庶出,所以没有人上心。而且你也知道那两年他确实玩的有些过分了,对后宅根本不上心。或许是那个姬妾把孩子生了下来,外面人不知道也正常。” 长公主边回忆边感叹,郑微听到此已经知道长公主嘴里讳莫如深的人是谁了,废太子! 阿琬有可能是废太子的孩子,那她就与自己是表姊妹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张濡用了什么手段,竟把阿琬偷偷带了出来。 她收敛心神,就听父亲问母亲,“那你有何打算,要把这事儿告诉陛下吗?” 许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回话,郑微以为母亲拿不定主意时,就听到母亲的冷哼声,“若是两月前我敢把这事儿告诉他,如今却是有些吃不准了,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怕她刚逃出虎穴又掉进狼窝。” “应该不会,”父亲轻声安慰母亲,“陛下虽同那位并亲厚却也没有太多嫌隙。而且那位已经走了许久,陛下应该不会把这孩子如何。” “陛下或许不会,但是宫里那个国师呢?微儿可说了是那人把这孩子抓走,还关起来养了许多年。他到底是何居心我们尚未可知,若贸然把阿琬送出去,怕是不妥。” 长公主说完,郑烨也觉得有道理,之前只觉得不过是个孤女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既然牵涉到宗室还有如今建康城内风头正盛的国师,就不能轻心了。 “那如何办,若真与国师有关,这孩子的消息若张扬出去,怕不是郑府和你能保得住的。” 郑烨还想到了更远处,如今阿琬的身份成了烫手的山芋,若弄不好,会把郑府和长公主都牵连进去。 “阿琬的事情府里知道的人不多,我们叮嘱何大夫妻莫要声张,待明日我进宫探探陛下的口风在做决断!” 长公主不是犹犹豫豫的性子,与夫君分说了此事利弊,心里就下了决定。 郑微听着屋内说的差不多了,就轻手轻脚的离开,拉着阿罗去了祖母院里。 翌日清晨,长公主穿好朝服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郑微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长公主见她也一身朝服装扮,眉头不由蹙起,“你进宫做什么?” “阿娘,我都回来了,不进宫不合礼数,岂不是给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留下把柄。” 郑微走到长公主身边轻声道。 “可是......” 如今皇宫在长公主眼里就是是非之地,她万分不想让自家女儿再踏足那里。 “阿娘,你担心什么呢?那毕竟是皇宫,就算有人想对我做什么,也不会挑在那儿。当着陛下的面给我找麻烦,于他无益。” 郑微不但不担心,反倒是有些迫不及待。 “若他暗地里使绊子......”长公主却不能不担心。 “常年在阴沟里的老鼠竟爬到了明面上,他还能暗地里使什么绊子。若他仍旧躲在阴沟里,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拿他没办法。但他竟然爬了出来,我就能明着抓老鼠了。” 郑微笑得有些冷,长公主不由握住她的手,担忧的问,“你要做什么?” “阿娘,我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郑微淡淡道,“我之前在宫里调皮闯祸陛下从未罚过我,今儿调皮做了些莽撞之事,陛下应该也不会生气!” 长公主听了心里也有了思量,让微儿去试探一下也许能看明白些事情。 如此母女二人就登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长公主的马车从西华门进了宫城,在太仓门下马车,母女二人步行往显阳宫而去。 她们走到显阳宫外时,远远看到一个身穿道服头发花白的身影,郑微的身形不由一僵。 长公主察觉到她的异常,轻轻拍了拍的手,紧紧的握着。 母女相协渐渐走近,那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 鹤发童颜,面带慈悲,手持拂尘,这副熟悉的模样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郑微真是想忘记都难。 张濡也正朝这边走来,显然也是看到了她们,眼里的光亮一闪,然后仍旧一脸慈悲的朝这边走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郑微慢慢能看到那人嘴角微微的笑意,手紧紧攥起来。 “啊!”郑微突然大喊一声,双手握拳飞身而起直奔张濡的脸而去。 紧接着,长公主惊讶的看到郑微一拳打在张濡脸上,然后身子往后仰,但是还未等他身子倒下,刚刚落地的郑微又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张濡还未摔落的身子直直朝后飞去。 第245章 暴揍张濡 郑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心里有些惊讶本以为张濡出身天师教,又常年行走于世间多少会些拳脚功夫,没想到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 既然如此,她何不趁此机会好好的出出气。 这般想着,她脚下发力,朝着张濡奔了过去,因为今日进宫并未带短刺,心里瞬间有些遗憾,只能变掌为拳,既然今日杀不了他,就只能多揍他几拳! 在郑微感觉自己的拳头已经要触碰到他的血肉之时,突然飞来一道黑影,拉着张濡迅速急退。 郑微见状心里一急,就要再追上去,可是那人已经放下张濡,朝她拦了过来。 接着那人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使她再难有寸进。 郑微扭头看去,来人是禁军统领越齐,她不由住了脚,急道:“表舅父,我刚才看到了一个贼人,那人可恶的很,就是他掳......” 她还未说完,越齐已经脸色大变,忙截住她:“郡主,微儿,不可胡说,这可是国师,皇宫里哪来的贼人!” 郑微深吸了口气,似是冷静了下来,接着不解得看着越齐,“国师?我们大周何时有了国师?” “哦,郡主你刚回来,有所不知也正常,”越齐见她似是恢复了冷静,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笑,“表舅父慢慢同你讲,这位是张道长,献宝有功,陛下两月前刚刚晋封了他为国师,今日是进宫给陛下送药的。” “送药?”郑微脸色微变,看了看越齐,又看向母亲,“阿娘,陛下病了?” 长公主脸色也不好看,叹气:“陛下年幼是落下得病根,这些年一直养的不错,年后不知为何突发旧疾,这次来的又急又重,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这人就突然出现在宫里,据说陛下用了他的药果然就好了许多。” “后来他也就被留在了宫里。陛下龙体大愈后,圣心大悦赏了国师之位。” “既然是治好了陛下的病,那应该留在太医院治病救人,为何偏偏封了个不伦不类的国师。” 郑微不知是对张濡敌意太深,还是因为觉得国师并非正经官职,总之对国师并无好感。 这回不仅是长公主,就连越齐脸色都不好了,郑微察觉到不对探究的看了张濡一眼。 却见张濡站在不远处,缓缓朝她一笑,那笑容带着挑衅与嘲讽还有不屑,然后转身离开。 “之所以封国师,是因为他懂长寿之术!”长公主也看着那人仙风道骨的背影轻声道。 “何为长寿之术?”郑微轻声问。 这次回她的是越齐,“就是炼丹之术!” 她曾在书里看过天师教原教主精通炼丹之术,一生都在求长生不老之术。看来张濡也继承了几分。 郑微心里大惊,更多的是心疼,“陛下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何急着寻长寿之术?”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肯相信。 她没再说话,牵着母亲的手,越齐带着她们往显阳宫而去。 显阳宫后面的寝殿里,张濡来到周帝身前,微微欠身,“陛下今日的药已练好。” 周帝刚刚下朝,脱了厚重的朝服换上轻便的素服缓缓从帐内走出来,看着张濡道:“道长,刚才碰上丹阳郡主了?” “是。”张濡微微一笑。 周帝打量他头发略微凌乱,气息比往日也稍有不稳,显然是吃了个亏,看着他淡淡一笑,“想必道长不会同个孩子一般计较,毕竟她因你遭了不少罪。” 张濡闻言也不慌,仍旧泰然自若道:“那是郡主年幼,性子天真,老朽一个七旬的老头子怎会与一个孩子计较。” “那便好。” 周帝点头,“日后你再进宫尽量挑她不进宫时,这丫头被朕惯坏了,脾气倔上来,朕的话也不管用!偏偏她经常还占着理,打不得骂不得的。” 张濡闻言一滞,周帝这意思明显就是自己以后就要躲着那小丫头,要不然她再寻自己麻烦,周帝也是不管的。 难道皇帝是真的如此疼爱这个外甥不成? 周帝自然也发现了张濡脸色不好,想着如今自己有求于他也不好太过,想了想还是安抚道:“你放心,她日后不会时常进宫的。” 张濡的嘴角终于忍不住颤了颤,腹诽道这算是安慰吗? 两人没说几句,门外有内侍进来禀告:“陛下,长公主和丹阳郡主到了。” “进来吧!” 周帝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强自收了喜色转身对张濡道:“药丸放下,你先回去吧!” “是”张濡看了眼身后的小道士,看着他把托盘递给高寒,转身离开。 张濡走到殿门时,正好又碰上迎面而来的长公主母女,他想着刚才皇帝告诫他的话,准备径直离去,暂时不招惹这丫头。 刚才皇帝话里的告诫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这丫头因他遭了罪,想到荀及仍旧下落不明,怕是真的已经在皇帝手里了。 如今确实不宜轻举妄动。 但是他正要迈过门槛时,眼前突然又堵了个小人,这人只到自己下颌处,不是郑微又是谁。 他下意识的连连后退几步,以为这疯丫头又要不管不顾的打人。 但是这回郑微并没有出手打人,而是弯腰福身郑重的对他行了一礼,“微儿刚刚才知国师大人救了陛下,微儿刚才出手莽撞,把国师错认成之前遇见过的一个贼人了,还望国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濡眯眼看郑微,瞬间觉得这丫头去大魏走了一遭真是长大了不少,不仅人长开了,也越发的滑头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刚才这丫头出手打他并非出于气愤难忍,而是故意为之。 这时他身后传来周帝爽朗的笑声,“是微儿吧!” 说着竟听道周帝正快速朝这里走来,看到他们欣慰道:“微儿长大了,懂事了!国师,微儿既然道歉了,你就不要同她生气了。” “怎会,郡主天真良善,又急公好义,老朽喜欢都来不及,怎会生郡主的气呢。” 张濡脸色露出慈爱的笑容,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虚扶郑微。 郑微借势起身,弯腰的功夫趁机低声道:“以后小心点,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张濡活了这么大,除了前些年糟了点罪,从来都是被人捧着供着的,头一次被人如此威胁,脸涨得通红。 但郑微却不再理他,脸上带了灿烂的笑容从他身边掠过,朝周帝跑了过去。 第246章 周帝的补偿 “舅父,听说前些日子您病了?” 郑微搀着周帝的胳膊,关切地打量周帝的神色,见他面色红润已看不出病症,想来是好了许多。 周帝则拉下郑微的手,后退两步,面露慈爱的上下打量她,“舅父已无大碍,我听阿木说你被人重伤,可大好了?” 郑微娇俏的在周帝面前转了两圈,然后又跳了几下,笑着道:“早就好了,我刚才在宫门口还打了个人呢!” 周帝闻言脸上的笑收了几分,看向坐在一旁冷冰冰的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着郑微在对面坐下,郑重的道:“微儿,你受委屈了!心里是不是也怨怪舅父呢?” “刚开始时是有些气愤,所以今儿一见面就忍不住把那人揍了一顿。刚才听母亲说他救了舅父,就没那么气了。” “为何?”周帝好奇的问。 “只要他真的能治好舅父,我可以......”郑微为难的皱起小脸,周帝笑吟吟的看着他,“如何?” “以后见面我就忍忍,少揍他几次。”郑微小嘴一抿,说的颇有些不情愿。 周帝闻言哈哈大笑,赞道:“微儿果然大气!” 笑过之后,周帝神色收敛,站起身对着长公主抱拳一礼,长公主吃惊,忙躲到一旁,不解道:“陛下何至于此!” “阿姊,朕幼时,母妃得罪先帝被废。若无长姊护佑,朕怕是早已死在宫闱倾轧之中。长姊之恩,朕一直铭记于心。微儿更是朕看着长大的,就是朕的孩子。如今我委屈了微儿,自当要给长姊赔礼。” “哎,”长公主见堂堂一国君主如此低姿态,她还能说什么呢,“罢了,陛下龙体要紧,我与微儿挂念着陛下。只是国师这人绝非善类,陛下要小心切莫被他蒙蔽。” “是啊,舅父”郑微焦急道“比起报仇,我更在乎舅父身体。只是我曾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这炼丹之术颇有玄机,而且丹砂吃多了反而于身体无益。前朝的哀帝便是食丹药过量中毒而死,舅父还是注意些!” “好,微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舅父了。舅父心里宽慰。”周帝露出欣慰的神色。 “微儿心疼舅父,朕也不能让微儿无辜受委屈,想要什么尽管提,舅父无有不应!” 周帝提出补偿。 “真的?”郑微眼睛放光,饶有兴趣的追问,“舅父,提什么都行?” 周帝点头。 “提几个都行吗?” 周帝眼神变得幽深。 长公主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想提醒自家女儿适可而止。 眼前之人毕竟是帝王,即便是亲骨肉,在陛下面前都不能忘乎所以,伴君如伴虎啊! 但是长公主还未出言阻止,周帝已经点头沉声道:“好。” 郑微垂眸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陛下,从大魏带回来的那些女童如何安置?” “自然是送她们回家”周帝一时不明白为何突然跳到那些女童身上。 “若那些孩子无家可归怎么办?而且她们多大人都经历了些很不好的事情,有些家庭未必能善待她们,” 郑微说出她心里的担忧。 周帝此时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这孩子是个心善的,拐弯抹角的跟自己要恩赐,怕也是可怜那些女童。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神情慢慢松缓下来,想到这些罪孽都是张濡所做,自己又不得不用这人,说到底与自己也有些关系。 “微儿有何想法?” 这事儿他确实还没来得及想如何安置,京兆府也还未把这些孩子安置呈上来。 “嗯,”郑微沉吟片刻,斟酌的开口:“陛下,微儿不是有郡主的食邑吗?这些粮食微儿一人也吃不完,家里也不缺微儿这些粮。在外这许久见多了世间百姓的疾苦,有太多像她们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不如就拿这些粮食办个善堂如何?” 这话刚说完,周帝就笑着摇头。 “陛下,为何发笑?我这想法行不通吗?” 郑微紧蹙双眉,不解的问周帝。 长公主则无奈的嗔怪她,“微儿,你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郑微疑惑的看向长公主。 “若仅仅是这二三十个孩子,你那点食邑养着她们倒也能行。但是你自己也说了,如今世道百姓艰难,有太多的孩子流离失所。若善堂一开,又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投奔你收还是不收?” “自然是要收的!” 郑微理所当然的答。 “若数百上千的人都入了善堂,你拿什么养活他们?” 郑微被问得一愣,眼神黯淡下去。 周帝见状忙把话接过去,“长姊,微儿毕竟年纪还小,如今有这善心已是难得,像她这般年纪的贵女多在内宅痴缠,每日想的都是明日要穿什么花样的衣裳,苦恼于戴金玉还是宝石的头面,哪会想着替长辈分担。” “你还护着他,这孩子心思太过单纯,前些日子吃的那亏还少啊!” 长公主嗔怪的瞪了郑微一眼。 “以前是朕的疏忽,日后朕看谁还敢欺负微儿,朕扒了他的皮!” 周帝眼睛一瞪发狠,然后温和的拍了拍郑微的头,“你有心办善堂是好事儿,但善堂需要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如今大周刚经历北伐,国库空虚无力操办善堂。不过这事儿可交由户部商议,弄个章程出来,待过两年,国库充盈了必把这事儿办起来如何?” “那...她们怎么办?” 郑微担忧的问。 “这样,朕昨日就在想该如何补偿你,后来高寒提醒朕,丹阳不是你的食邑之地吗?朕干脆把丹阳封给你,做你的封地,那里自然就是你说了算。在那里置办个府邸养着她们也是容易,你看如何?” “真的?”郑微眼睛又亮起来,“舅父,郡主可以有封地吗?” “陛下不可!”长公主出声阻止,“大周从未有公主郡主赐封地的先例,怎可因微儿坏了规矩。” “算不得坏了规矩,丹阳郡主此次出使大魏,促成大魏与我大周十年休战,当居首功。丹阳不过弹丸之地,赐给微儿不算过分!” 这是周帝之前便想好的补偿之法,此时提出来觉得甚合时宜。 “可是万一朝臣们反对...岂不是给陛下惹事儿!” 长公主仍旧担忧。 “朝臣那里交给朕!”周帝摆手不让长公主再说。 郑微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给周帝行礼,“微儿谢陛下!” 周帝看着俏生生的外甥女,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忍不住笑出声来。 郑微见状起身促狭一笑,调皮道:“舅父刚才可是答应我了,提几个要求都行哦!” 第247章 长公主阻拦 “你这丫头就不是吃亏的主儿,且说来听听!” 周帝神态轻松的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听郑微说话。 “我要入太学!”郑微开口。 太学是年前初设的学府,武院并入太学,又另设了文院,文院不仅要习经史子集,更要学统兵布局。 她在大魏时就听阿兄说起过这太学。 入太学的多是经过精挑细选年轻才俊,而且与国子监不同的是太学并不看重出身,寒门子弟若有出色学识或是身手不错,普通士兵只要在战场上有一定军功都可以入太学。 若说国子监培养的是未来的文臣,太学便是在储备战场上的将领。 周帝闻言惊讶的问:“为何想要入太学?难不成你日后还想统兵不成?” “我本来就是武院的学生啊,听说以后刘崭统领会在武院授课,而且韩大将军还有他的长子都是文院的先生,阿木叔如今留在了大魏,再也没人教我习武了!” 郑微抱着周帝的胳膊娇嗔,周帝无奈的摇头,伸手一指长公主,“你觉得你母亲能同意你入太学吗?你若能说动你母亲同意,朕就答应!要不然你母亲还不得天天来闹朕。” 郑微回头见自己母亲已经沉了脸,松开周帝,笑嘻嘻的挪到对面同长公主撒娇,“阿娘......” “不行!” 郑微刚要开口,长公主已经断然拒绝。 她讪讪的回头看了周帝一眼,小声对长公主求道:“阿娘,女儿回去同你慢慢说!” “去哪儿说也不行!不仅是我,就是你祖父祖母还有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起身,对着周帝行礼离开。 “哎,阿娘!”郑微匆匆对着周帝行了一礼,潦草的说了句:“舅父,你说话算数啊,我先去说服母亲。” 然后起身追着长公主出了宫。 马车里,长公主拒绝同郑微说话,任凭郑微如何求都置之不理。 郑微最后没有办法,叹了口气沉默的坐到另一边。 母女二人谁也不说话。 一直回到府里,郑珩今日没有当值,他一早就去太学报名,回来时正好看到自家马车,知道是母亲和阿妹回来了,就站在门口等她们。 马车在门口停下,婢女扶着母亲下马车,郑珩忙跑过去搀着母亲下来,朝里望了一眼,随口问道:“阿娘,微儿呢!” 长公主沉着脸没有理他径直往府里去,郑珩一脸莫名的看着自家母亲,又看向旁边的婢女,婢女摇了摇头。 须臾,郑微也从马车里出来,也不用婢女搀扶自行跳下了马车。 “微儿,你又惹娘生气了?”郑珩走过去好奇地问。 “我想入太学,阿娘不同意!”郑微无奈的叹气。 “是挺难同意的,之前你入武院阿娘本就不乐意,如今你好容易平平安安回来,你若入了太学,若有一日上了战场,阿娘岂不是更担心你了!” 一整日家里气氛都僵持着,郑微想去与母亲解释,但长公主闭门不见。 午膳都没有出去吃! 郑微知道这回母亲是真的生气了,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长这般大,母亲虽然会跟自己发脾气,会凶自己,却从没有一整日都不理自己。 直到日暮时分,郑烨回来,她才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委屈巴巴的瞅着父亲道:“阿父,我惹阿娘生气了!” 郑烨拍了拍她的头,笑着安抚她:“莫怕,我去看看你阿娘!” 郑烨进屋看到长公主正站在窗棂前出神,他走到几案前看了看桌上的吃食,端了碗甜汤走到长公主身旁,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她们说你未进午食,喝碗甜汤吧,饿坏了孩子没该心疼了!” “哼!”长公主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他们不气我就不错了,还会心疼我!” “是啊,这俩孩子越发调皮了,这两年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是该教训教训了!” 郑烨附和道。 长公主转头看他,压低声音道:“你说如何教训他们?这一出出的真是把我吓坏了!” 郑烨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长公主若有所思。 而外面的郑微一直到吃晚膳都没见到长公主,就连父亲都没有出来用膳。 她跑到母亲院里问,被母亲身边的阿青给拦住了。 “阿青嫂,母亲和父亲为何没出来用膳啊?” 阿青看了眼屋内,眉头紧蹙担忧道:“夫人身子不舒坦,大爷让厨下熬了些好克化的米粥,陪夫人在屋里用了点。” “那母亲胃口可还好?” 郑微追问。 阿青摇着头叹气。 “那你让我进去瞧瞧母亲吧!”郑微往里走,又被拦下了。 “夫人说了谁也不见,”阿青为难道:“夫人的脾气女郎是知道的,最是吃软不吃硬,您还是等她消消气再来吧,要不然话赶话的,到时候更难收拾!” 郑微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院子。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是两日,仍不见母亲出来。 这回郑珩都担心的同郑微一起守在长公主院里。 郑微是真的心慌,她虽知道母亲不想自己入太学,但是不明白为何母亲会生这般大的气,之前她进武院习武,母亲也没有这般排斥啊! 这日天黑,郑微依旧不肯回房歇息,固执的守在长公主屋外的长廊里,郑珩没办法只能一起陪她。 院里正下着雨,郑微坐在廊下的胡床上抱着自己愣愣的出神,眼神迷茫空洞。 他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在夏侯淼军中遥遥看到阿妹带着银面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身影。 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某个瞬间自己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光亮,熠熠生辉! 也许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这个抉择对于家人来说太痛苦了,他不舍阿妹失望,更不舍的她置身那残酷的战局。 郑珩觉得自己此时是能理解母亲的心情的。 但是越是理解,越觉得此局无解,只能一方退让! 夜深悠悠,卧房内的长公主并没有睡去,穿着一身素衣坐在榻上时不时的朝外面望几眼。 “那丫头还没走?” 长公主问自家夫君。 郑烨摇头,“没呢,珩儿在陪着。” “今儿下了一日雨,外面潮气重,这般下去就得病了!” 长公主忧心忡忡,反倒是郑烨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没事儿,这俩孩子如今习武,身子健壮的很,不容易得病!” “不是你是身上掉下来的,你倒是不急!” 长公主闻言心里更来气,不由瞪了郑烨一眼。 郑烨知道自己是替儿女受过,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要不,你先歇息,我去让他们回去!” 第248章 得偿所愿 郑微报膝廊下微微有些困顿,这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她和阿兄陡然被惊醒,她赶忙转头望去,走屋内缓缓走出来的是....... “阿娘。”郑微小心翼翼的往长公主面前挪脚。 郑珩忙跑过去道:“阿娘,微儿知道错了,您有气就骂她,打两下也行,别气坏了自己。阿妹与我都会担心的。” 长公主冷着脸,淡淡道:“你先回你院里去。” 郑珩一愣,踌躇道:“阿娘,我在这陪着您......” “回去!”长公主声音里带了烦躁。 郑珩不知所措的看向郑烨,郑烨摆手,温声道:“珩儿回去吧!” “儿先行告退” 郑珩作揖行礼后担忧的看了眼阿妹,悄声离去。 “你进来!”长公主斜睨了郑微一眼,郑微心里一怵,可怜巴巴的看了父亲一眼,磨磨蹭蹭的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屋内。 长公主许久未言语,郑微站在长公主身旁,大气不敢喘。 仿佛过了许久,郑微低着头喃喃开口:“阿娘,我错了!” 长公主背着她脸色缓和了些许,声音依旧冷淡:“那你是不入太学了?” 郑微低头沉默。 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你这丫头面上整日笑呵呵的好说话,心里最是执拗。” “为何非要入太学?” 长公主转过身来,看着自家已经逐渐脱了稚嫩,渐渐有了风华的女儿,心里颇为自豪。 但是女儿渐渐大了,也越来越不需要她了。 而且一日日的想着离开她,这让她颇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去年从高平回来后,我想习武是能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本事。”郑微走到长公主身边蹲下。 “你入武院,我也未曾阻拦啊”长公主急道:“我听阿兄说你如今的功夫已经不比他弱了,这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京中哪家的女郎像你这般......” 郑微抬头直视自己母亲,轻声问:“阿娘想让我同那些勋贵女郎一般吗?” “我从未这般想,要不然也不会百般纵容你,”长公主瞪了她一眼,“可是陛下设那太学是做什么的?还不是北伐失利不甘心,那里面的人都是日后为了上战场准备的。你一个女郎难不成还要上战场不成?” “阿娘,你觉得如今这世道以至太平了吗?”郑微突然转了话头。 “从今往前数三百年,天下分崩,王朝更替,哪里有过真正的太平。”长公主不解她为何一问。 “若有一日山河破碎,国破家亡,还能分什么儿郎,女郎呢?”郑微的头靠在母亲的膝上,轻声道:“阿娘,我的本意并未变,大魏一行,让我发现一己之力实在微弱,想要在乱世护住家人,护住更多人,还远远不够!” “为何,家里有我,有你父兄,无需你为此筹谋!阿娘只希望你能无忧” “若是以前或许可以,以后怕是不能了!” 长公主闻言愣了一下,试探道:“你还是因为陛下封国师之事?陛下也是迫不得以,他不是补偿你了吗?” “母亲,这不是我一人之事!”郑微打断长公主,有些激动的道:“京兆府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稚女,西院里的阿琬,落霞寺下的枯骨亡魂,袁旺的母亲阿妹,还有无数我们所不知道的性命,她们的苦难皆因一人之恶!而那人不仅没有接受审判,反而是堂而皇之的出入宫廷,深受皇帝器重!” “阿娘,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郑微轻声喃喃,“舅父之前何时做过如此带头罔顾法度之举?” “是啊,最近陛下似乎真的变了不少,从前他也宁愿自己亏着,也绝不会以权谋私!但是他依旧最疼你啊!” “不论张濡是用什么办法蒙蔽了陛下,他与我的恩怨以结,我不相信他会就此罢手不在作恶,他也不会相信我会放过他!”郑微抬头看像皇宫,低声道:“目前来说我们不可能和解!” “那你打算如何办?”长公主也已经被郑微带进去了,不由开口问道。 “暂时没想好!”郑微摇头,握紧自己的拳头冷静道:“不论以后要怎么做,如今都必须变得更强!” “那阿琬呢?她的身份太过敏感,如今看陛下的态度,也不好就此。把她交给陛下,如今该如何安置她?” 长公主想起这事情来也头疼,毕竟阿琬有可能是皇室血脉,身世又是那般敏感,确实不好安排。 “要不暂时先把她同那些稚女送到丹阳吧,离开建康盯着的人就少些,她暴露的危险就少些,而且丹阳距离建康不远,日后来往探看也方便些。” 郑微沉吟片刻,看向长公主。 “也只能这样了。”长公主叹气。 “那阿娘,你不生气了吧?”郑微见长公主松了口,忙顺杆爬笑着绕道长公主身后抱着她的脖子摇晃。 长公主没好气的拍了她的手一下,“你以为我只是为这个生气?” 郑微一僵,小心翼翼道:“那阿娘你到底为何生气?” 长公主拉下她来,严肃的质问她,“不论是之前的入武院,还是后来你私自出府,再就是你入太学这事儿,这桩桩件件你从来不与阿娘商议,都是自己做决定,最后才让我们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 郑微被问得哑口无言,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真的行事都是想到就去做,从未想过要与家人商量。 她不由摸着头讪讪一笑,认错,“阿娘,我错了!我以后保证有事儿先与您商议再做决定!” 夜里郑微留在了长公主房里,长公主拉着郑微让她讲大魏时发生的事情。 翌日,长公主终于松了口,不过她也是有条件的。 “一,若非国难当头,不许入战场。 二,只能在太学三年,及笄之前离开太学。 三,以后绝不会私自离开” 郑微爽快应下,三日后,随着阿兄一起去了太学。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章大,郝泽松兄弟几人。 郑微饶有兴趣的环顾四周,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萧三郎,韩三郎赫然在列,让郑微没想到的是她入太学第一日竟看到了刘垣。 接下来三年里,将与他们一起,让自己变得更强! 第249章 三年之后 大周历元嘉十年七月上旬,梅雨方歇,渐入伏天。晴高落去,人心日深。 太学文院,一袭素衣劲袍,剑目星眉的翩翩儿郎一路疾行往后院的课厅而去。 “微儿!” 他看到不远处那身姿纤细且挺拔的人儿,挥手开口高喊一声,脚下也跑了起来。 郑微闻言转身看到来人是阿兄,不由展颜一笑,三年过去,一身男装的郑微已经褪去稚嫩,多了几分的妍丽却无普通女郎的柔弱。 郑珩来到阿妹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看到她旁边笑容儒雅之人忙作揖道:“小韩先生。” 此人正是韩世棣,这几年边境并无大战,韩大将军常年驻守九江又临时统御荆州守军,一年只能回来一两次,每年也只有回京时才能入太学讲学。 倒是韩世棣作为韩家嫡长子一直留在建康,因此也就成了太学的常驻课师。 为了与韩大将军区分,太学众生都称呼韩世棣作小韩先生。 韩世棣温和的对郑珩点了点头。 “微儿与小韩先生说什么呢?” 郑珩扭头看向只比自己矮半头阿妹。 郑微抿嘴不语,只微微一笑。 韩世棣眼神几不可察的闪了闪,郑微笑着问他:“阿兄急急忙忙寻我可是有事儿?” “母亲命我寻你回去,应是要商议你下月的及笄礼。” 郑珩解释。 “你下月就要及笄了?”韩世棣诧异的看着她。 郑微点头,有些不舍得道:“及笄礼后我就会离开太学了。” “女郎很聪慧,三年里几位先生的课差不多已经学完了,我能教的也都教了,剩下的便是战场磨练,至于武艺,只要不懈怠,在哪里都会有进益。” 韩世棣见她失落不舍似乎有些关切的道。 “是啊,阿妹日后想大家了来看看就是,难不成还有人敢拦你?” 郑珩也在一旁搭话。 郑微却瞪了他一眼,“你是我亲阿兄吗?说的我好像多凶似的。” “你不凶,就是咱们院里见了你不绕着走的怕也没几个了!” 郑珩仰头叹气,似乎很忧愁,“哎,这眼看就要及笄了,也不知哪家的郎君敢把这只小野猫招回家去。” 郑微闻言脸不由一红,举起拳头就往郑珩脸上打,郑珩早有准备迅速的往后跳了几下,匆忙作揖:“小韩先生,我先走了”。 然后自己转身就跑。 郑微气得跺脚,脸颊通红着作揖道:“小韩先生,我也回了,改日再向您请教。” “嗯!”韩世棣笑着点头,郑微已经跑出去了。 看着他们相互追逐远去的背影,韩世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里多了些深意。 郑微在太学门外追上了阿兄,看到门外不远处自家的马车,微微一愣然后还是爬了上去。 一进马车看到坐在里面的人,郑微惊喜的喊道:“丽娘,你回来了!” 丽娘笑着拉她在坐下,自己要起身行礼,郑微只受了半礼便匆忙的拉着问:“不是说还有两日才能进京吗?” 丽娘看了眼一旁:“本是打算先回丹阳一趟,看看那些小丫头们,不过路上遇到了袁郎君,就与他一同回来了。” 郑微这才顺着丽娘的视线看过去,与阿兄坐在一起的可不就是袁旺吗! 此时他正一脸无奈的看着郑微,叹气道:“郡主,你可是看到我了!” “我上月刚见了你,你又没有丽娘好看,我总看你做甚!”郑微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郑珩见袁旺又被欺负,想着这几年他东奔西跑怪可怜的,不由替他解围:“行了,别没个正形,阿旺此次回来有正事儿。” 郑微闻言果然正色起来,“发生了何事?” 袁旺沉静道:“上月有人四处招募江湖游侠,我便上心查了查,幕后之人没查到,但是我发现最近有不少游侠都往建康而来。” 丽娘也道:“各处的绣丽庄也发现最近游侠们都动了起来,方向都是建康!我听袁旺说了此事,担心这里面有蹊跷……” “你们怕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郑微问道。 “很有可能!”郑珩点头,“这建康城里虽然有不少人都看不惯他,但跟他有过节,三天两头坏他事儿的也只有你了!” 说到这儿,丽娘也笑了起来,“郡主,您年初大揍国师之事可是传遍大周了,我在荆州都听说了!” “何止是荆州,文南在九江都传信来说听闻她大显身手把国师揍得在榻上躺了一月之久,大快人心!”郑珩说到这事儿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哼,谁让他撺掇陛下乱吃丹药,险些害的陛下中毒伤及龙体。”郑微想起那日的凶险仍旧难免后怕。 自从入了太学她进宫的时候就少了,但是又担心张濡暗地里使坏,会隔三差五的嘱咐母亲进宫探望。 难得过年她有一日假,便进宫去给周帝请安,却发现周帝嘴唇略微发紫,郑微就下心思多观察了些,发现他时不时的走神,似是头晕之状。 她想起之前问过洛衍关于丹药之事,周帝的症状很像服食过量中毒的迹象。 当日她便跑到太医院翻看了周帝的这几日医案,怒气冲冲之下命太医去给陛下解毒,然后又派人去丹阳把洛衍绑来。 她自己则闯到国师府,正赶上张濡不在,她一气之下就砸了他的丹房,离去之时碰上急匆匆赶回来的张濡。 郑微趁人不备抓了张濡一顿重打,她发誓那日虽未下杀手但手上的力气是一点没留,这四年习武所练的气力都用在这个老头儿身上了。 但是令她奇怪的是,这老头儿竟只在榻上躺了一月就能起榻了,让人颇为郁闷! 张濡起榻第一件事儿就是进宫,还带着据说是他新炼制的丹药,丹方经过精改了。 但洛衍好容易费了一番功夫调理周帝的身子,哪里愿意周帝继续服用丹药,就偷偷派人给郑微传信。 郑微一路从太学冲到了显阳宫,张濡见势不妙赶紧跑了。 接下来几日她日日守在宫门前,只要张濡敢派人送丹药进宫就会被她打。 虽然国师那些日子没有再送丹药入宫,但是郑微心里却得意不起来。 周帝这几年对她和张濡的态度总是模糊不清,面上对自己依旧疼爱有加,自己揍了国师,他派了高寒带着赏赐去安抚了几句,却未责骂自己。 但张濡害他中毒,周帝也未曾惩治,依旧对这个国师很是宠信。 但是若换成其他人冲撞国师,轻则责罚,重则下狱。 因此,最近这几次与张濡对上,只能自己单枪匹马,也在建康留下了莽撞粗鲁的名声。 第250章 绣丽庄 郑微他们从郑府下马车,阿巧连忙迎了上来,“郡主,您回来了?” 郑微笑着走进屋内,对她低声道:“换衣裳。” 阿巧明白过来,连忙从箱笼底下翻出一身青色婢女的衣衫。 郑微换上青色罗裙,阿巧拿来胭脂熟练的为她梳妆,不一会儿看上去便圆脸儿变尖下巴,一双圆圆的杏眼也变成狭长,微微眯起时带着惊艳,嘴角右边还贴了个米粒大的美人痣。 “郡主,好了您看看!”阿巧笑着道。 一年前洛衍在大魏大闹了一场,竟成功脱身直接跑到了丹阳,郑微听说后带着阿巧赶了过去。 她们在丹阳住了一段日子,郑微就拜托洛衍教阿巧变化容貌之术。一年来,阿巧已经很有精进了。 郑微冲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里面的那女子柔弱中透着三分妩媚,明亮的眼睛偶尔闪过狡黠。 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蹬上厚底鞋,袅袅婷婷的起身往外走。 阿巧笑着打开门,郑微出现在众人面前,等在门外的众人除了丽娘一脸惊艳外,旁边的两位郎君,郑珩和袁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他们眼前总能闪过她在武院里大杀四方的凛冽身影,然后就再也没有惊艳,只觉背后凉飕飕的。 郑微也不在乎这两人的奇怪神情,只看着袁旺和丽娘轻声道:“走吧!” 郑珩留在前院,阿巧留在屋内,装扮成郑微的模样,替她遮掩! 袁旺和丽娘则跟在郑微身后,从自己院里悄悄的来到西院,从花园杂草里拖出来一个竹梯,瞪了一眼直愣愣的袁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三人一起把竹梯扶了起来架在西院后墙上,然后率先一步爬了上去,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丽娘紧随其后,袁旺负责把扶梯复又推进草丛里。 西院后墙另一边是一处无人的宅院,当初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吴姓商贾,一年前商贾返乡欲卖了此院,郑微便以洛衍的名义把它买了下来。 但是她并未动这个院子,也没有在两府之间开通暗门,只是偶尔翻墙借借路。 他们三人走在院子里,袁旺神情依旧有些沉凝,郑微有所察觉,扭头问:“你怎么了?” “郡主,此次江湖游侠涌入建康,会不会是张濡在幕后行事。”袁旺沉声道。 “会吗?郡主年初那般折辱张濡他都百般隐忍下来了,为何最近突然却有如此大的动作?” 丽娘疑惑不解。 “可能他有更大的谋划!”郑微轻声道。 “您是说?”袁旺闻言脸色凝重,想了想近来这几月发生的事情,不由点头,“您接连坏了他几次事儿,两月前江陵送给国师的银钱被您给搅黄了,上月他往户部塞人也被您暗中拦了下来,想必他已经有所察觉,或是可能有其他行动。” “可是他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的游侠呢?难不成要刺杀......”丽娘噤声,手指了指天。 “不可能”郑微摇头,“若要行刺陛下,张濡自己每日进宫进献丹药,反倒是更便宜。比这些游侠儿好用的多。” “只怕行刺的不是陛下”郑微心中一动,突然轻声道。 “那会是谁?”袁旺也在猜测,突然与郑微对视一眼,眼里满是震惊。 他停住脚,看着郑微道:“若说建康城中谁是张濡的眼中钉,头一个便是郡主。” 丽娘闻言也大惊,慌忙道:“那...那我们今日先不去了吧?改日多安排些人护送......” “去。”郑微却脚下未停,好容易今日母亲不在府中,下次在寻这机会就知哪日了。 “再说我与他不对付,全建康的人都知道,张濡没那么傻这么直愣愣的刺杀我。”郑微摇头,“这几年来,明里一直是我攻他守,有时候在陛下面前更是一副退让的模样,实际上我却未能占得多少便宜。若这次他真是不演了,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的杀意。” 几人说着从小巷深处的角门出了院子,向西市而去。 他们在西市大街东侧靠南的一件铺子前停下,这间铺子此时还没有挂牌,商铺上着门板,显然并未开业。 袁旺对身旁的郑微和丽娘道:“这里以后便是京城的绣丽庄,郡主你看可还行?” “中规中矩,不错!”郑微点头。 绣丽庄是郑微从大魏回来后着手办的第一件事儿。 当初从京兆府尹接回来那些孩子,大部分人已经无家可归,郑微把她们送去了丹阳。 周帝在丹阳给郑微赐了一个庄子,庄子不大也有百亩良田,佃农几十户,养活她们已经足够了,等她们大了在庄子里找个合适的人家了,如此也算安稳平顺的过完一生。 若要过这样安稳的日子,她们就要把那段噩梦般的日子深深埋在心里,即便日日夜深人静只是被噩梦惊醒,也不能申诉! 但是总有人无法忘却那惨痛的经历,浑浑噩噩的将就这段刚刚开始的人生。 三年前她送这些女郎离开建康前一日,有个叫苗儿的女孩儿跑到她面前问她:“郡主,您的仇当真不报了吗?” 郑微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比自己略小的丫头,轻声问:“报又如何,不报又如何?” “若郡主报仇,我愿以微薄之身替郡主刺那人一刀,若郡主已决定忘记当日之辱,我自请离去绝不连累郡主。若能侥幸活着,再来报郡主的救命之恩。”说完苗儿跪下给郑微磕头。 郑微不喜有人对她行此大礼,总觉得是在给逝去之人行礼,侧身往一旁让了让。 “她们都愿意过安稳的日子,为何你偏偏要走最难得那条路?” 郑微审视着眼前的女童稚嫩的身形,有一瞬间她有些怀疑此人会不会是张濡的人。 但是当苗儿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里闪过的火光,她又相信了。 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眼里的仇恨,郑微上前扶起她,知道这里面必有其他的故事,但又不好再揭她伤痛一次,便闭口不言。 苗儿却又道:“她们不是不想报仇,只是看不到希望,若郡主能为我们领路,相信大家一定愿意追随!” 沉吟许久,郑微似是下定决心,“你先去丹阳,如今留在建康也做不了任何事,弄不好白白丢了性命。日后我会让人去丹阳寻你。” 一月之后,丽娘也启程去了丹阳。 郑微从长公主处借了些银钱,让丽娘去丹阳开一间绣庄,然后教那些女童刺绣,这样他们既有了谋生的手段,又能为日后的筹谋做准备。 这间绣庄就是第一间绣丽庄。 第251章 做中护军 绣丽庄想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挣钱,更多的是想搜寻斗一教的踪迹和证据,一年前绣丽庄走出丹阳,在京口,荆州,九江等地都开了绣丽庄分号,却迟迟没有进京,一来人手不够,那些丫头刺绣时日短,活计不出众无法在建康立足,二来她担心准备不足,这些小丫头们露了马脚,引起人的怀疑。 如今袁旺就是所有绣丽庄分号的总管事,管着所有新开铺面和账务上的琐事,丽娘则管着所有的绣娘。 袁家毕竟也曾是簪缨之家,当初郑珩曾问袁旺要不要随他入太学,为袁家博一个前程,光宗耀祖,没想到袁旺竟然拒绝了! 然后袁旺找了郑微,想把她祖母和阿妹送到丹阳,郑微当时有些惊讶,毕竟袁家的大宅如今已经还了回来。 袁旺却说虽然袁家虽已覆灭,袁二老爷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他母亲和阿妹的仇依旧未报,他心有不甘。 他们准备了三年,丽娘终于带着几个机灵或是手艺好的丫头进京了。 “进去看看吧!” 袁旺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里面有人出来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看看怎么样?这里面是照着你说的布置的。” 京城的绣丽庄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这是郑微发现张濡开始接触建康城的许多官员之后才决定改的。 绣丽庄前面是大堂,以后会摆上各种样衣,二楼设了各种独立的雅间,转为勋贵的内眷准备的。 雅间的布置或清雅或富丽,很是让袁旺废了一番心思。 郑微点了点头,转头问:“那间布置好了吗?” 袁旺点头,“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郑微随他进了最里面那间房,这间屋子的格局布置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她随意的把两边的墙板敲了敲,袁旺压低声音道:“放心,都是照着你说的布置的。” “嗯。”郑微轻轻点头,笑着问丽娘:“苗儿那丫头是不是也快到了。” “月前就往建康来了,估摸着这两日就到。” 丽娘笑着道,“这丫头同郡主一样不爱红妆爱武装。” “我还是去年去丹阳时见过她一面,也不知这丫头如今长什么模样了。” 郑微又想起当年跪在她面前的那个小丫头,心情有些恍惚。 苗儿当初不肯跟着丽娘学刺绣,非要像自己一样习武,说只有这样才能有保护自己和报仇的本事。 她想了想也有道理就以给庄子招护卫的名义雇了几个游侠,教那些愿意习武的丫头习武。 没想到苗儿的习武天赋很好,那些游侠儿的功夫苗儿都看不上了,闹着要换师父,郑微就把她送到了赵明之那里。 京城这边的斗争又要开始了,郑微心里并没有很激动,她其实无时无刻的不在盼着那老头儿老死,算起来都七十多岁了,可真是够能活的! 有一瞬间她在想这也许就是周帝宠信张濡的原因,对于一个身体多病的帝王来说最渴望的就是长寿,尤其是大周的两位皇子都还年幼,若他出了事儿,大周怕是真的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所以,她无法怪罪周帝,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时候不早了,郡主还是先回去吧!” 丽娘怕有人发现郑微出来,就催她赶紧回府。 “好,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开业的时候我来给你们送第一单生意。” 郑微笑着往外走。 “郡主及笄礼的礼服都已经准备好了,您放心,绝对不会误了您的事儿。” 丽娘欣慰的看着郑微,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也要长大了。 袁旺在一旁突然开口:“郡主,也许他是为了那件事儿。” “什么?” 郑微不解。 “若真的是张濡招了那许多游侠进京,怕是为了建康城中的那个传言” 袁旺看着郑微,问道:“京中传言陛下要让您入禁军做中护军,是真的吗?” 郑微闻言一笑,“想什么呢?陛下要真的敢把我放到禁军里,我母亲得大闹显阳宫,还能这般安安静静的在家给我准备及笄礼?” 袁旺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从来没有女郎能领军的,何况还是禁军如此重要的位置。 郑微戴了帷帽离开了绣丽庄往回走,突然想到月前周帝对她说的话:“微儿,还有两月就要离开太学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郑微摇头,“阿娘让我回家好好磨磨性子,说是要给我说个婆家。” 当时周帝还一脸揶揄的问她,“哦,建康城里还有人家敢娶你?” 郑微气的跳脚,捏着周帝嘴边的胡须瞪眼,“还不是为了舅父你!自从我打了国师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在建康城里大肆宣扬我暴戾的名声,弄得各家的女郎见了我都绕着走。” 周帝闻言眼里闪过厉色,“我已经让典官去查了,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郑微闻言没有接话,他对典官同样没有什么好印象。 周帝见她面带不渝,故意逗她,“你不是应该怕世家的那些儿郎们不理你吗?怎么还在意那些女郎呢?” 郑微蹬脚,“太学,国子监里不都是各世家的郎君吗?看我不顺眼的已经被我揍得不敢在我面前出现,同我投脾气的已经与我称兄道弟了,有何好在意的?” 周帝一拍额头,苦恼道:“看来在建康你是真嫁不出去了。” 郑微拽着他的袖子撒娇:“所以舅父,求求您同我阿娘说说,她托祖父要从外面给我寻个书香门第嫁过去。可是您也知道书香门第规矩都多,这不是要我命吗?” “郑府不就是耕读传家吗?你母亲过的多自在!” 周帝不赞同道。 “那万一找个规矩多苛刻的婆家,您就不担心我受欺负吗?” 郑微今儿进宫就是为了磨周帝,希望能不被嫁出建康的。 “嗯,担心。” 周帝赞同的点头,“我担心你把人家读书人的门楣给拆了!” 在郑微又要炸毛的时候,周帝拉住她,语重心长的道:“微儿放心,舅父会好好同你母亲说的,不会随便就给你找个人家,委屈你的。” “先不说这事儿,舅父如今有个差事给你,你要不要做。” 周帝突然笑着看她,引诱的道。 “什么差事?” “你不是担心舅父吗,你入禁军就能天天守着在舅父身边,还能保护舅父安全。” 郑微当时没有答应,拒绝的理由跟给袁旺的解释一样。 只是不知这事儿是谁宣扬出去的,如今在京都外的袁旺都听说了! 第252章 被召进宫 郑微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推窗而入就见阿巧正慌乱的来回踱步,听到窗棂的声音忙看过来,见到是郡主回来了,惊喜道:“郡主,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发生何事?”郑微疑惑问,按说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寻她才是。 “是宫里来人传您进宫的,刚才大郎君派人来传信,让您快些准备。奴婢同那婢女说您刚才觉得身子不舒坦,正小憩呢。” 阿巧拉着郑微走到内室,拿了朝服帮她换上。 “都这个时辰了进宫做甚?来人可有说是何事?” 郑微双手伸开,阿巧帮她把厚重的朝服披在身上,这沉重感让她忍不住皱眉。 这还不算,她还得带上郡主的头冠,那东西压的她脖子都抬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阿娘为何不愿进宫了,太累了! 收拾妥当之后来到前厅,郑微看到郑珩身旁一身内监朝服的人,笑着开口,“竟是阿翁亲自来了,几日不见微儿都想您了。” 来人正是周帝身边的大内监高寒,他听到郑微说话声连忙站起身,笑呵呵的想着郑微行礼,“郡主。” “母亲和祖母出城进香了,祖父和父亲当值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与阿兄两个小辈,怠慢阿翁。” 郑微穿着朝服受了高寒的礼,又回了个晚辈礼,笑着问正事儿,“陛下急着召我何事?” “郡主,咱们路上边走边说,要不陛下该等急了!” “什么?大魏使团要来建康贺我及笄?”郑微坐在马车里惊讶的看着对面的高寒,“一个小小郡主的及笄礼哪里值得使团相贺?” 她此时心里忍不住大骂拓跋宇,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还嫌她的麻烦不够多吗! 高寒却有些尴尬的安慰她:“许是三年前您出使大魏,那魏帝对您印象颇深,又听说陛下对您宠爱有加,所以才另眼相待!” 魏帝此次并未在显阳宫见她,有小内侍给高寒传话,把她带去了延和殿。 延和殿是太子和二皇子的寝殿,三岁后两位皇子便从皇后和淑妃宫里接了出来,一同搬进了延和殿。 郑微走进延和殿的时候,看到两个玉雪可爱的稚子被周帝揽在怀里,不知大些的孩子讲了什么童言无忌的话,逗的陛下开怀大笑,小些的二皇子也跟着笑起来,肉乎乎的小爪子不停的拍手。 午后的阳光射在他们身上,郑微只觉得此时他们的眼里有光! 郑微此时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胀胀的很充实! 许多年后她历经人世沧桑,回头望来她才明白自始至终自己想守护的就是他们眼底的光! 不仅仅是她这些亲人眼底的光,还要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那些百姓眼里的有光,这让她觉得这一切很美好! 郑微现在殿门口并没有往里走,不想打扰他们父子兄弟间难得的温情。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才真正了解了周帝把两位皇子安排在同一大殿内的良苦用心! 过了片刻,还是周帝抬头时看见了她,满脸笑容的朝她招手,“微丫头快过来!” 太子和二皇子闻声转过头来,见到自己立马从周帝身上滑了下来,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阿姊,阿姊!” 郑微蹲下揽着他们,“昭儿,睿儿!” “阿姊,你是进宫来见我们的吗?” “有没有给我们带好吃的,好玩儿的?” 太子和二皇子围着郑微不停的问,她求救似的看像周帝,希望他能解救一下自己。 却看见周帝端身前的冰镇甜汤抿了一口,笑呵呵的看热闹。 郑微看着他们如宝石般黑亮的大眼睛,硬着头皮道:“阿姊此次进宫匆忙,没来得及带......” 她还未说完,就见四岁的老二那漂亮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嫣红的小嘴委屈巴巴的瘪了起来,眼看就要开始哭泣。 太子年长一岁,身份也贵重,被教的老成许多,已经很少哭闹,但他眉宇间的失落还有黯淡下来的眼神,顿时令郑微充满负罪感。 她连忙道歉,拉着太子的小手,安抚老二,“睿儿你先别哭啊?昭儿阿姊这回不是故意的。” “阿姊,你又骗人!再也不相信你了!” 睿儿大喊一声,苦着跑回周帝怀里。 周帝搂着自己儿子,得意得看着郑微又急又气。 郑微头也疼心也疼,一把抱起太子,往周帝那里走,嘴里告饶:“阿姊真不是故意的,都怪你父皇催的急,阿姊根本来不及准备。” “阿姊,你可是半月前答应我们的?”太子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她,静静的道。 不愧是太子,小小年纪就能怼的哑口无言。 “那个...吃食要现做的才好吃,不能提前准备?” 郑微讪讪。 “小玩意儿想必阿姊提前准备好了!” 太子紧追不舍。 郑微摸了摸身上,突然摸到一个东西,立即笑着道,“这个还真有!” 然后她从袖袋里翻出两个精致的木盒子来,先给太子,再给老二。 周帝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刚要打开看的老二立即反应过来,同太子一起给郑微行礼,“谢阿姊。” 周帝温声道:“你们兄弟俩去外面玩儿去吧,朕有事儿同你阿姊讲。” 肉嘟嘟的两小只一脸恭谨的给周帝行了礼,然后牵着手离开了。 周帝这才看着郑微,笑道:“难为你竟然真的带了小玩意儿,要不然睿儿这次怕不会放过你!” 郑微苦着脸,“我也是刚刚拿到,都没来得及细看呢!” 这里面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具,而是袁旺从外面淘回来的两只不一样的鲁班锁,很精致有趣,郑微本想留着平日里打发时间用,今日没办法只能先拿来应急了。 “今日召你进宫所谓何事,高寒告诉你了吗?” 说完家事,周帝收敛心绪转而说起正事。 “大魏使团要来贺我及笄。” 郑微在下面的护床上坐下,拿过一旁的小木槌给周帝捶腿。 “这事儿你怎么看?” 周帝似是探究的问郑微,郑微垂眼想也不想得道:“一个及笄礼有什么好贺的,直接拒绝就是!” “只怕不是简单地贺你及笄。”周帝的声音低沉下来。 郑微抬头看他,等着周帝的后文。 “可还记得三年前,大魏那个新帝提出要与大周联姻,缔结百年之好。让陵王回来传的话。朕当时以未有适婚年龄的公主郡主都拒绝了。如今想来此法已经行不通了!” 第253章 有名无分的皇子师 “您是说拓跋宇那只小狐狸还在打我的主意?” 郑微有些惊讶,“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 “只是册封了贵妃,并未立后。” 周帝好整以暇的看热闹一般看着自家外甥女。 “舅父,您要是把我嫁去大魏,我阿娘,你长姊能水淹显阳宫!” 郑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纤细却并不细嫩的双手,忍不住动了动。 对于这个一心看戏的舅父,她好像再拔了他的胡子。 周帝见她直往自己脸上瞟,连忙抬袖掩面,“你这丫头再敢放肆,朕就...打你板子!” “舅父!” 郑微却没有与他耍花腔的心思,不由急道。 “好,好!”周帝收敛的玩意,不过面上却有些留恋,也只有在这几个孩子面前他才能有片刻的放松。 “如今,有两个办法!”周帝难得认真起来。 “说来听听!”郑微严肃的看着他。 “一是,在使团入建康前就定下你的亲事,并且尽快成亲!” “不行”郑微站起来拒绝,“我这还没及笄呢,就早早定下亲事,盲婚哑嫁,以后被困在内宅,整日与家婆,姑子勾心斗角,那种日子会把我逼疯的!” “二是,”周帝知道她不会同意,慢悠悠的道:“朕月前曾说过,你入宫来做中护军,有了官身,自然就不能外嫁和亲。” “我敬爱的陛下舅父,您是嫌朝堂上还不够热闹吗?”郑微每次听周帝提起这事儿总有啼笑皆非之感,“我虽出身太学,但一无资历二无官身,直接领中护军之职,禁军中怕是无人能服。” 周帝刚要说话,她一挥手打断他,“这些或许都可以克服,最关键的是我是女郎,一位女子站在朝堂之上,站在军中,舅父,您能想象吗?朝中那些快要埋土里的老臣都能气的从土里跳出来,在朝堂上活蹦乱跳!” “那岂不是好事儿?” 周帝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郑微不雅的咂嘴,凑到周帝面前,轻声道:“舅父,你变了,年纪虽然不老,但是越来越像老狐狸了!” “你称大魏那新帝作小狐狸,叫我老狐狸,看来还是我棋高一筹。”周帝颇为自得。 郑微低头忍不住撇嘴,低声嘟囔:“那是您辈分高!” “还有第三条路!”她抬头倔强的挣扎,“我可以远走江湖,找个地方躲起来让拓跋宇找不到我!您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懒散4的性子,要不是前几年太倒霉,碰上那个人我才不会入什么太学!” “懒倒是真的,你还想再去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周帝笑着问。 “谁说的,我有食邑,”郑微得意洋洋,“舅父,我同你讲过,我在外面认识了个特别美的阿姊,我可以去投奔她!” “那你能说动你阿娘?” 郑微闻言泄气,“阿娘就是我头顶上最大的那座高山!” “反正我不做中护军!”郑微做最后的挣扎,“要不然郑府的门槛会被那些大夫们踏破,我想我阿娘也不会饶了我的,还有陛下您!” 周帝被郑微瞪得一愣,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似乎真的不想招惹长姊。 “好,朕退一步,既然你不想入禁军,那就来延和殿吧,替朕看着这两个小子,好好教教他们!” 周帝看着殿外,太子和二皇子头碰头的看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小眉头皱起来一脸严肃,半天解开一锁,两人笑得天真烂漫!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能走到哪一天? “让我帮您看孩子?”郑微的脸却皱了起来,“我不想整日对着小老二那个哭包,太子小老头儿似的教训人也怪愁人的。” “别挑三拣四的!你从小随你祖父和父亲读书,又入太学学了三年,难道都白白浪费了不成!”周帝见自己废了这半天口舌,这丫头油滑得像只泥鳅就是不肯接招,气的抬手在她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郑微捂着额头,疼的杏眼里蓄满了眼泪。 周帝又有些心疼,自己下手重了,然后讪讪的把手藏进袖子里。 “看孩子是几品官?” 郑微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了,然后不忘替自己讨好处。 周帝沉吟片刻道:“你父亲如今任太子府太子舍人,正七品,你总不好高过你父亲,要不给你父亲提提,你来做太子舍人?” 郑微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如此劳师动众的,别累坏了御史台的老大人们!” “有个折中的办法,我就算是给两位皇子当先生了,按照皇子师的品级发俸禄,但是不用在吏部入职了。” 郑微自己想了个办法,周帝有些为难,“这样好吗,不会觉得有名无分?” “挺好的,这样那些老臣们也不会反对的太激烈”郑微点头,“只要您给我撑腰就行,别让人欺负我!” “你还是咱们大周唯一一位有封地的一品郡主,谁敢欺负你!”周帝严肃道,“朕明日就下旨,你负责保护教导几位皇子,虽无官印却形同三品太子傅,领太子傅俸禄。” 郑微俯身跪地行大礼谢恩,周帝笑着拉起她,“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生分了!” “礼不可废,从明日往后,名义上我也是陛下的臣子了。该有的规矩也要有!” 郑微认真反驳,不过最后说道,“陛下,咱们可说好啊,只做一年啊!” 周帝拿起身边的东西作势就要打她,“还未做事儿就先想着要跑!” 郑微往后一步,笑嘻嘻的行礼离开,去找太子和二皇子了。 周帝看着她娇俏的身影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有些对不起这孩子,但是他也是真的心疼她的,希望微儿能保护好太子和睿儿。 高寒站在一旁,看到周帝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深深的弯腰低下了头。 “你说这丫头日后要是知道了背后的缘由,会不会埋怨朕。” “郡主虽然性子跳脱,但其实最是心善纯良,她只会心疼您,怎么会埋怨您呢!” “朕若有个好身子,也不会走这一步!” 而郑微出了延和殿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不是很好。 月前周帝让她入禁军任正三品中护军之时就觉得很蹊跷,今日的事情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陛下可能并不在乎自己任什么职位,只是想要把自己圈在宫里罢了。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宫外又会发生何事,这么怕自己知道?或是说不想让自己插手? 第254章 及笄了 八月初十,秋意渐浓,晨间已有了一丝凉意。 今日是郑微的及笄礼,郑家有女初长成,今日之后,建康及大周各地的世家可以登门提亲了。 本来对及笄礼还充满希冀的郑微,在经历了昨日之事后微微有些惆怅。 昨日,她与太学的诸位同窗告别,正式离开了太学,回到家只觉得空落落的。 但还没等她独自舔舐这份孤独,长公主喜气洋洋的笑声传了进来。 “微儿”长公主拉着郑微坐到一旁,未语先笑,“你明日才及笄,前些日子媒官就来了好几趟,像扬州的钱家,卢家,荆州的范家,柳家,他们都是世代的耕读之家,书香门第。不过,荆州太远了,阿娘觉得咱们还是看看扬州的几家怎么样,离得不远,阿娘以后与阿父还能去看看你......” 郑微被长公主这番唠叨,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失落也被吹散了。 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毕竟陛下已经答应自己及笄后就会给郑府下旨自己进宫护卫两位皇子的事情。 所以还有心情调侃长公主,“阿娘,在建康找户人家不是更近,我还能时常回来孝顺您。” 长公主闻言就气的瞪眼,“你还说呢,你闹成那样儿,建康城里哪家的郎君敢娶你?你说你身为郡主之尊,本来应是最抢手才是,结果呢,到如今反倒成了无人无津。还不如吴家那个丫头。” 郑微嗔怒,“阿娘,灵儿是我的朋友!” 吴灵是郑微在太学里认识的新朋友,也是为数不多被她认作朋友的女子。 她与郑微是太学里仅有的两位女子,不过灵儿出身武将之家,袭得父亲遗传,天生高大见状,力气比同龄的男子都大。 反正单比力气,自己俩都比不上吴灵一个。 “我没别的意思,那丫头虽然生的魁梧些,但心底良善是个好的。”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当,便改了口,“我说的是你,灵儿虽样貌不够出众,但人家也是定了亲的,只等日子一到就能回家成亲,你说你呢?生的也算是如花似玉,亭亭玉立,可是太学里那么多出息的儿郎,却都绕着你走!” “绕着我走的都是打不过我的,算不上出息!再说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打过呀!” 郑微不怕死的出口反驳。 长公主手痒痒的就要抓她耳朵,“那他们怎么没人登门呢?” “他们大多都成亲了!”郑微依旧嬉皮笑脸,“这可怪不得我!” 她说完很有自知之明的跳到远处,长公主见自己抓不住她,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夫君说的没错,这丫头越来越滑头,三两句话就能把自己带跑了,不能生气,要不然今儿不仅正事儿说不了,还得被这丫头气死! 她可是真后悔啊,要是这丫头小时候就直接扔给老夫人养,是不是就不会被自己养成这种淘人的性子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与你父亲是不会同意你进军中的。”长公主声音严肃下来,“当初你入太学前是答应过我们的!” 说完长公主又软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一想到当初你被带到大魏生死不知......我们再也受不住了。” 郑微见阿娘是真的伤心,想到四年前那段日子,顿时心生愧疚,也不敢再惹自家母亲大人,赶紧跑过去搀着她哄道:“阿娘,我错了,我答应过您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上月舅父要我入禁军做中护军我都给拒绝了!” 郑微为了哄自家母亲大人,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陛下舅父给出卖了。 长公主闻言果然顾不上伤心,厉声道:“什么?入禁军?你怎么不早说!他想做什么?不行,我得进宫好好问问他!” 郑微忙拉住长公主,连连解释:“阿娘,您别着急,我已经拒绝了,陛下也答应了,不再让我进禁军了。” 长公主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来喝了口水缓了缓,突然又忽的站了起来,吓了郑微一跳,“阿娘,又怎么了?” “不行,我得去找官媒,让他赶紧把跟咱家,跟你相配的那些郎君画像都拿来,咱们好好挑挑早些定好日子,省得皇帝一天到晚的打自家外甥的主意。” “阿娘,舅父是疼我的!”郑微哭笑不得的替周帝解释了一句,长公主轻哼:“他是疼你,自家人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她已经能预料到往后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郡主,时辰到了,您该出去了!” 正在出神的郑微突然被阿巧唤醒,才发现今日是自己及笄礼,自己该出去受礼了。 及笄礼规矩繁杂,她平日里虽最不耐规矩,但今日是她的成人礼,以后她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了,想想就颇有些激动,也就耐心的照着规矩认认真真的做。 长公主请的正宾是琅琊王氏主母,如今大周的司徒王灿之妻。 今日的赞礼者来头也不小,兰陵萧氏主母,也就是萧禹城的母亲。 听母亲言,萧氏前几日主动登门要做赞礼的,长公主本打算从家里找个行事稳妥的管事就行的。 如今萧氏主动提,长公主自然无法推脱,而且还颇有些得意,毕竟如此女儿的及笄礼会更气派。 正宾唱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妙宜。” 郑微对曰:“妙宜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及笄礼结束后,郑微回到内宅,长公主请了王氏和萧氏去正厅吃茶,等着稍后的宴席。 今日来客虽不多,身份却都很贵重,宗亲里的几位老夫人和主母都来了,还有几位公侯家的女眷。 众人围坐厅内便吃瓜果,边说着建康城内的家长里短。 不止是谁开了个头,说起大魏要来贺郑微及笄礼之事,窃窃私语,“今儿怎么没见到那大魏的使团来人啊?” “听说是送了好些稀罕玩意儿来,但是长公主还记恨前些年大魏拍卖郡主之事,以今日多女眷,不宜外男参加给赶出去了。” “不是说是来同郡主提亲的吗?” 这人说完,她身旁的夫人忙拉了她几下,示意她说话小心。 “陛下是真的疼这位郡主啊,听说本来是打算亲来观礼的,可惜一早有些不适没能成行......” 第255章 萧家相中她了 萧大夫人一路听到众人的暗暗低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以后,抬头看了眼王夫人。 王夫人收到她的示意,笑着看向长公主,温声问:“长公主,不知郡主的亲事定下了没有?” 长公主并未发现她们之间的暗示,笑着回:“找了官媒相看,看了几家,还没定下。” 说着又叹气起来,“夫人也知道,我们郑家只有这一个女郎,又是在我们身边儿长大的,阿公阿家和我们夫妻是都不舍得她外嫁的。偏生我女儿这性子......” “这可巧了,”王夫人闻言高兴的拍手,“说不定我还能吃上郡主的谢媒酒呢!” “你是说”长公主面露惊讶,“夫人手里有出息的郎君?是谁家的?” 王夫人笑着看向萧大夫人,萧大夫人对长公主露了个略带殷勤的笑。 “是萧家郎君?”长公主疑惑地问:“不知是萧家哪位郎君?” “是萧大郎,”王夫人呵呵笑:“我记得数年前萧家大郎还曾救过郡主。” “是啊,说来萧大郎还是我们家的恩人呢!”长公主心里叹气,何止是救过,都救了好几回了。 没有萧大郎,微儿都没办法从大魏回来。 萧禹城那孩子确实有出息,生的仪表堂堂,兰陵萧氏虽然算不上大士族,却也是传承百年的,而且周帝这两年颇为信赖萧氏。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今已经做到了四品卫将军,可谓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这么算起来确实算得上是良缘,可是长公主心里却有一桩担心事儿,所以不能松口,只略带惊讶的问萧大夫人:“你家大郎年前就加冠了吧,还没定亲吗?” 萧夫人闻言犯愁的叹气,“这孩子前两年就该议亲了,可是我一提这事儿他就跑去军营几月不回。后来又说了他几回,他干脆说等加冠以后再说。年前加冠之后,我想着这回总该说亲了吧,结果这小子还没出正月呢又跑去军营,直到上月才回来。” “没想到这小子一回来就说心仪郡主许久,”说着萧夫人脸上露了笑容,怕长公主觉得萧禹城莽撞,忙道:“只是之前郡主年纪尚小,怕影响郡主声誉不敢提,如今郡主要及笄了,这才求我登门提亲。” 说完见长公主面色并无不渝,而且眉宇舒展这才放了心,继续道:“这小子这些年常年住在军营都呆傻了,这提亲哪里敢冒冒失失的登门,这不我前些日子求了王夫人,想让她登门同长公主说说,就听说了王夫人是郡主的正宾,我就自告奋勇今日来做赞礼了。” 长公主闻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想到心里的担忧嘴角又落了下来。 萧大夫人和王夫人见长公主脸色神情起起落落一时也没明白她的意思,萧大夫人想着郡主的性子品貌,是打心眼里满意。 虽然建康城的世家都说郡主粗鲁暴躁,但她是见过那孩子的,有勇有谋,果敢坚韧,正适合当他们萧家的当家主母。 萧家如今的郎君都从了军,若当家主母不厉害些根本无法担起这个家。 至于郡主性子冲动不够沉稳,萧大夫人觉得是她年纪小经事儿少,仍是天真烂漫,最起码不是那些背地里耍阴谋算计人的。等年岁长了性子自然就沉稳了。 所以她还真是自己也相中了郑微做萧家长媳,自然不想错过,试探着问道:“长公主若还有什么疑虑,还请明示。” 长公主看了看外间各家的夫人女眷们,没多说只推脱道:“你也知道微儿如今是有封地的郡主,她的婚事怕还得禀名陛下,看他是否有要说的。” “这是自然。”萧大夫人忙道:“回头我就请了我家侯爷去进宫请旨赐婚。” 萧承衍屡次立功,周帝三年前赐了侯爵,封号安平侯。 长公主见她如此殷勤,真是相中了自家微儿,也没敢把拒绝的话说死,“大夫人莫急,今日不便,改日咱们再说此事,我也好进宫先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好,”萧大夫人见长公主如此说也无法抓着不放,只得道:“改日我们再递了帖子登门!” 宴席散后,萧大夫人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跟在王夫人后上了王家的马车,低声问:“王家嫂嫂,您说长公主这是何意?一时高兴一时欲言又止的。也没个痛快话。” “看样子长公主对你家大郎是满意的,只是好像有些顾虑。”王夫人琢磨道。 “难道是之前有了说好的人家?”萧大夫人猜测,见王夫人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道:“那就是顾忌那个传言,不是说大魏使团这次来建康不就是为了与大周联姻吗?长公主是怕陛下要让郡主去和亲?要是这样该如何是好?我家大郎岂不是要伤心了。” “你可别自己吓自己了。”王夫人好笑的摇头,“就没见过你这么稀罕哪家女郎,偏偏稀罕上了这位出了名儿能惹事儿的郡主。” 见她依旧一脸担心,就分析道:“这位长公主从来救不是心思深的人,有什么事儿憋不住就露在脸上了。你见她今日这高兴劲儿,定没有此事。” “你也莫心急,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咱们大周这位最受宠的郡主呢,多登门几次也正常”王夫人劝了一句,心里暗道可惜,今日一见那郡主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反倒是个冰雪聪慧的女郎,举止仪容虽不是最出挑的却也是个好女郎。 若不是自家老爷不许王家太过出头,她也想提自己小儿子争一争。 听了王夫人的这些话,萧大夫人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半路上下车上了自家马车。 而此时鸿胪寺府里,大魏使团的官员递给柳寺卿一张礼单和一封信,笑道:“这是我大魏皇帝送给大周陛下的礼物,还望您把礼单和信呈上去,外臣好把礼物亲自送到大周陛下面前。” 柳寺卿翻开礼单看了看,笑着回礼:“这位大人放心,我会尽快把折子送进宫的。” 待大魏使臣离开,柳寺卿慌忙的朝外面喊道:“快备马,本官要进宫!” 可不得了,这礼单上的礼品都快赶上大周一年的税银了。 大魏皇帝这是何意? 第256章 阴谋初现 建康宫里,周帝看着那封信许久不语,神情莫测,高寒在一旁轻声问:“陛下,可有什么不对?” 周帝冷哼:“拓跋氏老老少少都是惯会算计的,舍得出这么多钱财,自然所求不小!” 说着往高寒那边一扔,高寒连忙小心的接过看了一眼,惊呼道:“大魏竟真的想求取丹阳郡主。” 高寒一直待在周帝身边,多少是知道些他心思的,不由问道:“陛下,这魏帝竟言如果能赢取丹阳郡主,有生之年大魏和大周不兴兵戈。也许是真的对丹阳郡主倾心了。” “哼,他这话还有令一层意思,你没看出来?” 周帝见高寒一脸疑惑,起身走到殿外,看着北方轻声道:“他的另一层意思是若微儿不嫁去大魏,说不定就会兵戈相向。” “当初,那魏帝不是与我大周签了十年内不起兵戈的约定吗?难道......” 高寒心下惊骇,魏帝这封信就是把周帝和丹阳郡主架在火上烤啊。如今的大周刚刚从上次北伐中缓过来,实不宜再起战事。 若这封信上的内容传到前朝,怕丹阳郡主会被那些士族逼着联姻啊。 但是陛下之前显然对丹阳郡主有其他打算的。 “点灯!”周帝轻声吩咐一声,高寒立即会意,把油灯点上,周帝把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火苗点燃信纸,纸边开始泛黄。 周帝不知想到什么,又拿回纸张撵灭火苗,把信折起放进信笺收在了隐秘处。 收拾妥当,周帝看着高寒问:“今日及笄礼,萧家向长公主提亲了?” “是”高寒弯腰点头,“长公主已经递了明日进宫的折子。” “你现在就跑一趟萧府,告诉萧禹城一声。” “陛下您说的是大魏......”高寒看了周帝一眼,连忙噤声,只低低道了句:“是” 后退几步,转身急急往萧府而去。 此时已是暮时,落日余晖洒满这偌大的建康宫,却依旧抵挡不住秋意的寒凉。 萧府里,萧禹城刚刚从城外赶回来,他本来算着今日参加郑微的及笄礼的,没想到石头城驻军突发急事给耽搁到现在。 他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想问下母亲,之前他所托之事可有了眉目。 之前那丫头没有及笄,建康城的大多数郎君都绕着那丫头走,他还能淡定,想着她年纪还小,自己又常年驻扎军营,等自己想办法再调动一下,能时常陪着她之后再提此事。 但是月前听说大魏使团之事,萧禹城就坐不住了,心里隐隐有了不详之感,便急匆匆的催着母亲去长公主府提亲。 萧禹城在萧府门前落马,有仆从上来把马牵走,他拾阶而上还未进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急蹄声。他好奇之下回头望去,隐隐看到竟是宫里的马车,看样子应是来萧府的。 想了想他又走下来站在门前等着,不过须臾马车在萧府门前停下,下来的竟是大内监高寒。 萧禹城心里暗暗吃惊,大内监出行竟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驾车的小内监。 虽然心里疑惑,但他还是连忙迎了上去,抱拳施礼:“大内监。” 高寒点头,也并未寒暄直接道:“萧将军,今日前来是陛下有话要与萧将军说。” 萧禹城忙要跪地,高寒架住他,急道:“大魏送礼良马两千,牛羊五千,钱万贯意图求取丹阳郡主,若陛下允诺,不仅再奉上数倍聘礼,更承诺有生之年不起兵戈。” 说完就松了手,转身往马车上走。 萧禹城怔忪一瞬,连忙叫住他:“敢问大内监,陛下对此事是何态度?” 他这话一出,高寒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萧禹城不退,一字一句道:“大内监也是看着郡主长大的,郡主过年时还曾送了您一身新衣。” 高寒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柔和下来,低声道:“陛下本打算把那封信烧了,却又收了起来,命我给萧将军送信。” “多谢大内监!” 萧禹城俯身到底,再起身时高寒已经乘车离开。 萧禹城转头看向对面巷口深处,微微眯起眼,然后转身回府。 而对面的巷口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趁着微黑的天色一路疾行进了驿馆。 驿馆内那人低声道:“大周皇帝身边的大内监刚才出宫见了萧禹城。但他们附近太过空旷,而且又有高手暗中藏匿,我不敢离得太近,未听清他们所说。” 屋内人点点头,并未说话,那人抱拳行礼离开。 “看来事情果如你所料,周帝并未直接拒绝陛下所请,而是坐山观虎斗。” 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他的身体也如声音一般沧桑,缓缓转头眼神灼灼的看着对面的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自然,我在他身边许久,自然要了解一些。” 老道士就是前些日子被郑微揍得起不来床的老国师张濡,如今竟悄悄的进了大魏使团暂住的驿馆。 “这么些年没见,你似乎还是老样子,果然是修炼有道,不像我老了,身子也朽了,跋山涉水千里险些丢了老命!” 先前说话之人突然感叹一声。 “贺拔老弟,你这些年太操劳了,如今更是郁结于心,将养些时日,再吃些我给你的丸药就会好些。” 张濡的语气很是熟稔,听他这话与他说话这老人竟是大魏的贺拔经。 贺拔经听了他的话,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冷意,嘴里仍旧叹气:“如今我贺拔氏已经是倒了,若不是我说与大周国师相熟,我们那皇帝怕是不会允我前来筹划此事。” “有何事信里说就是了,何苦你自己跑这一趟。” 张濡眼神闪烁。 贺拔经似是未发现他的异常,看着屋内角落站着的人叹气,“张兄应知道,我已寻到外孙,那苦命的女儿就死在大周,我怎能不在有生之年过来看看。而且贺拔氏要东山再起就必须把此事办成,重新获得皇帝的倚重!” 贺拔经说道最后的时候,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灼灼的看向张濡。 张濡不知为何有些出神,竟也未发现贺拔经的异常。 而屋内站在角落的人也转头看向张濡,神情冷淡,眼神莫测。 而那张熟悉的脸上已经没了那丑陋的疤痕,恢复了英俊的外貌。 这人自然就是当初留在了大魏的阿木,如今他又踏上这片土地,觉得熟悉又陌生。 可能是屋内的气氛特别的压抑,张濡站起身告辞。 贺拔经并未挽留,让阿木送他到了屋门外,并未继续送行,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一行护卫护送张濡着离开。 “他倒是越老越怕死了!”贺拔经轻哼。 阿木淡淡一笑,“他是怕微丫头浑起来再把他揍得爬不起来!” 第257章 夜探闺房 “你倒是一直向着她。”贺拔经如今再提起郑微仍旧语气阴沉。 阿木不语,就又听贺拔经问道:“阿木你觉得这张濡是何盘算?” “你又是何盘算?”阿木不答反问。 “那老匹夫是想把那坏事儿的丫头打发去大魏,我嘛自然是不想那丫头回大魏的。那丫头就是个搅事精,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贺拔经淡淡的道。 “那这么说你与大周国师不可能携手?”阿木声音里带了质问。 “你阿母之事他的嫌隙最大,这几年我多方盘查几乎能断定当年之事与他有关,这个账自然是要算的。怎么可能与他合作。” 说道此事,贺拔经的言辞里已经隐隐带了杀意。 “那今日为何与他谈了许久?”阿木并未全信。 “我们一进这建康城就听到许多消息,最多的便是这丹阳郡主与国师之间的恩怨。在建康城内要贸然动了大周国师怕是会惹来祸患。我们要动他,不妨与丹阳郡主合作。” “你这是要两头都占着,不过,外公的诚心到底给谁?”阿木略一思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诚心给谁?自然是给大魏和贺拔氏,难不成我还会给他们大周人不成?”贺拔经冷笑。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就对阿木道:“你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丹阳郡主说说,再告诉她最近要小心了,若她不嫁去大魏,那老匹夫可能要动手了!这就算是我的诚意吧!” “你是说城内那些来历不明的游侠?” 阿木本不想理会他的话,但是想到这几日再城内见到的那些奇怪的人,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贺拔经嘲讽一笑,“那人财大气粗,已经不止一次做过这种事儿了!” “今日已经宵禁,明天我去一趟郑府。”阿木看了看天色说道,贺拔经虽然说着合作,却似并不伤心,转身回了内室躺下歇息了。 他是真的老了,在路上走了一月真的是险些把老命搭上,使团到了建康已经好几日,他知道今日才缓过来。 这般想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空,心里叹气,也不知道此行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到平城。 好在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平城贺拔氏也已经安排好了。 没有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阿木直到他睡着,给他把被子盖好,看着他苍老疲惫的倦容许久才起身离开。 说是明日再去郑府,但想到今日张濡与贺拔经的见面,又想到贺拔经说的话,总是心里不踏实,回屋换了身夜行衣,悄然出了驿馆。 那丫头此时应该还没歇息,如今建康城内的云波诡谲,漩涡中心还是她自己,哪里能睡得着。 但是当他一路隐藏身形走到太平桥时,突然对面有人锁定了他,那种感觉很熟悉。 阿木停下来,看着对面黑漆漆的夜色,过了不久,桥对面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 “穆无?”阿木很快就认出来人,是他曾经的袍泽朋友。 “你是阿木。”穆无惊讶的看着眼前之人,他记得阿木离开前脸上还有很大一块疤痕,没想到短短三年见竟让他恢复如初,好似不曾经历过那场灾难。 阿木自然知道他为何吃惊,淡淡笑道:“是郡主找了神医帮我医治的,不过只有脸上没了疤痕。” 穆无毕竟非常人,对于昔日好友能恢复容貌只是平静的说了句:“那就好。” 然后审视的看他,“你随大魏使团入京,这几日并未出门,今日为何深夜外出,你当知此时已经宵禁。” “我去郑府。既然你们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应该知道今日国师去了驿馆。” 穆无沉默不语。 阿木也不管他,只道:“我得去与郡主说一声,白日里我不方便见她。” 言毕,阿木继续过桥,穆无这才无奈道:“郡主歇息了。” 阿木讶然,“这般早?” 这才刚刚日暮宵禁! “今日郡主及笄,礼仪繁琐,郡主想必是累坏了!” 穆无也很无奈,刚刚他去替陛下传话,结果没想到郡主已经睡下,他想着要不要把她喊醒,但是郡主那个小婢女阿巧一直守在门前,谁来都说若打搅了郡主好眠,接下来一月便是郡主仇人!而且毕竟是郡主的闺房,若贸然闯入确实不合适。 他想了想便决定明日再来,毕竟陛下吩咐过不用急于一时。 穆无提醒阿木:“如今你身份特殊,不宜在京都内随意走动,还是要小心些。” 说完穆无径直离开,阿木在他身后淡淡道了句:“多谢。” 最后二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木在郑府后墙外看了看四周,然后熟门熟路的翻墙而入,一路往郑微的院子走去。 郑微院墙并不高,墙外还有一堆不高不矮的土坯,阿木见了不由忍俊不禁。 这还是那丫头当初为了翻墙逃出去玩儿放的,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了,这东西还在。 看来也没少干翻墙这事儿。 这般想着阿木站了上去,果然见门口处阿巧那丫头正坐在当中拦门。 他四处打探,想看看是否有其他办法,却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那声响陡然停下,陷入也是发现了他的所在。 身后之人缓缓靠近,脚步轻缓,身形凌厉,应是会武之人。 也许是郑府的护卫? 他缓缓握住腰间武器,然后转身,接着便是一愣。 来人身形略显狼狈,但是夜色下的那副样貌自己却是认识的,“萧郎君如今也喜欢做夜行君?” “阿木叔也是如此,不是吗?”萧禹城挑眉,饶有兴致的打量许久未见的阿木。 “第一次?” 阿木见他鞋履泥泞,头上也有杂草,似乎又嘲笑之意。 “阿木叔倒是轻车熟路。”萧禹城咬牙。 “之前在府上住过一段时日,还算熟悉。” 阿木说完,萧禹城就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踩着土坯站在墙头上。 “怎么才能见到郡主?” 萧禹城压低声音问。 阿木挑眉不语,然后一炷香之后他们便悄无声息的进到了郑微的闺房。 萧禹城第一次进到女郎的闺房颇有些不自在,四处看了一眼,正想往后面卧房走去。 就听里面传来淡淡的略带睡意的声音,“二位若再前进一步,保证你们今晚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往日清脆的女声里带了丝慵懒,听得萧禹城一愣。 第258章 师兄师妹到 这懒懒的声音顿时让阿木和萧禹城顿住了脚。 半夜翻人闺房被抓现行确实挺难堪的,外面两个郎君尴尬的对视一眼,对着内室抱拳行礼,“郡主,深夜前来确有要事,唐突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半晌屋内没有声响,阿木和萧禹城颇为忐忑,“郡主......” 话音未落,只见郑微身着亵衣披着锦袍,散着头发迷迷瞪瞪的走了出来。 阿木和萧禹城心下吃惊,这丫头这三年一身功夫真的是大涨了,如此随意之时,脚步仍旧轻的不易察觉。 吃惊之后他们反应过来此时不宜,连忙看向别处。 郑微挣扎着抬了抬眼皮,“若不是你们行事不算鬼祟,没有遮面。否则此时你们早已横着出去了。” 阿木和萧禹城这才察觉到异样,往屋外望了一眼,已能看到外面人影绰绰。 阿木此时想起穆无的提醒,这才明白他当时之意。 如今的郑府已不再是当初的郑府,住着一个长公主,一个郡主,而且这郡主还是个能惹祸的,自然要养些部曲护卫,看家护院的。 郑微懒懒散散的挪到窗边,然后轻轻敲了几下,然后便听到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直到外面恢复寂静。 “说吧,深夜来此寻我何事?” 郑微困顿的靠凭几上,隐隐又要睡去,阿木看了眼一旁的萧禹城见他已经目瞪口呆,不由下意识的斥道:“微儿,坐好!” 郑微听到训斥,下意识的坐直,努力看向声音来处,然后眨了眨眼睛,惊讶道:“阿木叔?你何时回来的?” 说完她盯着阿木看了许久,起身快步走来,“阿木叔,你是随大魏使团回来的?这几日怎么没见你?” “我随贺拔经回来的。”阿木说完,被郑微拉着在一旁坐下。 郑微又回头看向萧禹城,指了指另一侧道:“萧兄请坐吧!” 阿木说明来意,担忧的看着她:“我知你必定不想嫁去大魏,还是要早做打算。此事有张濡在暗中推波助澜,怕是不易解决。” 郑微不在意的摆摆手,反过来宽慰他,“阿木叔放心,此事陛下与我已经有了对策。” 萧禹城闻言插话道:“陛下今日暮时曾命高寒内监给臣传话,想来陛下此事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郑微闻言这才清醒了些,看向萧禹城严肃的问:“陛下为何要给你传话?” 萧禹城见她的关注点竟在此,不由耳尖红了起来,一时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 “萧兄,你脸红了,可是发烧了?”郑微疑惑的抬手要探他额头,萧禹城惊得连连后退。 阿木头一次见建康城的冷面郎君如此窘迫,乐得在一旁看戏,“如今天凉了,萧郎君确实应该添件衣裳。” 萧禹城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面色又恢复冷峻,却见郑微仍旧疑惑不解,硬着头皮解释:“今日家母来了府上。” “是啊,萧夫人是我及笄礼的赞礼。” 郑微点头。 “后来家母同长公主...提亲...了” 最后几个字,萧禹城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郑微耳力太好,依旧听到了。 无奈的是这丫头的情志未开,在这方面的敏感没有耳力好,没有反应过来,“给谁提亲?是哪家女郎看上我阿兄了吗?” 阿木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 萧禹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开门见山的道:“郡主若想躲过和亲此事,最好的办法便是定下亲事,在下愿......” 他还没说完,前面还有些氤氲睡意的郑微瞬间跳脚,大喊道:“不行!” 她这个一喊,守在外面的阿巧被惊醒了,连忙推门进来。 一进屋就看到自家郡主的闺房里竟有两个男人,张嘴就要大喊。 郑微眼疾手快,飞奔过去捂住了阿巧的嘴,回头对着萧禹城道:“我还小,不嫁人!” “可是如今拓跋宇送来一封手书就在陛下手里,信里隐隐威胁,郡主若不和亲,便会重起兵戈。”萧禹城急忙道。 “他敢!”郑微不服气,但也知道不应该冲他们发脾气,忍耐道:“此事还未到这一步,明日看陛下怎么说!” 萧禹城还想说什么,郑微已经开始逐客,“天不早了,阿木叔和萧兄还是快些走吧,阿木叔明日我去驿馆寻你说话,你们若再待在这里,长公主怕就要杀过来了!” 阿木点头,然后看向萧禹城,萧禹城只能一起离开。 郑微暗骂一句拓跋宇那只小狐狸,但是这消息依旧没有完全驱散她的睡意,晃晃悠悠的又回了卧房。 片刻之后,郑微烦躁的翻了个身,看着屋顶恨恨的道:“这是成心不让我睡觉!” 果然不一会儿,窗棂又被撬开,两个身影悄悄的翻了进来,那个身形娇小的身影回头看着身后高大的身影道:“这里应该是郡主的院子,师兄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醒郡主。” 她说着刚走到卧房门口就看到里面披头散发的坐着个人,正眼含杀气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抽出佩剑,但借着月光发现眼前之人很熟悉,正是郡主殿下,只是浑身散发着暴躁之意。 “郡...郡主...”她颤颤巍巍得道:“我是苗儿。” 郑微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盯着她问:“为何白日不来,非要夜里来?为何有门不走,非要翻窗?” “我与师兄有事儿耽搁了,天黑才进城,无处落脚只能......” 郑微这回直接穿上外袍,出去看着外间的男子,打量片刻才问:“你是我师兄?” 这师兄也是个冷面人,直愣愣的抱拳道:“我是赵北!” 郑微抱拳回礼,“我是郑微!” 说完,郑微看向苗儿,“信上不是说你独自来建康吗?” “师父听说你揍了国师,怕你被人算计,便让师兄与我同行,护你周全。” 苗儿站在他们身边解释道。 郑微刚要接着问,听到一阵咕噜声,抬头看去,是苗儿。 然后又转头看向赵北,叹气:“我去叫阿巧给你们弄些吃食。” 苗儿拦住她,笑嘻嘻得道:“郡主陪师兄说话,我自己去就好!” 说着就跑去寻阿巧了。 郑微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师兄,一时有些尴尬,想着应该说些什么。 “咳,师兄,照师父来信,十日前你们就该到京了,怎么迟了这些时日?” 师兄的气场有些强,郑微紧张的搓了搓脚。 “途中遇到一些前来建康的游侠强者,便随意挑战了几位!” 赵北淡淡的道。 第259章 祸水还是福星 “哦!谁赢了?”郑微下意识的问,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抬头问:“可知他们为何来京?” “他们只是受雇前来,为何而来他们也不得而知。” 赵北的解释依旧简洁明了。 郑微点头沉思,半晌又听到赵北淡淡道:“我赢了!” 她一愣没明白何意,这时苗儿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进来了,后面的阿巧端着碗和小菜。 阿巧一边帮着盛粥一边笑着道:“幸亏郡主没用晚膳,厨下的王嫂担心您夜里饿,一直在炉上温着这粥呢。” 苗儿和赵北确实饿了,狼吞虎咽之下就把一锅鸡丝粥都喝了。 “阿巧,院子里还有两间空屋,收拾一下让我师兄师妹今晚暂时在哪里歇息吧。” 阿巧应下,然后对着他们道:“赵郎君,苗儿你们随我来。” 安置好他们,郑微终于松了口气躺会榻上,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晚这些事情来来回回不停的在她心里闪过。 袁旺和阿木叔所说不谋而合,那些江湖游侠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那章阿如真的打算刺杀我吗? 未免太明显了吧! 若不是,那这些人又是谁召入京都,所为何事? 还有萧禹城所说之前,拓跋宇要联姻这早已是建康城里公开的秘密了,但是他说愿意有生之年不起兵戈,这到底只是他真心之意还是只是起兵的由头。 这些都还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让她头疼的还是今晚萧禹城的来意。 她又不是真的傻,只是装糊涂听不懂罢了。 其实白日萧夫人提亲之事,长公主早就派人告诉了自己,她当时听了心里乱糟糟的。 还没等她理清自己的心情,萧禹城就追上门了,她更加慌乱。 要不是阿木叔在,又怕萧禹城被府里的部曲以为是贼人抓住打一顿,她就直接装睡不理他们了。 “萧禹城想娶我!”一想到这个念头,郑微眼前就浮起萧禹城那个让她晕乎乎的笑容,接着心就像小鹿乱撞似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一定是魔怔了!”她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赶走那奇怪的感觉,却觉得脸热热的。 翌日一大早,郑微就顶着黑眼圈坐在大堂里等周帝的圣旨。 她与陛下说好了,及笄礼过后,周帝就会派内监来传旨。 若内监来传旨,就说明周帝的心意未动摇,那么拓跋宇不论是何打算,她都不会让他得逞。 若内监未来,只怕自己要另作打算了。 她坐在那里从清晨等到午时,长公主和父亲担心的来看她,她却未发一语。 又从午时等到日暮,郑微忽的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去。 “站住!”长公主又赶来叫住了她,轻声问道:“微儿,你要去哪儿?” “进宫里,昨夜及笄礼陛下赏了很多物件儿,还没有进宫谢恩呢!” 郑微随意想了个借口,但是她走到门口便被拦住了,郑珩从禁军赶回来,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阿兄,发生何事了?” 郑珩避开她的眼神,只心虚得道:“微儿,你这几日准备及笄礼也累坏了,在家好好歇歇,陪陪祖母和母亲吧!” 看着众人担忧和同情的眼神,郑微知道怕是让萧禹城猜对了,圣旨不会来了,或者说再此事未有明了的结局前,周帝不会贸然下旨。 郑微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个笑容,只听自己玩笑般的道:“可是魏帝要娶我的消息传开了?” 郑珩脸上露出郑重的神情,“阿妹,此事只要你不松口,没有人能强迫你!” “对!”长公主也走了进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儿,我决不允许他们把你送去大魏!” “阿娘放心,我也从来不是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性子!”郑微安慰的拍了拍阿娘的手,问郑珩:“阿兄,你同我说说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郑珩为难的看向长公主,郑微又往外走:“阿兄不说,我去外面打听就是。” “外面在传你应和亲大魏,换大周边境百年安定。”郑珩闭着眼睛道,然后愤恨得道:“都是那些平日里自诩百年名门豪族的士族,竟如此没有骨气,拿一个弱女子换苟且!简直是羞耻!” 郑微平静的看他,淡淡的道:“阿兄,我不是弱女子。” 然后起身往自己院里走,长公主满脸担忧,跟在她后面,“微儿莫担心,明儿阿娘就进宫给你讨个公道!” “阿娘,我饿了!”郑微突然转身笑着对她说:“让厨下做些吃食送去我屋里吧!” “哎,好!”长公主一愣,然后忙吩咐仆妇去备吃食,再回头郑微已经走远了。 长公主看了看儿子,奔向刚刚从府外回来的郑烨,无措的道:“这丫头安静的让人心慌。” “咱们微儿事儿越大越稳得住。”郑烨其实心也慌,这次事儿太大了,不仅是微儿还有他们家一夜之间都被推在了建康城的风口浪尖上。 “外面怎么样了?”长公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郑烨外面的情况。 “已经有不少人进宫求见陛下,询问此事的真假。”郑烨想着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各府马车都急匆匆的往宫内赶。 “那陛下可有说什么?”长公主急问,这事儿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陛下的态度,若他能挺得住,坚决不同意微儿和亲,那就没人能逼着他下旨。 此时长公主反倒庆幸,大周的后宫里没有一位掣肘周帝的太后。 “一开始陛下派了高寒斥责他们听信谗言,不论大周还是大魏两国之争不可能系于一女。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是一些士族门阀,那些守门的禁军干脆以天色已晚宫门落锁为由,把他们堵在了门外。” 郑珩从禁军回来,知道的消息比郑烨还多,在一旁替他父亲回答。 “如此看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境地。”长公主已经觉得明天一早进宫,在周帝下朝之后在显阳宫门口堵他。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又一个消息在京都各坊间传开,有人从大魏使团里确认大魏皇帝曾给陛下一封密信,信里曾言若丹阳郡主嫁入大魏,大魏骑兵在魏帝有生之年绝不踏入大周国土半步。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整个建康城传遍了,大魏皇帝愿以江山为聘迎娶丹阳郡主。 苗儿夜里翻墙回来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郑微听后嗤笑一声,“我这到底是红颜祸水还是天降福星?” 苗儿认真的想了想回她:“对大魏来说是十足的红颜祸水,对大周来说可能是天降福星也可能是红颜祸水?” 那我岂不是亏了? 第260章 宫门问理 就在建康城各家为了白日之事议论纷纷,郑府诸人寝食难安之时,郑微打发走了苗儿,然后倒头就睡一夜好眠! 翌日天蒙蒙亮之时,长公主穿好朝服,准备进宫,临行前嘱咐夫君,“你今日别去当值了,在家守着微儿,别再出什么事情!” “好!”郑烨应下,刚要说一会儿就去看看女儿,就见阿巧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道:“夫人,大爷,郡…郡主……” “郡主怎么了?”长公主心里一跳忙抓着她问。 “郡主天不亮就出门了!” 阿巧喘了口气才把话说完。 “哎呀!你倒是说去哪了呀?”长公主急得跺脚。 “不知道,郡主只说讲理去了,还…还拿了佩剑!” 那佩剑是郑微从太学离开时皇帝赐的,郑微当时说这就算是她的结业证明了,如今拿着佩剑去做什么? “快,先找人啊!”不管拿剑做什么,先找人是没错的。 “动静小点,别惊动了老爷和老夫人院里!” 昨日,老夫人听闻此事已经急得不行,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半个时辰后,何管家匆匆跑来报信,“夫人,大爷,郡主找到了,她......” “在哪儿?”长公主和郑烨齐声问道。 “郎君回来说,郡主拦在宫门口,要与等在宫外的那些人论道!” 何管家小心翼翼的说。 “胡闹!”郑烨一听急了,就要去把她带回来。 长公主心念一闪,连忙拉住他,笑着道:“夫君,你今日就在家陪着阿公和阿家吧,他们身子不好,可以找大夫来看看。我这就进宫先去皇后娘娘那儿坐会儿。” “可是微儿那儿?”郑烨不解的看着长公主。 “就让微儿去闹一闹吧,也许能闯出条路来呢!”长公主轻声道:“若我们一点反应也无,建康城的那些老家伙还真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呢!” 郑烨闻言面露深思,片刻神态也从容了些,转身去了老夫人的院里。 而此时的郑微正手持周帝御赐的长剑,站在了众臣的面前。 “老大人们彻夜守在宫门外,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她轻笑一声,打量着这些身穿朝服的朝臣。 说实话,这里面大多数人她都是不认识的。 而郑微虽然在建康城的名头不小,但她很少参加各府的宴席,这些老人里认识她的还真不多。 那些认识她的也多是见过她男子装扮,今日郑微身穿一袭正红色锦绣罗裙,脸上施了粉黛,俏丽张扬,一时还真没有人认出她来。 “这里是前朝,不是女郎该来的地方。” 郑微还没想好先拿谁开刀,就突然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众人的视线都是转移到郑微身上。 她寻声望去,只见是位身穿银灰色朝服的官员,约莫三十出头,此时他正一脸义正言辞的盯着自己。 虽然不认识,但这人那副眼高于顶,瞧不起女人的神情让她很不爽,那就从他开始吧!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郑微觉得应该先礼后兵,笑盈盈的问了句。 “本官乃银青光禄大夫钱从文!”他高傲的抬了抬头。 原来是个散官,钱氏好像是扬州的末流士族,这莫不是想升官加爵想疯了,拿自己开刀。 本来郑微还以为他不认识自己,纯属看不起女子。 知道了他的身份,郑微忽然觉得是自己小看了他,也许人家是故意装傻借机上位呢! 郑微嘴角微微一笑,那她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那钱大夫可知我是谁?” 她想明白了就轻声问了一句。。 “本...本官怎会知道你是谁?”钱从文心虚的躲闪了一下。 “哎呀,钱大人竟然不认识本宫?那你到底为何再此站了一夜?难道是为了在陛下和前面那些老大人眼前博个一心为公的好名声?还是觉得你一个没有职司的散光可以对陛下指手画脚了?” 说道最后郑微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钱从文气的胡子都跳了起来,郑微看着觉得好生手痒。 “敢问女郎可是丹阳郡主?”钱从文恼羞成怒之时,有人似乎是认出了郑微,出声问道。 “是我!”郑微坦然承认,“本郡主觉得对不住诸位,大人们为了我一个女子的婚嫁之事劳心劳力殚精竭虑,本宫怎能不来慰问一番?” 郑微此话一出,有些本就心虚之人或是暂时不想得罪她的人都低了头退缩起来。 但是依旧有不少人脊背挺直,大义凛然的看着宫门口。 这时又有人站了出来,对着郑微拱手道:“在下御史台御史大夫卢林见过丹阳郡主。” 郑微见她对自己行礼,也微微福身还礼。 卢林见郑微虽张扬却还算守礼,并不是传闻中那般跋扈,神色松缓了些,肃穆道:“臣等等在宫外只为国事,并非为了一小女之婚事。” “哦?”郑微轻挑眉头,“是何国事,说来听听?与我这个小女子无关吗?” “前朝之事,郡主还是不知道的好?”卢林依旧神色不改。 郑微往前走了两步,似是低语又似是质问,“卢大人的意思是我一个女子不应参与前朝之事,还是说这国事与本郡主无关?” 卢林被问得一噎,见郑微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只能低头退避。 “怎么?就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本郡主吗?” 郑微说到最后声音拖得长长的,渐渐的带了凌厉之意。 站在她周围的人都被这份凌厉之意刺得后背一寒,卢林此刻觉得他若不说,或者说得不对,这位郡主真能打他。 毕竟这位郡主可是连国师都打过的! “今日...臣等在此陈情,是为了大魏皇帝要娶丹阳郡主之事。” 卢林战战兢兢的说道。 “那此事是与我有关吗?”郑微又看向之前的那个钱从文。 钱从文看着郑微手里的剑柄要高高举起,被迫点头,“有!” “那就是说我一介女子不能参与前朝之事?” 郑微又看向另外一位大人,问道。 “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立于朝堂,议论国事。”那位大人虽然被逼,却倒也有几分骨气,依旧耿直道。 “一介女子不能议论国事,不能立于朝堂,那为何一介女子的婚事就成了国事,值得这么多大人在朝堂上议论呢?” 郑微忍不住高喝。 第261章 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宫门前一阵沉静,这倒不是这些人被郑微质问住了,也不是他们有了触动,他们多数人都觉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屑于与她逞口舌之争。 郑微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些站在朝堂上自诩朝廷众臣的人竟然也是这般可笑,一边瞧不起你,另一边毫不犹豫的把你卖了,丝毫不会感觉内疚。 “今日本郡主给了诸位商议本郡主婚事的机会,诸位如果无话可说,那么日后就不要再对此事有任何言论,否则......诸位老大人想必也听说了本郡主脾气不太好,国师的年纪可比你们大多了!” 郑微的话似乎是赤裸裸的威胁。 终于有人见不惯她这副张狂骄横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斥责,“女子于内,相夫教子,男子于外,或为一家生计奔波,或立于朝堂,为社稷分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啊!” “自古以来就有卖女求荣之父,这位大人是不是今日为社稷分忧的之事也是卖女苟存啊!卖的还是郑家的女郎,不用心疼是吧?”郑微也不认识这位大人,不过看年纪与祖父相仿,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很刺耳,她骂起来一点负担没有。 显然这位老大人心胸不够宽,被郑微气的一口气没吐上来险些晕过去。 此时站在最前面一直静静听着郑微挨着怼各位朝臣的老大人缓缓朝郑微这里走了两步,距离她丈许远时停下,对着郑微微微拱手行礼。 郑微打量他一圈,头发花白,脸上的沧桑褶皱似是再也无法抹平,应该是耄耋之年了。 “老夫何清。”此人淡淡报了姓名,郑微闻言郑重起来,执学生礼。 这位何清老大人,不像在坐的其他人大多数都是清谈之家,他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儒学大家,祖父对他便很是尊敬。 她小时候,祖父就曾给自己讲过何清注释的《论语》《春秋》,言语间推崇备至。 而且何清不仅仅是经学造诣高,品行也是真正的高洁,他有个儿子从小顽劣,交友不慎曾出入三教九流之所,被何清赶出家门。 如今他那儿子已经浪子回头,并且在学术上小有成就,却依旧不被允许进家门。 没想到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掺和进这种事情里,这让郑微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夫官职不高,不过在你祖父下任国子监博士,今日在此并不是为了要逼郡主和亲,此时出言更不是觉得女子低下。”何清缓缓开口。 “那是为何?”郑微是真的疑惑了。 国子监位于鸡笼山,独立在建康城之外,从来不参与政事,何清为何要趟这条浑水。 “四年前,两国交战后,老夫担忧青州老家,曾告假往青州走了一趟,一路上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而这些流民里近九成是老弱,青壮年多参军再也回不来了。老夫的家乡被大魏铁骑践踏打劫,田里的粮食几乎被抢空,村里的妇女孩子被贼人欺辱劫掠......老夫痛心不已。四年过去了,两月前家里人来信说如今日子刚刚安稳下来,他们今年地里有了收成,能吃上一碗自己种的粮食了。虽然依旧吃不饱,却不会被饿死,不会再日日受大魏铁骑威胁了,背井离乡了。他们其实最容易满足的,老夫实在不忍让他们再一次丢了家啊!” 说道最后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竟泣不成声。 何清试了试眼泪,很快让自己恢复平静,看着郑微义正言辞得道:“若老夫有女,若能用老夫一家之性命换天下之安宁,吾愿令家人从容赴死!老夫想求郡主垂帘大周百姓。 四年前见过的那些场景,再一次在心里翻腾,郑微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她不怀疑这位老人的赤诚。 但是最让她难受的反而是这份赤诚,那么的真挚,又那么的愚蠢! “何老为公为民大义凛然,郑微佩服!四年前北伐伊始,我就在青州。匆匆往回走时被大魏如今的皇帝劫持,后流落到了民间。亲尝了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滋味。”郑微行了一礼,坦然的看着何清的眼睛,“所以若用我一人可换大周与大魏几十年的安宁,心甘情愿绝无怨尤!” 何清眼里露出欣慰,但又听郑微话音一转。 “只是我有一疑问还要何老解惑,今日大魏要郡主,大周就送郡主,要公主就给公主,若大魏皇帝的宠爱不过短短数月呢?若他不再喜爱大周女人呢?你们还能给什么?国土?百姓?还是大周的江山?” 郑微的质问,令何清茫然,他喃喃道:“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大魏与大周的十年之约不过三年,他说毁就能毁,你们竟然还相信,仅凭一个女郎就能浇灭鲜卑人饮马长江的野心!苟且换来的只能是屈辱,屈服只会磨灭百姓心里对大周的归属和信任。” 郑微一番慷慨激昂,声音有些嘶哑,喘了口气,她又变回那个蛮不讲理的郡主,“若为了大周和百姓,我可以和亲。但我不相信大魏!若来日大魏失信再起兵戈,我岂不是要丢了性命?这却是我不愿意的。” 郑微眼尖的看到某人面露鄙夷,声音忽的高了起来,“这样吧,如果诸位真的觉得丹阳郡主和亲有用,那便也付出一点,毕竟都是为了大周嘛。” 众人好奇的抬头看她,郑微回头看向姗姗来迟的高寒,笑着道:“高翁,麻烦取笔墨纸砚来!” 高寒回头吩咐一声,须臾就有小内侍急匆匆的送了来。 “郡主要写什么?臣给您研墨!”高寒在一旁笑都。 郑微拿起狼毫笔,轻蘸墨汁,大笔挥毫起来。 轻轻吹干,她抬起头对着众大臣咧嘴一笑,众人莫名背后一凉。 “我相信诸位大人们今日在此都如何老一般一心为公,不妨就效仿何老在此画押,我便答应嫁去大魏。” “这是什么?”有人疑惑的问道。 “很简单,就是说若哪日大魏皇帝再次毁约,害了郡主,在坐的诸位大人愿意携家小一同陪郡主赴死!” 高寒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心下大惊,面上却不变,很热心的为众朝臣解惑。 “胡闹!”“这怎么能行?” 众人义愤填膺,郑微却丝毫不退却,冷哼一声:“我都敢嫁去大魏,何老都愿意把家小性命相付,你们为何不行?莫非你们并非为公,不过是贪生怕死,让我替你们去死?” “一派胡言!”众人极力否认,更有那自诩清正的气的脸都青了。 “那便签字画押!”郑微高喝一声,“高翁,把这些人记好了,若谁不肯签,我就禀明陛下让他们儿女作陪嫁!” 第262章 太学比斗 宫门前随着郑微的强硬,气氛陷入了凝滞,高寒见状笑呵呵的劝道:“诸位老大人一心为了大周,为了陛下,陛下自是感念的。郡主年纪尚幼,脾气急了些,被那大魏如此逼迫难免冲动了些。诸位大人还请担待。” 高寒是大内监,更是周帝身边的大内监,平日里在他们面前很有脸面,他如此说是给了这些人面子,虽未责怪郑微却也说了她莽撞,算是全了众人的脸面。 众人脸上的神情倒是略微缓了缓。 高寒又走到为首的几人身旁,低声道:“何老,柳大人,今日这局面...你们还是先回吧,陛下说诸位这是关心则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怎可被一个传言乱了阵脚。”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何清心里叹了口气,对着高寒道:“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心急了,郡主所言令吾反思,国之尊严,百姓之傲骨不能妥协。此事老夫以后绝不再提。” 言罢,何清率先离开,其实当今日他站在这里却没有见到王氏、颜氏的人,心里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郑微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般令他震动,此时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但是却怪不了别人,到底是他狭隘了。 想他庐江何氏也曾是百年大族,族中也出了不少文坛大家,自诩书香世家。但战乱频仍,族内又无武将,他们这些文弱书生在乱世里活下去都很难。 灾荒之年有不少族人饿死,他们才随着其他家族南渡,但是这么多的磨难却一直没有扔掉身上的书生气,刚愎自用,自是清高。 只是没想到让他认清自己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 当郑微拿着那张纸要他签字画押时,他犹豫了,原来他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畏无私。 何氏该换人当家了,他那个儿子也许不错。 何清的身影渐渐变小,其他人面面相觑,高寒高唱:“今日陛下身体欠安,休朝一日!” 诸臣明白陛下这是不想今日议此事,也不想见他们。 其实也是不想让丹阳郡主入魏,难怪王灿到此时都没来! 郑微也要转身离去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质问:“郡主说了那么多,但依旧没说若大魏启禀南下,我大周当如何?” “那便战!” 郑微手里的长剑终于出鞘,直指北方,大声喝道。 “陛下创太学,立武院,为的便是守大周河山,收失去疆土。我身为太学学子,大周郡主,自然会上阵杀敌,御敌于北境之外。” “郡主说的好听,郡主一介女子,陛下和长公主怎会允您上战场?” 那人依旧死缠着不退。 高寒在一旁已经蹙起了眉头。 郑微只得转过身来,轻笑一声:“你好生无礼,不论是刚才的三品大员,还是德高望重的何老再说话前都自报家门,你是觉得自己的品级声望比他们大吗?还是觉得我不管你是谁,都愿意听你说话?对不起,你生的不好看,年纪还大!” 高寒听得忍俊不禁,那人被气的脸色涨红却依旧不肯离开。 郑微便猜到这人是带着任务来得,她冷冷道:“高翁,烦请你禀报陛下,我改主意了,要拿那个禁军中护军的位子换个军中领兵小将。” 高寒为难,郑微催促,“快去!” 高寒叹了口气,往宫内疾行而去。 郑微则对着还未走远的诸位大臣高喊道:“烦请诸位大人暂留。” 诸人闻言转身,郑微继续高喊,“麻烦诸位大人转告家里后辈,本郡主要在太学办一场比斗,比身手和战场对阵,若有人两场都赢过我,本郡主的将职就让于他。我做他手下士兵。” “胡闹,陛下怎会允许军中将职随意赠予?” 那人不屑嗤笑。 但是他话音落下不久,高寒就来了,口中喊道:“陛下允诺丹阳郡主所请,若比试中胜了郡主,陛下会亲自为他授职!” 高寒话一落,不仅那人大惊失色,就连郑微都面露诧异。 她回头望了望宫门后,自然明白陛下就在门后面,要不然高寒不能如此及时出来。 但是听高寒这意思,陛下这是想趁此机会挑选将才呀! 果然是只老狐狸! 不过郑微倒是不恼,反而很高兴,陛下有如此念头,就说明他的心志并未被病体磨灭,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心怀大至,心系苍生的皇帝。 她爽朗一笑,“诸位大人听到了吧,谁家子孙若想博个前程,眼前就有机会哦,五日后我在武院候着!” 说完对刚才不依不饶之人喊道:“你回去告诉你背后之人,他选错人了,看不起女子是要吃大亏的!” 说完也不看那人憋屈的神情转身就走,高寒在后面连连喊她:“郡主,郡主.......” 郑微疑惑的转头看他,高寒尴尬的笑道:“郡主,长公主一早就进宫去了皇后娘娘宫里,陛下让您赶紧去把人带回家,要不然陛下都不敢回宫!” “出息!”郑微心里嘀咕一声,面上笑得灿烂,“好吧,看在今日陛下表现还算让我满意的份上,我就帮他这一回。” 郑微笑着随他往宫里走,刚进了宫门,突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在宫门外说要参军。 当初她入太学,可是与阿娘有过约定的,绝不参军上战场。 这会儿阿娘怕是已经知道刚才的事儿了,她此时过去岂不是羊入狼窝,自投罗网嘛! 这般想着,郑微转身就跑,高寒听到动静,连忙高喊:“郡主,别跑!” 而不远处的高台上,正翘首以盼的周帝见到逃跑的小丫头,气的胡子都跳起来了,“给朕把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抓回来!” 郑微今日穿着一身繁杂的罗裙,实在跑不快,最终还是被禁军给围着送到了周帝前面。 郑微呵呵一笑:“舅父,我也是自身难保,实在帮不了您。” 周帝冷笑,“怎么会呢,你母亲此时在皇后宫里气的要打人呢,我把你送过去,她哪里还有心思来找我的麻烦!反正你早晚都跑不了,就牺牲你一人,救了皇后宫里那些物件儿吧!” 说完,大手一挥命禁军送郑微去了皇后宫,自己悠悠然的回了显阳宫。 第263章 禁足习惯了 郑微被送到皇后宫时,长公主正坐不住起身离开。 她等了许久都没能见到周帝,又听到皇后宫里的内侍传来郑微要在太学比斗的消息,立时就要去把那丫头抓回来,若不是皇后拦着,此时长公主也能再宫门前大闹一通。 见到郑微,长公主的脸色黑沉似水,郑微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唤了声:“阿娘。” 长公主听到这声音顿时火冒三丈,险些就忍不住在这里动手。 这丫头回回闯祸都用这招儿,连哄骗人的手段都懒得换了,真是气的她心口疼! 反倒是皇后一直没看穿郑微的心思,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哄,还劝了几句:“阿姊别太生气了,你看都吓着这丫头了,她也是被逼的。这事儿说来微儿不是皇家郡主,怎么也不应该是微儿去和亲。那大魏皇帝也不知道安得是何居心!” 她这一番说辞,显然意有所指,郑微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母亲,长公主心思不在皇后身上一时并未察觉到异常,她只想着前面发生的事情,径直行礼告辞带着郑微离开。 出了宫,长公主坐了自己的车驾,也没让郑微上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回了郑府。 “夫人,奴婢听宫里的小内侍说咱们郡主今儿早上可威风了呢!把那些老大人们怼的哑口无言。”马车里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翠喜小声的道,语气里带着崇敬。 长公主听了冷哼一声,翠喜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看向一旁的何嫂。 何嫂自是明白长公主的担忧,解释道:“郡主若是儿郎,这般威风自是名声远扬,倒也不算坏事。但这事儿坏就坏在咱们家郡主是女郎啊,是要嫁人的。今日宫门外之事不出几日就能传遍大周,到时候郡主的婚事怕是坎坷了。” “何止是坎坷,听皇后说她今日得罪的那些老大人有一大半人是出自大周的士族,书香世家,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把大周所有的书香门第都给得罪了?她还想在建康或扬州寻个门风清正的世家怕是不可能了。她这是故意的!” 何嫂惊讶的看着长公主,疑惑道:“您是说郡主不想嫁人,故意把这事儿闹得这般大?” “臭丫头越来越精了,还学会一箭双雕了!” 长公主越想越气,吩咐何嫂:“回府后把郡主的院子封了,派人守着她,她要是敢跑直接打断腿!” “夫人,您这是说气话了......”何嫂苦笑不得,“从小郡主被禁足的还少吗?哪一回您真的关的住了?又哪一回有用了?” “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长公主觉得太糟心了,这孩子如今大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追也追不上,该如何管教。 “要不您还是请老爷管吧,从小郡主最听老爷的话了。” 何嫂觉得这事儿闹得太大,以自家夫人的本事怕是管不了了。 “行,回去我就跟阿公说,但是那臭丫头还得关起来,要不然指不定又跑哪儿去了!” 回了府,何嫂亲自送郑微回她自己院子,笑着对她道:“郡主莫担心,此事有老爷和大爷在定不会让您吃亏的。夫人是真的生气了,您这几日还是老实些。要是夫人真气坏了身子,您也心疼不是吗?” 郑微诚心谢过何嫂,“何嫂,阿娘那儿你哄着些,别让她跟我生气了,我不是有意违背承诺的,就是话赶话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长公主不是跟您生气,是心疼你,担心你日后会吃亏!” 何嫂劝了几句,见她老老实实在屋里坐着,叮嘱阿罗和几个小婢女伺候好郡主,自己就离开了。 前院的书房里,长公主夫妇站在一旁一脸愁容的看着郑绍。 长公主焦急道:“阿公,您说微儿闹成这样该怎么办啊?” 郑绍倒是不疾不徐,笑呵呵的反问:“微儿闹成哪儿样了?” “阿公!”长公主还要说,郑烨在一旁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莫急,听父亲说。” “你们担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微儿的婚事,再就是担心陛下真的让微儿参军。” 长公主听郑绍说完点了点头。 “可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不是迫在眉睫,没有定论之事如今忧虑不安不过是庸人自扰。” 郑绍喝了口茶,“微儿今日所做虽然看似鲁莽,但想来她也是仔细思虑过的。你想想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说了几句诳语,并无大错。若那些人真的毫无私心,当是心胸宽仁之辈,便不会与微儿这个黄毛丫头计较。若是些居心不良之人,骂了也就骂了,也无大碍。如今最重要的是这丫头最后挑起的那个比斗。” “是啊,这丫头要是真的最后赢了岂不是要参军了。” 长公主忍不住插嘴道。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微儿不过是上了几年学堂,纸上谈兵而已,陛下哪里敢就这样把上万的将士交到她手里。学的再多没有上过战场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将军。陛下交给珩儿也不会给微儿。”郑绍说着又看了眼儿子,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把那件事儿告诉长公主。” 长公主闻言回头看向郑烨,“夫君,何事?” 郑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之前陛下只是与我提了一句,后来也没有再提,我以为不作数便没再提。” “到底何事?” “陛下曾言要微儿去延和殿给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做皇子师。” 本来气闷忧虑的长公主虽心生诧异却心底到底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打心底里不想让微儿进宫蹚浑水,但总比上战场的安全些。 “但是陛下已经答应了比斗之事,这又是何意?”长公主还是有些不解。 “我猜测陛下应是想借此事为大周寻觅良将,为日后筹谋!” 郑绍沉吟着,然后看向长公主,嘱咐道:“比斗之事有太学安排,微儿这几日还是莫要出门,免得再横生枝节。” “阿公放心,我已经吩咐她们看着微儿了,比斗之前哪里也不能去。” 长公主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已不能退,那就看看自家女郎这三年在太学都学到些什么吧! 其实她也是心气高的人,微儿有出息她打心底里骄傲,却又止不住的为她日后担忧。 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吧! 郑微悠哉悠哉的躺在榻上,吃着阿巧拿回来的瓜果,等着日落夜幕降临。 第26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郡主,夜里看书伤眼,您早些歇息吧!” 何嫂被长公主派来查岗,给她放下一碗银耳羹叮嘱了一句就回去给长公主复命。 她刚走不久,郑微卧房的窗棂外就传来响动。 郑微并无惊讶,只是把手里的书放在一侧,缓缓的起身看过去。 果然是赵北和苗儿那丫头跳了进来。 “郡主!”苗儿抱拳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赵北依旧点头轻唤了声:“师妹!” 郑微也点头回礼,然后指了指那碗银耳羹,轻笑:“吃了吧!” 苗儿顿时喜笑颜开,生疏的福了福身子:“谢郡主!” “师兄,要不要也给你拿些吃食?” 郑微又问赵北。 赵北回头看了眼吃的正香的苗儿,不由点头道:“也好!” 郑微走到门外,对守在外面的阿巧道:“去拿些糕点夜宵来!” 阿巧立时知道郡主的师兄师妹又来了,应了声就跑着去拿食盒。 白日里郡主就叮嘱她多去厨房拿些吃食,温在后面的小暖炉上,原来是给他们准备的。 郑微走回来问赵北:“师兄今日可有收获?” “已经查到那些江湖人大多住在南市的来丰旅舍,约莫有三十人。不过可能还有几个住在他处,听他们说有几个在江湖上排上名号的也来了建康。” 赵北把今日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郑微点头,然后诚恳的道谢:“师兄辛苦了,那几人的行踪还麻烦师兄多费心!” “师父让我帮师妹,我自然会尽心。”赵北神色依旧淡然。 阿巧端来了吃食,给赵北盛了米粥,郑微看着他开始吃,然转头看向正伸手拿千层糕的苗儿,“你那儿可有消息?” 苗儿咬了口千层糕,飱足的眯了眯眼,然后点头道:“有!昨日在建康散播消息的人,今日果然又有了动静,郡主在宫门口与那些人辩理,那些人去了一趟章府,然后......” “章府?哪个章府?”郑微插言道。 “我打听了,在太华殿任给事中,好像是前些日子刚刚调任的。” 时间太仓促,她对京都也不熟,没打听到太多。 “今日在宫门口出头的人里好像就有个姓章的。”郑微喃喃自语,苗儿一愣,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 郑微也没为难她,吩咐她:“你明日去绣丽庄吧,问问丽娘还有袁旺那儿有何消息。这几日我怕是出不去了。” 苗儿点头,然后问道:“郡主,我能接着说了吗?” “嗯,说罢”郑微捻了一块银丝糖放进嘴里,苗儿眼巴巴的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那人从章府出来,就找了几个乞儿,给了他们一些干粮,让他们到处散播郡主在宫门口目无尊长,狂悖无礼之事。” “没新意!”郑微不屑的吐了句。 “但是有用啊,”苗儿忍不住担忧道:“如今您在建康城里的名声算是败的差不多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若是当年我被掳到大魏之事也被宣扬出来,那才是......” 郑微没说完,便被阿巧捂住了嘴,“呸呸呸,郡主您可别乱说了!”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虽然当初被带到大魏的和被拍卖的都不是她,但是如今的大魏平城仍旧有许多人都认定了被拍卖的就是大周的丹阳郡主。 而此时贺拔经正好在建康...... 郑微越想越不安,虽然贺拔经让阿木来转达了合作的意愿,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太过薄弱,随时都是能够舍弃对方的! “苗儿,你明日去绣丽庄让丽娘多留意下建康城的消息,若有异常立即来报我!还有这个章不为背后之人是谁尽快查出来。” 赵北和苗儿回去歇息时,郑微再次嘱咐了她一句。 这一夜郑微睡得不踏实,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哪怕自己被逼着嫁入大魏也没有让她有此心慌之感。 果然两日后,郑微正听阿兄给自己讲太学对三日后比斗的安排,苗儿就一路翻墙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如今建康城各家内宅里传着一个流言,是关于郡主的。”苗儿脸色惨白,看着郑微的眼里满是惶恐。 能让这个胆子比自己还大的丫头如此慌乱的,除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怕再没有其他。 “传成什么样儿了,说来听听!” 也许是早已料到,有了准备,事到临头她反倒不慌了,还能笑着当轶事听。 “传...言...”苗儿咽了咽口水,才费力道:“郡主当初在府里闭门养伤是假的,当时郡主并未在建康,而是被贼人掳去了大魏,并且被卖给了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大魏皇帝,并且同大魏皇帝有...有了...” 苗儿不敢再说下去,但众人却都明白了她未尽之言的意思。 郑珩顿时暴跳如雷,“混账,先不说这些都是假的,当初微儿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阿兄何必生气,幕后之人不过是想毁我名声,并不用多么严谨,只要够...荒唐...够引人想入非非就行了!” “这事儿是谁干的?”郑珩来回踱步,恨不得立时把背后之人抓出来暴打一顿,“难道又是张濡?” “可能!”郑微想了想道:“不过也不一定是他,毕竟如今贺拔经也在建康。他们二人一个想把我赶出建康,一个绝不会让我嫁给拓跋宇。这么看来他们二人也是很有可能合作的。” 郑微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怎么可能,照郡主说的,他们应该是冲突的才对。” 苗儿不解。 “大魏朝堂绝不会允许一个声名狼藉的郡主成为他们的皇后。这样既绝了我和亲大魏的可能,我也不可能在建康待下去饱受众人的议论。只能远走丹阳,或是流落江湖。若是我心眼小点,想不开出家或是寻死也有可能!这么多可能对他们来说都有益处!不愧是两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一针见血,可是真狠哪!”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郑珩双拳紧握,他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如若阿妹再受伤害,他必定要把那两个老匹夫千刀万剐! “有办法!”突然,长公主急匆匆的走进来,对郑微道:“如今之计,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不行!”郑微阻止,“阿娘,不能把她牵扯进来,到时候她的身份藏不住不说,你让她如何活下去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 长公主脸色阴沉,“我已经让人去丹阳了!” 第265章 讨价还价 “阿娘,您这么做,只是多一个人陷入这漩涡中,并不能解决问题。” 郑微叹气,“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只会越描越黑!” “可是被掳到大魏的毕竟是阿.....”长公主依旧不甘心。 “阿娘,她已经够苦了,如今好容易安稳下来,就不要再把她拉进来了。”郑微劝道:“您也是心疼她的不是吗?” “可是我更心疼你啊!”长公主眼眶微红,此刻她有些后悔远离朝堂宫中,与建康士族门阀也不相熟,女儿受人诬蔑自己却毫无办法! “阿娘,名声这东西与我来说就像是件锦绣罗裙,锦绣衣衫固然能让我光彩夺目,但没了它我依旧还有粗布棉衣御寒,不仅伤不到我反而让我没了束缚。而没了束缚的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紧张慌乱过去,郑微仿佛去了层枷锁,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阿娘莫担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太学比斗。至于其他的我们慢慢商议,不是说还没传开吗?” 郑微安慰了一句,长公主狐疑的看着她,“难道就不管了,任她们往你身上泼脏水?还是你有了什么主意。” 郑微坏坏一笑,“阿娘,你知道消散流言最快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众人好奇的看着她。 “那就是有更多更大,更荒唐流言......”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郑微则看着郑珩道:“阿兄,你陪我进宫一趟。” “苗儿,你告诉丽娘和袁旺,让我们所有的人做好准备,既然他们想搅乱建康,那就索性更热闹些,看谁的热闹比较大!” 显阳宫里周帝刚喝了汤药,就听内侍来通传,“郡主和郑指挥来了。因着您之前有口谕,禁军也未阻拦,直接放让他们进来了。” 周帝面露惊讶,看向下首的穆无:“这丫头不是被长公主禁足了吗,怎么进宫来了?珩儿还跟着。” 穆无弯腰禀告:“回陛下,臣未来得及回禀,这两日建康城里又起了传言,是关于三年前郡主被掳去大魏之事,还把大魏明月楼拍卖之事安在郡主身上。” 周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哼道:“他们这是怕气不死朕,可有查到是谁做的?” “消息一开始是从京兆府里一个京兆少尹内宅传出的,然后不知怎么就传遍了建康城的内宅。此事并未在坊间传开,只是各家女眷私下议论。幕后之人还未查实。”穆无恭敬回禀。 “那就从那个京兆少尹查,我倒是想看看背后之人是谁,真的只是与微儿过不去吗?” 周帝吩咐完,穆无领命告辞慢慢的退出去。 这时郑珩兄妹被小内侍引着已经走了进来,穆无给二人见礼,郑微轻声道:“穆大人稍后。”然后兄妹二人来到殿中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周帝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叹气:“起来吧,微儿朕这几日都不想看到你,只要你一来准有麻烦事儿。” 郑微委屈的撇了撇嘴,“陛下,不是我惹麻烦,是麻烦来找我!” “说吧,找朕何事?”周帝一想还真是如此,无奈的笑着问。 “陛下,今日我与阿兄不找您,找他!” 郑微说着一指大殿门口的穆无。 “你寻穆无作甚?你不是最不喜欢青卫?” 周帝面露好奇。 “找他帮个忙,寻青卫帮忙还得陛下允准”郑微面露讪讪,干干的解释道:“臣不是不喜欢青卫,只是觉得他们如今的行事章程并非长久之道。” 周帝不置可否,岔开这个事情转而问:“你要请他们帮什么忙?” “青卫手里掌握着建康城大部分士族还有官员的一些隐秘之事,我想要几个人的。” 郑微坦然道。 “你想把建康城搅乱,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朕不同意!”周帝脸色阴沉,“朕知道你被人诬蔑,心里气闷,但你当知大周不能乱,建康不能乱!微儿这次你过了!” “陛下,您想岔了。”郑微解释道:“臣不是要朝内重臣的那些污秽之事,只是想转移众人视线而已,风月事私生子之事都行,只要够热闹就行,而且牵扯在这些事里的人要罪有应得。至于是谁也可以商议。” 周帝闻言脸色缓了缓,好奇的问:“当真可以商议?” “若那些人与国师有来往,我自然不会放过!” 郑微已经笃定,此事即便不是张濡谋划,他也一定插了一手,怎么可能放过他。 “你想要消息,即便朕同意了,还得问穆无愿不愿意给你”周帝把烫手山芋扔给穆无。 穆无自然只能接着,但是他最近也同这位郡主身上学到了些,那就是不能吃亏,好容易丹阳郡主有求于他,自然也得讨个人情。 “郡主所需消息,青卫自然奉上,只是......”穆无面露犹疑,郑微催促他:“有什么要求就直说!” “郡主说青卫如今行事章程有问题,臣想请郡主日后有空去青卫指导一番。” 穆无拱手相请。 郑微没想到竟是此事,面露尴尬推脱道:“我哪有那本事,你还不如去请教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大人。” “郡主说笑了,若让那些老大人来说,青卫本就不该存在。而且臣前些日子得知大魏如今的改革初见成效。” 穆无话一落,郑微脸色更难看了,踌躇着看向周帝,“陛下,我当时是胡乱写的......” “呵呵”周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能让你哑口无言之人还真是没几个。朕也没怪你,反倒觉得你做了件好事,大魏如今用崔严实行改革,又是改鲜卑姓氏,又是习汉文,总说来咱们汉人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些,说不定真有一日,就没了什么鲜卑人,只剩下汉人了。” 郑微闻言松了口气,连忙派马匹讨好道:“还是陛下想的长远,当初臣是胡乱写的,初心就是想着或许能让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些。竟没想到拓跋宇当真做了。” “那郡主是答应臣了。”穆无顺杆爬,郑微一时无法拒绝,只得道:“事后,穆无君可以来寻我说说,若能帮上青卫,自当尽力。” “消息可以给你,但有些人你不能动,不能坏了朕的计划。” 周帝见他们商量好了,叮嘱了郑微,又看了穆无一眼,两人纷纷领命。 郑珩一直从容的站在一旁看着阿妹与穆无讨价还价,并没有插手的意思,直到他们谈妥也打算随着一起离开,却被周帝叫住了。 郑微担忧的看了阿兄一眼,郑珩点头低声道:“你她先去寻穆无,我们一个时辰后在宫门口汇合。” 郑微又看向周帝,周帝摆手,“去吧,我有事儿吩咐你阿兄做。” 第266章 桃色建康城 翌日,天还不亮,建康城街头巷尾有人影窜动,等天边泛起一抹红的时候,西市大街的铺子陆续卸了门板,看到门上竟糊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铺子的伙计看不懂,拿着去给了掌柜的,掌柜的一看上面写的像是些戏文,却指名道姓写了他们西市最大的酒肆水云间幕后东家与银青光禄大夫钱从文家的媵妾偷偷往来,每月都要往水云间三次,次次水云间的东家都在。 这是郑微从穆无那里要来的第一个私密事儿,虽然不过是个散官,但是郑微这小气记仇的性子总得回报一二,没想到还真有。 这事儿不大,一个光禄大夫的桃色是非还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可能在建康城也不过是被人笑着说一句就转头忘了,但是对方是水云间的,水云间明面上的东家是个赘婿,还是琅琊王氏旁支的赘婿。 据说还跟如今的周帝的宠臣王全沾亲带故的。 这个热闹一旦沾上王家,愿意议论的人就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钱从文太简单了,表面上看去就是个为了升官加财,吃相难看的往上爬,郑微心下觉得不应该那么简单,说不上具体原因,似乎那日宫门前钱从文表面上被自己吓住了,实际上眼神坚定从未动摇。 而且钱从文这个媵妾来的也特别像戏文里的段子,两年前卖身葬父正好被路过的钱从文瞧上买了回去。 郑微不由想起之前听丽娘说起的事儿,当初就有人用这个办法想混进丹阳的庄子里。 这世道卖身葬父的不少,但是像这般长得漂亮又运气好的女郎十个里八个有问题,她想不注意都难。 商铺门前贴的纸上清清楚楚写了这滕妾每月初几什么时辰去了水云间,什么时辰离开的,穿戴了什么,带着哪个婢女。 水云间东家什么时辰去的,什么时辰走的,穿的衣衫,骑马还是坐车写的清清楚楚,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但这里面的内容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一时间西市沸腾了起来,与此同时热闹的还有王氏旁支。 绣丽庄如今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今日尚书省尚书仆射段郗的夫人陪着女儿出门,顺便来选最新的襦裙,丽娘热情的迎了出来,“丽娘见过夫人,女郎。您看怎么还劳您亲自登门,说一声我给您送到府上了。” “今儿陪着闺女出门逛逛,正好走到这儿了,歇歇脚。”段夫人笑着走了进去。 “夫人里面的幽兰正好空着呢,我这就让人给您和女郎上茶水点心。” 段夫人很满意,随着丽娘走在过道上,此时旁边溪云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穿着绣丽庄青色衣衫的侍女慌乱的跑了出来,险些冲撞了段夫人母女。 丽娘沉下脸低声喝道:“做什么莽莽撞撞的。” 侍女捂着脸眼里含着泪水,哽咽道:“是奴婢没伺候好,惹怒了赵家女郎。” 赵家女郎? 段夫人一听赵家女郎,心里一动抬头看去竟是平西将军赵立家行二的女郎。 她听到屋里传来一个郎君的声音,不由朝里室内有探了探,心下一惊,脸上神情闪动。 不过很快溪云雅间的门又被关上了,也就再也听不到动静。 不过只那一眼就够了! 她隐约看到那女郎拉着对面儿郎的衣袖,而那儿郎的面容分明就是赵家大女郎的未婚夫君。 果然段夫人母女没有坐多久,丽娘端着最新的锦缎和花样来给她们看,段夫人竟让她明日送去府上再看,她们自己只喝了盏茶,糕点也没动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丽娘亲自送走了段夫人母女,吩咐侍女守着门自己进了最里面那间没有挂门匾的屋子。 “女郎,段夫人果然急忙走了。” 丽娘笑吟吟的对坐在里面的女郎行礼,然后做到她一旁帮她添了盏花茶。 “赵家的事,再往后我们就不用参与了。”屋里坐着的女郎自然就是郑微。 “女郎,这样就能行?”苗儿好奇的问。 “你刚进建康还不懂,”丽娘替郑微解释,“段郗在尚书省管着度支那块,赵立因饷银之事曾与段郗起过嫌隙,如今两家都不对付。段夫人又是个好热闹,喜欢传话的,如今她知道了赵家二女郎与阿姊未婚夫在外面拉拉扯扯,今儿晌午过后这消息怕是就要传遍建康城各府了。” 苗儿点点头又问:“郡主为何会选中平西将军赵家呢?” “想来郡主是生了恻隐之心吧”丽娘也猜测得看着郑微,“如今赵家的当家夫人并非是赵立原配,而是后娶续弦,二女郎是这续弦夫人所出。赵府还有个大女郎是嫡妻原配所出,只是如今日子过得艰难,这是建康城人人都知的。没想到这赵家二女郎竟如此狠,她长姊的夫婿也要抢!” “也不算是恻隐之心,只不过曾经与那个赵家大女儿有过一面之缘,感觉还不错。碰巧我看这位平西大将军不顺眼,又不能直接动他,就拿他家后宅那点破事儿解解气,顺便帮那大女郎一把。” 郑微想到之前曾查到这位平西将军府里有个得宠的妾室与张濡手下的道徒私下来往,后来也查到了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没有实证,周帝又不允许她动赵立,只能从一旁动动赵家后宅,看能不能掀起一丝波澜。 除了赵家,其他传郑微被掳去大魏的各家,郑微借青卫的手也查实了一下,凡是煽风点火意图把此事闹大的人家,郑微一个没放过。 知道私密隐事的,她就想办法一丝丝的传了出去,不知道的,郑微只能另想办法。 好在青卫很能干,没查到什么隐秘事儿的只有一家,看到这人的名字时郑微很吃惊。 章不为,郑微对着人可是印象深刻,几日前在宫门口对她咄咄逼人,苗儿又查到他与散播自己传言之人有关系,她本以为这人不是张濡的人,就是与贺拔经有联系。 但没想到青卫什么都没查到,而且章不为府里干净的很,他并非世家出身,家里人口也简单,只有一位槽糠之妻,而且没有儿女,家里也几个仆人,日子过得很是清寒。 郑微对这个章不为更好奇了,对丽娘嘱咐道:“让袁旺好好查查这个人。他处处针对我到底为何?” 第267章 后面还有大事儿 丽娘点头答应,但还是担忧道:“这两日建康城热闹了,议论您的也少了,但是恐怕这也不是办法,京都的那些人还是能以此指摘您。” “我知道这办法不聪明,”郑微点头,笑着道:“我这么做一是不想因为这事儿耽搁了太学比斗,再就是想出出气。这会儿估计他们后面那人已经看出来了,我就是针对他们呢!” “那万一还有人拿三年前的事儿来为难您呢?”苗儿问。 “谁能证明?”郑微反问,“贺拔经倒是知道,可是他敢站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吗?他敢说就是他的明月楼当众拍卖大周郡主吗?” “既然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干嘛如此大张旗鼓的把这事儿抛出来?只为了用流言逼您离开或者不让您寻如意郎君?” 苗儿还是有些不解。 郑微突然顿住脚,转头瞪着眼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苗儿被吓了一跳,忙解释:“我胡乱说的。” “你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郑微焦急的催促。 “我是说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苗儿慌忙解释。 “是啊,那人到底想要什么?远离建康或者寻不到如意郎君,对普通女郎来说可能是天大的事情,可是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难道是为了阻止我入禁军?可是我一早就拒绝了,陛下也不再勉强。以那人的能耐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如此费力不讨好做这些事情?” 突然郑微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的? 但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建康城国师府里,张濡正站在丹炉旁,看着丹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叮嘱烧火的道童,“一盏茶后转中小火,记住千万不能多,否则这炉丹药就毁了。” 道童恭敬的应下,外面有道徒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低吟。 张濡点了点头,轻声道:“让他稍等我片刻,我随后就道。” 很快张濡换了身素白长袍手执拂尘出来,大堂里等候的人见到他连忙起身行礼,“国师。” 张濡淡淡一笑,和善的点头:“来了!” 他缓缓在正位坐下,才又抬头看下首之人:“事情怎么样了?” “从昨日天不亮起,建康城大大小小的坊间都在传钱家,王家、卢家,平西将军府里的流言,如今这几家都不敢出门了。” “就这几家?”张濡并不担心,反而还笑着凑趣般的问。 “还有京兆府少尹家,反正与咱们来往的几家多数都多多少少遇上些麻烦事儿。各府都闭门谢客了。” “这丫头还真是不错,手里没几个人,没想到还真让她查到些。想必她这会儿正沾沾自喜呢,顾不上别的了吧?” 张濡脸上带着笑,语气里也是对郑微的欣赏,但是眼底却很冷。 “那后面的事儿还要不要?”那人询问。 “继续做,太学比斗也给她找些麻烦,毕竟若皇帝真的让她插手军队,到时候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张濡冷静的吩咐,那人领命离开。 “小丫头啊,年轻就是好啊,总用使不完的劲儿,不像我费费心思就累的不行。还是多给你找点事儿做吧!”张濡感叹了一句,也起身离开。 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的郑微,却坐不住了,转头问丽娘,“国师这几日可有异常?” 丽娘摇头,“一直躲在府里没出来过,这两个月也不怎么进宫了,只要陛下传召的时候才进宫。” 郑微越想越不安,却一直不得法,心里有些烦乱,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这里继续盯着张濡和贺拔经,不管背后之人目的为何,这里面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离开前递给丽娘一个册子,叮嘱她:“这是我亲自编的一出戏文,让袁旺找建康城最有名的伶人好好编排,后日之前我要在秦淮河上看到它!” 丽娘送走了郑微翻开册子看了一眼,心里疑惑:“若流言伤不了郡主,又能伤得了国师吗?” 郑微悄悄上了马车,马车里阿巧也问出了同样的疑惑。 郑微笑笑,“你也说了那是流言,我戏文里写的是流言吗?” 阿巧摇头。 “戏文里虽然未指名道姓,也只说了是百年前某个小国的国师,但里面的事情却多数是真的,只是略作改动。”郑微轻声解释:“我这也算是未雨绸缪吧。端看那人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巧听得云里雾里,郑微却不再解释。 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感觉,总觉得张濡背后还有人。 这三年来一直困扰着她的就是张濡做这一切的目的,以前以为他是为财,后来眼看自己的那些恶事要被拆穿,为了自保干脆走了出来,用炼丹之术求得周帝庇佑。 但是当郑微发现张濡与朝中许多大臣都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早在数年之前被他掳来的许多女童都以各种方法送进了许多大臣世家的里,郑微才惊觉他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只是郑微没想明白张濡为何费劲心力财力要做这些,难道他想要弑君篡位? 但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师即便杀了皇帝也登不了皇位,郑微想来想去只能是他背后有人。 只是她一直没有查到这个人是谁。 刚才经过苗儿的提醒,她才发现建康城这几日一连串的事情怕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郑微回到府里,把自己的猜测和疑惑都说与阿兄听,因一直低头思索没有看到郑珩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 郑珩想到昨日陛下叮嘱自己的事情,心里感叹他这个阿妹确实聪慧,单论这份敏锐自己怕是比不过的。 他想了想还是隐晦的提醒了一句:“你们这么一闹,京都所有人的目光怕是都盯着这些事情了。” 郑微心里一动,“所有人都注意着我们,那些想悄无声息做些什么的人岂不是有机可趁?” “可是他们想做什么呢?这里面渔翁得利的人又是谁?” 嘴里念念叨叨,一拍手有些激动的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还是大事儿!” 郑珩不敢再说了,这丫头太机灵,你稍微露出点线儿,她就能顺着线头捋过去。 昨日周帝只说了一点给他,他就觉得这里面事儿太大,他看不透也不想知道的太多,只做好周帝吩咐的那点事情就行了。 要不然整个郑府怕是都要牵扯进去。 第268章 陛下的鱼饵 大周历元嘉十年八月三十,太学演武场,周帝亲临。 太学并未像国子监那般设祭酒,而是有周帝亲自直辖,今日的比斗更像是太学设立三年来的第一次考试,周帝今日要验收成果。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生机勃勃的面孔,略带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学三年,众儿郎孜孜不倦,今日设此斗学,斗武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将职,更是为了看看大周的儿郎们是否学有所成。故朕仔细考量,决定此次武斗前三位都有彩头,这头彩是朕当年虽先皇征战时用过的一把佩刀,金锭一百。第二的彩头是大将军韩道远送来的,他早年穿过的铠甲,赏银锭二百。第三就是银锭一百,良田十亩。待武斗结束后,歇息两日开始兵阵比斗,还是头三位有彩头。若两项共同拔得头筹,自然彩头就是四品游击将军,要是在军队里,要想做到四品游击将军普通的士兵只要要磨砺五六年,立下赫赫战功才能走到这一步。如今你们有机会一步登云,望诸位施展这三年所学,不负大周不负朕不负自己。” 郑微在下面听着不由撇嘴,陛下这回真的是下了血本,那些佩刀铠甲他应该是不心疼,像他和长公主那般吝啬之人竟拿出这么多钱来赏赐,估计心里在滴血吧。最让她不满的是照他如此一说,好像这游击将军不是用自己的中护军统领换来的,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心里腹诽着,眼神偷偷往上瞄了几眼,看着看着就不由走了神,她突然想到如今建康城里能搅弄风云的除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坐在上面的大周皇帝是最有本事的。 她曾听阿娘说过,自己这位舅父从小从聪慧敏锐,小时候身子单薄在后宅里经常守欺负,但他总能用其他办法报仇,有时候为了惩罚那人他能等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 如今他大权在握,手里又有了青卫,如今有人在京都搅弄风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若知道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如此平静的背后是不是也隐藏着一些秘密! 只是以陛下如今对她的态度,这些秘密周帝好像不想让自己知道! 周帝,张濡,贺拔经,都与自己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幕后之人又是不是他们? 正胡思乱想呢,郑珩悄悄拉了她一把,郑微回神再抬头看去,韩世棣已经宣布完比斗规矩,正送周帝离开。 郑微也准备离开,又被阿兄拉住,她疑惑不解。 郑珩抬头看像她身后,郑微也转身望去,只见韩世棣朝她走了过来。 郑珩叹了口气,轻声道:“规矩改了,今日约莫你也得上场。” 郑微开口想问,韩世棣已经走了过来,双方彼此见礼后,他笑着安慰道:“郡主莫要生气,你与众人一同抽签决定对手一是为了一视同仁,二也是为了郡主着想,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与非议郡主的借口。” 郑微闻言恍然,之前阿兄曾说因是众人与她自己争夺职位,便从众多报名的人中决出三人,再由这三人选出最出众的与郑微比试,这样她只需参加最后一场就行。 如今规矩一改,自己也就与众人无异,众人也会慢慢忘记宫门前论理之事,有了这些日子的流言她也许是应该低调一些,少给自己惹些麻烦。 很快就想通的郑微故作洒脱一笑,“左右我就是陛下鱼竿上的一只饵,掉的是大周年轻一辈的人才,陛下想怎么用都行。” 说完她拉着郑珩去前面抽签,韩世棣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种让人看不懂的柔软,但这柔软只是一瞬间便化作清冷转身离去。 郑微和郑珩来到抽签处,看到前面长长的队伍瞬间傻眼,“这...这得十丈长吧?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太学的学生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就算是建康城内的郎君们都来了,也没有这么多人,哪里来的? 看他们举止言行好像都是军中之人。 “昨日陛下给建康城附近的四个卫城守军送去了消息,凡是立过战功,四品游击将军一下的兵士都能报名参加今日比斗。这还是时间有限,若是前几日扬州,荆州的都能有人跑回来。” 郑珩笑着解释。 郑微看着这长长的队伍,半晌突然才开口道:“陛下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好像是昨日小韩先生进了宫一趟,不久陛下就下了旨意。” 郑微转头寻去,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霁月清风般的郎君,脸上露出沉思。 “微儿,你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排队!”郑珩见她半晌没有反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催促道。 郑微回过神来,见郑珩一脸担忧,“微儿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今日总是心不在焉的。”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这几日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的头都疼了!” “你不是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郑珩劝她:“如今想了也没用,还是专心应对今日比武吧,阿娘可是说了既然你要来,那就好好比,要是输的太难看,回去又得挨骂。” 郑微哀叹一声,“这么多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比我厉害的多了,这怎么打嘛!” “你可是打遍太学的,就连章大章二还有马兴云都不是你的对手,阿兄相信你!” 郑珩给她鼓劲儿,推着她去排队,突然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是刘垣,郝泽松章大几人。 刘垣他们笑着跑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观战台,笑着道:“还有的等呢,郡主要不然去先歇歇,待差不多了我们再来抽签。” 郑微顺着他的手望去才发现,武院演武场北面不知何时搭了一排临时的亭子,不由瞠目结舌,“这都是谁弄得?” “今日比试王氏,萧氏,陈氏,卢氏都有子孙,家里的大人自然要来观战,所以昨日一早就搭好了这亭子。”刘垣解释道,“郡主没发现吗?” 郑微讪讪,今日光顾着想事情了,还真是没看到。 “你家也有位置?” 郑微忙转了话头。 刘垣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头,“今日我也要参加比试,阿婆听说后就厚着脸同卢夫人讨了个位子搭了亭子。” “方便借你家亭子歇歇脚吗?” 郑珩笑着问。 “那是自然。”刘垣忙道,然后引着他们兄妹二人往自家亭子那儿走。 “这亭子让我想起了四年前武院开院那日,你们也是在这里搭了一排棚子,后来被拆了。” 郑微笑眯眯的揭刘垣伤疤。 “年少不经事,那时彭怀还活着。”刘垣如今成熟了很多,提起当年的事情也多了些感叹,当年与他一起的那些郎君早已走上不同的路了。 第269章 阿琬进京了 郑微往这边走来时,亭子这里不少人远远的看到了她,彼此对视一眼,暗暗低语。 待郑微走到近前,亭内的夫人们都忙起身相迎,“丹阳郡主!” 这些夫人们大多都是自己的长辈,而且这些人里多是各家里有头有脸的掌家媳妇,还有不少是与她母亲连着姻亲的,看着这些人,她与阿兄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是后悔,真是不应该来。 这么些长辈在她哪里还能坐,只能与阿兄挨着同长辈们行礼,其实大多她都不熟悉,只是每年宫宴上认认脸,不至于认错罢了! 好在这些夫人们都是惯会说场面话的,虽然不慎热情,但也没说什么让她难看的话,直到走到萧家亭子前,萧大夫人已经笑着迎了出来,脸上那殷切的笑容不由让她想逃跑。 她装傻充愣的躲过了萧禹城,没想到今日要直接面对他母亲。 “几日未见,郡主可还好?” 萧大夫人语气关切温和,难得的是这么多人里真正关心自己的,她身上的刺也软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夫人放心,我还好!” “那就好,人啊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些沟沟坎坎,不必放在心上,时日久了也就过去了!” 萧夫人说着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眼神好,运气也好,不会掉沟里!”郑微俏皮道。 “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萧夫人亲自端了碗热汤给她,“郡主就在这儿歇歇脚,省的听她们说酸话!” “谢夫人!”萧夫人不提萧禹城,她反倒是放松了些,双手接过热汤小口的喝着,结果一抬头看到高台上考官的位置上坐着三个人,中间是小韩先生,右边的是如今武院的院长刘崭,他自从大魏受了重伤虽然痊愈却也伤了元气,这几年一直在将养,陛下看他太闲就让他仍挂着禁军副统领之职,然后来武院授课。反正之前他在禁军也不怎么管事。 来了武院后他反倒更自在,天天与众学子切磋武艺,几乎不往禁军去,索性陛下就封了他做武院的院长。 但是左边的那个却是萧禹城,此刻他正朝这边望过来,似乎还对着他笑了笑。 郑微一口汤没咽下,险些呛着,忙捂着嘴朝阿兄看去。 郑珩同她解释道:“萧兄昨日刚赶回京都,同陛下毛遂自荐来做今日的考官。” “哦”郑微干干的说了句,埋头喝汤却不知为何不敢再抬头了。 他们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抽签,郑微笑眯眯的同负责此事的人道:“先生何不多找几个人一起,这样抽签也能快些。少耽搁些功夫。” 那人无奈道:“太学里先生就这几位,那些学生都报了名,我去哪里寻人!” 郑微嘻嘻一笑,一指高台上的考官道:“这两位手底下的人多的是,先生何不求助?” “郡主所言极是,你们几个抽了,我便去寻院长。让院长说更好些。” 就在郑微站上演武台时,丹阳的庄子里,阿琬收到了长公主派人送去的信。 她仔细看了信,想了一夜随着来人坐上马车在码头登上了前往建康的船。 三日后,上千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这些人也多是武艺不错,郑微、郑珩还有郝泽松他们都在,只有刘垣被淘汰了。 不过他习武时年纪大了,只学了三年能在第三日才被淘汰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刘侍郎就很满意,自家当年那个整日闯祸的纨绔,如今已经能文能武,他已经很欣慰了。 等他今年娶了妻,自己就托人给他某个差事,也算是没有辱没了门楣! 刘垣自己也很满意,他今日来看郑微他们比试,也算是长见识了。 这几日郑微的对手越来越强,赢得比试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今日的对手就有些棘手,对方并不是什么没有经验的太学学生,而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真正的战士,而且看他的身手绝不是普通的士兵。 他身上的杀意凛冽,身手果决狠辣,招招对着自己的要害,若不是郑微自身行动灵敏,也擅长近身搏斗,对方一时无法适应,她怕是早就被刺伤了。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郑微自身的劣势也越来越明显,她的力量与耐力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反而是她的弱点。 她也察觉到刚才那人虽然招招狠辣,眼底却一直有一抹玩味儿,显然对方是了解自己的,并未全力出手,而是要消耗自己,只等她力竭,一击击败自己。 郑微狠狠咬了下嘴唇,她不能一直被动防守,必须在自己速度变慢之前想办法击败对方。 而且自己与他周旋这么久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心里有了对策,她反倒不急着躲闪了,停下脚步,看着渐渐逼近自己的长剑,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然后在对方吃惊的眼神下,不退反进,在长剑要刺到自己的一瞬间,一个侧身旋转,转到对方的左手边,手里的短刺狠狠的朝他地左手刺去,那人似乎很怕被刺到左手,下意识的躲闪,身体迟滞了一瞬,被郑微抓到机会,短刺只是一晃就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你输了!”郑微轻笑一声。 那人不甘心的放下手里的剑,拱手离去。 郑微跳下台以后,提早一步结束比赛的郑珩他们跑了过来,关切的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郑微握紧拳头,感受着手里的一丝黏腻,笑着摇头。 这时,郑珩身边的长随乔吉急匆匆的赶来,低声在二人身边道:“郎君,郡主,丽娘派人送信寻到了我。” 然后把信呈给郑微。 郑微打开一看,脸顿时沉了下来。 郑珩见状忙问,“出何事了?” “阿琬进京了!”郑微把信给他看了,然后径直往外走。 郑珩忙跟了上去。 郑微骑着快马一路赶到码头,对身边的乔吉道:“去问问今日靠岸的船都有哪些?” 乔吉领命而去,这时正有一辆青布马车从身边走过。 微风一吹,吹起马车上的帘子,露出了与郑微相象的那张清透无暇的小脸。 郑微瞥见连忙调转马头拦在马车前,看着四周陌生的护卫,问道:“你们是谁?要带他们去哪儿?” 那些护卫不出声,郑微从马上下来,郑珩也跟在她身边,兄妹二人一步步的朝马车走去。 两人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随时准备出手。 “郡主且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郑微回头看去,竟是穆无。 她的心也随即沉重下来。 第270章 要封阿琬为郡主 “郡主莫急,陛下召女郎进宫叙话!”穆无对着郑微抱拳行礼解释。 郑微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依旧挡在马车前,两人都毫不退让,许久,她淡淡道:“我也几日未进宫看陛下了,一起吧!” 穆无有些为难,“陛下只召了女郎!” 见郑微坚定,只能承诺道:“郡主放心,天黑前陛下会把女郎送到郑府,这几日还得辛苦郡主照看!” 郑微有些犹豫,后面马车里有了动静,她走回去撩开车帘,阿琬看着她淡淡一笑:“回府等我好不好,我想吃府里阿庆嫂做的千层糕。” 阿琬眼神坚定,充满勇气,郑微有些动容,不由自主的点头,然后嘱咐她:“无论陛下有什么要求,都不要轻易答应,回家商量再说!” “好!”阿琬笑着点头,郑微目送他们离开,仍旧忍不住担忧。 阿琬回来已经三年了,有青卫在,周帝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寻她。 郑微不可能不多想,她无法接受用一个无辜女子的幸福来替自己挡灾。 郑珩低声劝她:“回去吧,晚些就有消息了!” 郑微随着郑珩回了府,让阿罗去门口等消息,自己在屋里坐立难安。 长公主也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来,焦急的问:“怎么回事儿?他们说阿琬进京了?” 郑微也看向长公主,不解的问:“阿娘,您不是让人回来了吗?怎么阿琬还是来了?” “确实把人追回来了,我也想明白了,那些传言无凭无据,漏洞百出,即便是澄清了,想相信的人依旧会信,没必要再把这孩子拖下水。”长公主言辞恳切,并没有说谎。 郑微闻言就确信这是周帝的手笔,如今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酉时初,阿罗终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长公主,郡主,回来了!阿琬女郎回来了!” 郑微和长公主对视一眼,忙往外走,阿罗追在后面喊:“是大内监亲自送回来了的。” 长公主握着郑微的手一紧,然后回头吩咐何嫂,“去喊阿公和夫君一起出来迎接。” 何嫂见长公主神色郑重,不敢怠慢忙一路小跑着去了。 郑微随着长公主来到郑府大门时,正有小内侍伺候着阿琬从马车上下来,高寒站在一旁笑的热情,语气也略带殷勤。 “高翁,”郑微不知为何只觉得高寒脸上的笑容刺眼,不由高喊了他一声。 高寒回过头来,见到长公主和郑微连忙行礼,“臣见过长公主和郡主殿下。” 长公主笑着让他起身,语气还算平静的问:“阿琬不过是个晚辈,怎劳累大内监亲自送回来了,让他们小的送一趟就是。” “阿琬女郎身份贵重,来日更是贵不可言,臣怕小的们粗手粗脚的伺候的不精心,还是亲自送回来才放心。”高寒话里有话,郑微一听就明白了,忍不住就要出声质问,被长公主拉住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只能忍下。 “大内监此话何意?”长公主看着虽然依旧平静语气却严肃下来,“阿琬不过是微儿从大......” 高寒竟破天荒的敢打断她的话,轻声提醒道:“长公主,陛下有旨意!” 长公主知道高寒是好意,不让她再多说也是怕她说多了惹得陛下不悦,更是表明陛下的决心。 “高翁且等等,我进宫去同陛下说!” 郑微把胳膊从长公主手里挣脱,对着高寒郑重一礼,然后往门外跑去。 “微儿!”阿琬喊她,郑微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冲出城外。 阿琬待还要喊她,长公主走上来牵着阿琬往里走,低声安慰道:“莫管她,若不让她试试,总是不甘心的。” 然后对着高寒道:“大内监就到家里坐坐喝盏茶且等等那丫头吧!” “也好!”高寒笑笑,落后长公主和阿琬一步,随在后面进了正厅,郑绍和郑烨也匆匆迎了出来,“大内监!” “郑老大人,驸马爷!”高寒也同他们二人还礼。 婢女上了茶,郑绍和郑烨待客,长公主拉着阿琬去了后面说话。 “进宫可有人为难你?” 长公主看着阿琬与自家女儿相似的容貌,温柔的伸手给她理了理发丝,说是与微儿相似,实际上阿琬更像自己,老话说侄女随姑,阿琬和微儿的这几分相似都是遗传自越氏血脉。 “没有”阿琬摇了摇头,“陛下与我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我送到了皇后宫里,皇后很和善,还要留我住下,我说答应微儿要回来住,要不然她会生气的,皇后就没再留我,陛下就派了大内监送我回来了。” “陛下可有说要你做什么?” 长公主低下头,凑在她面前低声问。 “没说!”阿琬不解的摇头,“陛下只说我是他的侄女,我父亲是他的长兄,所以他会封我做大周郡主......可是我本来就是大周郡主啊!” 而郑微一路疾行,赶到皇宫时日头已经开始落了,余晖洒落在她的背上,脱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她的身影看起来那般坚定决绝。 “我要见陛下!”郑微对守门的禁军将军道。 她本以为要在宫门前纠缠许久才能让守门将军进去通传,但她没想到守门将军竟直接让行。 看来陛下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派人传了信。 她不仅不高兴,反而更进一步证实了心里的猜测,高寒手里的那份圣旨的内容也越发清晰。 进了宫城,早就等待的小内侍引着她去了显阳宫的后殿。 周帝见到她进来,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半是欣慰半是失望道:“你还是来了!” “舅父,你要做什么?” 郑微走到周帝面前,第一次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但脊背挺直,抬头看着她朗声问。 周帝吸了口气,手用力撑着身子本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最后无奈的放弃,看着跪在下面的郑微也没有让她起身,只淡淡的问:“你说说看,朕想要做什么?” “你为了帮我澄清传言,要封阿琬为郡主,让她替我假去大周,是不是?” 周帝闻言嘴角露出抹笑,轻轻的咳了一声,“丫头就是聪明,不过你只猜中了一半。” “朕是要封阿琬为郡主,却不是为了你!”周帝探身想看得更清楚些,“是为了大周,为了大周的百姓能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第271章 周帝的盘算 郑微前几日听何清如此说时心里就觉得荒谬,今日又亲口从周帝嘴里听到这话,只觉得想笑,而且她也是真的笑了,“历朝历代,您见过哪个明君会因为一个女子动摇朝堂社稷的?换做您,您会吗?” 郑微毫不留情的质问,让周帝觉得难看,他脸色终于沉下来,“丹阳郡主,注意你的言辞!”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何老曾说我身为郡主,受了朝廷的供养,到了大周需要我的时候就要付出。这话我是赞同的,但是阿琬她不同,她没享受过大周的供养,这个朝廷让她失去了家人,从小孤苦!无论怎么轮都轮不到她!” “朕会给她报仇的!”周帝声音冷沉令人压抑。 “她需要的不是报仇,而是安稳平静的过她的日子。” 郑微毫不退让,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与当朝天子对抗。 “是朕把你惯坏了!”周帝缓缓呼出一口气。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守在殿外的内监大气不敢出,有来传信的小内侍也被他摆手赶走了,然后回头担忧的望了望里面。 “舅父,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许久,郑微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入太学学的是保家卫国之技,已经把自己当成一名战士。但是如今大周的安稳要靠一个女子苟且求存,我觉得这是我的无能和耻辱,也是对大周所有战士的侮辱。” “舅父,拓跋宇要的是我,这都是我的错,若这样做真的能换来大周的安稳,我愿意和亲!” 郑微的声音软软的,周帝又仿佛记起了以前那个小小软软的人儿在自己怀里撒娇,自己抱着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周帝也软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无力和遗憾,“你说的对,拓跋宇不是昏君,和亲无法阻止大魏的铁骑。若朕的身体康健,朕也不会出此下策,亲手把自己的侄女送到北边。” “舅父......”周帝的话让郑微升起担忧,她这才静下心来好好打量周帝的脸色,脸色苍白嘴唇有些紫,身子看着好像更单薄了,“毒不是解了吗?他们也说您的身子已经好起来了?” “毒是解了,但是身子也亏了,旧疾一日日的加重把身子拖垮了。”周帝抬头对她一笑,笑容有些苍白无力,“你对萧禹城是怎么想的?若你有意,趁朕的身子还能挺住,给你们赐婚可好?这回朕一定去给你撑场面,你的及笄礼朕没去成!” 周帝说道最后声音里带了委屈和失落,郑微心里没来由的酸疼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 “陛下,我同您说正事儿呢!”郑微咳了一声,连忙转了话头。 “好,说正事儿。”周帝脸上的脆弱也只是一瞬间,转瞬就恢复了冷静:“太子和睿儿年纪尚幼,若朕有个三长两短,凭他们无法撑起大周......” “不可能!”周帝今日总有些颓丧,有些像交待后事,郑微不由打断他。 “你先听朕说完!”一次次被打断,周帝不由皱眉。 见他终于恢复往日威严,郑微反倒是放心了,乖巧的点头。 “太子他们年幼,因此朕不能倒下”周帝深吸一口,继续道:“国师说朕若这般熬下去也就只能有几年的寿元,必须得静养一些时日。朕对自己的身子也有数,这几日总是气闷,头晕,恐怕撑不了多久,可能会倒下一阵子,朕倒下的这段时日对朝堂的掌控怕是有些心力不足,朕打算让你进宫护着太子和睿儿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们兄弟。因为只有你才会不偏不倚的对他们好。而且若朕倒下,朝堂混乱,大魏必定会不安分......” 周帝似是托孤一般,郑重的嘱托她,“所以大周必须有一个郡主嫁过去稳住大魏,但是却不能是你!” “拓跋宇不会答应的!”郑微虽然被周帝的话震动,但仍旧觉得此事不对,她觉得周帝想的太简单了,拓跋宇从来就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皇帝,更何况若周帝如此摆了他一道,他绝对不可能忍气吞声。 “朕会让他不得不答应!”周帝斩钉截铁,显然是已经想好对策。 可是郑微依旧不甘心,但是面对脸色惨白如雪,额头渗着虚汗的周帝却不忍再咄咄相逼,只能恳求道:“舅父,能不能先别下旨,再缓些日子,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周帝闻言竟温和一笑,“朕之所以要把太子和睿儿交托与你,就是看重你这份赤子之心。朕既然了解你,自然怕你冲动之下行差踏错,我给高寒的圣旨里只有册封郡主的旨意并无其他。这也是我欠她的,如今算是补偿吧。” 郑微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周帝却提醒道:“月底大魏使团就会离京回去,在那儿之前朕必须要让使团带着和亲的旨意回去。因此,你只有二十天的时间!” 郑微点头,立马起身告辞,她要回去与大家想办法! 走到大殿门口,周帝又叫住了她:“微儿,太学比斗你需用心,只有你足够出息,那些老家伙才不会拼死反对。记住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行事切勿莽撞,需思虑周全。” “是!”郑微转身看着周帝,终是没有开口拒绝。 郑微出了皇宫后正赶上宵禁,若不是有周帝给的禁军手令一路怕是不得顺利。 即便如此,归家时也已经是戌时正,郑府正在开宴招待高寒,郑绍和郑烨亲自作陪。 见到郑微,高寒连忙起身,笑着问:“郡主,臣可否宣旨了?” 郑绍和郑烨吃惊的对望一眼,不解高寒为何对微儿如此恭敬,就连宣旨这种事情都得等她回来才宣,而且还要问过她的意思。 “拿来我看看!”郑微沉思片刻,伸出手。 高寒一怔,然后还是双手把圣旨放在她手上。 郑微接过圣旨然后看了一眼,确如周帝所言,只有册封郡主的圣旨。 即便明日建康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位流落在外新册封的郡主与丹阳郡主容貌相似,再联想前两日的传言,顿时便会流言漫天,但是一如周帝所言,这是大周皇族欠她的,只要她想要没有人能阻拦。 “阿琬,你可愿意?” 郑微回头问阿琬,阿琬缓缓点头。 第272章 偷看俊俏郎君 郑烨亲自送高寒出门,卧房里阿琬拿着圣旨笑着看郑微:“你看,我就是郡主吧?” “对,你是昭阳郡主,我的表姊。”郑微看着阿琬眼里如星星般灿烂的笑容,突然心里明白了她为何一定要郡主的封号,哪怕她知道为了这个封号要付出更多。 她紧紧拉着阿琬的手,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你只是昭阳郡主,我的表姊就好!” 阿琬侧头看她,半晌轻声问:“你还记得他吗?” “谁?”郑微不解的抬头问她。 “他啊”阿琬眨眼看她,郑微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良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拓跋宇。 “当然记得,因为他我遭了多罪!”郑微感叹了一句,低声喃喃,“如今咱们俩的这些麻烦也都拜他所赐!” 阿琬没听到她最后的话,只静静地回忆着:“他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郎君,后来他买下我,我又住进了他府上,很少能见到他,一开始那些人都不同我说话,后来只有一个小婢女偶尔陪我说说话,会提到他。” 郑微笑道:“那个小婢女就是我。” “是啊,那个小婢女生的同我很像,那是除了那个人,她是第一个愿意与我说话的人。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亲人。” 阿琬笑的很幸福。 “我们就是亲人!”郑微肯定的点头。 “嗯,从你告诉我,我是你阿姊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阿琬的声音很安静,“你对我很重要,为了你我愿意!” “我不愿意。”郑微摇头。 “我是真的愿意,”阿琬打断她,“不仅仅是为了你,还因为那个人是他。” 郑微缓缓坐直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阿琬,“拓跋宇?” “嗯”阿琬此时脸上的笑有些甜,“他是我见过最俊的郎君,也是我唯一认识的郎君,若要选一个人嫁,我情愿是他。” “你以后还会认识更多更俊的郎君,再说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那就是只狡诈的狐狸。说不定哪天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郑微有些激动的站起来。 她在那儿拼命的想办法阻拦,没想到自家这位已经被人家勾走了,郑微此时颇有种拓跋宇那只狐狸偷了自家好容易养的白白胖胖的宝贝那种愤懑和憋屈! 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是为此才看不上他吗?” 阿琬笑着看郑微炸毛跳脚,觉得很有趣,还笑着打趣她。 郑微闻言有些讪讪,“这种事情怎么说的清楚!他除了俊俏些还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萧兄!” “萧兄是谁?”阿琬耳力也挺好的,好奇的问。 “没,没谁!”郑微有些窘迫,闪躲的看向别处。 “萧兄?萧禹城?”阿琬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大魏回来的队伍里就有个萧氏郎君,虽然看起来挺冷,不过对郑微好像确实挺上心的。 “原来微儿心仪他。”阿琬看着她笑,郑微觉得脸上火辣辣,不由恼怒,“阿琬,再说你的事情,你少扯到我身上来!” “你看,你心仪萧禹城,就不会再对他心动;我见过了拓跋宇,普通的郎君又如何能入眼入心!” 阿琬似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郑微说! “谁说的,咱们大周生的好人也好的郎君多的是,阿琬你只是见得少了,待明日我带你去把建康城里所有出色的郎君都看个便,保准你忘了那只狐狸精!” 郑微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忽地站起来,嘱咐她:“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就带你去看俊郎君!” 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阿琬在后面喊都没用,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嘴里喃喃,“俊俏郎君?” 翌日,郑微早早起身就来到阿琬屋里,手里还拿了身自己新做的长衫,递给阿琬的贴身婢女琉璃,“给你家女郎换上。” “微儿你带我去哪儿?” 阿琬换上长衫,有些别扭的瞅了瞅,好奇的问她。 “带你去见俏郎君啊!” 郑微自己也不骑马了,陪着阿琬坐了马车往太学而去。 今日,参加武斗的人已经只剩下几十人,照着之前的排名由后到前比试,郑微比斗至今还没有输过,因此排到她得午后了,今日大早上来就是为了带自家孩子长见识。 郑微带着她来到各家搭的亭子里,除了头一日陛下亲临,后面几日各家的当家主母都没有再来。而这几日的武斗鱼龙混杂,除了有军籍的士兵和太学学子,郑微这些日子还看到不少的江湖人士。虽然什么人都有,但是高手却不多。再加上天越发冷了下来,那些看热闹的女眷也多窝在家里不愿出门,是以亭子里的人寥寥无几。 郑微带着阿琬在萧家的亭子里坐下,指着台上几位考官,悄声道:“你看中间那个是我们太学的先生,生的俊俏吧?” “清风霁月,儒雅疏阔”阿琬看着不由点头赞叹一声。 郑微听得阿琬的形容,点头认同,“你说的好,虽然小韩先生看起来和善,却总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感!” 阿琬闻言不由脸红,拍了她额头一下,嗔怪道:“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郑微笑嘻嘻的揉着额头,压低嗓子解释道:“他可是我先生,我可没有不恭敬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奇怪,明明他那么温和,笑起来也好看,却总是让人觉得疏远,不好亲近。” “不过,小韩先生不论兵法还是武艺都很厉害的,整个太学里,只有萧禹城敢跟他一较高低,而且多数还是输的那个!而且他还是咱们大周最年轻的正三品冠军大将军。” 郑微语气里的欣赏简直溢于言表。 阿琬却蹙眉,仔细打量他道:“看他年纪应不比陛下小多少年岁,难道他还没成家?” “自然是成家了,他的长子估计也就比太子小一两岁。” 郑微讪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大周的儿郎一点也不比拓跋宇那只狐狸差!” 然后她有一指坐在不远处的其他郎君,“你看那个是小韩先生的二弟,韩世英;还有王家郎君,他也很不错,文武全才,我在太学里打不过的就有他一个......” “为何不说说上面最左边的萧家大郎?” 阿琬笑吟吟的打量萧禹城,故意问她。 “你不是认识他吗?”郑微有一瞬间的窘迫,然后一挺腰板,就义般介绍道:“萧禹城,如今是石头城护军统领,也兼任太学先生......” 说完她看见阿琬正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被耍了。 刚要上手挠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带笑的女声,“丹阳郡主!” 第273章 有人挑衅 郑微忙回头看去,竟是建康城里的那些贵女们,有好些只觉得眼熟却不记得名姓。 好在打头的那个她认识,是王家的女郎,曾随王夫人参加过她的及笄礼。 “王家姊姊,你怎么来了?” 郑微一脸好奇,这王家女郎比她要大一岁,早早就定了亲,听说还有一月就要出阁,按说这些日子都不会出门才对。 “今儿有我阿兄的比试!”王家女郎笑着指了指台上,然后又客气道:“郡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嫣就好!” “阿嫣姐姐,她们都是来看武斗的?” 郑微指了指她身后的众女郎。 “是啊,是啊!”那些女郎都连连点头,他们的眼神却不停的往郑微身旁的阿琬身上瞟,眼里闪着莫名的亮光。 阿琬有些不适的往郑微身后躲了躲。 阿嫣也看着阿琬,但她的眼神很干净,不让人觉得难受。 “郡主,这位可是昭阳郡主?” 她善意地对阿琬笑笑,阿琬也探出头来对她一笑。 “阿嫣姊姊称我微儿就好。”郑微拉着阿琬的手,大方的介绍,“这是我的表姊,陛下昨日亲封的昭阳郡主。” 然后回头看阿琬,轻声道:“阿琬莫怕,这是琅琊王氏的嫡女阿嫣姊姊,建康城第一才女,阿琬若无聊了可以去找她说话。可以吗,阿嫣姊姊?” “自然!”阿嫣点头,想牵住阿琬的手,却被阿琬躲了过去。 阿嫣也只是一愣,很快就恢复了笑意,“昭阳郡主若是想找人说话,可以派人同我说一声。” “不用了,我不会在建康久住的。”阿琬直接拒绝。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郑微回头瞪她,“不是说好再想想嘛,这么多郎君没一个看上的?” 阿琬摇头,一指台上的正在比试的郎君,“那个还行,可是不是他!” 郑微回头朝台上望去,阿嫣和其他人也回头望去,正是王家郎君,阿嫣的阿兄! “你家阿兄定亲了吗?” 郑微问阿嫣,阿嫣被她们两人弄得迷迷糊糊的,愣愣的点头,“早几年就定了,扬州徐家女。” 郑微丧气的垂头,阿琬笑着反问她,“若把他换成王家郎君,你愿意吗?” “......”郑微一时被问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嫣和众女郎已经看蒙了,阿嫣轻声问:“我阿兄怎么了?把谁换成我阿兄?” 郑微正心烦意乱,一摆手烦躁得道:“没事儿,说你阿兄生的俊俏,问我阿姊相中了没!” “啊......”阿嫣傻眼,郑微却拉着阿琬走到一旁,压低着嗓子急道:“可是,你刚刚回建康...而且大魏居心不良,我不能答应......” 阿琬也压低嗓子,安慰她:“你放心,陛下说我刚回来,不舍得我立即远嫁,会留我到明年开春,我还能陪你一段日子。” 郑微见阿琬似乎很执着,认真的问她:“阿琬,你非他不嫁吗?” 这回反倒是阿琬愣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我所认识的男子里见他次数最多,觉得他挺好的,当初他身受囹圄还记得带我走,而且他是我认识的人里生的最好看的,所以嫁给他我是愿意的。” 这是阿琬第二次说愿意,虽然她自己似乎还迷迷糊糊的,郑微却觉得阿琬是真的对拓跋宇上心了,因为她从小被困在一个宅子里,几乎不与人接触,干净的就像张白纸,懵懂纯净,最不会隐藏心思。 郑微一瞬间有些迷茫了,她觉得阿琬不应该去大魏,若阿琬也不愿意,自己可以想办法把此事揭过去,但是阿琬倾心相付,自己再一味阻拦岂不是要伤她的心吗?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烦躁的跺了跺脚,心里暗骂拓跋宇那只狐狸精。王家阿嫣这时走过来喊她:“郡主,丹阳郡主......” 郑微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翻涌,转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阿嫣姊姊,你放心吧,虽然阿琬说王家大郎生的好,但是既然已经定亲,我们自然不会做毁人姻缘之事。” 阿嫣以前只听说这位丹阳郡主武艺很好,行事果断,颇有男子之风,更是敢揍当朝国师,却交往不深。 前几日参加她的及笄礼,见她面容沉静温婉,还心生诧异,若不是她偶尔抬眼时流露出来的凌厉,她还以为传言有需。 但是那日她太忙了,自己也没能与她相处,心里还有些遗憾。 今日再见,这位丹阳郡主果然与普通的女郎不同,虽然言辞大胆,颇有些荒唐,但听在心里却不知为何觉得舒爽,而且对于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昭阳郡主,丹阳郡主真的是很在乎。 昨日陛下亲封了一位昭阳郡主之事就传遍建康了,很快各家就打听到昭阳郡主是住在郑府的,托长公主照看的。 今日一早守在郑府外的各家仆从见丹阳郡主带着她去了太学,各家的长辈们思量之后就派出自家的女郎们前来探看,这才是她们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但是郑微处处把她护在身后,对她们爱答不理的,王家阿嫣反倒是有些喜欢这位闻名建康的 丹阳郡主了。 “微儿,你们若是觉得我阿兄生的好看,改日我设宴邀请你们来府上做客可好,保证让我阿兄作陪!”阿嫣笑嘻嘻的语出惊人,又指了指远处的比武台:“只是这会儿有人向你挑战!” 郑微顺着她的指引终于看向了在台上七尺大汉,那大汉见丹阳郡主终于有了反应,气的通红的脸缓了缓,第四次抱拳高喊:“在下凌青松,听闻丹阳郡主武艺不凡,向你挑战!” 郑微眼神掠过凌青松,径直看向阿嫣,惊讶道:“你这是把你阿兄卖了?” “卖了也无妨,谁让他是我阿兄呢!”阿嫣很快接受了郑微那种似是无礼的行事,笑吟吟的道。 “卖的好!”郑微大笑一声,拉着阿琬同阿嫣道:“订好了日子送张贴子去郑府,最好把建康城里模样好的郎君都请去!” “好!”阿嫣点头答应。 郑微抱拳一礼算是告辞,拉着阿琬往太学外面走。 凌青松见自己再一次被无视,再也忍无可忍:“丹阳郡主,你再三逃避可是怕了?” 郑微依旧不理睬,凌青松跳下高台高喝道:“建康城里人人都说丹阳郡主是英雄豪杰,岂不知竟是个缩头乌龟!” 第274章 吴灵儿回来了 阿琬闻言气愤不已,转头对着身后的凌青松喊道:“她不是缩头乌龟!” “若不是,为何不敢接受挑战?” 凌青松反讥。 “阿琬,不用理这种人......” 郑微劝她,阿琬反倒是来了脾气,问郑微:“微儿得罪过他?” “谁认识他是哪个?我也不是谁都得罪的!” 郑微嘲讽一笑。 阿琬也笑了笑转身面对凌青松,高声道:“丹阳郡主问,你又是哪个?” 凌青松见自己自报家门数遍,她们竟仍不知自己是谁,顿觉受辱,屈辱道:“在下凌青松,淮安人士,曾游历蜀地三年,学遍......” 他还未说完,郑微已不耐烦,“没听说过,我对你是谁也不关心!” “你也听到了,既然丹阳郡主都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为何要听你说话,接受你的挑战!” 阿琬接着道。 “这是江湖规矩!” 凌青松闻言更是难堪,此时明知应就此离去,但事已至此,若此事传出,以后会沦为众人笑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纠缠。 “可这里是朝廷的武院,平日里你都不得入内之地,在这里讲的是朝廷法度和武斗规矩,而不是什么江湖规矩!” 阿琬朝前走了两步,言辞犀利,义正言辞的挡在郑微身前,“今日参加武斗之人都是为了博前程,你来此所为也不过是名和利。既如此就应当好好比试,而不是想些歪门邪道,靠踩着一个女子的名声为自己争得出头之机!” “既然她参加武斗,那就应与大家一样,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更不是什么小女子!” 凌青松依旧强词夺理。 “好,既然大家都一样,你为何单单挑我比斗,你若真的觉得自己身手了得,为何不挑上面那几位?赢了他们岂不是更能显示你的能耐?” 郑微伸手一指上面看热闹的三人,韩世棣,萧禹城和刘崭对视一眼,都无奈一笑,看来自己三人坐视不理把这位郡主惹恼了! “若你真想挑战我,就好好参加比斗,别输了,我们自有一战!” 说完也不再同凌青松废话,拉着阿琬回了家。 马车上,郑微一脸好奇的看着阿琬,阿琬被她看的不自在,扭捏的瞪她:“你总盯着我看作甚?” “平日里只以为你温婉柔弱,一副好脾气,原来你骂起人来竟也是如此口齿伶俐!” 郑微笑嘻嘻道。 “谁让他欺负我妹妹,竟敢说微儿是缩头乌龟!” 阿琬提起来仍是气愤,“那人明显就是见你名头大,又是个女郎,故意欺负你,借你出风头!” 郑微点点头,头靠在阿琬身上,享受的闭起眼,感叹:“真好,我又多了一个阿姊护着!” 阿琬闻言也笑了,摸了摸郑微柔软的发髻,轻声道:“以前无依无靠一个人,原来能护着自己在乎的人心里这般满足!” “阿琬,我们今日在外面吃吧,午后我还有场比试来不及回家了!”郑微看到离着不远的西市提议道。 “好啊,我还没好好看过建康城。”阿琬挑起帘子往外面看,郑微见了干脆笑道:“今儿我陪你好好逛逛,走累了就选一家酒肆用膳。” “你午后不是还有比试吗?”阿琬有些迟疑,郑微看出她的意动,索性敲了敲车壁,马车慢慢停在了街道边。 幸好郑微今日出门吩咐阿罗带了不少银钱,阿琬头一次逛西市,看什么都新鲜,她喜欢的郑微都给买了,不过一刻钟,阿罗和琉璃的手里提满了东西,郑微手里也拿了两串糖葫芦,两个糖人儿,阿琬正兴奋的朝下一个泥人摊子跑去。 郑微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她真的拿不了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郑微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吴灵儿。 吴灵儿生的魁梧,个子也高,同郑微一样穿了一身青布劲衣,剑眉星目一副英气郎君的模样。 郑微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感叹,吴灵儿出生时定是管投胎的神仙喝醉了,让她投错了胎,真是白瞎了灵儿这个秀气的名字。 吴灵儿很快挤到郑微身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喘着气道:“终于寻到你了!” 郑微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吴灵儿,惊讶的问:“你何时回来的?” “谢谢,”吴灵儿最爱吃甜食,拿着糖葫芦啃了一口傻笑着回她:“今儿一早进的城,我从西门进的城,先去了你家,可是管家说你去了太学,我又追去太学,结果你又走了!我打了一架就追着过来了。幸好有人看到你们往在这边来了。” 吴灵儿一口气说了一长串,郑微拿帕子想给她擦汗,一抬手就发现自己够不着她额头了,这熊孩子又长高了,她比自己还小一岁,真是太没天理! 这身高怕是比自己阿兄都高了! 郑微没好气的把帕子塞给她,好奇的问:“你同谁打了一架?” “就是那个凌青松!”吴灵儿无所谓得道:“我一到武院就听他们说这个人像你挑战还骂了你,我就说你是我阿姊,想挑战她先过我这关,然后就与他打了一架!” 郑微淡淡的点头,阿琬拿着两个泥娃娃回来,听到吴灵儿的话回头问:“谁赢了?” 郑微笑着摇头,“你该问那凌青松还活着吗?” 阿琬惊讶的看吴灵儿,吴灵儿点头,“这凌青松虽然生的丑,一身功夫却不错,再床上躺十天半月就没事儿了!” “厉害!”阿琬两眼冒星星,回头问郑微:“微儿,这就是你曾提起过的太学好友吴灵儿?” “除了她还能有谁!”郑微心里默默为凌青松默哀一瞬,这十天半月一过,这场比斗怕是也结束了。 “你阿父怎么肯放你回来?” 年初郑微胖揍国师张濡,整日跟着她混的吴灵儿自然也参与了,虽然郑微没让她出手揍张濡,但是张濡的那些徒弟和护卫都被吴灵儿揍得废了不少。 闯了这场祸事,吴灵儿便被她父亲吴将军关在家里,吴将军自己进宫请罪,正好郑微也被陛下留在显阳宫罚抄道德经。 郑微那双杏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周帝,周帝正是难得心虚的时候,只是小惩大诫一番,只言吴灵儿天赋异禀但性子还是顽劣了一些,送到军中磨炼一番吧。 于是翌日一早,吴将军就带着自家女儿和几个儿子连日赶回了军营,半年都没回过建康。 “我父亲收到信,说是参加比斗赢了就是游击将军,父亲就让我回来试试!” 第275章 风雨欲来 “我父亲收到信,说是参加比斗赢了就是游击将军,父亲就让我回来试试!” 吴灵儿一串糖葫芦吃完,刚要吃糖人,郑微轻轻跳起来拍了吴灵儿肩膀一下,笑道:“好,有你在,这游击将军定不让别人拿了去!” 吴灵儿闻言急道:“不要不要,这个游击将军本该是你的,我日后是要上战场的,我阿父说军功要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才行,取巧得来的不能让战士们信服!” 说完才觉得不妥,她忙摆手解释:“微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微与吴灵儿相识几年早已了解她的心性,与阿琬一般单纯却没有阿琬的七窍玲珑心,而是多了几分率直。 “我自是知你的,只是眼下看我是没可能上战场的,先不说能不能拔得头筹,即便是得了这游击将军也是不伦不类,毫无用处。你也莫把这个游击将军看的多重,不过是个只领饷银不能领兵的散官,多一分俸禄的事儿不要白不要。而且头筹的银钱奖赏可是最多的。” 郑微拉着阿琬和吴灵儿往酒肆走,路上轻声把这事儿解释给她听。 “对啊,有了银钱我就能多买些粮食给大毛他们吃了!” 吴灵儿眼睛亮了一来,游击将军的位子她不感兴趣,但是她缺钱啊! “好,我们吃了饭就去比斗!” 三人在水云间要了间雅室,阿琬兴致勃勃的拉着店里的伙计问东问西,点了几个名字漂亮的菜,然后兴致盎然的一一尝试。 吴灵儿看到阿琬点青龙卧雪,翡翠白玉时眉头皱到了一起,但是见郑微一脸笑意的等着看笑话,自己也没再说什么。 显阳宫里,周帝抬头问穆无,“微儿有没有闹腾?” 虽然昨日自己与那丫头把这其中的症结已经说通,但他也知道这丫头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死心,所以自从昨夜郑微回去后,他就命穆无派人守在郑府前后,怕她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回禀陛下,郡主并没有闹腾,今儿一早带着昭阳郡主出门了。” 穆无如实回禀。 “去了哪儿?” 周帝点了点头,淡淡问了一句。 “太学武院比斗台。” “应是今儿午前微儿有比试。”高寒给刚刚用了膳的周帝端来茶水漱口,笑着插话。 “那丫头午后才有比试。” 周帝吐了漱口水,哼道:“她带着阿琬去那儿做什么?” “嗯...”穆无迟疑一瞬才回道:“郡主是带着昭阳郡主去看俊郎君,说是咱们大周的郎君比那大魏皇帝俊俏的多的是,让昭阳郡主随便挑!” “啊?”高寒面露惊讶,周帝一口茶水险些吐了出来,咳嗽了几声后才笑着摇头,“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女郎样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这话周帝只在心里叹气,并没有说出来。 “她这是想尽快给昭阳郡主定下亲事,乱了我的棋局。” 周帝不以为然的笑笑,“这丫头想事情还是简单了!” 高寒恭敬道:“郡主还小,最难得的是心性单纯良善,想事情自然是简单。等大了经事儿了就好了。” “确实小了些,不过正是这样把延和宫交给她,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日后延和宫那里你们多上心些!”周帝想想他也是看重了微儿心性单纯脾气又倔强。 “是”高寒和穆无齐声领命,高寒仍旧有些不放心地问,“朝堂之事郡主可愿插手?” “朕会安排好,若真到了那一日,她会明白许多事不能由着性子来。”说着周帝忍不住咳了几声,高寒连忙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过布巾递给周帝。 周帝擦了嘴放进袖袋里,然后似是喃喃自语:“快开始了......” 过了许久,穆无以为周帝要睡着了,看了高寒一眼,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去,突然周帝似大梦初醒般的声音响起:“今日太学那里进展如何?” “今日比武台上,有个叫凌青松的游侠突然出现逼着郡主与她对战,但是昭阳郡主把他骂了一通,丹阳郡主也未理睬他。倒是吴家女郎碰巧赶回来,与那凌青松打了一场。他怕是要在榻上躺十天半月了。” “这凌青松是什么来头,背后可有人?”周帝蹙眉问道。 “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消息回来!” 穆无连忙回禀。 周帝也没再提这个人,只道:“既然吴灵儿回来了,那便看看她是否可用!” 然后摆了摆手:“太学比斗一过,你自己去找微儿!” 穆无会意,行礼退出。 郑微三人吃了饭,起身离开时,她突然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们今日来的晚些,雅室只剩下依兰,依兰后面还有轻鸣却不挨着,但是轻鸣在拐角处,门口对着另一条走廊,从这里只能看到轻鸣的窗棂。 郑微刚才仿佛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应是在哪里听过,却记不起来。 所以她盯着窗棂看了几眼,但是那间雅室窗棂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此时再细听也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阿琬和吴灵儿都疑惑的回头看她,郑微摇头摆脱心底那抹奇怪的感觉,随她们离开。 待她们走后,轻鸣阁里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她走了?” “是”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恭敬应是随从。 “这丫头还是那般敏锐。”那温润的声音又道,“我先走,你留下来听听那人要说什么!” 随从应是,接着就听到轻鸣阁的门打开,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郎君走了出来,他特意做了遮掩,从后面无法认出身份。 郑微三人在水云间门口上马车时一抬头看到银灰绣袍的韩世棣翻身下马,衣袖翩翩的身姿分外养眼。 郑微先是一怔,然后朝阿琬和吴灵儿挤挤眼,才笑着走了过去,“小韩先生怎的刚来用膳?” “还说呢,本来说好与萧家大郎说好一起的,他却半路跑了,我只能自己来了。”韩世棣面带无奈,眼神却带着忧虑,郑微看到不由问:“可是出了何事?” “应是他手下士兵出了事儿,具体我也不知,不过午后的比试推迟了半个时辰,你也不用急着赶去,歇息好了再去。” “谢小韩先生告知。”郑微对着韩世棣执学生礼。 郑微低头时看了眼韩世棣的衣襟,不由赞道:“小韩先生的衣衫是韩少夫人绣的吗?真是好手艺!” “郡主竟还懂刺绣?”韩世棣惊讶看她。 郑微羞恼,“我好歹也是女郎!” “好好,是我说错话!”韩世棣笑着告饶,此时水云间的伙计迎了出来,两人告辞分别。 韩世棣站在水云间门口,看着郑府的马车离去,脸上神情莫测。 第276章 又是江湖游侠 “主子,那人请您帮忙!” 轻鸣雅室内那个低沉的声音又想起,是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恭敬的递上一张纸,端坐之人伸出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接过看了一眼。 “下午比试推迟半个时辰,足够他们动手了,提醒他们,这里是建康不到万不得已别弄出性命!” “是!”黑衣人准备离去,素白长袍的男子突然道:“青天白日的别穿一身黑,容易引人注意!”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闷闷道:“我一直穿黑!” “换了吧!”素白长袍的郎君好似真的饿了,只说了这一句就闷头吃饭了。 午后郑微三人回武院时,就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本来与她对战的那人突然出事儿了,她直接轮空到下一轮,比试约莫在一个时辰以后! “这么快?”郑微惊讶! “是啊,如今就剩下十几人了。”负责传达此事的犹豫的对郑微说:“郡主,您的对手是个江湖游侠,身手很厉害,这次武比大家都说他很可能拔的头魁!” “又是江湖游侠?”郑微蹙眉,“我得罪这些江湖人了?” “还是当心些!”阿琬有些担心。 “我呢,我今日刚来谁与我对战?” 吴灵儿插嘴,“要不我替微儿上!” “女郎说笑了,这比武如何能替!”书吏连连摆手。 “没事儿,这里是武院,又不是江湖草莽,最多不过是比输了,他也不能对我如何!”郑微倒不是如何紧张,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觉得此次比试江湖之人有些多了。 又想到赵北带来的消息,陆续有许多江湖游侠涌入建康,而且多是受雇于人,让她觉得有些蹊跷。 只是可惜这几日,赵北有些忙,要不然应该让他也来参加比斗,说不定还真能得个好成绩。 一个时辰后,郑微走上了演武台,她的对手是个约莫三旬年纪长相普通的男人,这人的容貌普通到扔到人群里,郑微怕是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他。 不仅仅是容貌,还有他通身的气息让郑微觉得有些熟悉,待那人拱手抱拳冷漠开口:“余卫!” 这感觉越来越熟悉,郑微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已经被她忘记的人,荀及。 他们二人身上的感觉太像了,同样是样貌普通,神情淡漠,就连自报家门都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同你挺像!”这般想着郑微便说了起来,但对面之人并没有听他闲话的兴致,神情依旧冷漠。 “他叫荀及,说来我也许久未见他,也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郑微却突然来了谈兴,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并且嘴角有了淡淡的笑。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余卫眼睛,当他听到荀及的名字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令人捉摸不清。 但显然他是认识荀及的。 余卫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时调整情绪,双手握拳朝郑微冲了过来! 郑微浑身绷紧动了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多除了试探,更是因为她从对面身上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想另辟蹊径乱其心神才能有险胜之机。 显然她的小心思奏效了,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对面考官台上,韩世棣自然也看到了郑微与余卫在比试前的那点异常,他转身对身后的书吏低声道:“去看看这个余卫是谁举荐进来的?再查查他的身世是否可疑。” 书吏领命而去,萧禹城转头看他,低声问:“此人可是有何不妥?” 韩世棣摇头,“我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是觉得丹阳郡主似乎发现了不妥。” 萧禹城闻言立即绷起后背,盯着余卫眼睛里闪过冷光。 韩世棣见状摇头低笑,“传闻萧将军心仪郡主,此时看来传闻不假。你也莫担心,这里是武院,屈屈几个江湖之人还想翻出风浪来不成!” “可那是演武台,若他真有歹心,很可能会伤到郡主。” 萧禹城已经不否认他的心意,这份心意早在三年前已经确认,如今他已经不打算隐藏,光明正大的亮在众人面前,也是同拓跋宇的正面叫板! “有刘院长和你我在,不会让郡主出事的”韩世棣说着把一旁一心观战的刘崭拉下了水。 刘崭正认真看郑微的一招一式,预判接下来两人的反应,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茫然的转头看向他们,韩世棣抱拳:“若郡主有危险,还请院长出手!” 刘崭不以为然,“你们小看这丫头了,她可没你们想的那般弱!” 郑微和吴灵儿是武院里的好苗子,筋骨都不错,也有灵性,就是丹阳郡主调皮些,把吴灵儿也带坏了。 但是她们这三年的成长也是最让他欣慰的。 就在郑微和余卫交上手的时候,穆无也接到手下送来的消息,急匆匆的进宫了。 “陛下,凌青松的来历查到了!” 穆无递上信,高寒接过送到周帝面前,周帝半躺着,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看信而是动了动手。 高寒了然,对着穆无道:“穆大人,您亲自给陛下说说吧!” “是”穆无弯腰应是,想了想才开口,“这凌青松虽是江湖游侠,但他却是出身世家,出自弘农杨氏。” “弘农杨氏?那为何姓凌?”周帝眼里闪过疑惑,高寒一看便知,站在周帝身旁轻声问道。 “凌青松只是个私生子,随生母在淮安长大,后来杨氏知其存在,但并不允他回杨氏,后来因杨氏子嗣单薄,老太爷做主把他认回杨氏,记在凌青松父亲杨成屋内一个妾室的名下。但是凌青松似乎脾性不太好,与府内众人不合,没过两年就离开杨氏,改了他生母之姓行走江湖。” “到是个倔强孩子,他怎么入建康的?” “他用的弘农杨氏的户籍文书,所以青卫这些日子一直在守着那些江湖之人,一时疏忽竟没发现他。请陛下降罪!” 穆无跪下领罪,周帝摆摆手,高寒忙喊他起身,“穆大人多虑了,如今建康城鱼龙混杂,青卫人手有限难免有疏忽之处。” “谢陛下。”穆无松了口气,接着道:“臣派人去查了凌青松近两年的行踪,凌青松与杨氏有嫌隙,心里也颇有傲气,一直想出人头地,但苦于没有门路。去年救了回乡遇难的王家女郎。王家女郎似乎对其倾心,王家自然不同意。明言若凌青松回到杨氏,或是谋得前程才能迎娶王家女郎!” “王家?王灿还是王全?”周帝似乎笃定必是这二人中的其一。 “是王全大人的侄女。” 穆无回道。 “很好,王全也扯进来了!”周帝冷笑,“既然来武院谋前程,又是谁指点那凌青松要借微儿之势登天?” 第277章 意外刺杀 “难不成是王全授意凌青松?” 一位帝王在虚弱之时,他的信任也是岌岌可危的。 哪怕王全一直是他的心腹。 “应当不是,据微臣查实王大人怕仍不知这个凌青松的存在。”穆无察觉到周帝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小心的应答。 “那就查!是谁不想让微儿入军中或者想坏了朕的谋划!” 对于郑薇的安排,周帝心里早有了计较却藏得很深,除了一直随在他身边的高寒能猜到一二,其他人应是不知的。 这处处的针对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周帝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穆无,“今日与微儿武斗的是谁?” 穆无见他面色凝重,不敢怠慢忙道:“本来是萧将军麾下的一个小将,午时那小将与人发生摩擦打了起来伤了筋骨,故郡主直接进入下一轮,与她对战的是个独行游侠,叫余卫。” “又是江湖人。”周帝沉吟一瞬,抬头问:“何时开始?” “此时应该开始了!”穆无看了看时辰,轻声回道。 周帝猛然要站起身,却觉得身子发麻立时跌坐回去,指着穆无道:“快去,无论如何要护着郡主!” “是!”穆无领命而去时,演武台上余卫的长剑带着凛冽的剑气直逼郑微面门,郑微急速后退,头往后仰,剑尖擦着她的脖子一闪而过。 郑微稳住脚,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的凉意,抬头看余卫,笑道:“感觉越来越熟悉了,我还以为荀及出事儿之后你们都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呢!” 余卫身上的杀意陡然泄露而出直逼郑微,郑微收起自己的长剑,反而换了短刺,喃喃自语,“虽然在武院待了三年,我却没忘记一开始擅长的便是杀人的本事。” 许久未感受过这么浓烈的杀意了,郑微觉得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叫嚣着要冲着对面的人狂奔而去。 她想知道过了三年自己的极限到了哪里,对面之人便是最好的试炼! 手里的短刺一握,郑微深吸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在余卫手里的长剑再次刺来之时,她也动了起来,充分发挥自己身子灵动的优势,急速绕到余卫身后,手里短刺向他的背心刺去。 郑微正聚精会神一击之时,眼前之人不仅不躲反而向着刺尖后退一步,把自己的后背主动送了过来。 郑微见了心下大惊,立时意识到不好,下意识的往另一侧躲去,果然就见到余卫手里的长剑捥了个剑花,然后迅速的从他的腰侧刺向后面,直击自己的胸腹。 “不好!” 他的这番动作也吓坏了附近观战之人,阿琬和吴灵儿失声惊呼,萧禹城和韩世棣察觉到不对劲的一瞬间就飞身朝演武台而去。 但是郑微和余卫距离太近了,余卫又是拼死一搏,萧禹城和韩世棣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靠郑微自救。 好在郑微反应及时,快速躲过要害,但是长剑依旧划过她的胳膊,鲜血四溅洒在余卫的脸上。 余卫也没讨得了好,郑微拼着胳膊受伤也没收手,反而借着疼痛下意识发力深深的刺进他的后背里。 余卫也是个狠人,即便深受重伤而且自己的一击也没有成功,却没有放弃,反而咬牙转身再次朝她刺来,郑微极速后退,冷笑:“若只是切磋,我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若要杀人你却只有一次机会。众目睽睽之下一击不中你就应当知道自己的下场......” 话未说完,郑微突然记起,快速的朝余卫飞去,伸手要卸去他的下颌,余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趁机刺向她的心脏。 郑微下意识的躲闪,长剑还是再次刺进她的肩甲处,鲜血瞬间顺着剑流了下来。 刘崭已经最先赶到,一脚踢飞余卫,郑微大喊:“先生,别让他自杀!” 后面追来的韩世棣闻言朝余卫跑去,刘崭紧随其后,而萧禹城接住了踉跄得郑微。 韩世棣跑到余卫身边,去掰他的嘴,却发现他已经满嘴鲜血,只剩一口气了。 刘崭跑过来摸了摸他的颈脉,转身对郑微摇了摇头。 而满头大汗的穆无才跑了过来,看了眼已死余卫,回头关切的看向郑微:“郡主伤到哪儿了,赶紧叫太医。” 郑微顾不上伤势,挣扎着站起来,痛的丝了一声,看着余卫咬牙道:“查!凡是与他有关之人都查清楚!既然又露了头就别想再缩回去了!” 郑微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张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引出他身边那支身手厉害人手! 根据当初对荀及的试探,郑微猜测这些人虽不多却个个身手了得,专为张濡处理一些棘手又肮脏的事情。 她想先铲除了这些人断了张濡的手脚,但是那些人却销声匿迹,从未在张濡身边出现,甚至建康城里都查不到他们的痕迹。 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动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动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逼得张濡不得不用他们。 可是又是什么事情? 郑微来回环视四周,似是想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又像是想不通反烦躁。 此时吴灵儿也拉着阿琬跑了上来,要不是这个昭阳郡主太慢,郑微又嘱咐她不能留她一个人,自己早就跑来了。 众人都围过来,对着郑微嘘寒问暖,武院值守的太医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一番乱哄哄之后,郑微登上了回府的马车,阿琬红着眼盯着郑微的伤口看,一副想哭又怕惹她烦的模样,惹得郑微噗嗤一笑。 吴灵儿在一旁正襟危坐,眼神不时扫向四周,却挡不住她满脸的郁闷,有人刺杀郑微她却一点忙没帮上。 “我没事儿,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歇息一晚明日照样打......” 她没说完,吴灵儿就泼他一盆冷水,“你明日还想上场?你先想想回去怎么同长公主交待吧!” 郑微头疼的闭上眼睛,她这一路都在忐忑,怕的就是自家阿娘,吴灵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在郑微小心翼翼得享受着母亲的关爱之时,刘崭、韩世棣、萧禹城、穆无以及刚刚得知消息急匆匆而来的京兆府尹黎则民都跪在了显阳宫的大殿里,殿内气息沉闷凝滞。 周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几人,许久才淡淡开口道:“你们谁来说说,为何会发生此事?” 江湖之人从来与朝廷泾渭分明,虽然没有明确的规矩江湖之人不能涉足朝堂,但是周帝破例允许江湖众人参加此次比试,本就充满许多隐患。 而且太学里人手不足,哪怕加上京兆府也没有办法在短短几日内查清所有江湖人士的身世背景。 第278章 萧禹城的内疚 面对周帝的质问,众人一时无人回答。 近些时日建康城的不太平众人都感受到了。 更令人觉得蹊跷的是,最近建康城里的江湖人太多,这就更加难以做到事无巨细。 若王灿在此怕是敢争论几句,但是今日跪在下首的人里并无诤臣,心里无论有多少腹议都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垂头告罪! 但此事一时半刻并不能查清原委,当务之急是明日武比决战是否照常举行。 在座的这些人里当属刘崭年岁最长,也最耿直,此事只能他问。刘崭思来想去最后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周帝并未生气,只沉思片刻抬眼看着众人下了旨意,“明日武比照常,丹阳郡主受伤便不必参与了。” 众人领命,周帝摆手有些疲惫的道:“众卿回吧!青卫和京兆府全力彻查今日刺杀之事!” 穆无和黎则民连忙领命,穆无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高寒一眼,高寒朝他们点头,他们这才随着其他人离开。 出了显阳宫,秋日的凉风袭来,众人才感觉背后的衣服湿了,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今日之事周帝并未大怒,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陛下与其他时候不同,不怒自威令他们觉得身上寒凉。 韩世棣回头看了眼显阳宫内,然后脸上挂着一如往日清淡的笑容问穆无,“听说陵王要进京了。” 穆无眼神陡然凌厉,看着韩世棣冷冷道:“小韩将军好灵通的消息!” 韩世棣如今虽无掌兵实权,却仍是三品宣威将军,故穆无称他小韩将军倒也无错! 只是听着这个散官称呼,韩世棣只觉得刺耳,脸上清淡的笑容越发冷清,“穆大人莫忧虑,在下不过是同陵王殿下有几分私交,今早刚收到陵王送来的书信。” “陵王殿下未进京便先给小韩将军送来了书信,怕不是有几分私交那般简单吧?” 穆无有些咄咄逼人。 “他不过是想讨要我的一样东西!” 韩世棣突然没了与穆无斗嘴的兴致,率先抬脚离开了。 独留萧禹城与刘崭面面相觑,不明白韩世棣为何突然生气,穆无也不与众人寒暄,告辞离去。 黎则民如今有差事在身,还要请教穆无追着他而去,只留下萧禹城和刘崭。 “萧将军可是要回府了?”刘崭边走边问。 “今日郡主伤得不清,在下放心不下,想去看看。”萧禹城竟没有隐藏,直接袒露心思。 刘崭闻言了然一笑,“年轻人勇气可嘉,不过你就是这么去怕是见不到郡主,我好歹与郡主有师徒名义,想来长公主会允我进府,要不然我帮帮你?” “多谢先生!” 萧禹城偶尔也在太学授课,说来与刘崭同辈,但平日里刘崭也会指点他功夫,自然以先生之礼待之。 刘崭坦然受了萧禹城一礼,看着他呵呵大笑起来。 二人来到郑府,郑家接待他们的只有郑烨,他眉头紧蹙显然也是在担忧女儿,郑老爷这两日身子不适,老夫人在家照看他,两人还不知郑微受伤之事。因此郑烨歉意的向二人解释,刘崭和萧禹城忙道是他们担忧丹阳郡主伤势,来的唐突了! 之后刘崭负责应付郑烨,萧禹城借口寻郑珩离开了正堂。 刘崭平日里是个武痴,很少与人应酬,今日独自面对郑烨颇有些局促,好在郑烨心里有事儿也没有过多关注,反而拉着刘崭问今日武院之事。 刘崭虽然耿直,但是一来时内疚,二来看着郑烨单薄的身子怕吓着他,避重就轻的讲着今日之事。 萧禹城不是第一次来郑府,之前还曾与贺拔木一同夜探郑府,熟门熟路的往郑微的院子去。 得益于郑府一如既往的简朴,府里的仆从一直不多,此时大多的仆从都在郑微院里伺候,他才能如此顺利的走到了郑微院外。 走到院外听着里面不时传出来的催促焦急的声音,萧禹城才恍然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此时哪怕与她只有一墙之隔也是见不到她的。 恰巧郑珩面色阴沉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萧禹城才面露惊讶,但是仍旧带着一丝迁怒,冷冷道:“萧将军来此作甚?” 萧禹城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别说是郑珩,他也在责怪自己,恨自己无能和疏忽大意,竟让郑微在自己面对被伤! 因此萧禹城不仅不生气,反倒郑重的给郑珩行了一礼,“是在下的错,没有护好郡主!” 郑珩见萧禹城竟诚心道歉,也知自己的迁怒毫无道理,深吸口气收敛心神拉起萧禹城道:“不怪你,是我一时失态迁怒于你!” “是我的错!”萧禹城仍觉得心有不安。 郑珩看着他心神不安的模样,突然怒气散了不少,脸上露出笑意说了一句:“也许正是知道你的心思,也没拿你当外人,我才会迁怒于你!” 萧禹城闻言怔愣一瞬才明白郑珩话里的意思,冷肃的脸上突然烧了起来,好在他肤色不白,天也暗了下来,郑珩没有看出他的窘迫。 “不知郡主如今怎么样了?” 萧禹城支支吾吾的问道。 “万幸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经脉和要害,好好将养些时日就好了!”郑珩说着大着胆子拍了萧禹城肩膀一下,打趣道:“你今日进去怕是也见不到微儿,如今我阿娘正在管教她不听话的女儿,若不是阿琬劝着,微儿说明日还要去武院时,我阿娘今日得大闹显阳宫。” 萧禹城闻言只咧了咧嘴角,未来岳母教训未来媳妇他没权利置喙,只能道:“陛下已经下旨,明日比武决战郡主便不参加了。” 郑珩闻言叹气,“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此时听了还是有些遗憾。” 自己虽比阿妹习武早几年,但是天赋却没有阿妹好,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对手,昨日比试他便遗憾败北。 今日又有事要忙便没有随她们去武院,偏偏今日就出了事儿,说起来郑珩也是心里内疚。 得知这个结果的郑微倒也没有闹,而是拉着吴灵儿道:“你好好打,争取拔的头魁,让自以为是的人抬不起头来!” 直到夜深人静众人离去,郑微才合衣而起,坐在榻上静待。 过了一刻钟,窗棂轻轻敲动,阿罗忙把窗棂打开,引着赵北和苗儿进了室内。 去而又返的萧禹城看到一个男人进了郑微的闺房,脸色黑沉如铁! 第279章 大周第一女郎 因着赵北和苗儿与郑微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赵北二人等到夜深了才来,没想到竟被萧禹城碰上了。 郑微拉着苗儿有些激动的道:“苗儿,那些人出现了,张濡老儿终于露了尾巴!” “真的出现了?”苗儿闻言手上的力道变大,紧紧的攥着郑微,“我们遍寻三年都没找到踪迹,今日竟然出现了!” “老鼠贸然出洞,必然是有大事!” 赵北突然开口,郑微和苗儿都看向他,“既然要有大事他们必然还会有行动,我们正好趁机顺藤摸瓜,寻到他们的鼠窝,除鼠!” 他们三人商议了许久,还是赵北见她脸色惨白,才开口道:“你伤势未愈,不用事无巨细,这些事情我们会做好的。” 苗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辞,“郡主放心,我会把事情告诉丽娘和袁旺的,有我们在郡主莫担忧!” 二人离开郑府后,在郑府后街遇到了等候已久的萧禹城。 “你是何人?”萧禹城率先开口,语气冰冷成渣。 “你又是何人?”赵北的声音是依旧的冷清未带任何温意。 苗儿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开口:“师兄,这位是.....” 她还未说完,赵北突然道:“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萧禹城看了眼街道尽头,然后点头道:“随我来!” 赵北顿了顿,看了苗儿一眼,凭着苗儿对他的了解,便知师兄是在说“为何是我跟他走?”苗儿无奈耸了耸肩,就看到赵北已经跟了上去。 “师兄,这是石头城卫将军萧禹城,”看着二人对视许久依旧未发一言,苗儿小心翼翼的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萧将军,这是我师兄,也是郡主的师兄!” “赵师父高徒?” 萧禹城略一想便明白过来,但脸色依旧难看,“即便是师兄擅闯女子闺阁也不合时宜吧?” “嗤”面对萧禹城的质问,赵北却只扯了扯嘴角,未掷一言就要转身离去。 苗儿看了眼师兄,急匆匆的解释道:“萧将军,你误会了,我们实是白日不便登门才会选在深夜。而且每次我都随行在侧!” 苗儿不敢多说便追着师兄而去,萧禹城并未再追问,此时他已明白赵北为何不屑与他说话,是他关心则乱,狭隘了! 但是他却不后悔自己鲁莽,若这此时他还能一如既往的理智豁达,他也会怀疑自己对丹阳郡主的用心了。 太学武院的武比很快就决出前三。 吴灵儿虽然最后两日才到,挑战的全是这次武比里的佼佼者,未输一战! 最后剩下的只有赵符、吴灵儿还有一位江湖游侠。 若廖文南在此,定能认出赵符,他便是当初在青州城外率一千骑兵突袭斩了大魏六皇子的那个小将。 后来随韩世棣入了北府军,后韩世棣被留在建康,入太学授业,他与赵符言:“你虽有功绩但到底经验浅薄,这几年南北休养生息并无大战,不如入太学修身。” 因此,赵符也在太学待了三年,太学里郑微无法稳赢的几个人里便有他。 也许是因为赵符合吴灵儿都算是军中人,而且郑微昨日被江湖人刺伤,他们看着那位江湖游侠都有隐隐的敌意! 这人倒是泰然,抱着长剑闭目养神,并不理睬他们。 今日是武比最后一日,要从他们三人里分出胜负先后。 就在武院的铜锣敲响之时,郑府里郑微刚刚换了药,穆无却悄悄的入了府。 “郡主,陛下有旨意给您!” 郑微一愣,忙挣扎着起身跪地接旨,穆无拦住她,轻声道:“郡主,臣是微服而来,旨意也是密旨,此旨郡主自领便可。” 说着穆无把密旨放进郑微手里,然后欲转身离去,郑微心里突然闪过浓浓的不安之感,叫住穆无厉声质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陛下病重,陵王于今日辰时进宫了!” 穆无低低说了一句,然后迅速离去。 郑微低头看着手里的密旨,心里闪过一句话,“难道要变天了?” 就在吴灵儿拔的武比头筹之时,陵王入宫待陛下执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建康,只待明日早朝之时诏令天下! 因此也无人关注一个小小的武比头筹! “阿罗”郑微轻轻唤了一声,阿罗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郡主何事?” “寻出我的冠服来,熏好备用!” 阿罗怔了怔,不解道:“郡主要服冠?” 郡主这冠服年年换,却年年蒙尘,几乎没穿过几回。 “去吧!”郑微一时竟无力解释,只摆了摆手。 “哎”阿罗应下要跑出去,郑微又轻声问:“我阿兄呢?” “奇怪!这两日都未在府里看到郎君!”郑微这般问,阿罗才恍然郎君只昨日郡主受伤之后回来看过郡主,竟再无露面。 郑微心里了然,怕阿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不再多问。 翌日,郑微着衣正冠走到郑府大厅,看着祖父和父亲轻声道:“阿翁,阿父,微儿随你们上朝!” 郑绍和郑烨此时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担忧。 郑微见他们愁容满面,脸上露出笑容,一手挽着一人的胳膊往前走,“我郑家女也算是大周入朝堂第一女郎君,阿翁和阿父当自豪才是!” 但是当他们祖孙三人走到郑府门口时又看到了身着长公主冠服的浔阳长公主,郑微也有些怔忪。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长公主,一个郡主却都不喜这身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华服,被压在箱底蒙尘。 郑微也好久不曾见到母亲如此雍容气度! “你们安心上朝,本宫在宫外等你!” 长公主微微一笑,郑微便觉得有了天下最大的底气。 “好!” 郑微大喝一声,然后上了长公主宫制犊车旁边的马车,长公主见了笑着摇头却未说什么。 今日长公主的犊车就那般大喇喇停在了宫门外,并未入后宫。 不多时有小内侍跑来低声道:“长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进台城于太华殿外静待。” 长公主略作思量点头,“走吧!” 此时,郑微轻轻抬起右脚,然后缓缓落在太华殿前的石阶上,抬头仰望巍峨的太华殿一时有些恍惚。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悠悠古朝里站在此高处回头了望世人。 此时她却未有郎君们所说的豪气万丈,而是心情沉重! 第280章 袒护之意 拾阶而上,郑微不自觉地便想起昨日的那道密旨,里面只有一句话勿忘约定,锦囊危急时可看! 密旨里放着一个锦囊和一道令符,这份嘱托和信任令她心里沉甸甸的。 当她抬脚迈入太华殿的那一刻,万众嘱咐之下,郑微紧张的手心冒汗,眼神游移间对上了最高处那双鼓励又欣慰的眼神。 她能感觉到他此时在硬撑着,自己不能让他失望。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脚一步一步的走到殿前,然后缓缓伏地,“陛下万岁无期!” 周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微,头一次没有立即让他起身,而是看了眼高寒。 高寒会意,向前一步宣读圣旨,后面议论纷纷的众朝臣立即跪下,“大周陛下旨,丹阳郡主文才武功,今封丹阳郡主任皇子师负责教养太子,二皇子,虽不封印,但权同皇子师,位比太子三少!” 此旨一下,众朝臣就又沸腾了,最先发难的自然是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说的最多的是什么牝鸡司晨和丹阳郡主自己年纪尚幼,德行修养都不足以教养太子云云。 郑微跪在下面没有起身反驳,反倒是周帝轻轻一笑,但是只是笑了一声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朕这身子实在难受,不瞒众卿言,前几日朕便晕厥过一次,太医下了通牒,这身子劳累不得,必须静养一段时日方能痊愈,这段时日里国事可以托付给中书令、陵王还有众卿们,皇后掌管后宫,唯太子和二皇子年幼,正是顽劣之时,最不服管教。前几日又把给他们上课的先生气的翘胡子,唯独就是怕丹阳郡主......咳,咳......” 话未说完,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捂着嘴看向一旁的陵王。 陵王已经受了周帝的旨意,代为监国,看到周帝的示意,弯腰一礼,然后转身面对众朝臣开口道:“陛下已与臣交待过,太子和二皇子的课业仍有原来的少师授课,丹阳郡主只负责教养,比如说太子和二皇子又调皮了,陛下身子欠安,臣忙起来可能也难免有疏忽之处,少师们可同丹阳郡主禀报,丹阳郡主乃超一品,又是长公主之女,有我皇家血脉,自有管家两位殿下之权。而且丹阳郡主自己早已言明,她虽有皇子师之名却不如官吏册印,不干预朝政,诸位大人无需忧虑!” 陵王说完,众臣才渐渐平静下来,但仍有人提出质疑,“太学武比,郡主殿下武功高觉,护卫二位殿下自是无虞,但教养皇子,甚至还有大周储君,不是仅仅武功高觉就能胜任的。毕竟大周储君不能是有勇无谋,空有一身功夫却无治世之能的武夫!” 跪在地下的郑微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好在她理智尚在,及时把这声嗤笑吞了下去。 舒缓下来的周帝敏锐的低头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开口,“我大周朝的太傅,少师当真如此无能不成,竟还能把堂堂储君教成一介武夫?” 那人意识到失言,脸色煞白忙跪下来认罪,太傅录中书令王灿也连忙站出来告罪,“太子殿下、年纪虽幼,但聪慧敏学,小小年纪持重守静,假以时日定会是德才兼备。” 太子少师也跟在后面请罪,周帝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陵王看了一眼才开口:“陛下是信任诸位大人的,也明白众臣的担忧,郡主是否德才兼备自然考教后才知,后日太学军阵比斗,丹阳郡主仍会参加。至于文才的考教,可由国子监的几位博士亲自考教!若丹阳郡主通过了你们的考教,诸位当不能再对郡主身份指摘!” 此话一出,众朝臣议论纷纷,有不少人点头同意,郑微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陵王,与周帝颇有深意的眼神对上。 只一眼,郑微便垂下头朗声道:“臣愿受考教!” 郑微独自一人离开太华殿时,看到站在殿外的母亲才露出笑意。 众臣纷纷上前给长公主见礼,长公主难得有些耐心的给那些老臣们还礼,至于眼生的没见过的也是点头欠身。 郑微知道母亲这是为了自己放下了心中那份矜持与骄傲,母子二人走到宫外时,看到了本应在国子监当值的祖父和父亲。 一家人在一起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因郑微受伤,陛下特赦她在家养伤,待太学比试结束后再入延和殿当值。 郑微授封皇子师的消息来的比陵王与王灿一同监国都突然,这日夜里国师府里外悄悄停了几辆马车,他们各自斗篷遮面急匆匆的进了国师府。 “国师大人,陛下这是何意,召了陵王和王灿监国,就连那黄口小儿丹阳郡主都委以重任,却独独把您排在外面。” 国师张濡仍旧是泰然自若,安抚对面的几人,“诸位错了,国师本就不涉及朝堂,只专心调养陛下身体。但陛下身子仍旧每况日下,老朽无能愧对陛下啊!” 说到最后竟掩面而泣,一副愧疚难安的神情,但他心里在想这位陛下果然是心思狡猾之人,他怕是不肯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那国师,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当初您可是保我们富贵,我们才愿意替您......” 有人急的脱口而出,被对面之人狠狠瞪了一眼才连忙住了嘴。 但没有人看到张濡广袖后面一闪而过的寒芒。 “诸位稍晚勿燥,陵王说到底不过是个刚刚弱冠的小儿罢了,据查他虽聪慧却不像陛下那般多思,比起当今陛下更容易说动!” “国师此意是要拉拢陵王为我们所用?” 有人很快明白张濡之意。 “只要小心些,试试总是无妨的!”张濡摸着仙白的胡须,笑着有些高深莫测,“不过,最近陵王刚刚入京监国,与陛下正是兄弟情深之时,先莫动手!” “那我们只能干等着?” “是啊,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那个丹阳郡主年纪虽小,却狡猾的紧,时常出其不意的给我们惹些麻烦!” “陵王动不得,不代表这个小小的女娃动不得!”张濡似是自言自语,“陛下多智,怕没了他的压制我会对丹阳郡主不利,早早的要把她弄进宫里去护着,那我们就赶在她进宫前除掉她!”“原来陛下让她做皇子师是为了保护她?”有人好奇问道。 “不仅仅是护着她,也是想护着两位殿下吧!” 第281章 军阵之比,周帝昏迷 钟山秀林深处,有一队身穿明光甲约莫五十人的队伍正急速往北而行,他们要赶往钟山半山的定林寺。 为首几人正是郑珩、郑微、吴灵儿,紧随他们的是郝泽松、马兴云、刘垣、章大章二。 他们正在参加太学的军阵比试。 在他们东面和西面各有一只约莫五六十人的队伍与他们竞争,他们要在明日旭日升起之前攻城并守住定林寺。 只是这次的比试与以往不同,不再仅仅是在宽旷之地两军对垒,毕竟,此次比试的人数无法与大军比拟,而普通的练军之法并无法突出个人才能。 太学先生们商定之时,曾让郑珩回来问过郑微的意见,当初在武院时,她曾经倡导过一次实战比拼,自行组织己方士兵,自行推举各队的统帅,副统帅,军师,先锋,斥候等各项职责,甚至有的一身多职,两支军队甚至多支军队攻占某个预设的城池,在规定的时间内最终攻下城池的军队获胜。 当然在对战中,虽然可以打斗却不能给人致重伤,更不能伤人性命,若中途被抓被对手取走了信物,必须自觉退出比试,若有取巧者,军籍者军法处置,太学学子会被逐出学院。 这些处罚是很重的,自然没有人敢冒然越雷池半步。 这次比试也是参照了那次比试,参加的人却没有武斗时多了。 这次比试只能太学学生和在籍士兵参加,因着之前的刺杀,此次比试江湖之人本来是决定都取消资格。 但是有几人是朝中众臣举荐,有些好苗子,那些老将军们觉得若放弃实在可惜,就实行举荐制,江湖游侠参试必须由朝臣举荐,而且比试之后须报名参军。 因此那些本就是想凑凑热闹,或者捞些赏赐之人便主动退却了。 这规矩一变,江湖游侠十不余一。 对此,郑家众人和长公主才放心了些,千叮咛万嘱咐郑珩和吴灵儿要护好了郑微,万莫让她再受伤了! 郑微他们这支队伍,大多是太学同窗,另有三人是江湖之人,其中一个便是那个武比的第二简均。 其他两支队伍里有一多半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而他们这边除了郑珩和郝泽松兄弟五人,其他人都未真正上过战场,都是对方嘴里的雏儿。 郑微和吴灵儿一致推举郑珩做统帅,郝泽松他们自然无异议,其他人都打不过郑微和吴灵儿只能没有意见,郑微被选作副将,郝泽松是军师,马兴云带着五人做斥候,吴灵儿拉着十人,包括那三个江湖游侠做先锋军。其他人依照平时的了解各选出十夫长管好各自的人,随时听命。 疾驰一上午,日头正中时他们寻了处宽阔之地歇息进食。 有人架了个火堆想烤饼,被郝泽松制止了,“我们三方均向着钟山而进,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说不定他们就在我们不远处,若烟火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恐令我们被两方夹击。” 刘垣闻言苦着脸道:“那岂不是后面的路我们连生活取暖都不行了?这山里到了夜里可是冷得很!” 马兴云如今也敢取笑当今侍郎家的贵公子了,“天黑前我们便能赶到钟山脚下,与那两支队伍短兵相接,那时候保准你打的热火朝天,一点都不冷!” 章大章二带人把众人的水囊灌满,马兴云等人前面探路也回来了,“前面一里外并未发现对方身影,倒是有野兽出没的痕迹,我们要抓紧赶路,要是夜里野兽出来怕是更麻烦!” 郑珩起身对众人道:“我们虽也日常操练,但与军营里出来的那些士兵体力比仍有差距,此时我们怕已经落后了,只能稍作休息,加紧赶路,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钟山定林寺。” 一行人继续疾行,走出不远处,郑微突然回头看了后面一眼。 郑珩和吴灵儿素知她耳力过人,遂问她可是听到了什么? 郑微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头,“许是野兔跑过去了。” 然后他们继续赶路。 待他们的身影渐渐化作黑点消失在密林里,身后的黑衣人才渐渐露出身形,然后迅疾追了上去。 就在郑微他们疲于赶路之时,建康城内,国师张濡身着一身素色道袍,手执拂尘带着两个道童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此时显阳宫后面的寝殿里,太医院众院属都聚集在此,轮流给周帝诊脉,商议对症。 昨日,周帝退朝后不久就晕厥过去,太医院正带着众太医忙了一夜,虽稳定了陛下病情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陵王和中书令王灿主持了早朝之后就带着众臣来到寝殿外候着。 众太医都没有好的办法,商议之后一同请奏了监国的陵王和皇后,商议请国师入宫为陛下诊治。 “不是说,陛下服用了国师的丹药中毒了吗?要不然去郑府问问,请了上次替陛下调理的那个神医入宫吧?”皇后有些忧虑的道。 这话一出,就有不少朝臣反对,“皇后娘娘,您莫被那江湖之人蒙骗,那是什么神医,在我大周名声不显,而且竟是蛮夷之人岂可轻信!” 众臣议论纷纷,皇后娘娘有些拿不准注意看向陵王,陵王沉吟片刻道:“那神医如今可在建康?” 那位神医的本事他可是见过的,阿木当初那般重的伤疤都能除了,微儿命悬一线之时更是妙手回春。 有他在自然是多了份把握! 穆无这时走向前道:“那神医如今不再建康,隐居在丹阳。” “你派人速速把人接来,”陵王很快做了决策,“高寒派人去国师府把国师大人请来,虽不能用丹,但国师诊脉辨证之术也是精通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国师才缓缓而至,陵王与皇后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皇后看了眼陵王,陵王冷声质问国师,“国师大人身负陛下安危康寿之责,不仅没有为陛下治病,如今更是迟迟不至,是何居心?” 张濡仍旧仁慈笑笑,并未与陵王起争执,反倒是看向榻上晕厥的周帝,温和道:“陵王殿下莫急着兴师问罪,先让老臣为陛下诊病可否?”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人觉得陵王故意在拖延他为陛下诊病之机,脸色更黑了。 但到底是让开了路,让张濡进去静静把脉。 第282章 真假埋伏 夕阳西斜,郑珩一行已经临近钟山脚下,突然郑微拉住一旁的吴灵儿,警惕的看着前方,低声对前面的马兴云道:“阿云兄小心”。 吴灵儿和马兴云也只是比她晚了一瞬,立即戒备起来,其他人街道提醒纷纷拿出武器随时准备迎战。” “有趣!” 不远处的树上传来一声轻笑,郑微的视线就一直盯在那里,接着就有个身着短打的年轻郎君跳了下来,这人郑微有点印象,武比时虽然没有很出彩,但是私下里曾听马兴云提及此人,褚平擅追踪,隐藏行迹,轻身功夫了得,是个难得的斥候。 若马兴云与他比较怕也要输他几分,倒不是马兴云本事不行,而是年纪小经验不足。 倘若再给马兴云几年历练反超他也不一定,但是如今却是不行。、 要不然,也不会都走到人家跟前了,马兴云却没发现人家的踪迹。 此时马兴云正神情复杂看着褚平,既有崇拜又有不甘愤懑。 郑珩走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对褚小平抱拳一礼,神色沉凝开口道:“不知褚兄在此何意?” “郑指挥何必如此紧张,或许在下是来与你们同盟的呢?” 褚平笑得有些灿烂。 “你可以做主吗?” 吴灵儿插话道。 “既然同盟,当然不能在下自己来了!”褚平话音一落,郑珩他们四周了立时跑出来许多人。 很显然他们陷入埋伏了。 郑微回头看向东边的人,轻声道:“赵符他们与你们联手了?” 东边为首之人自然就是这支队伍里首领,据说已经是百夫长了,他此时虽然朝他们行礼,眼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鄙视。 在他眼里,他们这些人就是些家世好却无甚本事的娇公子,不过是来镀金罢了。 “自然,要不然我如何能放心在此等郡主呢?” 这人语气倨傲,即便与他们说话也未报姓名。 “他叫任柯,据说曾跟随韩大将军,如今被调入东卫城”郝泽平站在他们身后轻声解释。 曾跟随韩大将军,怪不得有如此傲气,而且他与赵符都曾效力于九江府军,可能是认识的,联盟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郑微环视一圈便察觉到围困他们的不过六十余人,还未见赵符本人,据她曾听廖文南提起的此人便知这个任柯怕是被赵符算计了。 “你如此肯定仅凭这些人就能把我们留下?”郑珩眼睛微眯,显然是任柯的态度惹他不高兴了。 他此时提及郑珩的官职和郑微的郡主身份,显然是在鄙夷他们。 “我等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岂是你们这些整日里躲在屋子里掉书袋的孺子可比,若不是为了拖住赵符他们,单凭我们自己就够了!” 任柯身边的人毫不客气道。 吴灵儿先不答应了,“好像谁不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样!” “就是!”马兴云也怒气冲冲,他虽然如今在太学学了不少东西,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但他也是从战场的尸堆里爬出来的。 郑微倒是没有太生气,她回头看了眼己方众人,轻声道:“诸位师兄,咱们被鄙视了!” 她身后这些人大多都是出自大周各世家,被当作大周军中将领来培养的,多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哪里被如此羞辱过。 郑微此话一出,众人原本来在压抑的怒气顿时要爆发出来,若不是作为首领的郑珩没有发话,他们就忍不住对着眼前这些人冲过去了。 郑珩也明白阿妹的意思,他拔出手里的长剑,直指钟山上的定林寺,高喝道:“列阵,让他们知道太学不容他们侮辱!” “冲!” 众人摆出冲阵对着褚平的方向冲了过去。 吴灵儿带着她的先锋小队冲在最前面,郑珩兄妹紧随其后,褚平哪里是吴灵儿的对手,任柯赶紧一摆手,他手下之人迅速围了上来,想要把郑微他们大部分人留在这里。 任柯身边那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手持长剑拦在了郑微面前,矜持羞赧一笑,“请郡主留步!” 郑微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只觉得别扭得很,手微微攥拳,好想把这个笑打碎,想着郑微也就做了,手里的长剑出鞘,凌厉的刺向清秀男子,果然那男子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急忙拔剑抵挡,这男子应是江湖之人,身手倒是不弱,但是明显心思不正,并不用心对战,时不时的看郑微几眼,看的她火冒三丈,烦躁不已。 就在郑微想下重手把这人打趴下之时,她突然感到危险,迅速后撤,那人竟还想追上来,被郑微不耐烦的狠狠踹了一脚,男子不慎被撞得一个趔趄,郑微借力又往后退了几步,就见到一支飞箭贴着她的脸颊疾驰而过,狠狠的插进了一旁的树里。 郑微看了一眼剧烈颤动的箭尾,立马朝箭飞来的方向寻找,正好看到飞来的第二支箭。 已经有了准备的郑微嘴角忽的又挂起来久违的笑容,长剑在她手里飞转,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但就在她全神贯注迎战的时候,突然被身旁的一个身影撞飞出去,她下意识的长剑斜刺,却发现这人竟是刚才那男子,连忙收了剑,若是因伤了这傻子被逐出比试可就太蠢了。 男子挡在自己身前打飞了第二支箭矢,然后志得意满的向她炫耀,“郡主放心吧,有我在!” 郑微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若不是又有更多的箭飞来,她觉得先把这人揍一顿也行,这人绝对脑子不清醒!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郑微吹起急促的短哨,他们这方的人听到哨声自然看到飞来的箭矢,都吓了一跳,“这是谁竟敢在此地射箭?他们怎敢违规?” “有弩箭!列阵!”郑微高喝一声,众人急急列阵,而任柯还有些傻眼,慌乱看向身旁的人:“谁让人射箭的?那里面可是有郡主,还有那么多世家郎君,都不要命了?” “别说弩箭,我们连弓箭都没有!”任柯身旁的士兵也有些慌了。 “那这是谁干的?”任柯急的爆粗口。 郑微凉凉的道:“赵将军在哪儿呢?照理说如今这钟山应该只有我们三支队伍?” “难道是赵符?”任柯怀疑的看向赵符派来与他们同盟的副队长。 那副队长有些心虚的眼神一闪,却立即高喝道:“不可能是我们队长,我们也没有带弩箭!”“各自找掩体!”郑珩一声令下,拉着郑微和吴灵儿躲到了一颗双人合抱的巨树后面。 郑微冲在外面高喊:“赵将军若再不出现,这口锅你怕是要背定了!” 第283章 与赵符结盟 “果然还是郡主明鉴,知道在下是无辜背了这口黑锅!” 赵符对着郑微一礼,无奈一笑。 “将军再晚来一步,不管这口锅是不是黑的,赵将军怕是都得背着!” 郑微只看了他一眼,便又看向林子深处。 那里此时静悄悄的,应该是藏着不少的刺客。 赵符也转头看向那里,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实不相瞒,我本打算带着人从后面绕行先行登定林寺,没想到我们的人发现可疑之人的踪迹,在下想到之前武院之事,立即察觉他们可能要图谋不轨,便拼命往回赶,没想到还是险些就晚了!” 这话郑微也就只信三分,就凭他忽悠任柯的本事,便知道此人狡诈的很! “赵符,你诈我!”任柯此时也反应过来被骗了,顿时恼羞成怒。 若不是又一波箭矢飞来,任柯怕是已经直接冲过去与赵符打在一起了。 郑微遗憾的叹了口气,对郑珩轻声道:“观敌人人手应不是很多,此时我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他们几乎已无胜算,应该会直接撤走,咱们趁机先离开,别给他们围堵我们的机会。” 郑珩点头,然后对马兴云使了个眼色,马兴云悄悄把命令传下去,准备撤离。 赵符在箭矢射来之时,就命他们队的人全部出来应对刺杀,他们必须得自证清白,要不然得比试结束,怕是逃不过大理寺的审讯。 也是他倒霉,本来计划好了,以旧疾突然复发不良于行为由骗过任柯,即可避免与太学同窗正面起冲突,又可让任柯和郑珩他们互相牵制,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本来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儿,却偏偏杀出个刺客来,立时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还必须得保证郡主他们的安危,以证清白! 郑微的没说错,这波箭矢比刚才还猛烈,但是之后却再无动静,赵符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探查,想征求下郑珩的意见,回头看去哪里还有郑珩他们的身影。 任柯也正带着他们的人悄悄离开。 赵符暗骂一句,然后也顾不得再查什么刺客,立即整兵往定林寺疾驰。 而受命时刻关注着钟山的青卫在众人都离去之后才悄无声息的现出身影,他走到那些被遗落的箭矢前,来回查探一番,然后捡起一直在手里摩挲着,眼睛望着那些刺客消失的方向眼幽深。 若郑微没有提早离开,一定能认出这就是消失了三年的荀及,看他这身衣着装扮竟是加入了青卫。 而最早离去的郑微他们却隐匿在通往定林寺必经之路的不远处的草丛里,看着任柯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 吴灵儿不解的问:“为何我们不设陷阱埋伏他们?” 郑微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答她的话,郝泽松在后面轻声解释:“一是设陷阱时间来不及,二嘛,女郎觉得咱们埋伏他们有几分把握?” 吴灵儿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看后面大部分从未上过战场的同窗,虽然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任柯这些人的对手。 “那咱们藏在这里做什么?”吴灵儿更疑惑了。 郑微这回听到了,解释道:“等人!” “等谁?” 吴灵儿这回不用人解释,已经看到了追上来的赵符一行人。 郑珩和郑微故意弄出动静,引得赵符等人注意,然后露出身形,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赵符有些愕然,疑惑问:“郑指挥和郡主为何还在此?” “等你们!”郑微笑得像只看着待宰羔羊的狼,赵符后退一步,皱眉解释,“郡主,之前刺客之事却与我们无关!” “没说与你们有关,”郑珩给他解惑,“我们再此是想与你同盟!” “为何?”赵符惊讶的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欣赏。 “此次比试只有我们三方,无论是谁先登上定林寺,势必要面对其他两房的围攻,此时占领定林寺实为不智。” 郑珩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们商议之后觉得若不如你我双方结盟,待攻取定林寺之后,你我再来一决高下。” “那郑指挥会选择在下,而不是任柯?” 对于郑珩他们能想着同盟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自己,毕竟之前他还取巧算计了他们。 郑微插话:“我喜欢聪明人,那个任柯太笨了,同蠢的同盟万一被坑了岂不是更冤?” “郡主说笑了!” 对于这个借口,赵符也是听得一愣,这个郡主可真是不像个女郎家,说话竟如此直截了当。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任柯那些人几乎都是各府的将领和士兵,对于太学这些人嘴上说是看不起,其实是埋在骨子里的嫉妒,即便他们真的结成同盟,中间的摩擦和嫌隙也会不断。 所以郑珩他们果断放弃了任柯,而选择同样在太学学习的自己。 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想明白此处关节,赵符终于对郑珩兄妹露出还算和善的笑容。 双方达成暂时的一致,一起往定林寺而去,路上赵符权衡再三还是说出了他的发现,“郡主,今日袭击刺杀之人怕是不简单?” 郑微耸耸肩,“哪次刺杀都不会简单,要不然也混不进此时的钟山。” 确实,如今的钟山方圆百里都被清理过,而且周边都有军队把手,这些人仍旧混了进来,足以说明问题。 赵符见郑微早已想明白,心里不由赞叹这女郎果然聪慧睿智,怪不得陛下如此宠爱,他见过的能与她媲美的女郎也就是青州城的那个廖女郎了,不过听说她已经离开了。 收回心思,赵符从怀里拿出一物递给郑珩,郑珩接过一看,脸色顿时黑沉如墨,郑微好奇的接过去看了一眼,这东西竟然是个箭矢,而且还是军弩配置的箭矢,刻有军弩的标识。 “难道此时军中有人参与,那这附近都是军队,微儿你此时岂不是还会有危险?”郑珩眉头紧蹙忧心忡忡。 “阿兄,你是关心则乱了!”郑微把箭矢收进怀里,然后笑着打趣郑珩,“若你要偷袭别人,会明晃晃的把你的名字刻在武器上,把证据留给对方吗?” “你是说这箭矢可能是伪造?”郑珩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脸上略缓。 “我觉得这个就是颗老鼠屎,专为了搅浑这锅汤!”郑微大咧咧的道。 郑珩无奈摇头,“微儿你是个女郎家,说话注意些!” “放心,绝不会教坏我未来的侄儿!” 郑微哈哈一笑,跑去找吴灵儿。 第284章 朝堂之变 当定林寺下的任柯等人看到走在一起的赵符与郑珩诸人,便知他们胜算渺茫。 但是身为战士,他们不会不战而降,更不允许懦弱怯战。 他们决定拼劲全力一战,而且他们心里的愤怒更多的是一而再欺骗他们的赵符,毕竟在他们心里赵符曾是他们的同袍,应该与他们是天然的同盟,但是没想最先算计他们的竟是赵符。 说来这也是任柯这个统帅的失误,不仅把对太学的偏见带到比试中,更是没有看清如今的境地,三支队伍都是彼此的对手,决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方。 任柯变向的帮着郑珩他们解决了赵符很大一部分战力,郑微见任柯的火气重点不在他们身上,就提醒郑珩和吴灵儿他们,尽快带着他们的人进定林寺, 只要成功进寺,靠着定林寺的天然地势,足够他们守上一个月,赵符休想轻易攻进去。 当赵符亲手俘虏了任柯,看着自己大部分手下按照规矩已经‘牺牲’或是‘被俘’,又看向已经站在定林寺门口,转身冲自己露出大白牙的郑微,只能无奈苦笑。 定林寺的大门已经关上,四周地势易守难攻,仅凭他们剩余的十来人想要攻进去几乎不可能。 他把自己的想法与队伍里的其他人说明,并郑重的向他们道歉,是他的失误才造成了这次的失败。 当赵符认输后,这场比试经历一天一夜,在第二日的午时结束,郑珩他们取得了胜利。 几位考官经过半日的争论,最终决定郑珩得到了四品游击将军的位子。 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有许多人有异议,但是周帝还是满意的,很快就下了旨意。 而且根据此次比试中众人的表现,周帝都各有赏赐。不少表现好的人官职都得到了提升。 众人的不满与微词这才少了许多。 太学比斗之事告一段落,建康城却没有陷入应有的平静。 周帝上朝的的日子越来越少,当周帝得知郑微在钟山再次被刺杀后,气血翻涌,只来得及喊出一个‘查’,便‘如愿以偿’的再次晕厥,一时间朝堂又是一阵纷乱,大家都怕陛下年纪不大,太子年幼,若陛下撑不住驾崩了,年幼太子登基,怕又将会迎来一场乱局。 过惯了安稳日子,没有人喜欢动荡不堪。 而朝政之事便直接由陵王和王灿带着众臣商议。 白日里陵王谦逊的向王灿学习如何处理政事,夜里还有贴身照料病重的周帝,朝臣们对陵王越来越满意。 而且陵王礼贤下士,聪识过人,破的那些儒臣名士的推崇。 郑微整日里躲在延和殿,陪着太子和二皇子上课,习武,偶尔丢下侍从偷偷带着他们满皇宫乱窜,这半年来,他们仨把皇宫摸了个遍,哪个角落里有狗洞,哪个内监偷偷往宫外贩卖宫中之物,哪个内监与宫内侍女关系匪浅,他们皆一清二楚。 但郑微曾郑重嘱咐过他们,除非人命关天,否则不许乱出头。 即便哪个奴婢太过分,要惩治一下,也必须多脑筋想办法,不能仗着身份硬来。 一个太子,一个皇子,郑微这般教他们也是无奈,如今周帝病重,半年来只上朝过十来次。 后面这两月直接没有露面,郑微去看他的时候也多数都再昏睡中,郑微觉得很不对劲,但是一时什么也没查到。 本来她以为又是张濡搞得鬼,但是她去青卫问了,这些日子张濡游山玩水,把建康城附近的道观逛了个遍,却很少再进宫,更是没有给陛下开过一副丹方。 丽娘和袁旺那里也没有什么进展,查不到线索,郑微就心里发谎,再加上皇帝病重,王爷监国,宫中的情形并不稳定,人心浮动,说不定哪日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迫不得已郑微便尽可能的教他们兄弟二人自保的办法。 朝堂上的事情,郑微也一概不打听,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努力带孩子的乖巧模样,似乎让对她颇有异议的老臣们也放心不少。 实则绣丽庄从各府内眷得到的消息并不少。 如今年朝堂陵王越来越强势,而王灿不知为何却一退再退。 前两日王弘更是以生病为由,把朝政之事请由陵王决断。 可以说如今的朝堂快成了陵王的一言堂,有些大臣生出微词,却入牛毛入海,并未激起浪花。 就在今日早上,郑微又收到消息周帝的信臣尹景弼在西市当街被刺杀,幸好仆从舍身赴死相护才得以逃脱。 但直到此时,刺杀的凶人却至今没有查到。 郑微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就进宫请旨面见,却第一次没有见到周帝。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进宫安置好了太子和二皇子,然后再出宫询问消息。 但是当她走进永安门时却被拦下了,说是宫内有此刻闯入,宫内戒严! 郑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艳阳,惊讶的问:“朗朗乾坤,竟有贼人敢闯宫,是谁胆子如此大,这么冷的天不想活了” 守城门的禁军一脸严肃的对着郑微道:“如今情况还不清楚,但为了宫内陛下和贵人们的安全,今日宫门封禁,外人不得入内!” 郑微惊讶的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问:“我?外人?” 然后仔细打量这守门的禁军,觉得有些眼生,不由问道:“你是刚来的?” “小将昨日才调入禁军当值!” 那小将挺直胸膛回道。 “我是太子和郡主的皇子师,受陛下旨意负责照看两位皇子,若宫内有贼人,本官更得要进宫护着两位皇子。” 那小将闻言有些犹豫,郑微趁热打铁道:“若那贼人伤了两位皇子,我固然要受责难,但是你怕是小命不保!你确定要为了城门置两位殿下安慰于不顾?” 小将抽踌躇许久,终于决定开城门放郑微入宫。 郑微一路疾行,在通往显阳宫和延和殿的路上碰上了疾驰的越齐。 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禁卫军统领了,而是兼任了侍中之职,职司宰相府。 只是看他跑来的方向,好像是延和殿。 两人互相行礼后,郑微好奇问道:“越侍中急匆匆的去哪儿了?” 越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说:“禀郡主,宫里进了贼人,陛下和陵王殿下担心两位皇子的安危,命臣去看望两位皇子。” “那两位皇子可好?”郑微又问。 “自然是好!”越齐不知是热的还是心虚,不停地擦汗。 第285章 两位皇子失踪 郑微看出越齐的异样,担忧延和殿里太子和二皇子,便不与他纠缠,弯腰拱手绕过越齐,往延和殿疾行。 “太子?睿儿?”郑微把前后殿都找了个遍也没寻到人,抓了个内侍问却都不知道,各种不好的念头在心里翻滚,她越来越害怕,急得都想砍人! 忽听得后面园子里有喧闹声,她焦急的奔了过去。 一群人围着鱼池急得跺脚,有几个小内侍脱了外跑正准备往里跳,郑微三两步跑过去,抓住太子随身内监随喜问道:“太子和二皇子呢?” 随喜脸色如丧考妣,看到郑微哆哆嗦嗦,颤颤巍巍道:“太子…太子他跌入水池了!” 二月底的天依旧有些寒冷,若不及时救上来怕是会大病一场,君主和储君都重病不起,朝堂 怕是真的要大乱了! 郑微来不及细想,脱了外袄纵身一跃跳进水里。随喜见到郑微心里也有了主心骨,脱了衣衫随她一起跳入水里。 二月的池水依旧刺骨的寒冷,郑微已经许久没感受过这滋味了,但她不敢迟疑,只适应了一瞬便在水里摸索起来。 但不大的池塘,这么多人却什么也没发现,郑微浮出水面喘了口气,想到一个可能又一头扎到水里,一直潜到池底。 但池底光线太暗,她只能一点点搜寻,突然有东西勾住了她的脚,郑微反身来看,好似是条束腰,再仔细打量与束腰一起的是件长袍,而这件长袍是年前太子生辰时,郑微去绣丽庄给他定做的,他最是喜欢,时常穿在身上。 郑微以为是太子,几乎心神俱裂,好在最后残存的理智让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伸手说着衣衫摸索,却没有摸到柔软的肌肤,而是粗糙冷硬的木头,她试着拽了拽木头纹丝不动。 郑微想了想又游回水面喊了五六个内侍同她一起,潜回水底。 约莫一刻钟后,五六个内侍扛着穿着太子衣衫的木架子回到了岸上。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瞠目结舌,随喜结结巴巴的问:“太子呢?太子怎么不见了…” 郑微喘了口气,冷声问随喜:“到底发生何事,越侍中是不是来过?” “是,是!”随喜听到越齐连连点头,“今儿越侍中来延和殿说是陵王要带太子殿下去鸡笼山替陛下祈福。二殿下吵着也要去,但是越侍中不同意,太子殿下就说二皇子也是陛下的儿子,自然是要一同前去祈福的,若不让二皇子同去,便亲自去显阳宫问陛下。然后太子与越侍中起了争执,太子和二皇子就跑了出去,奴婢和随乐追了上去,没想到越侍中也追了出来。他好像很生气,要带太子走。他们跑的太快了,后来奴婢们没跟住,等寻到的时候就看到太子殿下穿着这身衣衫掉水里了。当时奴婢看到越侍中就在太子身后不远处。” “对对!”随乐也跟着连连点头。 看到随乐,郑微忙问:“二皇子呢?” 随乐一听郑微问,脸更僵了,瘪着嘴跪在那里哭嚎,“奴婢有罪,当时只看到太子……不是,是这件衣裳掉进水里,再没见到二皇子,奴婢把延和殿翻了三遍了愣是没找到殿下。” 说着一边打自己一边诅咒发誓,哭的声泪俱下。 郑微的眼神冷的掉渣,若大周仅有的两个皇子一起出了事儿,她这个皇子师干脆自己拿剑抹脖子吧。 但是她也没有在这些小内侍身上纠缠,这些人的身世,周帝绝对把他们祖上三代查的清清楚楚,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她想到越齐的异常,如今只能去问他了,若两位皇子真的出了事儿,她也定要在谢罪之前把事情弄清楚。 郑微转身往外走,还未走出延和殿,就见到不远处来了一大群人,细细看来像是陵王和越齐后面跟着一队禁军。 郑微朝他们走了一段,越齐看到浑身湿漉漉的郑微,忙跑过来问她,“太子可救上来了?” 见他如此说,郑微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话质问:“越侍中既然见到太子落水,为何不救反而跑了?是何居心?” 越齐脸上一慌,看了眼陵王解释道:“臣刚才太着急了…竟没记起来会水……” “越大人当初也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的老将了,竟然遇事如此慌乱,如何能担当重任!” 陵王这时打断郑微的质问,一脸焦急,“微儿,越齐纵然有罪,如今当务之急是太子,如今太子如何了?” 郑微看了看越齐,又看向陵王,拱手行礼,“舅父随我来!” 回到池塘边,指着地上的太子衣衫,郑微再次质问越齐,“当时只有你离太子最近,你告诉我太子去哪儿了?今日宫内进了贼人,贼人在哪儿,不会就是越侍中吧!” 越齐看着地上的木架子上套着太子衣衫也有些傻眼,忙看向陵王:“臣冤枉啊,臣不知啊,臣是看着太子落水的!” 陵王已经知道事情的起末,脸色黑沉,对一旁的禁军下令:“搜查各宫,宫里的每个角落每根草都要查清楚,再天黑前必须把太子和二皇子找到!” “如此大张旗鼓,不怕引起朝堂和后宫的慌乱吗?” 郑微语气依旧不好。 陵王倒是听进去了,又吩咐道:“既然是宫内进了贼人,自然是要好好查,查到身份有疑之人一律抓入大牢。” 然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越齐,叹了口气,“越统领身为禁军统领兼侍中失职渎职,至太子皇子遇险,暂且关押大理寺,具体处置同中书令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他说完见郑微依旧不满意,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和软得道:“知道你是担心太子他们,生越齐的气,但是咱们先把那两个小家伙找回来再处理他行吗?” 陵王放软了态度,郑微一时也无话可说,她也急着找太子和睿儿,便不说话转身离开。 陵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不知对谁到了一句,“让人跟着郡主,郡主可不再出事儿了。” 郑微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寻,就在延和殿附近四处搜寻,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忽然他从宫墙脚下的草丛里捡到一个小孔明锁,这是前几日郑微又找人给他们打的。 半年前送的那个已经难不住他们了,有了这个新的两个小家伙这几日走到哪儿都带着。 有了这个发现郑微顿时振作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宫墙前面,又抬头看了看宫墙外面,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沿着宫墙一直往前走。 第286章 一路追寻 郑微走到一个略显荒凉的小院门前,她往一旁的草丛里找了找,果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锦囊,平日里老二习惯偷偷在里面藏糕点和桂花糖。 郑微不动声色的捡起来,揣进袖子里,伸手在里面摸了摸,糕点糖果已经不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渣渣。 她在鼻子上一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看像身后的某些角落,嘴角的笑容慢慢危险起来。 躲在墙角隐蔽处盯着郑微的人,一抬头的功夫竟然发现郑微不见了,心下一惊,连忙四处巡找,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郑微正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才反应过来行礼,“郡主!” “寻到太子和二皇子他们了?” 郑微淡淡的声音不怒自威,他有些腿软,慌忙的摇头,“还…没…”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监视本郡?” “回郡主,太子和二皇子未寻到,贼人也没有抓到,陵王殿下担心您的安危,又怕惹您不快,故派我二人在后面护您周全!” 另外一人见伙伴暴露,怕那人慌乱之下说错话,忙走过来解释。 郑微见他神态沉稳,不卑不亢,有些意外的认真的打量他一瞬,是个人物。 此人说话滴水不漏,郑微倒是不好无故发作他们,把他们打发走,略想了想淡淡道:“跟着吧?” 然后快走几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东宫前的一个小路时,郑微似乎发现什么,快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个物什,后面二人忙跟上来,小心的问:“可是有发现?” “嗯!”郑微摊开手露出里面的锦囊,语气沉重的道:“这是二皇子的锦囊!” 那人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锦囊,有些疑惑的道:“何以见得这是二皇子的?” 郑微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老二爱吃!” 然后把锦囊递给他,那人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许多米糕碎屑还有一丝甜腻的味道。 那人也只看了一眼,连忙还给郑微,轻声道:“此路只能通往东宫和东华门,属下这就去禀明陵王殿下,加派人手搜寻。” 然后犹豫着看向同伴叮嘱道:“务必护郡主周全!” 郑微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对留下的人道:“你去东宫问问,今日可有可疑之人出现。” “卑职保护郡主……” 郑微打断他的话,“我在这里好好的,两位皇子生死不知,若他们有个好歹,我们怕都得陪葬!若你能寻到他们,这功劳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这人明显是动心了,有些犹豫,郑微又加了把火,“我不乱跑,就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你快去快回,若救回两个皇子,本郡主亲自给你请功!” “谢郡主!”他谢郑微便便东宫走去。 郑微看到他进了东宫,便往原来发现锦囊的小院跑去。 她记得那个院子里后墙处有个只容一人过的洞口,是那些偷偷往宫外夹带的小内侍弄出来的,当初她只是把那个洞简单的掩盖了一下。 她又记起来前些日子两个小家伙闹着想出宫,但郑微没同意。 她怀疑这两个臭小子可能趁机偷偷溜出宫了? 郑微一路跑到那个洞口那里,果然发现之前的遮掩物已经没了。 她正打算爬出去,又在洞口找到了一件玉坠子,这坠子是太子的。 郑微已经能肯定这俩臭小子逃跑了,她得赶在禁军发现他们逃出宫里之前把这俩小子找出来! 从洞里钻出来,郑微分辨方向之后一边往宫城外走一边看还有没有太子和二皇子留下的物件。 也不知是她找错了方向还是物件被人捡走了,一路上她都再没有发现。 这里离建春门和东阳门最近,不远处就是青溪桥,过了青溪桥就是那些贵族王公的住宅,这两个小家伙曾经去过,吵着要去西市南市玩耍,应不会过青溪桥。 可是去西市南市最快的办法就是走水路,乘船顺流而下往直接入秦淮河。 青溪夏日时倒是有不少各家的船,多是那些贵郎君们踏青赏景,如今溪上船只寥寥,而且这些船若没有熟人指引是无法登船的。 郑微不确定他们是沿着青溪往南走了,还是混进了哪家的船里。 她下定决心之后,先去青溪桥附近打听了下,问有没有看到两个四五岁的稚子,问了十几人都没有音信,郑微有些颓丧,想着要不要先去西城找袁旺,让他多找些人帮着找找。 可是她又怕若这两小家伙没遇上贵人,此时不知道在哪里又冷又饿,还被人欺负,她就心疼的不行。 她都再想要不然干脆就去找陵王,让他派人沿着青溪找应该快些。 可是今日之事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心里觉得两位皇子溜出宫之事不能张扬。 她一时不知道找谁帮忙,突然就想到萧府就在东城不远处,她就犹豫着要不要去萧府看看萧禹城在不在家,也许能找她帮帮忙! 就在郑微踌躇之际,她突然看到有个老人一直坐在青溪旁边,就生出心思想再问一回。 “阿翁,可在附近看见两个这么高的娃娃?” 郑微怕老人耳背大声问道。 老人抬头打量了郑微一眼,才慢慢开口道:“没看见两个娃娃,看见一个约莫这么高的小郎君带着两个小娃娃上了船!” 郑微心神一震,忙问:“是谁家的船?” “好像...是兰陵萧氏的船”老人想了想,最后确定的点头,“是萧氏的船,他们的船今日启程。” 郑微闻言激动地连连给老人弯腰作揖,然后往萧府狂奔。 她跑到萧府门口时正看到萧禹城翻身上马,身穿盔甲看样子是要回城。 “萧禹城!”郑微大喊一声,然后朝着他跑了过去。 萧禹城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了,这些日子他常驻军营,她常驻宫内,若不是陛下病重前曾给过他承诺,他都要忍不住又要去郑府蹲守了。 当郑微一跃而上坐在了他的身后,身下的马受惊之下不停地翻腾,萧禹城才回过神意识到这是真的! “郡主,你......”萧禹城想问, 郑微却直接打断他,“快走,沿着青溪往南走!” 萧禹城这才发现她满头大汗,满脸的焦急,没有立即走而是问道:“你若是要乘船,青溪上还有一艘我家的船!” “太好了,快带我去!”郑微一脸喜色。 萧禹城没再多问,听话的骑着马感受着身后之人紧紧环着他腰的纤细双臂,嘴角轻轻抿起。 第287章 越氏兄弟逛建康 萧禹城带着郑微登上了萧家的另一艘小船,坐在船上郑微才有工夫喘了口气,抬头看到萧禹城正时不时朝她看一眼,眼神灼灼。 郑微有些羞赧的摸了摸脸颊,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你这些日子可还好?”萧禹城怕她羞怒,便适时地收回目光,温和的开口问。 “还行,帮着陛下看孩子!”郑微叹了口气,无奈地撇了撇嘴。 萧禹城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郑微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今日这人有些怪怪的。 萧禹城被郑微瞄了一眼,连忙转移心神,问她:“可是发生何事了?今日为何没进宫?” 郑微闻言脸立即沉了下来,低声道“我怀疑那两个臭小子偷偷溜出来了!” 然后就把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毕竟那两个臭小子可能在萧家的船上,还得靠萧禹城帮忙找人。 不过有些猜想她犹豫之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萧禹城眼里也闪过惊讶,脸上的温情渐渐收敛,严肃道:“可有什么线索?必须要在众人发现他们离宫前悄悄把他们送回去。” 郑微点头,“我便是这般想的,之前打听到有少年带着两个孩童上了你家的船,想麻烦萧兄带我上船看看。” 萧禹城沉吟道:“今日祖母回扬州探亲,船怕是不会在中途停靠,我们得赶在船离开建康之前拦下它。” 说着他走出船舱,对划船的船夫吩咐,“全速前进,追上老夫人的那艘船。” 而就在萧禹城和郑微全速追赶,陵王命禁军阖宫寻找的时候,太子越昭和二皇子越睿两个始作俑者正跟着一个面白瘦削的小少年,在秦淮河下了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吉佑,这是哪里啊?河上怎么停着这么多漂亮的花船?” 越睿一手紧紧的牵着阿兄,一手拽着身前这个叫吉佑少年的衣襟。 “这里是秦淮河?你们两个跟好我!”吉佑的声音很轻柔,看着身后两个孩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却没有恶意。 “我们真的要去西市吗?” 越昭则紧了紧拉着阿弟的手,有些紧张的问。 “是,师父命我把东西送到西市典当,你们跟紧些,咱们得加快脚程了,要赶在酉时回宫,要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说着吉佑走的快乐起来,越昭和越睿跟着就有些吃力,好在这俩如今已经跟着郑微开始练武,小跑着一时没有被落下,只是过了一刻钟肉乎乎的小脸就通红了。 吉佑回头见他们吃力,脚下稍微慢了些,越睿喘匀气儿,嘴又不闲着,“从宫里出来不是离着南市近吗?为什么要跑到西市?” “西市的当铺背后都是那些士族或是大商贾,靠山够硬才敢收这些东西,也只有他们出的起这么多银钱。”吉佑说着垂下眼,似是喃喃低语,“关键是这些当铺都与他们有了默契,不会出卖他们。” 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话的越昭听清了吉佑的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前的吉佑,并没有多言。 就这样安静的走了许久,越昭和越睿被建康城内的热闹吸引看的正出神,吉佑突然回头问他们:“那人为何追杀你们?” 越睿偷看了阿兄一眼,假装没听见,指着远处一家最高的楼宇蹦的老高,兴奋的问吉佑,“吉佑阿兄,那里是哪里啊?看着好气派的样子。” “那是水云间,建康城最好的酒肆,听说里面的吃食比宫里的都精致。” 吉佑顺着越睿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向往。 “那阿兄你去过吗?”越睿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憧憬之色。 他听表姊说过,父皇是个勤俭的皇帝,宫里用度一应从简,许多吃食都比不上那些世家商贾。 这建康城最大的酒肆吃食是不是最好的? 好想进去看看! 越睿这般想着,就松了吉佑的衣襟,拽着阿兄往前跑。 越昭把他拉了回来,看着吉佑满脸感激,语气可怜:“我们是延和殿伺候两位殿下的,今日殿下非要玩儿躲猫儿,又想要捉弄丹阳郡主,就逼着与我俩换了衣裳,哪成想竟遇上刺客,好在吉佑阿兄救了我们,要不然我们俩就死了。” 郑微要是再这里一定会腹诽,她就说老大这臭小子平日里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心里的坏水最多,撒起谎来脸都不带红的,气儿都不带喘得! 越睿看着自己阿兄演的声情并茂,连连点头附和,“是啊吉佑阿兄,你就是我们的恩人,等回了皇宫,我们一定禀明两位殿下,让他们好好赏你。” “不用,我也是碰巧了”说着吉佑又担忧道:“那你们跑出来了,两位殿下不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吧,我们把刺客引走了,他们就安全了。” 越睿不太在意的摆手。 “也有道理!”吉佑点了点头,他们此时已经过了新桥,再往南走不久就是西市。 他们下了船后,贴身的申婆子问萧老夫人,“老夫人,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哪家的小郎君调皮偷跑出来的,就这么把他们放下去不会出事儿吗?” 萧老夫人笑呵呵道:“你看那两个小家伙别看年纪小,大点的那个安静有城府,小点的那个调皮机灵,一般人糊弄不了他们。不过跟着他们的那个大些的孩子倒是心思有些复杂,好在看着倒是没什么恶意。” “这样吧,叫萧中派两个人暗中护一下,待他们回家了再离去。” “老夫人心善!”申婆子笑着捧了一句,萧老夫人叹气,“这回来建康本是想着给老大寻个好亲事,哎,又被他搪塞过去了。别家的郎君在他这般年纪孩子都跟刚才那俩娃娃一般大了。就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总说再等等!真是愁煞人!” “咱家大郎是个从小就有成算的,什么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儿,您就放心吧,过不了多少时日说不定大郎就给您娶个好女郎做孙媳!” 申婆子知道萧老夫人着急婚事,竟挑好话宽慰她。 萧老夫人听了果然呵呵笑起来,“借你吉言,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撑撑,看着我的重孙儿出世。” 俩人刚说完话,有仆从在门外禀报,“大郎乘小船追上来了,要不要停泊!” 萧老夫人闻言惊讶道:“不是刚刚送过了吗,追来做什么?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急事儿?” “老夫人莫急,奴婢去看看。”申婆子出门去不久又回来了,脸上带着难掩的笑意,“老夫人,老夫人,可让您说着了,大郎带着位俊俏女郎来的。” 第288章 好事将近 萧禹城和郑微二人终于赶在萧老夫人的船离开建康前把他们拦了下来。 萧老夫人满脸笑意的拉着郑微夸,“这是哪家的女郎,真是好样貌!” 郑微任萧老夫人拉着手,脸上作害羞状,心里却很是尴尬,趁人不注意忙瞪了萧禹城一眼。 她这隐蔽的动作仍旧没逃过萧老夫人,如炬的目光。 郑微这一眼在萧老夫人眼里就是羞赧的娇嗔,再看自己孙子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那眼神都能溢出水来,她可是从没见过自家这个冷性子的孙子还能露出这副温柔的模样,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申婆子果然没说错,就冲自家孙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萧家大喜不远了! 也是萧老夫人不常住建康,今年是第一年来长子家过年,却被长孙气的住了几个月就要回老家,没想到这臭小子不声不响的有了意中人! “这位是长......”萧禹城刚要开口,郑微便连忙截住他,笑着道:“回老夫人,家父姓郑,祖父是国子监祭酒,父亲是太子舍人,祖上是高平金乡人.....” “好,国子监祭酒都是学识渊博的大儒,想来也是书香门第,耕读传家”萧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她对门第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是清白之家,不辱没家族名声就行。 毕竟萧家曾经也只是个末流士族,能有今日多是子孙们拿命换来的。 如今萧家子嗣多行武,有个诗书传家的儿媳教育子嗣,省得那些人笑话他们萧家如今是一家子武夫。 “阿婆,今日你是不是接了两个五六岁的稚子上船?” 萧禹城看着祖母拉着郑微一脸看自家人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再说下去,郑微怕是真的要恼了,而且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到太子二人,便趁机开口问。 “是有两个孩子,”萧老夫人听到孙子问,有些不解:“那俩孩子生的也俊俏,大的沉稳,小的机灵,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偷偷跑出来玩儿......” 郑微忙问:“阿婆,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她这声阿婆听得萧老夫人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俩孩子在六桥下船了......” 郑微闻言登的站了起来,急的要往外走,萧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力气却不小,她一挣竟没有脱身。 “孩子别着急”萧老夫人温和的安慰她,“看样子这俩孩子是你家的?” 郑微被萧老夫人的镇定安抚,点头道,“是我两个阿弟,调皮捣蛋偷跑出来。家里长辈还未发现,得赶紧把他们带回去,要不然该着急了!” 萧禹城插话进来,略有些急促的问:“阿婆,他们可有说要去哪里?” “他们说要去西市,你莫急”萧老夫人嗔怪的看了孙子一眼,难得见他如此不冷静,“我本打算回扬州,自然不能一路带着他们,但也不至于放三个孩子独自离开。” 萧禹城闻言眼睛一亮,欣喜道,“阿婆您派了谁跟着?” “我让萧中派人暗中护着他们,你们去找萧中问问,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萧老夫人笑吟吟的道。 郑微也是大喜,起身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告辞离去。 萧禹城也对着祖母抱拳一礼,“祖母路上当心些。” 然后打算去追郑微,却听萧老夫人喜气洋洋道,“不回了,我那是气你不想成婚,如今你大喜将至,我得在建康好生帮你母亲操办。” 萧禹城愕然一瞬,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喃喃道:“还未定下......” “这事儿交给我,回去我就请官媒登门提亲!” 萧老夫人大手一挥,那样子似乎萧禹城明日就要成亲了。 萧禹城本要再解释一二,但又担心郑微那里,便不再多说,赶紧离开。 只听到后面传来萧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调头,回去!” 郑微跟着萧家的人往西市寻来时,吉佑带着越昭和越睿东拐西拐的来到一个巷子深处,在一处小宅院门前停下,轻轻的扣了扣门。 在等门的时候,吉佑转头严肃地叮嘱二人,“进去不要乱看乱走,不要说话,要是惹怒他们我也救不了你!” 越昭和越睿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这时小院门被从里面打开了,有个穿着粗布短打面容冷漠的中年人站在那里,他先是扫了吉佑一眼,低声道:“何事?” “老家送来些老家的稀罕物,阿翁让给叔父送来一些。” 吉佑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轻声道。 中年人眼神扫在他身后的越昭和越睿身上,那冷漠的毫无温度眼神看得两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们也是?”中年人冷冷的声音又传来。 越昭和越睿的后背瞬间紧绷起来,这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就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他们心里开始后悔,紧张的抬头看着吉佑。 “不,不是,他们是阿翁新收的小徒弟,仗着阿翁宠他们偷偷跟着我跑出来的。” 吉佑脸上露出又是嫉妒又是无奈的表情。 中年人将信将疑,但没再问,让开身子放他们进去。 吉佑抬脚走了进去,越昭和越睿却害怕了,不想进去。 但是中年人的眼神又冷冷的扫了过来,俩人刚刚生出的逃跑念头立时没了,抬脚跟了进去。 “你们在院里等着。” 吉佑被带进了屋里,越昭和越睿被留在外面,越昭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记得阿姊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 郑微和萧禹城找到萧中派来暗中跟随越昭二人的人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被派来的人看到萧禹城忙匆忙行礼,萧禹城略有些急促的道:“韩顺,那两个孩子呢?” 韩顺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兵,曾是斥候出身,最擅长跟踪。后来受了伤从军中退了下来,就在萧家做护卫。 韩顺指了指最里面那条巷子,低声道:“大郎,那个大的领着两个孩子七拐八拐的进了前面那条巷子。但是......” “但是什么?” 郑微以为越昭他们有危险,忍不住催促。 韩顺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见竟是个女郎,忙低头回道:“那条巷子不简单,我感觉很危险。我怕跟进去打草惊蛇反而置两个孩子于险地,便没跟进去。”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进了哪个院子?” 萧禹城明白了韩顺的意思。 韩顺点头,“只怕我们一靠近那个巷子就会被人发现。” “那怎么办?” 郑微有些心急,她也察觉到前面巷子的异常,太安静了,这么危险的地方,那俩臭小子万一遇险得多害怕! 第289章 掉狼窝里了 吉佑低着头把包袱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递上去,只感觉到眼前的人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挑挑拣拣,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显然是不太满意。 过了不久,身前的人把包袱一搂,嘴里念叨着:“如今这宫里可真没两件好东西!”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棂前推开窗户,半晌没说话。 吉佑好奇的抬头瞟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心里发慌。 刚才这人的眼神太可怖,好似看到了满意的物件,想起院里站着的两个孩子,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回吧,告诉你阿翁,这次的货不错,明日便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那人突然开口,吉佑老实的行礼退出。 他一直低着头走到院里,拉着越昭和越睿往外走,还未走到院门就被之前开门的人拦住了。 “你自己走!” 吉佑慌忙解释,“他们真的是阿翁最喜爱的徒弟,若他们丢了阿翁会生气的。” “若你阿翁在这儿也不会反对的,可惜你年纪大了点......” 屋里的男人突然走出来,他的话令吉佑如芒在背。 这是他第一次来送东西,本以为讨到了一个好差事,没想到竟如此危险。 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越昭和越睿二人身份不简单,光看他们通身的气度还有那说话的语气便不像是伺候殿下的玩伴。 他带着这二人是有自己盘算的,但是如今形势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但很显然光凭他自己是无法带着这两个孩子走出这个院子的。 越昭从他们态度里也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想留下他们。 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这些人察觉到了他们的身份,想扣下他们有所图谋。 但从后面这人的话里听着又有些不对劲,越昭拉着越睿的手紧了紧,越睿机灵的看了长兄一眼。 如今这情形吉佑也护不住他们,只能想办法自救。 “吉佑,咱们快走吧,太子殿下还等着我们给他带西市的糖人和桂花糕呢,再晚就买不到了!” 越昭拉了拉吉佑的袖子,天真的道。 吉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越睿又跟着催促,“是啊,要是回去晚了,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发起脾气来,咱们又得受罚!” “哦,对”吉佑也跟着连连道:“咱们得赶紧去,听说水云间的桂花糕过了未时就买不到了!” 然后三人就往外走,这回可能是这些人忌惮太子,没有再拦着。 三人心里窃喜,就在他们拉开门的瞬间,身后有传来那为首男人的的声音,“站住!” 吉佑三人紧张的站住,就听那人接着问,“你们是伺候太子殿下的?” “是!”越昭转过身来回他,“我师...丹阳郡主觉得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没有玩伴,便挑选了我们几个给他们作伴,我们刚伺候了太子两三个月。” “倒是有这么个事儿!”为首男人低语一声,越昭垂着头眼神一闪。 “那太子殿下有何喜好,你说来听听!” 这人似乎对太子的事情很上心,又朝他们走了几步。 这事儿太简单了,越昭能张口就来,但是他又怕说多了破绽又多,蹙着眉头沉思,他还未开口,越睿已经开口了“太子殿下喜欢吃甜食,但是丹阳郡主说吃太多甜食容易发胖,不让他多吃,他每回都是每样吃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塞给我们。” 越睿搓了搓他带着肉窝窝的小手,看得出来吃的挺好。 越昭听着阿弟揭他短,眉头蹙的更紧,“太子殿下喜静,平日里会在暖阁里看书练字,不喜被丹阳郡主拉着习武。” “嗯,看来你们真是太子宫里的人,知道太子不少事儿。”男人点点头,但越昭感觉他这语气并无多少动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的脸色依旧淡漠,眼里的冷意依旧摄人,越昭没办法只能又抛出个隐秘,“太子殿下还有个秘密,别人不知道。” “哦,说来听听!”这人果然起了兴致。 “那日我...奴给太子殿下守夜,发现太子殿下竟从踏上爬起来自己走了出去,奴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反应。后来也有几次是这样。” 越昭低着头道。 吉佑有些惊讶的看向越昭,似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 “你是说太子殿下有夜游症?”男人若然很重视,追问道,“这事儿没有人知道?” 除了贴身伺候太子殿下的几个,没有人知道。 “好,我信你们了!不过...你可愿意为我们做事?” 男人终于相信了越昭。 越昭脸上的神情刚刚放松下来,听到男人的话又紧张起来,“我...奴能做什么?”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有人会找你!” 越昭闻言想着不论他说什么都先答应下来,离开这里再说,便点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真是来不及了!” 越昭说完,一手拉着越睿一手拉着吉佑转身往外走。 院门已经打开,他们已经看到了巷子的青砖,三人脸上已经渐渐露出笑意。 “等等!”一声厉喝,令他们脸上的笑意凝注,越昭眼疾手快,用尽力气往外推了越睿一把。 越睿被踉跄的推倒在门外,回头大喊:“阿兄!” “快走,去喊人!”越昭喊了一声,抬起他还稚嫩的腿就朝追来的人两腿间踢去。 又狠又准,不愧是得了郑微的真传。 越睿不想走,但他又不敢回去,犹豫片刻一咬牙就拼命的往外跑。 越昭刚习了几月的功夫,身上力气又小,两下便被擒住了。 被他踢中要害的人气愤难耐,朝他狠狠的提来,吉佑忙趴下替他挡住了。 越昭有些惊讶,轻声问他:“你为何不逃?” “我带你来的,就得带你出去!” 吉佑嘴角有血渍缓缓流出。 这时,为首的男人走过来,冷冷一笑,“臭小子挺聪明的,险些被你蒙住了!” 而巷子里的越睿眼看就要跑出巷子,突然巷口突然多了一个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越睿心里想着这回跑不了了,心里越发的慌乱,这时候他能想起来的人只有郑微,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大喊:“阿姊,救命啊!” 郑微与萧禹城商议许久,决定由她扮作少年,进巷子打探。 她刚靠近巷子就听到了喊叫声,加快脚步跑过来就听到越睿的求救声。 第290章 营救两娃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姝绽芳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91章 两娃被罚 郑微让丽娘准备好马车送萧禹城回了萧府,自己则带着越昭和越睿还有吉佑三人从宫墙那个洞口悄悄的返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郑微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贼人敢擅闯皇宫,怕是来路不简单。 如今这宫里越发乱了! 她与三人商议好回宫后如何应对众人盘问,然后把那个洞遮挡的更隐蔽一些,又嘱咐吉佑回去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待日后会找机会调他去延和殿。 吉佑跪地发誓,郑微这才带着太子和二皇子他们往延和殿。 此时距离郑微沿着之前他们留下的踪迹寻出宫已经过去大半日,日后已经开始西斜。 当宫里慌乱焦急的一个内侍看到郑微正肃着脸在训斥两个年纪不大的孩童,心里一抖,嘴唇哆哆嗦嗦半天细长的嗓音响彻半个皇宫:“太子......二皇子......找到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陵王他们就急匆匆的都赶来了延和殿,就看到太子和二皇子只着一层单衣站在大殿里扎马步,平摆的双手上各端着一碗米饭和一叠水煮青菜。 郑微正手拿戒尺,一脸严肃的训斥他们,“这就是你们今晚晚食,若不到时辰碗里的米菜打翻了,摔落了,今夜你们就饿肚子。” 陵王摆了摆手让众人等在殿外,他独自走进去眉头紧蹙,沉声问郑微:“微儿这是做什么?” 郑微一脸沉痛的对着陵王深深的弯腰揖礼,愧疚道:“吾身为皇子师,半年以来为太子和二皇子作武学启蒙,但收效甚微,险些置太子于险地,置大周社稷于险地,吾深感惭愧。决心今日始必严于践行皇子师之职,督促他们习武。不求制敌,但能自保。” 郑微此言不仅把皇宫比作龙潭虎穴,更只是隐隐的指责他如今待天子执政却没有管好皇宫。陵王的脸色简直黑沉如墨,冷声质问:“到底发生何事?太子和睿儿年幼何至于如此严苛。你又是从何处寻到他们?” “我是在冷宫东边那个荒废的小院里找到他们的,寻到他们时这俩臭小子正睡得香呢!” 郑微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们一眼,才恨恨的同陵王解释。 “他们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过这次确实是过了,闹得本王命所有禁军阖宫搜查,是该好好训斥一番!”陵王一番义正言辞,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求情,“该骂骂,该罚罚,但也不能不给饭吃,孩子正长身子呢!” 陵王一番求情,太子和越睿连连点头,泪眼汪汪的看着郑微,心里对自家叔父甚是感激。 他们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除了要给宫里朝堂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郑微更主要的目的是惩罚他们私自离宫,身涉险地。 但是他们又不敢求情,只能期望陵王的话能管用。 可惜郑微不为所动,笑笑道:“陛下四岁便能独挡一面镇守京口,这俩不求有陛下的智勇,但也得守得住这大周江山,如今连自保都不能,将来如何担得大任!” 陵王见她两次三番提起自保,便把她拉到一旁,悄悄问,“你别同小舅父打马虎眼,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了?” 郑微便道:“他俩今日假扮落水不仅仅是为了躲越大人,是真的遇到刺客了!” “真有刺客?”陵王大惊,他如今这位置太危险,别看位高权重,却太容易遭人妒忌暗算,若太子在宫里遭遇刺客,第一个被攻讦的便是他。 更何况今日他派人搜宫一日,连个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 郑微点头,太子他们被刺客盯上,便想到假扮落水的脱身之计,正好被越大人发现,他俩趁乱往东宫逃,却没想到又被发现。然后就慌不择路的冷宫那里逃了,好在半路遇上个小内侍机灵,想法子惊走了刺客,又带着他们躲在那个小院里。 那小内侍不知他们身份,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小奴婢,看他们没事儿就自己忙去了,结果他俩太累竟睡了过去。 这也是好在他俩命大,没再被刺客发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郑微的话四分真六分假,但就这几分真的就把陵王吓出一身冷汗。 郑微自己又想到西市的那些人,更是后怕,这会儿若不是在宫里,又有这些人看着她都想揍这俩熊孩子一顿。 “微儿,舅父知道你是担心他们,但欲速则不达,而且今日之事陛下和皇后,淑妃那里还不知道,这若是传到他们那里......” “我知道舅父,我就是怕闹大了惹得这些皇后她们担心才罚太子他们的,这样一来前朝后宫都会以为今日之事是他俩调皮捣蛋,没有大事儿。今日之事我们便可慢慢暗中调查!二来也不会打草惊蛇!只是必须有人为今日之事负责,越齐怕是......” 陵王点头,“最近他确实有些狂妄,还是离京磨练磨练吧!” 舅甥二人就这样达成一致,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就不得而知了。 郑微心里还惦记着萧禹城,在处罚完太子和二皇子后,就匆忙离宫往萧府去了。 陵王看着郑微眉宇间隐藏不住的担忧,总觉得这丫头仍有所隐瞒。 “阿三”陵王看着太子把自己那份米饭和青菜分了一半给二皇子,两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吃着这仅有反而饭食,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走到殿外冲守在外面的人喊了一句,“你去查查今日丹阳郡主都去了何处?” 被叫做阿三的是陵王的贴身护卫,闻言抱拳领命,还未走又被叫住,“算了,你去把穆无叫来,本王在显阳宫侧殿等他。” 阿三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陵王苦笑:“这丫头机敏的很,今天本王派去跟着她的二人都被发现了不说,还把他们支开了。只怕对本王已经生了误会。这丫头如今脾气大的很,若你去再被她发现,怕是真会跟本王翻脸。” 阿三并不了解丹阳郡主,只听陵王如此说心里有些不服气,但并未反驳,默默转身离开。 陵王在宫里并没有自己的宫殿,起居之所就在显阳宫后面周帝的寝宫旁边辟出个小侧殿,方便他日常照顾周帝。 他回了显阳宫先去探望周帝,其实周帝昨日又晕厥了,虽然他不知为何陛下不肯再让洛衍为他医治,但如今周帝的情形真是令他担忧。 很不巧的是这个时候那个洛衍神医竟离了建康。 “皇兄,臣弟愧对你!”陵王跪在周帝榻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面露愧意。 第292章 青卫之权 穆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陵王跪在周帝榻前痛哭流涕,心里有些动容。 阿三在陵王身后轻声禀报:“陵王殿下,青卫首领到了。” 陵王闻言直起身用衣袖试了试脸,然后转过身来对阿三摆了摆手,阿三立即明白,慢慢退了下去。 陵王对穆无笑了笑,温和道:“早听说陛下设了青卫,专护建康城安危,想来穆无首领对建康城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不敢!”穆无抱拳道“这只是臣之职责。” 陵王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开口道:“今日丹阳郡主的行踪想必青卫是清楚的,还请穆无首领调来一阅。” 穆无有些惊讶的看了陵王一眼,陵王笑着解释:“你不要误会,本王并不是对丹阳郡主疑心,有意探查她的行踪,只是...你也知道本王这个外甥虽然聪敏却是急脾气容易冲动,今日我看她眉宇间似有愁绪,担心她遇上难事儿,又不与家里人说,一时逞能又惹火上身。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也没上碰上。” 这话倒是真的,三年多前丹阳郡主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就名满建康,害的自己被绑到了大魏。 穆无决心今日回去先把郑微的行踪调来一看,毕竟陛下曾嘱咐他关键时候一定要护住的太子,二皇子和丹阳郡主。 他此刻对陵王的戒备已经小了很多,但仍旧没有松口,“陵王殿下,不是臣不给您调卷宗,实是陛下曾有严旨,陛下以外之人必须持有他的令符才有权调阅青卫卷宗。还请您先出示令符。” 陵王闻言一愣,想回头看身后的周帝又停住,随后苦笑,“陛下晕厥的突然,没来得及把那令符给我。既然如此,我便不阅卷宗了,你回去看一下,若她真的遇到麻烦就来告诉本王一声,这总可以吧?” “自然”穆无忙作揖,然后转身离去。 陵王待他离开大殿,才转身回了周帝榻前,看着周帝苍白的脸眉头,眉头紧蹙似是在睡梦中被魇住,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陵王拿起布巾轻轻的给他擦拭,他的嘴正好凑在周帝的耳边,低声喃喃自语,“皇兄,臣从未听你说起过令符之事呢?” 仔细的给周帝擦拭完,吩咐侍女仔细照看,他才起身去了侧殿,阿三已经在等他了。 “我总是心里觉得不踏实,找几个机灵的,悄悄打听下今日丹阳的行踪。” 阿三闻言领命而去。 穆无回了青卫所,立即命人把丹阳郡主的行踪调来。 青卫是自半年前开始受陛下之命单独派人暗中跟着丹阳郡主,他们得到的命令是隐藏行迹在其周围,不干预丹阳郡主的任何事情,但她所行之事全部记录在案,若遇到性命之危全力相护。 令穆无不解的是这半年来丹阳郡主的所有行踪案卷陛下从不曾调阅,也不曾让其他人查阅。 穆无打开案卷一看,顿时惊得站了起来,窗外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冷战才觉得自己惊出一身寒意。 他凌厉质问属下,“今日丹阳郡主与太子、二皇子遇险如此重大之事为何不速速禀报。” 那属下低头道:“丹阳郡主的卷宗属下并无查阅之权,他们送来之后便直接封存在库里了。” “负责跟踪丹阳郡主的人呢?”穆无深吸口气,把心里的郁结忍下,他知道这又是青卫的一桩弊病,当初陛下曾让他自行寻丹阳郡主帮忙改革青卫所,但丹阳郡主这半年来始终避而不见。 如今陛下重病,实在没有人能命令这位姑奶奶。 “青十一今日只送了信回来,并未回来交职。”属下回禀。 这就是说丹阳郡主如今仍在外行走,并没有回郑府。 郑府里另有他们的暗卫,而且青十一长时间跟随会引起丹阳郡主的注意,因此并不是全天候跟在她左右的。 “带我去!” 穆无想着太子和二皇子如今已经平安回宫,刚才他也看过两位皇子的卷宗,平安无事,还被丹阳郡主罚了,便心里踏实了许多,径直去寻丹阳郡主了。 他骑马奔驰在宵禁的建康城大街上之时,心里还在想陵王殿下果然敏锐,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如今他为难的是今日之事到底要不要告之陵王。 他决定还是与丹阳郡主商议一番。 从内心来讲,他还是更信任丹阳郡主。 至于原因,可能是以前陛下和高寒某些种种言行,再加上他的直觉,陛下应该是希望丹阳郡主与青卫所走的更近。 穆无被带到了萧府外,在萧府大门对面的小巷隐蔽角落见到了青十一。 “十一,如何?”穆无沉声问。 青十一擅长轻身之法,身法在丹阳郡主之上,算是青卫里最善隐藏跟踪之人,所以穆无才敢派他来。 其他人几乎难逃丹阳郡主那过人的耳力。 青十一立即作揖告罪,“首领,今日丹阳郡主和太子他们遇险,属下没忍住出手相帮...被发现了!” “被丹阳郡主发现了?” 穆无虽然知道答案,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是!”青十一低下头,身为隐卫被曝光是他无能。 “郡主可有问你什么?” 青十一继续道,“郡主似是猜到属下的身份,并无多问,只告诫属下,今日之事事关大周社稷安危,既然未造成后果,为了避免引起朝堂慌乱,不能把此事告诉任何人。然后便离开了,并未驱逐属下。属下听从了郡主之言,只照常传回信息,并未示警!” “回去后自己领罚!”穆无沉默一瞬,淡淡开口。 青十一认罚,穆无转头看向萧府,“萧将军伤势如何?” “似是不太好,不过暂时无生命之危!” 此时萧府门前出来一群身着官袍的人,他们陆陆续续上了马车离开,郑微在这些太医离开后才现出身形进了萧禹城的院子。 萧禹城院子里灯火通明,郑微站在院子门口有些怯懦。 她刚才从那些太医沉凝的脸色便知道他们并无太大把握。 郑微不敢靠近这个院子,又不想离开,只能站在这里踟蹰。 萧家大夫人搀着萧老夫人从院里走出来,正好看到郑微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颇有些楚楚可怜。 萧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她们快走几步,老夫人拉着她怜爱道:“好孩子,你是来看大郎的?” 郑微一愣,便明白伯孝是萧禹城的字。 她有些忐忑愧疚的迟疑点头,萧老夫人似是明白她的心情,劝慰道:“好孩子莫难过,大郎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路遇盗匪自然不能当作未看见。阿婆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第293章 郑微答应了 郑微不懂韩顺是如何解释萧禹成的遭遇,萧老夫人如自家一般亲善,越发让她心生愧疚。 “快些进去看看他吧,你多同大郎说说话,兴许他就醒过来了!” 萧老夫人的手温暖干爽,派在她微凉的手上觉得心里都暖了起来。 郑微顿时有些无措,抬头看向萧大夫人,她的眼里也没有责备,而是希冀的点了点头。 郑微心里有了勇气,深吸一口气,对她们福了福身,抬脚进了院子。 萧老夫人看着她尚稚嫩的身影,叹了口气,“也是难为她了!” 萧大夫人则略带欣慰道:“大郎闯过这次,咱们家怕是要办喜事了!” “那敢情好,多亏了佛谷大师之前所赐的灵药,要不然大郎这次也是凶险了。”萧老夫人感叹,后知后觉的道:“咱们是不是忘记告诉那孩子了,看她一脸担心。” “这灵药只有一颗,佛谷大师曾说此事不宜张扬,此药是否灵验还未可知,还是待大郎醒来自己同她讲吧!” 萧大夫人心里有其他盘算,觉得先不告诉她为好。 郑微走进萧禹成卧房,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人,默默的走过去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了往日的冷厉和严肃,看起来那般脆弱和可怜。 郑微觉得心里闷闷的疼,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就这般默默坐了许久,站起身时对着躺在那里的萧禹成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陛下答应你我之事了,待你醒来就去我家提亲吧!” 然后慌乱的跑了出去,没看到她身后的人眼皮微微动了动。 郑微出了萧府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巷,她知道青卫的人就在那里,便径直走了过去。 穆无和青十一看到气势汹汹走来的丹阳郡主,对视一眼,略微有些紧张。 “你在这儿,那正好!”郑微看到穆无在这里,素着脸点了下头。 “丹阳郡主寻在下有事儿?今日之事到底如何?” 穆无作揖行礼,有些好奇郑微寻他何事。 “带我去青卫所,我要调一人的卷宗。” 郑微声音淡淡,却不容置疑。 穆无迟疑,并没有答应:“郡主若去青卫所作客,下官欢迎,但是调阅卷宗除了陛下.......” 他未说完,抬眼看到郑微手里的东西,瞬间瞳孔微缩。 “丹阳郡主,请!” 穆无抱拳行下属礼,郑微转头看向漆黑的深处,眼神微眯,半晌却未有动作,低头对穆无道:“你还是拿着张濡所有的卷宗来郑府吧。” 穆无正愣一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道:“还是让青十一送您回府吧,安全些。” 郑微没有拒绝,翻身上马回了郑府。 郑府里,赵北和苗儿已经在等她了,两人没顾上吃饭,阿罗去厨下端了不少吃食给他们,二人正吃的香,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 “郡主,没事儿吧?” 苗儿站起来轻声问,她没敢提太子和二皇子,只能问的含糊不清。 “他们没事儿,只有萧将军受了重伤还未醒来。”郑微只淡淡解释一句,看向赵北,“那些人怎么样了?” “抓了几个活的,暂时关在绣丽庄。”赵北言简意赅,说完继续吃饭。 阿罗又端了些吃食来,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多问,只轻声劝了句,“女郎,吃些饭食吧!” 郑微今日整整跑了一天,同人斗智斗勇,又累又倦却没有食欲,本不想吃。 赵北吃了一碗饭,抬头看了她一眼,“师父说你虽然聪敏却太容易被情绪所困失了理智,事情既然有解决之法,便一点点解决便是,为何还要困于心绪为难自己。” 郑微听了嗤笑一声,“师父惯会说听起来很有理偏偏又无用的道理,我是个身在凡尘有七情六欲的俗人,又不是出家的和尚,自然会心烦意乱。” “即便是和尚应该也会有烦恼的吃不下饭的时候吧!”苗儿这时插话,郑微赞同的点头。 真正忘却凡尘,心如止水的都是得道高僧,已经算不得凡人! 不过他们这般一打岔,郑微心里的郁气倒是疏散了不少,顿时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郑微很快吃了一碗饭,这时屋外的窗棂又被敲了几下,苗儿好奇的看了一眼,“郡主,有客?” “嗯,”郑微点头,吩咐阿罗,“把客人请进来也进些饭食。” 穆无走进来,郑微指了指赵北一旁的位子,淡淡道:“穆大人坐。” 郑微坦然,穆无觉得若扭捏便不合时宜,便笑着行礼坐下,“谢郡主,下官确实饿了!” 四人安静进食,屋内只剩下碗筷相碰的声音。 他们把桌上的饭食吃干净了,阿罗来收拾碗筷,郑微吩咐她,“阿罗,你待会儿一直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这事儿,自家郡主没少干,阿罗觉得自己已经驾轻就熟,爽快的应下。 穆无见郑微语气郑重便知道要办正事儿了,拿出她要看的一摞卷宗放在几案上,“国师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郑微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然后看着穆无道:“穆大人,我可以信任你吗?” 穆无站起身,深深一礼,沉声道:“青卫只对陛下效忠,如今陛下将令符交给您,自然是把青卫也交给了您,您就是青卫之首!” 郑微并没有因手上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权利而失态,而是思量许久才下了决定,“我想让你帮我看着几个人。” “可是今日西市油井巷小院里的人?”穆无猜测道。 “是。”郑微点头,她决定把这几人交给穆无,并不是说多么信任他,而是她实在无处处置这些人。 那些人的身份见不得光,若张濡知道他们在自己手上,引得张濡报复,藏在哪里都不安全,还会给家人惹祸上身。 想来想去只有藏在青卫所最妥当。 穆无也没有推脱,干脆的答应,“我马上派人去提人。” 郑微看向赵北,“麻烦师兄再陪着穆大人跑一趟。” 赵北点头,两人抱拳离开,临走前穆无嘱咐,“这卷宗您看完记得让青十一带回去。还有今日之事,想来与国师有关,若您要有行动,还请您准青卫随行。” 苗儿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郡主,最后还是跟着赵北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郑微一人,她拿起旁的厚厚的卷宗看了起来。 这一夜,郑微的卧房里灯火彻夜未熄。 第294章 与张濡谈判 翌日天边微微泛红,郑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洒扫的婆子们在忙着,郑微悄悄出了她的小院想去马鹏牵马准备从后门离开,在院门口碰上了母亲身边的何嫂,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昨日回来太晚,没给祖母和母亲那里问安。 “何嫂,可是母亲寻我有事儿?” 郑微讪讪笑道。 何嫂笑着给郑微心里,见郑微脸色不好猜到她熬了夜,关切道:“郡主别嫌奴婢唠叨,您就是再忙也得好好歇息,您要是病了,夫人得多担心!” “我知道了,”郑微耐心听着,“今日有急事出趟城,等回来我好好歇息。” “您自己去,多带些人,若觉得带着阿罗不顺手,就带几个护卫,夫人和大爷也能放心啊!” 何嫂见郑微独自一人,急忙道。 “阿罗去帮我备马了,今儿办的是公差,会有人同我一起,让阿娘不必忧心。” 郑微忙解释了一句,躲在门后的阿罗听见急忙从院墙翻出去,高兴的去马厩准备马匹。 何嫂闻言似乎放心了不少,这才恍然记起所来何事,忙提醒郑微,“郡主,夫人让奴婢提醒您,还有三日便是昭阳郡主的及笄礼了,您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今日去趟鸡鸣寺,晚些就回府,不出远门!” 郑微笑着承诺,然后告辞,“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便不必走后门了,她径直去了郑府门外,果然阿罗已经备好快马再等着她了。 何嫂得了郑微的保证,高高兴兴的给长公主回话去了。 自家郡主是有章程的,自从答应长公主后,这三年多来除了每年去一趟丹阳,从不远行,这回定是长公主多心了。 郑微转头看了看身后,神情有些奇怪,阿罗好奇的回头看了眼,问道:“郡主,还要等人吗?” “不用,已经来了。”然后郑微翻身上马,叮嘱了阿罗一声,“跟上。” 她们一路疾驰往北,到了鸡笼山下已经是巳时,她们在山脚下绑好马,扔了几个铜钱给旁边的摊贩请他照看着,然后步行上山。 鸡鸣寺在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她们徒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鸡鸣寺门前,有知客僧迎上来行礼,“两位施主是游玩还是还愿。” “小师傅,我们寻人。”郑微回礼开门见山,“国师张濡可是在此作客?” 知客僧闻言一愣,然后轻声道:“两位施主,随小僧来。” 郑微带着阿罗随知客僧来到鸡鸣寺住持院外,知客僧回头对郑微一礼,“施主,请稍等,小僧去通报。” 不过一刻钟,郑微在住持后院的草堂见到了张濡,依旧是那身白衣广袖长袍,手持浮尘仙风道骨的模样,站在住持宗善法师旁白更像个要羽化登仙的神仙。 郑微先向住持行佛礼,歉意道:“不请自来,打扰了!” “施主客气!” 宗善住持自是知道这位建康闻名的丹阳郡主,见她周身气息还算稳定,一双眼却盯着张濡,显然有话要说,主动把草堂让给他们。 宗善住持离开后,郑微吩咐阿罗出去候着,这才面带笑容的开口道:“没想到国师身为一教之首竟然还喜佛理。” 张濡淡淡笑着回:“佛理,道法皆为解世人疾苦,自然有相通之处。宗善禅师佛法高深,某自是受益良多。” “解世人疾苦,真是大慈大悲。观国师愈发通身仙气,想必飞升之日不远了,成仙之前是不是可以先帮忙解一个凡人的苦痛。” “丹阳郡主竟有求老朽的一日,真是令人意外”张濡脸上确实露出意外之色。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之后,郑微见到他不时剑拔弩张,就是横眉冷对,哪怕今日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却是最和善的一次了。 张濡有些好奇,是谁竟能令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看来,国师近日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钻研道法,昨日建康城发生的事情竟一点不知?” 郑微在张濡对面坐下,淡淡与他解释,“昨日宫里有个小内侍偷了宫里的器物偷偷卖到了西市的一个小院里,被本郡主恰巧撞破,那些人不知是怕被治罪,还是与本郡主有仇竟要劫杀与我。幸好萧将军相救,本郡主才得以脱险。但是萧将军受了重伤,洛神医又不在京,宫里的太医们束手无策......” 张濡听明白了郑微的话,也猜到了昨日那个院里之人的身份,心里虽然气怒,面上却依旧淡然。 “郡主,老朽随略懂医道,但学艺不精。陛下之疾治了三年之久都无进益,恐怕无法帮你。” 对于张濡的话,郑微并不意外,她知道要从张濡手里要出东西,本就不容易。 她看见一旁小泥炉上的陶锅里的茶汤开始咕噜咕噜的冒热气,拿起旁边的木调羹舀起来倒进张濡的碗。 张濡眼神微闪,淡淡一笑,“可惜了,住持煮了许久竟没喝上这好茶。” “今秋丹阳的茶好了,我亲自给宗善法师送来,若国师在建康,可来一尝。”郑微说完并未等张濡反应,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国师可还记得荀及?” “不认识。”张濡神色未变。 “自然,国师有那么多人,怎还会记得他。”郑微回忆道:“只是这个名字此生我都不会忘记,本以为这么多年没找到,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被国师您灭口了。没想到前些日子我竟然看到他了......” “虽然他母亲被人救了下来,但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却是被你们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可是对你恨之入骨,你说他藏起来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 郑微的声音很轻,却足以张濡听得清清楚楚。 “我这几年人太少了,找了你那些人那么久都没找到,最近才听说,这两年有不少据点都被端了?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郑微突然身子倾向张濡,一脸委屈,“我说我怎么就找不到那些人呢,原来是被人打怕了蛰伏起来,唉,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荀及竟有这本事。” “一个人藏再久,也总能露出痕迹。”张濡语气终于没了之前的淡然。 “国师这话说得对,一个人都藏不住,更何况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呢?总得出来扒食儿吧!你这这不让我逮了几个活的,就是不知道他们骨头硬不硬。” “老朽医道确实不精,郡主但凡有用直接说便是!” 张濡想了片刻竟是松了口,郑微心里还有些惊讶,还以为她得拿出点什么真证据才能让这老狐狸松口。 第295章 拿到医书,卖了荀及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姝绽芳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96章 补过头了! “好些了,大郎今儿一早还醒来一次,如今又睡了。” 萧大夫人笑着领她去了厅堂,郑微踟蹰一会儿方轻声道:“夫人,我想再去看看大郎?” “郡主有心了,我陪你去可好?” 萧大夫人想到昨日举动,她虽然有些小算盘,到底也是行事轻佻了,竟让丹阳郡主独自留在大郎房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于郡主和萧家又是一桩闲话。 好在郡主是个不拘小节的,与普通贵女不同,否则若郡主生气,萧家也是要被指摘的。 “劳烦夫人”也许是昨日想明白了些事情,郑微今日再见到萧大夫人总有些放不开。 到了萧禹成养伤的房里,郑微仔细打量他,脸色好像是比昨日好了些许。 “夫人,我今儿寻了个方子,据说生机造血很灵验,待会儿给大郎试试吧。” 郑微把童儿引荐给萧大夫人,“他是洛衍的徒弟,虽然年纪小,不过医道颇有精进。” 萧大夫人面露迟疑,为难的看了眼榻上的萧禹成。 郑微以为她是担心方子有问题,主动道:“夫人放心,待会儿汤药煎好我先喝,若无碍再予大郎喝。” 萧大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问了一句:“郡主从何处寻得药方,可是洛神医留下的?” “是从国师处寻得。” 郑微只说了这一句,让童儿赶紧去煎药。 虽然她这句话说的清淡,萧大夫人听得是既惊讶又欣慰,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喜欢。 满建康的人谁不知道丹阳郡主与国师不合,这几年他们几乎从不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没想到郑微竟愿意为了萧禹成去求国师。 她是知道其中缘由的,自然明白这对郑微来说有多难。 “他没有为难你吧?” 萧大夫人关切的问,郑微摇头,“没有,那老头儿很多时候最是识时务。”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萧大夫人也不甚明白,但他们心思都不在此,也没有继续深究。 二人一时没了话,都静静的看着榻上之人,屋内一时陷入静默,萧大夫人就轻咳了一声,对她道:“郡主想必是跑了一天,也累了,我让厨下做碗甜汤送来。” 郑微微微欠身,算是谢过。 萧大夫人迈出屋门的时候突然似是记起什么,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回头看了眼郑微有些瘦削的后背,脚下的步子顿时快了起来,浑身透着喜气洋洋。 “温媪你在这儿好生伺候郡主。” 萧大夫人留下她身边的管事婆子,也不算太失礼。 厨下的婆子见到夫人一脸的喜气,好奇的问:“夫人,咱们府上可是要有喜事了?” “快了,快了!”萧大夫人笑着连连点头,叮嘱婆子,“厨下可有什么好吃食,快做些端到大郎院里去。” “大郎醒了?” 婆子闻言以为是他们家大郎君醒了,也欢喜起来,“那我得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让大郎君好好吃些。” “不是他,他估计得夜里才能再醒来,你先备些小女郎喜欢的吃食。” 萧大夫人的话一出,婆子听得一愣,家里好像没有女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喜滋滋的忙活起来。 本来这事儿她让奴婢去厨下吩咐一声便可,但她太欢喜了,浑身充满了力气,总觉得得做些什么。 萧大夫人离了厨下,在拐角处想了想拐去了老夫人的院里,这么欢喜的事情得让阿家也一起高兴高兴。 “您不知道,我现在想来郡主那声大郎,哎,真是儿媳心都软了。” 萧大夫人绘声绘色的同老夫人学了一遍,老夫人顿时坐不住了,拉着大夫人就往萧禹成院里去。 萧禹成院里,童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郑微,郑微接过碗,又拿蒲扇凉了凉,觉得没那么热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端着碗,眼睛一闭,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哎,郡主......” 她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萧大夫人喊了一声想拦下她,郑微已经喝完了。 她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低声咕哝一句,“阿家,我这心里怎么有些过意不去。” “你比我知道这孩子,你都说她是个好孩子,也能担当咱们萧家的主母,就该收起那些小心思,一心对人家。这事儿本就是你不对!” 萧老夫人嗔怪的看了大夫人一眼,也理解她的一片慈母之心,没有再埋怨她,朝自家未来儿媳妇去了。 “不,不能吃出什么事儿吧?” 过了半个时辰,郑微只觉得浑身暖暖的,疲惫的身子轻快了很多,便对萧老夫人她们道,“阿婆,夫人,我感觉还不错,给大郎服药吧。” “大郎刚服了太医开的汤药,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再说?” 萧大夫人犹豫道,她此时真是有苦说不出,其实大郎远没有看上去那般虚弱,佛谷大师的灵药确实好用,不过一夜今早就醒了一回。 她倒不是担心丹阳郡主的汤药有问题,她是怕...... 这时童儿接话道:“无碍,我看过太医开的方剂,不过也是些温补的药材,我已经改过剂量,应不会有纰漏。” 童儿这般说,萧大夫人又不想折了郡主的脸面,想着不过都是些补药,应不会有大碍,嘴里念叨着为了能给萧家寻个好儿媳,儿啊你便吃些苦头吧! 然后就看着奴婢一勺一勺的把那儿汤药喂了进去。 郑微又等了许久,见萧禹成没有大碍,脸色也越发红润了些,就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脚有些发软,整个人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便狠狠的咬了嘴唇一下,手指掐着手心,向萧老夫人和大夫人辞别。 萧大夫人见她两颊微红,也不敢留人,本想着派辆马车送她,被老夫人拦住了,骑马来的,坐车回去若被那多心人看了去,指定又是一场嚼头。 萧大夫人想想也是,只得嘱咐了阿罗和童儿好生照看着她,又派了自家护卫远远的跟着这才放了心。 郑微本想先送童儿回绣丽庄的,无奈她实在觉得不舒坦,浑身的血脉冲撞恨不得同人打几家才好。 最后还是先把她送回了郑府,童儿给她摸了摸脉,小大人似的白了她一眼,“补过头了!” 然后从袖袋里拿出银针给她扎了几针,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若是夜里睡不着,就耍会儿剑吧!” 夜里郑微果然精力过剩,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在院子里耍了一夜的剑,还拉着阿罗打了一架,奈何阿罗实是绣花枕头,被揍得浑身疼,只能躲得远远的。 第297章 周帝昏迷内情 萧府,千羽院,萧禹成的卧房。 伺候萧禹成的奴婢端了热水要给他擦拭,竟见他躺在那里淌了鼻血,大惊之下丢了铜盆,惊叫着跑了出去。 萧府住家的大夫被请来诊脉,面露古怪的对萧大夫人作揖,斟酌着道:“夫人,想是这两日大郎进多了补药,有些......虚不受补!” 萧大夫人心里念叨,可不是虚不受补,是实在补的太多了,轻声道:“那该如何?” “这几日还是把大郎的补药先停了,待元气养足了,在慢慢进补也可。” 大夫只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萧大夫人回头看去,竟见自家儿子已经睁眼看着他了。 她颇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忙走过去道:“大郎,你觉得如何了?” “还好,就是有些头晕!”萧禹成吃力的揉了揉眉心,疑惑的问萧大夫人,“阿娘,今日可是有客来?” 今日昏睡之时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郡主今日又来看你了,还带了......” 萧大夫人对着自己儿子那双似是能看透人的眼睛,最后还是没藏住把今日之事说了。 萧禹成只是再听说郑微为他去求了国师时,面露惊讶,然后又是心疼,忍不住要撑着身子起身,被萧大夫人又按了回去,“你这伤还渗血呢,起来做什么?好好养着!” 回头见自家儿子仍旧眉头紧蹙,嘴上叹气,心里埋怨儿大不由娘,嗔怪道:“我亲自派人护送郡主回去,让人亲自盯着她进了府才回来禀报的,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 萧禹成听了这才松缓身子躺下来,但是他今下晌喝了那补汤剂,难受的很实在睡不着,躺那里难受,萧大夫人坐在一旁看着他捂了嘴笑,看得萧大郎一脸莫名。 “今儿郡主无意中失口,喊你...大郎!” 萧大夫人回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小声道。 萧禹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他隐约记起昨日做过的梦,梦里那小丫头终于是松了口,不再装糊涂了,难不成是真的? “阿娘,你去看看近些日子的吉日都有哪几日?” 萧禹成瞬时忘了身上的疼,心里开始活泛起来。 “看吉日作何?” 萧大夫人一时没明白,急得萧禹成又要坐起来,她才反应过来,“对,对,得看吉日,阿娘明日寻了冰人向长公主提亲。” 当初她曾试探过长公主的意思,看长公主的面色不是很满意他们家。 还得想想办法才行。 萧大夫人觉得还是这刚刚八字有了一撇的未来儿媳比较重要,吩咐仆从好生照看着大郎,急匆匆的出去了。 翌日,练了一夜剑的郑微,盥洗一番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去陪着祖母和长公主去用膳,长公主坐在旁白不住的打量她,看得郑微颇有些不自在。 最后她只能无奈的放下筷箸,好声好气的哄她们:“祖母,阿娘,是微儿的错,这两日忙了些...没来看你们......” “那你说说这两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长公主板着脸冷声问,“昨日为何是萧家护卫送你回来?” “嗯,呃,萧大郎君受了伤,我去探望......” 郑微眼神躲闪,有些局促的解释。 “咱们素日与萧府来往并不多,即便是要去探望也是长辈出门,何要你一个小辈去呢?别忘了你终究是个女郎!还要说亲呢!” 长公主一同教训,还是郑老夫人心静眼明,待长公主说完,开口问道:“萧家大郎受伤,你跑前跑后的忙,可是他这伤与你有关?” 郑微有些坐不住了,她可不敢把前日的事情和盘托出,低着头喃喃道:“算...算是有些关系吧” 长公主何时见自家闺女如此扭捏过,惊讶的看了郑老夫人一眼,这可是太反常了。 “与你何干?” “前日宫里竟是进了刺客,我帮着抓刺客来着,一时不查险些着了刺客的道,萧家大郎恰好入宫正好就吓我,他便被刺伤了,我想来想去都应该亲自去探望一番。” “宫里竟然进了刺客?” “你竟险些受伤?” “这事儿你早前回来怎么没提?” 郑老夫人和长公主惊的站了起来。 “这...我不是怕你们担心...才没敢说吗?” 郑微嗫喏道,想着不能再被盘问了,阿娘有时候不精明还能唬弄过去,祖母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再问几句定能看出端倪来。 匆匆把碗里的饭吃了,起身道:“阿娘,我不放心太子和二皇子,今儿得去看看他们。” 说完也不等她们留人,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郑微进宫先去看了太子和二皇子,见他们老老实实在上课,便没有进去,径直去了显阳宫。 这回没有人拦她,她先去给周帝问了安,见他依旧睡着,扭头正好看到高寒,忙起来走过去高兴的问:“阿翁,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你?” 高寒见到郑微也很欢喜,给她行了礼,笑呵呵的回道:“年纪大了,前几日得了风寒,不敢在显阳宫伺候,就去歇了几日。” “如今好些了?”郑微关切的打量他一圈。 “自是好了,大好了才回来的。” 高寒笑着答话,不经意间回头看了榻上的周帝一眼。 “那陛下如今到底如何了?陛下病的重,为何放了洛衍离京?” 郑微见他脸色红润,应是真的大好了,就问起周帝的病情。 照理说天子的病情一般人是不能打听的,这可是重罪。 但是周帝昏迷五六日了,建康城和宫里越发动荡,人心惶惶,许多人拐弯抹角从显阳宫里打听消息。 前日又进了刺客,陵王大怒之下狠狠的惩治了几个撞在枪口的倒霉蛋,这几日显阳宫里可谓是人人自危。 好在高寒是大内监,又最是明白周帝的心思,便低头凑在郑微耳边轻声道:“郡主莫太忧心,陛下虽真是昏睡,却并非看起来那般重,实是那洛神医给陛下开了安神修养的方子,只要陛下多睡几日,再醒来身体强健许多。” “还能这般?”郑微吃惊,这事儿洛衍可从未与她提及,待要接着问,有内侍来报陵王下朝来显阳宫来照顾周帝。 郑微只能住了嘴,走出去迎陵王了。 “你这丫头有心了,记得来给陛下问安。” 陵王进来就欣慰的看着她笑,郑微行礼开口,“来给陛下问安,也想问问前日刺客之事可有进展?” 第298章 显阳宫密谈 陵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这两日也正为这事儿烦心呢,那刺客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查不到半点踪迹。” 郑微疑惑道:“自从陛下病了,这宫里的守卫本就严苛了不少,怎么会突然进了刺客,还如此容易脱身,莫不是这人本就是......” 陵王经她一提醒瞬间也想到一个可能,眼神凌厉起来,“你是说这刺客可能原本就是宫里之人?” “对,有这个可能!”陵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就要唤了人来重新去查,被郑微拉住了,“小舅父,不能再用这个法子了,之前已经大搜过一次了,如今在大张旗鼓的查,外面的人只怕真以为宫里要乱了。” 陵王思忖着确是这道理,转头问她,“那该如何办?这宫里也不能总藏着如此包藏祸心之人,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知道那人是宫里的,若他事情没有办成,总还会有动作的,我们不妨外松内紧,等那人自投罗网。”郑微提议道。 “若万一出了纰漏,太子和二皇子岂不是可能再次涉险......” 陵王仍有些担忧。 “要不,我带他们出宫小住些时日?”郑微试探道。 “不行,宫外更难保证太子他们的安危”陵王断然拒绝,然后似是记起另外一事,“前日宫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皇后和淑妃都闹着要去延和宫看太子和二皇子,我以宫内戒严为由拦住了她们,惹得两位嫂嫂很是生气,你帮我去哄哄她们。” 郑微连连摇头,“小舅父,你饶了我吧,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此时怕是已经知道那日的事情了,我此时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就当小舅父欠你个人情,日后你若有用到小舅父的地方,小舅父绝不推辞。” 陵王一脸苦笑的对着郑微作揖,看模样这两日确实被后宫的两位娘娘折磨的不清。 毕竟天子只得这二子,陛下身体有恙,这两个皇子便是皇后和淑妃的命。 如今宫里竟进了刺客,太子和二皇子还险些遇险,她们轻易是不肯罢休的。 郑微竟是没磨过陵王,还是往皇后的宫里走了一趟,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又往淑妃宫里去了。 约莫午时,郑微才脚步略显慌乱的从后宫离开,有内侍来给陵王报信,“丹阳郡主出后宫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 “本王那两个嫂子确实不好对付,好在有微儿帮本王挡了挡。”陵王看向内殿,叹了口气,“皇兄快些醒来吧!我也好卸了这担子,这半年来可真是累!” 说来也是巧了,当日夜里,周帝竟醒来了一阵,高寒急忙跑着去唤醒了陵王,陵王一听披着袍子沓着鞋,头发凌乱的跑了过来,跪在周帝榻前,欣喜道:“阿兄,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臣弟险些就撑不住了。” 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周帝看着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心疼的笑,慢慢的伸手给他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嘶哑着嗓子道:“如今知道这皇帝不好当了吧?你也莫急,虽然朕的身子还是弱了些,总是一日好过一日了。你先说说这几日前朝和宫里的事情,朕给你拿个主意。” “还是臣弟经验不足,处置事情不妥当,许多老臣仍旧不满意,好在有王公坐镇还算稳当。只是王公似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大爽利,已经告假数日了,臣弟自己就有些不安。宫里这两日也出了件事儿,有刺客在宫里行走,臣弟无能查了两日都一无所获,还是微儿那丫头今早来提醒了臣弟,这刺客可能本就是宫里之人......” 陵王被周帝安抚了几句,抹了眼泪把这几日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高寒端了些清粥过来,周帝慢慢的喝着粥,听陵王把事情讲完,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了,王卿是个谨慎的人,我知他心思。你明日去寻他,就告诉他是朕说的如今朝堂需要他,大周的百姓也需要他,莫要心存忧虑。朕相信他的忠心。你呢,遇事也要多向他请教,谦逊一些。”陵王闻言连连应是,又问:“那刺客之事呢?臣弟担心那人是冲着太子和二皇子来的。两位嫂嫂这两日险些要把臣弟拆了,幸亏微儿替臣弟挡了挡。” “宫里的事儿就照着微儿说的办法办吧,必要的话就可以做个局,引蛇出洞。具体怎么操办你可与穆无商议。高寒也会配合你的。后宫那儿我一会儿让高寒去说一声。你就放心大胆的办吧。这些都是小事儿,朕倒不是很担心。朕这心里忧虑其他事儿......” “皇兄可是担忧北边和南境?”陵王猜测周帝的心思。 “昭阳还有两月便要嫁去大魏,以大魏皇帝对丹阳的那份心,再有昭阳其中周旋,这几年内应不会再起战事。朕担心的确实是南境,南中之地那些蛮族这些时日不安分,前些时日不是有消息传来有前朝余孽挑拨那些蛮族自立,朕怕时日久了恐生变故。”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周帝的喘息又艰难了些许,高寒连忙端了温水喂给他,周帝就又重重的睡了过去。 陵王等他睡熟了,这才穿上鞋回了侧殿,他心里在反复想着周帝的这番话,琢磨了一夜,天不亮就备马出宫去了王家。 城东昭阳郡主府里,天不亮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长公主和郑微昨日午后便住了进来陪着阿琬,今早也是早早的盛装而扮,来照看着阿琬盥洗更衣。 周帝去年秋上替阿琬正了名,从宗亲上论,阿琬是先太子之女,便是周帝的从女,本想把她养在宫里,但阿琬拒了,言从小养在市井日后也要束在深宫,想再出嫁前自在些。周帝心里觉得亏欠,便应了下来,在城东赐了郡主府为昭阳郡主待嫁。 今日昭阳郡主及笄礼,双亲都不在了,周帝曾应下待及笄之日会与皇后同坐高堂之位给昭阳郡主撑腰,如今陛下身体欠安,今日只能皇后自己做高堂,不过为了给丹阳郡主撑腰,还带着太子和二皇子一同入府观礼。 因此今日昭阳郡主府简直是门庭若市,为着宫里贵人的安危,禁军把昭阳郡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郑微本来是陪着阿琬的,太子和二皇子坐不住都跑到屋里来寻她,她只能又帮着带孩子了。 第299章 韩世棣的谋划 申时正,昭阳郡主的及笄礼成,吃过了席面,皇后和淑妃带着太子、二皇子回了宫,这一日风平浪静,郑微猜测也许那刺客不时冲着二位皇子来的,难道是另有图谋? 郑微猜想也许这些人不是冲着两位皇子来的?或者他们钓鱼的目的太过明显,那人看穿了所以才没有上当。 她与陵王还有其他猜测,那就是刺客可能是探查陛下的情况而来。 那背后之人就有太多可能了。 既然如此兴师动众没钓上鱼来,那便只能照着郑微之前说的办法暗中探查,只是这事情怕不是一日两日能有结果的。 为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安危,皇后下了懿旨惩戒太子和二皇子顽劣闹事,被禁足延和殿一月,无有召不得出,除了两位皇子的授业老师还有郑微其他人一概不能探望。 而周帝昨夜曾醒来的消息也传遍了前朝和内宫,太医诊脉之后也说陛下的脉搏也前些日子有力,只要再将养些时日便能临朝。 这无疑是颗定心丸,前朝后宫安稳了许多,那刺客也再没有出现,建康城似乎一切都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但许多人都没注意到周帝醒来的第三日,五兵尚书一行带着圣旨出了建康城往九江而去。 八日后,大周历元嘉十一年三月初六,黄道吉日,王氏主母与官媒受萧大夫人之托带着大雁,羊,鹿各两只,香草若干,礼八抬登了郑府大门。 同是这日九江都督府,大将军韩道远阖府领了圣旨,要在半月内整军南下平叛。 太学文院,韩世棣把心腹送来的信看了一眼,然后点了油灯把信点燃,起身离了太学回了韩府。 酉初,在石头城练兵的韩世英和韩世宸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长兄,嫂嫂,我们回来了。” 韩式英和韩世宸给韩世棣和他夫人韩齐氏行礼。 韩世棣看着他们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指了指早已备好的饭菜,温声道:“先吃饭吧!” 兄弟三人用过膳,韩世棣带着他们去了书房,然后轻声道:“陛下给父亲传了旨,要南征了。” “是平蛮族?”韩式瑛最是敏锐,不过一瞬便明白过来。 韩世宸愤愤道:“我们兄弟三人只能困在这建康城里,也帮不上父亲。” “你们回去收拾行装,两日后我会派人给你们送信,你们赶去九江与父亲汇合。” 韩世棣把煮好的茶汤给两位弟弟各盛了一盏。 韩式瑛接过来慢慢品着,韩世宸看着这盏茶汤犹如汤药,皱着眉苦叫道:“大兄,你分明知道我不爱这东西,你还不如赏弟弟碗米酒呢!” 韩世棣和韩世瑛闻言都看着他笑了,笑后韩世瑛疑惑的问韩世棣,“陛下的意思分明是把咱们四兄弟留在建康节制父亲,怎么肯放我们离开?” 韩世宸听了连连点头。 “此事我来谋划,如今理政之人乃陵王,他与陛下比到底是年轻了些,会有办法的。” 韩世棣只淡淡解释了一句,便郑重叮嘱两位弟弟,“待南征结束后,你们便留在父亲身边不要回来了,若此次南征大胜,朝廷传召父亲回京授功,也要想办法拒绝。其实最好是不胜不败。” “这是为何?”韩世宸不解。 韩世棣并未立即解释,而是转头看向二弟,“你以为为何?” 韩世瑛思量片刻,才试探着开口,“再有不到两月昭阳郡主便要嫁去大魏,我大周北边便可安稳数年,若此次南境顺利平定,不出意外我大周便可有十来年的安稳。虽然国泰民安是大周之福,百姓之幸。于我韩家可能不是什么幸事。” “功高震主!”韩世棣冷冷的吐出四个字。 韩世宸震惊的站了起来,“那...那父亲是不是就不应该去南境。” “南境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本打算让父亲称病的,可是父亲觉得小小南境不足为虑,如今大周不止有韩家,还有萧家父子,孙希成,王全这些大将,陛下应不会派他征南。但是陛下就偏偏派了我们的父亲。” 韩世棣的声音冷清里带着一丝冷酷。 “不是说陛下重病吗?这也许只是那个陵王的主意。” 韩世宸心里隐隐不安,下意识的反驳。 韩世棣嘴角露出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我找人探听过,陛下那夜醒来曾召陵王商议许久,然后陵王便做了两件事。一是陵王登了王灿府邸,王灿回到朝堂。二便是中书省和尚书台定下由父亲出征。” 韩世瑛和韩世宸对视一眼,韩世宸只觉得嘴里干涩难耐,端起面前那盏苦药般的茶汤一饮而尽,竟没尝到滋味。 韩世瑛虽震惊,但还稳得住,张了张嘴问长兄,“大兄,若万一真有了变故,我们走了,母亲四弟,还有你与嫂嫂怎么办?” “待再过些时日,我会让老家送信来,父亲虽出身草莽,但如今已经是大将军了,咱们老家的祠堂也该修缮一番了。你们都不在,到时候就由母亲带着四弟回乡。至于我与你们嫂嫂,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 韩世棣把所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却唯独没有提自己,这怎能不让他们担心。 但是韩世瑛也知道,家里四兄弟,长兄最有盘算,若论谋划周全,自己也是不及良多。而且他最是知道,别看建康城的人都说长兄温润如玉,是个儒将。 家里最固执最像父亲的却也是他。 韩世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韩世棣道:“大兄,若你有闪失,我必杀回建康!” “我也是!”韩世宸站起来附和。 韩世棣抱了抱两兄弟,淡淡的笑道:“这两日这消息要保密,走吧!” 韩世瑛拉着韩世宸离开,韩世棣走到屋外,看着皇宫的方向,心里暗暗道:“陛下,这一次看看咱们谁棋高一筹。” 此时郑府,长公主看着萧家抬来的东西脸上虽挂着笑,看起来却无喜色。 她这个人从小便不会假装,这还是看在王家主母的面子上,萧禹成又数次救她女儿,她才不得不忍着脾气坐在这里。 但是她从来是直肠子,活了这快四十年也没学会虚与委蛇,便直接了当的对王夫人道:“夫人,其实萧家大郎,我家是满意的。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顾虑,萧将军是武将,是要出征的。我父亲也是将府出身,自是知道其中滋味。我虽敬佩,却也是怕啊!我父亲当年从军几年不归家一次,我阿娘缠绵病榻那几年统共见过父亲不过数次,就连母亲去世,父亲也不在身边。” “我母亲与我吃过的那些苦,自是不想让我的孩儿再吃一次。” 说着长公主眼看都红了。 第300章 鱼上钩了 长公主一番坦诚肺腑之言,王大夫人听了也是忍不住感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也是做母亲的,自是明白长公主的慈母之心。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为萧家大郎说句话,那确实是个有志气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战功,建康城的郎君里除了韩家大郎也就是他了。更难得的是......” 王大夫人凑近长公主低声道:“难得的是这孩子对咱们郡主那是一片真心,如今房里是半个通房婢女也无。” 长公主张嘴想说什么,被王大夫人拉住,笑着起身:“长公主也莫这么快就拿了主意,回头问问郡主的意思,好生想想。” 王大夫人如此说,长公主也不好再推辞,便笑着亲自送了王大夫人和官媒出门。 王家马车启程后,长公主问身边的何嫂,“郡主今儿又是陪阿琬去了?” “是呢,昭阳郡主这不是快去大魏了,咱们郡主这几日天天往东边跑,陪着昭阳郡主满建康城的转悠!今儿说是要去汤山的庄子上玩儿去了。” 今早郑微架了马车天不亮就出府了,没来给长公主问安,只让院里的奴婢来同何嫂说了一声。 “那她今儿还回吗?” 长公主蹙眉问。 “郡主说会晚些回。”何嫂笑着回她,“咱们郡主闹腾归闹腾,若没有您点头,什么时候住在外面过。” 长公主闻言笑着点头,“这倒是,微儿虽是个男娃的性子,却一直是孝顺贴心的。” 何嫂扶着长公主回了府,路上叮嘱何嫂,“郡主回来了,让她去我屋里一趟,再晚我都给她留门。” 再说郑微和阿琬带着几十个护卫此时已经到了汤山的小庄子。 这庄子实在是小,说是庄子拢共也不过是十来间屋,四周用青砖砌了墙,勉强称得上是个庄子。郑微也是第一次来,去年夏时汤山附近的村民发现山里有一个冒着热气烫人的水池子,便报给了当地的县衙,县衙把这当作奇闻轶事写在折子上呈给了周帝。 周帝来延和殿时当作趣事儿讲给太子和二皇子听,赶巧那日郑微也在,听了不由两眼冒光,直问那座山可有主儿,这事儿周帝哪里知道,郑微便急匆匆的自己跑去当地县衙查询,才知汤山虽距建康城不远,但不知为何附近土地种啥都不长,自然就没人一直荒废在那里。 郑微回家就翻钱匣子,奈何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并没有攒下多少银钱,只能去绣丽庄同丽娘借了些,把那片山地买了下来。 买了地,手里的银钱根本就不够修座庄子的,无奈又从长公主那里借了银钱,花了半年工夫才建了这么个小庄子。 虽然简陋好在野趣十足,阿琬进来的时候一脸的兴致。 如今这个庄子只有一对申姓老夫妇看顾着,也是从长公主庄子上拨过来的。 老夫妇给她们行了礼,领着郑微和阿琬进了主屋,这间也是庄子上最像样的屋子了,置办的也还算齐全,不过比起郡主府和郑府也还是简陋不少。 郑微讪讪的摸着头对阿琬道:“银钱有限,只能暂时弄成这个样子了。” 阿琬倒是不介意,好奇的问,“你说要给我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郑微神秘兮兮的道,“咱们先换了衣裳去后山打点野味,回来就能看见了。” 后山里,郑微拉着阿琬后面跟着阿罗和阿琬的贴身婢女,几人在山间小路上走着,后面十几个护卫跟着,其实这时节并不是打野味的时候,天还冷,林子里的野味也少。 但是昭阳郡主怕也等不到天暖和了再来,因此两个小女郎执意要来这一遭。 她们似乎运气很好,突然一只灰兔子从她们面前一晃而过,郑微松开阿琬就往前跑,眨眼就看不到人了。 阿琬担心她,让身后的护卫分出几个去寻郑微,留下七八个护着她慢慢走。 他们渐渐越走越深,四周的树木也越来越高大,护卫首领出声道:“郡主,这里不安全,还是不要往深处去了,恐有野兽出没。” 阿琬倒是听话的停了脚,担忧的看向郑微跑走的方向,“可是丹阳郡主怎么办?” “咱们在这里歇歇脚,想来他们很快会把丹阳郡主找回来的。” 护卫首领想了想提议道,阿琬点头。 有护卫收拾出一块空地,搬了个石头让阿琬坐下歇脚。 阿琬刚弯腰要坐下,突然林子里飞出一支弩箭直奔阿琬的头而来。 幸而搬石头的护卫还未走远,一把拉住阿琬往旁边扔,自己却被那只箭弩穿透了。 阿琬发出惊呼,实际上没跑多远的郑微听到动静拼命的往回赶,远远看到那七八个护卫把阿琬围在中间严严实实的,郑微松了口气,从身后抽出箭矢,搭弓射箭,直冲着林子某处射去,片刻便听到丛林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然后郑微快速来到阿琬身边,看到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阿琬冰凉的手紧紧拉着郑微,颤声问:“微儿,这是鱼儿上钩了吗?” “算是吧!就看能不能抓到活的。” 郑微紧抿着嘴巴,死死的盯着林子深处,而原来去追她的那七八个护卫并没有跟着回来。 “那里有颗大树,躲到后面去!”郑微拉着阿琬藏好,看着藏在些林子深处的刺客,就准备往外冲。 “不是已经有人过去了吗。你就在这儿陪着我!”阿琬一把拉住她,死活不肯让她去前面。 “早些抓住那些人,早些回去,免得生变!” 郑微找来两个护卫守着阿琬,自己冲了过去。 如今箭矢已经稀疏了不少,想必那几个打扮成护卫的青卫已经与刺客交上手了。 她冲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穆无与一人在缠斗,她快速来到刺客身后,弯腰一挑,短刺断了刺客脚筋,刺客不防之下轰然倒下,穆无顺手把他制服。 这次来的刺客不多,约莫十来人,穆无他们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看这些人的身手都是江湖之人,但是这些人用的武器就很有意思了,又是军弩。 说不定就与半年前定林寺的那些刺客所用军弩都是同一个出处。 郑微与阿琬回去前对穆无道:“若这次再查不清军弩来历,你们青卫所可以散伙了,也别修整了。” 第301章 心里有了他 穆无把刺客带走,郑微和阿琬竟心大的回了庄子盥洗。 屋子里摆了两个大木桶,木桶里是从庄子后的热池子里引来的热水,泡在里面两人忍不住发出一身舒服的喟叹。 “你怎么想到这热池子的水竟能沐浴?” 阿琬整个身子埋在大木桶里,只露了个头好奇得问对面藏在氤氲里的郑微。 “我曾在古籍里看到过这样的热汤泉能治百病,我就想着若平日里无事用来沐浴岂不是能强身健体。咱们先来试试。” 郑微头靠在浴桶上,撩起水里花瓣低声道:“这干花是我让阿罗去向厨下的王嫂讨的,她还不舍得给呢。” 说了些闲话,阿琬突然凑过来小声道:“鱼既然钓到了,府里的那两个是不是可以送回去了,我倒不是嫌他们闹腾,只是他们待在外面,我这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万一他们磕破点油皮儿,宫里的那两位不得记咱们的仇啊?” “是该送回去了,他们再不回去,宫里两位娘娘就该派人来问了,而且你府上快被那两个给拆了。” 郑微和阿琬嘴里的两位是太子和二皇子,那日陵王未同意郑微的提议,她便借着去拜见两位娘娘时说通了她们,趁着阿琬的及笄礼把他们带出了宫。 若及笄礼当日能钓到鱼,顺藤摸瓜寻到蛛丝马迹便不会有后续了,奈何那些人竟没有动作,只能照原来商定好的,把他们悄悄留在昭阳郡主府里。 随着两位娘娘回去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皇后和淑妃之所以能放心太子和二皇子留在宫外,是因为阿琬和亲在即,昭阳郡主府里的护卫全是周帝从他的私兵里精挑细选的,府里伺候的奴仆婢女虽然不多,但都是身世清白之人,没有一人是从外面买来的。 所以昭阳郡主府此时怕是比皇宫都要安全,最主要的是没有人能猜到皇后她们能放心把大周最金贵的两个孩子留在宫外。 这几日,郑微说是每日来陪着阿琬,其实还是得看着他们,这两日他们算是跟着郑微她们把建康城转了一遍,所有的吃食都尝过了,颇有些乐不思蜀。 当日两人回城时天已经黑了,郑微先把阿琬送回府,自己与阿罗骑马回了郑府。 她悄悄回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到了守在这里的七八岁的小婢女。 这小婢女梳着两个小发髻,笑嘻嘻的给郑微行礼。 “青柳,这么晚了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阿罗看了眼郑微牵着她的小手问道。 “阿娘让我在这里守着,夫人让郡主回来后去她院里一趟。”青柳脆生生的道。 “容郡主换身衣裳就过去。”阿罗拉着青柳也进了小院,拿了块桂花糕哄她,“何嫂可说夫人唤郡主何事?” 青柳是何嫂的小闺女,去年入府帮着跑跑腿,传传话。 “今儿那个王家的大夫人又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阿娘说是替萧家大郎来提亲的。” 在内室换衣裳的郑微闻言身子一僵,阿罗最是了解郑微,忙接着问:“那咱们夫人同意了吗?” “我阿娘让我告诉郡主,夫人本是要把那些东西退回去的,那王大夫人又与夫人说了些话,咱们夫人虽然仍是没松口,不过东西倒是没退回去。” “好,青柳真厉害!”阿罗把一盘子点心都给了青柳,打发她先回去,郡主收拾妥当就过去。 阿罗进了内室,就看到一脸忐忑的郑微,不由抿嘴一笑。 郑微瞪她一眼,虽然心里虚,嘴上仍不饶人,“好你个阿罗,也笑话起我来了!” “奴婢只是觉得新奇,真是难得见您怕什么!” 阿罗笑归笑,仍旧关心得问她,“郡主,你可想好了如何同夫人说?” 郑微摇头,心里却并没有退却,若真要选个人嫁了,她宁愿那个人是他! 听说他早就醒来了,心里一直记挂着,却没寻到借口去再去一趟萧府。 她换好衣裳,带着阿罗来到母亲院子里,一进屋便问道一股甜香味,不由笑着问何嫂,“有银耳羹喝?” “可不是,”何嫂笑着端了一碗银耳羹送到她面前,“咱们夫人就惦记您回来的晚,没好好吃饭,特意吩咐厨下炖的银耳羹。” 郑微接过银耳羹,坐在长公主身边,甜甜笑道:“阿娘真好!” “就你嘴甜,好生吃吧!” 长公主嗔怪了一句,但她的眉头微蹙显然是心里有事儿。 “阿父呢?”郑微不知该说什么,便没话找话。 “书房里看书呢!”长公主淡淡回了句,开门见山,“萧家来提亲了。” “嗯!”郑微低头喝汤。 “你怎么想的?之前萧家虽有意,自从我露出无意结亲之后,他们一直没有登门提亲,为何今日突然登门?” 长公主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的问了出来,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郑微把脸快埋到碗里了,过了须臾才轻声道:“阿娘,若身为女子必须要嫁人,我宁愿嫁给自己熟悉的人。” “只是这样?” 长公主不信,声音有些拔高,记起郑烨和何嫂劝她的话,深吸口气,摆了摆手让屋里的奴婢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何嫂在一旁伺候。 “你可是心里有了他?” 母女二人倚靠在榻上,长公主突然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神秘兮兮得问。 郑微心里一跳,低着头没说话,脸却红了起来。 这副面若桃花的模样,便是不言而明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搂着女儿道:“今晚你阿父睡书房,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要说萧氏的门第虽不是建康城数一数二的,但阿娘是不挑的。接触了几次,萧家大郎的品貌阿娘也是满意的。那你可知阿娘为何不愿意这门婚事?” “能猜到一些......但是阿娘若嫁到别家,即便是您精挑细选的也总会遇到其他的坎坷,到时候还不是女儿自己面对?再说阿娘,就我如今这名声,那些真正的书香门第怕也不会选我这样的吧?” 长公主闻言顿时不依了,“你怎么了?从小跟着你祖父读书,知书识礼,模样也是出挑,虽然女红差些,但哪家的贵女自己做女红。怎么就配不上他们的书香门第了!” 翌日,皇后娘娘召两位郡主入宫说话,明显又胖了一圈儿的越睿抱着府里的廊柱不撒手,太子倒是没有闹腾,只是眼眶微红,小嘴也撅着,一副不舍得模样。 郑微揉了揉眉心,承诺道:“待过些日子,阿姊再带你们出来玩儿。” 第302章 亲自登门求亲 太子和二皇子两双兔子眼盯着她,虽未说话,眼里却满是控诉。 当初郑微曾数次答应有机会带他们出宫玩儿,但是从来没有兑现过承诺,若不是这次宫里进了刺客,她其实也是不会带他们出来的。 他们的身份注定不能随意自在。 郑微也不在与他们纠缠,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弯腰把二皇子抱在怀里。 她自己则牵着太子,与阿琬一起进宫去了。 郑微她们刚刚进了宫们,萧禹成亲自登了郑府的大门。 长公主本不想见他,派人去请郑烨回来。 还是郑老夫人说,“既然这孩子有这份心,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看能不能消了你心里的顾虑。” 昨夜里她同微儿说了许多,深夜才睡下。 今儿一大早,长公主忍不住跑到老夫人屋里一通哭诉。 “儿大不由娘,她这主意也太正了,说什么若是盲婚哑嫁还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可这丫头又知道别人多少,不过是仗着萧家大郎救了她几回,有几分恩情就上了心。可这恩情是别人给咱的,她又怎知那萧家大郎对她有几分真心。即便是有,这真心又能维持几日?” 长公主说起来不停,老夫人耐心的听着,还示意身边的人给她盛了热汤。 长公主接过喝了两口,放下又开始诉苦,“这夫君的真心倒是其次,日子久了总有情分在,可也得这夫君在身边才行啊。这萧家可是武将之家,眼看那萧家大郎立了几次功勋是有前程的,他总不能放弃大好的前程,回京来谋个安稳的闲差吧!我最担心的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若他有个好歹,让咱们微儿后半生如何过?” “你这担心可同微儿讲过?” 老夫人听完,温和的笑着问。 “昨夜里讲了,她说什么,即便选个书香门第的文弱书生,若哪天不幸家道中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一点用没有,又或是赶上战乱,还得她护着人家?阿家你听听,哪有孩子这般咒自己的?” 待长公主发泄完,老夫人才走过来拉着长公主的手温声道:“做母亲的心都一样,总想给孩子把路铺好,盼着她以后安安稳稳的,别遇上什么坎坷。可世道就是如此,哪有人一辈子都平平顺顺的。这点你还没微儿那丫头看得明白!” “若你实在不放心就去同萧家那孩子说明白,看看他是如何打算的?” 长公主来到前厅见了萧禹成,萧禹成郑重的给长公主见礼。 她仔细打量着萧禹成,虽然生的不错,却一副冷性子,也不知道自家丫头看中了他什么,怎么就认准了这小子。 长公主盯着萧禹成看了许久,才淡淡开口道:“萧将军客气了,坐吧!” 萧禹成这才直起身,在一旁坐了。 “萧将军是稀客,难得登门所谓何事?” 长公主虽知他为何而来,却偏不主动提起。 萧禹成又站了起来,恭敬诚恳的又是一礼,“今日晚辈登门拜见,是诚心求娶丹阳郡主!” “昨日本宫已经同王大夫人说清楚了,萧将军今日前来可是还有话说?难不成你愿意放弃大好前程,回建康谋生?” 长公主语气淡漠,似是并不想听他说话。 “晚辈不敢欺瞒长公主,晚辈乃萧氏嫡长子,担当兴盛家族之任。父母教养晚辈多年,晚辈不能不孝。身为大周战士,守卫家国乃臣之职责,若边境战乱,臣不敢贪图安逸......” “哼!”长公主并不想听他的大道理,一甩袖子冷声道:“本宫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大道理。本宫只是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受当年本宫母亲和本宫所受之苦!” 萧禹成面对长公主的质疑紧张的攥了攥拳,抬头直视长公主,“晚辈不能承诺脱了战甲远离战场,但晚辈能承诺,郡主嫁过来绝不会被困于内宅,她想做什么晚辈都会支持。长公主与郑大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晚辈向往的。晚辈能做到今生今世只郡主一人,绝不会让郡主受委屈!” 长公主听了他这话才抬眼正视他,萧禹成的眼神坦荡坚毅,长公主这才慢慢的信了几分,脸上的神色有了缓和。 这么久她一直没有相中的人家,也是担心自家闺女这野了的性子,若嫁了人肯定是要受委屈的。而且她很幸运,自家夫君从未有纳妾的心思,自家两个孩子耳濡目染的,以后微儿若是遇人不淑,碰上那花花肠子多得可怎么忍受的了。 没想到这萧家大郎竟能看到这一点,而且敢做出如此的承诺,不管他能不能做到,他今日的诚意是足的。 “萧贤侄的话可是真的?” 郑烨突然走了进来,盯着萧禹成认真的问。 “叔父若不放心,小侄愿意在聘书里白纸黑字附上,若小侄做不到,自会登门任凭叔父处置。” 郑烨听后,抬手扶起他,转身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他知道自己夫人会明白的,虽然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适合自家女郎的。 长公主轻轻的叹了口气,对萧禹成道:“回头挑个好日子,我派人把微儿的八字送去府上。” 她这是松口了! 萧禹成闻言大喜,一向冷厉的面庞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长公主被这笑容一晃,似乎明白了自家那野丫头怎么会被这冷郎君偷了心。 当初她可不就是对自家夫君那温润如玉却暖人心脾的一笑念念不忘吗! 原来自己生的丫头还是随了自己! 萧禹成高兴的行了礼,然后兴冲冲的离开了。 郑烨见自家夫人仍魂不守舍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轻咳了几声,“夫人这是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嗯,”长公主回神,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遮掩道:“我在想,你说这萧家大郎的话能信吗?” “他不是要白纸黑字写下来吗?回头你让他画了押,若他真敢欺负我们微儿,为夫定不饶他!” 郑烨一想起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要成了别人家的,心里就有股闷气,恨不得把那人揍一顿。 “但愿微儿的眼光能如我一般好!”长公主看着郑烨眼神似水,郑烨心里的那丝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拉着自家夫人去了后屋。 郑微这厢还在屋里受着皇后娘娘的盘问,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微儿,你说这宫里的刺客至今也没有抓到,陵王和那些禁军也不知道整日在干些什么,若日后对太子他们不利可如何是好?” 第303章 忆起前世 “娘娘莫担心,如今宫里值守的禁军翻了一倍,也比往前严苛了许多,延和殿里的人更是重新梳理了一遍,定不会让太子和二皇子遇险的。” 郑微只能硬着头皮劝慰,但皇后和淑妃仍是不放心。 难得的是她们此次竟达成了同盟,皇后给淑妃使了个眼色,淑妃就笑着对郑微道:“微儿,你看能不能这样,白日里有你在延和殿护着太子和睿儿,皇后娘娘同我自是放心的,但是到了夜里,我总是提心吊胆的,怕那些人伺候不周,有个疏忽,让那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娘娘的意思是......”郑微无奈的看了阿琬一眼,倒也配合的顺着她的话问。 “你看这样行不行,白日太子和睿儿在延和殿上课,习武,到了夜里就把他们送到皇后娘娘的翊坤宫和我的雪华殿来。” 淑妃说完,皇后娘娘也颇为赞同的点头。 郑微有些为难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你们这可是为难我了,太子和二皇子长居延和殿是陛下定下的规矩,哪是我能说改就改的。那些前朝的大臣们若知道了还不得用口水把我淹死!” “而且,延和殿这几日又重新筛选过了,那些不得用或是身份有一丝可疑的都调走了,如今的延和殿算是宫里最安全的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莫忧心。” 郑微这边焦头烂额,而远在九江的廖文南也忧心忡忡。 廖文南听说韩道远接了南征圣旨的时候,韩道远已经全军起拔了,她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她仔细回想前世的那些事情,前世的此时她已经为当今皇帝诞下一子,还算受宠。 前世时周帝虽然也是身子羸弱病痛缠身,也是召了陵王进京辅政,但周帝却没有到昏迷不醒的境地,不知这世为何忽然加重了病情。 她继续回想,当年云贵之地的那些蛮夷之族有人叛乱,似乎是陵王进言应派人平叛,朝堂上商议了几日,定下了由韩道远出兵南征。 “南征...南征...”廖文南嘴里嘀嘀咕咕,前世她似乎听宫里人提起过韩大将军南征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 她抓了三平过来问,“你对南越的那些蛮族可有了解?” 三平摇头,他祖籍在青州,也就是这几年跟着廖文南东跑西闯才知道天地如此大。 倒是廖文南的贴身婢女樱芽插话道:“主公,奴婢倒是曾听家乡的老人提起过几句。” 廖文南顿时来了兴致,拉着她问:“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奴婢家乡有不少从湘州逃难来的,他们说湘州西面有个苗族,有不少人迁到了南越,那个苗族邪性的很,不少人都会使毒害人。若谁惹了他们,一个不慎就被下了毒,可是那人连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骇人得很!” 樱芽说神秘兮兮,三平忍不住反问,“那些人当真有这么厉害?不会是你们家乡那些老人专门吓唬小孩子的吧?” “三平兄是真的,当年我们家乡还有来过一个苗族人呢!”樱芽见三平不相信,急得跺脚。 廖文南没理会他们的分说,突然记起了些许,当年满朝上下皆以为大将军韩道远率部平叛,朝廷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南蛮,把他们收服的服服帖帖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韩道远一入南越便吃了个大亏,中了南越的毒,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韩道远历时半年之久才平了南越叛乱,而且士兵伤亡巨大,可以说这一仗打的十分艰难。 她曾听宫里的内侍戏言,韩道远班师回朝那日,上了请罪折子,没想到周帝不仅没有斥责,反而和善的问他,韩卿乃大周常胜将军,如今你再立战功,朕该如何赏赐才好? 韩道远心中惶恐,他当时已位列三公,享一品公爵,三公之上已无官可授,若爵位再升便是异姓王,大周从未有异姓王的先例。 可以说到了此时周帝已经赏无可赏了! 当年她经历尚浅,不懂周帝话里之意,此时再想来,周帝之问实乃诛心之问! 韩道远如何应对,她不得而知,但是隐约记得自从那之后,朝堂上就流传着韩道远功高震主之言,就连后宫都偶有所闻! 再过了不到一年,周帝手里的屠刀便对准了韩家,以雷霆之势杀了韩家满门,就如同前面三个辅政大臣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些廖文南就坐不住了,这几年她帮郑微管着几家绣丽庄不免东奔西走,但不知为何总是记挂着这个地方,前年索性就在这里置办了宅在,买了几亩地竟安稳下来。 似乎离着那人近一点,她心里就踏实许多。 今日听说韩道远拔营去了南越,又记起这场南征便是灾难之始,她就更坐不住了,忙吩咐樱芽:“你去给我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衫,只要方便行走赶路的,再带些路上用的吃食和水,多多备些银钱!” 然后也不顾樱芽一脸的惊讶,吩咐三平:“你去买两匹脚程好,耐跑的马,咱们出门!” “主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樱芽见廖文南一脸严肃,不敢怠慢,手上利索的收拾着行囊,不忘问她。 “这次我同三平去,你留下看家!” 廖文南去后面取了钱匣子,拿了一些银钱给樱芽,嘱咐道:“这些银钱你拿着买半年嚼用,剩下的钱留着傍身,平日里没事儿少出门,若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就去绣丽庄找人帮忙!” 樱芽见廖文南真的不带她,都要哭了:“主公,你出门在外总得有人服侍您起居呀!” “这次时间紧迫,要连日赶路,你又不会骑马,实在无法带你,你好好看家,我很快就会回来!” 廖文南也顾不上安慰她,把大部分银钱都踹在身上,等三平买了马匹回来,他们就一路疾行追韩道远的大军而去。 “主公,即便您追上了,韩将军也不能让您跟着的,”两人赶了一下晌路,夜里运气好碰上了一个简陋的驿馆歇脚,三平忍不住劝她,“再说那苗族人虽然听起来可怕,但韩大将军打了那么多胜仗,也不会败在这些苗人手上。” 廖文南抬头看着夜空,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句,“早些歇息,明日卯初就赶路!” 三平知道自家主公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人能更改,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回房歇息去了。 第304章 千里追夫 三日后的日暮,韩道远的大军安营扎寨,搭灶生火。 大将军帐内韩道远正一脸欣慰的看着刚刚投奔而来的两个儿子,拍了拍他们肩膀道:“连日赶路是不是好几日都没吃过饱饭了?你们先歇息会儿,待会儿吃食好了,你们兄弟俩吃个饱饭,好好歇一晚。” 韩世瑛和三弟韩世宸对视一眼,才开口道:“父亲,此次来长兄有话让儿子带与父亲......” 这时有个身穿铠甲的小将在帐外求见,韩道远挥了挥手,他的副将赶紧走出去询问何事,那小将有些吞吞吐吐的道:“今日有士兵禀报,有可疑之人一直坠在大军后面......” “这点小事儿你竟敢扰到大将军这里?查探清楚那人身份,若有妨碍就抓起来审问,若无妨碍,驱赶走便是!”副将蹙眉不满道。 “就是那人身份有些好处置......”那小将低声解释一句,然后上前在副将耳边低语道:“那人是九江城将军府邸后面清水巷那个小宅子里的女郎君。” 满九江城谁不知道他们大将军对那家的女郎不一般,若不是有他们大将军在后面护着,就凭那女郎君那副花容月貌,每日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儿呢。 若不是他们大将军明理暗里上下打点处置,她哪里能女扮男装潇潇洒洒的出门做生意。 这小将就曾被将军派去收拾过那不长眼招惹那女郎的混混,自然认得廖文南。 小兵把事情报上来以后,这小将远远一看就认出了她,但更不敢随意处置这人了。 无奈之下只能来请大将军亲自定夺。 “二公子和三公子来了,大将军哪有时间去处置?”副将自然也知道廖文南,一听便头疼起来,若让二公子和三公子见到这女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走走,带我去看看!” 副将无奈只能亲自去会会那位。 路上那小将好奇的试探着问副将,“石副将,您说那女郎君到底是咱们将军的什么人?要说是红颜知己吧,却从不见咱们将军私下里去见那女郎君,要论年纪吧,女郎君与咱们家三公子差不多大,难不成是将军流落在外的私生......” 石副将扭头盯着他,危险的警告他:“你有几个脑袋,敢在这里私下议论大将军?” 小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忙领着石副将去了营地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就见到了也正在生火的廖文南和三平。 营帐里,韩道远问韩世瑛,“二郎,你长兄让你带什么话给为父?” 韩世瑛犹豫了一瞬才道:“长兄说南征结束后,让您想办法把儿子和三弟留在九江,还说会想办法送母亲和四弟去老家。” “这是为何?”韩道远有些不明白。 韩世宸忍不住插话:“还能为何,陛下担心您功高震主,要不然为何把我们四兄弟一直留在建康!” “三郎,莫要胡说!” 韩道远连忙斥责他,好在大帐里并无其他人,否则这话传出去就是招祸的引子。 韩世宸知道自己失言,悻悻的闭了嘴,但依旧一脸的不服气。 “父亲,三弟说话虽直,却也是实话。大兄这也是未雨绸缪,而且周帝把母亲和我们兄弟四个留在建康不就是防着您呢吗?”韩世瑛叹了口气,有些沉闷道。 “大郎把你们送来,费了不少心力吧?”韩道远身在其中,自然明白这局中之意,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能为他分忧了,心里既高兴又心疼。 他家大郎从小就懂事儿,作为父亲他常年征战在外,小小年纪的他就帮着母亲照看弟弟们,后来他立了些军功,家里日子也好过起来,大郎十三岁便进了军营,从普通小兵开始摸爬滚打。 若论谋略,论领兵,他家大郎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定能成大气。 可是为了让自己无后顾之忧,让周帝安心,大郎他甘愿留在建康城做一个教书匠,孝敬母亲照看弟弟们,这怎能不让他心疼! 看着有半年没见的两个儿子,他也不舍得再说什么,让人收拾了营帐给他们住下。 待韩世瑛和韩世宸离开,石副将才回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怎么出去一趟倒成了一副女郎样!” 韩道远回过神来,看到一向爽利的副将竟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他。 “大将军,那位廖女郎跟来了!”石副将看了看帐外,凑到韩道远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韩道远闻言挑眉,眼里露出惊讶,低声问:“她在哪儿呢?” “在我们大军后面跟了一整日了,那小将正好见过廖女郎,不知如何处置,便报给了属下,属下暂时把他们安置在属下的帐篷里了,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石副将一边打量他家大将军,一边小心翼翼道。 韩道远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住了脚,嘱咐石副将:“你弄些吃食给他们送去,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石副将领命出去了,只留下帐内韩道远一脸的沉思。 入夜,营帐里安静下来,只偶尔能听到巡视的士兵的走路声。 韩道远出了营帐往西边走去,遇到巡视的士兵肃声嘱咐几句,然后慢慢进了石副将的帐篷。 帐篷内廖文南正在油灯地下看书,听到动静连忙转过头来。 本靠在一旁睡过去的三平也惊醒的站了起来,看到来人低头行礼,韩道远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去门外守着,我与你家郎君说几句话!” 三平看了眼自家郎君,见郎君没有反对,便识趣的守在帐篷外。 “你怎么来了?”韩道远看着眼前人略显憔悴的神情,眼里的宠溺不自觉的溢出,声音也稍有的温和柔软。 廖文南在他这温柔的眼神里略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去背着他,轻哼了一声:“九江住腻了,打算去南边转转。” “那为何跟在大军后面,不怕他们把你当奸细抓起来?” 韩道远眼里含了笑意,故意拆她的台。 廖文南此时却如小女郎般羞恼回头瞪了他一眼,强撑道:“不是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吗!跟着大周的军队,总没有不长眼的盗贼敢打我们的主意!” “哈哈”韩道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狡诈!” 笑了许久,韩道远身上的那丝沉闷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人也慢慢安静下来,叹了口气温和道:“你若想跟便跟着吧,我会让石副将关照你。不过,我还是劝你莫去南越,那里很快便不安宁了,你去了有危险!” 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廖文南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喊住他:“那你呢?” 韩道远不解的回头看她,廖文南又问,“你可想过,若此战接触,你的处境又会怎样?” 她的话说完,韩道远的神情慢慢凝重起来。 第305章 可愿自污 “我是何处境?”韩道远审视的盯着廖文南。 廖文南也也没有丝毫的退却,瞪着他道:“我虽出身不显,却也是识字读书的。遍阅古籍历朝历代哪个手握兵权功高震主的功臣得以善终,大将军以为自己可以例外?” “我虽先帝起于微末,见识了天下百姓的苦难,一心只想追随先帝,守我大周江山安稳,让我大周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韩某此生绝无二心!” 韩道远望着营帐外的夜空,掷地有声。 廖文南看着他坚毅踏实的背影,眼里不自觉的露出心疼的神色,“这话,我一个女郎信你,但建康城里的陛下能信你吗?朝堂上那些官吏们能信你吗?” “若当今陛下年富力强,能统御大周数十载,将军或一时之内无需担忧。但如今陛下体弱多病,太子年幼,陵王当政。这朝堂就是大油锅,大司空,大将军的您已经是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若一再功高震主,您便会被朝堂上那些人扔进这口油锅里炸了!” 廖文南言辞犀利,字字如刀一般割在韩道远身上。 自从认识开始,他就知道这女郎胆子大,有见识有魄力,但也是在没想到她竟比自家三郎还敢说! “这话只在这里说一次就好,莫要到外面说,容易给自己惹祸!”韩道远本想斥责她的,但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睛,到底没有说出严厉的话,只能好生劝道。 “我又不傻,为何要到外面说!此事于你有妨碍,往日你又帮我良多,我不忍心见你被人算计才说的。” 廖文南讪讪的解释了一遍,没忍住接着道:“我觉得这事儿你必须早做谋划,要不就范个不大不小的错,让京都里的那些闲得无事喜欢暗地里使绊子的人以为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往周帝那里弹劾你几次,陛下顶多就是训斥于你。这样你不再是天下人心里完美的大英雄,他们对你的戒心自然就会降低,你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筹谋退路。”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把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但是许久韩道远都没有反应,看背影似是有些落寞与伤心,不由有些忐忑的安慰他:“我知你心里难受,明明一片丹心,却要靠自污来自保,心里肯定不平愤懑......” 廖文南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韩道远转过身来粗粝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抬起手来本想轻拍她,觉得不合适又放下了,轻声道:“多谢你替我谋划,我活了这几十年,经过不知多少风浪沟坎,没那么容易倒下,你放心吧!” 说罢,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天色不早了,好好歇息吧,明日大军要加快行军了。” 眼看韩道远出了帐篷,廖文南突然记起此次莽撞追来的原因,追出去提醒他:“我听人说南越有苗人,这些人虽不多,但擅毒,令人防不胜防!你切要小心!” “我知道了!”韩道远只淡淡说了一句,没有再多留便径直离开了。 廖文南看着他走远,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最终如何选择还要看他自己。 就像韩道远自己说的,他活了几十年,经历过的风浪怕不比自己少,自己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是想到了。 前世他没有那么做想必心里有其他的考量,算了还是想想怎么眼下之事吧。 但是她既不擅长领兵打仗,又不擅医解毒,该如何帮他呢! 廖文南想了许久,已经合衣躺下的她又爬了起来,连夜给郑微写了封信,信里把南越的事情约莫说了一些,主要是想借洛衍一用。 而韩道远回到营帐中,也没有立即睡去,而是从怀里拿出韩世棣写的那封信。 信里并未再提功高震主之事,反而细细说起南越。 韩世棣早早就在查阅关于南越的古籍,听说郑微祖父郑绍书房里藏着本南越的地理志,亲自登门借览,把里面的天气地形已经一些奇怪的情形,但凡他觉得能用到的都细细记录下来,整理成册。 还有他满建康打听前朝时攻打过南越的士兵,不过几日工夫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三位侥幸活着的老兵,韩世棣挨着亲自登门请教了三日,根据他们的回忆绘制了一份简易的堪舆图。 这份堪舆图虽然简易,但有些地方是行军堪舆上都是没有标记的。还有老兵们遇到过的一些毒虫毒草,南越蛮族的一些习俗禁忌,他都一一写了下来。 这份书信足足几十页,被韩道远藏在胸前,心里熨帖。 翌日,廖文南想着自己不方便在军中行走,便让三平赶着大军开拔前去寻了石副将,让他帮忙把信送至建康丹阳郡主。 行军中往京都送信便有些敏感了,石副将拿着信去请示韩道远,韩道远思量一瞬便摆摆手,“让我们的传信兵一起捎去既是。” “信不用查看吗?”石副将试探着问,毕竟廖文南昨日刚进军营,今日便往外送消息,真是很难令人不多想。 “不必!”韩道远想也未想,直接出了大营,吩咐士兵:“开拔!” 五日后,郑微收到了廖文南的信,最早一次是萧禹城帮着送来的,这次是朝廷的传信兵,这人可是越来越能耐了! 郑微看了信后,就跑去了绣丽庄,抓住童儿问,“你师父是往南走了吗?” 童儿想了想点头,“是啊,师父说要寻一种草药,传闻中湘州,南越那里才有。” “有没有办法送信给他?”郑微思索着喃喃自语。 童儿撇嘴,“每回他身上的盘缠不够了,或是嘴馋了,就会去绣丽庄要盘缠。要不然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湘州有咱们的绣丽庄吗?”郑微又问丽娘? “那地儿太偏太穷了,那里人多自己织布裁衣。”丽娘摇头。 “这如何是好?”郑微在院里来回踱步,突然想到初认识洛衍时的情形,心里有了主意,当下写了回信给廖文南。 这时,韩道远的大军距离南越来越近,他们在距离南越五十里外驻扎,派了斥候先去探查情况。 韩道远派了亲信带着医官去查看水源,确认无毒之后才命大军储水。 酉时,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带回了两个穿着奇怪的人。 廖文南听说后也出来看热闹,她和三平如今穿着铠甲,看上去就像个身材瘦弱矮小些的士兵。 第306章 将计就计 廖文南站在士兵后面打量着那穿着奇异的两人,一男一女好像是对夫妻,他们身上穿的应该是当地人的衣裳,只是那男人穿着这身衣裳看着有些别扭。 廖文南心里觉得奇怪,便不自觉的往前挪了挪,离得韩道远进了些。 斥候向韩道远禀报,说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一群南蛮人再追他们二人,这男子会说官话便向他们求救,斥候想着也许能从这二人身上知道些南蛮的消息,便把他们带了回来。 那男子看着身穿盔甲的众人,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拉着他身旁的女子磕头,“大老爷,求您救救我们!” 韩道远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二人,许久才开口:“你是汉人?” “是,是”那男子抬头看了韩道远一眼,又垂下头连连点头,“小人本是湘州人,家里世代以采药卖药为生,这次是.......” 韩道远身边的军师出言训斥,“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男子立时顿住,低低答了一句:“是。” 韩道远这出声询问,“那你说说,那些人为何追你们?这女郎又是何人?” 男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又抬头看了韩道远一眼,忙不迭道:“扬州那边有个贵人需要几味比较难寻的草药,听说是只在这南蛮能寻到。那贵人给的价钱高,小人就想着来试试,没想到一进南越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中了毒,幸得阿秀救了小人。后来小人与阿秀情投意合......” “捡要紧的说!”石副将蹙眉不耐烦的催促。 那男子似是很紧张,被石副将这样一吼,身子一哆嗦,畏畏缩缩的连连点头:“是,是,他们寨子不允许与外人结亲。还诬陷小人偷他们东西,要不小人给烧了。阿秀偷偷把我救出来,我们本打算一起离开南蛮,没想到被发现了,他们就一路追杀我们,幸好遇上了各位大人救了我们!” 说完忙拉着身旁的阿秀一个劲儿的磕头。 韩道远眼神幽深的看了身边的军师一眼,军师点了点头。 廖文南混在人堆里也把这男人的话听了个遍,嘴角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人倒是有意思,编的跟戏文似的好听,看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但是这里面藏着的那些要紧的却一点也没说。 当他们这么多人都是那不经世事的孩子呢? 不过韩道远显然另有打算,她也不好强出头,只能暗地里让三平多盯着些。 她心里有种很强的感觉,这两人定不简单。 韩道远命人给他们送了些吃食来,嘱咐士兵明儿一早送他们离开。 夜里静悄悄的,廖文南刚合衣躺下,三平就悄悄的钻了进来,低声道:“那两人吃了饭,就躲在火堆旁嘀嘀咕咕,而且他们很小心,我不敢靠近。” 廖文南想了想索性也不睡了,跟着三平出了帐篷。 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盯着那两个人。 过了许久,终于那女子站了起来往西边走过去,她同巡逻的士兵边比划边说着什么,三平碰了碰廖文南,抬头示意了她。 廖文南指了指那个男子,示意三平去盯着那男子,自己去追着那女子去了。 那女子往不远处的树林去了,南越地界到处都是山和树,地形比较复杂,黑夜里人一躲进林子里不好找了。 廖文南小心翼翼的跟了一路,中途好一阵没看到人,再看见她的时候就发现那女子蹲在小溪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水里倒了进去,廖文南眼睛瞪大,抬脚就要去抓个现行,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廖文南心里一凛,常年藏在袖子里的短刺就露了出来,不动声色的往身后之人刺去。 当初她见郑微使者顺手,就跟着学了些时日,郑微回了建康托官署最好的匠人给她打了一把。 这几年她一直随身携带,早已经如指臂使,短刺不动声色的刺上身后之人,但碰到的却是坚硬的盔甲,身后之人也连忙出声了,“是我,石副将!” 廖文南听声音熟悉,这才收了短刺,回头看去果然是石副将。 石副将见廖文南一脸诧异,便指了指前面小溪旁的女人,她瞬间了然。 是她自负了,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和三平都知道这里面的有蹊跷,韩道远和他手下军师又怎会不怀疑? 廖文南点点头,不再贸然行动,随着石副将悄悄的回了营帐。 三平也来禀报说那男子安静的躺在地上睡觉,并没有异常。 “回去歇息吧!” 既然韩道远已经有了安排,自己便不用盯着那两人了,廖文南带着三平回帐篷歇息了。 翌日天不亮,大军照常生火做饭,廖文南起来的时候没看到那对男女,便溜达到主帅营帐打听,走近了便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听到有人喊韩道远父亲,便知道是韩道远的两个儿子。 廖文南想着被他们撞见又是一场麻烦,便转身离开,想着过会儿再来,转身的时候看到石副将。 廖文南引着石副将走到偏僻处,悄声打听:“他们呢?” 石副将压低嗓子道:“那两人刚才已经离开,您马上回营帐假装晕倒,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廖文南想再问清楚些,但石副将看上去很匆忙,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照着石副将的话往回走,可是她还未走到帐篷便看到周围的士兵纷纷倒下了。 廖文南顿时加快脚步,来到帐篷前还没撩开帐帘走进去,便倒在地上了。 过了不久,廖文南悄悄睁开眼,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他们先是试探的四处看了看,见所有人都陷入昏睡,才不疾不徐的朝主帅营帐走去。 她心下有些奇怪,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难道这对男女不是南蛮派来的? 廖文南四周看了看,然后悄悄的爬起来,借着其他士兵的掩护,往主帅帐篷而去,心里暗骂,早知道就不走那么快了,还得再回来。 她到了主帅营帐外,侧耳倾听,里面只有窸窸窣窣的翻找的声音,透过缝隙果然见到那两人正在找东西,那女子边找边问男人一句,廖文南没听懂,但男人确实是个汉人,他的话廖文南听得清清楚楚,“看这人带着这么多士兵,肯定是个将军之类的,他们把军队驻扎在南越附近定没有好事儿,咱们要是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再把这将军送回去,南蛮王定能赏赐咱们,那样咱们就不用东躲西藏了!” 廖文南蹙眉,如今江湖上的盗贼已经如此大胆了吗,连大将军的东西都敢偷? 第307章 扑朔迷离 廖文南出神的看了一阵,忽然有种感觉,抬眼寻去,竟是韩道远睁开眼在看她,眼神里满含警告,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准备悄悄退走。 走前她看到里面倒在地上的几人已经都站了起来,把里面的两个小贼不动声色的围在中间。 廖文南知道韩道远不会有危险,便放心的离去,回去的路上她越来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转身望了望主帅帐篷依旧没想明白只能回了自己的住处。 三平已经在帮着收拾行囊了,看到她回来忙道:“主公,今日大军就要进南越了!咱们还跟吗?” 还跟吗?廖文南心里越发混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忽略了的,便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三平见她不说话,也不打扰她,自去干活了! 过了许久,廖文南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不对!” 三平诧异:“主公,有何不对?” “似乎是太顺利?不,应该是那两个人的谋划太粗糙了,粗糙到可以让人一眼看穿,却偏偏如今所有人都在仍旧照着他们的谋划进行,我们觉得自己是那只黄雀,万一不过是只捕蝉的螳螂呢?” 三平想了想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那谁会是黄雀?咱们刚才晕过去那么久,那么好的机会那些人没有出现,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廖文南摇头,“不论是下毒还是我们假装中毒,都不过是试探,太过简单,明眼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我们能明白,对方自然也明白!” “让我看不明白的是这俩人自投罗网去主帅帐篷里偷东西是为何?别说是那俩不会武的普通人,就是那些来去江湖游侠,想从韩道远身上偷东西都不能全身而退。一般人能有这胆量?” “那两人明明已经走了,为何回来?有什么目的?”三平也跟着沉思。 廖文南想了想,对三平道:“你去打听下,大将军是怎么处置那两人的?” 三平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去了。 三平很快就回来了,对她摇摇头,“石副将嘴严不说,还警告小的不许打听。” 这时传令兵也来传令,“大军开拔了!” 廖文南站在士兵里,四周乌泱泱的都是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她心里一动对三平低声道:“一会儿你慢点走,留意下这里大约多少人。” 三平虽然疑惑却没有反驳,点头去做了。 廖文南自己则不放心,加快脚步往前走,想离得韩道远那里近些,到时候也能随机应变。 他们开始往南越密林里走,好像真的有当地人引路,走了大半日,他们一路上虽会遇上毒虫之类的却无大的惊险,很快就进了密林深处,廖文南身边的士兵们虽面露疲惫但眼底的警惕之意渐渐弱了,而廖文南眉头却越来越紧。 三平终于赶了上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我大体估算了下,大军拢共三万余人。” “韩大将军不是说率十万人南征吗,怎么才这么些人?” 这是三平心里的疑惑,也是廖文南的。 虽然平叛小小的南越不至于派十万人,但也不能只有三万人,那其他的人又都去了哪里? 而队伍最前面的韩道远此时看着四周宁静的森林,心里闪过儿子寄来的简易堪舆图,也是眉头微蹙。 在这种地方,他们的军队完全没有任何优势,若敌人提前设了埋伏,即便他们事先有准备也依旧会受重创。 但是他们一路走来却风平浪静,丝毫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但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不安! 他记得大郎心里曾说不能相信任何人,也决不能用任何当地人,哪怕是个稚子。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那对男女,心里忍不住想,虽然自己有了周全的安排,是不是仍旧做错了。 石副将此时开口道,“大将军,将士们走了快一天了,是不是得停下来歇歇脚吃些干粮。” 韩道远想了想道:“去问问他们,附近有没有适合扎营的地方,若是有让大家辛苦下,赶在天黑前找地方扎营,这么在林子里乱窜太危险了。” 石副将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那对男女,男人行了一礼,谄媚道:“前面就是阿秀他们寨子了,大人要不去寨子附近扎营歇脚?” 韩道远不置可否,转而问,“此地距离南蛮王城还有多远?” 男人想也未想抬手一指,“翻过前面那座山,再走约莫五里地就能看到王城了。找咱们的脚程,也明午后了。” 韩道远看着他脸色的笑意,瞳孔萎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军人多,贸然去寨子附近会吓着他们的,还是找个宽敞的地方扎营吧!” 男人连连点头,又指着东边的小溪道,“前面有个山谷,这小溪就是从那里流下来的,小溪两边很宽敞,应该够大家伙歇息的。” 韩道远想了想吩咐石头,“你同...”,似乎是忘了男人的叫什么,回头问他,“你是叫杜......” “小人杜申!”男人赶紧道。 “你带几个人同杜申去那个山谷看看,若是合适,大军就在那里歇息一宿了。” 石副将带着杜申离开后,阿秀变得有些不安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很焦灼,时不时的看向韩道远这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军又往前走了一段,眼看距离山谷又近了一些,阿秀似乎打定了主意,朝韩道远这边走了过来。 躲在不远处的廖文南见到连忙也朝前面走来,她过来时就见到阿秀跪在韩道远前面,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但她说的话众人都听不懂。 阿秀见众人都一脸懵懂,急的用手拍地,韩道远想了想对军师道:“咱们军里那两个懂苗语的人找来,听听她都说了什么!” 韩道远在出征前便让军师把大军里湘州籍的士兵都找了出来,还真有几个是懂一些苗语的。 他们虽然是汉人,但与湘西苗人离得近,有过来往。 那两个士兵听了阿秀的话,脸上有些惊讶,对韩道远回复道:“阿秀说那个杜坤不是她的郎君,是个坏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露惊讶,韩道远审视的看着阿秀沉声道:“你把事情如实说一遍!” 从阿秀的话里,得知杜申是从南蛮王城来的,但他虽不是南蛮人,却有南蛮王的手令,命令他们寨子里的人全都听他的话。 “杜申命族长把寨子里的灯油全都收缴了,让抹在前面山谷附近的树上,只要你们的大军一进去,这片树林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阿秀说完,那两个士兵一句一句的换成汉话。 “族长不同意,我们寨子的族人全靠这片山林过活,而且我们的寨子就在下风口,若把山林烧了,我们寨子也就毁了!” 第308章 发现端倪 从阿秀的哭诉中,廖文南得知杜申应该是南蛮王的人,但他又是个汉人,恐怕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而阿秀之前在水里下毒,偷东西都是杜申逼她做的。 韩道远已经知道南蛮王城里有前朝余孽,心里猜测杜申怕是那人的手下。 韩世瑛站在韩道远身边,突然开口问阿秀,“你为何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不怕南蛮王、杜申这些人不放过你的族人?” 阿秀脸上闪过恐慌的神色,然后忙不迭的给韩道远磕头,“大人,大人,您有这么多勇士,您一定是最厉害的大英雄,求您救救我的族人吧,杜申带来的人把族长和我的家人抓了起来,他们还...还欺负了我阿姊,用我阿父和阿弟的命逼我帮他做事,求求你!求求你!” 阿秀哭的的凄惨可怜,不少人都露出同情之色,然后希冀的看向韩道远,廖文南也在不远处看他的反应。 韩道远倒是神情莫测,让人猜不出他心里如何想的,只是派人把阿秀带下去,大军原地待命,等石副将的消息。 廖文南百无聊赖的寻了个角落等着,阿秀刚才的话一遍遍的在心里来回的想,之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但也只是似乎,廖文南对阿秀的话只信了三分。 虽然她的话里一时寻不出错漏,但她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儿实在是让她觉得刺眼。 她也是此时才发现阿秀竟是个美人儿。 她心里胡思乱想,手里的花儿也被她蹂躏摧残的十分凄惨,三平察觉到自家主公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本能的躲得远了些。 这时韩道远身边的军师朝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找廖文南的,三平连忙起身迎了过去,俯身行礼,“徐军师!” 此人是韩道远身边的第一军师,徐明。 他跟随韩道远多年,可以说是他的心腹,三平自是不敢怠慢。 徐明可能是知道韩道远与廖文南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三平倒也客气,温和道:“你家主子在吗,将军有事相请!” 三平闻言忙引着徐明来到廖文南身前,低声提醒她,“主子,徐军师来了!” 廖文南回过神看到徐明,忙起身弯腰一礼,“徐军师,寻某可是有事?” “不是徐某,是大将军有事烦请......” 徐军师实是不知此时该如何称呼她,便只言了一半。 “烦请徐军师带路!”廖文南倒也不计较,爽快的点头。 路上,徐明说明了韩道远的打算,“军中都是男子实是不便,麻烦女郎你帮着照看一下那南越女子。” “好。”这倒是正中廖文南下怀,所以她并没有迟疑,一口便应了下来。 徐明可能是没料到她如此爽快,稍稍愣了下,还是嘱咐道:“这女子如今是敌是友尚不能确定,女郎还是多加小心。徐某会派几个机灵的随在一旁,若有异常你知会一声,他们会护您周全。” “谢过徐军师!”廖文南作揖道谢。 之后,大军还是在那个山谷歇息的,廖文南与那个阿秀分得了一个帐篷,三平守在外面,至于杜申,廖文南没有再见到。 因阿秀之前的提醒,营地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似是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廖文南也坐在一旁闭目眼神,对于阿秀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眼神视而不见。 约莫丑时末,帐篷外传来响动,闭目假寐的廖文南和惴惴不安的阿秀齐齐站了起来,阿秀要朝帐篷外走去,被廖文南喝住,“站住!” 阿秀顿住脚,水润的大眼睛满是惶恐的看着她,声音颤动道:“着火了!” 廖文南并不理她,只对帐外喊了声三平,三平很快跑进来回道:“主子,外面的林子确实着火了,有敌人想趁乱偷袭,营地里只乱了一小会儿,韩大将军已经指挥大家开始御敌了,想来很快就能退敌!” 廖文南点头,叮嘱三平,“你也小心些,有消息再来报!” 三平应是然后跑了出去。 廖文南看也未看阿秀,径直坐回原处。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三平又跑了回来,“主子,韩家两位小将军带军从外面包抄进来,那些偷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大火也已经灭了!有不少士兵受了伤,我去帮忙了,您放心歇着吧!” 三平嘱咐完又跑出去了,营帐里恢复了静谧。 过了不久,安静下来的阿秀看着廖文南轻声问:“你是女子?” 廖文南蹙眉似是没听懂,阿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还有脖子。 单凭廖文南这模样,要发现她是女子并不难,所以廖文南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 “你是那个大人的女人吧?”阿秀似是并不介意廖文南的冷落,自顾自的说,“你穿这丑兮兮的衣裳都这么美,怪不得那位大人竟是看也未看我一眼!真是可惜!” 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阿秀这才住了嘴,廖文南抬头看向帐篷门口,进来的是石副将,对廖文南拱手道:“大将军让末将把这女子带去问话。” “嗯!”廖文南只应了一声,就有士兵进来带着阿秀离开,走到门口时,阿秀回头望着她笑,用笨拙的汉话说了一句,“火灭了,真好!” 廖文南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莫名的心慌,但是她一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只能焦躁的走出帐篷,看着不远处山谷外面火灭后升腾起来的烟雾,回想着阿秀说过的所有的话,“寨子里的人要靠山林养活,不能烧树,不能烧树!树,树......” 廖文南曾经看过洛衍的草本经,里面记载南越产毒物,其中就有不少是有剧毒的毒树,但是这片林子里的树并不是那几种剧毒之树,但是还有有种树,它的毒性便是树自身散发的气味,毒性微弱只是短暂的经过并不会使人中毒,但若是焚烧之后,树木体内的毒性全部散发出来,长久的置身其中会置人上吐下泻,严重者全身酸软无力,无法移动,直至最后死亡! 那种树是的模样...就跟外面树林附近的树一模一样! 廖文南疯狂的跑了起来,她先找到三平问:“医官在哪儿?” 三平指了指不远处的的医官,廖文南疯狂的跑过去,抓着医官大喊:“烟里有毒,快准备解毒药!” 然后她想找石副将,但是石副将此时应在主帅营帐太远了来不及,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盔甲的男子,应该是个不小的将官,就跑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焦急道:“这烟气有毒,让战士们捂住口鼻,离开这里!” 第309章 被蛇咬了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姝绽芳华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10章 入苗寨求解药 韩道远的带着大军突袭,果然还是遇见了埋伏,将士们不怕浴血拼杀,但南越的敌人与以往不同,他们面对的是漫天飞舞的毒箭和火箭,竟看不到一个敌人。 韩世瑛神情冷峻,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对韩道远请命,“大将军,末将请求率军突围!” 韩道远紧了紧怀里的廖文南,观察四周的形式,片刻作出决断,“此处凶险,南越人少多看埋伏与毒物取胜,你切莫万事小心,不可恋战!” 然后把装走解毒丸的瓷瓶给了韩世瑛,一脸的郑重。 韩世宸在一旁忙道:“末将也去!” “你在这里护着父亲?”韩世瑛留了话就转身离开。 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若之前他能多想想,把战士们撤走,也许就到不了如今的局面。 但是他又有些庆幸,若不是那女子舍身相救,那此时中毒不起的便是他的父亲,一军主帅! 大军陷入一片恐慌,局面恐怕会更加惨烈! 看着兄长离开,韩世宸很担忧,但还是老老实实留在父亲身边。 韩道远沉稳的接着下命令,“传令下去,大军随时准备撤离!” 韩世瑛率军冲入原那片火光时,这里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他便知道他们恐怕再次陷入了埋伏。 他没有慌乱,镇定的问他身边的人,“可能辩出方向?” 他身边的士兵抬头望了望天,然后摇头,“乌云遮月,群星避退,我们进林子太深了,无法辨认。” 韩世瑛沉默着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痕迹,然后抬头望了望,指着身前西北方道:“往那边突围!” 众人随他出发,刚走出几步,消失的箭雨又再次袭来,韩世瑛嘴角牵起一抹笑,看来他们的方向没错。 韩世瑛这边浴血突袭,一个个的战士倒在毒箭下,他带来的两千人已经快要损失过半,他们却仍旧没离开这边林子,就在这时突然对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厮杀声,而向他们飞射来的毒箭却少了大半,他心神一震,立即意识到援军到了,振臂高挥,“援军到了,战士们冲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韩世瑛便带着剩余的战士与援军汇合了,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廖文南的阿兄廖仁生。 他一开始投靠的便是韩道远的军队,后来萧禹城曾韩道远麾下任先锋将军,廖仁生被分到先锋军,后来立了战功在韩道远军中做了千夫长,如今已经是一军指挥了。 “廖将军,来的正好!”韩世瑛抱拳一礼,廖仁生执下官礼,关切的问:“大将军可在?” “在后面,我们杀出一条路来,大将军便能带着大军撤出来了!” 韩世瑛说完,两人便合力突袭,仿佛从此时开始天时往他们倾斜,南越军的优势在出其不意,借着夜色在丛林里隐藏身形,已达到偷袭之效,实则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是数千人而已。 如今他们的行踪被发现,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廖仁生与韩世瑛前后夹击,这些南越军顷刻间便便败了,逃走的不过寥寥几人,生擒十来人。 晨曦洒落在林子里的时候,这场夜战终于过去,韩道远率领大军也终于撤了出来。 廖仁生看到韩道远怀里抱着一人时,心下便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三两步跑过去,给韩道远行了一礼才试探着问:“大将军,这是......” “她中毒了!” 韩道远抱着她靠在一颗树下歇息,廖仁生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阿...弟!”他失声惊呼,未说完看到韩道远投来的目光生生的改了口。 “仁生,军中的医官一时也无计策,必须带她去附近的城中寻名医!”韩道远话语沉痛,“大军出师不利,损伤很大,要在附近修整,本帅不能离开。” “末将请求带去阿弟寻医,定要把阿弟治好!” 廖仁生连忙跪地请求。 “只有把她交给你我才放心”韩道远看着怀里的人依旧艳丽无双的容颜,低沉又温柔道,“我会派一队人护着你们一起,快马加鞭!” 廖仁生带着廖文南赶到了湘州西边最大的一个城,乾州。 他跑遍了乾州所有医馆,请了所有有名气的大夫却无人能医治。 只有一个大夫言明廖文南所中蛇毒为苗寨人所有,那里有许多人养着这种蛇,然后提炼毒药。 若要解毒,怕是要入苗寨求解药。 苗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苗寨,自给自足,很少与外人接触,也不喜欢外面的人,想要求解药怕是很难。 而且韩道远给她服下的那枚解毒丸只能延缓毒性五日,如今已过三日,廖文南今晨已经很难吞咽吃食了。 廖仁生只能带着廖文南入苗寨求药,他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带着,买了一辆马车带着廖文南入山了。 到了山脚下便没了路,廖仁生把马车留下背着阿妹继续前行,就在距离苗寨还有几里地的时候便被抓了!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廖仁生终于见到了苗人,恳请求见族长。 苗人虽很少与外人接触,但还是有通汉话的人,廖仁生高兴道:“山下马车里有许多盐巴和粮油,都是在下的小小心意,若在下阿妹得救,必当十倍报答!” 那人听到盐巴和粮食时神情有些松动,叮嘱其他人看好他们,派人去山下的马车上把一车的东西都运了上来。 廖仁生见着那些东西,心里便明白这整座山都在苗人的控制之下,否则那一车的货物早就被人给带走了。 见到了东西,那人很满意便去请了族长来。 族长与廖仁生猜测的差不多,是位年约花甲的老人,他听说了廖仁生带来的东西,正是他们族人所稀缺的,对廖仁生的态度还算和善,也答应给廖文南解毒。 廖仁生高兴的谢过族长,以为阿妹这次终于有救了! 但是当族长看过廖文南的伤之后却变了脸,质问廖仁生,廖文南的毒是怎么来的,那对他下毒之人在哪里? 族长神情太过激动,廖仁生察觉到不对劲,没敢说阿秀已死,也不敢暴露他们的真是身份,只能支吾道:“我与阿妹在林间寻一种草药,没想到却有一只毒蛇飞来,情急之下阿妹把我推倒,自己被蛇咬了。” 族长看他的模样便知廖仁生说了谎,下令把他们兄妹俩关了起来! 第311章 被抓遇洛衍 廖仁生兄妹被关进一间简陋的木屋里,他把阿妹放下打量四周,想寻找出去的办法,却发现角落里有个睡得正香的落魄老头儿,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黑密的胡子微卷并不是汉人,也不像是苗人,倒像是胡人。 许是被打量久了,胡人老头儿察觉到异样,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眼神深邃锐利,待看清眼前的廖仁生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问:“小子,看什么!” 廖仁生看到眼前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已经断定他是胡人,警惕的后退了两步,但到底是他叨扰了别人的好梦,还是拱手抱歉。 若廖文南醒来或是郑微在这里,自然会一眼认出这落魄老头儿就是廖文南写信让郑微满湘西找的洛衍。 廖仁生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虽然衣着朴素,面相俊秀,但是身上的肃杀之气还是没逃过洛衍的眼睛,他略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两眼,开口问:“小子为何来苗寨?” 廖仁生此时已经断定外面并无人守卫,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带着阿妹脱困,阿妹只有不到两日工夫,不能在此耽搁。 耳边听到洛衍问话,走到身边抱起廖文南,淡淡回道:“给阿妹求药!” 洛衍被关了几日,心里正痒痒的很,一时好奇走过来看,就看到了躺在他怀里气息微弱的廖文南,不由惊呼一声,“廖丫头!” 廖仁生闻言也是大惊,“前辈认识家妹?” “原来郑丫头满天的寻我是为了你!”洛衍叹了口气,也不耽搁径直弯腰给廖文南摸脉。 廖仁生下意识的本想阻拦,但手下的速度竟没有洛衍快,此时洛衍已经眉头紧蹙的在摸脉了。 见他手法娴熟,廖仁生意识到他可能是位大夫,便满含希冀的看着他,却不敢再出声打扰。 “是苗人的七彩蛇毒!”洛衍很快便收了手,有了判断。 廖仁生连连点头,追问:“先生,您是大夫,可有办法解毒!” 洛衍先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拿过屋里唯一一只破碗,倒了些水把药丸碾碎化开,廖仁生见状忙帮着把廖文南的嘴掰开,两人合力强喂了进去。做完这番,他站起身背着手看向外面苗寨郁郁葱葱的树林,低声道:“其实解这蛇毒很简单,这支苗人喜爱养蛇,万物相生相克,七彩蛇生长之地便有克制其毒的草药,也算是这丫头命好,之前服的解毒丸药力不错,虽不能解毒却能延缓,我这颗丸药能护着她的心脉!” 说完洛衍眼里精光一闪,蹲下身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掏出一颗已经蔫了的杂草,悄声道:“七彩蛇毒的解药就是这颗草,外面漫山遍野的都是。” 廖仁生大喜,又有些迟疑道:“先生,您这药草已经枯萎,还有用吗?” 洛衍叹气的摇头,“这草药已经失了生机,自然是无用了,我给你看他是告诉你,想要救廖丫头,你就得想办法出去拿到它,而且廖丫头中毒已久,已无法吞咽,必须熬成汤剂强喂下去。解毒之后还要调理一段时日方才无碍。” 廖仁生接过那颗枯萎的药草,小心的包起来放进怀里,便准备硬闯出去。 洛衍见状忙一把拉住他,斥责道:“你这小子怎这般鲁莽!” 然后指着外面那些被树木掩盖的隐秘角落,小心的道:“你别看这外面没有人守着,但看着我们的东西一点都不少。” 廖仁生随着洛衍的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竟在那个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看到了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在杂草的遮掩下,若不是被人提醒仔细分辨他即便是跑到那家伙的跟前也发现不了。 然后他又在树枝上看到了不少正缓慢游走的毒蛇,而且四周的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虫子。 洛衍声音戚戚地提醒他,“那些都是苗人养的毒虫!你只要迈出这里一步,外面的任何一样毒物都能把你毒死。” 廖仁生后怕的打了个寒颤,后怕的退到屋内,缓了口气才奇怪问洛衍,“先生,那它们为何......” “不靠近这里?”洛衍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有些得意的翘翘了胡子,“我虽是个北边的神医,那好歹也是神医呀,还能被小小的毒物给吓怕了?” 然后他指了指屋子四周,廖仁生走过去才看到角落里洒了不少粉末,凑近了能闻到刺鼻的味道,洛衍解释:“这些药粉是我为了来苗寨特意调制的,专门驱赶这些毒物。若内服还能解一些毒。” 廖仁生闻言眼睛大亮,拍手叫道:“太好了,有了这东西,咱们的战士能少死好些人!” 然后激动的抓着洛衍问:“先生,这些药粉可还有?” 洛衍闻言讪讪的拿出他挂在腰间的布袋,里面已经见底了,“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五六日了,这些药粉也只有两日的药用,等明日气味散去怕是拦不住外面那些家伙喽!” 说到这里洛衍就有些气愤的跺脚,嘴里恨恨的道:“也不知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既不打骂也不审问,还两日送些吃食来,就是不肯放老夫离开!” 廖仁生这才生出好奇之心,“先生,你为何会被他们关在这里?” 洛衍胡须下的老脸一红,哼哼着道:“前些日子我从绣丽庄领了盘缠,就听他们说郑丫头让我去南越帮廖丫头,我寻思着湘州离南越不远,先来这里找些草药制成丸药,万一去南越用得着呢,没想到进了苗寨没摘多少就被他们抓了,这些人非说我偷他们东西!这满山遍野的杂草,怎么就是他们的了!” 洛衍也知自己不太占理,说道最后底气很是不足! 廖仁生奇怪道:“我听外面人说,您若买些盐巴,米油,苗人还是愿意与外面的人换药草的!” 他却是不了解洛衍,若是廖文南醒来一定会笑他,洛衍这个名医是出了名的抠搜,会算计。 他不算计别人的银钱就不错了,哪里肯为了几颗漫山遍野的药草花钱,而且恐怕洛衍嘴里也没全说实话。 当初郑微曾因他这小毛病,与他闹了许久,后来更是每月让绣丽庄给他盘缠,都没让他改了这毛病。 洛衍也知道自己这抠搜的毛病不光彩,连忙转了话头,“你既然知道用这些东西就可以换他们的药,怎么还被抓进来了?” 第312章 廖文南醒来 洛衍问廖仁生他们为何被抓,其实廖仁生心里也是很疑惑,不过也大约能猜到可能是与那个叫阿秀有关,但是那个阿秀到底如何了,他并不清楚。 不过如今想要拿到药草就廖文南,这个阿秀恐怕是个机会。 不管能不能成,廖仁生觉得他都得试试。 他走到木屋门口,朝着屋外大喊:“我知道阿秀在哪里!” 廖仁生只喊了两声,就有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闪过,朝远处跑去,然后过了一刻钟,族长便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阿秀在哪儿?” 族长站在屋外质问廖仁生。 廖仁生回头看了眼阿妹,实话实说,“我阿妹的毒确实是因一个叫阿秀的女子,但她此时在哪儿,我并不清楚......” 他话没说完便见族长变了脸,忙急道:“我阿妹应该知道,当时我不在,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等我回来的时候,我阿妹便中毒了。他们说是阿秀的蛇咬的。” 廖仁生见族长仍不相信,便连连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若想知道阿秀的下落,只要把我阿妹的毒解了问她便是。” 族长面露沉思,他一旁的年轻人低声道:“族长,不过是几颗清心草而已,只要给这丫头解了毒,那车粮食就是咱们的了!” 如今正是青苗不接之时,去年又发了大水,本来就不多的耕地几乎颗粒无收,寨子里真是没有多少存粮了。 “若这女子醒来不说实话,他们还是在咱们手里,到时候再把他们关起来,咱们那些蛇,毒虫总能让他们说实话吧!” 族长很快有了决定,摆手让年轻人去采清心草,自己先走了。 那年轻人把清心草递给廖仁生,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们没白要你的粮食啊!” 廖仁生小心的接过药草,连连道谢,然后给了洛衍,“先生,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洛衍小声提醒廖仁生,“要个陶罐和火炉!” 廖仁生反应过来,同那年轻人请求,“我阿妹中毒太久,麻烦给个火炉和陶罐,我们用来煎药!” 年轻人倒也没有为难他,又给他送来陶罐和火炉,临走前似是善意的提醒他,“你们最好知道阿秀的下落,要不然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廖仁生心里咯噔一跳,并未说话,只埋头生火。 很快,洛衍把清心草煮了汤剂,不知在里面又添了些什么,两人一起费力的喂了进去。 之后他便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妹,心神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这几年阿妹在九江城里买了宅子住了下来,他只要能出营就进城去看看她,兄妹俩一起吃顿饭,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就特别满足。 但是随着阿妹年纪大了,如鲜花般越来越耀眼,他就越发的不安。 他渐渐听说了城中还有军营里的那些传言,那段时日他几乎日日回去陪着阿妹,生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话生气,也怕那些流言是真的。 可是时日久了,他发现大将军从未私下去见过阿妹,阿妹在自己面前也不提起大将军,他便放了心,还打趣阿妹,日后要寻一个什么样的郎君,阿妹便说等他娶个嫂子回家,她再想嫁人的事。 那日当他看到大将军韩道远小心翼翼抱着阿妹,说阿妹是替他挡下了那蛇的袭击,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傻丫头这条路太难太苦了! 恐怕大将军和阿妹明了一切,又为了对方着想,彼此心有灵犀的不点破! 只是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廖仁生绝不会同意阿妹与人做妾,更遑论是没有名分的外室。 但是自家阿妹有多拧,他是最知道的,若她心里有了决断,恐怕谁也无法改变! 他一时心里乱的不行,揉了把脸睁眼一看,廖文南已经微微睁开了眼,嘴唇翕动听不清再说什么。 廖仁生很激动,连忙侧耳趴在她嘴边,听到她说:“喝水!” “好,阿兄去拿水!”廖仁生蹭的站起来,却没发现时间久了脚麻了,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对着屋里喊:“先生,阿妹醒了!” “醒便醒了,喊什么!”洛衍蹙着浓黑的眉毛,走过来笑着同廖文南打招呼,“廖丫头,好久不见!” “洛师父,是你救了我!”廖文南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洛衍讪讪的摆手,“算不上是我救你,再说有没有得救现在说还早,你先好生歇着,养足了精神再说!” 待廖文南喝了些水,吃了些苗人送来的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粥,有了些说话的力气,族长已经站在屋里等着了。 看来阿秀对族长真的很重要。 廖仁生把来龙去脉给她说了一遍,廖文南才把事情理明白,沉默了一瞬,盯着族长哑声问:“我能知道阿秀是您的谁吗?” 屋内众人一时都看着族长,族长却似乎被问倒了,身上的那股劲儿瞬间没了,佝偻着身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小女儿!” 这次换廖文南沉默了,她不知如何面对一位即将知道女儿死讯的父亲,这个父亲一直在苦苦的寻找女儿的下落。 她一时不敢开口,只是在老人希冀的眼神里默默的垂下眼。 族长眼里的光渐渐散去,但脸上的肃杀之气在慢慢凝聚。 这时,廖文南轻轻的开口了,“我们是在南越东边的那片山林里遇见她的。当时,他与一个男子正在被追杀,我们的人救了他们。那男子告诉我们她叫阿秀......” 廖文南打定主意实话实话,若是其他人她恐怕会编个慌乱先想办法脱离困境,但是面对这个几乎要发疯的父亲,她觉得说实话活命的可能性更大! “阿秀说了最后一句话,就要用指甲划破我的脖子,被后面来的人一箭射死了!” 廖文南费力的说完,就着阿兄的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开裂的嘴唇。 族长听完沉默许久,眼睛阴鸷的看着她,沉声道:“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大将军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大英雄,若是他能活下来,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 廖文南一字一句的说。 “那你们那个大将军说了什么?” 族长追问,廖文南想了许久摇头,“他们之前说了什么我不知,不过大将军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阿秀伤我,必拿南越王的项上人头来偿!” “南越王......”族长听完自言自语许久,然后又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众人相对无言,苗人都离开了,木屋外多了几个年轻人亲自守着。 翌日一早,廖仁生他们听到苗寨里一阵嘈杂,几乎所有人都往北边跑去,就连守着他们的人都离开了。 廖仁生与洛衍对视一眼,“先生,咱们能先离开吗?” 洛衍无奈的扫了外面一眼,有几只像狼那般大的狗懒懒散散的在屋外溜达。 第313章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 碧水青黛扶雪鬓,竹筏拍江驮追思。 廖仁生扶着阿妹晃晃悠悠坐上竹筏的时候还有些懵懂,看向前面那筏子上的两人,轻蹙眉头问:“阿妹,阿兄怎么不太懂?昨日族长还恨不得杀了我们,今日为何就把我们放了,还要同我们一起走!” 廖文南也看了眼与洛衍坐在一起,身形寥落的苗寨族长,心情复杂,语气却有些羡慕,“今日听桐昆讲,他临走前卸任了族长,想必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是真的很疼他的女儿。” 廖仁生闻言低头关心的看着她,轻声道:“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 廖文南嗤笑一声,并不接话。 廖仁生心里无力的叹了口气,他曾听阿妹提过,阿父想把她送人给阿弟送前程,以为她是为此耿耿于怀。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停下来的时候也往家寄过两次信,因阿妹不许他告诉家里她的下落,他便旁敲侧击的问过阿妹之事,阿父回信里说阿妹偷了家里所有的钱离开了,家里就当没了这个女儿。 至于他假意请求阿父寻找亡母的遗物,阿父则提也未提。 说不寒心是假的,但是毕竟是他的父亲,小时候也曾把他们兄妹抱在怀里真心疼爱过的。 他总想着等真的安稳下来,便带着阿妹回乡一趟。 顺水而下确实快,他们不过走了一日一夜便出了湘州进了南越境内。 廖仁生去附近的镇上找了个住处,让几人歇息,他出去买药和打听大军的行迹。 廖文南刚醒来便接连一日一夜赶路,本就虚弱的身子又染了风寒,若不是有洛衍同行,怕真有性命之危。 族长见廖文南奄奄一息的模样,难得没有坚持继续赶路,独自一人进了屋里歇息。 “先生,您帮我照看下南儿,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廖仁生不放心的叮嘱洛衍。 洛衍摆手,拍着胸脯承诺,“你放心去吧,有我在廖丫头不会有事儿!” 廖仁生也没敢在外面久留,提着吃食和药急匆匆的往回走,心里想着刚才从城门处看到的告示。 告示上写着大将军韩道远率大军攻下了南越的几个小城,很快就会打到南越王城,让南越的叛逆们引颈待戮。 不懂战事的百姓看了这则告示都会为大将军打了胜仗欢呼雀跃,但廖仁生却知这仗打的必定不顺利。 南越不过弹丸之地,当年他们攻打北魏,大将军强盛之时长驱直下几日内便是像乾州那样的大城也能攻下,整个南越也不过乾州那般大,这几日竟只攻下它附近的几个小镇,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恐怕大军所受的损失也不会小。 想到这些,廖仁生心里就更急了,脚下走得飞快,可是回到住处时他的脚步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这一屋子的人老的老,病得病,族长肯定不会答应自己先离开,阿妹病得重自己也不放心交给外人。 哪怕洛衍是神医,但自从听阿妹讲了他做的那些事儿,总觉得不太靠谱。 踌躇良久都没拿定主意,洛衍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廖仁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下便猜到了,“怎么,战事不利?” 廖仁生低头默认,洛衍却不管他,径直从他手里拿过吃食和药,先拿了块干粮啃着,然后去给廖文南煎药。 廖仁生给族长送了些吃食,回头看着守在火炉前的洛衍欲言又止。 洛衍吃了干粮喝了口水,轻哼道:“有话就说,你堂堂郎君,怎还没有这两个丫头爽快!” 廖仁生这才把心里的打算说了,“先生,阿妹病重不能一直赶路,可是战事又不利,我实在待不住,能不能......” “不能!”他话还没说完,洛衍和族长便齐齐截住了他的话。 族长并不看他,只冷着脸道:“当初放你们出来,你们答应了要带我去见阿秀的!” 洛衍则面露不屑,“韩道远,大周柱石,就凭他带着那么多大军都没办法,你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用?白白送南蛮王一条命吗?” “我是九江府军的,那里有我的袍泽兄弟,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呀!”廖仁生急的不行。 洛衍只叹气摇头,“我见过的年轻郎君里,聪敏的不少,但心智坚定能沉得住气的还真是只有萧家大郎和你们韩将军的长子。就连北魏的那小皇帝都差些。不过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但是你就差的远了,连廖丫头的一半都不及!” 廖仁生被洛衍一同奚落也不生气,他看洛衍这不疾不徐的模样应该是有办法,忙小心请教。 “你说明明你们的人比南越多了数倍,为何却迟迟攻不下这弹丸之地。” 廖仁生沉思半晌才道:“这里地形太复杂了,我们的大军不熟悉,容易被埋伏。再就是这里毒虫,毒草太多,我们很多战士还没碰上敌人呢,先被毒倒了!还有......” “还有当地人不相信我们,他们以为我们是来抢他们家的。” 这时躺着的廖文南醒了过来,虚弱地道。 “哎,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一样不占,这仗怎么能赢?”洛衍一拍手,然后端着刚刚熬好的药递给廖仁生,然后自己溜达着歇息去了。 廖文南喝着长兄喂得药,然后与廖仁生商量,“想必大将军也在为此事忧心,我们还是想想该怎样解眼下的难题,总好过冒然跑回去帮不上忙的好!” 她喝了药,又吃了口廖仁生特意给她买的一些软和的糕点,稍微有了些力气,低声道:“阿兄,你侧耳过来,我有些想法与你说!” 廖仁生俯身听着阿妹的话,不由转看了旁边的两位老人,蹙眉道:“真的有用吗?” 廖文南叹气,“有没有用总得试试才知道!” 说完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廖仁生则照着阿妹的吩咐,去找了洛衍。 洛衍听说他要自己那驱毒虫的药粉方子,不急不慢的道:“原来是打上我的主意了,方子也不是不能给你,你阿妹是知道我规矩的,我可是从不做吃亏的买卖!” 廖仁生想着阿妹同他说的话,然后学着道:“阿妹让我同先生您算笔账,您每月从秀丽庄拿盘缠银两,除此之外秀丽庄还会每年年底抽出一笔银钱买大批的布匹粮食送到北边,一直以来阿妹和郡主也没让您操劳什么,要不您看看您的方子值多少钱,等回去就同郡主讲讲,从这些开支里扣出来给您?” 洛衍闻言气的咬牙切齿,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廖文南,嘴里恨恨的骂了一句:“狡诈的丫头!”然后出门离开了。 廖仁生忙追着问做什么去,洛衍没好气的哼道:“采草药!” 廖仁生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笑笑拿着阿妹给的一只玉镯子出门去换了辆马车。 第314章 谈条件 廖仁生带着病弱的阿妹和两个‘老人’在深山老林里穿梭了十日才终于寻到大军的踪迹。 七日前他们先去了阿秀离开的那片林子,依照廖仁生和廖文南的猜测,虽然大军不会厚葬一位要害他们的细作,但也不会随意把女子的尸身暴露在林子里,应该会就地把她埋了。 果然如他们猜测,他们在林子附近找到了一个埋了不久的土堆,族长看着这个新修的简陋坟墓,双手有些颤抖。 沉默许久,他蹲下身子用手扒土堆,一下一下渐渐的手磨破了皮,指甲也磨破了,却依旧不肯停下。 廖仁生有些不忍,去林子里找来两根木棍,和洛衍一起帮他挖。 落日之前,终于挖开了,廖文南闭了眼有些不敢看,这来来回回已经过去小半月了,想必阿秀的身体已经开始腐臭了。 “咦?”洛衍惊讶的出声,廖文南忍不住睁眼,看到阿兄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坟里的人,她好奇的走过去,此时族长已经跳了进去,扑倒在里面女子的身前。 只一眼,廖文南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已经死去多日之人,本应腐烂的尸体此时却完好无损,身上除了有些脏污和狼狈,一如死前那般娇艳无改。 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互相看了一眼,看族长如此悲痛欲绝,便知他寻到了女儿,只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廖文南觉得还不如没寻到,心里有份念想的好。 廖仁生和廖文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自觉地离远些,让族长与阿秀多待会儿。 洛衍经历了灭族之痛,想到当初跪在兄长墓前三天三夜,独自抱着尚幼的童儿背井离乡的锥心之痛,他觉得自己多少能体会到族长的痛不欲生,轻声道了句:“带她回家吧!” 然后独自一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当初大魏老皇帝虽然本就命不久矣,但也算是死在自己手上,兄长族人的仇报了一些,那时他记挂着藏在山坳里的族人不敢丢了性命,直到把他们一点点的送回草原,看他们有了自己的牛羊和牧场,然后又回到了平城。 当时童儿已经跟着郑微去了大周,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靠着在平城贵人圈里积攒的名望和人气,他很顺利的出入大魏勋贵府宅,不过一月,当年参与北征,屠戮最多柔兰人的两位将军便暴毙于府内。 平城顿时再次风声鹤唳,勋贵们人人自危。 就在他要对第三人下手时,拓跋宇身边的莫忧找到了他,把他带到了当初郑微那丫头曾住过的那个小院,在那里他见到了如今的魏帝拓跋宇。 拓跋宇开门见山,直言是他杀了那两位将军。 洛衍自是不肯承认,笑着问他可有证据。 拓跋宇看着他,那双年轻的狐狸眼里再也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透露着帝王的锐利甚至有些深不可测,就像他的父皇。 拓跋宇看着他,嘴角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用证据,就凭你柔兰乌洛王的身份够不够?” 洛衍瞳孔微缩,那一个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拓跋宇那里完全暴露了,他问拓跋宇什么时候发现的,拓跋宇没有回答他,只说了最后一句,“看在往日那些情分上,也为了童儿和微儿,离开大魏,再也不要回来!” 最后,洛衍还是收手了,离开了大魏。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洛衍陷入往事,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缓了缓麻了的双脚,慢慢挪回去时,族长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正在同廖文南和廖仁生说着什么。 他怕那老家伙悲痛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就见他们齐齐抬头看向自己。 洛衍下意识的停住脚,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算计,就要转身离开。 “先生,先生......” 廖仁生连忙跑过来拉住他,半拖半拽的把他拉了回来,一脸讨好的冲他笑,洛衍顿时打了个哆嗦,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又打我什么主意?” “先生,我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廖仁生一脸诚恳的借钱,洛衍却立马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钱袋子,瞪着廖文南,“这丫头最有钱了!” “当时走的急,留了一部分钱在三平那里,其他的也都花了。就连身上的唯一的玉镯都当了!” 廖文南无奈翻开自己的钱袋子,里面真是空空如也。 “江湖救急,您先借我们一些,待回去了我双倍还给你就是了!”她看着洛衍那副嗜钱如命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如今荒郊野外的您拿着那些钱也花不出去!” “不知道我有那么多孩子要养啊!”洛衍不舍的摩挲着钱袋子,不情不愿的问:“那你们要钱做什么?” 廖仁生看向族长,“明日去附近的镇上给阿秀买一副好的棺椁!” 洛衍觉得没必要,他一向觉得人已经死了,死了身体便没了用处,为何还要花大价钱办丧事置棺椁,要是他自己死了就让人一把火烧了,自由自在的随风而去多好。 但是他也知道汉人多忌讳,这苗人怕是更多规矩,倒也没有口无遮拦,只是支吾道:“这里最多的就是树,砍几颗好的做一个棺椁就是了。廖小子你不是跟你阿父学过木匠?” “先生,好的棺椁是要选上好的木材,经过打磨,灭虫,封蜡......” 廖仁生想要耐心的解释,没想到族长打断了他,开口道,“用龙树木......” 众人看向他,族长才解释:“砍龙树木,做棺椁,百年不腐!” “哪里有龙树木?”廖仁生好奇的问了一句,被廖文南狠狠掐了一把,痛的嘶了一声。 廖文南曾在古籍里看到过龙树,传说中生长了千年,不腐不烂生机旺盛,其树干做棺可令尸身保持如初,百年不腐。 但是这也只是一种传说,即便真的有像这种珍奇要想拥有必定难如登天! 哪有花钱就把事儿办了便宜! “南越王城里就有一颗!”族长竟真的回答了他。 众人一时沉默无语,南越王城若被攻下还好,到时候求求大将军也许能分得一块,但如今大周军频频失利...... “你们不是想让我帮你们对付南越吗?”族长突然语出惊人,“南越的苗人部落大部分我都有了解,还与一些部落有交情,只要没有了他们的掣肘你们的大军便会顺利很多。” “但是...你们得保证只杀南越王,绝不伤苗人分毫!” 第315章 韩道远中毒了 廖仁生犹豫,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领军将领,哪里能做这么大的主,一时拿不定主意。 族长面露失落准备转身离去,廖文南在后面轻轻的一句:“我保证!” 声音虽轻却坚定。 其他人诧异的看向她,廖仁生更是急的轻斥,“你莫胡说,你哪里能做大将军的主!” “我自是不能替主帅的做主,但是阿兄大将军此番南征是为了平叛,不是为了逼反整个南越,只要南越王归降,背后挑拨大周与南越之人伏诛,大将军必不会难为南越普通百姓。你追随大将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大将军下令滥杀百姓?” 廖文南的话似乎打动了族长,他决定随他们一路寻找韩道远的大军,只要能得到韩道远的亲口承诺,便愿意去游说南越里各部落的苗族人。 他们几人合力坐了个简易的棺椁,族长在里面洒了些药粉,暂时把阿秀安置在此,他们一行人在七日后赶到了大周军营。 他们刚赶到附近,就被附近巡视的士兵驱赶,然后一个士兵看到身穿苗人衣裳族长,直接就把他们抓了起来。 廖仁生拿了他军牌自证身份,过了许久才有人来见他们,而且只带了廖仁生离开。 廖文南站在营帐里偷偷往外看,发现军营里巡逻的士兵比平日多很多气氛很肃杀,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不久,看到廖仁生急匆匆走回来,她连忙迎了出去,焦急的问:“是不是出事儿了?” 廖仁生进来拉着洛衍就往外走,被廖文南一把抓住,他才沉重的道:“大将军中毒了!” 说完就匆匆拉着洛衍往外跑,到了外面,廖文南就见有两个士兵架着洛衍跑了起来。 这副情形直接吓坏了廖文南,她回头问族长,“你们苗人那些毒,你都能解吗?” 族长有些为难的皱眉,“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看家……” 还未说完,廖文南已经等不及,拽着他追了上去。 但廖文南没能进去主帅营帐,被拦在了外面,她只能拉着守在外面的石副将急道:“他是苗人,也许能帮着解毒!” 石副将听说族长是苗人,顿时眼里露出杀气,惊的族长连连后退。 廖文南心里连叫不好,忙挡在他们中间,用力拽着他解释:“族长是跟我们从湘州来的,他不是南越人……” 石副将虽然收敛了杀意,但仍旧是一脸戒备,为难的看着廖文南,“不是下官不信您,实在是这苗人太吓人了,前一瞬还是头发花白步履阑珊的老妪,下一瞬他就能掏出刀来捅你,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他们杀了,还有那几岁的孩子明明饿得嗷嗷叫,大将军心疼他,把自己吃食和水给他,那孩子竟然在自己嘴上抹了毒,趁着喝水的工夫把毒抹在了将军的水囊上,实在是防不胜防!” 廖文南心顿时沉到谷底,没想到苗人对大周军的敌意这么大! 她想到一件事连忙问,“那这些老妪和孩子你们都怎么处置的?” 石副将恨得咬牙,“三郎君本是要一刀砍了他们的,但是被二郎军拦住了,后来大将军也下了令不许伤害他们,更不许大军进任何一个苗寨!如今正关在后面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廖文南闻言松了口气,韩世瑛果然聪慧看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韩大将军虽然中毒也没有失去理智,只要大周军手上没沾苗人的血,他们与大周就不是不死不休的仇,只要找到其中隐情便有化解的可能。 廖文南看向族长,族长便知道了她的用意,点点头,“我去看看他们,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廖文南忙道谢,然后把她的打算告诉了石副将,石副将想了想便说:“那些人大将军下了死令谁都不能见,而且是二郎军的人在看管他们。” “那石副将麻烦你帮我进去同喊将军说说,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你们便一日受阻!” 廖文南知道此时韩世瑛在帐篷内,石副将想了想还是进了帐篷。 过了不久石副将就出来了,手里拿着块令牌同族长道:“你随我来!” 廖文南不放心的往帐篷里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知道这种情形下不会允许她进去,便跟着石副将和族长走了! 廖文南与族长商议好,让他假扮被抓来的,族长不愿意,觉得这是再与外人合伙欺负他们自己人,与叛徒无益。 廖文南解释,“如果我们客客气气的把你送进去,他们才会以为你是我们派去的奸细,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害了!” 族长想了想不情愿的答应了,让石副将把他绑了起来,廖文南又在他脸上抹了些土,把他的头发扯了扯,看起来就像个狼狈凄惨的老翁。 廖文南觉得还蛮像的,对石副将点了点头,石副将便一把提起族长扔了进去,只听见族长的痛呼声,语气暴躁的说了句什么,廖文南没听懂,不过应该是骂石副将的。 廖文南看石副将一眼,他这下手可是挺狠的,石副将被她这一眼看的讪讪,这些日子太憋屈了,一时没忍住。 两人在外面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动静,石副将便低声道:“女…郎君,这里面一时半会儿不能有结果,再说里面的话咱也听不懂,我去把那两个能听懂苗话的人叫来守着,你先回去歇着吧!” 廖文南心里记挂着韩道远的病情,想着回去还能早点知道,而且她大病未愈,身子也快撑不住了,便点头同意了。 石副将专门给他腾出来个帐篷,不多时三平就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了,见到廖文南眼睛红彤彤的,“主公,您好了吗?” “毒解了,放心吧!你肩上有伤怎么能干重活儿” 廖文南笑笑,招手让他把水盆放下,看了看他的肩膀关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可有好好处理?” “已经包扎过了,过些时日就好了!就是没能陪着您……” 廖文南听长兄说了她当日中毒,三平受了刺激,疯了是的向前冲杀,他经验少,不慎中箭,要不是命大,哪只箭没有毒,不然恐怕就没命了! 廖文南这次见他形容憔悴,看着自己眼里满是重逢后的激动,心里难得的多了一份心疼! “傻孩子,我这不是好了吗,再养几日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廖文南与三平说了会儿话,身子太疲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许久似是听到有人在叫她! 第316章 难得的温情脉脉 这是梦吧? 廖文南睁开眼竟看了韩道远,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韩道远对她笑的很温柔,柔声对她说:“南儿,你没事儿了,真好!” 看着韩道远脸上的笑容,廖文南觉得越发恍惚,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不适,不由伸手在面前人的胡子上狠狠拽了一把。 韩道远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生生扯下几根胡须,不由痛呼出声。 这声痛呼彻底惊醒了廖文南,她面露欣喜,“你醒了?大好了?” “嗯”韩道远似是而非的点头,然后犹豫道:“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廖文南仍旧有些怔忪,半晌反应过来,起来收拾了一下,让他坐下,有些难为情的道:“天太晚了,屋里没热水!” “是我照顾不周!”韩道远笑着打趣, 廖文南也不知为何此时帐内气氛有些怪异,她这张活了几十年的老脸竟有些羞赧,忙摆手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南儿不必太拘谨!”韩道远笑容依旧温和,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伸手想扶她一把,但又见她脸上露出慌乱之色,缓缓的又收了回去。 然后他站起来面对面的看着廖文南,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这丫头,我一直没看懂过。” “从你当初来照顾我,我便能感觉到你待我不太一样,眼里带着好奇,崇拜又有些可怜遗憾,我不懂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感叹,只是觉得若我有个像你这般聪慧明丽的女儿该多好!” 廖文南听韩道远把她当女儿,不禁抬头看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不舒坦便又垂下了头。 韩道远看道她眼里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笑,却忍住了接着道,“后来你去了大魏,说实话若不是你长兄立了功升了官,时不时的在我眼前晃悠,我应该早就把你忘了!” 这回,廖文南想也没想抬起脚就狠狠的踢了韩道远小腿一下,还不解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是还没等我把你忘了,你就从大魏回来了,没有去建康,也没有回家,反倒是千里迢迢来了九江,还明晃晃的把家就安置在了将军府的后面。”韩道远也不觉得疼,只被廖文南这一眼瞪得心里软软的满满的,语气也越发柔和,“我觉得我的苦日子从那时就开始了,担心你一个女郎在城里不安全,就时不时的让你阿兄进城办差,顺道能看看你。又暗地里派人把城里那几个找你麻烦的地痞无赖收拾了,最难的是你这张惹祸的脸呀,九江城里那几个喜好女人的贵人怎么肯放过,又要不坏了你的名声又得让他们不敢动你,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心思。” 说着他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胡须,感叹道:“那些日子愁的我都生了白头发,我那几日让人抬了面铜镜来对着里面瞅,我这又老了几分,那丫头看到我岂不是又要露出那副可怜的的小模样了!” 廖文南闻言不由噗嗤一笑,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眼角淡淡的细纹,轻声道:“我以为这些事儿你永远也不会同我讲!” “本打算带到坟墓里去的!”韩道远点头,忽的又认真起来,“但是我是真没想到这回你又跟了来,以身犯险救了我,救了这数万的将士。” “我便不能再把你当普通的晚辈,当在众人眼中韩道远的红颜知己来对待!”韩道远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廖文南也猜到他可能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打破他们这几年来维持的那种朦朦胧胧的相处之道。 世人常说男女之间最好的便是发乎情止于礼。 廖文南其实都不知道他们这几年能不能算上发乎情,三年间只见了寥寥数面,每次也不过是几句最家常的问候。 可是彼此之间又都知道在对方心里的某个地方自己是不一样的,却没有人想去挑破。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彼此不能割舍和放弃的东西,索性便不去触碰那座坚实的城墙。 但是今日韩道远拿着一把大锤子在这座墙上狠狠的捶出一个洞,想让他们能看清彼此的内心。 廖文南其实在追来的前一夜便想明白了,距离她记忆里的那日不远了,也许韩道远以及整个韩家的时日都不多了。 那日她问自己,若韩道远如前世那般赴死,韩家上百口人血染建康城,她真的能做到熟视无睹吗? 最后廖文南发现自己以为早就冷硬了的那颗心早就开始跳动了,她不能接受那个残酷的结局,更不能接受世上再也没有韩道远这个人,所以她追了来,想去改变那个结局。 想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廖文南清凌凌的眼神正视韩道远,一字一句的问,“那你要把我当什么?” 韩道远面露笑意,笑里却带了苦涩,“我做不到给你独一无二,便不能再牵扯清清白白的你,我决定收你阿兄做义子!” 本已经下定决心表明心意的廖文南听了,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的傲气顿时窜了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这回她想也没想袖里的短刺飞出,直接刺向韩道远的胸膛。 没想到韩道远竟躲也不躲,廖文南的短刺就插了进去,她以为自己杀了韩道远,大叫出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石副将。 石副将闯进来看见这一幕,更是大惊要奔过来,韩道远立即大喝一声,才唤回石副将的心神,然后他慢慢的把短刺从廖文南手里拿过来,轻轻一把,只有短刺尖处有一点点红,而韩道远看起来仍旧威严十足,并未受伤的模样,石副将这才松了口气。 韩道远命石副将出去,然后转头对廖文南道:“丫头,你太虚弱了,这点子力气刚刚够刺破盔甲和衣裳,哪里能伤到我。” 石副将听着这话才放心的离开,待他一出了营帐,韩道远立时踉跄了一下,廖文南连忙吃力的搀扶着他,惊慌失措的就要喊人。 韩道远低声安抚她,“别出声,我没事儿!” 廖文南把他扶着坐下,然后也不听他解释,身手解了他身上的盔甲,扒了他的上衣才看到他里面裹着棉布沁着血的伤口。 “你看真不是你的事儿,你这点劲儿还真伤不到我,这是前些日子受的伤!” 韩道远疼的皱眉还忙着安慰她。 “那你为什么不躲?”廖文南又气又恼,想掐他一下撒气,但这人又一身的伤根本无处下手,不由的又恼又心疼! 第317章 韩道远的计划 “本就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出出气也好!” 也许是疼的,韩道远额头渗着汗珠,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苍白。 廖文南突然反应过什么来,站起身看着他,质疑道:“你没中......” 她未说完被韩道远制止了,然后他看了眼外面,这才点了点头。 廖文南不解,压低声音问:“发生何事了?” 韩道远这才娓娓道来,事情还得从阿秀说起,自从阿秀刺杀未成,后来又有不少人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韩道远,有状告大周士兵欺男霸女的老翁,也有衣衫褴褛寻女的老妪,更有五岁稚童饿晕在路上。 虽然这些人大多都没能见到韩道远便被识破,但韩道远与军师商量总是这般被动也实在不利,便故意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那个孩子成功的给‘韩道远’下了毒。 韩道远借机‘中毒’,想要看看后面之人想要做什么,然后趁机转移大部分军队。 没想到廖文南他们赶巧回来了,还带回了洛衍和那个苗族族长。 韩道远心里有了另外的打算,这打算需要廖文南帮忙,这才深夜偷偷前来想与廖文南商议。 听了韩道远的打算,廖文南依旧眉头紧蹙断然拒绝,“我不会认你做义父,你也别想拐我阿兄做你义子。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个个的好儿郎,别同我阿父抢儿子。” “那你是不愿意此次随我们一起了?”韩道远故意曲解廖文南的话,然后叹了口气点头,“此行确实危险,前路未卜,你还是留下来安全些。” “不是!”廖文南反驳,“那个族长是阿秀的父亲,阿秀毕竟是死在我们的手上,你真的觉得他可信吗?” “可不可信尚不可知,不过石副将传了信来,那位族长确实在老老实实的套那些人的话。即便那人不可信,左右也不过是想为阿秀报仇。有洛神医在,下毒怕是机会不大,他要想报仇最好的办法便是挑拨我等与南越王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他才好渔翁得利。”韩道远猜测着,“虽说是不能尽信,但是他还是很有用的!” “此行有个女子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我们的年纪假扮父女最合适。” 若不是带着女眷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他也不愿意廖文南再涉险。 但韩道远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是这次就当是给这丫头时间让她想明白吧! 廖文南心里嘀咕了一句,我同你才不像呢!但她无法反驳出口,又放心不下他们,只能坚持道:“只是假扮父女,事情结束便不再是了!” 翌日,主帅营帐里传出消息,韩大将军所中之毒甚是奇特,洛神医也束手无策,无奈只能把族长带来给韩道远诊治。 大帐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希冀的看着族长,而族长不慌不忙的看了眼躺着的人,见此人面色青灰,嘴唇发紫,又掰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确实是中了毒。 而且是南越苗寨独有的蛇蝎之毒。 过了许久,族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摇头道:“苗寨十二支各有各的毒,各有各解毒之法。外支也是解不了的。” 族长见众人面露失望,接着又道:“我虽无法解,但这解毒之法,老朽倒是略知一二,得入这南越山林之中采一种叫五叶星的草药,只是那里是卯鲁苗寨的地盘,你们抓的那些人大部分是卯鲁部的,他们心里恨着你们,恐怕......” “族长,容我等商议片刻!”韩世瑛抱拳一礼,让石副将送了族长出去。 到了晌午,廖文南亲自去见了族长,把他们的打算说了出来,“不瞒族长,家父乃大将军帐下军师,明日家父会带着我与阿兄还有洛先生一起去卯鲁部求药,他们已经商议好了,同意把卯鲁部的那些人完好的送回去,以示诚意!” 说着弯腰深深施了一礼,“恳请族长为我们引见!” 族长怀疑的看她,“你们大将军答应我的条件了?” “大将军昏迷,如今大军由大将军二郎君暂领,他已经答应了您的条件,他说大将军早已下过严令,大军南下绝不许伤及任何无辜百姓,不得扰民!苗人也是大周百姓。至于您说的那龙树木,若大军真的攻下南越城,而城中确实有此神木,必定竭尽全力为您寻来!” 廖文南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族长,解释道:“这是左将军,就是大将军的郎君亲笔所书,里面把您的要求写的清清楚楚,还印了印玺。有了这个您就是去建康城找皇帝告状都能行!” 族长闻言连忙接过来看了看,但是他看不懂官文,只能羞赧的看着廖文南,“孩子,能不能劳烦你给老朽读来听听,老朽看不懂!” 廖文南便一字一字的指着给族长读了一遍,又看到了下面印着的红红官印。 族长面上有些激动,小心翼翼的把纸折起来放进怀里。 “族长,咱们能不能进些吃食下晌就走,大将军的毒不等人!” 廖文南见他没了异议,便提出了请求。 族长这会儿看着廖文南温和了许多,面上带了些许笑意,“孩子,我已经不是苗寨族长了,我们这支姓仡各,你叫我老仡各就行。我这里没问题,你们收拾妥当走的时候喊一声就行。” 下晌,廖仁生搀扶着一身粗布长衫的韩道远出了大营,廖文南也换了粗布衣裳,与洛衍跟在后面,随着老仡各往卯鲁部而去。 他们此行只带了十来个士兵,主要是为了防止那些刺杀韩道远的老少们路上在路上闹事儿。 一开始廖文南还担心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人认出韩道远,后来韩道远才说自从阿秀刺杀之后,二郎和三郎就坚持找了个与体形相似的人假扮他。 而唯一见过他的阿秀已经死了,应该没有人能看穿韩道远的身份。 不过廖文南还是坚持让洛衍帮他稍微遮掩了一番,如今的韩道远看起来就像个文弱的书生。 这南越的山路真的是崎岖蜿蜒,一开始老仡各还能带带路,但是他还是十来年前来过一次,如今好些路已经记不清了。 廖文南便想了个办法,让人把那些被俘的人分开,告诉他们这是在送他们回家,让他们分别指路,然后从这些人说的路里找出真的路。 虽然慢了些,但走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距离卯鲁部不远的山下。 他们一行人在山下的小溪旁坐下来歇脚,商量着上山后如何行事。 廖文南实在累的不行,靠在树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一声爆喝! 第318章 入卯鲁部 南越四月的午后山风习习,正是宜人。 廖文南靠在阿兄身边睡得正香,韩道远解了披风斗篷让廖仁生给她盖上,他自己向老仡各请教,“这卯鲁部可有什么忌讳之事,还望前辈指点,若因我等不通禁忌,惹恼了老乡就不好了。” 老仡各想了想才道:“各族避讳之事不少,你们不会久留倒不必知道太细,只要记得入了苗寨不可随意走动,而且各族的禁地切莫靠近,要不然触怒了先神和大巫,族长都救不了你们。而且狗在卯鲁部地位很高,你们切莫伤卯鲁部的任何......” 老仡各还没说完,廖仁生突然跳起,爆喝一声“有人!” 那十来个士兵闻言立时抽刀起身防御,同时四周突然窜出一群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廖文南也是被他阿兄这声爆喝吓醒的,正惊疑不定时看到了四周打扮怪异,手里都牵着一只狗的......人,应该是苗人,廖文南很快就意识到。 而老仡各的反应也让众人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用苗话同为首之人解释了一番,“老乡,我是湘州仡各部的族长。” 对面的人听他说苗话,脸上戒备神色松了不少,看了看韩道远他们还有那五六个他们族里的老弱,质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族人?” “误会,误会了!”老仡各忙解释道,“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护送咱们老乡回来的,就怕路上他们有个磕碰的,又怕有畜生出没,这才把老乡们护在里面。” 那人看了看似乎是这样,语气也缓和了些,“我送他们回家吧,让这些外人回吧!卯鲁部不欢迎外人!” 老仡各为难的回头看了看韩道远他们,试探道:“他们有紧要的事儿求见卯鲁族长。” “不行!”那人很强硬的拒绝了,但是好歹给老仡各几分脸面,说若老仡各要见族长的话,可以带他进去。 老仡各把卯鲁部人的话说给了韩道远他们听,想了个折中之法,“要不然我先进去亲自同卯鲁族长说说,兴许他能卖我了几分面子......” 韩道远摇了摇头,略一沉思道,“麻烦仡各老兄替我们带句话给卯鲁部族长,就说有人想杀害这些卯鲁的老人孩子,我们好容易送他们回来了,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有了不测,我们岂不是说不清楚。所以除非亲手把他们交给族长,否则我们决不能交人。” 老仡各闻言顿时面露难色,“你这样是会惹恼他们的!” “虽然我们承诺不伤苗人,但没说我等受了欺辱不能反抗!我们的大军就驻扎在几十里外,若我等遭遇不测,大军一日之内便能把这里踏平!想必他们不会想着给自己惹祸的!” 韩道远突然变得很强硬,但是老仡各也明白了什么,只能把他的话讲给了卯鲁部的人。 卯鲁人虽然强悍,却也喜欢强者,若对方一味的示弱反倒让卯鲁他们瞧不起。 而他们真正强硬起来,这些卯鲁人反倒不敢怠慢了! 果然,这些人听了老仡各的话没有要强行抢人,反倒是对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些俘虏说了几句话,然后留了十几人在这里,为首之人带着老仡各进了卯鲁寨。 他们又等了约莫半个下午,天擦黑的时候,老仡各和那个带他走的卯鲁青年人才回来,老仡各笑着说:“卯鲁族长答应见你们了,快些走!” 卯鲁寨虽说在半山腰,但是要爬上去还是费了不少工夫,尤其是廖文南大病初愈没顾上好好歇息,韩道远更是身上还带着伤,他们走得都不快。 到了卯鲁寨时已经是深夜,他们依旧没见到族长,那青年人只说夜色已深,让他们先歇息,等命一早族长就会来见他们。 路上韩道远他们知道这年青人叫宝林,算是卯鲁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韩道远闻言笑了笑,不卑不亢的道了谢,然后看了眼他们身后的那些俘虏,廖仁生立时明了,笑着对宝林轻声道:“宝林兄,让阿翁,阿婆和孩子们也同我们一起凑合一夜吧,这时辰再去叨扰家人就不好了!” 宝林闻言眼里顿时窜出火气,忍不住抬起了拳头,他身后的那些苗寨的年轻人虽听不懂汉话,却看得出他们头儿要打架,立马就拎起棍子,最后被宝林拦住了。 “走!”他转身离开了,后面的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跟着他走了。 韩道远几人看着他们走了,廖仁生主动道:“阿父,您同阿妹先去歇息,我去安排好那些老人和孩子。” 韩道远点了点头,廖文南扶着他进屋歇息,然后自己也去歇息了,洛衍见状抿嘴一笑自己找了个屋歇下了。 翌日,天不亮韩道远就醒了,站在屋里眺望远处,空气清蒙,天高澄澈,不由深吸了口气,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里是大周的土地,谁也不能把它夺走。 心里感叹了一番,正想着下去走走,想起老仡各的嘱咐又顿住了脚。 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来寻什么草药的,真正的目的是化解大周与苗人之间的误会。 可是这怕是不容易啊,早就听说苗人排外,要想得到他们的信任怕是不容易。 但是再难也得做,他们的将士不能再这么憋屈的死了,入南越近一月了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却白白牺牲了数千人。 韩道远想起这个便心里疼的很! 果然,这事儿比韩道远想的都难,直到快晌午都没有人来叫他们,问了几个人都说族长正忙着,脱不开身。 急的廖仁生都要跑出去亲自去寻人了。 还是廖文南拉住了他,瞪了他一眼,笑着对韩道远道:“阿...父亲,你看我阿兄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该好好管管了!” “他也是担心大将军,你就别说他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韩道远问廖文南。 “既来之则安之!”廖文南看了眼中人,轻笑道:“既然我们来了,就好好看看这南越苗寨的风光,我陪您去转转吧?” “好!”韩道远一愣,然后也不着急,哈哈一笑,然后对宝林道:“初来乍到,我家这女郎被咱们寨子的风光迷了眼,不知能不能在附近转转?” 宝林闻言有些为难,廖文南对他灿然一笑,他就有些愣神,然后就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让宝林兄为难,你帮我们找个老乡带带路,我们就是觉得等着挺难熬的,想散散心!” 第319章 原来如此 宝林亲自带着韩道远和廖文南在山里转了一圈,看到了不少苗家孩子穿着草鞋在山里跑,笑着闹着在河里抓鱼,一个大些的男童抓到一条鱼,他们便高兴的欢呼起来。 宝林看着这些孩子,眼里都是心疼,语气有些不善道:“这两年也不知道哪里触怒了先神,年年大灾,收成不好,去年冬日里好些孩子饿死了,我兄弟去山里打猎被野兽......大巫说是有人害苗寨,先神这是在给我们示警,到时候我们的兄弟会被杀,姊妹会被欺负,我们的家会被毁了......” 韩道远和廖文南对视一眼,廖文南试探道:“所以,你觉得韩道远大将军来南越是来毁了苗寨的?” “这不是我说的,是大巫说的!”宝林眼含怒火,瞪着韩道远,就像他是他们的杀父仇人,这眼神韩道远也在那些要杀他的人眼里看到过。 “听说你是那啥大将军的啥军师,你跟那大将军是不是很熟?”韩道远愣神的工夫,宝林已经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的逼问。 “还算熟?”韩道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那你就告诉我,我们苗寨,我们兄弟亲人与你们有何仇怨,为什么要打我们?” 宝林质问,廖文南忍不住挡在韩道远身前,反问道:“你说我们是来害你们苗寨的,我问你,我们可有伤过你们一人,你们那几个老人孩子伤了我们多少将士,你们那把毒火毒死了我们多少人,我们还不是完好无损的把他们送回来了?这到底是谁不讲理!” 廖文南一番反问,宝林有些无言。 倒是韩道远终于弄清楚了其中一丝缘由,明白了苗人对他们怨恨从何而来,反倒是心底松了口气。 事情难就难在不知缘由,一头雾水,无从下手,如今有了头绪,只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就行了。 “南越遭灾的地方多吗?”韩道远语气温和的问。 “多呀”宝林点头,“南越大部分寨子都遭了灾,好些老人孩子挺不过去都死了,去刺杀你们大将军的那些老人孩子都是活不下去了......” 廖文南有些惊讶地插嘴问:“湘州那边也不少地方遭了灾,不过当地的官衙已经开仓放粮了,我听老仡各说虽然还是不够吃,但也不至于饿死人呀!” 韩道远也疑惑,“南越这里应该是南越王城开仓放粮,南越王没有放粮吗?” 宝林脸色难看,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南越王说前几年朝廷打仗,向南越借了不少钱粮,后来朝廷一直没还。去年南越遭灾,南越王向朝廷求救,朝廷竟说他们也没钱没粮?竟是一粒米也不肯给!” 廖文南闻言疑惑的看了韩道远一眼,意思是问有这事儿? 韩道远眼神幽深,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疑惑,“竟还有这事儿?当年我也曾随着大将军北征,听说过朝廷那些日子为了给大军筹备过冬的粮食,是四处筹措过粮食。不过我听说朝廷是拿钱来南越买过粮食,可是南越王说南越这地儿山多地少,根本就产不出多少粮食,后来朝廷还是从扬州征的粮。去年南越王又说南越遭了灾,许多的百姓还吃不饱饭,还求着朝廷给他运了几万石粮食呢!” 宝林显然不知道这事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又转一会儿,韩道远说累了,宝林带着他们往回走。 走到他们住的那间竹屋的时候,看到有个比老仡各年纪还大的老人站在那里,老仡各正笑着同他说话,廖仁生站在一旁陪着。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老仡各抬头就看到了他们,指着他们对那老人道:“这位就是廖军师,旁边那个俊闺女是他家女郎。这后生是他儿子!” 然后又对韩道远他们介绍:“这是卯鲁部的老族长!” 韩道远紧走两步给老族长作揖行礼,“晚辈廖远见过前辈!” 老族长没说话,竟细细打量起韩道远,后又看了廖文南几眼,意味深长的用汉话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俩孩子倒是都不咋像你!” 廖仁生在后面听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廖文南听着心里也是一紧,面上反而笑道:“老族长,您是不是觉得我跟阿兄生的比家父好看了许多?这得感谢先母,先母生前是我们那几坊最美的女郎呢!” 老族长闻言笑笑,“是吗,廖军师真是好福气!” 韩道远听着老族长这寥寥几句,便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只是如今尚不知他的心是向着哪边的。 “老族长是来接人的?”韩道远不与他纠缠于此,反而开口点出老族长的目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劳烦廖军师帮着照顾族人许久,已是添了许多麻烦,老朽还是把他们接回去吧,省得他们家里人挂念!” 老族长的话很客气,韩道远也没觉得把持着那些人能让老族长就范,所以很爽快的答应放人。之前之所以不放他们走,就是族长不再,若那些人出了差错,他们无法分说。 然后韩道远笑着道:“廖某此次来是有事儿想请老族长帮忙,不知老......” “我听老仡各说了,”老族长没有让韩道远说完,爽朗一笑,“粮食咱们寨子没有,那五叶星咱们这还是不少!” 然后对着宝林道:“宝林,你待会儿去采些五叶星来给廖军师,廖军师帮咱们把族人送回来了,咱们能帮的也得帮!” 宝林愣了愣,点头答应。 韩道远便知道老族长不想与他谈,但又忌惮他们的身份,不得不应付。 他高兴的一拍手,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还得再寨子里借住一日,待洛神医把五叶星制成丸药我们带回去,要不然失了药性了。” 然后又装作很惊讶的道:“咱们寨子缺粮食啊?去年南越王不是从朝廷那儿要了几万石粮食吗?没发给咱们寨子吗?” 老族长闻言脸色便难看起来,但硬撑着往外走。 韩道远在后面又关切的道:“老族长,我看咱们寨子里好些孩子都饿病了,听说还有饿死的,要不要廖某帮着想办法筹粮啊!” 这话令老族长顿住了脚,转身凝重的看着他,而韩道远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廖军师看来是有大能耐的人,可愿意屈尊去寒舍一坐。” “廖某幸事!”韩道远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 待韩道远在老族长面前坐定,老族长开门见山:“不知阁下到底是谁?” 第320章 苗寨的秘密 “老族长,您真的想知道在下是谁吗?”韩道远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个布袋,里面只还剩下下一块干粮,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老族长看的愣了,韩道远歉意一笑,“一上午没吃东西,干粮都给了刚才碰上的几个孩子,儿子孝顺,把他的口粮给了我!” 又咬了一口,韩道远觉得有些干,向老族长讨了一碗水,便悠然的吃了起来。 “老朽再无能,待客的饭菜还是能拿出来的。”老族长以为韩道远在讽刺他,面上讪讪的喊人摆饭,被韩道远拦住了。 “老族长,莫恼,晚辈没有恶意,只是晚辈常年随大将军打仗,最难的时候十来日都吃不上一顿饱饭,时日久了就有了老毛病,一日一夜不进吃食肚子就疼的厉害!” 韩道远慢慢解释,老族长细细打量,这才见他脸色略苍白,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也是这人脸实在黑,若不仔细端详还真看不出来。 老族长默默的端走了韩道远那碗凉水,喊自家婆子烧热水来。 韩道远道谢,轻声道:“老族长,寨子里的孩子太苦了!” 老族长许久没有出声,韩道远知道他在挣扎,也不出声只默默细细的啃着那点干粮。 “唉!”不知过了多久,老族长长长的叹了口气,抬眼看着韩道远,“你说得对,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本来我想着赶紧把你打发走了,卯鲁就能摆脱那些麻烦......你真的能弄来粮食?”“咱们寨子有多少人?”韩道远并未一口答应,而是问寨子的情况。 “两三年前还有三百多口人,如今剩下两百四十口了。两年的工夫,光饿死的就近百人了。都是我没本事!” 韩道远能看出来老族长是真的难受自责。 “这两百多人,我先想办法让人送来三天的口粮,多了我说了不算,得写信给大将军请示。”韩道远话一出,老族人高兴不已,“太好了,如今天暖和了,也没那么难了,儿郎们都能出去打猎了,只是那些孩子和病了的老人得吃细粮,有了这些粮食,我们能撑半个多月!” 老族长搓着手,很是感激,但是韩道远开口却泼了他冷水,“可是这点粮食即便能撑半个月也不是长久之计,新的粮食下来还得两三个月,总得想办法彻底解决!” 老族长点头,但是一筹莫展。韩道远也不拖着,打听到老族长这里有笔墨,借来写了一封求粮信,递给老族长,“麻烦族长派人给小儿送去,让他亲自回去筹粮,尽快送来!” 老族长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也觉得舒坦,转身亲自给他添了碗热水,竟还给他端了小半碗肉糜来。 见韩道远一脸诧异,他解释道:“这是寨里的几个孩子前天一起去后山猎得几只野鸡、灰兔,给大家分了分,家里还剩点肉糜。” 韩道远闻言用调羹舀了一点抹在干粮上,笑道:“还是给孩子们留着吧!” 老族长见了他的举止便知他受了自己的谢意,对他越发欣赏,只心里不由猜想,若此人真的只是个军师,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既然南越王拿不出粮食,你们没想其他办法?”韩道远终于吃完了干粮,然后又把话引到了寨子的困境上。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卯鲁部与其他山里的汉人不同,他们进山猎得野兽能拿去卖给外面那些大户或是换些粮食。但是苗寨很少与外人来往,就是拿着野兽也不知道卖给谁!” 老族长无奈的摇头。 韩道远蹙眉,若是廖文南在这儿一定会追问,“为什么宁愿饿死也不同外面的人来往?仡各部就能用粮食换他们的药甚至是毒。” 不过老族长也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由摇头叹气,“我们是被骗怕了,前些年我们也同汉人来往过几次,最后都....” 韩道远知道苗寨对汉人对朝廷的偏见非一日之寒,要想彻底化解也非一日之功,他又向老族长打听了附近都有那几个寨子,平时可有来往。 临走前他同老族长道:“我回去想想,若有办法帮咱们附近这几个寨子都挺过这几月,老族长可愿从中斡旋?” 老族长犹豫一瞬,下定决心道:“廖军师,你愿帮我们苗寨,我很感激。但是你听我句劝赶紧离开这里吧,也不用想着筹粮食帮附近这些寨子了,再晚些怕就离不开了!” “为何?”韩道远心生疑窦,“老族长就不怕我走了,刚才我应下的几日口粮到不了了?” 老族长看了他许久,最后又叹了一口,“若是如此,就当是天要忙我苗寨吧!” 韩道远本以为已经解开了大周与卯鲁部之间的误解,只要想办法弄到粮食,靠着卯鲁部的说和,就能顺利借道几个寨子,直达南越王城。 没想到这最后老族长的话反倒是透出背后还有其他的因由,若不弄明白,此次出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大周军仍有五万多,若是强攻自然也攻得下,但是会有太多的将士埋在这处处屏障的大山里。这种损失比在大魏战场上攻城略地死的那些还要让人痛苦! 而且这一月来他对苗人也有了不少了解,苗人记仇,若真的惹怒了他们,这些人哪怕是只剩下老弱妇孺也会与他们的敌人同归于尽。 到时候九江府军,甚至是大周真的就是苗人乃至南越的世仇,南越王必反! 不仅是韩道远以及他的府军被责罚,这片土地也会彻底背离大周,这份罪过谁也担不起! 这也是他入南越以来投鼠忌器,顾虑频频的原因。 他已经走出去十来步了,还听到身后老族长的劝告,“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谁竟令一族之长如此忌惮?”韩道远心里不停的在想这个问题。 走过今早上来的那条河时,韩道远突然记起了宝林早上说过的话,“是大巫说有人要害苗寨!” 大巫是苗寨一个特殊的存在,人人敬畏。据说他是先神的先知,传达先神对苗寨百姓的指引! 那若是他说了大周军与苗寨有仇,那就不难知道为何那些要以身私虎刺杀他的人为何如此疯狂了! 也许他应该在走之前见一见这个大巫,虽然能感觉到这人对他们不会太友好,但他还是打算想办法摸摸这大巫的底! 但是当他回到住处时,就见到竹屋外面围满了气势汹汹的人! 第321章 横生变故 这些人他昨日并未见过,不是宝林他们。 韩道远心里有了计较,缓步踱过去,面对着冲着剑拔弩张的众人轻笑了一声:“可是有什么误会?” 廖文南来到韩道远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他们是大巫的人。”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韩道远这才正视年前的人,细细打量为首苗人。 这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神情肃穆冷峻,带着一丝丝轻蔑,眼里带个冷冷的敌意,甚至是恶意。 韩道远觉得这人在卯鲁地位不低,但不可能是大巫。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韩道远先打破僵局,出声问道。 但那人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就是那大周军里来的军师?” 韩道远直视他,眼神逼过去,脸上神色虽依旧温和,语气却并不柔软:“问者何如?” “大巫要见你!”来人竟被韩道远逼的有一瞬间的心虚,眼神躲闪语气却依旧强硬。 “若大巫要见客,当有待客之礼。这架势怎么看着像是要审犯人呢?不知吾等哪里得罪了大巫?” 廖文南站在韩道远身边扫了来人一眼,冷笑道。 韩道远拍了拍廖文南的手,对来人淡淡道:“既然大巫相请,自然是要去的!” 廖文南闻言急道:“我陪你去!” 韩道远摇了摇头,叮嘱她看好带来的人,别让他们闹事,然后就跟着来人走了。 等众人离去,廖文南脸色凝重的对着他们的人沉声道:“进屋!” 她轻轻的摩挲着手心,回忆着刚才韩道远在他手上写的字,“族长,离开!” 廖文南猜测韩道远让她去寻族长,然后想办法离开卯鲁。 她把自己的猜测同其他人讲了,然后与众人商议该怎么办。 其他人不过是普通的士兵,遇到这事儿反倒没了主意,好在他们都是刀枪剑雨里闯出来的战士,并没有人畏惧害怕,对廖文南道:“女郎,我们都是粗人,想不出好办法。既然大...” 他险些说漏了嘴,被廖文南瞪了一眼,忙改口,“既然军师让我们听你的,你拿主意便是!” “就是,那什么大巫要是敢伤了军师,我们便是杀出一条血路来,也要把军师抢回来!”其他人附和道。 廖文南起身对他们深深一礼,“救家父必要仰仗诸位兄弟,诸位养好精神,容我想想!” 她回了自己的屋内,把这两日的事情一一回想了一遍,又走到外面试着想出去走走。 果然她没能离开,外面有不少人守着,根本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无奈之下,她想到了老仡各,连忙跑去找他。 “老仡各,你可知大巫为何要带走我阿父?” 老仡各面对廖文南的追问,一脸的为难,“这...老朽哪里知道?只是今日我在寨子里也打听了不少事儿,卯鲁部的大巫好像探得先神的旨意,说外来人会令苗寨覆灭...” 说着老仡各往外看了看,小声道:“你们是不是得罪过这个大巫,他这很明显是在对付你们!” “我们从未见过大巫,哪里能得罪他?”廖文南无奈,不用老仡各说,他们也知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巫来者不善。 但是他们此时离不开此地,更无法向外传递消息,如今仅有的希望便是...眼前的老仡各。 老仡各见廖文南眼神灼灼的盯着他看,有些心慌的往后躲了躲,“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廖文南眯着眼睛,低声问老仡各,“你不是想扳倒南越王替你女儿报仇吗?如今若我们被困在此处,或是家父有何闪失,南越王的阴谋可就得逞了!” “什...什么么阴谋?”老仡各下意识地问,后来反应过来否认,“我何...何时说过要扳倒南越王,你莫要胡说!” 廖文南很不端庄的白了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有何可遮掩的,但她此时也没有心情与他就此事纠缠,只分说如今的形势,“如今南越王躲在后面不露面,只把卯鲁和其他几支苗寨推在前面面对大周军队的怒火。家父虽不掌实权,却乃大将军心腹,若他有了闪失,大周军必马踏卯鲁,到时候附近这几支苗寨怕是都要生灵涂炭了。而南越王的险恶用心便在此,他可以打着替苗寨百姓报仇的名义,讨伐大周军,苗寨十二支虽平时来往不多,但百年来同气连枝,这是您同我讲的。到时候湘州的那几个苗寨不明真相之下也会顺势对抗朝廷,被逼着走上反叛之路......” 廖文南越说老仡各头上的汗珠越密,心里已经一阵后怕,咬牙切齿道:“那个狼崽子是要用我们所有苗寨人的鲜血性命来满足他的野心!” 老仡各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怪不得,怪不得他要带走阿秀,当年他便想好了,阿秀就是他的一枚棋子,用来把仡各部拖进地狱的棋子!无耻之尤!” “丫头,你想让我做什么?”老仡各想明白了,盯着廖文南问。 “可能会有些危险......”廖文南未说完,老仡各已经摆手打断她,“只要能把那只狼崽子宰了,替阿秀报仇,我这条老命不算什么!” 廖文南便把自己的盘算与老仡各说了,“如今只有你有可能离开这间屋子,去找到老族长,请他帮我们救出家父。你同老族长讲,我愿意用卯鲁部一年的口粮换家父的安危!” 老仡各瞪大了眼睛,羡慕道:“丫头你这么有钱?” “钱我可能不多,但是我能弄到粮食!” 廖文南已经想好再给郑微写信,请她帮忙。 以前郑微与她通信之时便说丹阳盛产粮食,每年产的粮食足足够养一小支军队了。 她也学了长公主爱存粮的习惯,每年只卖一半,剩下的留出丹阳庄子里佃户足够的口粮,剩余的她都偷偷存了起来,说乱世手里有粮心不慌。 她也被这丫头感染了,趁手里有钱买了些田囤粮。 只是她那点粮食远远不够! “丫头,那你能不能匀一些给仡各部,我们也是很难的.....” 廖文南回过神便见老仡各一脸阿谀之态,这副模样实在令人不适,只能捂脸承诺,“我尽量一试!” 有了粮食的诱惑,再加上杀女之仇的恨意,老仡各爽快的答应了替她传话。 临走前,廖文南提醒他,“老仡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如今的南越王可不是出自苗寨,说到底他也是外来人!” 话点到即止,老仡各也是一点即通,微微一笑。 第322章 营救计划 廖文南站在窗棂前看到老仡各同守卫讲了几句,守卫与同伴商议后带着他离开了。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虽然老仡各不一定能成功,但总是多了一份希望。 廖文南转身去寻洛衍,他此时在正在后面煎五叶草,当初确实是韩道远的军师替他中了毒,急需五叶草解毒。 “洛师父,你这里大概还得多久?”廖文南在他身边蹲下来轻声问。 “快了,再有一刻钟就能成丸了!”洛衍忙的一头汗,还不忘问她,“刚才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廖文南把韩道远被大巫带走的事说了,洛衍听了也是神情凝重,“来着不善,你得早做准备!” “他让我们寻族长,让他帮我们离开卯鲁寨。老仡各已经去送信了,能不能成不好说。”廖文南郑重道,“无论成不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是我们人太少了,阿兄带走了两人,如今加上我们俩也不过是是个人而已,硬闯太难了。所以我想.......” 廖文南眼里闪过危险的光,洛衍看了一眼,心里颇有些震动。 当初这俩丫头,郑丫头看似强势,廖丫头温温柔柔的会照顾人,什么都听郑丫头的,但她的神采从未被郑丫头遮挡,洛衍曾经以为是因为这丫头生的太出挑了,如今单独相处才知道郑丫头虽然跳脱强势嘴上不饶人,其实就是个心软的。 但廖丫头怕是个心硬的主儿。 “你想怎么做?”洛衍假装没有看到,低头专心看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先礼后兵,若族长能把他救出来,我自然会做到承诺的,尽心筹来粮食。但若此路行不通,那就让卯鲁部的人尝尝咱们中原的毒!” 洛衍手微微一颤,低声道:“离开大魏后,我曾立誓再也不会伤人性命,也不会再使毒!” “不必伤人性命,军队日后还要借道苗寨各部,不宜与他们结下不解之仇,只是让他们不能阻拦我们离开,而且一味的退让只会让苗人以为我们软弱好欺,适当的时候也得让他们心里有几分畏惧。” 廖文南的神情是高高在上对待性命的冷漠,她的办法是上位者权衡利弊之后的制衡。 洛衍越发觉得有些看不透她了。 但不得不说此时廖文南的办法是最可行的,因此洛衍也没有反驳,只道:“那用迷药或是蒙汗药就行了。” “有没有什么药,不伤人只是难受几日,最重要的是他们解不了。” 廖文南想趁此给苗寨众人一个教训。 洛衍沉默许久,廖文南见他许久不说话,大约也猜到了他的意思,但她并没有因为洛衍的态度改变想法,“我记得洛师父那本《本草经》里提到过一种草药,叫什么八角枫根的草药,能治麻痹风毒,不过它本身的毒性能......” 她还未说完被洛衍打断了,摆手嫌弃道:“不过是背了两遍本草经就出来显摆什么,多少八角枫根能毒倒几十上百人?”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这丫头看起来柔弱,实则胆子要比挣丫头大多了,若她自己乱来一气还不知道惹出多大麻烦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并不想伤了他们,又让他们觉得自己中了毒还解不了,过几日自己就好了,是这样吧?” 廖文南点头,差不多吧,其实她是真的想让这些人中点小毒教训一下的,但能看出洛师父不情愿,自己也只能退一步了。 “这样的毒药没有,补药倒是有一种,你找个身法好的洒到他们的水井里,不过东西有限,别指望能拖多久,有个一两日的效果便不错了!” 洛衍提醒她。 廖文南拿了药瓶就走,幸亏今早的时候他们把苗寨转了一遍,知道整个苗寨只有一口水井,就在那个大巫住处附近,这样一来天黑的时候让大猫把药倒进水里,最先发作的也是那边的人。 大猫他们随行十人里最擅长隐秘身形的斥候。 廖文南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迷药,要想进行这一步还得顺利从这里出去。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大猫向廖文南点了点头正准备行动,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躲到了后面,廖文南警惕的看向外面。 然后很快那人敲门,悄声道:“我是宝林,我进来了!” 廖文南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仍旧满是敌意,“你来做什么?” 宝林见今早上还对他笑靥如花的女郎,此时满面寒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歉意道:“对不住,大巫的命令,卯鲁部没人敢反抗,就是族长都没办法!” “你是说我阿父没救了?”廖文南适时露出一丝慌乱,宝林忙安慰她,“族长一听说大巫把你父带走,就去同大巫求情了,但是大巫态度强硬,非说是你父会把灾难带到卯鲁部......” 廖文南虽然知道大巫在卯鲁部的地位很高,却没想到竟一丝面子也不给族长,这似乎有些不正常,她缓缓坐下陷入沉思。 “你也莫太忧心,族长来就是要让我偷偷告诉你,族长也忌惮大周军,怕大周军一怒之下灭了苗寨,一时半刻不会太过为难廖军师,他已经去看过你父亲了,没有受伤。” 宝林是偷偷来的,不能久留,最后凑到廖文南身前悄声道:“族长让我告诉你,你莫轻举妄动,明日入夜,族长会把你父亲救出来,送你们出寨子!” 廖文南闻言不由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族长当真如此说?” 她抬头的瞬间,一缕幽香飘到了宝林的鼻尖,宝林黑皴皴的脸瞬间变得黑红,晕乎乎的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你父亲的!” 廖文南听得这话不太对劲,也没上心,既然族长愿意帮忙,成功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她心里的计划也有了改动,站起身道谢,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一丝真诚,“谢谢你宝林兄,替我想族长道谢,家父与我答应的粮食必分毫不少的送到!” 宝林觉得自己醉了,晕乎乎的离开了竹屋。 廖文南见宝林奇奇怪怪的疑惑了一瞬,也顾不上他,忙去告诉大猫改到明天苗寨做晚食前。 那时,几乎各家都会去井里取水,吃了晚食趁他们发作的工夫,正是他们营救韩道远的机会。 第323章 探查踪迹 深夜,卯鲁族长让自家婆子收拾了一间屋子让老仡各歇息,自己背着手出了家门,抬头望了望天上雾隐雾现的月牙,老仡各对他说的话不停的在他心里翻涌。 “当年阿秀铁了心要跟他走,就连她娘苦苦哀求都没有用。别人我不知道,阿秀我却是最了解的,倔得很!认定了那个人,哪怕那人对她不好,阿秀也不会与人私逃!”老仡各也只有在卯鲁族长面前才露出了隐忍多日的愤怒与悲痛,“那个被抓的男人,我在大周军营里也见过了,那副样子阿秀看不上他。我便知道是南越王那小子逼阿秀这般做的!” 老仡各泣不成声,“阿秀死前戴着她阿娘的银项圈,我知道阿秀是想回家了,她后悔了!要是那小子好好待她,她怎么会后悔呢?” 卯鲁族长也有女儿,自然知道失了孩儿白发人送黑色人的痛楚,叹息的拍了拍老仡各的肩膀,半晌干涩道:“这也不能说南越王不管苗寨了......” “这些年他管过你们吗?”老仡各猛然抬头,声嘶力竭的质问,“是,他身体里是留着一半的苗族血脉,为了这份血脉情当年你们卯鲁部拼尽全力助他!可他呢?他根本不愿意承认那个为了生下他放弃了自己性命的阿娘!他给那个汉人王妃做儿子,二十年来从未与苗族有过来往,前几年夺位的时候才想起你们......这几年当了南越王是不是又把你们忘了?要不然你的族人怎么会一个个的饿死?但凡他能从手指缝里漏出点儿来也不至于让卯鲁部沦落至此!” “大巫不会答应的,那毕竟是他妹妹的孩子!”卯鲁族长叹气,他也觉得这几年大巫越发的疯狂了,为了那个孩子,置整个苗寨于不顾。 “苗寨的大巫是先神的先知,传达先神的神意,受苗寨子民供奉。从何时起,大巫会插手苗寨琐事,置苗寨子孙生死于不顾,难道这也是先神的神意?” 老仡各的质问让卯鲁族长一时无言,也许是他这个族长太无能了,才让卯鲁部走到了如今两难的境地。 “你真的愿意相信那些汉人?” 卯鲁族长又想到他最后问老仡各的话。 “是他们杀了阿秀,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朽哪里有能耐找他们报仇,本来我盘算着是让大周军和南越王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这样我也算是给阿秀报仇了,到时候我就去地下见他们母女。可是如今...那个廖丫头说她能弄来粮食,让咱们苗寨的孩子们吃饱肚子!若真是这样,我想阿秀在天有灵不会怪阿父的!” 那一刻卯鲁族长有些惭愧,他不如老仡各,他为了族人愿意放下女儿的仇,自己也应该为了卯鲁部做些什么了。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大巫的住处,屋里依旧亮着灯火,从窗棂里能看到随着灯火跳动的人影,看起来还有不少人。 如今卯鲁部里在大巫的影响下许多年轻人渐渐的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觉得如今的南越王有苗族人的血脉,自然苗族在南越的地位应当越来越。他们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从来不回头看,这几年苗寨的日子越来越难,那个南越王承诺的一件也没有做到。 可笑的是,大巫还想掌控南越王,甚至把他推得更高! 卯鲁族长此时突然有了很强烈的紧迫感,他觉得若让大巫就这样一意孤行下去,整个苗寨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本来想进去同大巫谈谈的卯鲁族长放弃了,他知道说了也无用。 转身的时候看到大巫屋子不远处的那口水井,大部分的卯鲁人都是从这里打水吃的......卯鲁族长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径直离开了。 屋内,族长走了后有人来通报,“回禀大巫,刚才族长来了,但是不知为何没进来,在外面站了会儿就走了!” 大巫听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众人,“你们先回吧,明日照着咱们商量好的办!” 卯鲁部的大巫看起来比族长年纪还大,佝偻着身子,脸像老树皮,唯独一双幽深的眼睛泛着精光。其实很少人知道他刚刚年过半百而已。 待众人离去,他蹒跚着站起来走进后屋,然后从后门出来,踩着黑漆漆的夜色穿过一条寂静小路来到一个山洞前。 他刚走近就有人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大巫!” 大巫点点头继续往里走,那人更在后面忙拿了火把小心翼翼的给他照亮前脚下的路。 山洞里的路弯弯曲曲,走了约莫一刻钟,山洞陡然宽敞起来,若有人进来就会发现这个山洞更像个有进无出的大口袋。 大猫这会儿就是这种感觉。 本来卯鲁族长派人给廖文南送了信,她觉得成功的希望多了几分,但见惯了诡谲云涌的她还习惯了靠自己。 沉思了许久,她还是让大猫趁夜色来大巫这里探探虚实,千叮咛万嘱咐只打探消息,切莫轻举妄动。 大猫也没想到他能这么顺利的摸到大将军被关押的地方。 他隐在地道的黑暗里,看着那大口袋最深处有一个铁笼子,他们的大将军就被关在里面。 这个发现让大猫愤怒的目瞪欲裂,他此时已经抬起一只脚,就要冲出去与这些敢折辱大将军的宵小之徒拼命,笼子里的韩道远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了这里一眼。 韩道远的这一眼,冷静沉着,不卑不亢,仿佛真的看到了他一般。就是这一眼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瞬间让大猫恢复理智。 大猫这才发现这里面光守卫足足有十几人,若刚才他贸贸然闯进去,自己小命不保还是其次,这些人万一转移关押地方,想要在找到就难上加难了! 大猫深深的看了韩道远一眼,仔细打量了一圈,见他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稍微松了口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往回走。 韩道远一直看着地道那里,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一直在观察韩道远的大巫,突然哑着嗓子轻笑,“你莫动歪心思,莫说你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武力高强也休想从这铁牢里出去!你还是好好想想答应我的条件为好!” 韩道远重新低下头默不作声,大巫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第324章 宝林送信 廖文南等大猫回来,听说了韩道远的处境,指甲扣进了肉里,手心黏腻腻的却感觉不到疼,其他人顿时暴起就要出门把韩道远抢回来,被大猫拦住了。 “我当时险些就冲出去了,是大...廖军师阻止了我...就算咱们都冲过去也不一定能把军师救出来,若咱们都搭进去了,还有谁能救廖军师?” 大猫无意间看到对面廖文南清冷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一哆嗦,连忙改了称呼,他也知道自己险些口误,若真有人能躲过自己的探查在外面偷听,到时候想救出大将军更是难上加难! 众人被拦住,泄愤似的捶了一下木墙,接着便听见外面惊起一阵飞鸟声。 大猫心下大惊,连忙冲了出去,四处查看,只看到不远处的夜空中有一抹白色的影子。 他心里涌起一股不安,跑回屋里对廖文南道:“女郎,我总觉得不踏实!” “是啊,女郎,你要是有什么计划就赶紧告诉我们吧,万一他们对...军师用刑怎么办?” 众人都希冀的看着廖文南。 廖文南走到大猫身前,轻声道:“伸出手来!” 大猫不明所以,还是缓缓的伸出手来,廖文南伸出纤纤玉指,在他的手心轻轻的画了起来。 大猫有些震惊的看着她,不是震惊于她大胆的举动,而是没想到这双如此柔弱纤细的手,指腹上竟长了老茧,这个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郎该有的。 他觉得眼前的女郎越发神秘。 廖文南察觉到他的走神,清冷的目光扫过来,大猫顿时觉得透心凉,连忙收敛心神,仔细辨认廖文南写的内容,然后把这些字在一一写给其他人,除了大猫的多了一项任务,其他人的都是,“明日晚饭后,行动!” 众人攥紧手心,激动的点头,然后各自歇息去了。 只留下廖文南望着夜色出神,一夜无眠,天微亮时她才有了些许的睡意,本打算躺下歇息养足精神,待傍晚行动。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廖文南被吵得睡不着起身走了出去,就见宝林抱着仡各女娃与守卫起了争执。 守卫面带嘲讽的看着宝林,“昨夜你打着送吃食的名义来看这些外人,我已经破例放你进去了,今日拿你阿妹作幌子,难不成这里面有你的意中人不成?” 宝林闻言怒火中烧,但顾忌怀里的生病阿妹强忍道:“我阿妹昨日去河里捕鱼掉进水里,昨夜里发了高热,一夜不退,这些人里有大夫,能治好阿妹!” 守卫看到他怀里烧的通红的女娃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脸上有些讪讪,却依旧不肯放行,“你阿妹病了不去找大巫,怎么反倒相信这些狡诈的外人!” 宝林闻言更是愤怒,咬牙道,“我刚才已经去过了,他们说大巫昨夜里累着了,身子不舒坦,根本不肯见我们!” 守卫没想到大巫竟不肯为自己的族人医治,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但是他又不敢违逆大巫的命令,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正好廖文南走了过来,她看了看那女娃已经开始打摆子,便知道她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便转身快跑去拉了洛衍来。 洛衍好梦被吵醒正一肚子火气,待见到高热不退的女娃脸上的神情也郑重起来,紧走过去就要伸手摸脉。 守卫见状就要阻止,被廖文南拦住,软声求情,“这位阿兄,这孩子想必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忍心让她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守卫一听如此严重,便不敢硬拦了,廖文南接着道:“你看他们也没进去,就在这里让你们看着诊脉,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苗寨不过几百人,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彼此往上三代很可能是兄弟姊妹,守卫也不想因他害了女娃性命,得罪宝林一家,便也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洛衍诊了右手,又换左手,还朝廖文南吩咐了一声,“银针!” 廖文南点头,快步往回跑去取了洛衍的药箱来,拿出针袋一一摆开。 洛衍眉头紧蹙,转身去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对宝林沉声道:“给她宽衣!” 宝林愣住了,“这...这怎么能行!” “你再拖个一时半刻的,这小丫头大罗神仙也难救了!”洛衍冷冷的斥责一句,宝林直接愣住了。 还是廖文南反应快,从宝林怀里接过女娃,洛衍出门时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来铺到一旁石台上。廖文南轻轻的把女娃放下,对着附近的几个守卫命令道:“你们都转过身去!” 这几人竟也就乖乖背过了身,廖文南又看向宝林,“还有你!” 说完就蹲下身,解开女娃的衣裳,宝林见状忙背过身去。 清晨的山里还是带着一丝凉意,廖文南把自己的外袍拖下给女娃挡着,洛衍只轻轻掀开中衣,隔着肚兜准确的扎在了中脘穴上,然后又快速的在其他穴位上下针。 过了一刻钟,洛衍舒了口气站起身,廖文南便告诉宝林可以过来看一眼,其他人闻言也都转过身来,廖文南便挡得更严实了些。 宝林转身看到廖文南穿着单衣给他阿妹挡风,感激的深深一揖,然后快步绕过去看阿妹,只见阿妹虽然露了肚兜身上又被扎的如同刺猬,但并没有多余的一丝肌肤露在外面,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他同样对着洛衍深深一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阿妹这样就好了?” 洛衍白了他一眼,哼道:“哪有那般容易,我写个方子你去山里把药采来,越快越好!” 廖文南在一旁提醒道:“你还是画出来吧,方子宝林恐怕看不懂!” 洛衍‘画’好了方子,守卫拿过去检查,他也未多说,只是把银针取了,宝林夺过方子急匆匆的把阿妹送回家,进山里采药了! 待廖文南扶着有些精疲力尽的洛衍往回走,打趣道:“说来您比家父还小一二岁吧?怎么总是一副体力不济的模样?” 洛衍回头瞪了她一眼,讪讪道:“我这不是得扮着老神医吗?” 他还真是扮老神医习惯了,都忘了自己刚刚过不惑之年而已。 待两人进了屋,脸上的笑容瞬间都收了起来,廖文南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刚才宝林塞给她的,上面写的是...苗语。 廖文南马上去找吴力,他是他们这一行里唯一能懂一点苗话的。 “昨日下晌,大巫派人去了王城报信!” 廖文南并没有太过紧张,反而问洛衍,“能不能看出来女娃病了多久了?” “约莫得一日一夜了!” 第325章 救出韩道远 洛衍说完就反应过来,觉得廖文南这是怕族长和宝林为了自己的谋划,故意拿女娃的性命遮掩,心里略有些安慰,想着这廖丫头虽然有时候心狠了些,本心还是纯善的,嘴上也温和的劝她,“宝林一看就是个忠厚的人,又是真的心疼他阿妹,你不用替那女娃担心,待她吃了药,再多养养十天半月的就又活蹦乱跳了!” 廖文南闻言抬头看了洛衍一眼,并未多解释。她其实并不是担心那个女娃,她知道女娃虽然病得重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多此一问只是想知道族长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可信,毕竟今晚之事,若族长那边另有打算,他们恐怕会很难成功。 而且宝林送来的消息,让她更觉得时间紧迫。 她看过舆图,从卯鲁部到南越王城脚程约莫要一日一夜,照正常来看今夜里顺利救出韩道远离开卯鲁遇上南越王的人机会不大。 但是若有他们不知道的近路或是今夜不顺利被耽搁了,他们极可能会遇上南越王的人。 到那时,很可能韩道远的身份会暴露...... 越想心里越怕,但他们又无法提前行动,廖文南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慌乱。 洛衍见她沉默不语,心下诧异的端详了廖文南几眼,却发现她面露慌乱,关心的问:“怎么了?” 廖文南摇头,“我担心今夜会有纰漏。” 洛衍安慰她,“你放心,那东西只要他们吃了保准会虚脱个一两日,爬也爬不起来。” “但愿吧!”廖文南回了屋子,逼着自己睡下,现在她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睡得不踏实,到底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她烦躁的翻了个身,最后无奈的披了外袍往外走,走到门外时就见到大猫他们已经都出来,朝喧闹的地方望去。 “怎么回事儿?” 廖文南问道,大猫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已经有人兴奋的满寨子大跑,挨家挨户的喊着:“族长昨日带人设得陷阱里猎得一只大野猪,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随着他的喊声,越来越多的人都往那个方向跑去,苗寨的老老少少都跑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野猪刚结束猫冬,虽然也没有多少肉,但好在个头够大,分巴分巴也够煮一顿肉汤了,不由地众人不兴奋。 守卫也很高兴,不停地朝那个方向张望。 “好事儿!”廖文南终于露出了自从韩道远被抓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她转头朝大猫看了一眼。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苗寨众人打水做晚食的时候了。 大猫会意,趁苗寨众人都沉浸在狂欢中时悄悄隐匿身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竹屋。 廖文南看了会儿热闹就转身回了屋,静待夜幕降临。 约莫半个多时辰,大猫悄悄的回来了,对着她点点头,廖文南知道这是一切顺利。 也许是马上就是最后一步了,她没有感觉轻松,反倒是更紧张了,但是她又不敢让其他人发现,只能硬撑着对他们道:“一个时辰以后行动,各自去准备吧!” 很快,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整个苗寨陷入了寂静,就连寨子里的狗叫声都没有了,只偶尔有几声虫鸣为这群夜行人作伴。 廖文南他们随着大猫来到大巫住处,大猫抬脚就要进去,突然察觉到一旁的黑暗里有异常,立马抬手让后面的人莫动,自己拔出身上的匕首,缓步朝那里走去。 廖文南以为有漏网之鱼,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大猫走过去,黑暗里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众人认出是老仡各。 廖文南诧异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老仡各苦着脸低声道:“自然是在这里等你们,卯鲁族长在那头野猪身上下了蒙汗药,我还得跟着你们去找南越王,没敢吃那个肉。” 廖文南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与洛衍对视一眼,不由有些同情起苗寨众人来,这两种药掺在一起,他们不会活活饿死在梦里吧! “那卯鲁族长呢?”廖文南好奇的问,既然选择了他们,为何不露面! 老仡各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卯鲁族长也是不得已,他怕待明日被大巫发觉,整整喝了三大碗肉汤!” 廖文南抬袖掩面,老仡各以为她生气了,忙替卯鲁族长解释,“毕竟以后族长世代住在苗寨,大巫又是个......” “我理解!”廖文南打断老仡各的唠叨,率先抬脚往大巫屋子走去。 他们走进屋里,发现一个男人歪倒在一旁,旁边还放着一个粗瓷大碗,大猫伸手指了指,低声给廖文南解释:“他就是大巫!” 廖文南深深的看了他两眼,继续往前赶路。 这一行出奇的顺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洞,但是开铁笼子的时候遇到了麻烦,他们试了无数办法都无法打开铁门上的铁锁。 韩道远哑着嗓子提醒他们,“大巫身上有钥匙。” “我去拿!”大猫闻言转身跑了出去拿铜钥。 当他们走出苗寨,面对着南越的大山黑漆漆的密林时都由衷的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咱们快走吧!”廖文南扶着韩道远催促,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韩道远回头望了望夜幕里的苗寨,突然轻声道:“如今寨子里的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期间遇上盗贼或是图谋不轨之人,岂不是只能引颈待戮。这寨子里可是两百多条人命啊!” 他想了想问洛衍,“洛神医身上可有解药?” 洛衍点头,廖文南焦急的催促,“南越王城的人往这里来了,拖下去游戏危险。” 韩道远拍了拍的手背,轻声对大猫吩咐:“你在这里留到明日一早,把解药给族长服下,然后把解药留给他,让他自己决定!” 洛衍插嘴道,“不必麻烦,把这几捆香在上风口点上,烟顺着风吹遍苗寨,闻到香味的人不出一刻钟便会醒来。” 韩道远闻言脸上露出个干涩的笑容,点头道:“这样更好,你点了香就来追我们,以你的脚程不出半日就能追上我们!” 大猫领命从洛衍手里接过解药,然后转身离开。 “走吧!”韩道远看着大猫的身影隐去,带着众人往山林里走去。 第326章 太倒霉了 南越常年湿热,只春日的夜里晨间有些湿冷。 廖文南虽在这里住了几日仍是不习惯,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这片树木葱郁,荫翳蔽日的森林,真是万籁俱寂。 她不由生出几分害怕,转头问韩道远,“我们回军营吗?” 她觉得还是回军营比较妥当,而且她已经答应要给苗寨筹粮,老仡各和卯鲁族长承诺的都做了,她也不屑反悔。 韩道远也觉得已经离开大营多日,若时日久了,众将士发现他不在军中,恐会生变,想了想便点头,“先回去吧!” 众人闻言大喜,他们出来短短几日便令大将军身陷囹圄,还是回军中的好,看谁能数万大军中伤大将军分毫。 廖文南也高兴,笑道:“说不定半路能遇上阿兄他们!” 山里夜路不好走,但他们也不敢停歇,有之前走过的印象,还有老仡各的指点,虽然走的慢,却也慢慢看不到卯鲁寨了,他们渐渐的松了口气。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廖文南有些走不动了,洛衍虽然还能撑着,却也觉得脚有些发软,渐渐跟不上众人的脚步,韩道远见状拉了她一把,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前面还算空旷的地方道:“去哪里歇歇脚吧,等等大猫!” 廖文南想开口拒绝,她不想自己成为众人的拖累,但是韩道远不容拒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他们就地坐下,分出两人轮流值守,其他人闭目歇息,各自都识趣的背对着韩道远和廖文南。 老仡各则羡慕的靠着洛衍坐下,感叹道:“阿秀要是有廖丫头一般懂事儿,孝顺,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洛衍闻言看了看腻歪在一起的二人,顿时觉得心里堵的慌,也只有这老头儿仍觉得他们是父女。 韩道远见廖文南身上穿的单薄,不由心疼道:“知道给我带着披风,怎么不给自己穿件斗篷,这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廖文南披上,廖文南挣扎,韩道远宠溺的瞪了她一眼,故作严厉道:“听话!” 这话里带着廖文南从来没有感受过得温柔,她瞬间忘了拒绝,就这么默默的接受了,却不敢抬头看韩道远。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坐在一起,都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情,廖文南甚至觉得若是就这般永远坐下去也挺好的。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一日一夜没睡好的廖文南睡得踏实,但是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们必须得赶路了。 韩道远轻声喊她起来,廖文南迷迷糊糊的随着大家一起赶路,但还没来得及醒过神,便只觉一个东西擦着她的脸颊从她与韩道远之间飞了过去,顿时觉得脸颊生疼,她回头一看竟是一支长箭。 这回她是真的醒了! 众人也都围了过来,把韩道远洛衍他们护在中间,警惕的看着飞箭射来的方向。 不多时,从前面窸窸窣窣走出来二三十人,他们手里或举着弓,或手握长剑,除了中间二人其他人都身穿铠甲。 这是军人,而且还不是大周军,竟是南越军。 廖文南的心顿时沉到谷底,他们的运气还是差了一些,虽然逃出了卯鲁寨,却竟在路上遇到了南越来人。 “就是他们吗?” 中间那人明显是为首盯着韩道远他们打量,话确实问得身旁之人。 那人点点头,指着韩道远和廖文南道:“就是他们!你不是被大巫关起来了吗?...你们逃出来了!1” 廖文南看向他身边的人,看穿着应该是卯鲁部的,这是老仡各跑了过来道,“这人我见过是大巫身边的。” 廖文南此时确定了他们便是大巫派去找来的帮手。 对方人手比他们多了一倍,而且他们都疲惫不堪,要想赢不容易,但是廖文南自从重生之后从来没有退缩过,大不了就拼命,决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她心里有了决定,又看了看身边之人,轻声道:“我跑不快,若有个万一...你不必顾忌我,先行离开!” 韩道远冷笑,“若我是贪生怕死之人,还如何统御大军!” “可是你不能......”廖文南未说完,对面为首之人一挥手,“拿下他们,要活的!” “我们拖住他们,你二人护着军师和女郎离开!” 大猫不在,青临便是这些士兵里资历最老的,他拉过这十来人里年纪最小的两个士兵,死死的叮嘱他们。 二人不同意,“不行,你身手最好,你护着军师他们,我们留下!” 但青临瞪眼怒骂,“你也知道自己身手不好,留下有什么用,不过是拖累!” 洛衍见状,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给了青临,“待时机到了把药瓶砸碎,你们或可趁机逃命!” 韩道远眼睛通红看着青临,叮嘱道:“你们都要活下来,我在军营里等着你们!” 说完,拉着廖文南往令一侧逃跑,洛衍和老仡各跟在他们后面。 但是这边也有人围困,他们只能举刀杀出一条血路,廖文南对洛衍和老仡各道:“都这个时候,你们有什么保命手段你也该使出来了!” 一直藏在老仡各袖袋里的那条翻着幽蓝光的蛇慢悠悠的爬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最前面那个南越兵,那人又往前跑了几步,已经冲到了韩道远身前却停了下来,韩道远抬腿一脚,他轰然倒地。 而洛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不知道从里面抓了一把什么,用尽力气扬到朝他砍来的人面前,那人顿时觉得入万蚁啃噬,钻心的疼养。 洛衍趁机躲过这人的长刀一下子砍了脚踝。 围攻他们的人见这两个老头儿都不好对付,而是他们的目标是中间的这两人,纷纷绕过他们二人直奔韩道远和廖文南。 廖文南就这般目瞪口呆的看着洛衍和老仡各如此顺利的解决了敌人头也不回的往前逃! 而韩道远和廖文南马上就要被围,护送他们的两个士兵迎了上去替他们抵挡。 韩道远则一手握件,一手拉着廖文南,从容不迫的往前逼近。 凡是杀过来的人都被他一剑击杀或是逼退。 而廖文南也没有闲着,她手里的短刺也出鞘了,被韩道远逼退的敌人转而朝她杀来,廖文南左手的短刺也会毫不犹豫的趁对方未稳之时捅上一刀。 第327章 不同寻常的夜 旭日初升,晨光洒落,林间光影斑驳,经过惨烈的冲杀,韩道远终于带着廖文南逃离了包围,但是他们与洛衍老仡各逃散了。 两人对这片森林都不熟悉,身处其中只觉得四处都差不多。 他们只能靠着白日的太阳辨认方向一路往北走,天色一晚便不敢继续赶路,找个山洞在洞口架起火堆驱赶野兽,他们轮流歇息。 来的时候有老仡各带路,他们只走了不到两日,但如今他们走了两天两夜都没有寻到来路。 更倒霉的是他们这日傍晚林中下起了大雨,根本看不清去路,无奈只能寻了一处山洞躲雨。 本来廖文南以为能暂时松口气了,没想到一进山洞韩道远就倒下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记起韩道远身上重伤未愈,这几日风餐露宿可能是伤口恶化了。 她拖着韩道远在洞口躺下,看着黑漆漆的山洞为难起来,他们必须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点起火堆,要不然有其他野兽进来躲雨,他们两人可能会性命不保。 廖文南看了看昏迷的韩道远,紧握短刺在山洞里探查了一圈,并无野物躲藏在这里,松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一咬牙跑了出去。 她怕迷路,不敢跑远了就在山洞附近捡一些小树枝,但是这树枝都被大雨淋湿了,无法点燃。 廖文南点了许久都没有一丝火星,气恼的把手里的火石扔在一旁。 但她回头见韩道远昏迷中眉头紧蹙,身子还有些颤抖,她心疼不已,想了想在山洞里摸索起来。 她希望山洞里能有前面借宿之人留下的一些干草。 过了许久,她终于摸到一些类似干草的东西,心里一喜,连忙摩挲着抱起一团跑了回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低头一看,果然是干草。 她小心的先把干草点燃,然后把树枝一点点烤干点燃,费了半天工夫终于稼架起个小火堆,山洞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廖文南又剩下的干草都抱了过来,在地上仔细的铺了一层,费力的把韩道远挪到干草上。 只做了这些事情,她已经筋疲力尽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雨水浇透,坐下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歇息,就这点柴根本撑不到天亮,她还得再去捡些柴回来烘干。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雨声,廖文南回头看了眼韩道远一眼,一头又扎进了雨里。 突然,一声野兽的吼叫声传来,廖文南吓了一跳,手里的柴也都撒在地上,她惊慌不定的看了看四周,虽然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远,但她再也不敢耽搁,抱起地上的柴跑回了山洞。 等她把自己的外袍和韩道远的外袍烤干了,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上特别冷,她抱了抱身子往火堆旁靠了靠。 不知不觉中,廖文南晕了过去倒在了韩道远身边。 深夜,韩道远醒来时一扭头看到躺在自己旁边的廖文南,心下一惊就要挣扎起来,却发现怀里的人正紧紧的抱着自己,不停地打哆嗦,自己身子也刚刚经历一场高热虚弱的紧,根本无法挣脱。 清醒了许多的韩道远,这才发现廖文南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人的紧。 韩道远环顾四周,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滂沱大雨,又看到燃烧的只剩下小火苗的柴火堆,轻轻掰开廖文南的胳膊,撑起身子添了一些柴。 回头见廖文南嘴里不停的念着‘冷’、‘冷’,他把自己的外袍和廖文南的外袍都给她盖上,又把她往柴火堆这里靠了靠仍是不管用。 挣扎了许久,韩道远还是躺了回去,廖文南立即就靠了过来,他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 天光大亮的时候,廖文南从昏睡中醒来,自己身上盖着韩道远的外袍,但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大吃一惊,连忙跑出去找人,正好碰上回来的韩道远,他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和衣襟兜着一些野果,就像个乡野村夫似的走了过来。 廖文南也许是烧了一夜有些糊涂了,一瞬间恍惚觉得她与韩道远是一对隐居在这深山老林夫妻,夫君离家日,妻儿盼君归。 韩道远看到她也快步走来,先放下手里的野鸡,关切的打量她几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没再发热,应是好了。” 然后指着地上的野鸡,有些可惜道:“这里也没有锅,要不然给你烹煮些鸡汤吃了补身子。” 廖文南恍恍惚惚的,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突然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韩道远感受着她热切的眼神,突然垂了眼,淡淡的‘嗯’了一声,本来要扶着她的手也落下,捡起地上的野鸡往洞里走。 廖文南听着他这冷淡的回应,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突然就醒了过来,心里却涌起无法言说的委屈,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本以为没有什么能再让她掉眼泪,没想到与他相处的短短几日,竟险些数次落泪,今日更是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蹲在外面大哭起来,没看到韩道远站在洞口一直注视着她。 过了许久,眼泪哭干了,心里那股郁气也散了许多,她擦干眼泪往回走,走到洞口正碰上提着野鸡急匆匆往外走的韩道远。 看到她,还是停了脚交待了一句,“我去河边把野鸡收拾好......” 廖文南理也不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一张大树叶上摆着许多带着水渍的果子,看样子已经洗过了。 她颇有骨气的坐到另一边,刚坐下就听到肚子‘咕噜’的叫了起来,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又烧了一夜的廖文南此时感觉饿的天旋地转,浑身发虚。 心里那点小傲娇比起自己的小命来真是什么也不算,她撑着身子,爬过去抓了两个果子就啃了起来。 一连吃了六七个,缓了许久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韩道远提着收拾好的野鸡回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廖文南和散落了一地的果子,大吃一惊,大步跑过来轻轻的抱起她放在干草上,见她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厉害,以为她又晕了过去,忙焦急的问:“阿南,阿南......” 廖文南翻了个身不理他,韩道远见她醒着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又看到地上有六七个果核,以为果子有毒才把她害成这样,心里又是一紧,忙问她:“你觉得哪里难受,可是果子有毒......” 廖文南仍是不理他,韩道远更是急的手足无措! 第328章 终于被救了 接下来的几日,韩道远和廖文南一直往北走,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他们一前一后的赶路,很少说话。歇息的时候,韩道远会把弄来的吃的和水,默默的放在她旁边,然后坐到另一边沉默着吃自己的那份。 如此过了两日,他们终于碰上了一个山村,两人连猜带比划的问明了此地的位置,庆幸的是他们如今在大军的西面,离大军营地并不是很远。 廖文南用身上的银钱换了几个菜窝窝他们就开始接着赶路了。 但是,不久,廖文南觉得自己又病了,身体越来越虚弱,双脚发软,走了两日都没有之前一日的脚程。 她今日已经开始觉得眼睛看不清了,眼前的树木和花草不停地在眼前晃动。 最后她干脆靠在一颗大树上,韩道远赶紧给她喝了口水,紧张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廖文南反而冲他笑了笑,撕扯着嗓子道:“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莫胡说!” 韩道远闻言顿时不悦的轻斥。 廖文南好看的眸子带着些许无奈和疲倦的看着他,“你这人真是做大将军做惯了,高高在上的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把我丢在这里就好了...省得整日愁眉苦脸的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韩道远这几日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憋得他难受,听了廖文南的话更是气闷的心里一疼,眉头像是打了死结,紧紧的皱在一起。 廖文南突然伸出手,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指抚在他的眉间,韩道远不由地心颤。 “别皱眉了,本来就老,一皱眉越发的像老头儿了......”廖文南的话很轻,像是喃喃呓语。 韩道远忽地抬手把她抱起来,沉着脸径直往前走。 廖文南趴在他怀里,似是昏睡过去,继续在梦里喃喃呓语,“韩道远,你就是个怂货!” 韩道远眉头忍不住跳了跳,停了脚盯着怀里人看,下一瞬却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暮色又降临了,韩道远又要准备寻找今夜的落脚之地,他突然察觉前面有动静,像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他警惕的四处看了看,把廖文南轻轻藏在一处草丛和树枝后面,然后自己悄悄摸过去查看。 来人越来越近,而且人数还不少,足有十几人,他们走得并不快,还在四处观察,像是在寻找什么。 为首的人不时指着不远处,吩咐身边的人:“找仔细些,你们几个再喊喊!” 然后韩道远就听见几声撕扯的公鸭嗓子,“廖公,廖公!” 他心里思量着这些人在想个廖姓之人,怎么觉得有些熟悉,接着他又听到那些人喊女郎君,心里更觉熟悉。 不由自主往前走进了些,距离几丈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些人很眼熟,为首的人更是很熟悉,情不自禁的跳了出来朝他们喊了一声,“石头!” 对面的为首之人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顿时住了脚,不确定似的问身边之人,“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喊我石头。” 他旁边的士兵迟疑道:“好像是.....” 为首之人自然是寻了韩道远三天三夜的石副将,他激动的朝这边跑过来,虽然喉咙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仍旧拼劲全力喊着,“主公,主公!” 韩道远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冲他笑着又喊了一声,“石头!” 石副将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浑身狼狈的韩道远,顿时冲到韩道远身前,噗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 “莫哭,莫哭!”韩道远轻轻拍他的头,弯腰把他扶起来,然后笑着道:“你在这儿等等!” 今夜他们没有找到山洞,不过有石副将他们轮流值夜倒是不怕有野兽入侵,不过韩道远也没敢睡过去,他担心的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廖文南,自从日暮时分昏睡过去就没再醒过,就连叫她起来吃东西都没有醒。 好在老仡各和洛衍已经先他们回到军营,大家这才知道他们遇险走失,韩世瑛要坐镇大军,派了石副将等人分十支队伍出来寻找韩道远和青临他们。 不知道青临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韩道远接下来几乎没有停歇,与石副将一起轮流背着廖文南往大军赶去,终于在一日一夜后赶回了军队。 韩道远把廖文南拜托给了洛衍,自己赶回主帐处置这些时日的军务。 主帐里,韩世瑛向韩道远请战,“大将军,京内传来消息,陛下催战的旨意怕是不日就要到了,再拖下去恐怕陛下会怪罪的。准末将率军出战吧!” 韩道远沉思许久才道:“再等等!” 翌日,返程途中一直在寻找韩道远和廖文南的廖仁生也回来了,他准备回来向韩世瑛复命后再请求出去寻人的,回来惊喜的发现大将军和阿妹已经回来了。 他跑到廖文南的大帐时,廖文南也刚醒来不久,三平正在伺候她喝药,廖仁生接过去亲自喂药,红着眼睛内疚道:“阿妹,你受苦了!” 廖文南笑着摇头,她依旧觉得浑身无力,没与阿兄说几句便又睡了过去。 而她睡着的时候,廖仁生又带着老仡各上路了。 这次他把粮食送过去,险些被醒来后愤怒的大巫给抓起来。 但是他们这次押送粮食的士兵不少,而且卯鲁寨的人因他们送去了救命的粮食,许多人暗中帮着他们,大巫的人一时也没办法制服他们。 廖仁生听说大将军他们逃走了,也不语他们纠缠急着去找人,只碰上了大猫,又在寨子不远的深林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他们一时以为韩道远和廖文南遇害了,既恐惧又着急,还是大猫一路顺着痕迹竟又回到了卯鲁部。 正好碰上宝林带着人出来寻他们。 这才知道,那些袭击大将军的竟是南越人, 青临他们拼死把大将军和阿妹送走后,活下来的不过两三人,而且都是重伤,他们砸碎了洛衍留给他们药瓶,捂着口鼻躲了起来。 那些南越人吸入药粉虽无性命之忧却痛痒难耐,根本无法追杀他们,等痛苦散去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了,无奈他们只能先回卯鲁寨。 廖仁生先他们半日到才没有遇上。 这些南越人一进寨子就埋怨大巫他们放走了大周军,不知听说了什么竟怀疑族长还有一些与韩道远他们走的近的族人故意放走他们,竟把族长他们抓了起来。 宝林没有办法,只能偷跑出来找廖仁生救族长。 第329章 北上建康 廖仁生带人与宝林一起把族长救了出来,族长便答应廖仁生帮着同附近几个寨子说和,只要他们能给附近几个村也送去救命的粮食,大军借道他们几个寨子应该没有问题。 韩道远听了廖仁生带回来的消息,想着这一仗确实不能再拖,不仅朝廷那里交待不了,士兵的士气也很消沉。 他当机立断从大军的军饷里借了几日的口粮,命廖仁生带人押送着与卯鲁族长汇合。所以廖仁生也顾不得留下照顾病重的阿妹立即往卯鲁寨赶。 他临走时三平追了来,叮嘱道:“大郎君,主公吩咐我回绣丽庄筹粮,主公也写了信同丹阳郡主借粮,只要苗寨能撑过这半月,后面几月的粮食主公一定言出必行!” 廖仁生担忧道:“你走了,谁照顾阿南?” 三平忙解释,“大将军说要从附近的村里请村夫来照顾主公,有些事我也不便宜。” 廖文南虽整日男装示人,平日一些私密的琐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如今她病了,三平也无法伺候,便有些不方便了。 廖仁生闻言这才放心的离开。 后面两日,廖文南的病情稳定了些,建康城派来的天使马上也要到了,廖文南不宜再留在军中。 廖文南知韩道远为难,便派人给他传信,“她的身子不能长途跋涉, 还是去附近的庄子修养为好, 便不陪他走后面的行程了。” 韩道远看着手里的信沉默许久,廖文南这是在躲着他, 生他的气。 其实他何尝又不是在气自己,与她相处的越久,心里的遗憾越多,情不自禁时会恨不生同时, 君生我已老! 但是他越心动, 就越恨自己的多情,无情! 他如今的妻子是年幼时的糟糠,为自己生了四个儿子,为父母尽孝, 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他知道那丫头是个骄傲的人, 决不会屈居人下,自己也不会折辱于她,更不能负了妻子, 只能视而不见! 最终他答应了,派了两个士兵护送廖文南去了村庄,本意是让他们留下护她周全。 廖文南拒绝了,言道:“战士应血洒战场,建功立业,不应困于内围!” 就连洛衍,在她身子没有大碍之后,都把他支到了战场上, 只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小村庄里过着日出而坐, 日落而息的日子。 自此一别,廖文南再听到韩道远的消息是月余之后了, 他终于率领大军攻入了南越王城, 大周军胜利,廖仁生和三平来接她回去。 其实早在半月前三平借官府之力运了大批粮食来不久, 韩道远的大军便围困了南越王城, 但南越王果然得到了前朝叛军的支持, 那人带着面具并不露身份, 带着一直军队偷袭驻扎在南越王城十里外的韩道远大军,南越王也倾巢而出, 两面夹击反而包围了韩道远。 经过一番苦战,最终还是韩道远赢了, 大周平叛,其中的艰险,廖仁生没有细说,她也能想得到。 廖文南只是淡淡一笑,知道那人虽大小伤不断却无大碍,便什么也没问,回了九江城。 回到家,廖文南便把三平叫来,把他的身契递到面前, 笑着道:“你长大了,也该出去闯一番天地了, 整日跟在女子身边没出息!” 三平以为廖文南不要他了,惶恐的跪下哀求,廖文南却很坚决, “男子当志在四方,以前你年纪小,我身边也确实需要有人帮我做些琐事, 便暂留你在身边。如今你该走了!” 三平哭了一夜,最后还是跟着廖仁生去了军营,廖文南没有送他,只收拾了一些盘缠,又让王嫂几人连夜给他走了几身衣裳,做了几双鞋履,让樱芽给他送去。 樱芽回来说三平抱着那个大包袱险些又哭了,廖文南笑话他,“从小就爱哭,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廖文南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才有心思静下心来给郑微写信, 细细写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但那日山洞里的事情她想了想还是略过了,既然要忘记,那便忘得干干净净吧! 郑微很快就给她回了信,虽然她心里没有言明,但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的心伤,就想让她来建康住些时日,散散心也看看自己。 郑微还在信里抱怨,长公主给她定了亲,虽然当初是她先答应了,也是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但是事到临头,她反而又犹豫了。 郑微觉得自己有些害怕,想让廖文南来陪陪自己。 廖文南心里对建康城或者说是对那座皇宫心存忌惮,踌躇着没有答应。 但是她对郑微心里讲的建康城的繁华热闹很向往,前世生活在那里几十年,却一直困在内宫,几乎没有见识过市井烟火气,也许去看看也不错。 廖文南对韩道远死了心,反而不再那么排斥去建康了,只要她远远的躲着皇宫里的那些人就好了。 她盘算着等阿兄下次来看她时,与他说说便带着樱芽去建康了。 但是还没等来廖仁生,却听说宫里派了天使请韩道远进京受赏的消息。 廖文南下意识还是替他担心,她不记得韩道远前世受召进京,全家被屠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但是大约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她坐立不安的犹豫了一上午,还是派樱芽出去打听消息。 樱芽回来后说大将军亲自写了请罪折,诉说此次平叛虽险胜,但伤亡巨大,陛下不怪罪已是圣恩,万万不敢受赏,婉转的拒绝了进京。 韩道远在圣旨前跪了一日一夜,导致旧疾复发昏厥过去,天使自然也不好再强制他入京,只能带着他的请罪折回宫,以待圣才。 廖文南闻言松了口气,她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皇帝是不可能放任一个功高震主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在自己卧榻之侧安睡的,自己得入京去探听探听消息,以防当年惨痛发生。 这般想着,廖文南也不等阿兄了,吩咐樱芽去收拾东西,然后请人看黄道吉日,她们要北上建康! 然后连忙写信给郑微,让她帮自己在建康城寻处一进小院,不求大,只要附近安生就好! 正被三媒六礼闹得头疼的郑微收到廖文南的信,立即带着阿罗去找掮客打听院子的事儿! 第330章 陌生的建康城 四月中,廖文南带着樱芽站在了秦淮河上,廖文南一袭月白长袍,样貌俊秀,身姿绰约,好一个偏偏郎君,他们一登上船头立时引来众人侧目。 樱芽笑道:“郎君,这就是秦淮河呀,好壮观呀,不是说建康城的秦淮河繁华喧闹吗,怎么如此安静?” 廖文南闻言轻轻一笑,“到了夜里,这里应是一片钟鸣鼎食,纸醉金迷之象。” “那郎君,等哪日咱们日暮时分再来吧,一定特别热闹!”樱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众人口中的秦淮盛景。 此时,她们乘坐的船马上就要停泊,廖文南转身往回走,“去换身衣衫吧,太招摇了容易惹祸上身。” 她回到船舱换了身素灰色粗布袍襦,然后脸上和脖颈都涂上一层黄色膏脂状的东西,顿时白皙细嫩的脸颊变得黑黄粗粝,樱芽看得一脸惊讶。 廖文南看了看她细嫩的脸颊,把膏脂放在她手上,“你这模样也得遮掩遮掩!” 樱芽听话的接过来小心的往脸上抹, 时不时的看廖文南一眼,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廖文南从铜镜里瞥了她一眼。 “奴婢不懂,为何我们在船上穿的如此招摇, 进城了反而......” 樱芽有些看不懂了。 “这艘商船背后的东家是王家,即便有韩公的关照,若我们穿的太寒酸,他们也不一定能让咱们上船。你再想想咱们这一路, 这船老大对咱们如何?”廖文南看着铜镜里失了光彩的自己, 淡淡的道。 樱芽仔细回想一路一来,船老大对她们主仆客客气气的,给了她们一间上房,捕到河鲜也会派人给她们送来, 不由心下了然。 她转念一想, 又有些吃惊,“郎君,您是说这都是韩...公交待的?” 廖文南垂下眼没有再答, 但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回想以前独自前行的险死还生,即便后来随着郑家车队,也是一路多坎坷,如今这一路风平浪静,顺利的令人惊讶。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人出手了,而且这船上就有他派来护送的护卫。 收拾妥当之后,廖文南想了想拿出一袋银钱递给樱芽,“你把这个给楼下乙字房那两个男子送去, 就说一路劳烦了, 这些辛苦钱留着买酒喝!” 樱芽知道那两人,这一路上经常碰到, 他们帮了自己不少忙,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面露惊讶悄声问:“他们是韩公派来的?” 廖文南看了她一眼, 樱芽明白了, 福身匆匆离开。 商船靠岸后, 廖文南带着樱芽没有去郑府, 而是一路打听着先去了绣丽庄。 韩道远派来的护卫见她进了绣丽庄,便不再跟着, 转身离开了。 他们此行不仅仅是为了护送廖文南,也是有其他任务在身的。 丽娘听小丫头来报说有人找, 还出一块小木牌,丽娘一看那木牌就大喜,前些日子丹阳郡主就送信来说,廖掌事会来建康,让她们去帮着打扫了住处,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她急忙迎了出来,往外面扫了一眼没看到人,奇怪的问小丫头,“丫儿, 人呢?” 小丫头抬手一指门口站着的两个面黄粗粝的灰袍男子,丽娘细细一打量, 惊得捂住了嘴巴,而后眼里露笑,“呦, 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廖文南微微一笑,凤眼流光溢彩,灰扑扑的面容瞬间多了几分神采, “这样方便,省得惹麻烦!” 丽娘忆起初入建康时的遭遇,不由赞同的点头,自己这蒲柳之姿都能惹来麻烦,以廖掌事那耀眼夺目的容颜,恐怕会被哪个贵人当街掳走! 丽娘赶紧把廖文南带进了单独留给郑微的那间雅阁,又派了小厮去给郑府送信。 “你的住处都已经收拾妥了,就在西市东边的水井坊,一进的院落,院子虽然不是很新,却很干净精致,而且那里僻静,附近的人也都清白。你放心住。” 廖文南闻言真诚的道谢,若不是有郑微丽娘她们提前安排,她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住处,弄不好还得被人骗。 郑府里, 郑微一听到丽娘送信来说廖文南, 兴高采烈地换了衣裳就要往外跑,却在大门处被长公主身边的何嫂给拦住了,“郡主,今儿纳吉,萧家人马上就到了,长公主说您今儿得跟在老夫人身边,不能出门乱跑了!说不定萧家人会见见您,若您不在,实在是失礼!” 郑微撇嘴,萧家人要见她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是长公主怕纳吉之日,她在外面乱跑被人知道了惹萧家不高兴。 本来她想偷着从后面翻墙出去的,反正如今府里没人能拦得住她,但是她一想到萧禹城知道自己纳吉当日偷跑出去受伤的模样,就有些不忍,最后咬着嘴唇默默的去了祖母那里。 只能吩咐阿罗让来人捎信回去,让丽娘先送廖文南回住处,自己明日去找她。 廖文南和丽娘听说今日是郑微和萧禹城的纳吉之日,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也明白这个日子她是出不来的。 丽娘亲自送了廖文南去了住处,站在这所清幽雅致的小院里,廖文南不由展颜一笑,“我很喜欢,收拾的这般周到,谢谢你了丽娘!” 丽娘拿出地契房契给廖文南笑道,“这是郡主娘娘亲自挑选的,我可不敢居功,当时郡主看了一眼这房子,就说你一定喜欢!” 廖文南没想到竟是郑微亲自给她挑选的房子,不由心里暖暖的,带着樱芽住了下来。 丽娘没有久留,只说改日挑个黄道吉日来给她暖房,便匆匆离去了。 再说另一边,韩道远派来护送廖文南的两人进了建康城韩道远的府邸忠国公府,韩世棣看了父亲的来信后并未多言,反而问他们,父亲派你们护送二人入建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点头,“大将军命我们护送廖女郎和她的婢女入京。” 韩世棣了然,沉思片刻又问,“可知她们如今住在哪里?” “不知,廖女郎进京就去了绣丽庄,我们便来复命了,没再跟随!” “好,你们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韩世棣没有再问,让人带他们下去歇息,然后又找了身边长随吩咐道,“你去查一下,那个廖文南如今住在哪里!” 第331章 太子病了 廖文南在建康城住了一段深居简出的日子,平日里除了郑微和丽娘来看看他们,带着她们去看了喧嚣繁华的秦淮河夜景,她们竟没怎么出门。 但廖文南此次北上并不是为了避世,而是为了能事先得知朝廷对韩道远的态度。 如今她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庶民,所能依靠不过是这张脸,但要她出卖颜色以求捷径,是自己绝不甘愿的。 如今唯一能探查到消息的地方只有绣丽庄。 郑微见绣丽庄的初衷,除了给那些遭遇不幸的女子一个谋生之道,也是为了对付如今的国师张濡。 这么多消息,郑微只关注与斗一教,张濡有关的,绝不参与朝政,但廖文南觉得既然张濡已经身涉朝局,郑微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片叶不沾身。 说来也奇怪,她记得前世时并没有什么国师,当时皇帝倚重的是佛教,鸡鸣寺,落霞寺香火兴盛,她从未听说过如今的斗一教。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对了若说差错,怕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差错,若照前世因果走,自己应该在宫里挣扎,前世的郑微此时早已经嫁给萧禹城, 没有在回京途中遭遇劫掳, 更没有去大魏掀起一番风浪。 也许这一世的世事早在自己重生之时便已经变了。 可是郑微还是要嫁给萧禹城了,难道今生她最终还是会去那个阴诡之地整日尔虞我诈吗? 一想到那些日子, 廖文南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决不能让前世之事重演,就从改变韩道远的命运开始吧! 廖文南靠在凭几上思索着如何能接触到绣丽庄的那些消息,又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在家想了几日, 廖文南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索性就不再庸人自扰,换了衣裳,面容又作了遮掩带着樱芽径直去了绣丽庄。 也是她运气好,刚刚走到绣丽庄门前, 就见丽娘急匆匆的往外走, 因太过焦急竟一时没看到她。 廖文南疑惑的喊她,“丽娘!丽娘!” 连喊了几声,丽娘才在上马车前听到回身看她, 见到竟是一喜,“你来的真是时候,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去问你呢?” 廖文南没想到,她竟是要去寻自己,有些讶异,“出何事了,如此慌乱?” “你快随我来!”丽娘拉着廖文南急步往雅阁走, 进了雅阁她吩咐丫儿守在门口, 然后关上门压低声指着屋内人道:“这是延和殿的小太监。” 廖文南闻言心里一惊,抬头看向眼前的白净少年, 她知道延和殿时大周皇子们的住处, 这小太监就是伺候皇子们的,难道是哪个皇子出了事儿? 虽然她心里排斥宫里那些腌臜事儿, 但如今她心里有求也顾不得这许多, 看着那小太监沉声问:“你叫什么?宫里发生何事?” 这小太监不是别人, 正是吉佑。 当初他也算是帮了太子和二皇子, 郑微想办法借青卫的手处理了那老太监,又找缘由把吉佑调去了延和殿伺候太子和二皇子。 吉佑看了看丽娘一眼, 他不认识这人,犹豫着不肯开口。 丽娘见了急着解释道:“这位是丹阳郡主的密友, 也是咱们绣丽庄的掌事,是郡主最信任的人。如今两位郡主出城去了,我已经派人往那边赶了,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又是个没用的,心里慌的根本想不到办法,廖掌事平日里心定,主意多,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呢!” 吉佑垂眸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病了!这些日子郡主不怎么进宫,陵王忙于前朝之事, 皇后和淑妃娘娘就趁机把太子和二皇子接回自己宫里去了,天晚了再送回来。昨日太子不知在皇后娘娘宫里吃了什么,回了延和殿夜里就喊着难受, 宫里的太医连夜诊脉说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有中毒的迹象,给开了解毒的汤剂, 太子服下本来好了许多,睡得也踏实了,哪只今儿一早又疼了起来,这回太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皇后娘娘在延和殿哭闹,陵王不堪其扰,派人去请国师来给太子诊脉,奴婢趁乱就跑出来给郡主报信了!” 廖文南听完看吉佑的眼神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太监年纪不大,行事还算沉稳,虽然遇到这么大的事儿难免慌乱,但是扔把事情解释的一清二楚, 倒是挺不错的。 “你们是担心太子安危, 还是怕国师会趁机从中作梗?” 廖文南略作沉思才开口问。 丽娘闻言一愣,她一听说太子病的厉害, 国师还进宫了,就急的不行, 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吉佑想了想回道:“奴婢担心太子安危。” 对吉佑而言,不论国师有何算计,只要太子安好,他和延和殿众人都安好,其他的他们并没有资格关心。 丽娘反应过来也忙道:“都怕,我估计郡主这两样都怕!” “建康城里最好的医官都在宫里,想来太子不会有大碍。”廖文南轻启红唇,虽然听着是宽慰之言,但言外之意是宫里的医官都治不好,民间那些大夫恐怕也没办法,洛衍又不在,你们担心了也没用。 前世这个太子她并不熟悉,但他弑父夺位,他也继承了刘氏血脉里的残忍弑杀。 她很厌恶! 不过丽娘和吉佑都没听出来,要是听出来怕是要惊得晕厥过去。 廖文南接着不急不忙的分析,“不过太子生病之因倒是要好好查一下,免得日后再起祸事。至于你们担心国师从中作梗,我觉得有陵王和皇后在,特别是皇后她会死死的看着太子,不会容许别人再害他儿子一分一毫。更何况陵王还在,国师想来不敢再此时乱来。若是实在不放心,你们有没有能够进延和殿之人,可以亲自去守着,再派人查一下国师最近有何异常,都有谁与国师接触过!” 丽娘闻言也反应过来,拍手道:“对,与其担心那些我们管不了的,不如做我们能做的。” 她说着站起身道:“我要去找青卫的那些大人,郡主曾说若有急事可以寻他们帮忙!” 吉佑也站起来要走,“我回去看着殿下,若有变故就想办法送消息出来。” 丽娘拦住他说,“青卫在宫里也有人值守,你若有消息要送出来,可以找他们。你出宫总是不便宜。” 两人商量定了,便与廖文南告辞,各自忙去了,只剩下廖文南喝了一口冷了的茶水兀自沉思。 建康城怕是风雨欲来,不知其中可有他们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二章 重来一次 绣丽庄雅阁里廖文南盘算着怎么从宫里这场变故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但她并不知道建康城中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甚至说宫内这场祸事可能是他一手推动的。 水云间,轻鸣阁里韩世棣依旧一袭素白长袍坐在老位置,侧头就能看到长廊外外面生了嫩绿新芽的春柳,一湖春水涟漪轻漾,偶尔几只游鸭划过。 他呷了一口清茶,不由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还能感受这世间的美好,真好!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身灰色劲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韩世棣笑着摇头:“韩大,让你不要总穿一身黑,你便日日穿灰袍!” 被叫作韩大的男子闻言嘴唇不禁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在腹诽,“郎君您说的轻巧,我总不能像您一样披着一身白袍大晚上的在人家房顶上乱跑吧!” 韩世棣却似看懂了他的腹诽,颇有心情的与他耍嘴,“只说让你白日不要穿黑!” 韩大看着自家主君,闷闷道:“来不及,太麻烦了!” 韩世棣被怼了,看似无奈摇头,心情却很好,“宫里乱了?” 韩大见主君终于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忙郑重的点头,“太子病了,陵王、皇后都守在延和殿,国师也被召进宫了,但是显阳宫仍旧没有动静。” “唔,还挺沉得住气的。”韩世棣似轻言轻语,“让显阳宫里咱们的人上心伺候着,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能博得陵王的信任,调至陛下寝殿伺候,就是大功一件!” “是!”韩大垂头领命,过了一瞬,见韩世棣没再吩咐,抬头看着他开口问,“太子那里还用再做点什么吗?” 他是想问要不要直接让太子再也醒不过来,但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主君不会喜欢,就换了中说法。 韩世棣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平淡无奇,却不知为何让韩大心生惧意,连忙垂眼噤声。 “稚子无辜,不必再做什么,往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世棣清淡的语气似悲悯,又似冷漠无情。 韩大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他不敢再多嘴,行礼之后悄悄退下了。 只留下韩世棣对着窗外的春景独自感伤。 吾从地狱中爬出来,虽千疮百孔,身负漫天血仇,却仍旧不远沾染无辜者性命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嘲一笑,矫情了! 若太子这番没有撑过去,就此死去,那也是虽伯仁不杀,却因伯仁而死! 这份因果总归是要算在自己身上的! 罢了,即便是再死一次了却因果,这一世他也要护他家人全身而退! 只可惜他醒来的太晚了些,短短几年,又在生性多疑的周帝眼皮底下,能做的不多!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他收敛心神轻轻一句,“进来!” 外面的仆从推门进来,对着他抱拳一礼,“郎君,廖文南今日出门去了绣丽庄,不久绣丽庄后面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后生,看模样似是个小内监。还有九江来信了!” “回府!”韩世棣闻言站起身,大步出了轻鸣阁。 他对廖文南此时进京的目的有些怀疑,听护送她进京的人讲,是丹阳郡主即将出阁,许久未见甚是思念,邀她进京陪着小住时日。 此女同父亲关系非同寻常,父亲在九江为她做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之事,都有人向他提及。若父亲纳妾,母亲虽会伤神,但内宅女子都在母亲手下讨生活,倒也无需费心神,但偏偏父亲为她费尽心思,两人至今却清清白白! 这里面的情谊怕不是一晌贪欢了。 父亲的红颜事,自己本不该干预,但此女竟与丹阳郡主交好,丹阳郡主可是周帝最宠的晚辈,而且此女并不是普通内宅女子,反倒比诸多郎君都要出息,自己这几年的一些谋划都是在她手里付诸东流的。 更可恨的是这还是丹阳郡主在打击国师之时不小心捎带上的。 一想到这些,韩世棣就头疼,这是他学生里最出色的一个,若是可以自己真的不想伤害到她! 一路想了许多,韩世棣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回到家没有去内院见妻子,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九江来的人就在此等候,见到韩世棣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恭敬的递给他。 “先下去歇息吧!” 韩世棣打发他下去,才兀自打开信看了起来。 信里是他托心腹打探的前些时日廖文南的踪迹。 没想到他刚看了一眼就惊得坐直了身子。 廖文南竟追着父亲去了南越,而且还曾救了父亲一命!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筹划和提醒起了作用,才让父亲躲过了前世那伤及性命的危险。 没想到竟是廖文南替父亲挡下了那条毒蛇! 后来她更是随父亲他们微服潜入苗寨,返回途中遇刺更是独自与父亲独处许多日。 但是也是自那以后,两人似乎生了嫌隙,回了九江之后更是再未相见! 然后就是廖文南突然决定入建康! 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更加疑惑不解,他们两人之间有情是毋庸置疑的,却又彼此把对方隔得远远的。 那为何廖文南会追去南越,除非知道父亲在南越会有危险? 她在南越军中的种种行迹都像是知道什么? 知道的是什么呢? 这女子为何突然入京,只是为了同父亲赌气,或者单纯给丹阳郡主送嫁? 他越发不相信了! 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会会那个女子! 韩世棣突然记起几年前在青州城见到的红颜,真的是英雄冢啊,怪不得父亲英雄一世,在此女身上犹豫不决! 要不要见她,韩世棣还没想好,但是一直困扰他许久的一个难题突然有了解决之法! 距离当年之事发生,还有半年了,他谋划所有人,唯有他的父亲无法说服! 他的父亲仍是当年那个忠心不二的忠国公,但他却始终不明白忠国与忠君有时候是一回事。 母亲当年也苦劝他莫要入京,但他不相信那个勤政爱民的皇帝会拿忠心为国的功臣开刀,或者说父亲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周帝根本离不开他,更舍不得杀他! 确实强敌环伺,任何一个明君都不会把唯一能抗击敌人的大将军亲手覆灭,但是父亲想错了一件事儿,当年他也想错了,对周帝这样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帝王来说,他的父亲,手握兵权身强体壮的父亲就是安睡在周帝榻侧的那只最大的猛虎!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南市大街之袭 想起那些血红色往事,韩世棣心里升腾起一丝暴戾,若再与他几年,他有信心能把帝座那只病虎拉下来,剩下的那些刘氏皇族皆不足为虑,但他只有半年时间了,奋起反抗成功的机会只有不到三成。 如今只能把建康城的水搅浑,为韩氏满门还有无数父亲的追随者谋得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哪怕只有这一点点微薄的心愿,如今也是千难万险,行差踏错一步就会陷韩氏满门于死地。 因为在他醒来以后就发现了许多前世未曾留意的蛛丝马迹,周帝即便把他们兄弟几人留在建康,也未曾减弱对韩家暗中的排挤和蚕食从来没有减少一分。 所以他看似安之如怡的在建康做个散官,实则小心翼翼的培植自己的势力,一点点的往皇宫渗透,不敢露出蛛丝马迹。 曾经征战沙场,杀尽魏人的大周将军,四年前第一次暗中帮助敌人逃出生天,而那人于那夜屠杀了他们几十人守卫。 他这么做只为了给周帝留下一个强敌,让周帝不敢生出动韩家的心思。 韩世棣低头看着自己粗粝的手心,这双手早已沾上了同胞的血,自己也是个刽子手了。 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四年的工夫,竟然又冒出来个昭阳郡主,而且和亲大魏,想来暂时大周与大魏不可能起战事了。 而父亲刚刚平定南越,如今算是大周难得的安定之时,当今皇帝闲下来就有功夫琢磨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会不会受到威胁。 如前世一般,周帝还是病了,重病不起无法理政,朝政尽交代理,就连王灿都是半隐退的状态。 世人都称皇帝与陵王殿下兄弟情深,他嘴角不禁掀起一抹冷笑。 他们这位狡诈的皇帝陛下,当年先帝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只余父亲一位,傅氏、谢氏都已被屠。 徐玄之只是文臣,并不危急皇权得以保全满门,但自他去年逝后,门下众臣皆不动神色的被外调出京,如今站在朝堂之上的十不存一。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周帝怕是不想担残害忠良的昏君骂名,借陵王的手为他扫清障碍罢了! 现在终于又要轮到他们韩氏了,前世他们兄弟三人皆受父亲教诲,只做忠肝义胆守卫大周的将军,一点都不懂朝局中的阴诡算计,最终却被屠戮殆尽。 这一世,他誓要反抗,如今父母兄弟皆以离京,不日老家就会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他的妻儿会返乡替他尽孝,那时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纵拼得一死,也要从皇帝身上扒一块皮下来,死前也把陵王这个刽子手送去给韩氏满门谢罪! 韩世棣身上的暴戾之气险些压不住,原本他身上的温润之气已经被暴戾遮掩,他此刻特别想杀人,发泄他压抑许久的痛苦! 但是他仍苦苦的压制着,不敢露出分毫! 因为他知道这座府邸里,也有青卫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能是距离当年满门被屠之日越来越近,他心里的暴戾就越来越难压制,此时他就有种要失控的感觉。 突然,轻轻的敲门声的响起,韩世棣满含杀意的血红双眼突然直直的盯着门口,仿佛下一瞬就会冲过去把门外之人杀尽。 但是门外之人许久没听到主公允他进入,便在门外行礼,轻声禀告:“主公,丹阳郡主和昭阳郡主已经到城外,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入南市了!” 韩世棣听到丹阳郡主的名字,顿时清醒了许多,他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缓缓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的杀意,让自己恢复理智。 他本想让人下去的,突然心思一动,盯着手里的白瓷茶盏,轻轻的松了手,白瓷茶盏落地的一瞬间四分五裂,白瓷飞溅。 韩世棣的眼底恢复冷漠,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带着一个小木签一起封好,对着门外道:“进来!” 门外之人进来行礼,韩世棣把手里的信递给他,轻声道:“去告诉藏在南市的那些人,到了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门外之人拿着信离开,他嘴角露出冷笑,“既然要浑水摸鱼,自然是水越浑越好!” 过了南篱门就是南市大街,此时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南篱门有一辆马车疾驰而入,赶车的人似乎很着急,一边费力的驱赶马车躲避行人,一边用力的大喊,“贵人疾行,让让,快让让!” 平日里朴素的青布毡马车上此时挂着郡主的微记,南市里多普通百姓,见到贵人出行早已纷纷避让,所以倒也是有惊无险的并没有伤到人。 这让赶车的人松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还没有喘匀,突然前面跑出来一个稚童,车夫倒吸一口气连忙用力往一边拉扯缰绳,试图躲过稚童。 但是马头刚刚侧向旁边,就似有一根细长的东西射进马腹,马匹吃痛之下顿时发狂不受控制,更加疯狂的朝前面冲过去,而车夫更是被直接甩了下来。 而且前面的稚童也发现了疾驰的马匹,更看到马匹受惊嘶鸣,顿时吓得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眼看着稚童就要葬身马蹄之下,突然从马车里飞出一个身影,速度竟一时比马匹还快,她用力在马头上登了一脚,令马停顿一瞬,然后又借力朝孩童飞去,双臂快速抱起孩童,就势朝旁边一滚,马车擦着这人的身体飞奔而过。 这人一身狼狈的站起来,赫然便是郑微。 刚才她在车里观察了形势,自己袖里藏着箭弩和短刺想要杀马很容易,但是马的速度太快,即便马死了那个孩子也活不下来。 来不及多想,她把短刺留给阿琬,本能地选择了救孩子。 她的后背刚才被马车刮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她此时无暇顾及伤势,奋力朝马车追去,她跳车之际,叮嘱阿罗和阿琬她们一定要抓紧车壁,但是照马的速度,恐怕还得伤人。 但是此时马已经跑出很远,靠自己两条腿很难再追上前面的疯马! 怎么办?! 她一边跑一边四处寻找,若能有匹马借来用用或可一搏。 但是南市大街上除了马市竟一匹马也寻不到,就在她急的不行之时,前面的马突然拐进了一个小巷。 她心下大喜,马匹拐弯势必会减速,而且巷子里人少,甚至可能没有人,这样就不会伤到行人。 自己只要杀了疯马,就能救出阿琬和阿罗了! 郑微加速跑进小巷,这条巷子很长,很僻静,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奇怪的是马车不见了,阿琬和阿罗都不见了。 难道是前面还有岔路?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马鸣,像是马被袭击得声音,难的是阿琬用短刺袭击了马? 郑微心一震,拼命的往前跑,若不能一击毙命,马只会更疯狂! 第三百三十四章 原来以身做饵 郑微一路狂奔,很快就看到前面的拐角,刚才马鸣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不由更加拼命的跑,却忽觉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郑微敏锐的察觉身后有危险,急忙一个闪身,蹲下身子往一侧翻滚,透过缝隙她看到一只长箭嗡的一声从面前疾驰而过,她心下一惊,紧贴着墙壁转头朝飞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来路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手执刀剑,再抬头斜对面墙里有人露出上半身手握弓箭,刚才就是他射的刚才那一箭,此刻那人似是吃惊她能躲过去,但也只是一瞬间那人便已经锁定了自己。 而且她隐约听到小巷拐角里有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沉,阿琬和阿罗就在那里,但是来人是个男人! “你们是谁?是要打劫吗?”郑微看着对面的人脸色露出惶恐之色,声音虽故作镇定,仍旧难言慌乱之意,接着话音的掩盖,手微微一动,袖弩机括已开。 “我身上没钱,钱都在我家郡主身上,她有许多钱,而且很疼我的,你们要多少她会都给的!” 郑微苦哭哀求着对面二人,更是不动神色的扫了弓箭手一眼。 对面的两人面露疑惑,显然他们收到的消息说他们今日要杀的是个身手厉害,勇猛无畏的小女郎。 可是眼前的女郎娇娇弱弱的明显是被他们吓坏了,莫非他们拦错了人? 他们心生疑惑之时,郑微像是吓的失去了站着的力气,腿一软靠墙蹲在了低声。 不对,拦住郑微来路的其中一人看到她手臂上滴滴答答的鲜血,顿时清醒过来,“是她!” 刚才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人从马蹄下抢人可一点都不发憷,而且那身手,若他们独自对上恐怕都没有胜算! 虽然确认了身份,心里却仍旧存着一丝轻视,毕竟别说是个娇气的女郎,就是他们经过一番搏斗,又连翻追击,恐怕此时也是有些力竭。 看来今日不需费力就能解决眼前这女郎,两人脸色露出轻松之意,待手执刀剑抬脚走来之时,却看到那力竭虚弱的女郎突然抬手指着天,二人疑惑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藏着他们的弓箭手 他们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只比弓箭手的飞箭还要快的弩箭快从他们眼前飞过。 弓箭手在郑微抬手指着她的时候已经有了感觉,立即拉弓射箭,但是纵然他反应够快,也没有郑微手里的弩箭快,他的箭矢刚刚飞出,弩箭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连躲闪都来不及直接插进了他的胸膛。 郑微在弩箭离膛之时就已经超前一滚,躲到对面紧贴着墙壁,这样无论能不能一件射死那弓箭手,他暂时都无法对自己偷袭自己。 接下来,郑微并没有管已经还没从惊愕中醒过来的两人,主动迎上了拐角处的敌人。 她必须要确认阿琬和阿罗她们是否还活着! 箭弩再次射出,但这次他没有刚才的好运气,来人显然是高手,不仅伸手敏捷,直觉更是敏锐,他像是提前预知到了危险,人还没到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不仅躲过了箭弩,手里的长剑更是朝着郑微刺来。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杀意与危机,郑微立即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如今还藏着多少人尚不可知。 没想到背后之人竟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恐怕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阻拦她进宫,而是对自己除之而后快。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郑微此时已无退路,但她脸上假装的惊恐之色反而没了,露出淡淡的笑意。 果然又来了,没白费她这段日子的东跑西窜的瞎折腾。 郑微摸了摸腰间,那东西还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抽出来冲着天一拉,有火焰冲天而起,升到高空时炸裂开来,发出巨响。 她叹了口气,时间太仓促,这是她和童儿琢磨出来的飞得最高响声最大的炮仗了! 希望青卫和大师兄他们能赶紧来,要不然自己怕是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而且郑微还担心着阿琬和阿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跟着自己只学了三脚猫功夫,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 三人以为郑微又放弩箭,忙躲闪避让,然却没有见到弩箭,反而天上有火焰和巨响,一时不知发生何事,有些疑惑。 郑微趁他们走神之际,趁机紧跑几步,借力三两下攀上了墙,然后跳进院子里去。 一落地,就看到院里子站着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郑微大喝一声,“回屋里把门锁好,看到谁都不许出来!” 郑微一身鲜血,满含威严,妇人吓得连忙拉着孩子回屋插上了门,郑微这才跑着去打开门,却没有出去,衣襟一裹伤口,翻墙跳进了另外一家。 如今与他们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在援军来之前,保住小命,不被他们抓到! 好在这家似乎没有人,并没有人出来查看,她还想再跳进另一家,但是已听到隔壁传来那些杀手的声音,“你们去门外追!” 郑微立即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放轻呼吸,心里忍不住担心刚才那家人的安危。 好在那些杀手都蒙着面,似乎只想尽快抓住郑微,并不想节外生枝,没有对那家人下杀手。 但是很快郑微就紧张起来,她听到了那人落地的声音,他应该也翻墙进来了。 郑微有感觉,这就是他们中最强的那人。 她闭上眼睛,放轻呼吸,仔细感受那人的方位,而且她手里的箭弩随时能朝敌人射去。 但箭弩只能射五次,如今只剩下三次了,她必须确保自己能一击即中。 虽然这个杀手很厉害,脚步很轻很轻,郑微仍旧能听到他走来的声音,郑微缓缓举起弩箭,就在那人距离她还有三步时,机括声轻轻一响,箭弩瞬发而至。 但是来人确实厉害,在机括声响的一瞬间,他似乎再次感受到了危险,身体往旁边一歪,竟躲过了致命一箭,弩箭穿过他的肩膀飞了出去。 弩箭飞出的瞬间,郑微也迅速离开,往门外极速逃离。 好在南市的布局,各家大门是朝相反的方向开的,她从这里出来是另一条巷子,并没有遇上另外两人。 郑微松了口气,继续寻找藏身之处,心里却在想怎么弄到一把武器,自己的短刺给了阿琬,没有武器在身,她赤手空拳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这样想着她突然往南跑去,绕道一条街上,此时街上因刚才的巨响和打斗一片慌乱。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逃生与反击 众人都在纷纷逃窜,一时没有人关注到她,她想趁机返回之前的小巷,那个弓箭手多半已经死了,她要去拿那人的武器。 一边走,她还顺手扯了不知是谁晾晒的衣裳披在身上,看到卖冰糖葫芦的阿翁正扛着躲避行人,她悄悄顺了几根,把冰糖葫芦撸下来扯了块布包着,几根尖锐的木钎子紧紧攥在手里。 她觉得自己做这些熟悉又麻利,好像做过了无数遍。 只胡思乱想一瞬,她觉得自己可能累了,又捏了一颗冰糖葫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她瞬间觉得精神了不少。 很快她找到了弓箭手的尸体,那人身上除了几只箭和一张弓并没有其他武器,郑微想了想便拿着弓和箭,翻墙来到了最高的一处屋顶上。 她端着弓箭,一边寻找目标,不由回想起与师兄还有穆无商议此局时的情景。 上次汤山刺杀之后,青卫沿着那些刺客留下的痕迹一路查到了尚书省廷尉下面的左中郎余齐。他负责运送工部监造的兵器,查检入库,然后分发给京郊附近的几个大营,卫城。 其中有一批上百件的弓箭,箭矢在入库之后不翼而飞。 青卫把经手此事的所有官吏都带回去一一审问,最终确定此事与余齐脱不开关系,青卫立即派人封锁了余府,并请旨入府搜查。 但是搜查的青卫一进余齐府邸就震惊了,除了他的那个贴身仆从,余府里空无一人,阖府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青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余府众人早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或者说是光明正大离开了建康! 穆无听说此事之后,先是震怒,然后是羞惭,恨不得引颈就戮。 他主动到显阳宫门外负荆请罪,跪了一个时辰之后,据说陛下令他戴罪立功。 这次青卫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这才知道早在十日之前,余齐的家眷就开始陆陆续续以各种名义离开建康,就连仆从也是在这十日内悉数散尽。 令郑微感觉奇怪的是,余府好歹也是位左中郎,即便家里人口简单,家眷加上仆从至少也要数十人,如此大的动静是怎么做到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的。 郑微忍不住去青卫查,这才知道那个余齐真的是个清官,而且还是个良善之人。 他两袖清风,一年八百石的俸禄勉强能养一家老小,若不是他妻子勤善持家,恐怕家里连几个奴仆都养不起。 即便余夫人费劲心里,家里也不过只得两家奴仆,一家管着府里庖厨之事,一个管着府里的洒扫活计,忙起来则什么都干。 余齐的贴身仆从就是其中一家的儿子。 青卫三日后还是找到了这两家仆从,毕竟他们在逃也难逃远,从这些仆从嘴里又得到一些消息。 余夫人在离开当日告诉他们,余齐在朝中得罪了贵人,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未免殃及家人,他们决定举家迁出建康,余夫人拿出家里一半的积蓄分给他们这些仆从,还把奴籍身契还给他们,说余大人过几日会亲自去府衙给他们办良民籍契。 让他们在余齐父母妻儿建康两日后再离开,但是这消息切莫声张,以免消息走漏,惹恼了贵人他们无法离开。 然后两家就打着探亲的由头离开了建康,逃到乡下躲祸,至于其他的他们是一概不知的。 大约还是余齐的那个贴身仆从知道的多一些! 这件事一连查了五六日,余齐从头到尾都硬气的很,只说家里日子拮据,老母病重无钱看病,自己一时心急糊涂就偷了那批弓箭,卖给了一个江湖人。 至于那人是谁,买弓箭做什么,他便死咬着说不知道。 穆无不甘心他们布了那么久的局,两位郡主甚至不惜亲涉险境竟然只抓到个小卒子,而且这小卒子骨头出奇的硬,什么都不肯吐露。 穆无一脸愧疚的来见郑微,“没想到这人看起里文弱,确实个硬骨头,卫狱里的刑罚尝了个遍,只剩一口气了竟什么也不肯招!” 郑微听了只觉得奇怪,听穆无介绍这余奇是个清官,待人良善宽厚。 平日里人缘不错,却很少有来往过密的友人,更不曾在朝中结党。她确定以前也从不曾见过余齐,更没有恩怨。 难道真的是为了钱偷卖弓箭的?这可是死罪,若陛下震怒之下定了叛国,是会夷三族的! 郑微亲自去卫狱里看了余齐一眼,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看不出模样了,她皱了皱眉,让穆无给他收拾干净,请了大夫。 郑微观察了他许久,才决定进去与他谈谈。 余齐见到她时,眼里闪过惊讶,戒备还有陌生,郑微心里的感觉更加强烈,她放下手里的食盒,慢慢拿出里面的吃食,一碗米粥,一碟小菜,然后把筷箸放在他面前轻声道:“你的伤很重,医官说得吃些清淡的。” 余齐并没有动筷,反而直视着她,似乎自己不表明身份,他便不肯吃。 郑微淡淡轻启红唇,“我是郑微,丹阳郡主!” 余齐脸色大变,眼里的内疚一闪而过,随机又变回冷硬的模样,他艰难拱手:“余某一时错念害郡主遇险,深感愧疚。但即便是您来问某,某仍是不知那些人是谁!” 郑微摇头,“即便没有你丢失的那上百张弓箭和那些箭矢,我依旧会遇刺,与你无关!” 余齐面露惊讶,就听郑微接着道:“我此来是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准备好了,用父母妻儿还有你们三族的性命来偿恩还债?” 她此话一出,余齐顿时心头大惊,脱口而出:“你怎知?” 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郑微是在诈他,连忙闭口,再也不谈。 穆无查了建康所有的医馆药铺都没有查到余家曾请医买药,郑微便觉得,为了屈屈钱财,舍了拿一家老小的命,余齐并不是这种贪财之人。那能让他如此不顾一切的,便只有恩义了。 果然这番试探,余齐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郑微也知继续谈下去已无意义,站起身看着他,叹了口气,“若只是监守自盗,不过是杀头尔, 我若不追究,你的家小也可保命。但你丢的是上百张弓,上千箭矢,足够武装一支弓箭军了,这是谋逆之罪,至少夷三族,吾亦无能为力!可惜了那尚不足三岁的稚子!” 余齐心里一痛,那是他刚刚两岁的孙子,整日张着小手喊‘阿翁抱抱’! 郑微离开后,让穆无不用再用刑了,暂时就先关着他,至于幕后之人,既然那人未曾得手,自然还有行动,他们只需布下局等着便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萧禹城来了! 一瞬间,郑微把所有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忽然她眼前有两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手里的弓箭立即拉满,追寻着那两人。 观他们的身手与智计,显然不可能是贼首,刺杀当朝郡主之事,这些小卒子怕是不会知道这背后的事情,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留手。 念头一至,郑微手一松,飞箭便直直的朝着其中一人而去,那两人也是在临死前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不由地都回头望来,但是也就是在他们回头的瞬间,飞箭已经直直的插进了那人的胸膛! 看着下面两只惊慌失措的猎物,郑微抿嘴一笑,猎人与猎物之间已经角色呼唤,她的第二支箭跟着射出,但活着的那只猎物求生本能爆发,飞快的屈身就地滚开,那支箭贴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只刮破了他的衣服。 郑微摇头,轻声说了一句:“可惜了”,然后快速离开这里重新寻找位置。 她一边小心的躲藏着行迹,一边往之前马车出事儿的小巷移动,这么久了都没再听到阿琬和阿罗的动静,恐怕她们不是被害,就是被抓了。 也不知道穆无和师兄他们何时才能赶到! 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这些人极有可能会像之前一样在城外对她下手,所以这些日子她找了各种由头到处溜达,一个月去了小汤山三回,城外的几座寺庙也快拜了个遍,都没有动静。 她都以为对方近些时日不会动手了。 阿琬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去大魏,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能出门了,阿琬一直想在离开前去鸡鸣寺请主持赐下祈福,郑微几日前打探到鸡鸣寺主持今日出关,这才带着阿琬前去。 本来穆无等人也是一路在暗中跟随的,但是在城外一切如常,青卫里正好传来消息,有紧要的事情等穆无决断,在进城之前,穆无他们就先离开了。 谁都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南市公然刺杀。 而且今日青卫之事怕也是有蹊跷,穆无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赶不来了。 只盼着师兄今日在城内,看到焰火能尽快赶来,这样也许还能救出阿琬她们。 郑微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这是一处墙头,虽然不及屋顶上看得远却相对安全一些。 她刚刚搭好弓箭,忽觉脖颈处一阵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她下意识的扔下弓箭,飞速往墙外跳去。 果然,下一瞬,一道冷然的剑光刺到她刚刚站着的地方,是那个人! 郑微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不敢逗留,拼了命的往前跑。 而身后那人也快速的追了上来,与他相比,郑微唯一的优势就是灵巧,速度够快,而且此地小巷密集,她很快接连拐了两次暂时甩开了那人。 但她运气也不好,又碰上了刚才没射中的那人,那人看到她,目眦欲裂,显然是恨极了,大叫着举着长剑冲了过来。 郑微本想用手里仅有的两只弩箭射杀了他,但想到身后还有一个自己拼不过的大敌,还是留着保命为好。 这般想着她别再腰间的木钎子悄悄握在手里,就在那人手里的长剑刺到眼前之时,她轻轻闪身,拼着被划伤的危险来到此人身侧,两只眼盯着他青筋凸起的脖颈,木钎子锋利的尖刺又狠又快的扎了进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响起,郑微已经跑出丈许远了,她没看自己这次的力道能不能杀了此人,只一心找地方躲起来,毕竟此人的喊叫声怕是已经引来了那个令她胆战心惊之人。 她这次躲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那人,高度紧张加上接连的拼杀之后的疲累感让她昏昏欲睡,哪怕是明知外面有要她性命的强敌都挡不住这强烈的睡意,无奈之下她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块破布,拈起一颗糖葫芦放进嘴里。 酸甜的香味令她通体舒泰,郑微心里忍不住感叹,等今日逃出生天,她一定要把那个阿翁的所有糖葫芦都买下来,请大伙吃! 郑微细细的把糖葫芦吃完,一边回想着附近的路,一边沿着墙根,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往阿琬她们出事的地方走。 一路上没有动静,她越发谨慎了,在拐角处躲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到巷子深处,他们的马车还在那里,那匹马已经倒在一旁死了,却不见阿琬和阿罗她们。 虽然知道此时露面很危险,她想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慢慢的露出身子,想摸到马车那里看看。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近一仗远,忽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她慌忙后退,但对面高处的飞箭已经射来了了,这次竟令她躲避不及! 那人狡诈的很,竟知道郑微放心不下这里,会来此处探看,一早就在此守株待兔。而且他没有在郑微一露面的时候就射箭,反而是郑微走出很远,已经来不及返回躲避后才放箭! 也是郑微命不该绝,此人虽然大力,箭上的威势强大,令人心生恐怖,但准头不好,郑微躲避不及之下竟只射中了她的胳膊。 郑微剧痛之下心生庆幸,却连呼痛都不敢,拼命逃了,因为她已经听到那人弃弓跳下墙来的声音了。 郑微拼了命的跑,不知跑了多远,只觉得胳膊痛麻了,眼前有些模糊,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再吃一颗糖葫芦,只能用尽剩余的力气跑。 她发誓若这次活下来,自己一定拼命练功,绝不敢再懈怠了,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她都撑了这么久了,赵北竟然还没赶来,想必也是被困住了! 这时她眼前突然一个黑色身影闪过,郑微以为又来了一个敌人,艰难的抬起胳膊,要拉动机括,胳膊却被人一把禁锢住了。 她在抬脚踢去,却被人一把拉进怀里.怀里,好熟悉的味道! 耳边这是传来好听又熟悉的声音,“莫怕,我来了!” 是他!郑微嘴角露出微微一笑,真好,萧禹城来了! 她浑身放松下来,身体脱力的挂在他身上,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接着她也不再忍受,第一次在人前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含糊不清的喊着:“你怎么才来啊.” 她哭得正起劲,就听萧禹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来晚了,让你受伤了!” 然后他抬头看着手执长剑走来的人,淡淡道:“莫急,让她哭完!” 郑微瞬间止声,这才感觉到那人来了,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习武至今,这人是她遇到的最厉害的一人,这种气息在她师父身上都没有感受过! “萧禹城,他很厉害的,你小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终于胜了 “放心!”萧禹城却对她柔柔一笑,又是那种令她目眩神迷的笑容。 然后抽出自己的长剑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郑微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 想到一半不禁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可不能出事儿,要不然再也没人冲她这么笑了! 郑微从怀里又拿出糖葫芦,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她要抓紧时间恢复力气,萧禹城不是这人的对手! 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又从破碎的衣襟上扯下一块布,紧紧的把胳膊上的伤口缠住,心里庆幸的暗骂,“这人绝对没练过弓箭,这是什么破准头,射胳膊竟只射到了皮肉,真是万幸!” 郑微缓了片刻,觉得手脚有了些力气,抬起胳膊,拉开机括,随时准备给那人一箭。 但是两人的打斗太激烈了,速度极快,郑微根本无法锁定那人,更无法保证在不伤及萧禹城的情况下射中那人。 而且随着打斗的时间越长,萧禹城的弱势便越来越明显了,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渐渐的成了个血人。 郑微觉得不能再这么脱下来去了。 但是此时自己并没有趁手的武器,突然她低头看了箭弩一眼,然后把弩机拆开,拿出那两根锋利武比的弩箭一手一支握在手里。 她挥动着试了试虽不称手,却也比赤手空拳要好很多。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找了一个能够观察两人战局,又隐蔽的角落里暂时藏了起来,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尽量让那人忽略她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萧禹城一不小心露出破绽,那人瞬时抓住机会全力攻击萧禹城,就连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郑微面前也无暇顾及。 郑微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手里弩箭带着冷厉的杀气狠狠刺了下去。 但那人实在太敏锐了,就在弩箭漆黑锐利的尖刺刺进他身体之时,他身子紧紧是往左边倾斜了一下,就避开了身体的要害。 郑微虽然吃惊,但手上却没有丝毫的迟疑,依旧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肩胛处,那人闷哼一声,身体却似释放去一股气浪把郑微冲了出去。 萧禹城见郑微一击得手,再次挥剑杀了过来。 那人肩胛受伤,身体移动便没有那么灵敏,一时不察被萧禹城的剑划伤了几次。 郑微被冲击的踉跄着后退了几十步,稳住身形,就再冲了过去。 这回她终于不再畏惧,心里充满了勇气! 那么深不可测的人都被自己刺了一箭,这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样会疼,会被击败,甚至丢了命! 两人合击之下,敌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有一次萧禹城的长剑险些划破他的喉咙,那人黑巾蒙面,加上浑身的鲜血,简直像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 打了这么久,郑微一直没有动过心思揭去这人脸色的黑巾,若他们能拿下此人,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他的身份,毕竟有如此身手,又掺和到朝堂纷争里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但是,刚才萧禹城朝厉鬼刺去之时,那人身体后仰,萧禹城的剑尖竟挑下了他的面巾。 看着这人平平无奇的面容,郑微心里又是一沉,完了这回怕是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这只厉鬼突然停住了攻势,死死盯着两人,整个人沉静了下来,他之前暴怒冷厉的神情也不见了,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身上的气势也变了不再那么杀气腾腾,而是变得毫无情绪波动,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应该是更像只没有感情的鬼了! 郑微和萧禹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凝重。 对方手里的长剑再次缓缓举起,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了过来,但是郑微虽然此刻紧张的手都在颤动,却没有退缩逃走的念头。 可能是旁边这个人在吧,她知道不可能丢下他自己逃走! 萧禹城伸出手那只没有握剑的手,缓慢而有力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扭头看着她轻声道:“一会儿我去拦住她,你去喊人” “不行!”郑微打断他,眼角微挑,略带嘲讽的道:“你休想骗我离开,我那炮仗响了那么久了,哪怕是在宫门口都能看到听到,穆无和师兄都没来肯定是被绊住了,京兆府里的那些人来了不够填命的!我上哪儿去喊人!” “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活下去,那个人只能是你!”萧禹城无奈又真诚的看着她,郑微眼眶微湿,脸颊微热,逃跑似的避开他的眼神,轻哼道:“咱俩刚定亲,你就遇上这事儿,万一你要是死了,我就得背着个克夫的名声,以后上哪儿找笑得那么好看的人.” 郑微最后那句似是喃喃自语,萧禹城没听清,但也不顾上再说,那人已经袭来。 平平无奇的剑招却带着无限的杀意,两人必须全力应对,他们发现仿佛又回到开始,捉襟见肘的应对着,而且一个闪神就能丢了小命! 而且萧禹城承担了这人大部分的袭击,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郑微想再次偷袭却屡屡被厉鬼发觉而失败。 萧禹城的肩膀受了一剑,身子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厉鬼趁势又杀了过来,似是要趁机把萧禹城斩在剑下,郑微大惊之下,用尽全身力气把萧禹城撞开,自己则躲闪不及了,她突然眼前闪过自己刺杀这人之时他的应对,身体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侧倾了身子。 厉鬼这剑还是刺进了郑微的身体,一击击中他要趁机抽剑离开,郑微嘴角突然露出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结束吧!” 这人察觉到不对,加大了力气,郑微借力靠近他,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一臂距离,她手里的弩箭已经毫不迟疑的插进了厉鬼的胸膛! 这人剧痛之下,一脚把郑微踹飞出去,而被撞飞的萧禹城忽然有了不详的感觉,回头就看到郑微中剑,心里顿时一阵剧痛,拼命跑了回来,正好接住被踹飞的郑微。 “别让他跑了!”郑微知道自己躲过了要害,暂时死不了,但是她不能让这人跑了,否则今日这伤便是白受了! 萧禹城闻言,见那人已经胸膛中了一剑,竟没有倒下反而撑着身子要离开。 萧禹城怒吼一声,举起长剑奔了过去,长剑狠狠的穿过了他的另一个肩胛,然后又挑断了他的脚筋,直到他逃不了这才跑回来抱起郑微要去找医官!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郑微艰难的扭头看去,却是一身狼狈满脸鲜血的赵北和穆无赶到了! 郑微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还记得说了最后一句,“去绣丽庄找童儿!” 第三百三十八章 童儿出手抢救 廖文南在绣丽庄待了许久,本想等等看有没有其他消息,但等了许久都不见丽娘回来,看了看时辰,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宵禁,她只能准备离开。 走到绣丽庄后门外,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抬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正急速的往这里赶。 廖文南觉得这马车有些熟悉,似乎郑微出门若不骑马便是坐这驾青布油毡马车。 郑微这是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自己应见她一面,说说今日宫里的事情才好。 当即驻足等待马车靠近,但是随着马车越来越近,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车似乎跑得很急,赶马车之人也不是之前的车夫,反而是个浑身狼狈之人,马车也似乎发生过冲撞,看起来破烂了很多。 廖文南顿时觉得紧张起来,她来了建康之后,也多少听说了一些郑微接连被袭击刺杀之事,这丫头不会又遇上刺杀了吧! 马车在绣丽庄后门前停了下来,廖文南提起衣襟小跑着过去,刚到马车前,那浑身狼狈之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拉开车门,马车里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怀里抱着一个血人,廖文南定睛一看,不由失声惊呼,“阿微!” 她恍惚又回到了四年前,在大周北境,阿微躺在血泊里,气息奄奄。 萧禹城却好似没有看到她,小心的跳下马车,然后急步往里走,嘴里怒喊了一声“童儿何在!” 廖文南看着萧禹城慌乱无措的背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恐惧和害怕。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了进去。 童儿听到有人喊他,从屋里跑出来,就看到了两个血人冲他跑来,怀里昏迷之人还是阿微姊姊,他连忙又跑回了屋里。 瞬息之后,他提着个木箱子从屋里又跑了出来,指着旁边的屋子到:“快抱阿姊去那屋儿!” 萧禹城愣了愣,然后听话的疾步走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把郑微放在榻上,盯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小脸儿,无助地祈求:“救她!” 童儿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感叹阿姊对他一定很重要,他此时的神情就像当年他被迫离开父王和母后时的自己很像,却又不太一样。 他心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便全神贯注给郑微处理伤口。 当他看到郑微胸口的伤口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险了! 伤口距离她的心口只有一指的距离,若偏那么一指,就是华佗再世也无救了! 殊不知,这一指的距离就是郑微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为自己争得的生机。 童儿的手快速的清理伤口,然后再伤口上撒上一些止血药粉,幸亏萧禹城之前把郑微周身的几个穴位封了,延缓了血流的速度,没让她血尽而亡。 但这几个穴位不能久封,时间一久,郑微也会因全身血脉不通而势,故童儿必须尽快帮她把伤口修补好,防止血崩! 只见童儿从木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萧禹城,径直吩咐道:“倒些热水进去把药粉化开,给阿姊服下去!” 然后他故自去收拾待会儿缝合伤口需要的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动针,师父还不在身边,心里紧张的不行。 要不然他也不敢那么直愣愣的吩咐萧禹城,毕竟在童儿的心里萧禹城一直是那种很厉害的冷面将军,每次见他都躲在郑微身后小心翼翼的偷看他。 萧禹城也很听话的出去了,不多时小心的端着一碗汤药回来,见童儿不在,只能自己笨拙的喂郑微喝药。 但喂了几次都不得法,汤药洒了些许,萧禹城担心如此下去影响药效,盯着药碗许久,突然自己喝了一口,轻轻掰开郑微的嘴 此时正好童儿从外面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喝一声,住嘴! 萧禹城蒙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戒备的童儿,平日里冷峻的面容顿时爆红,若此时有个地缝他恨不得钻进去。 虽然自己刚才也是心急喂药,但此举确实有些轻薄,偏偏还被人给撞见了,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有如此窘迫! 童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戒备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萧禹城顺手接过,低头一看竟是一根麦秸秆,童儿再次转离去。 这回药一点点的喂到了郑微嘴里,虽然慢了些,但好歹郑微都喝了下去,眉头伸展,面容舒缓,呼吸都均匀了许多,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萧禹城觉得这药真管用,喝下去不久就好了许多,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去找童儿,正好看童儿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有真有线还有把锋利的小刀,不禁开口问:“你这是做什么?” 童儿深吸了口气,觉得与人说说话也许能好些,就耐心的回答他:“阿微姊姊伤口太深,需要缝合,不然很容易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他似是觉得这办法有用,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幸亏阿姊躲过了心脉,也为伤及脏腑,我只需缝合她最外面的皮就好!真是太险了,要是再往左偏一寸,即使师父在,那我真是没办法了!” 萧禹城听得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心里止不住的后怕,他是看到郑微用力侧了身子的,原来那时她就是在自救,心里更是庆幸。 童儿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又吩咐萧禹城点燃屋内所有油灯,然后自己一边熟练穿针引线,一边兀自说着:“我缝合了伤口,也得好生照看,身边日夜不能离人,若有发热得赶紧找大夫,否则还是会有性命之危!” 萧禹城一连点了十多盏油灯,屋里顿时亮如白昼。 直到童儿用一块素白布巾蒙了面,他才停止说话,跪坐在郑微一侧,心神和眼神只停在自己的针线和伤口上。 就在下针之时,他又突然顿住,冷静的说了一句:“出去!” 萧禹成回神犹豫一瞬还是听话的连忙走出去,他焦急的等在门外,虽然只过了一刻钟,但他觉得却像是等了数年。 夜幕已经降临,廖文南和萧禹城还有赵北一直守在外面,丽娘和苗儿这时也匆匆回来了,她们已经听穆无说了郑微受伤之事,本想问她如何了,但见三人此时如望夫石一般失神地凝视着屋内,也没敢说话,站在他们后面静静的等着。 第三百三十九章 郑府送信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童儿满身是汗的走了出来,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禹城倏地如一阵风吹过,闪身进了屋里,廖文南则拉住童儿追问,“怎么样了?” “暂时.”童儿刚说了个开始,萧禹城又跑了回来,一双厉眼紧盯着他,童儿缓了口气才接着道:“暂时无碍,这两日好生照料,若阿姊发热要尽快告诉我!” “那她为何还是叫不醒?”萧禹城抓着童儿的胳膊追问。 童儿吃痛的皱眉,强忍着道:“药效还未散,让阿姊多睡睡吧,夜里她可能会疼醒,但是麻沸散不能多用,只能让她忍忍了!” 萧禹城闻言这才松了手,虽然疼痛很难受,但这样无声无息的躺着更让人觉得恐惧。 得知郑微没有性命之危,廖文南心里那块大石才算是松了下去,突然忆起一事,“有没有去郑府报信?” 萧禹城一愣,看向赵北和丽娘,两人都摇头,赵北把那人送去给了穆无,径直来了绣丽庄。 丽娘却是不敢直接面对长公主的怒火,赵北每次去郑府都是夜半时分,从未与长公主谋面,更是不敢登郑府大门,两人不由都看向了萧禹城。 他如今是郑府未来的女婿,又是他救了郑微,自然由他登门最是合适。 萧禹城知道此时只能他去,而且郑微此时不宜挪动,还是要由他去给长公主一个交待。 最重要的是昭阳郡主和阿罗不见了,虽然青卫已经给京兆府传了消息,京兆府也封锁了南市,但南市刺杀势必无法完全封锁消息,今夜建康城怕是要乱了! 若昭阳郡主不能尽快寻到,哪怕只有一晚,此事传至大魏,恐怕两国和亲有变,甚至会再次引起战乱。 想到这些后果,萧禹城突然觉得此事背后恐怕很不简单,不仅仅是大周朝堂之争! 青卫,京兆府甚至是禁卫军今夜怕是都要忙起来了,而宫内的几位主事之人又当如何抉择,周帝陛下能不能醒来? 萧禹城不能多留,怕长公主先从他处听到消息,乱了阵脚。他进屋贪婪得看了郑微片刻,拜托廖文南和丽娘照看好郑微,又叮嘱赵北,“今夜之后,绣丽庄与丹阳郡主的关系可能瞒不住了,为防止有人夜探绣丽庄,我会派些人来由你指挥,务必守好绣丽庄!” 赵北点头,“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能踏进绣丽庄一步!” 萧禹城吩咐韩顺回去带人,他自己骑马去了郑府。 到了郑府门口,果然见到郑府大门前灯火通明,侧门处有不少仆从护卫往外跑,他自然是认识为首之人就是郑府的管事。 老齐管家前几年就已经容养在家,他长子接替了他的管家位子,郑珩的长随齐乔吉就是如今这位齐管家的儿子。 他以为长公主已经收到郑微他们遇险的消息,忙跑过去拦住齐管事,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齐管事,劳烦你进去同长公主说一声,郡主无碍,切莫乱了阵脚,以防中了敌人之计!” 齐管事闻言一喜,略躬身弯腰追问,“萧郎君见到我家郡主了?” 萧禹城点头,齐管事连忙冲往外跑的众人喊了一声,“回来!” 众护卫和仆从闻言都不解得走了回来,齐管事摆手招呼众人回府,“无事了,无事了,回吧!” 然后他高兴的伸手请萧禹城进府,“萧大郎,快随我去见夫人,这么晚了郡主都不回府,可把夫人气坏了!老夫人和老爷晚膳都没吃几口,总说心慌!” 萧禹城这才知道,郑府阖府因郑微晚归而兴师动众,他不由地担心若是众人知道郑微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岂不是更承受不住? 他不由住了脚,对齐管事道:“劳烦齐管事带我去郑叔父书房等候,晚辈形容不整怕吓到老夫人!” 齐管事闻言不由打量萧禹城,刚才他先是着急后又是高兴,竟未发现此时的萧禹城竟浑身鲜血,身上有不少伤只是简单的包扎,有的伤口已经有鲜血渗出,他忍不住心里一颤,这是出大事儿了! “我们.郡主可还好?”就着一瞬间他心里已经闪过许多种可能,还在猜想若是郡主能回来,必定早就回府了,这四年来郡主从未晚归让家里的长辈担心! “郡主现在已经安全了,只是受了些伤,怕吓着家里人,让我回来给长公主报个信!” 萧禹城见这管事已经吓坏了,更不敢多说,只能说得含糊不清! 齐管事听说郡主受了伤,也顾不上待客之礼,慌乱的跑出了书房,好在出了书房,冷静了一些,深吸几口凉气,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脚下依旧走的飞快! 萧禹城在屋内看到,不由点头,能接父亲的班,做了郑府的管事,果然是有几分能耐的。 待齐管事离开,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萧禹城才感觉到浑身的伤口在疼,疲累感席卷全身,此时他特别想找个地方躺下来歇歇,哪怕是坐一坐也好! 但是他咬着牙关,依旧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因为他怕自己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郑烨没过多久就赶了来,虽然没有像齐管事那么慌乱,却也是行迹匆匆,与他同来的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听说萧禹城知道郡主的下落便急匆匆的往书房赶了,她今日午后突然开始心慌,说不清缘由,也无法排解,找了相熟的医官看了也说并无大碍,却不得解,知道天黑了郑微都没有回府,她更是坐不住了,连连催促齐管事派人出去寻找。 郑烨看自家夫人等不及自己已经出去也没有阻拦,他看出齐管事有未尽之言,便耐心的听完,听到微儿受了伤,没有回府,他顿时知道此事怕是不小。 郑微虽贵大周朝唯一有食邑的郡主,其实说来手上并无权势,若说能与人有了怨由,也只能是与宫内两位皇子有关,那便是朝堂之争,皇权之争。 此事哪里能小了,他与长公主最担心的的事情怕是发生了! 他一路快步追上了长公主,真是怕自己夫人听到微儿受伤之事撑不住倒下啊! 长公主一进书房,便直奔萧禹城而去,一双担忧的美目盯着他,不停的追问:“微儿在哪儿?她还好吗?” 郑烨跟在后面,随手关门正好把长公主焦急的追问声关在屋内。 第三百四十章 乱中取利者 萧禹城看着长公主担忧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那种既心疼又内疚的感觉更重了许多。 长公主见他如此,不由腿一软,踉跄着就要摔倒,郑烨连忙扶着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慰她,“咱们微儿受了些伤,没有性命之忧!” 长公主闻言不由希冀的看着萧禹城,郑烨也盯着他,虽然他语气沉稳,但眼里深藏着担忧与害怕。 萧禹城深知他不能再迟疑和隐瞒,否则长公主会更忧虑,便斟酌着道:“微儿被人刺了一剑,已经让大夫看过了,伤口也止了血,上了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宜挪动,留在绣丽庄养伤!” 听到萧禹城青亲口承认郑微没有性命之忧,他们总算是缓了口气,最坏最可怕的事情没发生,夫妻俩恢复了些许理智,冷静了下来。 长公主想立即去绣丽庄看女儿,这时门外又传来齐管事的声音,“大爷,夫人,老夫人听说有郡主的消息了,让小人来问问。”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过了几息,还是长公主起身道:“还是我去同阿家讲吧,就说微儿留在阿琬府上了,阿琬不舍她离开,两人玩过了,竟忘记派人回家说一声!”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突然又记起什么,回头问萧禹城,“阿琬呢?她可还好?还有阿罗那丫头今早随着微儿出去的。” 萧禹城粗粗的呼吸几声,沉重道:“昭阳郡主和阿罗,青卫和京兆府都在找,暂时还没消息!” 长公主又踉跄一下,但这回自己撑住了,她只沉思一瞬道:“我先去安抚阿家,稍后便回,若有我能做的,大郎直言便可!” 萧禹城忙行礼,长公主已经离去。 郑烨见萧禹城行动颇为僵硬,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渗血,知道他也受伤很重,却顾不上歇息来他们家送信,心里很是感动,对这个未来女婿也满意了几分。 他之前虽然未反对女儿与萧家的婚事,心里同样怕女儿嫁到武将之家会受委屈,如今看来以自家女郎这运道,怕真的只有萧禹城这样能护住她了! 想着他吩咐外面的齐管事,“让人去拿纱布,金疮药,厨下弄些热水,再去大郎那里拿身换洗的衣裳!” 齐管事应是,连忙带着两个小仆从去拿东西。 郑烨吩咐完,再看萧禹城僵硬挺直的脊背,竟有些心疼,“大郎坐下歇歇吧,别硬撑着,身子熬坏了,微儿会难受的!” 萧禹城微微拱手道谢,却没有坐下,而是道:“叔父必是想知道今日之事,还是待晚辈说完再坐吧,我怕坐下就说不完了!” 郑烨闻言不由担心道,“你可别吓叔父,还是找医官先给你看伤吧!” 萧禹城嘴角微微扯了扯,算是笑了,“叔父莫担心,我身上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累了,怕坐下就睡过去了!” 言罢,萧禹城也不再赘言,把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他讲的自然只是他知道的,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得等到郑微醒来再问。 原本今早他在东卫府营里练兵,突然有人给他送信,心里只言郑微将有危险,速回!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他心神不宁,他便把练兵之事交给同僚,骑马往建康赶。 他一路疾驰快入城时突然看到南市冲天而起的巨响,虽不知道是什么,却不由地心里慌乱,便想直接去郑府打探郑微今日的行踪,没想到半路碰上了苗儿,苗儿见遇到他大喜,忙求他带人去南市救郑微,她自己则跑去救赵北! 萧禹城便命韩顺去府里调人,他自己马不停蹄的去了南市,一进南市便看到整条大街上一片慌乱,有不少人被踩踏。 他靠着感觉一路寻到了那条小巷,正好遇到了被人追杀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郑微·,好在她没有受重伤,人虽然狼狈了些,却还有力气踢他。 那时他除了后怕还有深深的庆幸,庆幸她仍好好的在自己怀里,感激这丫头平时武艺学的还算扎实,危机之时能护住自己,真好! 讲到这里,他突然对着郑烨深深一礼,愧疚地沉声道:“叔父,都是晚辈无能,没有护住郡主.” 郑烨深深的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亲自扶着萧禹城往窗棂旁的榻上坐下,许久才开口道:“叔父知道,今日如此死局,若你没有赶来,我们恐怕会永远失去微儿。要说怨怼,我怨怼自己,作为父亲,女儿受欺负却无法护其周全,枉为人父!” 郑烨此时心里涌起熊熊的怒火,虽然郑家家族不显,但却世代清流,自有其傲骨。 郑家人素日不涉朝政,只作学问,但不代表他们家就能任人欺负。 自己女儿受此大难,背后之人必须受到惩罚! 郑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正好齐管事把东西取回来了,一一放在旁边,他轻声道:“先脱了衣裳吧,叔父帮你重新包扎伤口。” 萧禹城忙推辞,郑烨却不容分说的把布巾浸湿,然后又拧干递给他。 他连忙接过,郑烨又去拿金疮药,便知自己拒绝也是无用,只能忙擦了脸,然后把衣裳脱了,露出胸前那道最长的伤口,此时鲜血已经浸湿了纱布。 郑烨见了眼神一缩,不由又想到了自家女儿,此时都不能回家是不是伤的更重,心头又是一疼,眼眶也不由酸胀。 怕被萧禹城察觉,忙走到他身后解纱布,寂静的屋里突然想起郑烨低沉沙哑的声音,“今日之事,可知是谁所为?” 纵然郑家不涉朝政,郑家人却不能任人宰割! 萧禹城感受到了郑烨身上隐忍的怒气,此事不仅郑家和长公主要追究,萧家也已涉入其中,更有皇家,青卫,后面还不知道会牵涉进来多少人。 他沉思一瞬,还是自己的想法说与郑烨听,“叔父,此事青卫和京兆府都在查,最快明日才能有些许消息。不过,今日宫内太子病重与刺杀怕也有关联。起初我以为是皇权党争,毕竟陛下常年卧榻,朝中的大人自然会为将来谋划。但郡主乃太子和二皇子共师,照理说党争也不应如此快的牵扯到郡主。若不是此因,晚辈还有另一个猜想,谋划这些事的人恐怕是要搅乱建康局势。而且昭阳郡主也不见了,此事恐怕会另大魏与大周再起战火!只是晚辈即便猜出背后之人所谋,却依旧猜不到这人身份!” “若建康乱了,大周和大魏战火重燃,乱中取利者,何人?” 郑烨认真听完萧禹城的分析,突然开口问。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护女之情 乱中取利者何人?他们一时还看不出,但如今最紧要的是控制建康的局势,在事态失去控制前寻到昭阳郡主。 郑烨帮萧禹城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又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端着一盆污水往外走,推开门竟看到长公主就站在外面。 看她凝重的神情,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郑烨走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坚定道:“我想给微儿出口气,你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长公主苦笑一声,“我是不是最没用的长公主,竟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莫要胡说,历朝历代走上了那条路,莫说是长公主,就是贵为天子,龙子龙孙能全身而退的也很少。这与你无关!” “但伤我孩子便不行!我虽无能,却仍是长公主!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长公主脸色的神色坚定起来,“我们先去看微儿,然后我要去一趟琅琊王氏!” “好!今夜我也要拜访一些旧友!”郑烨点头,他们夫妻俩各有了打算。 郑府马车趁着夜色从郑府角门而出,有几个心腹护卫护送去了绣丽庄。 马车从绣丽庄后门进入,他们到的时候正巧碰上郑微被伤口疼醒,浑身虚汗,脸色苍白。 苗儿急匆匆进来道:“长公主和郑大爷来了!” 郑微闻言一惊,但她实在疼的难受,连说话都难,她不想让阿父和阿娘看到自己如此难受,艰难的对童儿道:“药,止疼的,快!” 童儿闻言连忙端过一旁已经冷了的汤药,一点点的喂给她。 这是童儿怕郑微忍不了疼提前备下的,但也与她明言,此药过量服用易成瘾,不可多用! 郑微知道这是什么,心里很是很排斥,不肯服用,童儿本打算端出去倒掉。 丽娘领着长公主和郑烨入了内室时,郑微正皱眉喝药,长公主见她醒来,不由一喜,连忙跑过来,上下打量她,“微儿,伤着哪儿了?还疼吗?” 郑微勉强一笑,“阿娘,喝了药没那么疼了!” 长公主见是个少年郎喂药,忙接过去一点点的喂给她,郑烨站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女儿。 丽娘拉着童儿和苗儿去了外面守着,屋里只留他们一家三口。 郑微喝了药,脸色果然没有那么难看了,也挺有精神,长公主和郑烨算是放心了许多。 长公主见女儿胸前搀着纱布,轻轻的掀开亵衣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后怕的牙齿忍不住打颤,“是谁这么狠,竟是要置你于死地!” “那凶手已经被抓住了”郑微故作泼辣,嘴上不饶人道,“不过阿娘,你知道女儿这性子随了你,有人打我一拳,我定还他两拳。这人敢捅我一剑,我定十倍奉还!” 长公主自然看出来郑微是在安慰她,脸上不由露了笑,经历生死大劫,女儿还能同他们撒娇耍闹,她心里由衷的感恩佛祖! “那凶手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刀丢了还能再换,最重要的是后面那执刀之人!” 她本想问郑微是否知道幕后之人的线索,刚说了一句便被郑烨打断,“这些事以后再说,让微儿好好养伤,你阿翁和阿婆惦记你一天了!” “我明日就回去!”郑微忙道。 “好,你快些睡吧,明日阿娘来接你!”长公主给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便起身与郑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临走前,向丽娘和童儿他们道谢,恳请他们帮忙照看好郑微,若她伤势有变立即派人去郑府送信! 夫妻两人出了绣丽庄便分开了,一人乘车往南去往乌衣巷王家,而郑烨则去了东城的临川王府。 临川王林敬乃先帝姨母之子,先帝皇妣生先帝而殂,皇考无力抚养,时临川王刚出生,姨母伸以援手奶大了先帝。 先帝念姨母养育之恩,发迹之后一直提携林氏一族,林敬生性散漫,小时不喜读书,大了不喜政事,喜好庖厨玩乐之道。 先帝曾让他做个一手太守,林静是个心善之人,时常遇到‘不平事’‘可怜人’都会出手相帮,但往往事与愿违,更是时常被人骗。 无奈先帝便赐了临川王的爵位,卸了一身官职,只享受朝廷奉养。 但世人多不知,郑烨之父郑绍曾是临川王的恩师。 当年先帝登基之前深觉林敬太过纯善,又不通文墨,容易被人愚弄,便亲自带着林敬登门,恳请郑绍做林敬之师,教他读书识理,顺便通晓些人情世故。 临川王在郑绍门下读书几年,郑绍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心地良善,天资聪敏,其实书中许多至理他都是一点就通,曾经与建康士子辩论三日,惊艳京都。亦恨他心思不再读书上,整日变着法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琢磨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当年他年纪不大,整日跟在临川王身后为他那天马行空的想法惊叹。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临川王消沉了很多,父亲也怕郑氏亲族知道临川王与他的关系,趁机去烦扰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及师徒之事。 如今临川王也只有在年节之时出府来拜访恩师,其他时候郑烨也很少见到他。 站在临川王府门前,郑烨有一瞬间的踌躇,临川王算是建康城里难得得逍遥人,从他本心说,自己实不愿把他拉入这场浑水里。 但是郑家手里的筹码太少了,唯建康士子有半数以上都是父亲学生,而临川王曾经是众士子之首! 他没有力量去查幕后之人是谁,但他知道妻子就是在为此事奔波,但他担心幕后凶手权力滔天就连朝堂都忌惮而不能惩治。 若建康城的士子们群情激奋,朝堂便不能视而不见,必须要给天下士族一个交待! 郑烨在临川王府门前纠结许久,最终眼神坚定,抬步上前敲响了临川王府的大门。 此时,长公主的马车也到了琅琊王氏门前,何嫂带着长公主的拜帖叩开了王府大门,“长公主来访,拜见中书令!” 就在他们夫妻为了女儿奔波之时,延和殿里,太子体内的毒素已经解的差不多,没了性命之忧,陵王殿下出了延和殿不由松了口气,旋即眼神又阴沉起来,“皇后宫里的人审的如何了?” 小心翼翼弯腰站在下首的内监刚要回禀,突然穆无急匆匆的进宫了。 陵王见他神情凝重,心里不由又是咯噔一下,“又出了何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各方风动 “丹阳郡主在南市遇刺了?” 穆无沉声道,陵王大惊,“丹阳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重伤,暂无无性命之忧!”陵王一口气还没出完,就听穆无更加沉重的声音,“但是.” “但是什么!”陵王只感觉这一桩又一桩的,自己怕是要被气晕过去了,但又不能不听,只能追问。 穆无看了看左右,陵王便知此事不能有其他人知晓,便带着穆无去了显阳宫周帝寝宫,挥退众人后才看向他,“说罢!” 穆无看了眼身后依旧闭眼昏睡的陛下,才沉声道:“昭阳郡主与丹阳郡主同车,丹阳郡主被追杀,昭阳郡主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 陵王闻言身子不由踉跄几步,跪在了周帝身前,“陛下,这可如何是好?臣弟无用,辜负了您的信任,南越叛乱之事刚平,本以为这次韩道远抓住了夏侯家那个小子,我们有了制衡大魏的筹码,没想到又出了丹阳和昭阳被刺杀之事,如今昭阳失踪,若大魏借此生事,岂不是又是一场祸乱。还有今日太子竟在宫里中毒,凶手还没有查出.臣弟真是没用,竟是什么都做不好!” 陵王在周帝榻前一顿哭诉,简直事无巨细,穆无越听越感觉有些异样,陵王此刻的模样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事无巨细的向长辈认错,而且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但榻上睡着的周帝并无反应,依旧沉沉的睡着。 陵王哭诉完,擦干眼泪,跪直身子在想着如今的局势,“会不会是大魏怕我们用夏侯家的人牵制他们,故意设了局对昭阳郡主下手,令我们投鼠忌器!” 穆无一时不知他在同谁说话,也不敢插嘴,只跪伏在不远处。 “可是,这也太快了,南越平叛不足一月,他们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潜入大周实施刺杀。或许他们有帮手,只是不知是内贼还是细作!” 陵王似是在喃喃细语,穆无却是越听越害怕,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陵王这时也转头看向他,“这查内贼细作之事就交给你们青卫了,不过如今更紧要的是要尽快找到昭阳郡主,明日早朝之前昭阳郡主必须安然回到郡主府,否则明日早朝怕是会有大麻烦!” “你还有一夜的工夫,快去吧!” 穆无领命,先向周帝行礼,再向陵王行礼,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待他完全离开,陵王看了看殿外守着的内侍离得远远的,这才又跪回道周帝榻前,“陛下,是那只鬼动手了吗?” 一直昏睡的周帝此时睁开眼,身子试探着要起来,陵王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多半是那人的手笔!我以前还以为是张濡那老匹夫作乱,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棋子。只是不知那人是趁乱而为,还是已经与大魏沆瀣一气。” 周帝躺的时日久了,身子越发无力,说话也有些费劲,他抬起手来,陵王连忙伸手扶着,“扶我走走,要不这腿该废了!” 陵王忧心道:“希望洛神医早些寻到药,快些给您把病治好,臣弟都有些扛不住了!” “莫说你,朕有时候也觉得心力交瘁,皇帝不好当啊!”周帝叹了口气,怕被其他人发现并没有多走,只在榻前来回走了几步,又躺了回去。 “不过,这次的事情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若那人真与大魏勾结,那么之前的很多事就能连起来了,咱们也就能抓住那只狐狸的尾巴了!” 守在殿外的小内监似是听到寝殿内传出喃喃低语之声,本想悄悄一探究竟,突然记起那人的叮嘱,什么都不要做,做个安分守己的内侍。 他连忙按下心思,静静的垂首立着。 过了许久,陵王一脸疲惫的从寝殿离开,若今夜昭阳郡主寻不到,他是不能歇息了。 此时,乌衣巷王府,长公主在王家书房里见到了身染痼疾许久不曾上朝的中书令王灿。 王灿似乎很虚弱,是被仆从抬着到了书房,见到长公主挣扎着起身要给她行礼,长公主连忙制止了。 “王公莫多礼,深夜叨扰是越若的错。” 越若是长公主的闺名,她以晚辈自称,此举把姿态放的很低。 王灿今日听说南市刺杀之事时便知长公主可能会登门,如今她以晚辈自称,看来今日目的达不到,轻易不肯罢休。 “长公主来意,老夫略知一二,只是老夫身缠沉疴,已经多日不过问朝事,辞呈昨日也已经递到尚书台,有些事恐怕有心无力。” 王灿生病不假,但不愿王家掺和到如今的朝局里去也是真,大周的朝堂面上看主弱臣强,实际里暗流涌动。 琅琊王氏沉浮百年,到了大周,虽盛名犹在却早已不负当年风光,下一代的子孙里并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王灿虽想为天下做些实事,但并不想把王家子孙推入这浑浊不明的局势里。 所以他选择了退却,以保王氏周全! “越若此来并不为朝堂之事,是越若私心求王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伸以援手。” 王灿听长公主提到昔日之事,不由一怔,丹阳郡主乃长公主逆鳞啊,竟不惜拉下脸讨人情。 但长公主昔年曾与王家有恩,当初他也曾承诺过,长公主但有所求,王氏必尽力满足。 这么多年来,长公主从来没有要王家提过要求,没想到今日 “罢了,长公主要王氏做什么,还请明言。” 王家答应长公主所求,从此以后便是两清了! “两件事,其实终归是一件是。”长公主沉声道:“关于南市刺杀幕后真凶的线索,还有昭阳郡主的下落。” 王灿有些诧异地看着长公主,“只要消息?” 长公主点头,“微儿性命无忧,若再能寻到阿琬,已是万幸。但越若身为母亲,自当护着自己的孩儿。南市刺杀背后不简单,若能得线索一二,自是感激不尽!” 不久后,长公主离开王府,与此同时,郑烨也出了临川王府。 就在他们往回赶的时候,不仅青卫启用了他们大部分的暗线,就连建康城各处三教九流的人都动了起来。 这才是建康城里最大的消息网,比起郑微的绣丽庄来庞大许多。 就在满城寻找昭阳郡主之时,昭阳郡主本人正半拖半扶着阿罗悄悄的从南市的一个小巷里蹒跚着走出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阿琬得救 阿琬回头看了眼小巷深处,眼里含泪,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带着丝丝血迹,琉璃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琉璃在丹阳时便陪在她身边,虽然是婢女,却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了。 之前那马临死前剧烈的挣扎,马车狠狠的被甩到一边,琉璃和阿琬死死的护着自己,琉璃不慎被从马车里甩了出去,撞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往后自己又要一个人往前走了,连个说心里话的都没有,她心里止不住的后悔,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做错了! 阿罗挡在自己身前,被那人刺了一剑,看着她娇小却坚定的背影,阿琬发誓一定要带她回去。 那人被巷子里的动静吸引,竟放过了她们,阿琬便带着阿罗趁乱藏了起来。 其实她没走多远,就在旁边的那条巷子的柴火堆里,看着郑微拼了命的往那条小巷里跑被那人伏击射伤,她知道郑微在担心她们。 最后她看见微儿被刺了一剑,然后被那人踢飞出去,险些惊呼出声,但她只能死死的捂着嘴,直到所有人都离开。 她拖着阿罗走到大街上时,突然有个乞丐模样的男人跑过来压低声音问:“可是昭阳郡主?” 阿琬被吓了一跳,她以为那些人又来抓她,低着头连忙拖着阿罗往前走,乞丐男人本想追问,见到不远处有几个京兆府衙役往这边走来,也不再问什么,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京兆府的那三个衙役也看到了阿琬,彼此对视一眼,朝她们走了过来。 阿琬见到他们本来是一喜,可是随着他们越来越近,她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甚至感觉到了危险,她忍不住停了脚步,心里不可控制的慌张起来,回头看了看已经消失在黑暗里的乞丐,四处张望发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面提着纸灯笼的衙役。 那些衙役见阿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加快了脚步,本以为是生的希望,此时更像是摇曳的鬼影。 阿琬扭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阿罗,此时扔下她自己也许还有逃走的希望。 可是,记起阿罗坚定的挡在她身前,郑微明知有埋伏却依旧要去寻她,她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那么的令人讨厌,她就更加不能放弃阿罗。 “救命!救命!”阿琬突然高呼起来,那本来柔弱清脆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是那么的声嘶力竭,不由令人心悸。 那些衙役陡然听到阿琬的呼救声心里暗叫不好,然后快速跑了过来,一人从她手里抢过阿罗随手仍在地上,另外两人架着阿琬往一旁的小巷里走,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那里。 阿琬知道若自己上了那辆马车,怕是再也回不了来了。 此时只能自救,她令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假装害怕,趁右边的人不注意狠狠的在那人胳膊上咬了一口,架着她的人吃痛,下意识的松了手。 阿琬右手自由,趁机拿出了郑微留给她的短刺,学着郑微的样子,狠狠一剌,左边的人胳膊顿时捂着胳膊痛呼。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有武器在手,一时没敢动作,阿琬趁机把匕首横在脖子上,牙齿打着颤道:“既然你们没有直接杀了我,那就是你们主子要留着我,也许我还有其他用处也说不定。你们不敢杀我,但是我自己敢!你们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死在你们面前。” 这三人不过是听令办事的,真不知这女人还有没有,但上面之人确实叮嘱过不可伤她性命。 他们一时竟真是被唬住了,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但阿琬柔弱,不到一炷香工夫,握着短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隐隐有些坚持不住了。 这三个衙役也不能再等,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其中一人见阿琬精神已经有些不济,试探着朝她走来,刚迈出一步便惊动了她,她下意识的手用力,短刺轻轻的在皮肤上剌了一下,慢慢有鲜血淌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你们三个做什么呢?” 那三人一惊,声音是从大街那头不远处传来的,夜色太深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边人影隐隐绰绰的,有不少人。 “可是寻到了人了?快点城里的贵人们都还等着呢!磨叽什么呢!” 说着似乎那些人已经开始往这边来了,这三人更是着急,为首的人更是身形迅速跑了过来,伸出大手要一把把她拽走! 而且那双粗狂的大手已经伸到了阿琬的身前,阿琬也开始呼救,突然有锐利的风声一闪而过,接着有个类似石头似的东西打在要抓她的人身上,那人竟然痛苦的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接着又有许多石头像暗器一样接连打在其他二人的身上,让他们一时无法接近自己。 阿琬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大街那边跑。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再追,当她跑不动摔倒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 阿琬艰难的抬头看去,看到穆无那张毫无特色的普通面容,不由微微一笑,然后轰得摔在地上。 “灯笼给我,这三人有问题,你们快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穆无喊了一声,追过来的三人闻言顿时反头往后跑,藏进了黑暗里,没人看到当他们刚刚躲进黑夜,便有身影从黑夜里摸出来,对着他们的后脑勺就是一棍子,三人顿时没了声息。 穆无举着灯笼看清阿琬时,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昭阳郡主找到了,城里那些贵人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惊的是昭阳郡主也昏睡不醒,该不会受了重伤? 他不敢随意查探,只摸了摸昭阳郡主的鼻息和脉搏,虽然脉象紊乱,却强劲有力,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抱起昭阳郡主就要离去。 阿琬昏迷中紧紧抓着穆无的胳膊,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阿罗,琉璃” 穆无知道这二人是丹阳郡主和昭阳郡主的贴身使女,想了想还是往里寻了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阿罗。 阿罗的情况看起来比昭阳郡主更严重,附近并无琉璃的身影,怕是凶多吉少了。 穆无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对着黑暗里弯腰一礼,“请义士帮着照料此女一二,某很快便派人来接她。” 青卫的人已经全撒出去了,因为南市已经被京兆尹的人封锁,黎则民也派了很多人再此搜查,所以青卫反而没有往南市派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神秘礼物 但是周边撒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穆无心里很不踏实,便独自来了南市,没想到一进南市不久就遇上被那些假衙役挟持的阿琬。 之所以确定那些人是假衙役,是因为他来的时候刚刚碰上京兆府的几人,他们说之前负责搜查的少了三人,一直没回来。 此时他离得太远,那些人又多,怕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打草惊蛇,令她陷入危险中。 穆无急中生智,急忙隐在暗处,故意用灯笼和附近的一些木桩设计的障眼法,让那些人以为这里有很多人,希望能吓走他们。 但是这法子虽然有些用,却并没能吓退那些人,还是隐在暗中的义士高人,出手救下了阿琬。穆无出了南市,告诉京兆府的人去接阿罗,而且他们失踪的三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径直带着昭阳郡主回了郡主府,然后派人给宫里还有郑府和萧禹城都送了消息去。 长公主本打算回绣丽庄守着郑微的,半路收到消息说阿琬寻到了,她便调转了方向,往昭阳郡主府而去。 太医院的医正带着刚刚从延和殿出来的太医们都赶来了昭阳郡主府。 长公主亲自给阿琬换了衣裳,太医们诊了脉均说昭阳郡主并未大碍,也未受伤,但是受了比较严重的惊吓,陷入昏厥一时醒不过来,医正亲自开了安神汤剂,叮嘱府里贴身伺候阿琬的管事婆子,“切莫再让郡主受惊,静养两日郡主自会好转。待明日午后臣等再来请脉!” 医正留了一个医官留在府上,自己则带着其他的医官赶回了宫里,虽然太子之毒是国师出手解毒,但他们还得留在宫里随时待召。 穆无临走前去见了长公主,“长公主,丹阳郡主的贴身使女已经寻到,受了重伤,京兆府已经派了马车送去郑府。昭阳郡主的贴身使女也寻到了,只是已经死了!” 长公主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阿琬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连忙走进去,发现她正紧皱着眉头发出惊呼,嘴里念着“微儿快跑,琉璃,阿罗.” 她猜测这丫头可能看到微儿受伤,阿罗和琉璃也是一伤一死,这孩子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 长公主俯下身靠在阿琬身边,伸手轻拍着安抚她,很快阿琬果然安稳下来,似乎又沉沉的睡去。 长公主这才复又起身出去,穆无仍守在外面,长公主对他道:“劳烦穆大人带着我的人去接阿罗,让我的人送去绣丽庄,那里有大夫帮她医治。” 穆无自是知道丹阳郡主就在那里,抱拳行礼离开。 众人离去,郡主府又恢复了寂静,长公主站在门前望着东边天际已经多了一抹鱼肚白,不由深深舒了口气,这多灾多难动荡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希望这些孩子们赶紧好起来。 她亲自给阿琬喂了汤药,看着她睡得踏实起来,就嘱咐婆子好生看顾着,她自己顾不得歇息,又往绣丽庄赶。 兴许因为两个孩子虽然遭了些罪却总归是都活着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折腾了一日一夜的疲惫感终于袭来。 何嫂见她揉着眉头,给她垫了个软囊,心疼的道:“夫人,您躺着歇歇吧,到绣丽庄还得大半个时辰呢!” 长公主靠坐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何嫂再看去已经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了。 何嫂轻手轻脚的给她披了件斗篷,然后示意赶车的马夫平稳一些。 到了绣丽庄,天光已经放亮,何嫂帮着长公主整理了仪容,换了身银灰祥云莲花纹襦裙,从马车上下来。 此时不过卯初,街上行人寥寥,早有仆从叩开绣丽庄后门,有人迎了她们进去。 丽娘急匆匆的跑来,头上有细密的汗珠,顾不得整理仪容,忙行礼道:“长公主,郡主后半夜吃了汤药睡得踏实多了。如今还未醒来!” 然后接着道:“不久前有人来见你,说是送东西给您!” 长公主不由奇怪,下意识问:“是谁?” 丽娘为难道:“那人浑身包裹的挺严实,看不清样貌,只说应诺而来,并不肯禀明身份。” 长公主闻言心里一动,心里多少有些诧异,难道王氏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又想到穆无之前回禀,在南市有人暗中帮了他,心里便确定了七八分,不由连忙问:“那人可还在?带我去见他!” 丽娘连忙向长公主请罪,不安地道:“长公主恕罪,民女也想请他暂留,但那人执意离开,只在门口扔下了三口布袋,里面似是装了人,民女怕引起怀疑就把他们关在柴房了。” 长公主也不吃惊,知道王氏不想掺和到这浑水里来,并不强人所难。她略微沉思,问丽娘,“萧家大郎是不是在这里留了人?” 丽娘点头,“萧将军怕有人会对郡主不利,就留了不少人庄里。” “让那些人派个人去给萧家大郎传个信,让他赶紧来绣丽庄一趟,若有人打听就说郡主的伤势有反复,请萧家大郎帮着寻一位药送来绣丽庄。” 丽娘应是,走出几步又回来问,“长公主,郡主留在庄里养伤,必定引众人猜测绣丽庄和郡主的关系,若有人打听又该如何?” 长公主并不知道绣丽庄隐藏的手段,一直以为只是郑微为那些孩子盘得营生,所以也并未上心。 不过,她知道郑微并不想太多人知道绣丽庄与丹阳郡主,还有郑府的关系,想了想便道:“就说洛神医高徒暂居绣丽庄,微儿不过是来求诊罢了!若有人不信,就让他来问本宫。” 丽娘觉得长公主愿意为绣丽庄撑腰,心里有了底气,感激的连连道谢,然后起身去忙长公主的吩咐。 很快,萧禹城就赶来了绣丽庄,与长公主一起见了那三人,两人又单独谈了许久,之后他便带走了那三人。 廖文南一直在屋里守着郑微,刚才去厨下取了些热水给她擦身子,又去看了看阿罗,童儿说阿罗的伤势虽没有郑微危险,但拖延了许久,失血过多,反而情况更严重。 他给阿罗吃了当初从国师那本医书里寻到的汤剂,也给她处理了伤口,剩下的便只能等着阿罗自己醒来。 出来时,正看到萧禹城带着一些人离开,那些人似乎扛着布袋,心里有些奇怪。 她向苗儿打听,苗儿摇头说,“这事儿是丽娘亲自处理的,神神秘秘的不许人打听,不过我远远看着那布袋里像是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打探消息 廖文南点头,沉思着回了郑微屋里,见她睡得还算踏实,给自己倒了碗热水,一边捧着喝一边思量着昨日之事。 昨夜她见到阿罗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惊吓的问送她回来的人:“这到底是发生何事?” 送她回来的是长公主的人,之前已经见过廖文南,对她还算客气,但他们并不了解当时发生了何事,只说阿罗似乎是为了救昭阳郡主才受的伤。 廖文南心里便有了许多的猜测,郑微因单着皇子师的名声,虽无实权却有着陛下和太子的宠信,刺杀她可能是为了皇权,那为何还对昭阳郡主动手? 昭阳郡主不过是个即将和亲的郡主罢了。 和亲?大魏? 廖文南不由坐直了身子,昭阳郡主牵涉到了大周与大魏的邦交,若昭阳郡主出事,那么两国怕是 那又是谁不想见到大周和大魏相安无事?或者说谁又是得益者?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心里不由一颤,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 虽然心里知道应该把这事儿遗忘,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她心里又止不住的来回琢磨,以她这么久对那人的了解,还有前世的抉择,这件事处处都不像是他的手笔。 来了建康这么久,她下意识的远离建康勋贵,躲在市井,不去打听他的家事,时日久了她觉得自己心里那份念想似乎慢慢淡了下去。 沉默有时相思有时,廖文南此刻所有的思绪翻涌出来,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就在她心里烦乱之时,听得外面传来丽娘的声音,“长公主,您奔波一夜了,民女去端些吃食来,您吃些垫垫肚子,两位郡主还得您守着呢!” 廖文南立时站了起来,收拾思绪往外迎去,进了就听长公主疲惫的叹了口气,“微儿和阿罗住在这里,也辛苦你们了,趁前这会儿你们也吃些吃食歇歇,过会儿你们怕是更忙!” 丽娘知道长公主所言何意,少了小心翼翼,道谢行礼后径直离开去忙了。 长公主进来先在郑微榻前守了许久,见她睡得踏实,也听童儿说昨夜并未高热,这两日若无高热,便没了危险。 她不由展颜一笑,那笑容与郑微有六七分相似。 廖文南看着她的笑容恍惚之下记起了前世,那时她被从封地迎了回来,儿子刚刚登基之后宴请宗室见过这位长公主一面,那时她似乎是重病缠身,脸色苍白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爽朗,与驸马对视一眼更见浓浓的温暖。 她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感受是深深的艳羡,这位大周的长公主与驸马一生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满建康的女郎提起来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即便长公主后来病重离世,郑驸马至死未曾续弦,据说是在长公主陵墓前去世,令世人唏嘘不已。 “你便是微儿尝尝挂在嘴边的阿南姊姊是吗?”长公主自榻前起身,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廖文南,温和的问。 苗儿见廖文南看着长公主的脸愣神,不由轻轻推了推她,“阿南姊姊?” 廖文南回过神才发现众人都有些诧异的盯着自己看,茫然了一瞬有些羞赧地告罪,“长公主恕罪,您刚才的笑犹如春风化雨,让我想起了亡母,有些失了神。” 长公主闻言不禁一笑,“你这孩子不仅生的好,手书漂亮,小嘴竟也是甜的很,真让人喜欢!” 这时,丽娘正好带人端了吃食进来,她还得去外面守着,放下便离开了。 长公主拉着廖文南坐在自己身侧,又让童儿和苗儿也坐下,“你们也累了一夜,今儿不讲俗礼,吃些吃食回去歇息吧!” 说着,她竟亲自给几人夹了几只蟹黄包,童儿和苗儿都是受宠若惊,廖文南是惊讶长公主竟是如此随和之人,三人正无措间,就听长公主说:“今日我不是长公主,只是微儿的阿娘,我是真心感激你们对微儿的照拂,童儿你昨日救了微儿一命,阿南我听微儿提过,若不是你一路护她周全,在大魏时,她怕是要糟许多罪!今日无茶,改日我亲自设宴。若日后你们有所求,我能做到得定尽力而为!” 三人连连称不敢,廖文南心里却记住了,她觉得自己日后可能会用到这份承诺。 用了吃食,廖文南便提出离开,“稍后,绣丽庄怕是人多眼杂,民女还是先回了,明日再来看郡主。” 长公主似是明白她的担忧,派了两个护卫送她离开绣丽庄。 往日辰时正,绣丽庄才会开门迎客,但一般这个时辰都比较清闲。但今日庄里的伙计还没来得及卸下门板,就接连听到了敲门声,连忙跑出开门,就见各家的仆从竟都早早的守在了门外,见他们开门,只匆匆交待一句,给哪家留个雅阁便又跑走了。 丽娘让人把他们预定的雅阁都收拾出来,待雅阁都定出去了,再有人来便径直说暂时已无雅阁,可午后或是明日再来。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仆从也没有发脾气大闹,只是面露不悦的回去复命。 这一日,建康城里各家的夫人女郎们几乎踏破了绣丽庄的门槛,话里话外都是打探长公主和丹阳郡主的。 南市刺杀之事无法完全封锁,昨夜陵王连夜出宫与长公主商议后决定放给外界的消息半真半假。 丽娘也照着长公主的吩咐,给了各家回复,昨日丹阳郡主的马受惊,险些酿成惨祸,丹阳郡主舍身救孩童,受了重伤。而洛神医高徒借住在绣丽庄,丹阳郡主伤得太重不好挪动便也暂住下来。 丹阳郡主需要静养,长公主不喜人打搅了郡主歇息,就不见她们了。 至于昭阳郡主并未失踪,只是昨日受了惊吓,如今已经回郡主府修养了,宫里替昭阳郡主谢绝了各家的探望。 各家的女眷虽不全信丽娘给的缘由,但她们一时也不敢明着违背长公主的意愿,只能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倒是今日绣丽庄的生意好了不少,他们已经猜到绣丽庄与丹阳郡主有关系,既然来了怎能不给面子拿几匹布料,或是定了几身夏日的衣裙。 丽娘笑意盈盈的送走她们才松了口气,这些夫人女郎们可真是难缠! 第三百四十六章 离奇出现的玉簪子 韩世棣像往常一样骑马去太学,在太学外东边的茶棚下看到了一个青衣男子在吃茶,先是一愣,似是惊讶如此时辰竟有人在此吃茶。后又记起什么轻声对身边的随从道:“唔,上次走的匆忙忘了给钱,青伍,你去把钱给老人家。” 青伍应是而去,经过正在吃茶的男子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不小心撞翻了矮桌,茶水洒了青衣男子一身,男子看着身上的衣裳怔愣了一瞬,然后抬头看着青伍,眼里似有情绪翻涌,青伍连连道谢,弯腰帮着把粗瓷茶碗捡起来,但是叮当一声,茶碗裂了,另一半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青伍感觉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的看了眼茶棚摊主,忙掏出一把铜钱放在青衣男子手上,“这些钱陪您的衣裳,剩下的铜钱您在买碗茶喝.” 然后拿出十个铜钱,数了五个递给茶棚的摊主,“这是我们家郎君上次的茶钱”,然后把剩下的五个铜钱塞给摊主,“这五个是陪您瓷碗的。” 然后连忙跑了回来,摊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翁,看着青伍低声叹气:“这孩子真是人傻钱多,他家郎君可怜了!” 那青衣男子闻言似是很赞同的点头。 走到隐蔽处,韩世棣拿出青伍给他的纸条,打开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揉作一团,放进袖袋里,轻声叹息,“韩大终于换了身新衣裳,可惜了!” 青伍委屈的看着自家郎君,他能感觉到自家郎君心情似是不好,不敢反驳。 两人慢慢往太学走,进了韩世棣自己的屋里,青伍看了看四周关上门,转身回来时韩世棣正把那个纸团扔进火里。 “既然失败了,就算了,告诉咱们的人从现在起暂时蛰伏起来,等待最终之日。接下来就看国师得了,他在建康城折腾了这么久,在宫里总有点人脉。” 青伍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去,踟蹰着问,“昨日那三人,死了两人,最厉害的那个被抓了,咱们用不用管?” “不必,他们不过是受雇而来的江湖游侠,当初余齐把这事儿接过去便是为了把我们摘出来,别浪费了他的心意。”韩世棣的声音有些沉重。 当初他已经安排了人送余齐一家离开,但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他自己担下了一切。 最初与这些江湖游侠接触,也是余齐出的头,余齐被抓后,他们便更小心了,那些江湖游侠从来没见过他们。 所以,虽然这些人被抓了却牵扯不到他们身上,只是遗憾费心计划了这么久竟然没能成功。 青伍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家郎君一眼,昨日的安排不仅仅是那三人,他们在外围还安排了人帮助那些江湖游侠。 只是不知为何,郎君突然改变了主意,后来把那些人撤走了。 若不撤走那些后援,那位两位郡主定不能活着离开南市。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家郎君对那位丹阳郡主不太一般。 但是他不敢问,只能把这些想法死死的埋了起来。 接下来几日,建康城风声鹤唳,官兵到处在搜查抓人,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街上一个行人也无。 廖文南也命樱芽关了门打算这几日不再出门,没想到樱芽一脸惊慌的跑回来,手里拿了个木匣子,“女郎,不知是谁把这个放在了咱们院里那个门廊上!” 如今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子,若是有坏人闯进来,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郑微本要给她们派几个护卫来,但廖文南怕长公主的侍卫太过扎眼,便拒绝了,又想着不会在此长住,也没必要置办仆从。 这一个多月,樱芽一直战战兢兢的守在廖文南的外间,生怕有贼人闯进来冒犯了她家女郎。 后来发现建康比九江还安全,宵禁之后不仅有更夫巡夜,更有府里的衙役巡视。 她不懂这是前些日子城里有些不太平,出入的江湖游侠有些多,黎则民怕这些人闹出乱子才命府里的衙役轮值巡夜。 樱芽以为建康城安稳多了,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屋子睡了几日的踏实觉,没想到不过几日工夫,南市就发生刺杀了,被刺杀的还是两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 樱芽还没缓过神来,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们院子里放东西,这简直把她吓坏了。 “女郎,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您还是去.去绣丽庄借几个护卫来用用,奴婢实在是担心!” 她家女郎生的如此丰姿冶丽,但凡是见过她真实容貌的人,无不被迷得神魂颠倒。 不会是哪个登徒子看上她家女郎了吧?可是她觉得女郎定是不能看上其他人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樱芽觉得自己不过十三岁,却像家里连婆子般操心。 廖文南可不知道不过是短短几个瞬息,樱芽这小丫头心里已经想了那么多,她接过木匣子没有立即打开,只是摇头否定了樱芽的想法,“昨日微儿和阿罗被接回了郑府,那些被长公主拦在外面的人怕是没了顾忌,这两日绣丽庄无论白日还是深夜不速之客少不了,丽娘正焦头烂额呢,咱们还是别添乱了。” 然后她支开樱芽,“你去厨下熬点米粥做晚食吧。” 樱芽皱着小脸离开了,廖文南才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匣子,不禁笑了。 这木匣子在她看来做工粗糙,像是初学者拿边角料来练手的,而且没有抛光打蜡,实在看不出有何标识。 送东西这人倒是有趣,想来是不想让人从木匣子上寻到蛛丝马迹,故而用了最简单的办法。 像这样的木匣子建康城里随便一个木匠铺子就能找到无数,确实无法追寻。 她好奇抽开木匣子,里面的东西用一块白色的绢布包着,廖文南先仔细看了看绢布,上面绣着一朵并蒂莲花,绣工并不出挑,这种绢布在西市南市都能买到,十来个铜板就能买一块,她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像是熏香。 这熏香味道太淡,不像是特意熏蒸的,她闭上眼睛,想象着有个娴雅清净的女子纤纤素手拂过绢帕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香气。 这熏香可不是普通百姓能用的起的! 廖文南睁开眼,缓缓打开绢布,里面放着一支碎成两半的玉簪,这玉簪有些眼熟 前些日子,她与微儿陪着昭阳郡主去了金玉楼,微儿说是要寻几件精巧的玩意儿给昭阳郡主带着,大魏的那些金玉器太过粗糙简单!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谁? 阿琬也想选个物件儿送与郑微,拉着廖文南挑选,最后选了一支莲花纹的玉簪,自嘲道:“我既不会女红,也不会烹煮,只能送你这支簪子别在你的发间,留作念想。” 郑微那日眼眶微红,后来那些日子日日带着那支簪子。 那支簪子,与匣子里这支断簪一模一样! 她看到这支簪子的第一反应,先是惊讶,然后是害怕,她先是仔细回想了那日的情形,两位郡主都穿了襦裙,自己男装太过扎眼,便也穿了件素色罗裙,三人均头戴帷帽,只在金玉楼里曾摘下,几乎没有外人见到她的模样。 先不论这支簪子是不是郑微那支,令她惊恐的是这人既然会把这支簪子送到自己这里来,便是知道她认识它,那便是说自己在建康城里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她不寒而栗。 她一时心里有些混乱和惶恐,理不清思绪,便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樱芽进来时就看到她家女郎惶恐不安的模样,她的心里更是慌张,“女郎出什么事儿了?”廖文南在她眼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再多的难事儿,女郎也是从容应对,从未见过女郎如此不知所措。 廖文南回过神来,连忙招手,“樱芽你进来!” 见她似是有话要说,樱芽把粥放在几案上,乖巧地走到廖文南旁边。 “你说我这些是不是有些过于招摇了?”她希冀的看着樱芽,试探的问。 樱芽摇头,“您这一月不过随郡主出门两三次,每次出门都把脸涂黑,只有一次穿了罗裙,也一直戴着帷帽,绝对没有人能把您和那个黑郎君想在一起!” 听她这么说,廖文南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不太可能有人特意盯上自己。 那是为郑微而来? 廖文南几乎肯定这边是郑微的那支簪子,那日萧禹城抱着她回来是,她头发散乱,并没有簪发! 廖文南心静了下来,就能琢磨背后之人的目的,若只是为了还簪子,直接送去郑府岂不是更好? 但是这个可能几乎没有,那人便是另有所图! 既然有目的,却又是隐而不出,难道是想让自己做中间人,把此物转脸给郑微,这又是何用意? 有求于人?或是知道南市刺杀的真相?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物证交给素不相识的自己,不怕横生枝节? 以送东西之人这悄无声息翻人墙院的本事,想必应该是个高手,最起码是能与郑微那丫头的轻身之法相比拟! 让自己转送实是多此一举! 而且那人又如何知道自己与郑微相交慎密,毕竟自己才来京都不过一月,与郑微见面不过两三次尔! 总觉得这么做过于莽撞了,不像是这人的秉性! 秉性?粗糙的木匣子,带着淡淡熏香的绢帕,这粗中有细的习惯,总觉得那应该是个精致之人! 而且,这人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建康城里除了绣丽庄和郑府应该没人认识我才对!” 廖文南喃喃低语,樱芽听到轻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的小声道:“女郎,可能还真有别人知道您!” 廖文南疑惑不解的看着她,樱芽才道:“您可还记得咱们进京时一路护送的士兵吗?” 廖文南点了点头,樱芽继续道:“那日我曾听他们讲,此行他们除了护送我们,还要给京都的府上送信。所以那日他们应该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了勇国公府” 廖文南倏地站了起来,眼前闪过一个丰神俊朗的身影,那人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幽深冷厉。 青州时他还曾故意接近过自己,那时她并未多想,只觉得自己历尽沧桑,并未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 今日竟发现自己也可能只是别人眼里那个无足轻重的丫头! 廖文南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能另有隐情,她有些坐不住,但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按捺着明日再做打算。 夜里樱芽又睡回了廖文南的外间,怎么劝都不肯听,她也只能由着她。 其实这一夜,廖文南也没怎么睡着,一闭上眼就是郑微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眼前,然后倏地又变成了韩世棣那张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暗藏心思的脸。 翌日一早,廖文南又变了妆,这次她扮成了一个文弱书生,一袭青衣,头戴青冠,两撇胡须,脚上登着特制的厚底短靴,没带樱芽独自出门了。 她心里有了猜测,虽然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实则一直警惕的留意着四周,她拐出小巷时,眼角突然扫到身后的一个人影,她记得自己刚刚出门的时候,身后并没有人。 她心里有了计较,突然加快了脚步,一直往前走,然后拐进了另一个巷子里,藏在一侧,手里紧紧的握着短刺,果然不多时就听到了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就在廖文南看到那人身影的一瞬间,她手里的短刺已经刺了出去,但来人更快或者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手里的未出鞘的剑只轻轻一挡,她便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来人又用剑鞘轻轻一送,她下意识的抓住,来人再轻轻一拉,廖文南就站住了。 廖文南站定后,为了掩饰她的尴尬与羞恼,并未开口质问,而是眼里闪过一簇火焰,便毫不遮掩的打量来人。 反倒是来人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悄悄的后退了一步,似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带我去见他!”廖文南见这人被自己‘逼迫’的退败,笑意闪过驱散了明火,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开门见山的道。 来人正是韩大,听到廖文南的吩咐转头便走,心里忍不住嘟囔,“这女郎果然如郎君说的那般是个聪敏过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廖文南一路忐忑的随着韩大竟然来到了水云间,这几日建康城虽然不太平,却丝毫没有影响水云间的生意,此地依旧宾客喧嚣。 韩大引着她到了一处雅阁外,廖文南抬头看了一眼,‘莫问舍’三字挂在门檐上,她脸上露出怪异之色,这是韩大已经轻声道:“郎君,人来了!” “请进来吧!” 里面传来说话声,声音有些慵懒迷离,韩大对廖文南说了一句,“郎君请你进去”,然后径直离去。 廖文南推门而入,一眼并未看到人,寻了一圈,屏风后面有人影隐隐绰绰。 只是那人身姿有些奇怪,她好奇之下缓步走了过去。 然后,廖文南没控制住惊呼出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妖娆\’郎君 眼前的人儿只着一件素白绸袍,衣襟微敞,半躺在凭几上,右手撑着身子,左手捻着一只青白盏,眼神迷离的看着这边,然后浅浅一笑,竟有几分妖娆! 真是好一个风流不羁的郎君! 廖文南前世虽见多了这种场面,但眼前这番景象仍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毕竟眼前的人昨日在她心里的印象还是位丰神俊朗的儒将,如今反差实在太大! 深吸了口气,廖文南回过神来后从那双迷离的眼神里竟察觉出一丝挑衅,顿时觉得自己被蔑视,那双桃花眼淡淡地来回扫了两圈,嘴角微微一撇,适时的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轻哼一声:“瘦了点!” 韩世棣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廖文南地花信少女身里住着颗饱经沧桑的心,她本是觊觎人家老子,自持是他的长辈,今日对着如此不羁的晚辈,还是心上人的儿子,即便脸皮堪比城墙厚还是有几分尴尬,嘴上报复了一句,立即背过身去,因此未曾察觉他的异样。 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须臾间,韩世棣踉踉跄跄的走到她身后,许久未曾说话,她心里觉得怪异打算赶紧离去,突然身后传来轻笑声,慵懒沙哑的笑声里带着些许的嘲讽,接着就听身后之人轻声道:“自然没有父亲的英雄气概!”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喷在她的颈肩,廖文南不由打了寒战,浑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紧接着涌起一股怒火,她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口,然后扭头看着眼前这满身怨气的郎君,再也没有了印象里的温润如玉,像一个误入阴诡地狱的生灵,可怜又可怖! “你怨恨他独留你在京都?所以自暴自弃来报复他?没想到温和谦逊,智计过人的小韩先生竟是个如此愚蠢之人,只会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廖文南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有愤怒,有心疼,有失望,还有憋屈! 替韩道远心疼,他最引以为豪的长子竟对他充满了怨怼,若有一日他发现了这个事实该有多难受! 但愤怒和失望却只是因为韩世棣,她心里不停地闪过前世大周百姓对韩家一公四郎君的评说,一门忠烈,个个英雄,满门屠尽,再无来日! 直至前世韩家满门被抄,韩家大郎依旧是那个温润谦和,有勇有谋的翩翩儒将,她怎么都有些不敢相信今日所见。 难道是他前世隐藏的太好,还是今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走出莫问阁,清风拂面,恍然惊醒,她今日所为何来! 没想到被韩世棣如此一闹,她什么都没有问便被逼的狼狈逃窜。 此时她多少也醒过神来,莫问,莫问,这人是故意不让自己问出口的吧! 廖文南往外走着,不由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突然福至灵心,转身看着身后的莫问阁,眼神幽深。 这小子竟同她玩了如此一出,而自己竟然真的被愚弄了! 韩世棣的屋里弥漫着寒食散的味道,照理说他身上的味道应该更加浓郁,但是她细细回想起来,他近身的那片刻,自己似乎只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种熏香自他身上的绸袍上散出,与包裹着玉簪的绢帕上面的味道如出一辙。 廖文南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挑,虽然什么都没能问,但自己想知道的已然有了答案。 接下来,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很快出了水云间。 而莫问阁里,廖文南狼狈的逃了出去,韩世棣脸上的慵懒迷离之色缓缓淡去,眼神清明如初,时而精光乍现,显得神秘莫测。 突然他的内室里传来窸窣之声,然后有个略带妩媚的男子之声传来,然后一袭红衣长袍及地,袅袅娜娜的身姿缓缓走到距韩世棣身后一步处停下,带着淡淡的好奇问,“这女子是谁?竟能让小韩先生如此费心,啧啧,自污啊!对自己可真狠!” 韩世棣并未觉得如此自污有何不好,反倒是带着淡淡的新奇之感,更为自己把这个胆大的奇女子给吓住了而觉得沾沾自喜。 而且他昨日的试探,今日已经有了结果,她见到那东西时能很快便怀疑到自己,足见其才思敏捷。 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东西送去郑府,而是选择独自来试探自己,其实这便已经够了。 他曾调查过廖文南此女,与丹阳郡主可谓是生死之交,如今更是一同经营绣丽庄,丹阳郡主待其如亲姊妹,自己并不奢望廖文南能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只是想知道她待父亲之心是否值得所托! 从今日她的态度来看,韩世棣更放心了,即便廖文南没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也不会把那东西还给丹阳郡主。 至于廖文南今日的奇怪反应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韩世棣即便察觉到了一点,却没有心思多想。 只是他的沾沾自喜刚刚爬上眉梢便裂开了,因为他看到廖文南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还洋洋得意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韩世棣身边的红衣男子看到这一幕,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胆大的道,“郎君,看来您失算了呢!这女子果然不俗,只是她从哪里看穿了您!或许您这东施效颦学得不像?” 他眼波流转间来回打量着韩世棣,似乎在品评这个效仿自己的东施到底学到了几分。 突然他向前走了半步,倾身在韩世棣身上嗅了嗅,似是无意的赞叹道:“郎君身上的熏香真特别,似是加了丁香,还有苏和香,让人觉得舒服安心,必是夫人配的香料吧,郎君真是有福气!” 韩世棣陡然沉下了脸,他把衣衫拢紧走路带风的进了内室,很快换了身月白素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莫问阁。 红衣男子看着屋里缭绕着的香味,轻轻摇头,可惜的叹气,“真是浪费我的宝贝!” 韩世棣回了轻鸣阁,一把推开窗棂,看着眼前的和煦景色才舒了口郁气。 但这并没让他心情好起来,他真是大意了! 醒来的这几年,他步步小心,处处仔细,没想到竟在一个小女子身上栽了个跟头,若廖文南真的如此敏锐,此时怕已经发现了那绢帕上的气味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本来他的打算是抛出点小东西试探廖文南,即便她心里有了怀疑,但碍于父亲,只要不确定真相她便不会抛出韩家。 虽然是豪赌,但是他也是无奈之举,若不能寻到合适的人,他所有的计划都是镜花水月。 但此时,廖文南心里的怀疑已经得到证实,她又会如何抉择? 韩世棣觉得自己此时必须做出应对之策,想了想便冲着外面喊,“青伍,派人去廖文南院里守着,若她或者她院里的人出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逃过一劫 韩世棣觉得自己此时必须做出应对之策,想了想便冲着外面喊,“青伍!” 青伍应声而入,韩世棣垂眸轻声吩咐,“派人去廖文南院里守着,若她或者她院里的人出去杀了” 青伍心里一惊,抬头看了郎君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领命而去。他推门而出之时,韩世棣又道:“让韩大去吧!” “是!”青伍低声应是。 韩大照着韩世棣的吩咐在廖文南院子外守到日暮,一直没有人出来,他想了想来到院子门前试着推了推门,但是门从里面反锁了,之前他绕着小院前后看了两遍,这个院子并没有后门。 韩大记得自己是看着廖文南进的院子,他略一沉吟,警惕的扫了眼四周,便熟门熟路的翻墙而入,一路摸到了屋门前。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抬脚时借着灰白日光隐约看到门前放着一个小物件,他觉得有些眼熟,拿起来一看竟是昨日郎君命他放在院里的那个盒子。 他拿着盒子,正犹豫时突然闻到屋里传出一阵饭香,跳动的灯火带着里面的人影起起伏伏,隐约听到这家的那个小婢女略带抱怨地道:“可是来了,真是磨蹭!让咱们等这么久,害的女郎都没心思吃饭!” 然后韩大看到那小婢女似是弯腰盛了碗热汤放在女郎面前,叮嘱道:“女郎您快喝,要不再过会儿就凉了!” 廖文南点头,樱芽就端起自己的吃食在一旁吃了起来,廖文南偶尔会夹一块肉或者菜给她,她忙弯腰接过,笑嘻嘻地道谢。 韩大默默的看了一瞬,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会有人请他进去吃饭,识趣地翻墙离开了。 他离开后,樱芽走到门口微微开了个门缝朝外面望了一眼,回头对廖文南轻声道:“女郎,他走了!” 廖文南面上淡然的让樱芽快些吃饭,自己心里实则松了口气。 她出了水云间时还在为自己看破韩世棣而洋洋自得,但走到岔路口时就有一瞬间的迷茫了。 韩世棣确实没猜错,她无论是否确定玉簪之事是韩世棣所设之局,都不会把玉簪还给郑微。 她心里知道无论韩世棣是否参与南市刺杀一案,一旦韩家牵涉到一点点,建康乃至整个大周都可能是翻天覆地。 但是她如此选择却也不是因为她担心大周江山,只不过是她既担心韩家的灾祸提前到来,也是自己不想掺和到这些争斗里而已。 她摸了摸怀里的木匣子,又为难了起来,若韩世棣之后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已经看破他的伪装,那他会怎么做? 若是前世的自己,她肯定会杀人灭口,而如今的韩世棣很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如此,她手里的木匣子顿时成了烫手山芋,催命之符。 她思前想后才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戏。 韩世棣接过木匣子,听了韩大的诉说心里已经没了诧异,反而是淡淡的欣赏。 他母亲也是个聪慧的女子,但是不够心狠,又太依从父亲,若能有廖文南五分果敢和决断,应该也能影响到父亲的心志,前世的韩家也不至于连反抗都没有便被灭满门! 放下这些心思,韩世棣告诉韩大,“既然如此,你便不用在管那个院子了。接着去准备后面之事吧!” 韩大离开后,韩世棣看着木匣子,突然轻轻打开,里面仍旧是那方绢帕,掀开绢帕,里面那支断簪竟用一片金箔缠了起来,虽然已经无法再用,但到底是修补了起来。 他拿着玉簪细细琢磨,良久突然展颜一笑,若他所猜不错,廖文南的意思是,只要郑微不再受到危险,她便会当做不知此事,永远埋藏! 韩世棣想到朝气蓬勃的小丫头,不由会心一笑,只要这小丫头日后不站在韩家的对面,自己不再动她似乎也不是很难! 建康城风声鹤唳的搜寻了十余天,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这些天不少牵涉其中的人被抓,甚至那三个被打晕丢了衙服的京兆府衙役都被关了起来,审了好多次,这两日才被放了出来。 至于活着被抓的那几人被审来审去却什么也不知道,只交待出了他们的藏匿之地,还有其他隐藏在京都的那些被雇佣的江湖游侠的住处,至于刺伤郑微的那人骨头硬的很,被关在青卫地牢里折磨许久一直一言不发。 后来还是荀及赶回了建康,不知对他说了什么,这人竟然松了口。 这人叫翁禾,据他交待,当初他是听说建康城里的一位大官要雇佣护卫,身手越高越好,但是来了京都之后,不知为何那大人物却迟迟没有动静,反而是建康城里皇帝亲办了一个比斗,而且若赢了比赛还有丰厚的奖励,他正等着钱急用,自然是想着报名。 但是还未等他报名成功,便被赵北打伤了,错过了这次比试。 他又恼怒又无奈,本打算带伤离开京都的,毕竟自己连住旅舍的盘缠都没有了。 没想到一个五尺多高的中年男子找到了他,给他找了住处,又请了大夫医治,只说有事要请他做,酬劳很高,并且事先给了一半,有这一半钱就能解他的燃眉之急,家里的老人孩子也都不会饿死,妻子也有钱买药,翁禾无法拒绝,便答应了! 之后,他在京城住了几个月,除了买吃食,很少离开院子,中间中年男子又来找过他们两次,找了几个院子里的人出去了,那些人再也没回来。 翁禾同其他人也怀疑过,甚至想过就此离去,但中年男人说那些人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翁禾又实在舍不得剩下的那些钱只得留下来。后来他不放心悄悄的跟踪过那人,见那人进了城内一座府邸,门匾上写着余府。 至此,穆无他们刚刚查到的线索又断了,毕竟余府阖府已经散了,只剩下余齐还在牢里关着。 穆无让人带着翁禾悄悄去见了余齐,确定了雇佣翁禾的便是余齐。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只能从余齐身上下手,这让穆无忍不住对余齐用刑。 阿琬睡了两日便醒过来了,虽然早就醒了却沉默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便是一整日。府里的贴身婆子怕她再出什么事,赶忙递了折子进宫,又派人送了信给长公主。 而郑微在昏睡了五六日之后也终于醒来,长公主怕阿琬在家里闷出病来,便连哄带骗的把她带回了郑府去看郑微。 阿琬见郑微虚弱的冲着她笑,眼里的内疚一闪而过,垂下眼不肯再看她。 第三百五十章 收为己用 郑微身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她想安慰阿琬,但刚刚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急的长公主嗔怪她,“你乱动什么,若是再伤上加伤可如何是好!阿琬这两日就在府上住着,等你有力气了再寻她说话就是。” 郑微看着阿琬,眼里藏了些情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嘶哑地说了一句,“阿琬.我没事儿!” 听的这一句,阿琬眼里遮掩的无数情绪瞬间被眼泪充满,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郑微,哽咽道:“幸亏你没事儿!” 长公主怕两个孩子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哭起来都伤了身子,便拉着阿琬送她出去,“姑母送你回房里歇歇,微儿一日好过一日了,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郑微看着阿琬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神情莫名,而阿琬回到房里却独自哭了许久,久久不能自已。 守在外面的婢女担心她出事儿又不敢推门而入,急的团团转,险些就要去寻长公主了,最后还是阿琬自己平静下来,出来轻声说:“阿芝,我饿了!” 阿芝闻言顿时喜出望外,郡主这几日几乎不吃不喝,把她们这些伺候急坏了。 没想到两位郡主感情这么好,郡主只见了丹阳郡主一面便肯吃饭了! 阿芝伺候阿琬进屋歇下,自己赶忙去寻庖厨。 她走后,阿琬眉头又紧紧的蹙起,她在郡主府等了这么多日,一直没有人来寻她,给自己个说法。 难道那人真的放弃了自己?只因她执意要嫁去大魏? 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也许这次真的能彻底摆脱他! 想到这里,阿琬心里又生出一丝迫不及待,若送嫁之日早些时日,自己便不用愧对微儿。 长公主安排阿琬的住处紧挨着郑微,这样两姊妹想说说悄悄话也便宜。 她刚回到郑微门外,就见何嫂急匆匆的进来,轻声道:“夫人,穆大人来了,说是要见郡主!” 长公主轻蹙眉头,“就说郡主睡了,不见!”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里,想了想又道:“你去同大爷说一声,让大爷去同穆无讲。” 穆无此来,或许是南市刺杀有了进展,郑家必须要知道。 郑烨亲自去府外见了穆无,带他去了书房密谈。 穆无有些坐立难安,此来也是听说丹阳郡主醒来,而审讯翁禾和齐余陷入僵局,他需要来听一下丹阳郡主的想法。 毕竟,按照陛下之意,青卫必须听令于丹阳郡主,此事又直接涉及丹阳郡主。 但是看着面前温和儒雅的郑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郡主乃青卫之首之秘,如今只有陛下和自己知道,决不能泄露,而郑烨乃郡主之父,若没有他的允许自己根本无法入内宅见到郡主。 郑烨并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而且他觉得自己女儿之事他们应该知道,便开门见山道:“穆大人,刺杀微儿之事可是查明了真相?” 穆无闻言一噎,面露难堪,半晌为难道:“郑驸马,此事牵连甚广,无陛下之意,青卫不得外泄!” 郑烨闻言有些不甘,但又不能违抗旨意,半晌语气有些僵硬的道:“那今日穆大人登门所为何事?” 穆无站起来,有些忐忑地道:“郑驸马,在下此来是想.” 这时门外传来阿罗的声音,“大爷,郡主要见穆大人!” “这怎么能行?”郑烨下意识的拒绝,阿罗弯腰道:“郡主说穆大人此来想必是询问一些刺杀当日的情形,正好郡主记起一些蹊跷之事想与穆大人说!” 郑烨回头看着穆无,穆无连连点头,心里懊恼,“他怎么没想到如此由头,真是入长公主门先矮了三分!” 郑烨无奈只能亲自带着穆无去了郑微院子。进门前,他郑重的叮嘱穆无,“问完了赶紧出来,莫耽搁微儿静养,而且微儿总归是女儿家!” 穆无此时已经看到站在廊下的长公主了,他抬手擦了擦额头,连连答应,“长公主,驸马爷放心,微臣问几句话就离开,不敢耽搁郡主歇息!” 他心里祈祷,丹阳郡主真的有了发现,若再没有进展,别说他不敢再等郑府大门,长公主怕是要拆青卫和京兆府的大门了! 穆无走到长公主身边,连忙弯腰作揖行礼,长公主沉着脸并未看他,穆无小心翼翼的快步走进了屋里。 何嫂已经伺候郑微穿好衣衫,但依旧起不得身,只能隔着幕帘与穆无说话。 郑微看向何嫂,轻声道:“何嫂,你去陪着阿娘吧,这里有阿罗就行了!” 何嫂闻言看了阿罗一眼,示意她小心伺候着,就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起来吧,可是发生了何事?”郑微隔着帷幕看穆无行礼后,颇有些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 穆无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为难道:“属下无能,翁禾和齐余都是硬骨头,如今所有的事情又指向齐余,但是仅凭他一个小小的四品监察,不可能做这么大的事情。” “这两人都是义气之士,齐余背后有主子,他存了死志,若不能寻到其软肋,恐是不能让他开口。至于翁禾,可以仔细查查,若他真是个毫无背景的江湖之人,不妨收为自己人,这样就不违背他的义气了。你还可以告诉他,他剩下的那一半酬金不是还没到手吗,那这笔买卖便没成,买卖不成也就无诺可守!” 穆无闻言又看到了希望,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但他又有些担心,“郡主,他毕竟伤了您,害的昭阳郡主受了惊吓,此乃死罪,恐律法难容!” 郑微摆手,“此事你可先做着,等我好一些了,亲自进宫同陛下讲。” 郑微又道:“之前答应你整改青卫,最近一直也没能开始,趁吾这些日子闲着,会好好思虑一番。此事之后吾才发现,青卫不整不行了!” 距离南市刺杀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作为大周皇帝的眼睛,可以说是毫无作为。 手里唯二的线索还都是别人送给他们的,审来审去却也毫无进展,如此鸡肋若不整改,还不如撤了了事。 穆无一脸惭愧的告辞,郑微又喊住他,看了阿罗一眼,阿罗会意,拿起她旁边的小包袱出去给了穆无。 穆无好奇地接过,看着帷幕后的郑微,郑微便道:“此物事关青卫日后存亡,切莫让第二人看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秘辛 穆无闻言顿时肃穆,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拱手辞别! 待他回了青卫司,把自己关在屋内,打开小包袱一看,里面竟放着一本孔夫子的《论语》。 他翻开一看,却发现此书与平日里看的《论语》大为不同,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趴在灯案下细细看了起来。 穆无坐在灯案下细细钻研一直到深夜,论语将将看了一半,大体理明白了一些头绪,不由兴奋起来,若自己没看错的话,以后有了此书,青卫行事将更加隐秘,行动更加便宜,他埋在各处的人手折损将会大大降低。 想到厉害处,他抱着书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时一张纸从里面轻轻飘了下来。 他拾起来看到上面写着一些眼熟的符文,连忙打开书翻找一起来,一边找一边磨墨,随手拿了张藤纸写写画画,许久之后,穆无睁着一双通红的双眼,凝重的看着眼前藤纸上的字。 思虑良久,他找了个木匣子把那本论语锁起来,放进暗格里,出去找了荀及。 荀及听了他的话,也不由大吃一惊,他虽不常在京都,但也听说了丹阳郡主与昭阳郡主姊妹情深,前些年昭阳郡主没有认祖归宗之时,一直住在丹阳郡主的庄子里。 不知为何丹阳郡主竟然命他们去查昭阳郡主,而且要他们从当年先废太子出事之时查起。 让两人为难的是距离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以说物是人非,无论是斗一教,还是先太子府,很难找到十年前的老人。 穆无问荀及,“你当初在斗一教时,没听过昭阳郡主之事吗?” 荀及摇头,“属下入斗一教不过三年,一开始在外围做鬼吏,后来升至奸令。也是离开前一年,斗一教发生叛乱,张濡把斗一教迁入建康,我才被调至建康升至祭酒,随在张濡身边。” 斗一教内也有严格的道法等级,张濡为师君,师君之下还有五位理关,掌管着各地分舵。之后各地分舵又各有五位祭酒,祭酒之下还有奸令、鬼吏统领着众多鬼卒。 穆无却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为何张濡一直盯着你不妨,竟还派了那么多人去九江刺杀你!” 荀及闻言脸色也露出困惑,“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斗一教不容背叛,但是这次九江刺杀的人竟是斗一教的一位理关,虽不是最厉害的那个,却也算是张濡的心腹。教内如此兴师动众我便觉得奇怪,特意问过那人缘由,他说我带走了事关斗一教存亡之物。” “是什么?” 穆无好奇的追问,荀及摇头,怕穆无不信,郑重道,“大人,属下所言句句真心,当初我被.丹阳郡主他们抓住之时,身上并没带任何斗一教的东西。更没有什么事关斗一教存亡之物。” 荀及当初之事,他也是查过档的,而且荀及是陛下亲自送进青卫的,即便有所疑虑也不能贸然行事,便没有继续追问此事。 他还是想到了丹阳郡主吩咐之事,继续问道:“青卫里你对斗一教之事最熟悉,昭阳郡主之事还是你来查最合适,此事便交于你了。” 荀及没敢拒绝,但也很是为难,“此事不仅涉及斗一教,恐怕还牵涉了皇家之事,属下怕.” “皇家之事交给我,我亲自去查,你无需担心!”穆无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叮嘱他,“若有消息只能报于我知晓,切不可有第三人知道!” 荀及领命欲离去,突然记起被关在青卫地牢里的人,又回来道:“首领,我记得这次九江被擒的这位理关便是斗一教的老人,入教怕是有二十余年,想必对当年之事有所知!” 他们二人又去了青卫地牢,连夜审问了那位斗一教的理关。 两人出来时,天边已经泛光,荀及同穆无道别,“今日我便赶往东江郡,若有消息的话飞鸽传书回来!” “东江郡乃先废太子仙逝之地,此事怕是牵连甚广,还需准备妥当动身才好。今日你且歇息,陪陪家人,晚上回来一趟!” 荀及知道昭阳郡主之父先废太子便是在东江郡被刺杀,事后贼人又杀了废太子满门,本以为世上再无先废太子血脉,没想到昭阳郡主活了下来。 自从昭阳郡主归京,当年的四大辅臣徐家不日便举家离开了建康,虽然徐玄之已经离世,但当初先废太子被刺杀之事便是由徐玄之与其他几位辅臣派人所为。 虽然这些都是一些轶事传闻,但从徐家举家南迁便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荀及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当初的四大辅臣可只剩下韩家了,不知京都里的这些事有没有韩家的影子。 还有陛下,听说当初是韩家一力扶持陛下登基. 想到这里,他连忙掐了自己一把,不能再想了,再想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要搬家了! 他急急忙忙的往家赶,芸娘如今已怀有身孕,也不知自己此行能不能赶在她生产前回来! 而穆无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把那本密语整理一份给荀及,此事飞鸽传书并不十分安稳,还是做些遮掩安全一些。 他其实心里有些没底,据那个理关的交待,他确实知道一些昭阳郡主之事,当年昭阳郡主是张濡亲自领回来的,后来单独买了一座宅子安置昭阳郡主,偶尔张濡会去探望,其他人却不得靠近那里。 至于是谁把昭阳郡主交给张濡的,他并不知道,只记得当年有人给张濡送了一封信,师君便亲自去了一趟东江郡,现在想来就是去接昭阳郡主的。 能把昭阳郡主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废太子府里偷出来,还要躲过刺杀之人的耳目,必不是简单之人。 他擅自查十来年前的皇家秘辛,必须要由陛下首肯才行,但陛下已经几日未曾传召他了,他几次进宫也未能单独面见陛下。 如今只能先照着丹阳郡主的吩咐做了,他只需把事情弄清楚,其他的还是让上面的人想去吧。 他想起丹阳郡主曾吩咐若有事可去绣丽庄送信,会有人来见自己,只是如今的绣丽庄也是那热锅上的蚂蚁,熟脸怕是都不适宜在绣丽庄露面,得另外派人去。 穆无忙的脚不沾地之时,郑微正在府里苦苦哀求长公主,“阿娘,我都喝了十来日的稀粥了,我想吃肉!” 长公主揉着眉头,无奈道:“今儿不是在粥里加了肉糜吗?” “那点肉哪里能解馋?” 郑微一边痴缠着长公主,一边不时冲着一旁的阿琬挤眉弄眼,阿琬会意的点头。 这回可能是郑微受伤真的吓到长公主了,任凭她如何哀求都不松口,最后竟然扔下她离开了。 最后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阿琬,“阿姊,我只能指望你了!” 阿琬忍俊不禁的点点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夜探被抓 夜里,郑微吃了阿琬偷偷给她送来的四个清蒸狮子头,肚子有些胀的难受,阿罗昨日刚刚醒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要养的时日怕是更久,即便以后痊愈也难受不留下暗伤。 如今伺候在她身边的是原来跟在祖母身边的紫陌,郑老夫人自从听说她又受了伤,阿罗也伤着了,就坚持把阿巧送了过来,说是以后阿心和阿罗一起伺候郑微。 阿心是个伶俐心细之人,比阿罗大了几岁,行事稳重有度,比阿罗强了不少,长公主很满意。 照理说,以郑微的郡主封号,屋内贴身大侍女有四人才是,但郑微册封了郡主不久便被掳去大魏,后来又一直待在武院,嫌院里人多了麻烦没有添置,竟一直拖到现在才又添了一位大侍女。 但是阿心不比阿罗,她一心拿郑微当主子伺候,谨记郑老夫人的嘱咐,若郑微要做什么任性之事并不会一味的依从她,而是时时劝诫。 所以,郑微偷吃肉并不敢让阿心知道,即便此时难受也不敢出声,只能自己强忍着,期间隐隐约约睡了一会儿,到了子时被腹痛惊醒,她忍不住了只能喊睡在外间的阿巧,“阿心姊姊.” 阿巧睡得轻,听到里面的呼唤,连忙趿拉着布履小跑着进了内室,“郡主,何事?” “我想.更衣”郑微有些难为情,阿巧瞬间了然,连忙搀着郑微去了侧间。 “阿心,你出去吧,我自己” 郑微不习惯这时候有人在旁边守着,阿心低声劝她:“郡主,您伤口还没好,要是不小心崩裂了,岂不是前面糟的那些罪都白受了!” 郑微无法反驳,闷着头如厕,心里暗骂自己以前疏忽,应该早些让人给打个如厕用的胡床。 等阿心扶着郑微从侧间出来,就看到了站在窗棂前的赵北和萧禹城。 郑微一见到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都听到了,不由臊得脸颊通红,而阿心第一次见到郑微的闺房里有男人,还是在深夜,有两个,不管来人是谁都够惊世骇俗的,险些惊叫出声。 但她立时捂住了嘴,然后挡在了郑微前面,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两个郎君。 虽然为了她家郡主的名声,此事不宜声张,但此二人也休想在郡主的闺房肆意行事。 即便这两人器宇轩昂,看起来颇为不凡,其中一人更是她们郡主未来的夫婿,也不能如此轻薄! “二位深夜潜入女子闺阁,如此狂放行径若被长公主知晓不仅你二人会被治罪,更会连累家人,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赵北被阿心质问的有些懵,虽然他也知深夜闯闺房实属不该,奈何他除此下策也见不到郑微人!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不由得有些茫然的看向后面的师妹。 萧禹城却并未恼怒,他知道郑微非普通内宅女眷,想要让她从此相夫教子怕是有些难! 因此有个婢女敢管着郑微是好事儿,也省的自己担心又有人深夜‘幽会’自家媳妇,没事儿就在郑府门外蹲守。 郑微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觉得萧禹城和赵北入夜前来定是有事儿,不由拉了拉阿巧的衣襟,“阿心,那个高的是萧家大郎,那个小眼的是我师兄!” 郑微怕阿心不知道萧禹成名讳,便称他萧家大郎,府里人都知道她定的夫婿便是萧家的大郎。 萧家大郎闻言眼里闪过愉悦的笑意,而小眼的师兄却不怎么高兴! 阿心却不管二人是何身份,毫不相让,“若两位郎君有要事,当明日递了拜贴大庭广众之下寻郡主说话,而不是行如此莽撞行径。两位郎君若还不退去,我怕是要喊护卫捉贼了!” 郑微见阿心神情,便知她是认真的,也不能再躲,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阿心,我素知你是聪慧能干的,祖母才送了你来。但你想必也听说过我不喜身边服侍的人太多,这么多年只有阿罗一人,你可知是为何?” 阿心闻言心里一怔,自是听出来郑微在考教她,更是在告诫自己。 她想起了躺在另一间房里的阿罗,那丫头从小就贪玩又不是特别聪明,做事也不十分细心能干,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对郡主十分忠心,只听郡主的话。 而郡主要的并不是聪慧能干之人,而是忠心,通透之人。 她也瞬间明白了,那位师兄虽然出身何家她不清楚,但是萧家却是世家传承,该有的礼仪规矩是不少的。 既然萧禹成能再此时出现在郡主闺房里,显然是郡主点了头的。 她又想到临来之前,老夫人已经嘱咐过自己,从今往后她就是郡主的侍女,只郡主一个主子。 若郡主不要她,自己也是再也不能回到老夫人身边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有了决定,低头福身道:“请郡主吩咐!” 郑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阿巧确实是个聪明人,自己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也不错,省她不少力气。 萧禹城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再想过段日子找人来郑府问问,能不能让这婢女陪嫁,好有个人看着小丫头。 “是我让人叫他们过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不过你放心不会太久,一盏茶便好,劳你去取些热水来,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郑微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便想把她支走! 阿心想了想,略微迟疑道:“郡主,奴婢还是守在门外吧,这样也不会有人打扰郡主.说话,热水后面的小灶没有灭火,有现成的。” 郑微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阿心对着萧禹城他们福了福身,出去前把门带上了。 等她离去,郑微才转头看向他们,尽量忘记自己刚才的窘迫,缓缓得坐下,故作镇定道:“师兄,可是穆无去寻你了!” 赵北看了一眼萧禹城,如此隐秘之事竟不瞒他,想来是从心里认可了。 “穆无今日派人去绣丽庄留了话,我午后去寻的他,他让我告诉你,荀及去了东江郡,他打算查一下当年先废太子府里的人,就从当年跟着从建康去了东江的一些老仆查起。” 郑微听着并无不妥,当年确实可能是先废太子的心腹拼死救出了阿琬。 她又想到一事,“告诉他还可以查查当年的那个刺杀先太子的刺客,也许他知道一些什么。” 她其实想更想知道阿琬当年怎么被张濡收留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第一次拥抱 赵北并不了解当年之事,只是心里好奇,哪怕是个废太子也是皇族,刺杀之后刺客还能活着? 不过他没有多问,来前师父就嘱咐过涉及到皇家之事最好做个瞎子聋子,听过就忘。 “你在查先太子之事?” 萧禹城好奇地问。 赵北看了他一眼,准备离开,郑微又喊住他,“你告诉穆无,当年从大魏带回来的陈辛也许知道些什么。” 等赵北离开了,郑微才看着萧禹城道:“想弄明白一些事情,就得从最开始去查。” 然后她没再多说,眨了眨杏眼,好奇的问:“你是不是也有事儿要说?” 萧禹城被问住了,其实他今日实在想见见她,想知道她的伤是不是好些,有没有又逞能胡闹,但回城时天色已晚,不宜登门拜访,便想在郑府附近驻足片刻再离开。 不曾想竟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不曾迟疑的翻身进了郑府,他记得这人应该是郑微的那个师兄。 若不是相信自己未来媳妇的品性,知道赵北在帮郑微做事,他怕是真的要揍人了! 他还是忍不住跟在赵北身后跟了进来,快走到门外时听到郑微喊着更衣,两人很尴尬,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要不还是等等吧,穆大人有话让我告与师妹”赵北轻咳一声算是解释。 两人平日里都是话少之人,赵北这是知道萧禹城是郑微未来的夫婿才费心解释了一句。 萧禹城点头算是同意,刚巧这时旁边的屋里传来说话声,两人怕被其他人发现,提前进了屋里,也没乱走,一直在窗棂处等着。 这时郑微突然问起他的来意,他总不能说看到她师兄翻墙与她见面心里不舒坦,便随口道,“这几日我找了几个生人在南市打探了一番,有个消息似乎很奇怪,觉得还是同你说一下。” 郑微闻言果然郑重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萧禹城认真打量她的小模样,脸色仍旧苍白,没了往日的红润,眼神也少了些熠熠生辉,反而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不由地心里又软又疼,说话的语气都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起来,“要不我直接去同穆无讲吧,你好好养伤。” 郑微闻言蹙眉,自己好奇心都起来了,他却不讲了,这不是吊她胃口吗! 她不由不满噘嘴:“你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吊我胃口吗,你不说明白,我后半夜哪里睡得着!” 萧禹城见她恼怒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宠溺的笑容,也许郑微自己都没发现,自从他们的亲事定下之后,郑微在自己面前放肆了许多,少了许多顾忌和疏离,这让他感觉很好。 郑微察觉到他温润柔软的目光,脸颊有些热了起来,感觉这人与之前有些不同,看她的眼神灼灼烫人。 郑微忍不住低了头,有些羞恼的跺了下脚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呀!” “我的人查到那日在南市,似是有另外一波人也出现过,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争斗,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我猜测那些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只是尚不能确定是敌是友!若是敌人,那日我们二人怕是不可能活着离开! 此话一出,屋内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暖甜甜的暧昧气息瞬间冷凝下来,反倒透着一丝清冷。 郑微刚刚萌生的那点小女儿心思也跑的干干净净,眼神重新锐利起来,她接着萧禹城的话说道:“若那些人是友,为何迟迟不肯出手相帮,最后反倒离去了,若是你,无论对方是何种朋友,会中途放弃离开吗?” 萧禹城摇头,又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毫不相干之人,恰好遇上” “看了场热闹,然后悄然离开?”郑微讽刺一笑,“我觉得更像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变故才被迫离开。” 萧禹城点头,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确实更大,而且他其实有其他的猜测,但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与她谈下去,耽搁她歇息,便准备起身离开,“我会继续查的,你别乱想了,养好伤才是正事。” 他准备照原路返回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低低的呢喃声,“我其实还有另外的担心.以那翁禾的身手,只要他动了杀心,阿琬和阿罗很难有逃生之机,除非翁禾对阿琬并无杀心,但是既然动了手,为何会留下活口,不怕日后被报复吗?后来穆无说有人要抓阿琬,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是冲着阿琬来得,那他们为何要对付阿琬?或者他们是翁禾的援兵,最后却抛弃了他阿琬到底隐瞒了什么.” 郑微越想越觉得复杂,不由地抱起了头,很痛苦的样子,萧禹城很心疼,一时忘情,几步走了回来把她轻轻的拥进了怀里,温热有力的双手轻拍着她的头和后背,温柔低语,“莫想了,有我呢,不要担心,我会把一切查清楚的。” 郑微闻着他怀里微微的汗酸味和衣服上的尘土味,不由被呛地轻咳了几声,萧禹城不明就里以为她仍旧着急焦虑,想到刚才她的喃喃自语里都是对昭阳郡主的介怀,就更加柔和的劝慰她,“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阿琬不会辜负你的。” 郑微虽然忍不住反胃,但此时心里已经舒服多了,她觉得如果能忽略这人身上的气味,这拥抱还是挺让她安心的。 只是这味道实在难以让人忍受,她用力挣脱出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忙低下头捂着嘴鼻道:“天色太晚了,你明日还得早起,快些回去吧!” 她推了萧禹城一把,有些扯到伤口了,疼的吸了口气,憋得通红的小脸瞬间又苍白了回去。 萧禹城心疼又不敢再动她,也以为是自己刚才孟浪之举吓到她了,不敢再留连忙逃也似的出了门,离开前还不忘喊了阿心去看看郑微。 阿心听说郑微扯到伤口了,急忙跑了进来,把端着的米粥放在一旁,担忧道:“郡主,您还好吗,怎么会扯到伤口,可是那谁欺负您了?” 阿心小心的扶着郑微躺下,仔细的看了她的伤口,见没有再出血才松了口气,碎碎念的道:“郡主,您的伤好之前可别再乱动,乱生气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 然后把米粥端了来,一点点的撇了上面的米油喂给她,“郡主,米油养人,您这几日可不能再吃荤腥难克化的了。” 郑微尴尬一笑,便明白了阿心其实知道自己白日偷吃了肉,只是怕她羞赧,装作没发现罢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养伤日常 廖文南在家里守了一日,韩家那个狼崽子再没有动静,她便放心的出门了。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她心血来潮采了一把,又去点心铺子买了点刚出炉的点心,提着去了郑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登郑府的大门,颇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几眼,灰砖青瓦,青木大门,比起城东的公主府简陋了许多,更多了几分生气。 门房的仆从进去通报之后,齐大家的跑出来把她迎了进去,“咱们家两位郡主听说您来了,可是高兴坏了!” 廖文南笑着道:“第一次登门理应去拜访老夫人和长公主,不知二位长辈可得空闲!” 齐大家的笑着道:“老夫人去鸡鸣寺为郡主祈福了,长公主此时正在见客,咱们先去见郡主吧!” 廖文南了然点头,随着齐大家的去了郑微院里。 阿琬正在陪郑微说话,见到廖文南,笑盈盈道:“廖姊姊也来了,我正笑话微儿呢!” 廖文南好奇看着她们,“发生了何事?” 郑微羞赧的把自己埋在绢帕里,阿琬促狭道,“这丫头昨日求我给她留了狮子头,我便让人把我的吃食摆在了她院里,还特意把阿心支走了,没想到我回屋换衣裳的功夫,她竟把那盘狮子头都吃了,听阿心说她昨夜里起来更衣,今日又只能喝稀粥了” 廖文南闻言不由好笑地摇头,如今的郑微同前世的那个萧夫人可真是不一样,没了那时的庄重娴雅,反倒是更个热心肠爱胡闹有些任性的恣意女郎。 不知前世时她是经历了何事才变成那般! 感慨了一瞬,她也举起手里的点心,笑着打趣她,“哎呀,真可惜,刚刚出炉的松子百合酥还有蜜汁枣糕,某人是没口福了!” 郑微闻言恨恨的瞪了廖文南一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点心,看来是真的馋坏了。 廖文南递上手里的野花,笑吟吟的道:“诺,没有口福,看看野花也好!” 郑微眼睛一亮,拿在手里把玩,赞道:“平日里没发现,原来野花也能这么好看!” 阿心拿了个瓷瓶进来,添了点水帮着把野花插了进去,摆在了一旁的几案上,屋里霎时多了几分生机。 郑微笑着道:“这办法好,让人看着心里都舒坦了许多,阿心你让下面的几个小丫头出去多摘些,每个屋里都摆上一盆。比家里养的那些娇花看起来顺眼多了。” “我也要啊!”阿琬正凑在花瓶前看,听到了笑着凑趣道。 这时阿芝进来请阿琬,“郡主,章嬷嬷让奴婢来喊您,您该用药了!” 阿琬皱起小脸,躲到郑微身边,瘪嘴道,“我已经好了,这几日也没再做噩梦,不用再喝那劳什子的苦汤汁。” “郡主,章嬷嬷也是为了你好!”阿芝有些为难,她不想强迫郡主,但又怕阿琬有事儿自己吃罪。 郑微看得不由皱眉,对阿心道:“你去同我阿娘说,让人拿着长公主的牌子进宫请了太医来,就说昭阳郡主和丹阳郡主该复诊了!” “阿琬姊姊,等太医看过说你好了,你就不用再喝汤药了!” 郑微拉着阿琬,轻声劝她,阿琬立即喜笑颜开。 “但是你还得回去!”郑微刚说完,阿琬又沉了脸,看起来有些沮丧。 郑微握紧她的手,正色道:“阿姊,你是郡主,未来大魏皇帝的妻子,你要有你的威仪,要学会御下,不能被一个奴婢拿捏住。” “可那是宫里皇后娘娘送来的!”阿琬有些迟疑,她前十几年都是被关在宅子里,只有前几年在丹阳的庄子上时能到处走走,自在许多。 如今又被关在郡主府里,虽然没有不习惯,但头一次有许多人管着她的饮食起居,教了她许多规矩,那几个教养嬷嬷很严厉,若阿琬做不好,就会被罚抄字帖,或是把那些动作来回做几十遍,若是完不成就没有晚食。 阿琬第一次感觉到了束缚,见到她们便有些畏惧。 “不管是谁送来的,她们都是来伺候你的。是你的奴婢,自然要以你为主,若你一味居弱,她们会越发的强势,到时候很可能是恶奴欺主了!” 廖文南在一旁跟着劝她,这种事情她感触最深,前世初入宫的头一年,她没少被宫里那些恶奴欺负。 “阿琬姊姊,现在你回去把你心里想的都告诉章嬷嬷,再告诉她,汤药喝不喝你说了算,太医说了算,她只要尽了本分就好!” 阿芝扶着阿琬回了小院,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若昭阳郡主真的驳斥了章嬷嬷的话,她都能想象到章嬷嬷得气成什么样子。 郑微看着阿琬离开,不由叹道:“明明可以留在建康过平静的日子,为何非要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廖文南听她老气横秋的说此话,不由噗嗤笑了,“别说昭阳郡主,就说你吧,若待在家里好好做你的郡主,也不会如此的多灾多难!若让你重新选,你会安安心心的留在内宅吗?” 郑微想了想摇头,叹气:“原来咱们三个都一样,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哪怕头破血流也得道它。” 廖文南听了点头,怪不得她们三人能做朋友呢,是因为她们骨子里都带着不屈的倔强! 这会儿阿心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来,郑微的小脸儿也忍不住皱成了一团。 阿心笑着拿过蜜饯递给郑微,温柔的哄她,“郡主还是含一颗蜜饯在嘴里吧,汤药就没那么苦了!” 郑微摇头,然后看着廖文南桌上的点心篮子,试探道:“我今日只喝了些稀粥,如今肚子里空空的,要不先吃快点心垫垫肚子再喝?” 廖文南笑着拿出蜜汁枣糕,捻起一小块塞进郑微嘴里,打趣她,“你这小馋猫,这枣糕虽然去了皮好克化,到底甜腻不能多吃。” 郑微吃着点心,闭着眼苦大仇深的喝着汤药,廖文南突然开口问道:“听说大魏迎亲的使者还有十来日便至建康了,南市刺杀的案子还没有抓到元凶吗?这事儿闹得京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到时候怕是瞒不住,对阿琬也不好!” 郑微喝完了药,忙又捻了一块枣糕放进嘴里,一脸飱足的闭眼品味,过了会儿才回道:“查了,也抓了不少人,据说也查到了主使,过两日就会在建康城内张贴告示。但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有许多地方说不通。” “既然被抓了,想来也不无辜。给建康城的百姓一个交待也是好的。最起码京都能安稳下来。若还有可疑之处慢慢再查就是。” 廖文南觉得此法可行,又接着道:“若是有能用上我的地方,派人知会一声就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廖文南得愿 郑微皱着眉,想到被关在里面的余齐和翁禾,确实不无辜,即便穆无要把翁禾留在青卫,他该受的惩罚也少不了。 听到廖文南的话她也没太上心,只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毕竟,自己如今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又能让她帮什么忙呢? 突然说起帮忙,郑微突然记起绣丽庄,便转头看她,“阿南姊姊,若你真得空,阿妹还真有事儿请你帮忙!” 廖文南来了兴致,秀媚轻挑,淡淡道:“你先说来听听!” “绣丽庄那里,我这些日子都去不了,丽娘也不敢把消息送进府里来,即便是送来了,我可能也没有精力上心,还得麻烦你帮我筛选一下,若有可疑的,劳烦你给我送来。” 郑微想着这些日子丽娘都没有送消息来,她猜测要么是被长公主拦住了,要么是丽娘怕耽搁自己养伤便没有登门。 郑微的提议倒是正中廖文南下怀,她略略想了想便点头,“帮你筛选倒是可以,你同我讲讲,什么消息算是可疑的,或者你想要做什么!” 廖文南这话竟把郑微问住了,她在绣丽庄里偷偷设了那间雅舍为的是打探消息,想知道张濡在建康城里都与谁有往来。 一开始确实效果不错,但她没沉住气,急于出气又想拨开建康城里的云雾想看个清楚,竟惊走了张濡那只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这大半年来他似是切断了与各家所有的联系,一心求道问仙,绣丽庄收到的消息也再没什么有大用的。 但是这些消息对付张濡没有用,不代表其他的没有用。 南市刺杀,青卫一时半会儿没有消息,她也许可以另辟蹊径,还有太子中毒之事. 这些纷纷扰扰之事,她已经一头扎进来了,想再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 郑微似是下定了决心,正色的看着廖文南,坚定地轻声道:“阿姊仔细留意,但凡是觉得蹊跷可疑,值得留意的消息都留下吧!” “京都所有人的?”廖文南又确认了一遍。 郑微点头,廖文南也轻声应诺。 两人虽然都在心里有了决断,但总觉得有些怅然,下意识的从几案上拿起块点心往嘴里送。 恰巧长公主送了客,听说廖文南还在郑微院里,便径直来了这里,正看到郑微在吃松子百合酥,不由惊叫:“住嘴!” 偷吃被抓,还被长公主的惊叫吓得一哆嗦,两人手里的点心同时落在了地上,打了个滚儿,一路滚到了长公主脚下,留下不少残渣碎屑。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心疼的神情,郑微更是叹气出声,“可惜啊!” 似乎是遗憾没吃到嘴里,但是还没等她这口气抒发完,长公主的纤纤玉指已经捏上了她的耳朵,“你这孩子,昨夜折腾一宿,今日又馋嘴?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任性?” 郑微配合着求饶,小声嘟囔着:“我还没吃呢,就闻闻!” 廖文南觉得这点心是她带来的,自己就像个罪魁祸首一般,感觉很是尴尬,忙在一旁替郑微解释,“长公主,微儿确实没吃!” 刚才吃的那块枣糕不算! 长公主也不是真生气,她也知道微儿这丫头虽然看起来任性胡闹,但其实心里都有数,她只是这会儿心里有事儿,有些烦躁,刚才一时没忍住。 她缓了缓神色,还算温和的同廖文南寒暄了几句,叮嘱她没事儿多来陪郑微说说话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再叮嘱郑微这几日都不可吃油腻的东西,还把百合酥带走了,只留下两块蜜汁枣糕。 郑微看着长公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面露沉思,就连廖文南也看出来了,疑惑道:“长公主似乎有心事。” “阿心,你去找何嫂打听打听,刚才谁来府上了!” 郑微对端着一盘子瓜果上来的阿心吩咐。 阿心应下,笑着对廖文南说了声,“廖女郎,你吃些瓜果!” 然后就福身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廖文南叹道,“你这屋里伺候的侍女也少了些,许多事要亲力亲为,可真不像个郡主!何不多几个使女?” “我阿娘说我们家很穷的,养不起那么多人!”郑微有些无奈的道,“宫里的那些女使规矩又多,我们家人都怕麻烦,舅父送来过许多使女,又给送回去了!” 廖文南听了哭笑不得,细细思量之后又有些佩服长公主,身为皇帝长姊,不骄不躁,即便在宗室里,朝臣官眷面前依旧洒脱恣意,即便住在如此简陋的府邸,依旧无人敢轻视与她! 她知道这是因为当今皇帝对长公主就像对待母亲那般敬重,但京都的许多百姓都打心里敬重长公主,就连郑微在建康城的名声都很好,这就是她们自己的积攒的功德了。 她还听说这次郑微被刺,有许多建康的百姓自发到京兆府门口询问凶手,更是有人主动提供线索。 廖文南又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自嘲道:“我还是回去吧,既然往后要常来,待久了耽误你歇息,我怕被长公主拒之门外。” 郑微也笑了,“我看阿娘挺喜欢你的,应该不会像对穆无那般!” 然后指着几案上的瓜果,“这些你带回去尝尝鲜,大多是南边进贡的,外面不太容易买到。” 廖文南看着那几样瓜果,有几样是她前世喜欢的,好久没吃到了,还真有些想了。 她也没客气,把果子捡到盛点心的篮子里,笑着自嘲:“这可是比我那点心值钱多了,赚了!” 准备走的时候,阿心也回来了,她走到门口正听见阿心低声道:“今儿高内监来了,好像是说陛下要把郎君派去南越.” “南越不是韩大将军的军队在驻守吗?”郑微吃惊抬头,正看到廖文南的脚迈过了门槛,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是长期驻守吗?还是临时替换?” 郑微接着追问,阿心这便不知道了。 郑微不知为何心里砰砰的乱跳,她安慰自己,这也是常事,毕竟南越如今已经稳定,南越王虽然没有处置,但已无兵权,相当于被软禁,肯定要派军驻守。 韩道远的府军不可能一直守在那里。 第三百五十六章 绣丽庄新账房 可若是正常的调动,高寒无需特意跑来同长公主说,而且长公主的反应也不正常,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情。 郑微此时特别想出去见一下穆无,青卫的人也许能知道些消息。 但她只能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憋屈。 廖文南离了郑府开始快步,待出了康庆坊她突然又住了脚,似是迷了路,左右看了看想了许久转身往东去,一路来到了水云间。 站在水云间门前,廖文南深吸口气,她不知该去哪里寻韩世棣,只能再次来这里碰碰运气。 她不知道郑珩去南越驻守背后是否另有深意,但她记得长兄当初被留在南越领兵驻扎,而且长公主和郑微的反应都不正常,她担心这里面会有阴谋。 随着前世的日子越来越近,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慌乱,就在她迈过水云间门槛时,廖文南突然又顿住了脚,前世自己在建康城见到长兄时韩家已经覆灭,而长兄却并未被牵连,还有刚才长公主刻意对自己客气的模样。 廖文南忍不住猜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但是她又不敢想,一时踟蹰着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时,韩大从不远处走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廖文南,想了想就没有走正门,翻墙进了院子,一路小心的去了轻鸣阁。 “来了”拿着小蒲扇煮茶的韩世棣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品茗否?” 韩大摆手,天儿已经开始热了,他刚一路疾行一身的汗,可不想再来盏热茶,想想都难受! 再看自家郎君一袭白袍,围着小泥炉煮茶,若不是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滴滴落下,韩大都以为他不热呢! “刚才在门口看到了那个女郎,属下觉得她像是来寻郎君您的。”韩大把刚才看到的告诉他。 “她进来了?”韩世棣手里的蒲扇一顿,轻声问。 “似是有些踌躇不定”韩大歪头想了个词。 韩世棣听得轻笑一声,盯着随着沸水起起伏伏的茶沫良久缓缓道:“若她来了,就带来见我吧!” 韩大并未听出韩世棣语气里的不同,爽快的答应了,接着又问,“带到轻鸣阁来?” 韩世棣想了想,突然扔了手里的蒲扇,怅然道:“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宗善法师那般心静如水。” 然后他往外走,出门前轻声道:“带到前面的廊下吧!” 韩世棣站在廊下看前面水塘里的游鱼,他扔下一把鱼食,那群游鱼便会争相恐后的挤到前面抢食,有的甚至能跳出水面夺食。 “屈屈鱼饵便可引出藏在水里的鱼儿,你说会不会有一日我们也会被一点鱼饵引诱做错了选择?” 他突然开口,不知在同谁说话。 这时走来一个身影,听到他的话也看向水塘,回答了他:“若那鱼饵是自己在乎的人或者事情,想来也是甘愿被诱出吧!” 来人正是廖文南,她纠结许久,还是觉得应该给韩世棣通个信,毕竟在建康韩世棣做事比她便宜许多。 至于长兄,她知道长兄时从心底里敬重韩道远的,绝不会做出违背良心之事。 “哪怕是赴死也甘愿?”韩世棣突然反问,廖文南微征,没等她回答,他却不想要答案,转而问,“寻我何事?” 廖文南把郑珩即将带兵驻扎南越的事情说了,隐藏了这消息的来源,然后有些担忧道:“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你父亲如今烈火烹油,你说会不会有事儿?” “会有什么事儿?”韩世棣剑眉微挑,好奇的扭头看廖文南。 “狡兔死,走狗烹!”廖文南没有犹豫,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韩世棣有些讶然,还真是低估了这女郎的胆子,但是他现在不想让她趟这趟浑水,对她自己另有打算,即便自己信任她,若是在京都牵涉太深就会难以脱身,这无疑会影响他的那个计划。 “此事我会查清楚的,你便当作不知道,什么也不要做,也不要再来这里!” 韩世棣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那群等不到吃食,四散游走的鱼儿。 廖文南也没有与他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买了水云间最有名气的水晶虾饺放在篮子里回了家。 她打算明日再去绣丽庄,今儿她心里有些乱,需要好好理清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廖文南便成了绣丽庄新上任的账房,隔几日她会把自己的觉得有用的消息整理出来,带着去郑府见郑微,这半月里只见过长公主一次,虽然依旧温和亲切,却并无其他不同,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后来,穆无知道廖文南经常探望郑微,也曾让她捎带过东西,是本古书,看着像是孤本。 穆无解释是郑微托他从陛下的藏书阁里借来的,廖文南虽然奇怪郑微为何会托他借书,但也没多想,就给带着了。 直到这日,廖文南在绣丽庄里看到了一个消息,一月前有人在南市看到过几个奇怪的人,他们从南市离开,都身穿黑色劲袍,为首之人眼角有颗黑痣。 她记得韩世棣身边那个韩大眼角就有一颗黑痣,再加上韩世棣拿给她看的那支玉簪,廖文南葱白似的指腹敲打着几案,过了许久,她起身出了屋,拿了个点心递给在前面帮忙跑腿的小丫,柔声道:“帮我同丽娘说一声,我今儿有事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小丫脆生生的应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廖文南回了家,对樱芽道:“今儿我听丽娘说水云间的灌汤包好吃,要不咱们今儿去水云间吃晚食?” 樱芽高兴的拍手,“女郎真的吗?” 廖文南带着樱芽去了水云间,先带着樱芽在后院转了一圈,还去了水塘,拿了把鱼食给樱芽笑着道,“你洒些吃食下去,它们就都游过来了。” 两人玩了许久,等樱芽有些累了才回了屋里坐下等着吃食上桌,樱芽感激的对着廖文南行礼,“樱芽今儿很高兴,多谢女郎费心给奴婢过生辰。” 廖文南笑道:“也不光是为了给你过生辰,还是因为女郎我馋了。” 主仆二人吃了饭,慢慢悠悠的出了水云间,一边看着热闹的西市,一边往家走。 水云间,廖文南她们刚才吃饭的雅阁里,待二人走后,有一人闪身进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盘,然后去了轻鸣阁,递上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黑痣,离开!”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赠予 三日前,大魏迎亲使团进京了。 这次贺拔经没来,阿木也没来,使团为首之人乃大魏的平阳王,护卫使团的乃大魏的紫荆军,只是这次的领军之人有些令人意外,竟是夏侯青。 郑微听说之时很是诧异,没想到夏侯青竟敢光明正大的回来,据她所知前不久的南越叛乱就有他的身影。 但此时郑微也顾不上他,也不担心他敢在建康城里搅弄风雨,毕竟他一入京就有无数人盯着他。 她心里存着一件事许多日子了,得赶在阿琬离京前解决了。 阿琬被接回了郡主府已经十来日了,再过四日便是吉日,她就要从建康前往平城了。 她想了想让阿心扶着去了长公主屋里,何嫂出门见到她,惊得叫了出来,“哎呀,郡主,您不好好养着,怎么敢起来了?” 郑微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躺了一个月了,伤口已经好了,再不起来动动,骨头都要僵了。昨日试了试一月前的衣裳穿着都勒得慌” 长公主的屋里摆了几个冰盆,她看完了府里的账本,刚刚靠在那里歇会儿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摆手让阿青和翠喜扶起来,嘴里念叨:“这丫头折腾什么呢?大热的天不好好歇着!” 这时郑微也进来了,小脸儿晒得有些红,长公主忙拿了绢帕给她擦汗,让她在榻上躺下歇歇。 郑微没躺下,只半靠着歇息,老气横秋的对长公主叹气,“许久不动弹,这身子骨真是大不如以前了!” 长公主闻言不由噗嗤一笑,婢女们也都抿嘴忍俊不禁。 “小小年纪说这话,是故意来气你阿娘的是吧?” 长公主接过何嫂送来的冰碗递给郑微,叮嘱道:“少吃口解解热。” 郑微高兴的谢过阿娘,小口小口的吃着,丝丝凉气传遍全身不由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但她身子确实没好利索,吃了几口就觉得有些受不了,把剩下的给了阿心,就对长公主道:“阿娘,阿琬过几日就要离京了,我这两日去陪陪她。” 长公主沉吟道:“行是行,但你这身子没好,有事儿吩咐她们做,切不可逞能。” 郑微连连点头,长公主又道,“让何嫂跟着你一起吧,我能放心。我把府里的事儿料理妥当了,她离京前一日定会过去。” 郑微点头答应,就要忙着回去收拾东西,长公主想派滑竿抬她回去被拒绝了,太医说如今可以适当活动了,总躺着好得慢! 阿心和何嫂忙着收拾这两日郑微要用的物什和穿的衣裳,郑微慢慢晃悠着去看了阿罗。 阿罗的伤势比她还重些,还不能下床走动,看到郑微走着来看她,忙坐起来羡慕道:“郡主,奴婢也好想去看看阿琬郡主。” 郑微安慰她,“你好好养着,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再过些日子你也能起来走动了。” 阿罗乖巧的点头,郑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东而去。 之所以是浩浩荡荡,除了郑微主仆三人,其他人都是周帝派到郑家的禁军,如今只负责郑微的安全。 一想到这郑微就有些无奈,短时间内只要周帝或者陵王不收回成命,郑微走到哪里都得带着他们。 好在不仅是她自己有这个待遇,阿琬也是,因着她即将出阁,她身边的护卫是郑微的双倍还多,郑微只能用她来安慰自己。 阿婉听说郑微来了起初有些惊讶,然后就迫不及待的等在了二门处。 章嬷嬷看得欲言又止,却没敢再说什么,前些时日她刚被长公主狠狠训斥了一番,她在长公主府很是收敛了一些日子。 她想着只要等着离了长公主府,去了大魏,人生地不熟的,她们这些人就是这位郡主的依靠,剩下的奴婢都听她的,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想到刚回来两日,她就知道自己的算盘打错了。 许是长公主或是她家的那位不好惹的郡主给她出得主意,这位郡主竟然不知何时笼络了几个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几个婆子,暗地里处处与自己对着干,前几日她一时大意偷偷地收了几个奴仆的孝敬,他们想托把自家女儿从陪嫁名册里去掉,当时她想的是银钱先收下能不能办成还得到时候再说。 没想到竟被那几个婆子抓了个正着,闹到了昭阳郡主跟前,郡主听了很是气愤,要把她送回宫里。 章嬷嬷吓坏了,若真的被赶回去,皇后娘娘知道了缘由还不得把她打死! 她连连求饶之下才被留了下来,但还是被打了几杖,修养了几日这才回来伺候。 但回来之后她才发现,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她养伤的这几日,早有人替代了她的位子,就是与她不对付的那个嬷嬷,下面的那些婢女婆子也不在像以前那样敬着自己,个个阳奉阴违的,令她无比气闷。 章嬷嬷这才明白,她如今若还想留下来就得尽心替这位郡主做事,别想再做这位郡主的主! 阿琬挽着郑微的手进了内室,带着她看宫里昨日送来的嫁衣,青质锦绮罗縠缯,衣襟袖口都绣着明黄色祥云锦绣,甚是华丽雍容。 最华贵的是那顶赤金凤纹白玉冠,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郑微见阿琬开心的模样,也不由赞道:“真好看!” 阿琬点头,笑着道:“他们说使团带来了很大一个红宝石,已经打磨好了,要镶在这顶凤冠上。” 郑微担忧,“后日便要离京了,来得及吗?” “匠人说来得及,他们一会儿就来取凤冠了。” 阿琬拉着她去了内室,对郑微道:“微儿,夜里陪我睡好吗?” 郑微点头,“好!我们也能好好说话。” 到了夜里,姊妹俩合衣躺在榻上,郑微拿出一个紫檀木雕花木匣子递给阿琬,阿琬疑惑的问,“给我的?是什么?” 郑微笑着道:“打开看看?” 阿琬打开一看竟是几张纸,她翻开来看,竟是平城绣丽庄的地契,房契还有庄子买卖过户的典籍,她吃惊的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许久才结巴道:“微儿,这是你费心做起来的,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 说着她把木匣子放回郑微怀里,郑微笑着道:“其实就是一间铺子,这样你手里能宽裕些,在宫里不至于太难过。若是在宫里被人欺负了,他们也能送信给我,到时候我带着那两个小的把拓跋宇的皇宫拆了!” 阿琬听得噗嗤一笑。 “至于铺子里的人像袁旺,还有那些绣娘他们都算是雇佣的,并不是死契,若你对他们不好,他们随时能跑回来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阿琬坦白 郑微让阿琬把契纸收好,两个人躺着叙起闲话,想起阿琬在丹阳的农庄里住了近三年,郑微有些后悔,“早知你以后会嫁去大魏,应该早些把你接到建康来,这样你还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身边能有几个知心人。” 郑微是真有些后悔,阿琬陪嫁的仆从都是宫里调来的,有宫里的嬷嬷婢女,还有一些世奴,却唯独没有她自己真正的心腹。 唯一一个与她交心的琉璃还死在了南市。 阿琬摇头,真诚道:“那是我最自在最舒心的日子,我很感激那三年!” “其实,要说愧疚,是我对不起你!”阿琬忐忑的小声道,“南市刺杀是我” 郑微攥住她的手,虽然一直在等她自己说出来,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又不想听了,“已经过去了就过去吧,索性我们都好好的,以后在大魏保护好自己!” “我没想到琉璃也是他的人”阿琬却像是憋了很久,再也忍不住了,还是说了出来,“琉璃陪了我三年,我们名义上虽是主仆,心里却把她当作相依为命的姊妹,可是去年陛下派人送信召我入京,其实我心里很犹豫,我知你既然没有传信回去便是不想让我牵涉进去,我也很满足当时的日子。可是琉璃同我说,那人命我回京!” 郑微诧异的问:“张濡?” 阿琬点头,“我怕他,从十一年前见到他开始就怕他当我知道琉璃竟也是他的人时,我更害怕了!我想过逃走,但是琉璃盯着我,出了丹阳我又不知该去哪里,而且京都有你在,我就来了!” 郑微看着她脸上的恐惧心里涌起强烈的内疚与愤怒,琉璃是她当初去丹阳时途中遇上的,当时那丫头要被她父亲卖了养活家里的阿弟,她不由想起了被拓跋宇掳走在寺庙里见到的那对姊弟,小囡和丰生。 小囡自卖己身把几十个铜钱留给寺庙,求寺庙的师父收留了丰生。后来郑微再也没见过他们,只是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当初无力施救的愤懑,一时心软就把她买了下来,带去了丹阳的庄子。 那几日,琉璃很乖巧,也很会照顾人。 那时郑微见阿琬时常一个人就提议让琉璃照顾她,阿琬没有拒绝,琉璃就成了阿琬的贴身婢女。 没想到自己竟亲手将阿琬又推入了火坑。 “对不起!”郑微艰难地道歉,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大意,没有想办法查清楚琉璃的底细。 阿琬摇头,接着道:“她没想到陛下那么着急,一入京就派人把我带进了宫里。他听说时应该就知道要发生什么,想必脸色一定很难看。真想看总是一副慈悲相的人,黑脸是什么样。” “我也想看!”郑微咬牙切齿。 “嘻嘻,”阿琬虽然笑着,却很恍惚,身子仍旧止不住的颤抖,“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告诉我,我是大周的郡主。从那刻起,我骨子里便是倔强,不顺从的。哪怕我看到他就怕的走不动路,但那时他不在,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陛下和亲大魏,真想知道他后来有没有被气吐血。养了那么久的一只宠物,还没派上用场呢,就要从手心溜走了,他怎么能甘心!” “听琉璃传话,他撺掇朝中大臣,要把微儿你嫁去大魏,而我就是他用来笼络建康士子的当他听说微儿你带着我去认识那些建康年轻士子时,他很满意。可是他不知道,微儿你同他不同,你是真心疼我的,知道我除了拓跋宇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时,你尊重我的选择,还愿意给我撑腰!”阿琬终于不再颤抖,笑容多了几分真实,“他的算盘最终没能成功,不知为何还龟缩起来,一直没再来逼迫我!” “但是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的!”阿琬的双手紧紧攥起,“可能是他知道逼走你无望,而你日渐长大,对太子和二皇子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决定对你出手。这一年来,你接二连三的被刺杀都逃不过他的手笔,但是他还是失手了。” “南市刺杀就是琉璃泄露了你的行踪,当宫里传来太子中毒的消息时,我就察觉事情不对劲,我劝你翌日回去的,但是你太着急了,听不进去。我不敢开口告诉你真相!” 郑微记起那日阿琬曾劝过她,是她着急不听劝,坚持往回赶的。 “很奇怪,这次刺杀又不太像是那人的作风,太嚣张了,竟直接在闹市大街刺杀!”阿琬说道这里有些疑惑,“像是他与别人联手了,有人也想对付你,他让琉璃带我回去!所以,我马受惊之时把琉璃推下了车,没想到她撞到了路边的石头上.” 郑微搂住她,“好了都过去了,等你到了大魏皇宫,他就是手再长也不能伸到那里去,等我把那只老狐狸扳倒,我就去看你!” “好!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阿琬用力的点头,眼角挂着泪珠,不多久似乎是睡过了过去。 郑微搂着她,陷入了沉思。 她还是太过幼稚,咋咋呼呼的以为把张濡逼得走投无路,原来人家早早就埋下了楔子,随时能逼自己走进绝望。 此刻,她心里的那点芥蒂虽然没有烟消云散,但她也无法再责怪阿琬,无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已经不重要了。 如此世道,踽踽独行的艰难,她深有体会。 郑微默默摸了摸怀里的那东西,最终还是没拿出来,翻了个身在阿琬身边睡了过去。 窗外已经月上中天,据此不远的东阳门外的阴影里隐隐绰绰站了两个人。 “一别三载,我们陛下让我问候将军,哦是,小韩先生,别来无恙?”突然有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当年狼狈逃走之人,竟还敢回来!不怕有来无回吗?” 依旧温润谦和的声音,只是说出的话隐隐带着锋利。 “有小韩先生在,在下想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还有来前陛下多次叮嘱青谢过小韩先生,没有你的帮助,陛下四年前也无法顺利离开建康!” 来人自然是夏侯青。 “救你们一次,也不妨碍我再杀你们一次!战场上我们依旧是敌人!”韩世棣的态度并不友好! “那也要小韩先生能上了战场才行!”夏侯青双手缚在身后,语气轻松嘲讽,“据我所知,这几年小韩先生一直留在建康城当一个教书匠,并没有再上过战场,不知道英勇还在否?”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夏侯青上门 本以为如此羞辱能激怒韩世棣,没想到他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若你想试试,奉陪便是!” 韩世棣似乎有些失望,失去了继续与夏侯青说话的耐心,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着他,“在南越你虽然跑得快,但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当逃兵似乎是你们夏侯家的家学渊源?” 夏侯青闻言双目直接充血,险些暴起,还是他身后的人连忙死死的拉住他,才没有举剑冲上去杀了他。 “夏侯将军三思,咱们在建康的计划还用得着他!” 夏侯青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了暴怒,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双方第一次接触显然是不欢而散。 夏侯青怒气冲冲的回了驿馆,却在进门时碰上了平阳王。 平阳王审视的看了他几眼,脸上带了笑模样,客套得道:“夏侯将军这么晚还出门了?” 夏侯青对着平阳王抱拳行礼,语气里的怒气还未算,强忍着回话,“回王爷,下官少时与家母在这里住过些时日,想回去看看!” “理解,这建康城也算是夏侯将军的故乡,是不是有些近乡情怯,故而昼伏夜出。” 平阳王说者可能无意,夏侯青听得却是变了脸色,他双手握拳,满是恨意道,“建康城的城楼下撒满了我夏侯一族的鲜血,下官回到这里便忍不住噩梦连连,又怎会近乡情怯。” “原是这样,”平阳王痛心的点头,“夏侯将军节哀,明日还得劳烦夏侯将军亲自去昭阳郡主府走一趟,听说那位丹阳郡主也在其府上。” 夏侯青一怔,低头领命,然后告退。 平阳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夏侯青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倚在门板上喘着粗气,一怒一惊之后他已经筋皮力气,蹒跚着爬到榻上,睁着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阿琬听说大魏使团的人来送凤冠,不由惊讶。 郑微也跟着打趣,“看来大魏还是很上心的,竟连夜把宝石换上了。” 阿琬拉着郑微一起去了正堂待客,听说使团来人身份不低,不好失礼。 当郑微和阿琬看到来人时,不由惊讶,郑微更是眯眼打量来人,语气不善道:“夏侯将军胆子真的很大。” “丹阳郡主彼此彼此!”夏侯青反倒是语气轻松,看到郑微时他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当初曾同行过一段,有许多次把她当成早夭的阿妹。 两人争锋相对一句,算是见过了,夏侯青还算恭敬的对阿琬行了一礼,毕竟她如今已经是魏帝未来之妻,便是主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了。 “夏侯青见过昭阳郡主,末将把凤冠送来了。”说完他一摆手,身后有人抬着一个木箱子上来,阿琬上前一步,轻轻打开箱子,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阿琬惊呼一声,郑微也不由看了过去,不由的赞叹,“拓跋宇不错,大手笔!” “这颗宝石是西夏进贡给吾皇的贺礼,当世独一无二,送给大魏未来的国母。”夏侯青在一旁说起这颗宝石的来历,不经意间抬头看了郑微和阿琬一眼。 两人正看着凤冠小声说了句什么,并未注意。 夏侯青并未久留,很快便离开了,离开前问郑微,“明日,你们陵王殿下设了送亲宴,丹阳郡主会来了吗?” 郑微看了阿琬一眼才回道:“明日我会陪阿琬赴宴,不过身子未愈不能久留。” 夏侯青似是放心了,笑着点头,“那就好!” 郑微看着夏侯青离开,有些疑惑地对阿琬道:“这人有些怪异!” 阿琬让人小心收起凤冠,轻轻叹气,“故土重临,物是人非,他要是不怪异才是奇怪吧!” 郑微想起四年前建康城那个惨烈的夜晚,那夜夏侯青也在。 不知他此次又要搅起什么风云。 郑微想到这里,就小声的凑过来撺掇阿琬,“后日你就出阁了,今儿咱们出去转转?” 阿琬犹豫:“你的伤还未好,不好乱走动吧,要是再遇上什么麻烦怎么办?” 她虽也想出去走走,又怕节外生枝,若令郑微伤上加伤就麻烦了。 “有他们跟着,谁不开眼敢来找我们麻烦?”郑微见阿琬意动,继续怂恿,“咱们不下马车,就在车上看看,然后去绣丽庄坐坐,看看有什么好花样没,你带去大魏送人也好。午间去水云间吃午食。” 郑微希冀的望着她,眼睛里闪着星星,阿琬觉得自己好像被蛊惑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郑微立马高兴的拉着她回去换衣裳,又喊了郡主府里的管事去备马,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惹得阿琬噗嗤一笑。 郑微收拾的很快,阿琬也是简单的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头戴帷帽,急匆匆上了马车。 她得趁何嫂被拉去帮着收拾阿琬的嫁妆箱笼的时候,赶紧溜出去,要不然就走不了了。 出门时还是有些晚了,等他们从城东走到西市时已经近午时了,两人早膳没有吃几口,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便决定先去水云间填满五脏庙。 水云间的伙计收到消息,早早的在外面迎着,阿琬温和的对跟着他们出来的禁军道:“各位将军也去吃午食吧,饭钱与我们记在一起,待我们离开时会让人唤你们的。” 禁军小将谢过阿琬和郑微,派了两人护送他们去雅阁,其他人高兴的吃饭去了。 水云间是建康城那些年轻士子们爱来的地方,一顿饭钱就相当于他们这些禁军小半个月的月钱,平日里都不敢来,今日托两位郡主的福,他们也来尝尝这建康一绝。 两姊妹已经许久未来了,走到这里颇有兴致的想去后院走走,伙计带着她们往后面,路过轻鸣阁时,郑微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记得有一次曾在那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是现在有些记不清了。 想了想他问伙计,“轻鸣阁空着吗?站在轻鸣阁里正好能看到这边的景儿。” 伙计歉意道:“回两位郡主,真是不巧了,轻鸣阁被包了一年。” “是谁出手这么阔绰?难不成是王家的某个郎君?”郑微好奇问,她知道水云间背后的东家是王家的赘婿。 伙计尴尬的摇头,笑着解释:“那位郎君还同两位郡主沾着亲呢?” “谁?”这下两人就更好奇了。 “武英公家的二郎君!” 武英公是宗室,先老公爷是先帝的从兄,跟随先帝上过战场立国战功的。 第三百六十章 追踪 郑微了然的点头,有些疑惑轻声道:“越木那家伙这么有钱?” 她好奇之下转头又看了一眼轻鸣阁,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拐角里。 那身青墨锦袍她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早上夏侯青便穿得便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他也来水云间了?来吃饭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些太过巧合。 郑微心里又涌上那个奇怪的感觉,看他刚才离去的方向,有些像从轻鸣阁离开的。 阿琬正问她稍后想吃什么,回头见郑微正出神,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疑惑的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就轻轻拍了拍她。 郑微回神,见阿琬关切的看着她,她摇头道:“没事儿,刚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阿琬拉着她的手笑道:“建康城说大不大,水云间又人来人往的,碰上熟人不是常事吗?” “也是。”郑微笑着点头,收了心思与阿琬商议吃什么解馋。 之后两人去了绣丽庄,丽娘见到郑微很惊讶,忙让人去喊了廖文南来,姊妹几人坐在一起说话,临走前丽娘让仆从搬了几匹时兴的锦缎,笑着对她们道:“这是咱们江南织女们新琢磨出来的锦缎,平城的绣丽庄还没有呢,郡主带着去了那边送人打赏都是好的。” 阿琬笑着道了谢,两人又逛了会儿,怕家里闹翻了就赶忙回去了。 到了府门前果然看到何嫂她们一脸担忧的等在门房里了,听说郑微她们回来忙迎了出来,嘴上念叨着:“奴婢一忙完,就不见两位主子了,险些把奴婢和章嬷嬷他们吓坏了,若不是听说您带了禁军护卫,奴婢恨不得都跑出去寻人了,这要是让郡主知道了,奴婢.” 郑微忙看了阿心一眼,阿心笑着把手里的塞到何嫂手里,“这是郡主从绣丽庄专门买给何嫂的,据说是如今建康城里正时兴的花样,您过些日子不是要娶儿媳吗,做身新襦袍正好穿!” 何嫂无奈又宠溺的看了郑微一眼,不放心的叮嘱她,“郡主可不能再如此了。” 郑微嘴上乖巧答应,何嫂不放心的上前搀着她,仔细的打量了她们几圈,见她们都好好的,这才放心了些,“郡主,您伤口没疼吧?” “何嫂,我好着呢,就是有些累了!”郑微笑着安慰她。 阿琬也道:“我也有些累了,微儿你先回房歇息,晚些再说话。” 两姊妹各自回了房,郑微躺下对阿心道:“你也去歇歇吧,天热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阿心这几日越发熟悉郑微的脾性,知道她既然说了必定是想让她那么做,她便没有推辞,行礼后离开。 屋里只剩下自己后,她从怀里拿出一张藤纸,然后细细的看了起来,这上面有夏侯青还有大魏使团的众人入京后这几日的行踪。 当她看到昨日夜里夏侯青出了驿馆往东阳门的方向去了时,郑微不禁坐了起来。 青卫的人竟然在靠近东阳门之前跟丢了,后来他们找了一圈也去了东阳门外查探,并没有发现。 穆无在后面补了一句,他觉得夏侯青一定是去见了什么人,而且是那人帮着夏侯青摆脱了他们的追踪。 她突然又想到今日在水云间看到的那个神秘身影,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人便是夏侯青。 他去水云间是吃饭还是见人? 可惜,这些消息里没有今日夏侯青的行踪,令她心里有些烦躁。 郑微起身来回踱步,走到窗棂前深吸几口气,冷静了些许,才能继续往下想。 她大胆猜测,若夏侯青真的是去水云间见人,对方又是何人呢? 难道是昔年旧友?她摇了摇头,当年与夏侯氏有往来的旧友大约不是被灭便是被驱逐凋零,即便是还有一二相识之人,怕也没有人敢私下里与他见面。 若不是旧友,便可能是他藏在建康的细作或是与他狼狈为奸之徒。 要知道南市刺杀真正的凶手仍然逍遥,余齐虽已叛秋后问斩,翁禾逃过了死罪仍被叛流放。 但建康城里那些精明之人都能猜到余齐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鬼还藏在角落里,郑家和长公主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青卫也未曾停止暗中的追查。 郑微便忍不住想夏侯青昨夜里和今日见得会不会就是那人? 阿心歇了会儿赶紧过来伺候,就看到她家郡主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敲着几案,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偶尔眼里有冷光闪过,看的她后背一凉。 “郡主,您琢磨什么呢?”阿心觉得郡主此时的模样有些吓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试探。 “琢磨怎么逮只狡猾的老鼠!”郑微话里带着算计,阿心一时没想明白,吃惊地问,“屋里有老鼠?” 说着就栓起长袖,弯着腰到处看,郑微回神见了噗嗤一笑,“哪只不长眼的老鼠敢在这屋里,我虽然身手不必以前,老鼠也休想逃过我手里的短刺!” 阿心回头一看,郡主正拿着手里的短刺挽花儿呢,短刺打磨的锋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着怪渗人的。 “郡主,你小心,别伤着自己。”阿心觉得今日的郡主怪怪的,倒退两步,叮嘱了一句,便溜了出去,“奴婢去给您端碗甜汤来,阿琬郡主家厨娘煮的甜汤好喝!” 出来时正碰上阿琬,连忙稳住脚行礼,阿琬见她有些忐忑,便问:“阿心怎么了?微儿可起了?” “起了!”阿心点头,然后担忧道:“阿琬郡主,我们郡主刚才有些奇怪,在屋里玩儿短刺呢,那模样怪瘆人的。” 阿琬好奇的走进去,果然见郑微在耍短刺,这把短刺那日郑微留给她防身,帮了她不少忙,回来后自己就还了回去。 “你快把它收起来,看着怪吓人的,怪不得阿心吓得脸都白了!”阿琬站住脚,指着她手里来回翻飞的短刺。 郑微听话的收了起来,她才敢走过来坐了下来,打量她的神色,眼神清明锐利,脸色却有些倦怠,身上衣裳还是今早穿的那间紫罗兰百褶裙,她便立时明白这丫头根本没歇息,不知道在做想什么呢? “你这像只要扎人的刺猬似的,又发生了何事?” 阿琬也问了一句,郑微一把拉住阿琬,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姊,帮我捉只老鼠!” 第三百六十一章 阿琬生气 阿琬听完不由吃惊看着郑微,“能行吗?你又做这事儿,哪怕是你再破个油皮儿,长公主都能再也不让你出门了!而且我怕你再受伤!” 她是真的担心,这丫头平日里小伤不断,伤及性命的大伤就有两次,她是真怕再来一次,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真就是罪人了! 一想到郑微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她便使劲儿摇头,坚决不陪她胡闹。 “阿姊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自己干!”郑微嬉皮笑脸的威胁。 阿琬顿时沉了脸,隐忍着怒气,沉声道:“微儿,你不小了,能不能要不这么任性,做事总凭自己心意!” 郑微一听她是真的生气,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逼阿琬。 “你不像我全家只剩下自己,哪怕我任性妄为丢了性命,他们也不会知道,不会心疼!但是你受了伤,长公主和姑父比你还疼,整宿整宿陪在你榻边!老夫人和郑老爷急的把建康城的寺庙都拜了大半。你能不能替他们想想!” 阿琬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郑微吓到了,忙跑过来手足无措的把她搂在怀里。 认识阿琬这么久,她从来都是安静的,淡然从容的,即便是恐惧害怕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阿姊,我错了,你别生气!”郑微除了对长公主撒娇耍赖,还很少安慰别人,一时有些无措。 “我不是生气,我是羡慕,还嫉妒你!”阿琬突然吼了出来,“那夜我被送回来,害怕的睡不着觉,长公主竟然不顾你留下来守着我,虽然只有一夜,我仍觉得很温暖,很踏实。我感激她,更羡慕你!你有许多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家人,阿娘,阿父还有长兄,夫婿.那么多那么多而我什么都没有!” 郑微想说我愿意为你奋不顾身,但她想到那日的无力,就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过了许久,阿琬发泄过后又有些后悔,把脸埋在郑微怀里不敢抬头,只闷闷的道歉。 郑微摇头,下巴倚在阿琬的肩上,轻声道:“阿姊,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虽然我有点没用,但若你需要,只要你送个信来,哪怕相隔万里,我也会跑到你面前!” 阿琬闻言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温润的眼神里带了笑意,暖暖的道:“好!” “还是我太笨了,跟张濡斗了那么多年,他依旧是大周的国师,谁也拿他没有办法!”郑微突然有些丧气,别说是扳倒张濡,如今就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这大概也是郑微没有反对阿琬嫁去大魏的原因吧! “阿姊,万一,我是说万一,拓跋宇那只狐狸欺负你,你就让袁旺送信给我,我去接你回家!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把张濡这只老狐狸抓住了!” 阿琬笑着点头,眼里又有了光亮,郑微终于松了口气,但是没敢再提抓老鼠的事儿。 水云间,轻鸣阁里韩世棣靠在窗棂前望着外面,突然轻声道:“刚才两位郡主来了?” “是,刚才店里的伙计来禀报说丹阳郡主想在轻鸣阁赏景,不巧被人订了去。”回答他的是坐在他对面红衣男子。 他纤细葱白般的玉指微微翘起,捻起面前的酒樽浅酌,缓缓叹了口气,“她还打听到轻鸣阁是武英公家的二郎君定下的,若她去问越木,只怕越木回来问我。这地方怕是搂不住了!” 韩世棣淡淡笑道,“建康城堂堂的周公子还搞不定越木?” 周公子闻言突然暴躁的坐直了身子,烦躁得道:“越木自然是没问题,但关键是你堂堂的小韩先生在建康城也是众人皆知啊,你每次来不能遮掩一二,穿得如此张扬,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韩世棣笑着道:“小韩先生定的是莫问阁,如今小韩先生还在莫问阁品茗会友,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刚才丹阳郡主可能见到夏侯青了。” 周公子闻言更是不解了,“你做什么要见夏侯青啊,还是如此的青天白日,若有人趁机对陵王参你一本,即便无事也要惹得一身骚。你明知陵王殿下最近看你们家不顺眼” “不是我要见他,是他要见我,为的是求情向我父亲讨要那几个大魏的俘虏。” 韩世棣依旧云淡风轻。 周公子又坐了回去,“既然如此,那你又担心什么?” 韩世棣轻轻蹙眉,略微沉思又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忘了什么,有些不对劲。” 周公子见他如此模样,也坐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先离开了,去越木那里说一声,总得让他知道丹阳郡主想来他的轻鸣阁坐坐。” 周公子离去后,韩世棣又坐了许久,暮色渐深,突然窗棂外一道身影闪过,然后屋里就多了一个人。 韩世棣终于动了动身子,屋里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韩大暂避,日后由韩十一暂代。” “十一好久不见!”韩世棣看着眼前的稚嫩少年,开口笑道。 少年闻言也笑了起来,“郎君,您终于召属下来了!” “你在建康脸生,日后行事方便些,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韩世棣嘱咐了一句。 韩十一连连点头,尚有些稚嫩的小脸严肃起来,认真的回道:“郎君放心,属下定不会莽撞行事。” “夏侯青的行踪查清了,他今日一早去了昭阳郡主府,属下打听到他邀请丹阳郡主参加明日的宴席。” 韩世棣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点心递给他,韩十一开心的接过去吃了起来。 韩世棣温和地看着他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还得辛苦你去驿馆盯着。” 韩十一连连点头,“不辛苦!” 韩世棣先回了莫问阁,收拾一番离了水云间,马车上韩世棣对青伍道,“今天夏侯青竟想向我借人!” “郎君,他想借什么人?仆从吗?”青伍有些疑惑。 “咱们藏在宫里的人!”韩世棣声音低沉,青伍吓了一跳,压着嗓子道:“夏侯青是疯了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郎君没答应他吧?” “我们韩家可是忠臣,怎么可能在宫里有内应,他确实是疯了!” 韩世棣淡淡道。 青伍闻言松了口气,就又听韩世棣接着说:“不过我想知道他要人做什么?难不成弑君?夏侯青应该没那么愚蠢吧!” 韩世棣真是有些好奇,要知道若是能弑君,早几年他可能就做了,哪里轮到夏侯青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赴宴 青伍闻言立即道:“属下去叮嘱十一!” 韩世棣摇头,“你另找人去打探,要老道一些的,我觉得他此来当另有所图!” 青伍点头应诺,“属下先送您回家!” “不必,你现在就去,我自己回去就行!”韩世棣催促,青伍略微犹豫还是照做了。 翌日,一早长公主就过来了,今日他要带这两个丫头进宫,早早过来看着她们打扮。 阿琬一身住进丝绣华裙,是宫里司织署刚刚送来的,正赶上晚宴穿,还有几套备用的,已经放到马车上一同带进宫去。 长公主让何嫂给阿琬梳了飞云髻,东珠簪子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逼人,好一副郡主的气派。 郑微是粉锦梅花螺纹裙,十字髻斜插两支簪花,整个人衬得温婉柔顺。 长公主远远的看着欣慰点头,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你俩今日就别乱跑了,好好歇歇,午后咱们就得出发,得先去拜见皇后娘娘。” 长公主嘱咐一句,见两姊妹乖巧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我去看看阿琬陪嫁可都妥帖了,若出了岔子,丢得可是大周的脸!” 待长公主的身影消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回了屋内。 还以为昨天偷跑出去会被骂呢,看来何嫂真是没有供出她们。 午后,她们三人浩浩荡荡的进宫了,虽然出门三辆马车,实际上她们三个都挤在长公主的马车里,长公主今日坐的是公主仪驾,足够宽敞。 很快到了夜里,郑微和阿琬牵着太子和二皇子跟在皇后和长公主身后到了显阳宫。 晚宴设在显阳宫正殿,她们要先去寝殿给周帝问安,然后与周帝一同出席。 当郑微来到寝宫时看到国师张濡也在,不由怔愣了一瞬。 今日周帝醒着,看着精神还不错,正在同张濡说话,她听了一耳朵,是周帝在谢张濡救了太子。 郑微也知道太子中毒当日,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是国师献上解毒丹救了太子。 皇后对国师感激涕零,推崇备至,时常召他进宫给太子调理身子,给陛下看诊。 陛下对他又亲近了不少,故而最近国师在京中的名声日渐盛隆。 郑微见着周帝很内疚,她随着长公主行了礼后,乖巧的同阿琬站在长公主身后,颇为拘谨。 周帝把太子和二皇子交给她照顾,她当初答应陛下会照顾好他们的,但是她食言了,这些日子虽然周帝多次派高寒还有其他内侍来看她,她伤好了之后也没有进宫谢恩。 她有些不敢面对周帝,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 “国师去正殿参宴吧,帮衬帮衬陵王,他年轻经事少,朕更衣便过去了!” 周帝如此说完,张濡便淡然一礼,起身告辞了。 他离开后,周帝才转过头来,有些严肃的看着下面的郑微和阿琬,两人忐忑的对视一眼,更有些战战兢兢了。 半晌,皇后轻轻推了周帝一下,笑着打趣道:“陛下,你就别吓唬她们丫头了,也不知前几日醒来后就一直念叨着这俩丫头!” 周帝这才展颜一笑,故作嗔怒道:“朕都醒了好几日了,你们俩丫头一个也不知道来看看朕,真是没良心!” 郑微、阿琬这才知道周帝刚刚是在逗他们,刚刚松了口气,就又见周帝朝他们招手,“你这俩丫头,平日里皮猴似的,今日怎生如此安静,倒是难得!还不快上来,难道等着朕下去拉你们。” 郑微这才拉着阿琬走到周帝面前,郑微松开阿琬,突然跪下哽咽道:“舅父,对不起,我没做好你交代的事情!” 周帝欠身拉起郑微,轻轻拍着她,“这事儿怪不得你,舅父知道那日你拼命往回赶,就是为了看太子。若不是朕把这担子交到你身上,你可能也不会遇上这场无妄之灾。说起来是舅父对不住你!” 皇后面露尴尬躲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陛下记起她再骂她一顿。 当初是皇后不顾周帝立下的规矩,白日里把太子留在了自己的宫里,这才吃出了毛病。 谁承想她的宫里竟然会藏着叛徒,她一想起被杖毙的那个婢女就恨得牙痒痒。 周帝安慰了郑微,又看向阿琬,同样伸出了手。 阿琬有些犹豫,周帝一直很耐心的等着,但他的脸色仍旧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一直举着胳膊竟显得有些吃力。 突然周帝发出一声闷哼,阿琬连忙小跑了一步,一把握住周帝的手,周帝这才欣慰一笑,“你是个良善心软的孩子,叔父对不住你!” 阿琬抿着嘴摇头,这是她的选择。 当初周帝告诉她,大魏皇帝要求娶郑微,但郑微不愿意,是她自己提出要代替丹阳郡主和亲的。 “我不后悔!”阿琬坚定得说,周帝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胳膊。 太子和二皇子见父皇和两位阿姊都很伤心,无措的站在下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见几人有些伤感,忙插话道:“陛下,时辰到了,咱们去前面吧!” 长公主也开口了,“陛下,你好好的惹哭两个孩子作甚,哭花了脸又要重新上妆,再误了事儿!” 众人跟在周帝后面去了前殿,宴席开始了。 席间,除了歌舞礼乐助兴,大魏使团表演了摔跤,舞剑。 酒兴正酣之时,夏侯青突然站起来走到郑微面前,举杯道:“大周丹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曾助吾皇平乱,与吾魏有恩。外官来前,陛下曾叮嘱吾,代他向丹阳郡主敬一杯酒,以示感激。” 郑微虽面上并无喜意,还算有礼道:“大魏陛下过奖,若小女子曾做过什么微不足道之事,请魏皇看在往日情人分上善待朝阳郡主,维护两国邦交百年之好,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她冠冕堂皇说完一通,然后淡淡的拒绝,“只是本郡前几日不慎受伤,如今伤口未愈,仍不能饮酒,可否以.” 郑微未说完以茶代酒,夏侯青立马抢道:“臣知郡主不宜饮酒,故特意带来了大魏独有的酪浆,吾皇曾说郡主喜饮,便以此代酒吧!” 说着夏侯青朝一旁一招手,立即有人端了酪浆上来。 郑微蹙眉,她什么时候说喜欢那腥膻的酪浆了! 她正犹豫着怎么拒觉,旁边便传来一声“且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峙 “千里迢迢带来的酪浆竟然还能食用?” 开口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帝。 “回禀陛下,若只是把酪浆从大魏运到大周自然是无法再食,此来我们特制了马车,一路上养了几匹牛羊,这些乳酪是牛奴今早挤了刚刚煮好的!特意放了郡主喜爱的茶砖,想来郡主会喜欢的!” 回话的是端着酪浆的仆从,夏侯青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反应。 郑微闻言不由撇嘴,她当初不过是实在喝不惯酪浆,没有办法才用拓跋宇喝不惯的茶砖煮了乳酪,要说喜欢也是实在没有! 周帝倒是兴致很高,他笑着问,“早就听闻你们喜食酪浆,朕甚是好奇酪浆是何美味,不知你们的酪浆可有多,给我们分分一人一杯尝尝可否!” 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 周帝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皇后在一旁拉着周帝,担忧的小声道:“陛下不可,万一北人存了歹心,岂不是……” 众朝臣面面相觑,陵王讪笑道:“陛下,臣弟数年前出使大魏时曾品过此酪浆,实在…喝不惯,陛下还是不尝的好!” 夏侯青此时也抬头看着周帝,郑微看去时,周帝也正在看着夏侯青,两人对视眼里似有火光闪过,硝烟味渐渐弥漫全场。 周帝似笑非笑的对夏侯青道:“喝不喝得惯得试过才知道,你说是不是夏侯将军?” 夏侯青看着周帝眼底毫不遮掩的嘲讽,仿佛在嘲笑他堂堂一个南人,竟跑去给南人当狗,当得还甘之如饴。 他双手紧握,额头青筋突起,一副要暴起的模样,一旁端着托盘的仆从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周帝好整以暇的等着夏侯青暴起,满大殿的人都在看着夏侯青,大殿里十年前的老人都知道夏侯氏与越氏的宿怨,各自戒备着以防当年的漏网之鱼恼羞成怒,不知道这桩旧事的朝臣则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的对峙,眼神询问身边的人陛下为何突然要与大魏使团的一个小将军过不去。 郑微有些不赞同周帝此时挑衅夏侯青,毕竟明日阿琬就要随使团前往大魏,路中若夏侯青记恨给阿琬使绊子,阿琬是要吃苦头的。 仿佛过了许久,夏侯青竟缓缓放松了下来,抱拳道:“陛下谬以,有时候只要能活下去,只要把想做的事儿做成,习不习惯并不重要,想来此中感受陛下也深有体会才是。” 郑微有些讶异,虽然夏侯青的话里锋芒毕现,但面对周帝当众的羞辱而且是对他父亲乃至家族的羞辱,他依旧忍了下来,而且不卑不亢的反驳,并未落了下成。 这几年夏侯青成熟了很多! 周帝见了夏侯青的应对也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但这些似乎有都在他的意料中,因此只是淡淡一笑,“那看来夏侯将军是喝不惯这酪浆了,看来确实没什么好喝的,不喝也罢。” 周帝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夏侯氏只是为了保命才投靠了拓跋氏,其心里对大魏并不忠诚。 这是在挑拨拓跋氏与夏侯氏的关系! 而且效果好像还挺明显,夏侯青和平阳王的脸色都有些阴沉。 然后周帝又转头看向郑微,“丹阳郡主喜欢喝这东西?” 郑微蹙眉,心里暗暗叫苦,舅父这招祸水东引用的太烂,竟往自家人身上甩! 她苦着脸连连摇头,“陛下,我也喝不惯这东西,放了茶砖杏仁才勉强入口!” 夏侯青闻言只能遗憾叹气,“可惜了我们陛下一片心,既然郡主不喜,自是不能勉强。外臣这里还准备了其他的谢礼,还望郡主收下。” 说着又有人抬来了两个木箱子,夏侯青道:“这两箱是给丹阳郡主的谢礼,还望郡主笑纳。” 然后他又对着阿琬道:“昭阳郡主即将成为我们大魏皇帝之妻,陛下也为郡主备了厚礼,已经送去郡主府里,郡主回府后自能见到。” 阿琬起身微微还礼,柔声道:“魏帝有心了!” 夏侯青抱拳一礼便坐了回去,夜宴刚刚开始便有了要即将结束的凝滞,殿内许多人都如坐针毡,只有几个当事人该吃吃该喝喝,一副自在模样。 众人好容易熬到夜宴结束,送走了周帝皇后等人之后,都匆忙离了宫,郑微和阿琬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不明白夏侯青到底何意,送礼竟然不一起送,反而是一份送进府里,一份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送,被送之人还不是未来的大魏之后。 这不是打昭阳郡主的脸吗? 昭阳郡主自己倒不是很在乎,她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郑微,刚才她扭头发现长公主的脸色漆黑如墨。 郑微顺着阿琬的示意,也看了长公主一眼,心下暗道一声糟糕,四年前回来后她与长兄达成统一都把当初上战场之事瞒了下来,这夏侯青莫不是看在陛下这里讨不到好处,来坑自己的吧! 她可以想象到,今夜对自己来说注定是暴风骤雨的一夜。 果然,长公主上了马车并没有等她,而是撇下她们径直回去了,郑微和阿琬大气不敢出,只得去了后面两人的马车,郑微挤在阿琬的马车上,皱巴着小脸道:“阿姊,你说我该怎么办?长兄不在京里,只有我一个人独自面对阿娘,想想都怕!要不,我回宫里躲一夜?” 阿琬见她这怂样,不由噗嗤一笑,郑微这皮猴儿的性子也只有对着长公主时才能怂下来。 她忍着笑道:“既然姑母已经知道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你今夜躲进宫里,姑母这火气积攒一夜,明日不得把郡主府的房顶给掀了?” “不不能吧!她顶多也就是一怒之下闯进宫里把我揍一顿,也许陛下和皇后能帮我挡挡?” 看着阿琬怀疑的眼神,郑微突然就想到了上次周帝很没义气的把自己给推出来的事情,肩膀瞬间耷拉下来,认命的看着马车渐渐离昭阳郡主府越来越近。 她的心也随着越来越忐忑起来。 “阿阿娘这都是数年前的事儿了,咱们不兴翻旧账啊!” 郑微小心翼翼的进了长公主的屋里,她走到门口时很没有骨气的想跑路,但何嫂和阿青拦住了去路,没跑成。 刚才阿琬给她出主意,要是实在扛不住了就装晕,反正她伤口初愈,身子还虚! 郑微脑子里想了许多逃跑的办法,可是当她走进内室,看到长公主时突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阿琬又失踪了 长公主失神的跌坐在地上,双眼通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一场了。 阿娘此时的神情让郑微有些不安,她缓缓的走到长公主的身边,蹲在她身边,不敢说话。 蹲了许久,郑微腿酸得撑不住小心的看了看阿娘,暗戳戳的动了动脚,慢慢坐了下来。 她屁股刚刚沾着软塌,就听到长公主突然开口,“你和阿珩可曾受伤?” 郑微被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连忙老老实实的半跪着,小声的回道:“没,没有!长兄曾随萧禹城奔袭过,我就是老老实实的骑着马跟在大军中充数,不曾真的拼杀!” 长公主回头盯着她,眼神有些吓人,郑微被看得一噎,忙低了头接着道:“就一回,我扔了那个炸药,把那些人炸的人仰马翻的,然后我转头就跑了,跑得最快,谁也追不上我!” 她说完许久没有听到长公主再开口,试探着抬头看了阿娘一眼,却见阿娘仍一脸的失落难过。 “阿娘,你身上不舒服吗?”郑微有些担心长公主被她气坏了身子。 “阿娘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用,你们长大了什么都不愿意同我讲了,宁愿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长公主摇头,再也没有了教训她时的精气神。 “就连想要给自己孩子讨个公道,都要去求人!”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长公主最近越发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她有时会产生一丝后悔,后悔当初父皇在世时她没替自己多争取一些力量。 “不,不是的,在微儿心里从来没觉得阿娘无用,若没有你的庇护,我怎么可能活的如此恣意。就连阿琬都羡慕我呢!” 郑微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她真是有些害怕如此没有精气神的样子,还是之前提着她耳朵骂她的模样让人舒心。 不过郑微自觉能理解长公主的心情,人小鬼大道:“阿娘,微儿以前觉得自己也很没用,后来才想明白,不是我们自己没用,而是随着我们慢慢长大,一年年经历的世事越来越多,遇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但我们的本事却长得太慢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么无力。阿娘,当初我第一次被拓跋宇抓住却逃不了,觉得自己本事不够大。看了小囡和丰生与家人生离死别,我为帮不了他们而难受.后来见到的越多,我越迷茫,根本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们。” 长公主有些惊讶她小小年纪竟然懂的忧国忧民。 “阿娘,你可千万不要不管我,要不然闯了货没人教训我,受了伤也没人守着,岂不是很可怜!有时我候真的心疼阿琬,所以她即便做错了事,也一定是因为没有阿父阿娘教她如何做人。应该给她一次机会。” “阿婉?阿琬做错什么事儿了?”长公主闻言追问。 郑微忙摆手,“不是,我是说假若,假若!阿琬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想说幸好有阿娘你和阿父,还有祖父祖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最幸福了。阿琬都说她嫉妒我呢,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你老了,牙掉的还剩几个了,就像咱家后面那对翁媪一样,还能追着我和阿兄打,拽着女儿耳朵训斥,那才是人生幸事呢!” 长公主被郑微哄的心里暖和和的,终于破涕为笑,伸手点了点她白嫩的额头,宠溺道:“阿娘的囡囡真是长大了,想事情比阿娘都通透了。” “哪有,阿娘是关心则乱!”郑微小心的拍着长公主的马屁,心里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长公主虽然仍旧心里沉甸甸的,但看着女儿如此尽心尽力的哄自己,总归是舒了口气,孩子如今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已经是万幸,再去追究发生的事情早已没了意义。 她拭干脸上的泪,对郑微道:“咱们娘俩别窝在屋里说话了,今儿算是阿琬出嫁的前夜,该好好陪她才是!” 两人收拾一番,准备去阿琬屋里,刚起身外面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母女俩对视一眼,便听到阿芝慌乱的喊声:“长公主,不好了,我们郡主不见了!” 两人心里一沉,急忙往外面跑,出门前长公主拉住郑微,沉声叮嘱,“遇事不许逞能!凡事有阿娘!” 郑微郑重点头,然后打开门,就见阿芝慌乱不安地来回踱步,小脸儿苍白,看到她们出来忙道:“郡主,我们郡主不见了!” “胡说什么,阿琬夜里睡不着,来找本宫和微儿说话,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长公主沉着脸训斥了阿芝一句。 阿芝以为阿琬真的在长公主这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脸上露了笑对长公主行礼,“原是这样,太好了,是奴婢莽撞了,长公主恕罪!” 郑微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心情更沉重了,但她面上不露,低声道:“你先进来!” 阿芝忙走了进去,但看着屋里空荡荡的再无一人,她顿时变了脸,转身看着长公主和郑微,“长公主,我们郡主呢?” 郑微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派人去寻郡主府护卫首领来。 昭阳郡主府护卫也是周帝亲自选的,正是前日护送她们出门的禁军小将,忠心无须担心,显然他也听说了昭阳郡主失踪之事,正急匆匆的赶来。 见到长公主,他立即跪下请罪,长公主打断他,冷静道:“如今之际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阿琬,事后再论责罚,你务必派人封锁府里,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然后把知道昭阳郡主失踪的人全部聚集起来暂时关在一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随意走动。” 护卫首领知道此事棘手,昭阳郡主明日便要和亲,竟然在他护卫的府里失踪,若不能及时寻回,别说是他的性命,今夜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 他惨白着脸匆匆跑去安排,心里希冀着昭阳郡主还在府里。 待他离去,长公主才看向阿芝,郑微也站在一旁听着,“说罢到底怎么回事儿?” “郡主回府更衣后有些睡不着,便去了库房。郡主说想看看大魏今晚送的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箱子里装了些稀奇的珍玩,郡主把玩了一会儿说是有些头晕困顿,奴婢便扶着郡主回了房,服侍她歇下了。” “夜里奴婢歇在外间,刚刚听到内室有些动静,以为郡主仍没睡好,便进去看看,没想到郡主不见了!奴婢把屋里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人,奴婢就害怕了,跑来禀告!” 阿芝说的有些慌乱,但也还算清晰。 “刚刚是多久前?” 郑微追问。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夜审章婆子 “奴婢听到动静约莫是半柱香前!”阿芝忍者抽噎,估摸着算了时间。 “半柱香,若贼人不熟悉郡主府的布局,可能还没离开郡主府,我们只要把个个出口自都封锁了,再派人在各处一一搜查,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郑微心里有了猜测,便让人快速行动起来。 阿芝是阿琬身边的人,郑微本打算让她去各处通报郡主丢了重要的陪嫁之物,阖府搜查。 但阿芝实在吓坏了根本站不起来,府里的管事婆子,除了阿芝和章嬷嬷其他人都威望不够,郑微便让人去寻章嬷嬷,竟是到处也找不到人。 难不成章嬷嬷也被人掳走了! 郑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此时无人可用,郑微打算亲自去,便转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没有同意,从袖袋里拿出一块令牌交给何嫂,冷声道:“这府里确实乱的不像样。你亲自拿着我的令牌去府里各处传话,任何人待在原处不得随意走动,护卫搜查各处不得阻挠,若发现形迹可疑者尽快上报,否则决不轻饶!” 何嫂领了令牌,急匆匆的退下。 郑微只能陪着长公主身边等消息。 不多时,有人来报,章嬷嬷找到了,就倒在郡主存放陪嫁的库房门口。 郑微和长公主对视一眼,长公主点头,她郑微才开口吩咐,“把章嬷嬷带过来!” 章嬷嬷被泼了几盆冷水,被视为踹了几脚才勉强醒来,仍旧晕晕乎乎的浑身无力。 郑微低头看半躺在那里的狼狈婆子,冷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倒在郡主陪嫁的库房外?” 婆子虽然浑身无力,但听到郑微提到郡主陪嫁便清醒了几分,眼神躲闪避过了郑微的审视,狡辩道:“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到了郡主陪嫁的库房外面” 郑微一眼便看出这狡诈的老婆子再撒谎,冷哼一声,继续道:“如今郡主凤冠上的东珠丢失,而你竟如此巧合的出现在库房门外,你说不知会有人信吗?” “你要知道那颗东珠是大魏送给未来皇后的,你若解释不清楚,你们全家的性命都不够赔的!” 章婆子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仍一口咬定不清楚,长公主拿过一旁瓷盏狠狠的掷在地上,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吓得章婆子脸色更加刷白,身子不住的颤抖,但又紧接着僵住了,因为有瓷片从地上溅起来擦过章婆子松弛如树皮的脸皮,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突如其来的章婆子剧痛,让章婆子大喊了出来,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的在她呼喊出声之前把她的嘴捂上了。 “别喊,若你喊了,恐怕立即就会被当作盗贼送进宫里,由皇后娘娘亲自处置你!你要是若被送入宫,进了内廷司会有什么下场吧!”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恐吓,章婆子却吓得如筛子般颤抖起来,她拼命地摇头又点头,郑微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长公主一挥手,护卫便收手退了回去,郑微不由看了那护卫一眼。 这护卫阿娘用的好生顺手,看来这护卫来历不简单吧! “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没拿那颗东珠,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动那颗东珠啊!”护卫一松手,章婆子便开始喊冤,不过也知道不能大声喊,压低着嗓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为什么你会晕倒那里,别说你不知道,或是贼人把你迷晕了扔在那里的,没人会信!”郑微不耐烦的朝地上的碎片踢了一脚,碎片再次擦着章婆子的耳边飞过。 她之前就听说这婆子仗着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总是眼高于顶欺负阿琬,若不是阿娘说留着给阿琬练手,她早就把这婆子仍回宫里了,哪里能让她继续在这里作妖。 章婆子又吓得缩了缩脖子,吞了口吐沫才畏畏缩缩的开口,“奴婢负责盘管郡主的陪嫁,今夜郡主带回来一箱珍玩,奴婢一样样登记造册以后便准备回屋,没想到不知为何走到门外便晕了过去……” 章婆子还未说完,阿芝突然冲过来喊道:“你胡说,郡主今夜从那箱珍玩里拿了个小玩意儿回屋把玩的,不知为何又突然命奴婢送回去,奴婢走到半路时正巧碰上嬷嬷你回房了,我喊了你一声,你还跑的更快了,怎么可能又晕倒在库房门口!除非你自己又回库房了!” 章婆子又被打又被吓唬的,没发现阿芝竟藏在角落里,脸上露出后悔之色,但郑微一开始把她另一个借口给堵住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渐渐变得有些慌乱,但郑微看她低着头眼珠滴溜溜地转就知道这人仍没老实。 她是又急又气,渐渐没了耐心倏地站起来抽出护卫的长剑,一把横在章婆子的脖子上。 “你若在耍心思,信不信我立时就能杀了你,看看皇后娘娘会不会替你出头!” 郑微厉声喝道。 长公主忍不住蹙眉,然后轻声道:“微儿回来!” 郑微深吸一口气,收剑走了回来,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微儿,阿娘知道你担心,关心则乱!若你要知道若想做成一件事,情形越危急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冲动只能事与愿违!” 郑微知道阿娘说的事实,也知道她失了理智容易坏事。但是如今越快弄清楚事情真相,救回阿琬的机会越大,她实在是太着急了。 长公主也不再管她,容她自己去想,自己站起身,走到章婆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章婆子偷窃重宝,鞭笞三十,给皇后娘娘送回去!” “诺!”后面的护卫架起章婆子拖着她往外走。 章婆子从来没见过长公主如此狠厉,以前只听说她泼辣脾气大,却也最是心软,头一次见到如此狠辣干脆的长公主,她顿时怕了。 若真的鞭笞三十,还没等见到皇后娘娘就被打死了,到那时自己这罪名可就脱不掉了,那她家里的孩子们即便留下性命也都是罪奴,世世代代都抬不起头来了! 章婆子真的慌了,用尽全力往回挣扎,不知是护卫一时不察,还是章婆子力气打,她竟然挣脱了护卫,趴在地上爬了回来,哭求道:“奴婢说实话,说实话!” 长公主微微弯腰,低声对着章婆子道:“你不说实话也无事,实话告诉你,本宫是个懒的,从来不管闲事。一颗东珠还不至于本宫如此兴师动众,连夜亲审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动了手脚的珍玩? 章婆子闻言惊得抬头看着长公主,她从来就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能从宫里拔尖,争得这服侍郡主的差事。 “难道.难道不是丢了东珠?是是郡主娘娘.” 章婆子看到了长公主眼里的郑重,一时失力跌回了地上,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昭阳郡主丢了,和亲在即,若陛下盛怒之下,这阖府的性命,而且此时仿佛她的嫌疑更大 “现在想来你已经明白了,本宫审你不是想害你,而是在救你!听说今日你把你的儿子和儿媳也带进府里帮忙了,今夜没走吧?”长公主直起身看着她淡淡的道。 章婆子突然撑起身子,对着长公主连连磕头,“奴婢错了,奴婢猪油蒙了心,做了这糊涂事!奴婢全招!” “奴婢今日把儿子和儿媳叫进来帮忙,也是想偷些郡主不值钱的嫁妆出去.奴婢死罪,求您饶了奴婢的儿子和儿媳吧,他们什么都没做” “你的事儿明日自有人审你,我只问你,你为何晕倒在库房门前,你晕倒前可有发现什么蹊跷?” “奴婢实是不知为何会晕倒.”章婆子皱眉思索,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长公主,神情凝重得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会儿趁众人都歇息后又回到了库房,从那箱子珍玩里偷拿了两颗小珠子,真的是很小的珠子,都是郡主用来赏人的那种,拿了不久就觉得有些头晕,就往外走,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珠子呢?” 长公主看了护卫一眼,护卫冷声问道。 章婆子连忙抬手把发髻解开,从里面拿出两颗指甲大小的珍珠。 这珠子算不上大,但浑圆无暇,在昭阳郡主陪嫁里来说的确算不上太珍贵,拿来打赏朝臣内眷也是够的,章婆子拿去典卖了足够他们一家吃几年的。 护卫接过递给阿青,阿青拿着给长公主看了一眼,神情莫变的看着章婆子。 章婆子知道已到了如今境地,只能拼命求饶,“奴婢此刻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一丝虚假,长公主您大发慈悲,饶了小儿吧!” 护卫低声道:“公主,她此次所说应该不假,但这珠子并无任何异样。” 郑微好奇地从阿青手里拿个珠子,看了几眼,突然拿在鼻尖嗅了一下,“阿娘,这珠子上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阿青和护卫都闻不出来,长公主也试了试并没有闻到。 郑微觉得奇怪,低头问章婆子,“你确定这珠子是从今夜抬回来的箱子里拿的?” “是,是,千真万确。郡主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封箱子!其他的奴婢不敢动!” 章婆子连连点头。 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对护卫道:“麻烦你派人把今夜我们带回来的那两箱东西都抬过来!” 夏侯青送郑微的东西就放在隔壁的屋里,她回来后一直在阿娘屋里,还没来得及看过。护卫抬来后,郑微把箱子掀开,迎面而来的一股闷郁气令她觉得有些眩晕,但很快就过去了,像只是恍惚了一下,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玉珏,放在鼻尖闻了闻,似是吸入了什么气味,头更晕了。 郑微踉跄一下,阿心连忙扶住她。这时,护卫也把阿琬的那箱抬来,她又打开那个阿琬的箱子,似有若无的气味比她的淡了很多,几乎闻不太到了。 郑微心里已经能确定这些东西被动了手脚,但不知为何,除了她以外,长公主和阿心,阿芝他们竟闻不到任何气味,实在是奇怪! 她想了想把玉珏拿给章婆子,问道:“你可有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 章婆子闻了闻点头,“有,郡主的那箱也有这个味在,问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是阿芝也插嘴道,“郡主也是看了这些东西后觉得头晕才回房的!” 郑微此时便确定夏侯青一定在这些东西上面做了手脚,迷晕了阿琬,这才把人带走的。 而且那些人本来打算连她一起迷晕的,只是没想到她竟一直没有打开箱子,便侥幸逃过一劫。 想明白了事情缘由,她心里也有了打算,“劳烦你派人把这两箱东西送去绣丽庄,让童儿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然后抬头道:“阿娘,我得出去一趟,我怕夏侯青这会儿已经阿琬往城外赶呢,必须在他们出城之前留下他!” “你自己就是带着府里所有的护卫怕也未必管用,建康城这么大,你如何知晓他们走哪条路,从哪个门出城呢?” 长公主不赞同。 郑微拉着长公主进了内室,拿出一块令牌给她看,长公主虽不认识却知道上面的龙纹,此物只能是周帝所有! 长公主吃惊:“这是何物,为何在你这里?” 郑微附在长公主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长公主既惊且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娘,夏侯青既然敢动手,此时他们使团的人想必已经不在驿馆,青卫一直有人盯着夏侯青,说不定有他的消息!而且此时也只有这块令牌才能令城中守卫听从调遣!此事只能我去!” 长公主沉默一瞬,她知道这块令牌不能假人以手,必须郑微亲行。 但是仅靠她和青卫也难以成事! 长公主倏地站起来,郑重的看着郑微,叮嘱道:“我们娘俩分头行动,答应娘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许再受伤!阿娘会受不住!” “女儿记住了!”郑微临走前,长公主让那个护卫带着一队人护着郑微离开,自己则吩咐阿青备马车准备进宫。 她们刚走到门口,护卫首领跑来回报,“属下无能,府里所有地方都搜了,没有找到人,但是属下发现后院角门有人离开的痕迹!” 长公主转头问郑微,“你觉得如何?” 郑微略微思忖道:“郡主府里有内奸!” “丹阳郡主说的没错,末将也觉得贼人在府里有内奸!” 护卫首领也跟着说道。 “看来这郡主府也不干净!秦远,带着你的人把这府里的人看好了,一个一个的审,即便那细作逃了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趁这个机会,把府里的人好好辩个清楚,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来历!” 长公主冷冷的吩咐,秦远便是护卫首领。 秦昊领命而去,封了郡主府! 郑微带着人走到半路时,苗儿和赵北正急匆匆的往这儿赶,因为已经宵禁,他们身形比较隐蔽,若不是郑微熟悉他们,一时也无法看到他们。 赵北和苗儿看到她也很惊喜,忙跑过来急忙道,“驿馆那出事儿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去楼空 “发生何事?可是夏侯青逃了?” 郑微问了一句,然后招呼二人上了马车,“边走边说!” “今天日暮时分,大魏使团先后有几人离开驿馆出了城,我们人手不够,青卫大部分都派出去追踪了,只留下我们在这里守着,夏侯青和平阳王从宫里回来后,驿馆里就再也没有动静,我们觉得不对劲,便潜了进去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苗儿内疚的看着郑微,“郡主,都怪我们大意了!” 郑微摇头,此时并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而且她怀疑夏侯青今夜根本就没有回驿馆。 她问赵北和苗儿,“你们是亲眼看到夏侯青和平阳王回的驿馆?” 苗儿点头,“是啊,我们亲眼看到他们的马车进去了,夏侯青还伸手撩开帷幕与人” 她说道一半察觉不对,惊慌的看着赵北,“师兄!” 赵北愧疚道的点头:“你如此提醒我才发现,我们只是见到马车里的人只是穿着与夏侯青和平阳王一样的衣裳,却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脸,是我们疏忽了!” “可是明明有人进去啊,为什么我们进去查看的时候,除了被迷晕的驿馆官吏和仆从,再无其他人!”苗儿还没想明白,郑微替她解惑,“驿馆最近只有大魏使团住宿,今日你们可能看到其他人进出驿馆?” “其他人?” 苗儿思索,很快明白过来,“有,这两日夏侯青在建康城内买了很多东西,还在各酒肆茶楼吃饭喝酒,甚至还去过秦淮河逍遥,但是这人却抠搜的紧,东西买了,酒也喝了却不给钱,只打了白条让那些掌柜的今日午后去驿馆一同结算,所以今日一下午驿馆里都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难道那些人趁乱出了驿馆,但是午后我与师兄一日一夜未眠,青卫的人来替换我们,所以被他们蒙混过去了。” “无论如何,这些人里必有夏侯青的内应,但此时我没有时间来理清这些,让京兆府去查吧!” 郑微严肃的道,赵北这才反应过来她深夜出行必是发生急事,开口问,“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郑微神情凝重道:“阿琬失踪了,若我推测不错的话,恐怕是夏侯青把她带走了!” “为什么?明日昭阳郡主便会嫁去大魏,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掳人呢?”苗儿仍旧不解。 “我也没看明白,但是夏侯青送我们的那箱珍玩被动了手脚,他的可能性最大!” 郑微只粗粗的解释了一句,便道“先去青卫看看那里有没有线索,必须在天亮前把他们挖出来,把阿琬救回来” 一行人往青卫而去时,一个身影也到了忠勇公府外,他在后墙外看了看左右,便一跃而起翻墙入内,然后熟门熟路的来到韩世棣的门外,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如既往温润的声音。 身影推门而入,扯下面巾,露出他那副忠厚的面容,赫然便是韩大。 “郎君,下面的人查到驿馆里夏侯青的人分了六路出城,在城外某处待命,然后子时一到,他们便驾着一辆马车往四处跑去。而且驿馆里已经的人都已经撤走!” “哦,撤走了?”韩世棣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本以为他向我借人是本以为他会在宫里闹出点动静来,可直到此时宫里都风平浪静,没想到竟如此悄无声息的撤了?看来是我猜错了!” 这是门外又传来敲门声,韩世棣抬头看了一眼,青伍去开门,进来的是黑衣打扮的十一,十一进来向韩世棣行礼,又向韩大抱了抱拳才道:“郎君,昭阳郡主府出事儿了,大约一个时辰前郡主府里便发生骚乱,但里面守卫太多属下没敢进去看,后来长公主和丹阳郡主都离了府,看方向长公主像是进宫,昭阳郡主行踪不太清楚,她身边有高手相互属下没敢多跟,但属下趁郡主府守卫薄弱便潜进去才发现,昭阳郡主丢了!府里那个叫秦远的禁军正在搜查,府里乱作一团!” “昭阳郡主失踪了?”韩世棣有一丝讶异。 他又想到消失不见的大魏使团,难道是夏侯青掳走了昭阳郡主? 可是为什么呢?不想让大魏和大周联姻结盟? 那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做,平阳王能答应吗? 夏侯青又如何向魏帝交代? 或者这一切不过是魏帝授意?那问题又来了,魏帝如此大费周章的掳走昭阳郡主又是为何? 即便不满意昭阳郡主,也有更好的方法,这可能是下下策了! 韩世棣一时想不明白,而且不明白其中缘由的不仅是他一人,还有郑微和平阳王。 某个院落里,平阳王指着屋里气愤的质问夏侯青:“这怎么回事?昭阳郡主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把我们大家都弄来这里?” “这是陛下的意思。”夏侯青淡淡道。 平阳王面露惊讶,似乎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陛下即将迎娶昭阳郡主,为何又让你掳了她?” “因为陛下一开始想要的不是昭阳郡主,而是丹阳郡主!只是丹阳郡主不肯,大周皇帝又不舍得拒绝了陛下。” 夏侯青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 “那陛下为何后来又同意娶昭阳郡主?拒绝不就好了!”平阳王不知道魏帝想要做什么。 “若直接拒绝,两国便无法联姻,陛下便再也没有得偿所愿的机会了。” 平阳王听着夏侯青的解释,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惊呼道:“陛下是想以此逼迫大周皇帝” 夏侯青眼神一肃,轻轻抬手,平阳王便反应过来噤声。 “陛下的计划本来是直接想办法把丹阳郡主掳回大魏,这样生米煮成熟饭,大周皇帝不承认也不行了。但是我的人在宫里根本没办法动手,我便在那箱珍玩上动了手脚,没想到丹阳郡主根本没打开,反倒是昭阳郡主中了招。属下只能出此下策,劫了昭阳郡主。大周丢了咱们未来的皇后,只能想办法陪给我们一个。大周理亏,到时候是哪个郡主出嫁便是我们说了算!” 夏侯青把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平阳王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青:“陛下疯了,你也跟着疯了?你怎么知道这样就能逼大周皇帝就范,万一他一怒之下把我们都杀了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魏的阴谋算计 “他不敢?明日大周陛下就会收到边关急报,大魏的几万大军在边关迎接未来大魏皇后,只要我等顺利带着丹阳郡主离开,大军自会撤退。以如今大周皇帝的情形,再起战事可不是明智之举。”夏侯青的笑容里带着嘲讽。 “但是既然我们都躲到这里来了,就说明你的计划并不完美,丹阳郡主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便明白是你动了手脚。如今说不定全城都在通缉我们,谁去跟大周皇帝谈判?”平阳王仍旧无法放心,他觉得夏侯青此举太过鲁莽。 夏侯青淡淡一笑,“王爷留在此地看好昭阳郡主即可,外面的事,末将自会处理。”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之所以会与平阳王交待这么多,就是怕他不了解事情真相坏了他的计划。 见他要走,平阳王连忙拦住他,质问道:“你还要做什么?你不能把本王留在这里!万一他们找过来,就凭这点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你带来的紫荆军亲卫呢?” “王爷放心,紫荆军亲卫已经分成六路从建康城外出发往大魏方向赶路,大周的人会以为他们带着昭阳郡主离京了,只要你自己不出去,他们便不会想到你还在京都!” 夏侯青笑的胸有成竹,他觉得此时把大周的这些人玩于鼓掌之间。“至于末将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他来建康城如此大费周章可不仅仅是为了帮魏帝带一个女人回去。 “本王不明白,明明昭阳郡主更容易控制,而丹阳郡主更加强势,若你们强行把她带入大魏,大魏势必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而且她与你早有嫌隙,此举与你也没有好处,为何你还要把她带回去!” 夏侯青想了想,眼里似有什么闪过却并没有回答,还是离开了。 平阳王气的一甩袖子进了屋里。 青卫所里,郑微也听了穆无的回报,跟踪大魏使团的探子来报,那些人出城之后不久,有一辆马车驶来,他们驾着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跑了。 穆无很无奈的看着郑微,“我们追踪的人多数只擅长追踪,身手并不好,可能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而且青卫没有陛下的圣旨,只有监察之权,并无执法之职。不能贸然对这些人出手,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离。” 郑微沉思片刻,问穆无,“若给你执法之权,你带着多久能追回来?” 穆无略沉吟一瞬,抬头回道:“他们此时尚未走远,仍在京郊附近,而且京畿附近有不少我们的暗探,臣等全力追赶,一日之内必能赶回!” “好!”郑微拿出令牌递给穆无,“那便全力以赴吧!” 穆无离开后,郑微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遗忘了又想不起来,心情郁结的走到院外,看着天上的明月有些出神,“阿琬,你在哪儿呢?夏侯青到底要做什么?” 阿心看着郑微,有些迷茫的问,“郡主,接下来咱们要去哪儿啊?” “回郡主府!” 郑微想了想便与阿芝回了郡主府,在府门前碰上了萧禹城身边的韩顺,他看到丹阳郡主的车架,在不远处停下行礼询问,“我家大郎君命属下来询问郡主可还好?” “本郡无碍,多谢你家郎君惦念。”郑微在马车里回了他的话,韩顺并没有离开,而是接着道:“大郎君觉得郡主可能会需要人手,便让属下带了一队人来,郡主若有需要直接下令便好!” 郑微心里暖暖的,终于露了笑容,她伸手撩开车帘,看着隐在对面黑暗处的隐隐绰绰的一队人,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你们先在这里稍待,我有事儿想不明白,若想明白了应该是要你们帮忙的!”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韩顺虽没太听明白,但他只管听命行事便好。 郑微仍没想明白夏侯青掳走阿琬的用意,把自己人掳回自己自己家,这怎么想怎么不对! 没过多久,长公主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人的眼里带了戾气! 郑微心里忐忑,想来是又有不好的消息,试探的问:“阿娘,又发生了何事?”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旨意连夜用最快的方法发放给各地官府,命他们搜查拦截逃走的敌国细作。”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冷清。 郑微有些不解:“虽然可能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也无甚错。阿娘为何生气?” “哼,咱们这位陛下下的是密旨,并下令秘密搜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下杀手。”长公主嘲讽道:“他们还打着和亲的算盘呢!” “毕竟阿琬还在他们手里,不好直接翻脸”郑微干干的替长公主嘴里的‘他们’解释。 长公主闻言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郑微叹气,不是自家的东西真是不心疼,这是今夜的第二个茶盏了。 “陵王说陛下身子未愈,刚刚平叛南越不适宜与大魏翻脸,如果把大魏使团寻到还是要和亲的!他还说如今也不能确定阿琬就在夏侯青手里,若阿琬寻不到,应另择人选与大魏和亲!”长公主越说越气愤,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混账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不像越家人!难道大周的郡主也都是他的至亲,竟被他们拿来换取利益,这与苟且偷生又有何异!” 郑微没来得及气愤,只觉得哪里怪怪的,追问,“陵王可有说要让谁替阿琬和亲?” “当初那魏帝想要迎娶的是你.”长公主有些心疼,但没有瞒她。 长公主知道如今微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抉择了,无需自己大包大揽的替她做主。 “所以,最好是我和亲大魏?”郑微没想到兜兜转转恐怕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 “是我!”郑微还没体会道苦涩,突然福至灵心,抬头盯着长公主喃喃自语,“阿娘,他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我,会不会一直没变过?” “什么?”长公主没明白。 郑微却觉得很有可能,“我认识的拓跋宇从来就是个固执倔强之人,他想要的哪怕碰个头破血流也要弄到手。起初我还有些疑惑他竟那么容易便同意了,以为他既然未坚持,想来对我不过是一时起意,没想到他一直不曾放弃!” “你是说夏侯青掳了阿琬,是为了逼陛下把新娘换成你?”长公主明白过来后更是惊恐,“不行,本宫绝不答应!” “阿娘,你先别急,我们想想若拓跋宇想用阿琬换我,那夏侯青他们不可能就此离开,肯定还没走!他就藏在城内某个地方!” 第三百六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郑微振奋起来,她连忙跑出去对守在外面的韩顺吩咐道,“你们立即去查一下京都的掮客,然后问问近半年可有人租赁了房屋却一直空置未住,近两日才住进了人。” 韩顺点点头,郑微略微沉思道后又道:“然后再去青卫所要这几日夏侯青的行踪给我送来。”她如今令牌给了穆无,想了想用自己的郡主玺印盖在他的手心,“凭这个青卫所会把东西给你的。再去京兆府问问府尹,夏侯青这些时日接触的人可有异常的。我们一点点排查,只要他们还在京都,就不怕抓不住他们的尾巴!” 韩顺见她吩咐完,便带着二人领命而去,剩下的留下听从郑微差遣。 郑微看着韩顺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看东边泛白的天际,一夜即将过去,天就要亮了,阿琬你在哪儿呢? 显阳宫里,周帝比郑微更早猜到夏侯青的用意,也猜到他们并没有离京,必定躲在京都某个角落。 周帝虽然气愤大魏的算计,他是不会同意把郑微嫁去大魏的,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当前的局面而焦虑,反过来安慰陵王,“阿弟莫担心,只要他们还在京都,总会找到的。” 陵王蹙眉刚要说什么,高寒进来通报,“陛下,有边关连夜送来的急报,传信兵已经到了殿外。” 陵王闻言顿时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连连催促道:“快送进来!” 传信兵把信送了进来,高寒接过递给周帝,他看后眉头似打了结,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伸手递给了陵王。 陵王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怒,“狼子野心,他们果然是早就盘算好了!还说什么迎接未来帝后,难不成咱们不嫁个郡主过去,他们就要开战不成?” 周帝许久未语,最后只道:“早朝前召王灿,王全,还有几位将军进宫,侧殿议事。” 王灿等人看了边关急报也都是一脸惊诧,王全更是急道:“陛下,大魏这是何意?” 陵王回答了他,“昨夜,昭阳郡主在郡主府府邸失踪了,夏侯青夜宴上送给两位郡主的那箱珍玩被动了手脚,我们猜测应该就是夏侯青动的手!” “诸位大人觉得大魏和夏侯青此举有何用意?可有解决之法?”陵王把召他们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众人都吃惊加气愤,大骂鲜卑蛮夷狡诈卑鄙,唯有王灿沉默不语,看不出情绪。 周帝见了不由问道,“宰府可是有化解之法?” 王灿闻言有些为难,此事其实并不复杂,在他看来魏帝此举是在报当初大周的欺辱之仇。 明明当初魏帝求娶的是丹阳郡主,陛下偏宠丹阳,不愿意丹阳远嫁,一意孤行定了昭阳郡主。当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妥,既然不愿意和亲,结盟作罢便是,但陛下却把丹阳换成了昭阳,即便两姊妹生的相似,对魏帝来说也是欺辱了。 当初王灿本以为以魏帝的骄傲不能答应,两国结盟失败,他心里还有些遗憾,没想到最后魏帝竟答应了。 那时他便觉得奇怪,以为是魏帝登基时日尚短,朝局不稳,为了稳定局势不得已的妥协呢,但也没想到魏帝打的是今日的算盘。 他的这些想法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但如今周帝已经问到他头上了,他不能不答,只能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作揖回道,“陛下,如今若两国起战事,于大周不利啊!但丹阳郡主已经定亲,自是不能再和亲!而且吉时已近根本来不及派使者与大魏皇帝商议更换和亲人选之事。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昭阳郡主为好!” 其实此事最容易最稳妥的解决之法,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实不忍牺牲那个古灵精怪的女郎一生的幸福。 王灿觉得周帝想必也是因此才会如此为难! 王全闻言有些不赞同,“距离吉时只剩两个时辰,若两个时辰内没有寻到昭阳郡主,又当如何?” “王卿莫急,虽然据吉时仅有两个时辰,但边关距离建康还有两日路程,只要钦天监观天象说吉时有变,推迟个一日半日,之后紧着些赶路想来也不是问题。” 周帝似乎赞同了王灿的提议,王全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 萧承之并没有说话,只是在王全说话时看了他几眼,今日这场景他也颇为尴尬,此事牵涉到他长子未过门的妻子,又是国事,他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听了周帝的话,他松了口气,随后周帝开口遣众人离开,自己准备更衣上朝,但当几位大臣走到殿门口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声,伴着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仿佛天地调转了个而,众人险些站不住,刚刚准备起身的周帝更是被震得跌坐回去。 “出何事了?”周帝震惊的看着高寒,高寒好容易稳住身形,连忙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王灿等人也不急着离开了,在侧殿与周帝一同等消息。 很快高寒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上仍带着些惊慌,“陛陛下,好像是西北方向发生了巨响,具体原因由还不清楚,有人说是天神震怒,降下惩罚!” “胡说!朕效仿先皇勤政爱民,厉行节俭,大周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安稳,天神为何会降下惩罚!去,立即派人去西北.!” 周帝听到高寒说天神震怒,心里既是恐惧又是愤怒,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哪里?西北” 周帝瞪大眼睛看着高寒,见高寒点头,又看向陵王、王灿等朝臣,只见他们都是满脸的震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 高寒和陵王忙扶住了他,王灿忙端了水递上来,周帝喝了口水才缓过来,费力的喘着气,“西北京郊.那可是建康的粮仓啊!” 周帝说着紧紧拉住陵王和王灿的手,略带恳求道:“你们亲自带人去看看,若真是务必安排妥当!” 陵王和王灿领命之后立即启程赶往西北京郊,周帝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千万别出事儿啊!” 说完无力的摆了摆手,其他人都往外走,周帝屋里的歪倒在一旁,突然冷冷道:“告诉京兆府,接下来的日子让他守好建康城,切莫让京都乱了!让穆无带人回来吧,不用寻了!” 高寒咯噔一下,萧承之往外走的脚步也顿了顿。 出了显阳宫,他立即把自己的长随喊来,叮嘱道:“马上送消息给大郎,让他赶紧回来!” 第三百七十章 朝议 今日的早朝特别漫长,一直到午后都没有散,闷热的大殿里气氛凝滞,许多朝臣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高寒见年纪大的老臣更是有些站不住了,忙让人送来了解暑的凉汤,但喝了汤仍挡不住众人的饥肠辘辘。 周帝从早上起也是水米未进,便是凉汤也只喝了两口。到如今也是饿的头晕眼花,虽然依旧没有胃口,却知即便自己不进食,许多老臣也撑不住了。 他命高寒去郎中令传话,让司膳司给众臣一人一碗稀粥垫肚子,年过花甲的老臣额外多得了块米糕,就连周帝自己也只是喝了一碗稀粥而已。 众臣见到这伙食,脸上的神情更加沉重了。 陛下比往常更节俭了,看来此次灾祸甚是严重,灾情凶多吉少啊! 满朝文武靠着这碗稀粥又撑了一下晌,直到日暮时分,才有小内侍急匆匆的来禀报,陵王回来了。 众臣心神一震纷纷看向外面,周帝更是连道,“快宣!” 声音虽还算平静,众人却都听出了些许的忐忑之意。 陵王风尘仆仆的走进大殿,扑通一下就跪在大殿里。 他经过王灿的安抚和告诫,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但依旧神情凝重,他头俯地沉声道:“陛下,京郊发生灾祸,西北的粮仓被毁了,像是被焚烧,但又不太像,据附近的村民说那里曾发生巨响,那声巨响带着很大的气浪烟雾,靠近的人都被震飞了!而且粮仓的守卫都死了,很多人只寻到了仅剩的一点残肢。” 这时朝中有任喃喃自语:“天火?果然是天降神罚?” 周帝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厉喝一声:“胡说,若是天罚怎么可能紧紧是毁了粮仓,只怕整个建康城都难逃灾祸!这事一定另有蹊跷!” 虽然周帝不敢确定此事是否另有蹊跷,但是他知道一定不能让大周朝臣百姓认定此为天降神罚,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他想到了行踪不明的夏侯青,心里猜测此事莫非与他有关? 可是区区凡人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挣扎片刻,周帝心里有了决定,眼睛也坚定起来,“朕猜测此事怕是有贼人有意为之,只为蓄意报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太明白周帝的意思,若说如今建康城里的敌人,会下如此大的血本报复大周的,怕也只有那位夏侯家的人了吧? 可仅凭他一人能做这么大的事儿吗? 各朝臣心里都各自琢磨,却都默不作声。 周帝并不理会朝臣,只问陵王,“王灿呢?” 陵王忙回道:“宰府大人留下善后,处理伤患,安抚百姓,以防引起民乱!” 周帝点头,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王卿做事妥帖,此事交于他做朕最放心,朕不放心的是建康城内,此事如此大的动静,想瞒过建康的百姓怕是不能,但百姓若知道真相,怕是会引起动乱,诸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京兆尹黎则民觉得自从自己上任后真是多灾多难,如今还好好的活着真是不容易。 京都的安稳乃京兆府之责,他眉头打结想了许久才站出来道:“陛下,以微臣之见,虽京都百姓都听到了震动之声,具体却不知,为了京都安危还是暂时封锁消息为好。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从外地筹粮!” 黎则民的话刚落,立即有大臣提出质疑,“此事大家都听到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京畿附近的米粮还要近一月才能收割,从其他州县调粮最快也要七八日的功夫,这么瞒着又能瞒多久!” 此话一出,立即有朝臣附和,也有人赞同先瞒着,周帝被吵得头疼,心里烦躁的不行,吩咐高寒退朝。 周帝留下陵王、尚书令、粮曹刘正、黎则民以及京畿附近驻军的将军等人回侧殿议事。 侧殿里,郑微也等了大半日了 而郑微和长公主在郡主府焦急等消息的时候,也感受到了那惊天动地的震动,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等身子稳定下来,她拉着长公主和阿心他们往院里的空地上跑,等了许久之后再无动静。 长公主惊慌失措的看着郑微,拉着她上下打量,“微儿,没事儿吧?刚才是怎么了?” 郑微也是满心的疑惑和震惊,先是疑惑自己为何会认为刚才是地震,震惊的是不论刚才是什么动静,京都一定出大事儿了! 郑微立即站起来,看着长公主郑重道:“阿娘,京都一定出事儿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你能如何管?”刚才的动静太吓人了,长公主也有些无措。 “先进宫看看,舅父那里也许有消息!”郑微沉吟道。 长公主忙道:“阿娘随你去!” 郑微摇头拒绝,“阿娘,这里得有人守着,万一他们有了阿琬的消息会送到这里来的。” “可是.”长公主不放心,郑微打断她,“而且阿娘你得回家看看,祖父和祖母可能吓坏了!” “府里有你阿父,他会照顾好家里的!”长公主想了想,有了决定“我还是守在这里,派人回府里看看。有消息你派人给我送个信!” 郑微满口答应,阿心不会骑马就被留下来陪着长公主,她带着护卫去了皇宫。 她也没想到这一等便是等了大半日,等的越久,她便知道事情越严重。 皇后听说她来了,特意过来陪了陪她,见她等得急,让小内侍去前朝打听消息。 知道日暮时分,小内侍惨白着脸回来说:“陵王殿下回来了,好像出大事儿了,前面乱的很!” 皇后和郑微听了更是不安,本来打算离开的皇后也不敢走了,一直等到周帝带着人回来,她们忙迎了上去。 周帝见到她们脸色舒缓了一些,仍旧难看的吓人,也没心情说话,疲惫的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吧,朕要与诸卿议事!” 郑微不想走,刚要说什么被皇后制止拉走了! 她等了许久就是想知道真实情况,看看是否能帮上忙,如今就这么走了实是不甘。 郑微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突然她拉住皇后,娇声道:“皇后娘娘,微儿刚才看陛下脸色不好,那些大人也是热的满头大汗,而且听内侍回来报,陛下和大人们一整日只进了一碗米粥,这身子如何能撑得住,若陛下和那些管事儿的大人们都病倒了,那建康岂不是乱了!” 皇后闻言觉得有礼,接着她的话问道:“那该如何?” 郑微凑在皇后身边耳语几句,皇后有些犹豫,她怕周帝责怪于她,毕竟前阵子太子中毒,陛下已经狠狠斥责她了,若自己在莽撞行事,惹怒了陛下怎么办? 第三百七十一章 献计 皇后听说郑微要亲自给陛下和里面的大臣送吃食,心里担忧她耽误了陛下政事,郑微连连苦求,应承着等里面的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再送进去。 皇后想着这也是好事,说不定还能消了陛下的些许怒气。 即便陛下不喜,依着他对丹阳郡主的宠爱,顶多就是骂几句,也不会重罚,还能卖长公主和郡主一个面子。 郑微守在门外,隐隐约约听了一些内情,她似乎听到京都粮仓被毁,建康城内所有粮铺还有皇宫内的存粮不过能撑七八日,建康城又要面临一次大劫难。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食邑之地丹阳的庄子里还屯着一些粮食,长公主这两年也囤了不少,可是这些对整个建康城的百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这些东西得作为后手,不到最后时刻不能拿出来。 刚才里面的大人们说从附近州县调粮,可是如今新米未熟,陈米已尽十之七八,正是青苗不接之时,能调来的粮食也撑不了几日,还等想其他的办法! 郑微心里正盘算着,又听里面有位大臣提起天灾之事,应召国师入宫商议安抚百姓之法。 她下意识的想冲进去阻止,伸出去的手又生生停住,张濡那个老神棍,若不知道他的底细,看起来倒真像个心怀慈悲的老神仙。 她想着大周不能白养这老神棍这许多年,也该出些力,若能安建康百姓之心,也算是有些用处。 只是要怎么用,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毕竟,大周百姓心里最该敬仰的人是大周皇帝,而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的老神棍。 过了大半个时辰,殿内议论之声渐渐消了,郑微想着已经差不多了,便轻轻推门而入,高寒看到郑微面露惊讶,郑微指了指身后内侍提着的食盒。 高寒会意一笑,便回来在周帝身边低语了一句,周帝这才恍然的看了看殿外,“已经如此时辰了?” 然后淡淡的歉然一笑,“朕把诸卿留了一日,害的诸位一整日只进了一碗米粥,今日便散了吧,再这里进些吃食回府歇息吧!” 说着摆了摆手,高寒和郑微一起把小菜和米粥放在众朝臣面前,之后郑微并未就此离去,而是与高寒一起站在周帝身后。 周帝端起面前的米粥喝了一口,众臣才吃了起来。 晚膳过后,高寒送众卿出宫,只留下了陵王、郑微二人在殿内。 周帝疲惫的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突然有双不算柔软还带着点粗糙的小手按他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揉着。 周帝先是一怔,紧接着就知道这双小手的主人是谁,眉头微微松缓,闭目享受起来。 过了片刻,周帝打趣的声音才想起,“什么时候学了这手艺,早不拿出来孝顺孝顺你舅父?” 郑微噘嘴,“微儿不孝,总是惹祖父祖母和阿娘生气,为了少受点罚只能出卖手艺了!” 周帝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这么殷勤,原来是怕受罚!说罢,闯进来作甚?” “微儿在外面听到一些,有些想法想说,这才大着胆子进来的。”郑微走到周帝面前,郑重道:“微儿知道您派兵士暂时接手京都所有粮铺本意是为了建康,这样以防有人趁机闹事也可防着那些商贾趁机哄抬物价,但很多大粮铺背后都有士族支持,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他们了。” “朕知道,而且如此控制住粮铺,便是告诉百姓京郊粮仓出事了,更容易引发恐慌。这也是无奈之举!”周帝叹气。 “可是那些粮铺也可能是商贾一家的生计来源。天子之令,那些商贾自然不敢不从,但您断人生计,他们难免心生怨怼。如此之事多了,时日久了便是失了人心。微儿觉得舅父不妨换个方法!” “依你之计此事当如何?”周帝闻言坐直了身子,颇为郑重的问。 “我觉得不妨变征用为护卫,粮铺照常营业,但必须把价格控制在合理市价之内,而且销量售粮,每日,每户按照户头只能购买定额,不可多买。”郑微一边想一边道:“如此下来也许城内的米能多撑着日子,百姓们每日排队买米,有了要紧的事情做,也少了生乱的机会。”陵王闻言却不赞同,“此举对那些普通百姓之家还可用,但对那些门阀世家却行不通,比如王氏,柳氏这些大族光奴仆就成百上千,只一家便能搬空一家米铺!” 郑微闻言笑着看像周帝,“这些门阀大族多有子弟在朝中任职,那些族长与主事之人即便没有官职在身,也身有爵位,享受朝堂俸禄。享受朝堂百姓奉养,大周有难之时自然要挺身而护才是。” 郑微从几案上给自己倒了碗水,接着道:“至于如何行事就看咱们陛下的本事了,陛下明日可与各族的族长好好商议一番。凡是世家大族多有良田,族里储粮便是一年也吃不完,只要他们能管好族里的人,照应一下族里的旁支亲族,便能为建康解决大麻烦!” “这样能行?”周帝与陵王对视一眼,他们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做。 毕竟近百年来,许多皇帝都受制于士族,周帝对他们从来是即用又防,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士族门阀大多是贪得无厌的,他们真的愿意做这些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吗? “为何不行,建康城也是他们的立锥之地,若建康陷入动乱与他们有何益处?微儿觉得除了那些想发国难财的小人,没有人希望建康城被毁吧!能不能行就看陛下如何与他们谈了!” 周帝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明日或可一试,即便他们不能帮忙,不添乱也是好的!后续如何执行,微儿你写个章程递上来,让京兆府派人去做。” 郑微答应下来,“高翁,劳烦你取笔墨来,微儿就在这里写,有不妥的陛下也好纠正。” 高寒忙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 郑微趁机问陵王,“小舅父,粮仓那里的情况如何?真的是天灾吗?” 陵王沉痛的摇头,“粮仓都毁了,所有人都死了,许多人只剩下了一点残肢。若不是天灾,什么东西的威力如此大?” “只有粮仓被毁吗?附近的村子可有遭灾?” 郑微听着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接着追问。 “粮仓附近比较空旷,最近的村子也在五里外,不过你这么说我突然记起来粮仓附近” 附近一里外的树木竟没有被毁,天灾为何只针对粮仓,是有些奇怪! 郑微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她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这种炸毁粮仓的事情她在大魏也做过,而且不少魏人都看到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周帝的决定 周帝见郑微神色不对,追问道:“怎么了微儿,有何发现?” 郑微犹豫许久才支支吾吾道:“舅父,等城内平稳一些我想去粮仓那里看看” 陵王在一旁急着催促:“你倒是说啊,我们都急的不行,你还在这里卖什么关子啊!” “额,我我怕你们揍我?”郑微小心翼翼的悄悄退了几步,离他们远了一点。 周帝和陵王都看着她,陵王更是急性子的大喊:“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 “呃说不好,只是听小舅父你说的有些像”郑微讨好的冲着他们笑笑,见就连周帝都忍不住皱眉,郑微只好道:“当年在大魏时,我曾炸过大魏叛军的粮草,当时叛军比较密集,炸伤炸死他们不少人?” “炸伤?”周帝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郑微把当年她用的办法详细讲清楚,周帝听得似懂非懂,“你说西北郊粮仓被毁可能是魏人学了你的办法做的。” 陵王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郑微道:“那就是说这事儿背后有人在捣鬼!” 郑微不敢确定,“所以我想去粮仓看看才知道。” 周帝却振作起来,摆手道:“此事就是大魏细作所为,如此一来,明日国师作法祈福时顺便昭告天下,便可消了百姓恐慌,还可以燃起众人对大魏的仇视之心!” 郑微趁机劝说,“陛下,微儿觉得明日祈福之时,不仅国师要到,您更要去!” “微儿,不可胡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京城混乱,若有歹徒趁机行刺,陛下岂不是危矣!”陵王决绝的打断了她的话。 如今乱局之下,皇帝陛下怎可出宫城禁地。 周帝倒是对郑微的提议有些兴趣,便对她道,“微儿你接着说你的想法!” “皇兄!”陵王无奈,周帝安慰的拍了拍他,示意郑微继续说。 郑微也有些犹豫了,她觉得自己确实太年轻,缺少经历,有些想当然了,如今夏侯青那些人不知藏在哪里,计划着什么阴谋,若陛下贸然出宫,到时候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趁机行事,陛下安危无法保障。 “微儿胡说的,小舅父说得对,出宫太危险了,如此时候,若您有事儿大周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为难了!” 周帝无奈,却依旧执着,“你只管说办法,对与不对,做与不做,自有朕决断!” 郑微见周帝语气凛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她思虑再三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在大周,陛下是百姓的天,百姓心里最信服的是百姓,若陛下能亲自登临城楼,去安抚京都百姓,向他们保证京都不会乱,所有人都会有饭吃,我觉得能达到的预期会比任何人都要好!” 郑微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屋内静悄悄的,陵王和她都看着周帝陷入沉思,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许久,周帝突然站了起来,高寒连忙上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走了下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陵王轻声道:“老幺,明日你带着禁军随朕出宫去城楼,朕得安危便交给你了!” 陵王瞬间就急了,还想反抗一下,周帝却不想再听,摆手下了逐客令,“快回去歇歇吧,明日还得早起呢,养好精神才能护着阿兄!” 陵王只能把劝说的话憋了回去,领走时瞪了郑微一眼,似是再说你这个惹祸精! 郑微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她不是有意的,是陛下非逼着她说的。 陵王退下去,郑微也行礼道:“陛下,微儿去写明日建康城赈灾章程细节了,早些写出来也好让大人们更正!” 周帝点头,郑微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身问:“舅父,今日城里人心惶惶无人关注阿琬和亲之事,待明日大家就都反应过来了,阿琬未出嫁,大魏使团失踪之事就该有人问了,该如何是好?” “哼,大魏细作折腾出这么多事儿还指望朕把咱们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巴巴把女儿嫁给他们不成?”周帝冷笑一声,“明日朕会下旨昭告天下,大魏细作在建康作乱,昭阳郡主婚事暂时留中,大魏使团也留在京城配合我大周把此事查清楚之后再重谈和亲之事。” 已经要重新和谈了? 郑微有些欣喜,“那是不是说阿琬可能不用接嫁去大魏了?” “嫁还是要嫁的,朕虽对不起阿琬,却也不能让她这般不明不白的嫁过去,到了何时,朕都是阿琬的后盾!”周帝叹了口气,看着郑微,“若朕猜的不错,夏侯青既然有目的,必然不会一直藏着,至多明日或是后日他的盘算就会亮出来了!” 郑微沉默不语,默默的行礼后去了外面写章程。 周帝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到底没再说什么,让高寒扶着去后面歇息了。 郑微夜里没回去,一直忙到天微微泛光才写完,忙着站起来拿着去给周帝看,起快了头晕的厉害,不由踉跄了一下。 皇后听说郑微留在了宫里,就派了宫内的女使来看她,女使进来正看到她要晕倒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扶着她坐下,又倒了碗水给她。 郑微喝了水缓了会儿才觉得好了许多,但依旧有些无力,她怕进去了惹得周帝担心,便对女使道:“麻烦姊姊去请高内监过来一趟,本宫有东西交于他。” 女使福礼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高寒就过来了。 郑微请他务必交给陛下,苍白的小脸笑着道:“高翁,我就不进去打搅陛下了,两日两夜未眠,实在撑不住了,得回去补觉。” 高寒心疼的看着她,本想让她在宫里进些吃食,歇会儿再走,后来一想,想必郡主在宫里也歇不踏实,就出去喊了两个小内侍来,严肃地叮嘱,“你们好好照顾郡主,好生送郡主出宫!” 两个小内侍脆生生的答应着,小心翼翼的虚虚的搀着郑微出了大殿。 高寒看着郑微出了殿内,连忙转身回了周帝寝殿,恭声道:“陛下,郡主出宫了!” “她可还好?”周帝疲惫清淡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关心。 “郡主旧伤初愈,又是连着奔波又是熬夜费心血的,小脸煞白,看得让人心疼!”高寒心疼的道。 “这孩子是个热心肠,难为她了!”周帝道了一句,接着转了话,“穆无回了吧?” “昨日送信来说,早朝前定能赶回,只是六路捉住五路,都没寻到郡主。剩下的那路不知去了哪里?” 高寒小心回道。 “一开始微丫头和穆无都想错了,魏国那小皇帝打微儿的主意,夏侯青又在京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威逼朕妥协。既然不时要逃,自然仍旧留在京都。微儿想明白的不晚.而且照着微儿的计划,明日衙役需挨个里坊核对户籍人口,以防有人冒领粮食,正好让穆无他们扮成衙役挨家挨户的搜搜吧,哪怕他们钻到地底下也得把他们挖出来!” 郑微决不能去大魏!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夏侯青出现 夏侯青没让周帝、郑微等人久等,翌日早朝之时,他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了皇宫门口,侍卫众星拱月搬得把他带进了太华殿外。 周帝闻言身子一动本欲撇下喧闹的朝臣立即质问他,心神一动之后他又变了主意,转头看了陵王一眼,对高寒低声说了一句。 高寒弯腰下去对陵王传了周帝的旨意,陵王看了周帝一眼,出去见了夏侯青。 夏侯青看着出来的陵王眼里闪过意外,他以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周帝应该迫不及待见到自己才是,没想到派了陵王出现。 陵王自然也看到了他眼里的讶异,冷哼一声轻笑:“怎么,很意外是本王?” “是有些,”夏侯青坦然承认,转而又道:“不过如今陵王殿下替陛下处理政务,是你也一样!” 言罢,夏侯青从袖袋里抽出信笺递给陵王,“这是吾皇给大周皇帝的,若想两国相宜,便当满足吾皇之愿,边境之军自然会迎着吾皇之妻撤回平城。” 这明晃晃的威胁令陵王大怒,但他牢记周帝的告诫压下怒火,冷朝道:“你们在我大周土地上胡作非为,掳走昭阳郡主,竟还敢登门口出狂言,简直是狂悖,你就不怕自己落得你们族人一般的下场?” 陵王说的是十几年前夏侯皇族被灭门之事,果然这件事一直都是夏侯青心里扎的最深的那根刺,只要碰一碰就疼得难受。 夏侯青双手握拳,指甲掐着手心,险些忍不住给陵王一拳,心神也跟着动摇了。 这便是周帝让陵王来应付夏侯青的原因,陵王年轻气盛,虽然磨砺了许久但本性未变,抓着敌人的痛处下手,又狠又快,用来破夏侯青的心防最合适。 不过夏侯青却不是冲动之人,早在十二年前他的那份单纯与热血早已被摧毁冰封,心智之坚忍非常人所及。 他很快就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冷冷道:“如今建康人心惶惶,想来再过几日吃不上饭的建康百姓会民怨沸腾,到时候大周的京都乱作一团,边境又有数万敌军压境,真想知道你们皇帝陛下打算如何收拾这残局。” 陵王闻言却露出抹得意的笑,“夏侯将军果然了不起,吾京都粮仓如此隐秘之地,竟知道的如此清楚,消息果然灵通!将军炸毁吾大周粮仓,不怕是被人利用了?” 夏侯青眼神微闪没有接话,他意识到刚才自己着急说错了话,知道不宜再与陵王纠缠下去,打算把信笺塞给他便离去。 陵王却没有放过他,反而追上去笑着问他,“想不想知道陛下如今在做什么?” 夏侯青不理他,径直往外走,但被送他进来的那群禁军围住了。 “你如此凛然的闯进来,应该想到不会再出去了吧?”陵王打趣道。 “你们迟早要客客气气的送我离开!”夏侯青咬牙。 “那到时候再说!今日你便留在这里看看我们如何化解这场危机!”陵王一甩手,禁军便把夏侯青带走了。 他来到一间耳房,耳房与侧殿之间挡着一道帷幕,从这里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情形,里面的说话声也能清楚的传到这里来。 此时,侧殿里有不少人,具体是谁看不真切,却能听到周帝对他们说的话。 里面的人自然是散朝之后周帝留下来的各族的主事之人,他开门见山的把事情昨日之事说了出来:“京郊粮仓被毁,建康城接下来的日子势必会艰难许多。夷人此举无非是要让大周内乱,他们好趁乱袭扰大周边境。朕绝不允许!而在做诸卿皆乃有爵位在身,大周边疆稳固,建康安稳也必是诸位之愿,故朕希望诸卿能.” 周帝把昨日郑微写的章程说了一遍,大意便是希望接来下各世族门阀能自给自足,有富余的家族若能捐一部分给朝廷,周帝承诺可从这家的郎君中挑选出一位合适之人做太子或二皇子陪读。 没有爵位的家族依据贡献赏赐爵位。 若两者都不需要的,也可以提出要求,再行商议。 侧殿里端坐的各族族长或主事人面面相觑,相熟之人议论纷纷 周帝也没有催促,耐心的等着他们最后的答复,期间还似有若无的朝帷幕后面看了一眼。 夏侯青知道他在看自己。 他吃惊于周帝竟能想出如此之法,建康城里十个人里砸到八个便是士族闷发,另外两个很可能是宗亲勋贵,普通百姓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若能把这些人约束住,建康城会少很多麻烦,因此夏侯青脸色不太好,陵王见状站在他身后重重拍了他一下,轻笑道:“莫着急,这才开始而已。” 殿里并未商议许久,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了答案,大部分门阀士族愿意博陪当今太子做伴读。 而后,高寒趁着周帝起身,带着殿里这些人出了宫。 陵王自然是命人束缚着夏侯青走在后面,到了城楼上时,张濡已经早早等在这里。 周帝淡淡点头,“开始吧!” 城楼上锣鼓震天响,附近的百姓渐渐都聚了过来。 张濡白衣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远远看去确实让人信服。 若郑微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骂他欺世盗名。 张濡站在城楼上,看着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高声道:“今日本师受天神、天子所托,向大周的百姓传达上天的旨意。大周皇帝仁善爱民,百姓淳朴,此乃祥照!而昨日西北京郊发生动乱,造成百姓恐慌,非天神旨意,而是有贼人作祟,此贼意图断建康米粮,令建康内乱。” 说完,他顿了顿看着下面听到断米粮都有些慌乱的百姓,接着道:“今日吾受到天神旨指引,特来告知众生,当今陛下乃天之子,顺应天命,天子已有完全之法令众生有粮裹腹有衣蔽体,诸位莫忧!” “什么办法!” 有胆大的百姓高喊出声。 周帝闻言望去,眼神幽深,回头看了高寒一眼。 高寒连忙抬过来一个木制圆桶,不过这圆桶很奇怪,没有底而且一端很大一端很小。圆桶下面用木架子撑着,周帝就对着那个小的那端高喊了一声,“百姓们!” 这声清晰又高亢的声音显然镇住了众人,大家纷纷投去惊讶的目光! “父老乡亲们,是朕的错!因为一时疏忽让北境夷人毁了我们一座粮仓。但是,百姓们放心,我们建康城里还有足够的粮食!只要朕有一口吃食,就决不能让朕的子民饿肚子!”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夏侯青的恨 “从即日起,自朕与皇后往下,各妃嫔、宗室缩减用度,每日两膳,每膳只食稀粥小菜,直至国库粮仓封廪。即日起,京中各粮铺将暂时受官府管控,必须遵照旨意米粮定量供应。百姓们放心,虽然是定量,但一定会保证每户每人能买到足够温饱的粮食。而且粮铺不得溢价!故而,京兆府的衙役会巡察各个里坊,把每户的人口登记造成,确保不会遗漏一人,更不允许有人冒领多领!具体章程,京兆府主簿会与各里长交待清楚!朕与百姓共度此关!” 城楼下的百姓无不感激涕零,纷纷跪地谢恩。 夏侯青站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幕,神情似是不屑。 陵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周建国始,先皇与陛下均一日两膳,只在处理朝事至深夜时才会加一道点心。每膳不过一碗米两盘菜一碗汤,每季两身衣,宫中上行下效无丝毫奢靡之风,这便是吾越氏败汝夏侯氏的原因。” 夏侯青闻言却并不动容,冷冷道:“数百年间王朝更迭不知凡几,历朝历代从来都是善始恶终,吾夏侯高祖帝立国之时也是心系天下,一心为民。只不过百余年间夏侯氏不孝子孙忘了本丢了国,成王败寇而已。吾从不怨恨!” 说道这里夏侯青转头阴冷的看着陵王,阴沉道:“吾恨得是汝越氏凉薄阴狠弑杀!试问例数前朝,哪个开国之君不是善待前朝遗孤,封王封侯不在少数。即便是前魏称帝时也封刘皇为山阳郡公,虽无权势却得以苟活!其子女更是嫁入魏氏!吾夏侯氏高祖也给前魏遗孤留了一块封地。” “反观汝越氏,不仅勒死了他的君主,夏侯氏三族都被灭尽,吾族人亲友的鲜血染红了这座城楼。吾的母亲和阿妹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此便是吾之恨!你们与吾之间不仅是亡国之恨更有灭家之仇,不共戴天!” 夏侯青是第一次把他的仇恨清清楚楚的摆在敌人面前,此时他的目光恨不得凌迟陵王千百遍。 陵王被逼的一时不敢与他对视,转了目光才道:“你的仇恨不该牵扯上无辜的百姓。” “你错了!”夏侯青却道:“这回不是我的私仇,而是大周与大魏之间的角逐,种族之间的倾轧哪里有无辜的百姓!而且这回魏帝针对的也不是建康百姓,他想要什么你们该知道!我倒是觉得用一个女人换建康数万百姓的性命反倒是划算的很!” 陵王顿时察觉到夏侯青此话背后仍有深意,不禁追问,“你们还要做什么?你要想清楚,如今你不可能再逃掉,若再生变故,你将不会再有机会报仇!” “说了此事非吾能控制,只要你们满足魏帝的要求,便什么事也不会再发生!” 夏侯青说完便转身离去,立即有一队禁军跟了上去。没有人看到这时夏侯青的脸色有多难看!他的确没想到周帝竟会如此应对,不仅带头节衣缩食,而且会冒着得罪士族商贾的风险控制京都剩余所有粮食,统一调配。更趁机盘查建康所有人口,这样一来,不仅把仅有的粮食利用到极致,延迟京都发生粮荒的时间,更最大程度的控制住了建康城里所有的百姓,减少暴乱。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周帝今日在城楼上的这番肺腑之言,令建康城百姓对大周,对皇帝的忠心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可以说只要建康城能度过此劫,周帝得到的好处要远远超过麻烦! 大周上下一条心,对大魏不是好事,他后面的行动也将变得无比艰难! 他回四夷馆的路上,透过马车窗看到外面粮铺门前都站着两名衙役,而当看到路边亭子上张贴的海捕文书时,险些吐出一口心头血,那一张张海捕文书上的画像俱是他这回带来的亲信,文书上写的什么他看不清楚,只听围观的百姓道了一句,抓捕窃贼,提供线索赏钱五贯,若扎住其中一人赏钱十贯! 周帝狡猾的很,这里面并没有平阳王和他以及使团里其他官员的海捕文书,他的亲信多是汉人,百姓不会疑心到大魏身上,这样以来进可攻退可守又不会彻底得罪大魏。 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些亲卫后续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侯青回了四夷馆之后,禁军立即把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站在屋门前眼神锐利,如今官府的衙役在挨家挨户的搜查,平阳王他们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只希望那人能快些行动,在平阳王他们被发现之前成功! 周帝回宫之后就下了旨意因大魏多位使臣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无法行动,准予另择吉日启程,并派了多位太医去了四夷馆诊治。 郑微也是此时才知道夏侯青独自回来了。 她找来齐管事让他去账房领了银钱,“何伯,你去城门处打听夏侯青是不是从城外回来的,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多人一起,另外有没有可疑之人或是多人结伴而行的。” 齐管事后面听得不太明白,不由追问,“郡主想问什么?若是寻人可有画像或是名讳?” 郑微摇头,只催促他,“何伯快去吧,只要是那守门吏觉得可疑的都记下来告于我!” 齐管事领命而去,郑微也睡不着了便洗漱更衣去探望祖父母。 走在路上,郑微恰巧看到几个五六岁的稚子在玩躲猫猫,其中一个小丫头并没有躲远,就藏在原来的地方用杂草略作遮掩,那个负责找人的稚子却来来回回好几遍都没有寻到她。 郑微见了不由会心一笑,心里赞叹这小丫头不仅聪慧而且大胆。 她走过去一段路后突然反应过来,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安全。 那夏侯青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郑微突然有了想法,恨不得立即跑去证实,但她此时走不开,只能想办法给青卫传信,让他们在四夷馆附近搜查。 她忍不住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一回忆,郑微记得从那日宴席散了以后到阿琬被掳走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不论从郑府,还是四夷馆,要把平阳王与其他使臣这么多人偷偷送出城,即便白日道路顺畅之时乘马车狂奔也要三四个时辰。 那时她早就派人给城门守吏还有巡查禁军送了信,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根本不可能! 她当时没想到他们除了出城逃走,会如此大胆的留在京都,而且很可能就在住处附近。 第三百七十五章 韩世棣捐粮 朝云阁顶楼靠窗的位置上,韩世棣依旧是一袭白衣长袍轻抿着手里的酒,眼睛扫了眼从下面经过的马车还有跟在四周的几十个身穿明甲的禁军,轻声笑道:“这夏侯家的疯子还真敢回来!” “出去打听打听,咱们陛下是怎么处置的?”韩世棣淡淡吩咐了一句。 青伍连忙出去打听,很快就回来了,“郎君,说是使团里许多人病了无法启程,如今太医院里的太医有一大半都在四夷馆里等着呢!” “夏侯青肯乖乖养病?”韩世棣喃喃自语,“这几日他们的人没有找咱们吧?” 青伍摇头,“许是上次与您没谈拢,另找人了。” “自然是另找人了,夏侯青回来可不是为了看病的,后面定还有要闹出点动静来。”韩世棣也懒得猜,只叮嘱青伍,“也不知道是谁给陛下出了这厉害主意,让咱们的人先暂时躲起来,这些时日的行动暂缓,别让京兆府兵和青卫发现端倪。” “可是咱们的人大多是外地户籍,若京兆府查起来会不会惹麻烦?”青伍很担心。 “京都城里外来人多的是,不仅仅是他们,离得远得想核查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月。哪里有那么容易查出来。”韩世棣淡淡嘲讽,“此计乍一听的确很厉害,其实干起来才发现中间有许多麻烦很难解决。这办法查那些外族人很容易,说不定还有奇效。但想查我们便没那么容易了。” 青伍闻言点点头,“那好,属下吩咐下去。” 韩世棣喊住他,“让人拿些钱财给里长,再弄些粮食关键时候发给里坊的人,让他照拂一二想来就不会出错了。” 青伍闻言笑着领命而去,只留韩世棣喝了最后一盏酒,突然不知看到什么,放下酒钱起身离去。 郑微哄好了祖父祖母,便换了劲衣长衫带着几个护卫出门了,她边走边逛似是有些漫无目的,看起来颇为逍遥。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抬头寻去就见到一袭白衣长衫的韩世棣正笑着朝她走来。 “郡主!”韩世棣俯身拱手给郑微行礼,郑微忙托住他,然后行了徒弟之礼,笑盈盈的问:“小韩先生怎么在这儿?” 韩世棣指了指朝云阁的顶楼笑道:“本打算出城一趟,奈何前面堵得太厉害,只得在这里等等。” “出城?”郑微好奇的看了看颇有些冷清的街道,关切道:“先生,这两日城内城外怕是不安稳,还是多带些人的好!” “放心吧带了人,我不是出去闲逛,如今京都米粮紧缺,打算去城外的几个庄子里看看还有多少余粮,都拉回来分给那些老人孩子,虽然杯水车薪,能让老人孩子少饿肚子也是好的。” 韩世棣温润和煦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忧心。 郑微闻言双手作揖一揖到底,感慨道:“先生大义!” 韩世棣连忙扶起她,难得露出愧疚的模样,“忠勇公府的粮食大多都支应军中了,估计所剩不多。能尽分力就尽分力吧!” “若建康城中勋贵士族都像先生这般忠义,此劫必定能安然度过!” 郑微毫不吝啬的赞道,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先生,学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郡主有话但说无妨!”韩世棣忙道。 “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郑微委婉道,“学生觉得.” 韩世棣闻言顿时恍然,“是韩某疏忽了,还是郡主想的周到,这样等粮食运回来我便送去尚书台找刘侍郎,由刘侍郎统一调配。” 刘侍郎便是刘垣父亲刘英,任尚书台侍郎负责京都粮草调配。 这时,韩府的管家带着人来了,管家朝郑微行礼后,韩世棣便向她告辞。 两人分别后,韩世棣回头看着郑微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他低声吩咐了管家一声,管家虽然疑惑但还是领命独自离去,然后韩世棣独自带着这些人出了城。 郑微走着走着突然回头问身边的护卫:“小韩先生是从何时起开始喜着白衣的?” 护卫被问得一脸懵,然后摇头,“属下未曾注意。” 郑微陷入沉思中,她还记得四年前那个仲秋夜秦淮河上,韩世棣一袭铠甲英气勃发的截杀拓跋宇,似乎是在进了太学做先生之后,他便掩去了一身的英气,一袭白衣只做一位温润如玉的先生郎君。 即便是在太学都很少看到他身着铠甲与人对战的模样。 郑微突然有些心疼,以他的才干年纪正是拼搏前程的好时候,若是在战场上他的战功应该不会比他父亲小吧。 如今却甘愿在建康城中做个教书先生。 但她也只能无奈的叹气,想来韩世棣也知道陛下是不会再让他上战场了。 韩家已经赏无可赏,快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那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她几次见到小韩先生都忍不住想让他把那身白衣换了,反正她见到的几个身着白衣看着仙气飘飘慈眉善目之人皆是龌龊的恶人! 郑微胡思乱想了一路,弄得心里怪难受,正好这时到了绣丽庄,丽娘让侍女带着护卫去后面歇脚喝茶,自己则带着郑微去了雅阁。 进了雅阁,郑微便问丽娘,“四夷馆附近几条大街上可有来定做衣裳的?” 丽娘想了想道:“有!能住在那几条街上的都是陛下赏给功臣的府邸,来做衣裳的都是官眷,许多家都是上门伺候的。” 那正好,你快查查谁家的衣裳做好了,赶紧给送去! 郑微一拍手忙不叠的道 丽娘忙去拿了账本来,仔细查了才回她,“承阳街东头王家女郎的嫁衣今日要送去,还有承祥街刘夫人的祥云莲花襦裙也要送……” 丽娘数了数一共四家,郑微立即道:“你把东西安排好,我去送!” 丽娘闻言大惊,连忙拉住她,“郡主这是出何事了?您怎可做这些活儿,这不是要吓死我们吗?” 郑微想了想凑在丽娘耳边轻语一句,然后才道:“我就是想去看看,也许会有发现!” 丽娘指着郑微通身的打扮笑着道:“哎呦我的郡主哎,如今满建康城谁不认识您这身装扮啊,恐怕您还没发现什么呢,别人先认出你了!” “不怕,阿南不是在吗,让她帮我拾掇拾掇,保准他们认不出来!”郑微不在乎道,“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我对他们了解的多些,而且我在这儿等着也难受!” 廖文南听说郑微要乔装打扮跟着去送衣裳,知道了她的目的后就提出一同去,两人也好有个照应,郑微想着她心细如发就答应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被发现了 丽娘不放心便由她带着扮成小厮的郑微和廖文南一起去了,他们一行送了跑了两条大街,送了三家都没有发现,最后去了刘侍郎府上。 三人在门前等着府里仆从通报放行,虽然此时已经申时末,仍旧热的不行,三人都热的一身汗。 丽娘拿着绢帕擦汗,郑微和廖文南却不敢,怕一不小心把脸上的东西擦掉被人看出来。 不多时侧门处出来一人,郑微和廖文南站在丽娘身后对视一眼,两人忙低下头,老老实实抬着木箱子,生怕引起来人的注意。 虽然郑微的脸也做了遮掩,但是难保熟悉她的人看不出来。 来人就是郑微以前的小跟班刘垣,如今被他爹扔给了萧禹城,在他身边做了个亲兵很少回京,郑微也许久未见他了,不知为何突然回京。 刘垣并未注意到她们,出了门带着小厮径直往上了马。 郑微刚要松口气,刘垣一扭头似是才看到她们,打马晃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们,对站在前面的丽娘问道:“你不是秀丽庄的那个.” “丽娘见过刘家郎君”丽娘对着刘垣福身行礼,郑微和廖文南一路下来也熟练的跟着一起行礼。 “这是我阿娘她们定的衣裳?”刘垣指着后面的木箱子。 丽娘笑着回道:“是刘夫人给家里老夫人还有两位女郎定的衣裳,本来约得是明日送,民女听说明儿王家夫人设宴邀请各家的夫人们,怕耽误了夫人穿用便赶忙送来了,正好若有不合身的地方,民女也能马上改好。” 刘垣点点头,然后支支吾吾的问:“丹阳郡主最近怎么样,之前她受伤我也没能回来探望.” 被关心的郑微身子微微一动,又生生顿住不敢再动,本来有些失落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丽娘闻言想起身后的人活蹦乱跳的样子笑道:“郡主已经大好了,郎君放心。” 刘垣点点头似是放了心,然后扭头冲门房道:“这大热天的,怎么能让人等在这儿呢,快请进去吧,都是熟人!” 门房忙跑出来请丽娘她们进去,丽娘道谢后回头招呼郑微他们,“快跟上!” 郑微和廖文南小心翼翼的抬着箱笼跟了上去,刘垣刚要离开,突然觉得从他面前经过的小子有些熟悉,一直盯着郑微的背影,看的郑微背后又出了一身汗。 进了刘府,郑微跟在后面小心的打量着府内四周布局,她自然知道刘府内自然不可能藏着那些魏人,但是刘府的位置比较特殊,她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三面都是临街,只有一面后墙与另一家相邻,但是两家的门开在相对的两个方向,从刘府到另一家要绕小半个城。 郑微有些好奇对面的府邸是谁家,她好像没听说过。 但是近日恐怕赶不过去了,她打算找个刘府的婢女打听打听。 郑微和廖文南把箱子抬到厅里,丽娘热情的给刘家夫人还有女郎们试衣裳,她们两人就悄悄退了出去。 郑微看到对面长廊上走来以为衣着有些讲究但却是侍女装扮的女子,猜测她应该是刘府那位夫人或是女郎身边的大侍女,她冲着廖文南眨了眨眼就迎了上去。 “姊姊安好!”郑微虽然如今脸黄糊糊的,但眉眼秀气,圆圆的小脸笑起来喜气,小嘴也甜,扮成小厮很得人稀罕。 那婢女见了郑微果然停了脚,好奇的问道:“你是?” 郑微笑着道:“敢问姊姊,咱们是秀丽庄的小厮,今日来送夫人女郎们的衣裳,不巧有些内急,可否劳烦姊姊” 婢女闻言有些为难,“可是我家女郎给了差事.” “姊姊告诉小子怎么走便好,小子不会乱走的!”郑微递上一块素白精致的绢帕,笑着道:“这是庄上出的时新样子,姊姊拿着玩儿!” 婢女不肯接,连忙推辞,“这怎么行,不必如此!” “姊姊放心,这绢帕不值什么,本就是我们老板拿来送给府里姊妹玩耍的。”郑微把绢帕塞进婢女手里,那婢女也不再推辞,接过绢帕给她指了路。 郑微谢过婢女,让廖文南守在这里,她自己去了,主要是怕若被人追自己逃起来比较快。 幸运的是附近的茅厕就在靠近后墙的位置,郑微一路摸索着到了后墙。 这里比较宽阔,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攀爬越墙,一棵树也无,倒是种了不少生着小刺的荆棘。 郑微来回徘徊着,心里犯了难,若是翻墙过去一探究竟势必会弄得一身狼狈,若被刘家人问起她不好交代。 而且若被对面的人家逮住了,岂不是更麻烦! 要不干脆等明日绕过去探探?可是她心里有个想法总是不安分的撺掇着自己。 就在郑微左看看右望望,想找个比较容易翻墙的位置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丝动静,好像是剑鞘袭来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翻身躲过,还顺势向袭击者踢了一脚。 两人就这般打了起来,不过回头的时候郑微已经看清来人是刘垣,本来想着既然暴露了干脆表明身份,但这小子最近进步不小,身手越发干脆利索。 她突然来了兴致,竟多了几分认真与他对战起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刘垣再次尝到了以前那熟悉的滋味,被郑微飞起的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感觉令他回味了几息,才开口问道:“你是谁,在我家鬼鬼祟祟” ‘干什么’没说完他就睁大了眼睛,“郡主,郡主你!” 郑微嘘了一声,刘垣连忙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儿?刚才那个抬箱子的小厮是你!” 郑微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墙那面低声道:“我就是想知道对面是哪家?” “哎,”刘垣坐在地上揉着胸,抱怨道:“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干嘛打扮成这模样跑我家来,还揍我一顿!” 郑微瞪他,“是我要揍你吗,是你先对我动手的!” “谁看到一个小子在自家鬼鬼祟祟的转了一刻钟,都得动手吧!”刘垣得理不饶人,这回他不理亏,坚决不能低头。 郑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是陛下好容易把大魏使团失踪的事情压下,她不能随意泄露,便含糊道:“这次是我的错,你先告诉我对面是哪家?” “对面府邸没人住,都空置十多年了!” 刘垣见郑微难得认错,也不敢继续逼她,怕被她揍完了再被萧家大郎揍,他如今的处境太凄惨! “没人?那原来是谁的府邸?”郑微好奇的打听。 “听府里老仆说好像是前朝一个宗室的宅子。后来那家人都.宅子就一直空置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诡异府邸 一座空置的宅院,还是前宗室的,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郑微正琢磨着夏侯青会不会胆大到把大魏使团的人藏在里面时,刘垣一巴掌拍在郑微肩膀上。 “嘶!”郑微刚刚痊愈的伤口顿时觉得有些生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刘垣见状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喃喃道:“你不是大好了吗?” 郑微瞪了他一眼,“你当自己现在的手劲儿还与以前一样?” 刘垣挠挠头却没被郑微糊弄过去,追着问,“你还没告诉,为何要查那个府邸?” 郑微犹豫了一瞬,只透露了一点,“最近有大魏细作藏在城内,以防他们再作乱,必须得尽快找出他们的落脚地。” 刘垣闻言立即恍然,“我知道了,昨日那声震动就是他们干的是不是?” 郑微点头,“我觉得八成是他们!” “这些细作真可恶,竟敢毁粮仓,没了粮食让城内的百姓如何活下去。” 刘垣很是气愤,郑微笑着看他,“行啊,这么久不见,刘二郎竟也懂的忧国忧民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刘垣老脸一红,有些羞恼道:“郡主莫取笑于我!” 郑微忙收敛神色,“好,言归正传,你在京中路子多,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个宅子的情况,我明日再想办法试探一下。” 刘垣刚要点头,闻言又惊讶道:“你还要进去?” “我今天下午已经把附近三条街看了一遍,目前就只有这一个宅子最可能藏人。”郑微无奈道,忙活了一下午,腿都跑断了,只有这一点点希望,她可不想放弃。 “可是这个宅子不会有人想住的。”刘垣觉得不可能。 “为何?”郑微不解。 “你可知当年那家人是怎么死的?”刘垣面上露出一丝不忍,轻声道:“听从前朝活下来的老仆人说,当初夏侯氏皇族许多被抓,而且许多内眷都被那些士兵而这家的男人们在宫里被抓,只拼命逃回一个仆从送信,家里的老夫人不堪子孙受辱,又自知逃无可逃就带着府里几十口人自缢而亡,听说从六十老妪到蹒跚稚子,尸体挂满了屋顶的房梁,无一生还!” 刘垣说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打那儿以后,那座宅子里经常有可怖事情发生,一到夜里就有幽灵游走。前几年,对就是四年前还曾有人买下这宅子住进去,后来不知为何接连死了几个人,那家人就连忙搬走了。他们都说那家人的魂魄被困在宅子里走不了出不去。” 然后他指了指那满墙的荆棘,“这就是前些年怕府里的孩子调皮偷偷爬过去闯祸这才命人移栽了这些荆棘树。” 郑微歪着头看他,“你不会就是那个翻墙的孩子吧?” “才不是,我小时候体弱,祖母和阿娘看得紧,才不会做翻墙这种事儿呢,是我三弟从小皮实,总爱干那些登高爬坡的事儿,前些年趁人不注意翻墙进去了一次,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我爹便让人把这墙架高了又栽了荆棘。” 郑微点点头,这么说起来对面的府邸更加可疑了,她拍了刘垣一下,好奇的问,“你刚才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才在门外看你觉得很熟悉,越想越不对劲,走了一半就忍不住跑回来了。”刘垣没敢说觉得郑微行迹鬼祟可疑,跑回来抓贼的。 “那你可是还有事儿要做?”郑微又问。 “并无,祖母想吃水云间的咸蛋酥,母亲差我去买,我让小厮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垣解释了一句。 “那你先给老夫人送去,然后再帮我打听下旁边府邸主人之事。像主人是夏侯宗室里的哪位,生前与哪家交好,越详细越好。” 郑微催促他,刘垣深知她的固执,见如此她仍旧没有放弃,也只能尽量帮她,否则若郑微一人贸然行动出了什么事儿,他可就惨了! 想到这儿,刘垣点头答应,“那你得答应我,不能自己贸然行动,你的伤刚好,身手还没恢复。” 郑微想了想道:“我只能你一夜,明日午后若没有消息,我就得进去看看了!” “这么急?”刘垣觉得有些奇怪,细作之事从来都是抓不尽的,急也急不来。 “怕拖得久了,他们有所察觉撤走了,到时候再找更麻烦!”郑微没说急着寻阿琬的事情,只能找借口搪塞。 这时,有人往这边来了,郑微忙推了刘垣一把,刘垣会意,打趣的看了她一眼,整了整衣裳,轻咳一下扬声道:“那谁,你跟我来吧!” 郑微弯腰俯身咬牙道:“是!” 然后她跟在刘垣身后回了内宅,廖文南见到郑微先是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走在前面的人,竟是刘垣,便明白郑微被人识破了。 不过,看刘垣的态度似乎不像是要拆穿她,廖文南放心的低着头,虽然她曾与刘垣同行过一段,不过几年未见,他也不知道自己来了建康,因此倒也不担心刘垣能认出她来。 果然,刘垣目不斜视、沉凝冷肃的道了句,“你在这儿等着,别再乱跑了!” 然后就径直离开了。 他走后,廖文南悄悄走过来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有发现吗?” “出去再说!”郑微抬头看到刘夫人屋里的婢女送丽娘出来了,低声说了一句,两人忙中规中矩的站好。 三人出了刘府后,天色已晚,郑微不敢再在外面耽搁,忙回府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夜幕降临时,城门口进来了一只车队,十辆马车上麻布袋子摞得高高的,每辆马车都有四个人护卫,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今早出城筹粮的韩世棣。 城门小吏见到他,连忙行礼打招呼,“小韩先生您回来了?” 韩世棣笑着回礼,温和道:“是啊,想多筹一点回来有些晚了。” 守城小吏忙一挥手,让守卫让开路,“您辛苦了,快请进!” 韩世棣淡淡道:“规矩不可破,查验之后才能入城。” 守城小吏见韩世棣坚持,便带着人把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查验确认都是粮食后,恭敬拱手道:“小韩先生,查过了,没问题!您进城吧!” 韩世棣这才领着车队进了城,看着队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有个守门的兵卒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小韩先生带回来的人比出城时多了不少?” “粮食运得多了,自然需要的人手也多!”他身旁之人不以为然的道,“你是不是饿晕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封口费 “总觉得这些人看着有些眼生?”兵卒喃喃自语。 “难不成忠勇公府的人你也都认识?”同僚嘲笑他,觉得他有些草木皆兵,催促道:“终于换班了,你走不走?” “走,走,京兆府也真是的,临时借调咱们的人,中午给我们送来的午饭竟只有一碗粥一碟青菜,早饿得不行了!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吃到肉?” 兵卒低低抱怨了几声,追着同僚走了。 而走在路上的韩世棣眼睛微眯,心里有些后悔,大意了! 没想到今日换防时间推迟了,回城时看到的那些兵士还是上午时的那些人。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察觉异样,而且即便察觉了也没有证据,但是还是有些冒险了,得做些什么弥补才好。 他想了想招来身后一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领命后独自离开了队伍。 韩世棣把十车送去了城内仓库,刘侍郎登基造册后,他独自回了府。 青伍在书房门外等着他,两人进了书房,韩世棣才开口问:“事情办的如何?” “郎君所料不错,城防这两日的口粮都是由京兆府尹派人统一配送的,这些口粮只够每个将领每餐一碗粥一碟菜,城防军吃不饱,私下里都多有抱怨!” 韩世棣冷笑,“咱们陛下每日两餐一碗粥,黎则民敢给士兵们吃干的?” “属下照您的吩咐偷偷的给今日守城的小将还有兵卒送了粮食,小将十斗,兵卒五斗,足够他们吃七八日干饭的。”青伍不敢置喙,继续回道:“属下也都嘱咐过了,这些粮食本是要捐给朝廷的,都要刘侍郎登记造册的。但咱们忠勇公府的规矩是不能让士兵饿肚子,郎君也心疼大家,自己做主留下了这些粮给大家伙的。” “我们郎君说了,若有人质疑这些粮食的由来,自让他去忠勇公府寻郎君便是,有任何事我们郎君担着。”青伍听着胸膛说得义薄云天。 今日守城的将士看着这些粮食,又听青伍说小韩先生是冒着风险给他们送粮食的,心里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 今日察觉异样的兵卒抱着半袋子粮食心里很是内疚,小韩先生这么好的将军,自己竟然还怀疑他,真是不应该! 若在平日里这些粮食自是不值什么,但如今却比银钱更金贵。虽然粮铺里还没买定粮,但是这些粮食只够家里人吃稀粥的,想要吃饱根本不可能。而黑市的粮价短短两日已经翻了好几倍,这些底层普通的将士那点家底根本买不了多少粮。 因此,这些粮食对他们来说更显得弥足珍贵。 守城的小将是个机灵人,他走到青伍身边,严肃的保证,“末将懂忠勇公府和小韩先生的不易,末将和这些兄弟虽没本事,却最是讲义气。今日之事我们决不会往外透露半分,若有人背叛,给小韩先生惹来祸患,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青伍闻言松了口气,但仍面带担忧,“我们自是相信兄弟们的,只是如今我们郎君处境也是难,只能帮这些小忙,诸位兄弟不觉得少便好。” 韩世棣听了青伍的回话点了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青伍却不太放心,“郎君,这样他们就能倒向咱们这边吗?属下已经查到那人,为何不” “为何不杀了?”韩世棣替他把话说完,“你是觉得我妇人之仁?” 青伍被反问的低下头,虽然没回答,但面上的神情却是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他觉得郎君既然要做那些会被杀头灭族之事,就应该心狠一些。 “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你该知道城防的士兵死亡或是失踪,越齐肯定会查的。不论我们的人身手多好,处理的多干净,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而且你怎么知道就只有那人察觉到了,也许其他人也看出来了只是藏在心里不显露出来,这样的人更可怕,难道你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青伍被问住了,但更担心了,“那郎君送粮食给他们,岂不是更坐实了我们心里有鬼?” “其实我们心里有没有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端看他们会如何选择!” 韩世棣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一口,摩挲着白瓷碗轻声呢喃。 青伍听到了这话顿时福至灵心,高兴得道:“所以郎君,您派了十一和下面的兄弟去盯着那些人,是想看看他们会做什么选择?” 韩世棣轻笑一声,“总算还不是太笨,你先下去吧,去账房那里看看府里还有多少粮食,留下半月的粮食,剩下的那一些送去给城防营的另外那些将士,这样才不容易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那咱们府上就真没有余粮了!”青伍犹豫,韩世棣心意已决摆手道,“去吧,咱们缺的是时间,只要熬过这段日子,舍再多的粮食都值得。” 青伍只能领命而去。 韩世棣独自坐在屋里盘算着日子,距离前世事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准备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 此次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张濡和夏侯青如何做了,也许他们真能帮他这个大忙! 韩世棣正出神时,书房外传来敲门声,然后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夫君,我给你备了些吃食端过来了。” 韩世棣闻言忙迎上去打开门,看到来人笑着道:“劳烦你记挂着我!” 来人正是韩世棣的妻子郑氏,她眼神似水般温柔缱绻的看着他,笑着道:“知道夫君忙道这会儿定然没进食,故而留了下晚膳给你送来。你快些吃点垫垫肚子,要不老毛病该犯了!” “好!”韩世棣听话的坐下来,接过郑氏递来的汤喝了一口,然后认真的吃起饭来。 郑氏坐在一旁看他吃的香,嘴角不由露出幸福的笑意。 韩世棣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着郑氏道:“今儿老家来信儿了!” “阿娘和四弟可还好?” 郑氏关切的问。 “可能那边天热潮湿,阿娘旧病复发,这次来的有些凶!”韩世棣顿了顿,郑氏忙担忧道:“可找了大夫,可需要什么药材,我去药铺里买!” “是有些要买的,已经吩咐管事明日去买齐了,只是我有些担心,阿娘毕竟上了年纪!” 韩世棣微微蹙眉,看上去多了些愁绪,郑氏看得心疼,脱口道:“夫君莫担忧,我在京中无事,要不回去看看娘亲?” 韩世棣闻言眉头略微舒展,眼含希冀的看着她,“这样你会不会太劳累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韩世棣送信 “我一路坐船南下,不会累着的!”郑氏挽着韩世棣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笑着道。 “那你明日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启儿后日便启程吧!”韩世棣说出了他的打算。 “带着启儿?”郑氏惊讶,韩世棣语气沉重,“信里说情形有些重,若有不测,我赶不回去,让启儿替我尽孝。” 郑氏以为他说母亲病情严重,可能会有性命之危,虽然觉得有些仓促却也没再多说,点头答应了。 说完了事儿,夫妻二人相携回了后院。 翌日天不亮,青伍站在窗棂外轻轻敲了三下,本来熟睡中的韩世棣立即睁开眼睛,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妻子,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 “怎么了?” “刘垣从昨儿日暮时分便开始打探他们家后面那座鬼宅的事儿,今儿一早往城外去了,好像是落霞寺有个老和尚与前朝夏侯氏有一丝血脉关系。” “刘垣?以前总跟在丹阳郡主后面那个刘侍郎家的老二?”韩世棣刚睡醒有些迷糊,疑惑的问了句。 看青伍点头,韩世棣微蹙眉头,喃喃低语:“刘家那纨绔怎么会掺和这些事儿?” “如今人家可是在萧家大郎麾下做亲卫!”青伍言下之意,刘二郎已经浪子回头了。 “他就没那根筋!走去书房!”韩世棣带着青伍去了书房,从隐秘处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匣子拿出里面一张舆图平铺在桌上,细细看去竟是建康城的舆图。 韩世棣延着驰道往东找到了刘府,然后又指着刘府后面那座空置许久的府邸,然后略显粗粝的手指一直划到四夷馆,他来回看了一遍,突然开口问:“这座府邸之前可是夏侯宗室的?” 青伍不知道,回答不上来,韩世棣催促,“赶紧派人去查!” 青伍见他似乎很郑重,连忙去安排。 “等等!”韩世棣又叫住他,却又似忘了要说什么,他伸手拍了一下额头,恍然道:“昨日谁去过刘府,见过刘垣一起查清楚!” “是!”青伍领命,担忧的看着韩世棣,“郎君,您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坦?” 韩世棣摆手,“无碍,可能是昨夜没睡好!,你快去吧!” 一个时辰后,就有消息传来,韩世棣看着信里的消息,昨日绣丽庄去了刘府。 “丹阳郡主呢?”韩世棣追问。 “没人看到丹阳郡主去刘府!”青伍道。 “我是问昨日丹阳郡主行踪可查了?” 昨日韩世棣出城前就恰巧在西市遇到了郑微,当时郑微行迹匆匆,神色也颇为郑重,定是有事儿,他立时便派人盯着郑微了。 “丹阳郡主昨日与您分别后径直去了绣丽庄。”青伍回道。 “何事离去?”韩世棣看着桌上的信笺,食指轻轻敲打着几案。 “约是日暮时分,与您回程差不多时候。” 青伍的回答更是令韩世棣眉头紧蹙,“以她那跳脱的性子,在绣丽庄里待了一整日?有蹊跷!” 韩世棣虽然有些疑惑,却一时没想到关键处,手指敲打几案的速度更快了。 听着青伍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出声,只能皱着脸忍耐。 就在青伍听着听着渐渐习惯的时候,咚咚的声音顿时一停,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韩世棣已经站起来,眼睛倏地睁大,急促的盯着他道:“快,派我们的人去给夏侯青的人送信,就说旧府已现。” “是!”青伍来不及问清楚,领命离开。 韩世棣看着青伍离开,摩挲着手想着之前的事儿,若他猜测不错的话,是郑微命刘垣去查那座鬼宅之事的,那小丫头怕是怀疑到那座宅子了。 这次他倒是赞同小丫头的猜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八成夏侯青在那座宅子里藏了人。 如今他最缺的便是时间,不论那座宅子里有没有人,只要大魏人动起来,建康城势必要乱一乱,建康城里的水浑了,他们行事会更加便宜。 郑微今日也早早的爬起来了,长公主今日就会从郡主府回来。 宫里的旨意,‘昭阳郡主’进宫待嫁,长公主就不必留在郡主府了。 至于郡主府里查奸细之事,也有了结果,只是很可惜的是只抓住了府里未来得及逃走的细作,接头之人早已逃走,这细作并不清楚昭阳郡主被带到了哪里。 城内局势看似稳定,实则是一触即破。 若不能及时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再加上大魏细作暗中生乱,只怕后面会发生更大的麻烦。 郑微陪着祖父祖母吃了早膳,就赶在长公主回府前急匆匆的出了府。 她在等刘垣的消息,若刘垣回来晚了,她决定带着青卫司的人进去查探。 经过一晚上的等待,她对那座鬼宅的兴趣更大了。 郑微还是珍惜自己得身子的,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径直去了绣丽庄,昨日她同刘垣商议好,若有消息便送去绣丽庄,她能第一时间收到信笺。 郑微在绣丽庄等了一上午,还有一刻钟便是午时,她有些坐不住了,径直出了绣丽庄打算往青卫司去。 没想到在快到青卫司时竟遇上了萧禹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微脸颊微红,喃喃问。 “昨日同刘垣那小子一同回来的,他没告诉你?” 萧禹城看着她笑。 “那小子干啥啥不行!”郑微低头不自觉的搓着脚,低声抱怨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你来青卫司有事儿?” “拦你!”萧禹城眼里带着光,有笑意慢慢溢出,郑微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低头不说话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萧禹城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刘垣还是挺了解你的,知道你会等不及自己行动。昨晚就送了信给我。” “哼”郑微一扭头,嘴硬道:“他不回来,我总不能干等着,万一那些人真的藏在里面,很可能随时转移。” “那你也不能独自莽撞行事,青卫司的人只擅长探查消息,身手好的很少。碰不上他们还好,若短兵相接了,青卫司的人出了事儿,你会愧疚自责是不是?” 萧禹城没有责骂她,反倒是处处为她着想,郑微也不好再耍性子。 “你若真的想进去,我陪你便是!”萧禹城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不高兴了,脱口哄她。 “不用了,把你的人撒在寨子四周吧,等刘垣的消息回来,我们再进!” 郑微忙拉着他道。 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刘垣回来了,喘着粗气对她道:“那家夏侯宗室的主母与夏侯青母亲是同胞姊妹。夏侯青小时候曾在那里住过。” 第三百八十章 围追堵截 刘垣带回来的消息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测,郑微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得走一趟鬼宅。 但只有他们三个人带着二十来个护卫闯进去只能送死,郑微让刘垣去给穆无送信带着青卫司身手好的赶来,萧禹城早已吩咐韩吉把府里的一小队护卫带来,再加上一直跟着郑微的十个护卫,几十人往鬼宅赶去。 至于城内巡防调度,就不是郑微能调动的了,她只能派青卫司的人进宫送信。 一行人到了鬼宅外,萧禹城负责指挥,大部分人留在外围把整个府邸都围了起来确保不会有人突围逃走。 他们三人则带着一小队护卫来到刘府后墙,几人一同斩了荆棘丛准备翻墙而入。 郑微尽量轻手轻脚的爬到墙头往院子里查探了一圈,院子里杂草丛生,多年未曾养护,亭廊被腐蚀的斑驳,这般看去院里一片死寂,静悄悄的毫无生机,不像是有人住的迹象。 她轻蹙眉头看了萧禹城一眼,难道是她想错了? 萧禹城突然抬手一指对面院墙角里有一堆东西,似乎又蝇虫来回徘徊。 蝇虫喜食腐物或是不论是什么都说明这个院子里有活物! 三人对视一眼,带着众人轻轻跳下墙头,脚落地后发出“咚”的一声,三人顿时就地打滚隐蔽在一旁的草丛里。 他们一动不动等了片刻,屋内没有动静,更没有人出来查探情形,郑微率先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往前走,萧禹城和刘垣赶紧跟上。 郑微和萧禹城对着正屋破门而入,看到屋内几案上的残渣剩滞,她先是一喜,接着就是咯噔一下。 他们这么多人如此大的动静,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撤离了,要么被人灭口了! 若是灭口,自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郑微摸了摸几案上的瓷碗,把一根鸡骨头拿起来闻了闻,对萧禹城肃声道:“温的!” “出去看看吧!”萧禹城也明白发生了何事,不忍说出口,只能拉着她出去了外面。 这时其他人也都来回报,“郡主,将军,剩下的屋里也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我们找了几圈却都没有找到任何人。” 很显然那些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离开了,只不过走的特别匆忙,就连换洗的衣裳和干粮都没来得及带走。 郑微特意去庖厨看了,锅底的灰有一指厚,而且锅灶都有余温,显然这两日都在生火做饭,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更令她气闷的是她只是晚了一步! 韩世棣安慰她,“看样子没走多久,应该跑不远,把附近封起来定能把他们逼出来!” 郑微犯愁,“单凭我们这几十号人哪里能把这么大的地方封起来。” “你忘了京兆府的衙役府兵都派出来挨家挨户巡查登记吗?附近应该也有不少人,把他们调过来应应急,只要我们够快,应该能够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郑微闻言一个箭步破门而出,没说完的韩世棣无奈的追了出去。 当郑微站在京兆府府兵面前时才知道此事并不是一句话便能成的,这些府兵都是有任务在身,不敢擅离职守随郑微去围堵什么大魏细作。 即便萧禹城也不能命令他们,郑微气的跺脚,若她直接拿出周帝给的令牌虽然能调动他们,但后面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在外面暴露它。 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阿琬再次被大魏人带走,自己却束手无策吗? 不行,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要是这次被他们逃走了,恐怕很难在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了。 她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担忧,今日这事儿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这些人才急匆匆的离开。 至于这个内奸的身份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这就像在身边藏了个爆仗,不知什么时候就炸响了,伤人伤己! 郑微正一筹莫展之计,韩世棣对府兵领头的小将问道:“御街,承祥,承阳,承庆这几条街在你们今日巡查的范围之内吧?” 领头小将拱手恭敬回话,“是,末将这支小队今日职司便是这几条街。” 他并不是有意与萧将军还有丹阳郡主为难,只是如今建康城情形艰难,没有京兆尹的手令擅自离职,他与手下的兄弟都会被重罚的。 “那你带着你的手下兄弟以排查人口的名义把这四条街的几个出入口都拦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通行。本来你们京兆府便肩负着搜查城内细作之事,此也乃你们的职司范围,即便黎大人知晓也不会责罚你等。你看这样可好?” “好,末将知道了,必不让任何一人从我们守的位置出去!” 领头小将领命之后便分派人手去把这四条大街的入口拦了起来。 郑微和萧禹城则带着他们的人一点点的往里逼近,每经过一处地方都必须仔细搜查,但是此地多是朝廷官员的府邸,要想入内搜查并不顺利。 郑微只能忍着气安慰自己,自己这些人搜的艰难,大魏人想要藏进去怕也不容易。 她忘了自己今日也做了掩饰,除非亲近之人,很难认出她来。而且每次搜查只称是青卫司之人,并未表明身份,各位门房自然不肯让他们轻易进去。 好在去宫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带回了陛下密旨,令青卫司可以便宜行事,各府邸配合青卫司搜查。 郑微和萧禹城的搜查顿时变得顺畅起来,而包围圈之外,韩世棣也接到了消息,青伍回来汇报:“郎君,您真是神了!藏在鬼宅里的那些人前脚跑出来,丹阳郡主带着萧将军后脚就到了。不过那些人好像被困在城中了,不知能否逃过丹阳郡主他们的搜查。我们要不要再派人去帮他们一下.” 韩世棣摇头,“再插手容易被人抓住尾巴,想办法给四夷馆的夏侯青传个信吧,能不能躲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夏侯青没想到禁军里竟也有韩世棣的人,他收到信之后有些着急却一时不得脱身离开四夷馆,心里不由焦急万分。 昭阳郡主是他与周帝谈判周璇的重要筹码,若是这次失守,他怕会有性命之危。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又是灯下黑 夏侯青躲在屋里看着信纸慢慢燃烧,心里想的却是送消息来的人,能通过禁军重重封锁把消息送进来,这人的能量不可小觑。 这次来建康,他接触的人里有这个本事又可能是很有帮忙的只有两个,韩家那位大郎君和心思诡异的国师。 这两位他都看不太懂,已他得到的消息,大周皇帝并不是十分信任韩家那位大将军,明明是位将才却被困在一个院子里当教书先生,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因此韩家有异心他不奇怪,但是通过两次接触,韩世棣总是藏首畏尾,瞻前顾后。他一开始怀疑韩家并无与他合作的意思,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个想法韩家并不是所有人有异心,甚至韩家掌舵人韩道远并没有反心。 至于国师那只老狐狸他就更看不懂了,他私下里那些勾当陛下都曾与他讲过,本以为他就是个贪财贪权的伪道士,后来接触了几次才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徒有其表,还真是有几分本事,更让他没弄明白的是这只老狐狸背后的目的,若说他爱财贪权,一个没儿没女一只脚埋进去土里的人要这财权又有何用? 好在张濡愿意与他合作,只要他们暂时是一致的,他倒也不在乎这人背后有何阴谋。 只是这消息,难道是国师送来的? 可是他总觉得不太像,因为那人送了消息来便直接销声匿迹了,一副不想与他又瓜葛的样子,更像是那位韩大郎君。 夏侯青想完这许多,那纸刚刚烧完,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既然他出不去,只能想办法送消息请人帮忙了,希望一切来得及。 幸亏当初离开时,四夷馆内的暗哨还留了一个没被查出来。 待消息送出去后,夏侯青便只能站在廊下等消息,禁军进来例行查看,见他好好的待着并无异常也没有理他便离去了。 再说回郑微他们搜查,虽然并未再受阻拦,但进展并不顺利,他们分成四队,每十人搜一条街,一直到午时都没有查到人。 刘垣忍不住怀疑,“难不成他们已经离开这里逃到其他里坊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穆无脸色难看也觉得很可能被他们逃了。 郑微看向萧禹城,心里也是有些沮丧,难道如此大张旗鼓的搜寻一场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禹城也正好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灵光乍现,抓着刘垣问,“你家搜过了吗?” 刘垣一愣,“你是说他们藏进我们家了?” “毕竟只有一墙之隔,当初咱们的人只围住了鬼宅三面,唯独没在刘府留人!”郑微刚说完,便被刘垣打断了,“郡主您是急糊涂了吧,咱们可是从我家后墙翻过去的,当时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又是灯下黑!”郑微又想起了前几日看到情形,她抬脚就往刘府跑去,萧禹城和穆无见状忙带人追了上去,刘垣心里顿时也慌起来,他们府里可没多少护卫,家里只有祖母,母亲和阿妹这些妇孺,若大魏人进了他们府里,那他的家人岂不是也有危险? 刘府后墙西角落处有一间废弃的柴房,此时柴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平阳王,属下刚才出去探过了,那座宅子外仍有人守着。大周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暂时未往这边来?” 刚刚出去探查之人回来禀报。 平阳王还未反应,使团录事阴沉着脸道:“虽然我们暂时躲过了追兵,但此地非久留之地,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更有人抱怨道:“我们大魏人都是马上拼杀,竟然被逼着躲在这阴仄之地当缩头乌龟,简直是耻辱!” “那贺,这话你已经说了几日,这种无用之言就不要说了!”平阳王冷冷的打断他,扫了眼众人才开口道:“诸位,使团里所有吾族之人皆被困于此,皆因夏侯青这个汉人之故。本王怀疑,这就是夏侯青为谋害吾等所设之局。” “可是他有陛下的密令!” 他们并不忌惮夏侯青,而是担心魏帝会怪罪他们。 “陛下真实的意思我们谁也不知,若陛下另有旨意为何不给平阳王反而信任一个外族人,这说不通啊!”另有使臣反驳!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知道夏侯青是陛下心腹,但夏侯青抛下他们于不顾,而且陛下另有谋划丝毫不顾及他们的安危,这令众臣不满。 “平阳王,你可是有脱险之策,若此次我们能脱险,接下来的日子我等必定追随!” 那贺见平阳王并不是很焦急,不由试探着问道。 其他人也都齐声承诺,“必定追随!” 平阳王闻言脸上露出淡笑,“本王的办法便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光明正大走出去?这如何可能?”众使臣面露惊讶。 “是啊,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在抓我们,我们一出去不就被抓了吗?” 平阳王笑着摇头,然后看向负责外出查探消息的护卫,问道:“大周海捕文书上可有吾等名讳画像?” “并无!”护卫摇头。 “大周朝廷要抓的是抓走昭阳郡主之人,可是昭阳郡主并非吾等所抓,而且大周皇帝还是要与大魏和亲的,那么他自然要护卫吾等之安危!”平阳王淡淡一笑,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两位皇帝实际并无反目之意,两国和亲势在必行,这些看似为了一个女人而发生的暗地里的较量不过是想为自己谋得更多的利益罢了。 只要两国不开战,大周皇帝就不会对使团动手,这便是平阳王镇定自若的理由。 “难道我们就这么大咧咧的从人家后院走出去?”有使臣觉得有些为难,他觉得自己这些人若突然出现定会被这府里的护卫仆从一顿暴打。 “吾等都是草原上的勇士,小小院墙岂能拦住吾等,只要到了外面,咱们便可直接亮明身份,大周官兵必不敢为难吾等!” 平阳王说的斩钉截铁,然后领着众人鱼贯而出,照着之前护卫的探查,他们只要翻过西边的这面墙就可以到大街上,那时他们只要主动亮出使团身份 平阳王想着嘴角露出笑容,回头看到两个护卫抬起昭阳郡主,打算一起带走,脸色一沉道:“把她放下!” 护卫不解,“王爷,如今昭阳郡主可是咱们的护身符啊,有她在我们手上,至少大周皇帝不敢” “也是催命符!”平阳王阴沉道:“你这么抬着她出去,不是告诉所有人是我们绑了她吗!” 护卫哑然,然后连忙把昭阳郡主放了回去。 就在平阳王终于爬到墙头上,看着外面璀璨的阳光露出笑容时,突然一群人从面前呼啸而过,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些人又跑了回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抓到了暴揍一顿 郑微、萧禹城带着人拼命的往刘府跑,拐个弯儿前面就是刘府侧门了,郑微突然停住了脚,转头看了萧禹城一眼。 “怎么了,为何不跑了?我祖母她们在家里万一有危险.”刘垣不解的问道。 郑微一言不发转身又往回跑,萧禹城跟随,其他人不解的面面相觑。 没跑几步郑微又停下了,抬头看着墙头上有几人正准备往下跳。 墙头上的人也都是一脸懵的看着他们,然后中间那位为首之人讪讪笑道:“我们是” 平阳王还没说完,就听郑微突然跳起来一声厉喝,“哪来的窃贼,光天化日竟敢翻墙偷窃!” 刚追上来没看清楚的刘垣听到有窃贼竟敢翻他们家墙,顿时一挥手,“好大的胆子敢偷我家的东西,给我狠狠的揍!” 他一挥手,跟在他们身后的护卫顿时对城墙上的大魏使团众人冲了过去。 郑微拉住准备一起冲上去的刘垣,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的看着狼狈不堪地掉回院里的平阳王,笑的很邪肆。 萧禹城也早就认出墙头之人,知道郑微是故意打断平阳王的话,趁机好好教训他们一通。 他宠溺的揉了揉郑微的头,对穆无道:“你去盯着,别把人打坏了,到时候不好同陛下交差!” “哼,他们不是都在四夷馆养病吗,揍得他们爬不起来,别浪费了日日守在四夷馆的太医们!可惜我不能亲自动手!” 郑微咬牙切齿,萧禹城提醒道:“还是先找到昭阳郡主要紧!”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郑微拉了刘垣一把,“快带路!” 刘垣听得似懂非懂,一边带路一边问郑微,“那些人是不是窃贼?” “眼神儿不好,还得多练练!”郑微嫌弃的看了刘垣一眼,后面那句是对萧禹城说的。 萧禹城很听话的应道:“待明日我亲自给他加练!” 刘垣腿一软,险些没气晕过去,好在他没有晕过去,一路带着郑微他们到了后院。 一到后院就看到这里乱做一团,府里的仆从婢女都躲在一旁看着穆无他们与大魏使团的人扭打在一起,平阳王不愧是拓跋氏的人,身手利索,出手狠辣,除了开始一时不察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基本都是他在揍别人。 若不是大周这边人数比较多,要不然还真就被这些大魏人打趴下了。 郑微和萧禹城见状脸色不太好,却知道已经到了时候,萧禹城大喝一声,“住手!” 听到萧禹城的命令,他们的人纷纷停了手,平阳王却眼里闪过狠色,手握成拳对着最近之人袭去,若被这一拳打中,势必要受重伤。 郑微脸色微变,萧禹城已经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了平阳王的拳头上,两人就这般都斗在了一起。 两人打了一炷香的工夫,萧禹城一招险胜,平阳王明显不服,还要再战,这时郑微突然又喊道:“哎呀,这不是大魏使团正史平阳王吗?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平阳王被郑微问得讪讪,梗着脖子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用蹩脚的汉话闷闷的道:“晒太阳!” “噗!”刘垣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郑微忍得很辛苦,使劲儿抿着嘴。 “难道是我家头顶上的太阳格外不同,竟让平阳王晒太阳晒到我家后院了?”刘垣双手抱胸笑着打趣道。 “是啊,平阳王,我们大周的礼俗与你们大魏不同,别人家的后院不能随便进,要不然真的会被揍的,而且这里没有门,你们这么多人不会是像刚才一样翻墙进来的吧?” 郑微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令平阳王不禁眉头大皱,即便虎落平阳也由不得别人奚落,他没认出眼前之人是丹阳郡主,大声斥责道:“我等乃你大周贵客,这便是大周待客之礼,由得一个小兵在此嘲弄我等。” 说着平阳王瞪大眼睛威吓郑微,令萧禹城很是不快,他面露不悦,冷声道:“那也要客人守礼,我们才能以礼待之,若这客人行鬼祟之事,吾等身为大周军人,怕是要请诸位去京兆府说话了!” “对呀,只有窃贼才翻人家墙,你们爬墙莫不是看上我家什么东西了?”刘垣一蹦老高,怀疑的扫视大魏使团众人。 使团众人气愤不已,心里骂了夏侯青千百遍,都是这外族小子害的他们被人指着鼻子骂。 那贺见平阳王已经忍不住要动手打人了忙一把拉住他,他们被堵在别人家里本就是理亏,若再动手打人闹出认命,恐怕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那贺心眼活泛,眼睛一转张口就道:“我们不是盗贼,是进来抓贼的!” “抓贼?”刘垣闻言有些啼笑皆非,这些大魏人贼喊捉贼不成? “对,对,我们看到有个黑衣服人扛着一个人翻墙进了这府里,我们心急救人一时考虑不周跟着翻了进来!” 那贺所言漏洞百出,但郑微和萧禹城都听明白了他话背后的意思,这是用蹩脚的理由推脱他们的责任。那么阿琬应该被藏在了附近,很可能就是在刘府。 郑微把附近扫了一圈,沉声道:“穆无,你亲自带人护送使团的诸位大人回四夷馆吧,搜查盗贼之事交给我们了!” 平阳王闻言后背吓出一身冷汗来,隐晦的瞪了那贺一眼,若昭阳郡主真的在这里被搜出来,显然他们是说不清的,他可不指望刚才那贺愚蠢的借口能糊弄了这些狡猾的汉人,此事若被大周皇帝得知,还不知道他会借此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平阳王又怕又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着穆无离开,郑微又给刘垣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府里有几辆马车,都备好了应应急。” 不能让大魏使团的人就这么大咧咧的走到大街上,毕竟他们此时应该在四夷馆养病。 刘垣想了想回道:“家里应该还有两辆马车,我去让人安排,他们挤挤也勉强够了!” 穆无和刘垣带着大魏使团的人离开,郑微和萧禹城带着剩下的人在刘府继续找,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废弃的柴房,从里面的痕迹很明显能看出曾有人在这里躲藏过,但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阿琬。 “难道他们把阿琬藏到了别处?”萧禹城猜测平阳王为了防止他们找到昭阳郡主,把阿琬另藏在了其他的地方。 但是搜查朝廷官员的府邸是要有陛下旨意的,如今他们能在后院这偏僻之地寻找,已经是刘垣帮忙了,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府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不管有没有结果,他们都得给刘府一个交待。 “咱们先去见刘夫人吧!”郑微失望的转身,脚下突然踢到一个东西,叮当一声发出脆响。 郑微寻声望去,不由瞳孔一缩。 第三百八十三章 被人截胡 郑微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黄色物什,是一个平安符。 萧禹城接过去看了看,有些疑惑,“这应该是鸡鸣寺的平安符,可是有什么不对?” “这是阿琬的,遇刺前我同她一起去鸡鸣寺祈福,主持宗善法师亲赐的平安符,我与她一人一枚。” 郑微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枚,与这枚一模一样,因是宗善法师亲赐的平安符,与鸡鸣寺普通平安符略有不同,而且能拥有此符的人也不多。 她相信这枚平安符是阿琬留下的,很可能又有其他人带走了阿琬,而且就在刚刚他们与平阳王对峙的时候,他们一定走不远。 “帮我找到她!”郑微恳求的看着萧禹城,接二连三的错过让她感到有些挫败,萧禹城郑重的点头,“放心,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郑微猜测是谁带走了阿琬,又是如何混过他们的搜查,毕竟他们的人一直就在不远处,若想要不惊动他们离开并不容易做到。 萧禹城沉吟良久,看着她沉声道:“我们忽略了一件事儿,从开始我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大魏使团身上,后来就一直搜查后院,反而忽略了躲在不远处刘府的众人。” “你是说来人很可能扮成府里的奴仆或是婢女躲过了我们的搜查。” 郑微也是一点就通,“看来咱们得先去拜见刘夫人。” 她把身上的遮掩洗去,虽然仍旧一身劲衣长跑,但白皙细嫩的皮肤,温婉的眉眼立时就变了一个人。 萧禹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郑微见状不由嗔了他一眼,“又不是没见过,做什么这副模样。” “好看!”萧禹城的直白令郑微羞红了脸,也不敢再看他,踩了他一脚慌不择路的跑了。 刘府正堂里,郑微规规矩矩的给刘二郎母亲行了晚辈礼,刘夫人照规矩是要给丹阳郡主行礼的,知道郑微如此是看在自家老爷和儿子的面上,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敢受全礼。 她亲自扶了郑微起身,然后屈膝福身被郑微拦住了。 郑微笑着道:“夫人,晚辈同令郎既是同窗又是好友,今儿又是私下里不必拘泥礼数。夫人把我当家里子侄便好。只是微今日莽撞登门,若唐突了家里长辈,还望见谅!” 刘夫人见她虽然一袭男装,但行踞间温婉知礼毫不倨傲,对她颇有好感,亲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常听我家二郎念叨郡主平日里对他多有照拂,若不是郡主的情面,二郎还是建康城里的一霸,哪能跟在萧将军身边如此有出息。” 说着她满眼笑意的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萧禹城,就这么来回打量了他俩两圈,脸上满是艳羡,心里想的是他家二郎何时能得偿所愿觅得佳媳。 刘夫人是个爽快人,心里想的嘴上就说了出来,她这一番话惹得三人羞赧,刚进屋的刘垣气恼的跺脚,“阿娘,你别乱说!” “哪里就是乱说了,像萧将军同郡主这般觅得良人举案齐眉是多好的姻缘”刘夫人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那模样恨不得能立时给自家二郎定下亲事。 郑微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可不敢再让这位夫人说下去,忙开口道:“今儿来晚辈是有事儿要叨扰夫人。” “郡主有话直说便是!”刚才后院闹得那般大,刘夫人自是早就知道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也是得了自家老爷吩咐,有二郎跟着不必多管,约束家里奴仆不去添乱就好。 若郡主他们有需要帮忙之处,等他们开口再尽力而为便是。 毕竟,大魏使团不知不觉竟进了他们后院,若有人要借题发挥,他们家也是要惹一身腥的。如今有丹阳郡主和萧禹城帮着料理作证,他们的麻烦会少很多。 此时,刘夫人才能这般爽快的答应了郑微看似无礼的要求。 刘府上至府里管事下至洒扫奴婢,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府里的管家上来禀报,“夫人,除了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温琪、温琴还有周嬷嬷,府里所有的婢女小厮都在这儿了。” 郑微看着下面站着的近百人,心里咂舌,光看仆从刘府比他们郑府豪奢多了,这一日得吃多少粮食,虽然胡思乱想仍不耽误她说话,温声问刘府管家,“花名册已经对过了吗?” 刘管家被问得一愣,然后摇头,“夫人话传的急,还没来得及,不过老奴在府里干了三十多了,府里有哪些奴仆早已了然入心,这些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劳烦管家查对一下的好。”郑微、萧禹城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坚持比对花名册。 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叫杏儿的婢女,管家连忙派人去找,过了良久才在长廊草堆下面找到了昏睡的杏儿。 郑微在知道丢了一人时,便确定他们的猜想没错,郑微觉得等杏儿找到怕那人早已逃远,便与萧禹城分两路,萧禹城带人搜查刘府四周的院墙看是否有攀爬的痕迹,郑微则请刘垣带她去了门房,问今日有没有看到一个奴婢出府。 门房想了想回道:“刚才两个出去给老夫人买徐记的点心.” “她们往哪儿走了?走了多久?”郑微没等他说完追问道。 “约莫两刻钟了。”门房指了指,郑微往相反的方向追过去,刘垣没跟上去反倒问门房,“你认识出去的那两人?” “不认识!”门房摇头。 “不认识,你问也不问就放她们出去了?”刘垣气的掳袖子,门房忙跪下请罪,“她说是老夫人房里的温琪吩咐的,还拿着老夫人出门的牌子,应应该错不了!” 刘垣一听那人竟拿到了他们府上的牌子,更加火大,追着郑微跑了出去。 郑微追出去两条街,隐约看到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走出了京兆府府兵守着的街口,那背影看起来很熟悉,就是她们! 她心里着急,拼命的加快脚步,嘴里大喊一声:“阿姊!” 其中一人身形顿了顿,忍不住要回头,被另外一人拽着跑了起来。 “拦住他们!”郑微厉喝着,让京兆府府兵没认出来郑微来,有些愣神没有动作。 郑微追过来气的踹了旁边的木桩一脚,忍住剧痛骂道:“都傻了吗,让你拦着那两个女人。” 府兵不满的嘟囔,“你是谁呀,也敢拦刘侍郎家的婢女!” 郑微被气的一口心血险些吐出来,扔下一块东西就接着追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办法 府兵下意识一躲没接住,东西滚落在地上,他好奇的捡起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竟是块玉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东西。 他看了眼身边的同僚,不由郑重起来,众人围过来,有些忐忑的看着这玉印,结巴着道:“翻过来看看?” “丹阳.郡.主”四个字连起来,拿着玉印的府兵险些没拿住扔了出去,他腿软的双手捧着玉印,慌乱的哆嗦着问身边的人,“怎么办?” “快!快追!”几人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追了过去。 而郑微在追到拐角处的时候已经失去了那两人的踪迹,她找了许久,那两人却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逃出了包围圈再想找到他们几乎不可能了! 她心里的懊恼无处发泄,恰好刚才拿着她玉印的两个府兵追了过来,正好对上郑微暴躁的想要杀人的眼神,腿一软就跪在了不远处,连连告饶:“郡主饶命,小的错了,错了.” 郑微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就在她的拳头再次落下时,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然后一起锤在树上。 她连忙回头就看到萧禹城关心的眼神,心里竟涌起莫名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险些哭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我又把阿琬丢了!” 郑微一开口还是没忍住哽咽,觉得有些丢人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一把夺过自己的玉印跑走了。 那几个府兵见状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却又发现萧禹城冷冷的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与郑微不同,不狂躁也看不出杀意,却令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默默的又跪了回去,直到萧禹城走远了,他们才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恐惧。 他们以后一定离这小两口远远的,太吓人了! 郑微垂头丧气的让穆无带人回去,她和萧禹城带人回去向刘夫人道歉,“夫人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晚辈特意登门拜访。” 萧禹城送郑微回了郑府才回家同母亲告别,今夜他和刘垣必须得回营里了。 “往后有事儿缺人手就去萧府送个信,韩吉就会带人过来。遇事别莽撞,别再让自己受伤了,我受不了。”临走前萧禹城看着郑微语气温柔,眼神里满是心疼。 自从上次郑微在他面前倒下,她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裳,烫的他胸前发疼,许多个夜晚他都是被疼醒的,还有许多夜晚是被噩梦惊醒的。 这一个多月他都不敢回来见她,他觉得自己第一次知道后怕! 当天晚上,穆无进宫向周帝汇报今日之事,周帝听了始末脸色很难看。 大魏使团寻到了,竟没找到昭阳郡主,事情没解决反倒变得更加棘手。 “明日一早,大魏使团怕是会闹着要离京,可我们偏偏不能拦着。”陵王语气有些埋怨。 “你也莫埋怨微儿,此事并不复杂,很明显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至于背后这个人怕就是咱们一直要找的人。” 周帝站起身拍了拍陵王的肩膀,脸色也难看,陵王舒了口气,叹道:“这只鬼最近动作越来越频繁了,这还是咱们知道的,恐怕背后那些我们没查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只是臣弟如今仍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看不明白就接着看,做了这么多总会有跳出来的时候,朕觉得恐怕不远了!”这还不是周帝此时最担心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应对大魏使团。” 陵王闻言点头,却一时没想到好的办法。 这是弯腰躬身站在不远处的穆无轻声道:“陛下……” 周帝和陵王顿时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穆无低下头恭声道:“郡主今日无意中说过一句话,微臣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哦?你快说来听听!”周帝有些兴趣,开口问道。 “郡主当时假装没认出他们,让人把他们当盗贼揍了一顿,郡主说诸位使臣应该在四夷馆养病,不揍一顿对不起日日守在四夷馆的太医们!” 穆无说完,周帝和陵王相视而笑,“这丫头这睚眦必报的脾气,不错!”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到底如何做还得好好商议一番。”陵王蹙眉,“大魏那些人即便是文臣也都身手不错,若想做的悄无声息又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有些不容易。” “可否试试下药?”穆无提议。 “使团里带着随行的擅医之人,而且他们在吃食上想必也很谨慎,连夜去哪里寻找能让他们察觉不出又不会伤及性命的毒药?”陵王思索着,此事的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毒药和能胜任此事的人。 这个人选也很挑剔既是他们信任的,又要有好的身手,若一旦失手被抓也不能牵连的朝廷,时间太短并不好找。 周帝也想到了这里,转头问穆无,“青卫司里的暗探可有合适的人选?” 穆无想了想,“荀及身手好,青十一擅长隐藏行迹,这两人合适,而且四夷馆里本也有青卫司的人,配合起来或可一试。至于合适的毒药,丹阳郡主可能有人有办法。” “你是说之前救了微儿的那个孩子,听说是洛神医的徒弟?” 周帝对童儿有些印象。 “那你便去问问吧,越快越好!” 穆无离了皇宫连夜又去了绣丽庄。 被从榻上拉起来的童儿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听了穆无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会伤人性命的毒药?为何又是这种奇怪的要求?做什么用?” 穆无斟酌着道:“就是让人躺上几日,看上去像水土不服!” “那何必用毒药呢,直接下巴豆就好了。”童儿不满道,“控制好用量,不会死人的” 他最讨厌用毒药害人,若不是看郑微的面子,他是不理会的 “那些人很警觉,巴豆味道太重了,怕是会打草惊蛇。” 穆无否决了这个办法。 童儿想了想轻哼一声,留了一句“等着”就转身回了屋里。 过了约莫一刻钟,童儿走出来扔了一个瓷瓶给穆无,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么快?能行吗?他们可是有十几人呢!”穆无拿着瓷瓶不太放心的问。 屋里迟迟没有回答,穆无见着这个外族小家伙脾气这么大,偏偏他还不能得罪,只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病还没好 穆无带着荀及和青十一在四夷馆附近守了一夜,寅时末两个穿着粗衣短打的农夫挑着两担子果蔬骂骂咧咧的往四夷馆后门走,守在后门的守卫见到他们喝道:“嚷嚷什么呢?” 农夫见了守卫这才住了嘴,忙拱手行礼,忍不住讨好的抱怨道:“大人,我们就是觉得咱们都快没得吃了,还得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这些夷人,说不定咱们的粮食就是里面这些人干的。” 守卫瞪了他们一眼,骂了一句:“小子,好好送你的菜得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不要命了!前几日不是你爹送菜吗,怎么今儿换成你小子了!” “阿父,昨儿去溪边挑水浇菜闪了腰,爬不起来了,只能让我们来送了。” 早起练拳的夏侯青在后院槐树下看到了这一幕,踱步走了过来,站在门口打量着面前的农夫疑惑道:“好像前两日不是你们送菜,怎么换人了?” 农夫低着头不敢说话,守卫帮着解释,这是菜翁的儿子,菜翁病了帮着来送今日的菜。 夏侯青没说什么,而是弯腰拿起个瓜看了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蹲下来扒拉青菜。 年纪小的农夫看得心疼,又不敢拦他,只能用小声的求情“我的乖乖,大,大人,这菜就像小媳妇儿的脸娇嫩,不敢这么扒拉!” 夏侯青抬头看着他略带稚嫩的脸,突然笑着问,“听你口音像是城南的,不知是哪个村的,徐家村还是石头寨的?” “没想到大人对咱们那儿那么熟,小的是菜头村的,家家户户种菜换点银钱,离徐家村就隔着一条河。”年纪小的农夫笑嘻嘻的回道。 夏侯青点点头,又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守卫这才放两人进去,还叮嘱他们:“沿着这条路直走,一直到最里面那条岔路往右拐个弯就是庖厨了。放下东西快出来,别乱走乱看,闯了祸没人能救你们!” 两个农夫点头哈腰连连答应着,挑着胆子进了四夷馆往庖厨而去。 夏侯青抬头看看天,时辰差不多该去见大周皇帝了,他上了长廊准备回屋换衣裳。 走到屋门前时,碰上了走过来的平阳王,夏侯青停下行礼。 平阳王在夏侯青身前停下,阴沉着脸道:“夏侯,你今日必须说服大周皇帝,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大魏,若此次不能带回陛下的新妇,陛下的数万铁骑定会踏平大周边境!” 夏侯青闻言有些欲言又止,但平阳王显然不想听他的辩解,已经越过他离开了。 “王爷!”过了须臾,夏侯青还是转身叫住他,平阳王虽然没回头,仍是停了脚。 “离开建康之前,王爷务必告诫大家要小心,尤其是吃食上,能不用他们的就不用。”听了夏侯青的叮嘱平阳王转过身来怀疑道:“他们要在吃食要做手脚?下毒?” 夏侯青还没等回答,平阳王又质问他:“既然你知道有问题,为什么不抓他们,只让我们小心有什么用?你到底是何居心?” 夏侯青被平阳王指着鼻子斥责倒也没动怒,只是淡淡的回道:“末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感觉不对劲,想提醒大家注意一下。” 说完也不看平阳王的脸色直接回了屋里。 早朝后,鸿胪寺卿卢湛带着夏侯青等在了显阳宫太华殿外,周帝听到高寒进来禀报,扭头看了眼陵王,肃声道:“来了!” 陵王点头,“希望穆无那边能成功!” 他叹了口气,在周帝下手坐了下来,等着高寒把夏侯青带进来。 很快,夏侯青就挺直脊背走了进来,见到周帝犹豫一瞬才微微欠身行礼。 周帝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淡漠道:“夏侯使看着脸色不太好,应当好好修养,少到处走动!” 夏侯青不理周帝的奚落,语气略带生硬的问:“已经过去两日,外臣是来问大周皇帝陛下可考虑清楚了,使团的大人们想要明日启程回去了,毕竟我们陛下和数万铁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周帝瞬时眯起眼睛,杀意一眼而过,语气越发冷漠,“你在威胁朕?” “陵王,朕的韩大将军带着大军走到哪儿了?” 陵王听到陛下提到他,连忙起身回道:“若天气好不出意外,韩大将军这两日就能到北境了。” “韩道远!?”夏侯青猛地抬头,有些失控的喊了一声。 “自然,吾大周哪里还有第二个大将军!”周帝见夏侯青一脸震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要不然朕为何把九江的府兵从南越撤离?你不会真的以为朕真的容不下我们大周的功臣吧?” “不是吗?”夏侯青露出奇怪的笑容,轻声地反问了一句,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挑衅周帝,周帝一摆手,大殿内的禁军护卫顿时把夏侯青围在了中间,“你觉得若你意外死在大周,大魏皇帝会不会为了你这个外族人挑起两国之战。” “当今的魏帝虽然年幼,但他比他的父亲更有野心,我或许不能成为让他一战的理由,但很可能在未来成为一场大战的借口。”夏侯青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酸楚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并不会让他失望,因为他从来不曾期望过。 “不过,若陛下拒绝了吾大魏陛下的要求,那么你将亲手送他一个理由,时隔四年大战一触即发,陛下可曾准备好了?” 夏侯青很快收拾好心情,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朕从未怕过,大周也不会怕!”周帝冷冷的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急匆匆的传来脚步声,高寒见状忙出去查探,又一路小跑着回来,用不高不低,大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到声音回道:“陛下,四夷馆的禁军来报,今早大魏使团的众臣突然上吐下泻,有好些严重的已经起不了榻,走不了路。留在四夷馆的几位太医给看了说是吃坏了东西,水土不服!” “呵”周帝还未说话,陵王忍不住笑出声又连忙咽了下去。 周帝眼里的笑意也是一闪而过,身子后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松道:“你看,不是朕不让你们离开,实在是贵国的大臣身子太差,病还没好利索,还是将养几日再说吧!虽然建康城面临困境,朕也不差这点粮食,定不会让你们挨饿!”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运粮队失踪 夏侯青知道今日再谈下去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但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大周皇帝陛下,病了的使臣可以在等几日,但吾皇还在等着迎娶郡主,不如让我的军队先送和亲队伍回大魏” “哎,昭阳郡主从小流落在外,朕和皇后都很心疼她。这孩子又懂事儿,皇后时常抱怨朕早早给她定了亲,还嫁的那么远,以后想见一面难喽。这几日皇后把她留在宫里,走哪儿都带着,长公主更是日日进宫探望,要是这么草草的把她嫁出去,怕是皇后和长公主能把朕闹死。” 周帝长吁短叹,一副舍不得自家孩子的样子。 夏侯青看得觉着恶心,懒得再费口舌,草草行了礼转身离去。 周帝淡漠的看着他走到大殿门口,才轻轻开口,“夏侯青,你没觉得朕对你的耐心格外好吗?” 夏侯青身子顿了顿,没有说话,径直离去。 陵王看着夏侯青的背影,语气阴沉道:“留着这小子,早晚是个祸害!” “已经是祸害了,他既然敢来,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前几日炸毁粮仓的那些人还没找到。” 周帝想到这里脸上顿时阴沉下来,他看向刘侍郎沉声问,“粮食还能撑几日?” 刘侍郎小心的回道,“陛下应对及时,如今京里的粮食可以再撑两日,丹阳郡主把丹阳的储粮也运了来,省着用能再多撑两日。但是扬州的粮食还没有到。” 周帝没说话又看向京兆尹黎则民,黎则民赶紧走到前面,弯腰回禀,“陛下,前几日城内一切还算顺利,百姓们都守规矩的排队,但是这两日西市的两家米铺有人闹事,虽被压下,南城又有人聚众抢夺粮铺,臣觉得好像是有人暗中生事,正在搜查!” 周帝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盯着黎则民告诫他:“京都不能乱,京兆府人手不够,朕已经派城防营的人给你帮忙了,如果京都乱了,朕治你们的罪!” 黎则民忙道:“臣等竭尽全力,定不会让京都乱起来。” 周帝有些疲惫的起身,高寒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他把身子的重量靠在高寒身上,回身看着陵王,哑声道:“剩下的事儿你与诸卿商议吧,朕有些累了!” 众臣恭送周帝离开,这时突然外面传来通报声,殿内大臣纷纷回头看去,一个小内侍匆匆进来通禀,他快速扫了殿内众人一眼,小声道:“王宰辅回来了,还有……” “还有什么,支支吾吾的!”陵王催促地喝道。 “还有去接扬州运粮对的吴将军!” 小内侍俯身跪地,惶恐不安的模样令众人心里一沉。 陵王也看向走出不远的周帝。 周帝神情未变,在高寒的搀扶下又坐了回去,然后薄唇微启冷冷道:“宣!” 王灿走在前面,后他一步的是一位年轻将军,吴家长子,吴灵儿的长兄吴峰年,他负责带兵出城接应扬州运来的粮食。 两人走到殿内,王灿殿前站住俯身行礼,吴峰年扑通一下跪在中间,殿内众人的心也跟着这一跪咯噔一下。 “怎么了?扬州来的粮食呢?”周帝看着吴峰年沉声问。 “末将没有接到运粮队。”吴峰年忐忑的回禀。 “什么意思?”陵王大步走到吴峰年身前,死死盯着他厉声质问,“什么叫没接到?运粮队怎么了?” 吴峰年抬头看了眼陵王眼里都是困惑,他咽了咽口水,“末将在丹阳城外的码头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等来扬州郡的运粮队,末将怕出什么事儿就带着人沿水路搜寻打听,但是都没找到运粮队的踪迹,派去扬州郡的人回来却说运粮队早在五日前便启程了。走水路的话前日便应该到了。” “也许他们走了旱路。”陵王喃喃自语,扬州郡乃陵王所辖之地,陵王便是扬州郡守。 粮仓被毁当日他便放出信鸽让扬州筹粮,而且扬州那边也送来了消息已经筹到数千石粮食即日运往建康,押送的是他府邸最信任的将士,绝不可能出差错! 王灿站在一旁回答了陵王的话,“王爷,臣已经派人送信给各地的府衙,若运粮队真的走了旱路,各地的府衙定会有消息回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帝此时开口道:“不能干等着,得想其他办法。” 然后殿内候着的几位大人道:“京城的安稳便交于诸卿了,诸卿先回去各司其职吧!” 众人告退,周帝又开口留住了王灿,待众人都离开,他希冀的看着王灿,用商量的语气道:“宰府,百年间王氏乃士族门阀的首领,在士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朕有一事相求!” 说着周帝站起身,对着殿里长身直立的王灿,俯身一躬。 王灿大惊,连忙避过周帝的大礼然后稽首道:“陛下,凡为国之社稷民之安康所计臣责无旁贷,陛下直言便是。” 周帝蹲下缓缓扶起王灿,伸手请他在左侧坐下,这才斟酌着开口,“京都陷入危难,百姓们眼看着食不果腹,朕甚是心痛。原想着扬州筹粮能解燃眉之急,如今看来怕是出事了。建康城若想度过此关,朕想来想去只有各士族慷慨解囊才能救建康了。” 王灿听明白了,“陛下是想让臣以王氏名义游说各族族长捐粮。臣实话实说,王氏臣这一脉可以把家里多余的粮食无偿捐出来给百姓。王氏一族那里,臣也可以尽力劝说。但是其他各家,若没有足够的好处,恐难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粮食分出来。而且陛下前几日所定之策,虽是利民,却挡了各族的利益,难免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怨怼。” “陛下,若不能让他们看到真正的好处,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松口。” 王灿虽然知道此话会惹周帝不悦,但这个差事不好做,他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王灿虽然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为百姓国家做些实事,但他并不是愚忠之人。 不过,王灿所说的情况周帝早已料到,毕竟他从继位之始就一直小心翼翼的与士族周旋,好容易才取得如今这局面。 他自然知道什么最能打动士族里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些好狐狸。 此法是效仿当年青州赵溢筹粮之法,只不过京城里这些士族胃口更大,不是一般的好处能填饱的。 周帝觉得身子有些疲软无力,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对王灿招了招手,“请宰府近前听旨。”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交易 树欲生凉尔何烈,劳民困顿无可歇。 日下偏有阴凉处,繁衍蚊蝇吮人血。 王灿脚步略显缓慢的走出显阳宫,热风一吹才察觉到后背的湿凉。他抬头看了看令人眩晕的烈日,一瞬间身形有些晃动,守在门口等候的仆从见到自家大人出来连忙跑过去,搀着他上了马车,仆从站在外面低声问:“老爷,直接回府吗?” 马车内良久没有回应,过了许久,王灿叹了口气道:“回族里” 王灿身为大周宰府兼中书令,在台城内有宰相府邸,而琅琊王氏的族人大多都住在城南乌衣巷。 不光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也住在那里,其他的二流士族也都乌衣巷附近,这是周帝给王灿的旨意。 王灿半眯着眼靠在马车上,回想起刚才周帝在他耳边说的话。 “朕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周帝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听不出气弱,论起辈分年纪自己足以与他的父辈相当,但此时的周帝足以令他后背生凉。 “你们一直觉得朕在打压士族,如今朝中朕信任之人也多是寒门出身。王卿,你当知那些士子只肯任清官,却多不做实事,拿朝廷的钱养着他们。你去尚书台问问大周的国库有多少钱养他们。你再去问问宫中度支,士族郎君一月花费足足比朕半年的还高!朕还想拿攒点钱让天下的百姓少饿肚子,把北边的失地收回来!所以在各家士子入仕一事上朕始终不肯松口。” 周帝缓缓道来,王灿却听得默默无语。 “奈何天不随朕愿,如今建康行事危急,朕愿意让步,只要你们士族门阀各家出一千石粮食,便可从三代中择一年轻士子入仕。每家最多两人。” 周帝吸了口气,有些无奈一笑,“没错,朕在卖官。这本事朕最痛恨之事,如今竟是主动来做。这算是朕的让步,但是若你们这次拒绝了,或哪家不想捐粮,那从此以后那家的子弟休想再踏进朝堂一步。” 王灿一直没有开口,知道周帝说完,他沉思后才开口:“陛下,士子入仕如何量官。” “这是你与尚书台之事,定下名册后呈给朕过目就是。毕竟都是些孩子,总不能太难为他们了。” 回到府里,王灿同族长说了此事,族长立即派人去寻各族老商议此事。 “文元,此事你如何看?” 族长知道王灿出了宫便直接回了族里,还没有吃午食,便吩咐人去厨下拿些饭菜送来,等待的功夫,还是忍不住问道。 “此举看似是陛下无奈之举,实则大有玄机。”王灿沉吟道。 “如何讲!”族长迫切的问道。 “陛下只允各族中三代士子入仕,而我族中只有我与族弟王全身居要职,二代中再无他人。其他各家还不如我们,除了萧氏以武入朝堂,像谢家经过谢晖之事已经被挤出朝堂,郑氏、柳氏、袁氏、卢氏只有寥寥数人在朝中任些闲职,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王灿把如今朝中各士族的形势一一说来。 在谢晖反叛之前,有王谢二族在朝中撑着,士族与皇帝之间仍旧处于势均力敌之势,甚至隐隐占据上风,所以各族大都处在安逸之中。 直到谢晖被杀,谢家式微远离朝堂,各族才陡然惊醒过来,他们在朝中已经没有绝对话语权了。 这几年,各族都在忙着想法设法的子弟送入朝中,却一直被周帝和陵王严防死守,进展甚微。 这桩‘买卖’对各族来说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所以,不用担心各族舍不得那点粮食,周帝若不是限制了每家只能选两人,各族想尽办法也能再凑出个几千石来。 王氏族长一开始没明白王灿的忧虑,但经他提醒也反应过来,“各家三代年纪最大的是袁清远,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又八,若是文职,以他的资质要想在朝中走到高位至少也要十年,这还是要朝中有人提携于他。但袁致还有两年就是致仕的年纪。中间这十年算是断了啊!” 王灿点头,“是,陛下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只要他身子能好起来,以他的手段,十年足够他把朝政大权牢牢揽在手里了,到时候士族再也难以分一杯羹。” 王灿是想做些事,但他仍旧是王氏子,身为士族不能为家族考虑。 “依文元之见,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王氏族长看着王灿沉声问。 “此次从中选人,只论资质人品,不看出身!”王灿想了想坚定的回道,“这些孩子入仕后会有我和尚书台一起商议他们的官职,最后由陛下定夺。官职可以想象办法,但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正好此时仆从端了吃食上来,王灿坐下来吃饭,族长站在窗棂前沉思。 虽然他也知道王灿所言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想要说服族里那些老顽固怕是要费些口舌。 “人选还有时间慢慢商议,两千石粮食不是小数目,得准备起来了。” 王灿吃饱漱口,然后站起身看着族长的背影道。 “粮食不是问题,京郊几个庄子上的存粮加起来应该够了。”族长轻松道。 王灿点头,便准备离去了,“陛下命我游说各族,我得把这其中的关键同各家说明白了。” 走至门前,他又转身提醒族长,“伯父,陛下特意严令此次筹粮各族不得从百姓手里抢粮,否则严惩不贷。我的意思是如今形势还是不要留下把柄给陛下抓的好。” “好,我心里有数!” 王灿见族长应下,就径直离开了。 就在各士族门阀因周帝的一桩交易甚嚣尘上之时,郑微这一整日也没有闲着。 昨日夜里,那两个戴帷帽的身影一直在她的眼前闪过,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认出那是阿琬,所以才会熟悉,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那时阿琬回头望了一眼,郑微确定她看到自己了。 虽然她很快被另一人拉走,但阿琬并没有激烈的挣扎反抗,而是 郑微陡然坐起来,阿琬认识那个带走她的女子! 而且大热天的那女子不仅戴了帷帽,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有些臃肿,她怕别人认出来。 郑微更大胆的猜测了一下,也许那女子是怕自己认出来。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绣丽庄里的问询 一大早,郑微去看过了陪着祖父祖母吃了早膳,被长公主拉着问了昨日的事情,郑微说她昨天看到阿琬了,但是没追上被人带走了。 长公主听后问她,“你可是有头绪了?” 郑微摇摇头,“说不好,但心里总有个感觉,阿娘我得再出去看看!” “去吧!为了阿琬,也是为了你自己!”长公主难得的没有拦着她,郑微起身往外走,长公主又喊住她,“微儿,阿娘觉得你跟萧大郎还是早些成亲吧!” “阿娘,如今京中正是非常之时,军中也很紧张,不是时候。” 郑微知道长公主的担忧,但此时她觉得此法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若真到了国破家亡之时,皇家公主、皇后妃子被送人的也不是没有。 长公主叹了口气,“是阿娘胡思乱想了,本宫的女儿怎么能如此委屈的嫁人。本宫一定能护得住你!” 郑微攥着长公主柔软温柔的双手,笑着道:“阿娘,我也能护好自己。” 她没有坐马车,与护卫们一起骑马去了绣丽庄。 丽娘和廖文南早早在绣丽庄等着了,见到她忙着追问昨日的事情,毕竟那么大动静,满京城的人都在猜测。 郑微把昨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廖文南蹙眉思索,“你再京中认识的女子那么多,这有如何寻找?” “我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却又想不起来,难受的不行,这才来找你们商议商议。” 丽娘沉吟道:“郡主,要说你最熟悉的女子,除了郑府里的奴婢,再就是咱么绣丽庄的这些孩子了,先从庄里查吧!” 丽娘话一出,郑微和廖文南都看向她。 三人都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绣丽庄里的女子大都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且许多人都没查清身世。 郑微听了许久没有作声,其实她怕得也是这个,所以才辗转反侧一夜难以入睡。 她怕伤了大家的心,但那个身影又总是在她眼前闪过。 廖文南知道她此时的心情,若有一日,郑微知道自己当初进绣丽庄也是存了别的心思,她心里也会难受的吧! 想着自己握住郑微的手,看着她郑重道:“去查吧!也算是给她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若不拔了这根刺以后会流脓生疮,到时候更疼!” “今日歇业!”郑微走到门外,守在四周的护卫都走了过来。 她看着护卫首领,就是阿琬被掳走那晚跟在母亲身边的那人,“许若,帮我个忙!” “郡主直言!”许若拜揖。 “让你的人在绣丽庄附近藏起来,若有人出来便跟上去,不要被发现了。” 郑微低声吩咐道,“至于你安排好了,进来帮我审几个人。” 丽娘把庄里所有人都召集到了后院,然后一个一个的单独被唤进屋里,众人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有胆子大的凑过来问丽娘,“掌柜的,这是出了啥事儿?” 丽娘明眸忽的扫向他,那人被她看得莫名心虚,不禁后退两步,讨饶道:“丽姊,我这两日没偷懒啊!” “不该问的别问,回去等着就是!”丽娘不软不硬的把他怼了回去,一丝口风不透。 众人越发忐忑不安。 屋里郑微并没有露面,而是把要问的告诉了许若,由许若亲自审讯。 许若虽五官端正,但面色黝黑,平日里不苟言笑,看上去颇为肃穆威严,而且他穿着一身明甲,是只有四品以上将军才能穿的,用来唬人很有用。 进来的人看到他手拄长剑,个个噤若寒蝉,有胆小心虚的甚至直接跪在屋内求饶。 许若重重的咳了一声,冷声质问:“叫什么名字?昨日午后可曾离开绣丽庄?” “小的.葛明,昨天一整日都在庄里,酉正庄里打烊小的才离开回家。” 葛明颤颤巍巍的回答。 “可有人能证明?”许若肃声追问。 “有,秦栓同我一起当值。”葛明忙道。 “你可知道昨日有谁不在绣丽庄” 许若一个一个的审问,有的很快问两句就把人送出去了,有的问了许久,问出了许多私密事却与郑微想知道的无关。 直到小丫被问时说:“苗儿姊姊昨儿早上来给我送糖人,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许若顿了顿问道:“苗儿是谁?你让她帮你送糖人的吗?” “苗儿姊姊也是庄里的,苗儿姊姊可是郡主的师妹呢!她前两天出去找赵师兄了,答应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糖人吃。”小丫有些骄傲的昂着头。 “那你说她走了,去了哪里?她走前可同你说了什么?” 许若连连追问,小丫有些吓着了,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怕。许若只能舒缓了脸上沉肃的神情,缓声安慰她:“莫怕,我只是奉命找人,所以要问得清楚一些。” “那你会把我们抓走吗?” 小丫忐忑的眨着大眼睛。 “不会。”这时郑微走过来轻揽着小丫,小丫看到她高兴的跳起来,“郡主!” 郑微轻轻抚摸小丫的发髻,低声道:“我的一个阿姊藏起来了,她是被人藏起来的,我想找到她,咱们庄里也许有人见到过她,所以我请这位大人来帮我问问。” 小丫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个大兄生的比较凶,他们就不敢说谎了。” “小丫真聪明,”郑微抿嘴一笑,然后问小丫,“苗儿姊姊走前可说去做什么?她都见了谁?或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小丫还记得吗?” 小丫想了想,脆声道:“苗儿姊姊说好些日子没见郡主了,问郡主的伤好些了吗,可有来过庄里?然后葛明说郡主前日来过,还与廖姊姊一起打扮成男子出去送货了。然后不久苗儿姊姊就走了。” 郑微略微沉吟,然后就让小丫出去了,她看向许若,“你继续问,有可疑之处就留下来。” 然后郑微带着丽娘去了苗儿的住处。 绣丽庄后院有一排屋子是供从丹阳来的绣娘住的,她们在这里没有住处,当初袁旺和丽娘相中这里就是因为后面有个院子可以让她们有个落脚之处,苗儿也住在这里。 “赵北师兄走了多久了?” 郑微问丽娘。 “大半个月了,说是查到了当初在南城刺杀你的线索,追着出了京,这些时日都没有消息。” 丽娘蹙眉有些担忧道。 “那苗儿呢,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昨儿走了没回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金蝉脱壳 “苗儿那丫头昨儿回来一趟,问候了郡主,没待多久又走了!”丽娘笑着摇头,“也不知那丫头这些日子野哪儿去了!” “没说去哪儿?” 丽娘见郑微一脸严肃的追问,也意识到问题,“你觉得是苗儿……” “不知道,”郑微有些不想开口说话,“昨天她打听过我们的行踪,知道我们昨儿去了承阳街附近。” “但是又有些奇怪!”郑微眉头打结,虽然苗儿的行为有些可疑,却又处处透着古怪! 那丫头从来就是胆大心细的,做事儿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纰漏,让自己这么轻易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论如何,先找到她问清楚吧!”既然想不明白就找到人问个明白。 自始至终她都不相信苗儿会背叛他们。 丽娘闻言忙道:“那我派人去找她!” 郑微没有拒绝,“庄里人手不够,也不宜长时间歇业容易引起别人猜想,你抽几个人去她常去的地方找找,其他的地方我派人去找。” 许若把绣丽庄的人挨着询问一遍,把有问题的人交给黑了脸的丽娘处置,他则带着其他人随郑微离开了绣丽庄。 郑微骑在马上有一瞬间的迷茫,许若开口问:“郡主,我们回府吗?” 过了良久郑微才答非所问道,“许若,你觉不觉得此时在哪个隐蔽的角落,可能有人正在监视我?” 许若愣了愣,开口道:“郡主,属下可以去四周看看,若有人监视定能有所察觉!”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府吧!” 郑微双腿夹马腹,马鞭轻甩,率先跑了出去,许若带着人追了上去。 翌日清晨,郑府庖厨负责采买的刘婆子领着两个小丫头从后门出来,守门的小厮面上带笑客气的问道:“嬷嬷这个时辰出门做什么?可是又要去买什么新鲜货?” “去长干里码头买几条活的河鱼炖汤,老夫人这两日胃口不好,想吃点鲜的。”刘婆子知道小厮是例行询问,拿出府上出门的条子给他看了一眼,就要带着两个小丫头出去。 “长干里离这儿可远着呢,坐马车一来一回也得下晌了,你们怎么去?”小厮关心的问。 “放心吧,齐管家给派了驴车,来得及回来给老夫人做晚膳。” 跟在刘婆子身后的小丫鬟替她答了,然后三人出了府在后面巷子里上了驴车,晃晃悠悠的往南走。 途中马车停下,两个小丫头结伴下去了一趟,直到快巳时正才到长干里秦淮河边。 这里不是纸醉金迷的画舫泊船之地,比起那里的繁华喧闹,这里举目望去皆是以船为家,以贩为业的渔民,郑微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这里除了鱼腥就是满目的萧瑟沧桑。 可谓是同天不同命! 刘婆子带着她们登上了一条渔船,这才恭敬的问郑微,“郡主,奴婢和杏儿去其他地方转转,半个时辰后奴婢来接您。” 一身婢女打扮的郑微笑着点头,“劳烦嬷嬷了!” “不敢!”刘婆子带着杏儿下了船,回头朝船上的郑微喊了一嗓子,“桃儿,你在这儿等着挑几尾好的黄花,我去别的船上看看可有好货!” “是,嬷嬷!”郑微也配合的娇声娇气的回道。 穆无摸了摸自己身上倒立的汗毛,笑着问:“难得见郡主如此温婉!” 他想了许久的措辞才想到一个不太合适的,郑微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直说矫情,本郡主定不会打你!” 穆无忙抱拳告饶,这才郑重的问:“郡主如此小心的见面可是有要事交代?” 毕竟之前郑微有事儿是直接去青卫司传话,这次竟启用了一直沉寂在郑府里的暗线传信。 “让你帮我找个人,你可知在建康城里要寻人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郑微也没有心情开玩笑,开门见山道。 “郡主想要找何人?” 找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 “苗儿!” 郑微红唇微启,吐出的话却让穆无真的意外了。 “找到了直接带回来吗?”不过穆无也知道规矩,并没有多问,只是想知道结果。 郑微本想点头的,后犹豫半晌才道:“找到了派人给我送信,我自己过去。” “好!”穆无答应下来,看着秦淮河上这一艘艘被河水浸泡下生了苔藓的木船,叹道:“其实这里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郑微随着他的话抬头望去,船里的渔民也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却很少离开船上,若把人藏在船上,随波逐流,想要找到确实不容易。 “可有办法?”郑微问穆无。 穆无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早已不是当初只知拼杀的私兵,如今三教九流都要接触,自然认识的人也多。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这些渔民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路。”穆无低沉道,“郡主可要跟我去见识见识?” “有何不可?”郑微眉头微挑,一口答应。 穆无走出去同船主轻声说了一句,船主略微犹豫后点了点头,船慢慢驶了出去。 就在郑微即将跟着穆无见识到另一番世事时,秦淮河另一边的乌衣巷王氏大院里,各家的家主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都是来找王灿的,却没想到王灿早就猜到会有如此情景,昨日连夜回了城里。 众人跑了个空,只能纷纷拦住了王氏族长,“伯休,文元肯定同你交底了,你同我们这些老兄弟说实话,陛下真的愿意让我们用粮食买官?” 王氏族长王文长字伯休,是王灿的族叔辈。 “不是买官!咱们与陛下打交道也有十年了,他那抠搜算计的性子比起先帝可是一点都不输。他还能做赔本的买卖?咱们陛下的算盘打得还是那么精,他是要用两个入仕的机会换取养活建康城百姓的粮食。” 王伯休的笑有些感慨,虽然看似这次是士族重兴的一次机会,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容易,但他们却必须抓住机会。 他是在感慨陛下年纪虽轻,心思却深的可怕,若不是他身子弱,恐怕朝堂上的局势比如今更艰难。 “凭什么,拿咱们的粮食来给他们越氏挣功绩,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郑氏族长不满的抱怨。 王柏林立即沉了脸,声音也有些冷,“郑其斌,慎言!这里是王氏,你真当陛下的青卫司无能吗?” 郑其斌讪讪的闭了嘴,其他人面面相觑,嘴里小声嘀咕,“难不成我们就让皇帝从我们身上割肉?” 第三百九十章 花钱寻人 炎炎烈日,秦淮河的午后只偶尔吹过一丝湿热的风,烀在脸上又闷又热。 郑微和穆无乘坐的渔船在另一艘大些的破旧渔船前停下,穆无走到船头朗声道:“生意上门,船老大可在?” 不多时,对面船上走出来一个身穿补丁短打,头戴蓑笠肤色黝黑的精壮男子,他上下打量了穆无一眼,问道:“是何生意?” 穆无并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反而双手抱胸看着来人,淡淡道:“既然是谈生意,得见到当家的才能谈。” 精壮男子闻言也不恼,径直转身回了船里,郑微疑惑的看了穆无一眼,穆无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不多时刚才的精壮男子又出来道:“当家的让你上船来。” 穆无看了郑微一眼,率先跳到对面船上,郑微随后一跃而起,轻盈的落下,她这番利落的身手引得船上的人都对她看过来。 郑微也好奇的扫了他们一眼,跟着穆无进了船舱。 船舱比他们之前坐的船宽敞许多,一席阳光从外面射进来洒落在船板上,能看到随着他们走动带起的灰尘翻滚。 郑微眯着眼透过眼光看到了船舱阴影处大喇喇的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带他们进来的男子弯着腰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老大,人带来了!” 中年男人这才站起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他们不远处停下打量着穆无,试探道:“大人是哪条道上的?怎么还带了个女郎?” “赵五爷能在秦淮河上混这么久,应该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难道是不想做我们的生意?” 穆无疏离的道,他与赵五爷并不熟悉,但还是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船老大赵五爷知道来人身份不一般,尤其是身边那个婢女打扮的女郎,小小年纪眼神里却锐利难挡,不说没有哪家女郎能有如此心气,便是一般人家的郎君怕是也少见。 但他也知道规矩,刚才他那多嘴一问已经是坏了规矩,而且他知道自己这些水里讨生活的人得罪不起对方。 他忙收起脸上严肃的神情,露出个自己觉得还算‘和善’的笑容,“两位大人莫恼,实是这两日水上来了陌生人,有个女子同这位女郎一般伸手了得,赵某一时没忍住便多了嘴。” “是谁?”郑微听赵五爷说水上来了位会武的女子,她第一反应就是苗儿,没忍住抢问道。 赵五爷看了看穆无,见他并无异议这才看向郑微回答:“那些人是何身份,赵某不知,只是偶然得见其像女郎刚才一样飞了起来,毫不费力的跳上船,记得深了些。” 然后他连忙换了话头,“不知两位大人是要做什么生意,莫不是寻人?” “就是寻人!”穆无接过话头,然后看了郑微一眼,郑微从怀里拿出昨夜画好的苗儿画像递给赵五爷。 “你说的那女子可是她?”穆无见赵五爷捧着画像看的仔细,催问道。 “不好说,”赵五爷摇头,“看着有些像,但是我只看到了背影,没见到脸也不敢确定。不过只要那人还在水上,我定能给她翻出来!” 赵五爷拍着胸脯保证,然后露出略显谄媚的笑容,“只是不知两位大人能给多少,毕竟找人要撒出去不少兄弟!” “你要多少?”穆无又双手抱拳,抬眼看着他问。 “一百大钱!”赵五爷伸出一只手指头,瞪大眼睛看着穆无,其实心里有些没底,他这是壮着胆子狮子大开口了。 郑微第一次与这些人打交道,并无经验不知道这个价钱是不是公道,而且一向对银钱算计抠搜的她也顾不上心疼钱。 穆无顿了顿见郑微并没有异议,颇为坚决的道:“今夜子时前若能寻到人或是消息,一百大钱,推迟一日减半!” 赵五爷粗粝的大手一拍,大笑道:“成!两位大人爽快,赵某必当全力办事儿!只是若有了消息,又怎么联系您?” “子时自有人来寻你!”穆无说完,带着郑微离开。 待他们离开,渔船上精壮男子走到赵五爷身边,奇怪道:“伯父,这位大人怎么看着反倒对那个婢女客客气气的?” 赵五爷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告诫他:“这些贵人的事儿,不该知道的少打听,命才能长!去告诉大伙儿来活了!” 精壮男子被骂了也不敢再问,忙跳下船去传信。 郑微随着穆无回道原来的渔船上,船夫把船泊在原来的地方,就看到刘婆子已经带着杏儿等在那儿了,看到船头的郑微不由松了口气,一拍大腿,张嘴便骂起船夫,“哎,你这匹夫怎生还把船开走了,这要是把我们家桃儿拐走了,回头我们家夫人怪罪下来你吃罪的起吗?” 然后等郑微提着一篓鱼从船上跳下来,刘婆子扔了几个大钱给船家,一把拉住郑微嘟嘟囔囔的往岸上走,直至上了驴车才松开手,讪讪的看着郑微,杏儿也是吓得脸色苍白。 郑微拉着刘婆子的手用力攥了攥,轻声安慰她们,“对不住,是我莽撞,让嬷嬷和杏儿姊姊担忧了。我没事儿你们莫担心。” 刘婆子笑着点头,压低了嗓子轻声道:“郡主随我们一同回府吗?” “还是跟出府时一样,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猜疑。”郑微也低声道。 与他们一河之隔的乌衣巷里,士族各家的家主陆陆续续摇头离开了王氏府邸。 他们本来有些抱怨陛下竟以施恩的姿态来朝他们各家打秋风,却被王伯休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噎住了。 “若哪家不想吃这个亏,可以把这个名额给我们王氏,我王氏出息的子弟多.” 王伯休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似乎期盼着他们谁能把手上的机会让出来。 他们顿时不说话了,许久之后,才有人又开口,“王兄,文元就没有什么办法?这只说让家里孩子入仕,也没说是什么位子。最后不还得你家文元照顾照顾” “是啊,是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文元只留了一句话”王伯休叹了口气,还是把昨日王灿的话告诉了众人,“此次选人只重才不看身份!”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王伯休却不肯才多说,站起身来道,“我也还得去看看各家的孩子,选两个最合适的。” 众人知道这是逐客了,只能告辞离开。 第三百九十一章 真的是你 月上中天,郑府微淼轩,郑微卧房里的窗棂半开着,偶尔会有带着丝丝凉意的风溜进屋里。如果站在窗外透过月光隐约能看到深处帷帐下隐隐绰绰的身影。 心儿起床起夜,不放心的进内室撩开帷帐看了一眼,见她呼吸平缓,身上搭着薄薄的丝被放心的退了出来。 走到门口时看到半掩的窗棂,想了想还是去掩上才复又睡去。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在窗棂外轻轻的敲了三下,原本熟睡的郑微突然睁开了眼,掀起薄被坐起身来。 若心儿回来定会吃惊,她明明服侍郡主洗漱更衣后躺下的,郑微这会儿却穿着一身玄色劲衣,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郑微穿好布履,轻手轻脚的推开窗棂,低声问道:“有消息了?” “是,已经派人跟上去了,首领命我通知郡主。”外面也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 “走吧!”郑微没有走正门,而是翻窗而出,同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月色中。 穆无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郑微顺畅无阻的出了内城,一路快马疾驰往秦淮河而去。 郑微出城约莫一个时辰后,韩世棣也收到了消息。 他披着一件外袍,头发些微凌乱。 走多久了?可知道去了哪儿? 韩世棣沉声问。 约莫一个时辰了,今夜不是他当班,来接班时听同僚说的。他说虽然郡主虽然做了遮掩,但今夜当值的同僚曾在武院待过两年,被郡主打怕了,一看到眼睛就认出来了! 而且那人只知郡主出城往南去了,要不要属下去查一下? 韩世棣不算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几案,并没有回答。 青伍知道郎君在思考,给他倒了一碗水轻轻放在他身侧。 刚放下,韩世棣抬头看过来,“不必找了!” “啊?” 青伍一时没明白,韩世棣轻声解释,“不用管丹阳郡主了,她想做什么很好猜,无非就是她关心的那些事儿,我们要想的是她的事儿要是成了,对我们事情有没有影响。” 青伍不知道丹阳郡主关心什么,更不知道她要做的事儿会不会对他们的计划有没有影响,但是他知道自家郎君一定能明白,所以很有耐心的站在那儿等韩世棣做决定。 果然,没过多久韩世棣站起来看着他郑重道:“此事,我们已经准备许久,今夜行动吧!” 青伍虽然吃惊韩世棣竟如此仓促行动,但正如郎君所言,他们准备了许久,随时等待命令。 “是!”青伍趁夜色离开忠勇公府。 一个时辰之后,京都西市,南市的六家米铺米仓都被人洗劫一空,而守着粮仓的护卫竟没有一丝反抗。 与此同时里坊巷道里,都有黑衣人来回穿梭,把一张张的纸扔进了各家的院子里。 韩世棣站在书房里的窗棂前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把手里那碗冷水一饮而尽,从今日起,他要慢慢毁掉周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从一个爱民如子的民君到贪婪残暴的昏君,到底要多久的时间呢? 陛下,就让臣帮百姓看清你骨子里的冷血与残暴吧! 郑微此时还不知道京都里发生的变故,她一路未曾停歇,终于赶在天亮前赶到了秦淮河畔。 “郡主!”穆无早已等在这里,“赵五爷说人就在前面的船上,里面恐怕不止一人。” 郑微顿住脚扭头看他,穆无无声的点了点头,神情带着些许压抑的激动,“很可能是.” 几人加快脚步,登上赵五爷的船,在夜色里悄没声息的划行,赵五爷站在穆无和郑微身边,低声道:“那只船上的人特别警觉,一靠近那里就有人出来驱赶,一看就不是我们的人。所以我们要从那船上找人费了劲了。” 渔船在距离赵五爷说的那艘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郑微看了穆无一眼,穆无会意开口问赵五爷,“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船上,你们没有被察觉吧?若是惊动了他们把人吓跑了,一个铜板可都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惊动他们,咱们的人世世代代在这水里讨生活,藏在水里绝不会有人发现。”赵五爷拍着胸脯保证,郑微则插嘴道:“那我们怎么过去?” 郑微虽然会水,但并不是很精通,若想不动声色的悄声潜过去怕是不容易。 “天入夜的时候,那船上下来不少人,走了就没再回来,如今船上加上那两个人最多不过五人,老赵已经布置好了,两位大人尽管登船,保准不会让一个人跑出去!” 郑微听了赵五爷的保证,与穆无对视一眼,点点头,渔船开始慢慢靠近那只很可能藏着苗儿和阿琬的渔船靠近。 也许是夜深了,他们靠近渔船的时候,船里一直没有动静,他们觉得不太对劲,穆无把郑微拉到身后,低声道:“郡主,太安静了。小心埋伏!” 郑微看着对面漆黑的船舱,镇定道:“不论如何,必须进去看看!” “臣先带人上去,您在这里等着!”说罢穆无命青十一守着郑微,他带人跳了上去。 “小心点!”郑微心瞬间提了起来,一直看着穆无走进船舱。 穆无进去以后并没有预料中的打斗声,一点声响都没有。 郑微等不及轻身跃起跳了过去,正碰上穆无从里面出来。 郑微对上穆无吃惊的眼神,心里一沉,以为他们跑空了,忐忑问:“没人?” 穆无没有说话,身子一转站到一边,郑微这才看到后面的站着一个人。 苗儿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两人相视许久未语,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问。 郑微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听着自己嘶哑的嗓音问道:“可是碰上什么难事儿了?” 苗儿闻言绷着的眼泪再也没忍住簌簌的淌了下来,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郡主可还愿听苗儿说话?” 苗儿哽咽的问。 “你说我便听!”郑微点头。 “苗儿的事儿等事情了解了,定会给郡主一个交待,但日暮时分他们把昭阳郡主带走了,还是得先把昭阳郡主找回来才行。” 苗儿给郑微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道,“这些日子,我已寻到他们大致的藏身之处,郡主若还敢信我,便随我来!” 郑微顿了顿抬脚跟上去,穆无喊住她,“郡主,不可!” 第三百九十二章 故地重游 郑微跟着苗儿离开长干里,一路疾驰往西,穆无带着人在后面紧追。 “阿琬为何没有同你在一起?” 郑微骑在马上大声的问苗儿。 苗儿神情寡淡的回道:“我照着他们说的把昭阳郡主藏在船上,昨天日暮时分有人来把郡主带走了。” “那你为什么没走?”郑微良久开口问出一个让她疑惑的问题。 “没处去”苗儿嘴角带着一抹苦涩,“我知道郡主会找到这里来的。” “那平安符是你故意让阿琬留在那里的。”郑微语气肯定的道,“还有那日你手上的那根红绳。” 苗儿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挥起马鞭跑得更快了! 踩着清晨第一缕晨光,一座不是很起眼的山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郑微突然往后拽住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停住,苗儿和穆无连忙拉住马儿转头看她,“郡主怎么了?” “怎么是这儿?”郑微有些震惊的看着前面的山庄。 苗儿惊讶地问,“郡主知道这儿?” 郑微脸色阴沉下来,冷冷的看向穆无,“这个山庄三年前不是封了吗?” 穆无被质问的哑然,他想说这些事儿不归青卫司管,但看着郑微冷沉的眼神,穆无又莫名觉得内疚,也许真的是他们做的不够好。 郑微看到穆无脸上茫然的神情,很快反应过来她质问错人了。 苗儿这时插嘴道:“我之前查过这个山庄,三年前确实不知为什么被封了,后来被卖给了扬州的一个商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濡的人在里面。” “这山庄有什么不对吗?”穆无不解。 “三年前我被荀及在落霞寺后山带走,当夜见到了一袭白衣出尘的张濡。”思绪被拉回到几年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淡然处之,没想到再见到熟悉的场景时,自己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那夜荀及带着我离开时,我曾偷偷回头望过一眼,虽然也是夜里但这条路这个山庄仍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后来袁家兄弟倒了,这座山庄也一并被查封。我便再也没来过。没想到今日竟故地重游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苗儿听了郑微的话,低声道歉。 “没想到不过几年,张濡竟再次把这里变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还真是令人想不到。”郑微确实没想到张濡的胆子那么大,又那么聪明,没有人会想到他敢回到把已经暴露废弃的地方。 “这里面情况不明,郡主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穆无觉得冒然进入山庄太危险。 郑微犹豫片刻问穆无,“离这里最近的军队是哪支?” 穆无想了想回道:“这里离石头城最近。石头城的卫军是萧禹城将军麾下的黑甲军!” 萧禹城前天刚回来军营,想必此时正好在军中。 她立即对穆无道:“你马上告诉石头城,让小萧禹城派兵支援!” “不行,留你们在这儿太危险了,再说无凭无证萧将军是不会臣的话出兵的。”穆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看了苗儿一眼才道,“不若郡主您亲自去找萧将军,或许还有可能!” 穆无见郑微一脸坚决便知她不会离开,退而求其次道,“我派人拿着青卫司的手令去请萧将军来援,就说您有危险。” 郑微正犹豫,忽然感觉到什么,她回头望了后面一眼,远远的似乎看见路的尽头有小黑点往这边而来,她立即道:“走,不能让人看到我们!” 他们骑马往旁边的小路上跑去,跑出去许久在附近的林子里停下,他们把马栓在林子里略作掩盖,然后决定悄悄的穿过林子抄近路走回去。 他们躲在林子里看到一辆不起眼的灰布马车从他们面前驶了过去。马车两边各有十几名护卫相护。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郑微藏在树林里一动不敢动,但仍旧把那些护卫的模样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着这一行人慢慢进了山庄,郑微忍不住嘲讽的哼了一声,穆无和苗儿看向她。 “他以为躲进一辆破马车里,就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他了?”郑微冷冷的说了一句,抬脚就要往山庄而去。 苗儿和穆无拉住她,“郡主,你是说马车里的人是国师?” “是,他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些护卫我都认识!”她在张濡身上花的心思比自己娘亲都多。 郑微没有多透露,但是苗儿却懂了,绣丽庄也培植了不少人,都用来调查张濡了。 “那您就更不能去了!”穆无急道,“我们就这点人,若打起来,别说救人了,属下连您都护不住!” “我又不傻,张濡身边那么多人,山庄里的情况不明,难道我会跑进去跟他们硬碰硬不成?”郑微无奈道。 穆无和苗儿对视一眼,眼里的意味很明显在说您往常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郑微噗嗤一笑,“那是在都城,大庭广众之下,本郡主好歹是陛下亲封,即便我拆了他家门庭,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且每次我找他麻烦也不是师出无名。” “再说你以为每次都是本郡主在欺负他吗?那只老狐狸精明的很,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他是在借我扮演一个忠厚老实的假象给陛下看,给天下人看。”郑微嘴角牵起一抹嘲讽,“那段时日,满京城的人不都在传丹阳郡主跋扈张狂吗?” 那时她刚从大魏回来,心里的怨愤正盛,即便后来察觉到张濡的盘算,她也没打算改变策略。 只有自己的拳头打在那老头的身上,感受那份拳拳到肉的快感,看着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自己心里那无处发泄的愤怒才能缓解。 再后来就是郑微慢慢的跟张濡学会了,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吗? 只要她一直是那副莽撞冲动暴躁的性子,张濡就不会真正的对她忌惮,自己才有时间慢慢筹谋。 从回忆中回来,郑微看向穆无和苗儿,“你的人已经去了石头城,但一来一回至少要午后了,到时候说不定张濡已经离开。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我准备悄悄潜进去,把里面的情况摸清!” “不行,让十一去,他擅长隐藏和探查!”穆无再次否定。 郑微还要再说什么,苗儿突然出声打断他们,“我去!” 两人齐齐看向苗儿,不过穆无是怀疑,而郑微是疑惑,“你的身手还不如我!” “我光明正大的走进去!”苗儿对郑微微微一笑,“我有正当的理由进去,他们不会拦我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你想做什么? 看着苗儿脸上那有些凄凉的笑容,郑微动了动嘴却没问出口。 苗儿这回也没再瞒着,淡漠的说了一句,“我阿弟在里面!” 穆无和郑微闻言都扭头看她,苗儿学郑微平时的样子撸了撸袖子,故作轻松的一笑,“他们答应我的,我照他们的要求做了,他们就把我弟还给我!” 她扭头看向穆无,“想来他们不会那么简单让我把阿弟带走,能拖张濡一阵子。我会想办法留在里面,找到证据带出来。到时候你和萧将军就能把这里端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郑微,眼神里含着歉疚,然后径直转身离开。 郑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日落前如果你还没出来,午时若你还不出来,我就带人把山庄的大门撞开。” “好,我等着!”苗儿回头一笑,眼里亮晶晶。 等苗儿的身影消失,穆无叹了口气,“她这一进去,还能出来吗?” “所以我只能等到午时,最好让你的人腿脚快点!”郑微说完就找了个地方闭目养神,折腾一夜,必须得歇息好了才能打架。 苗儿走到山庄门前,门前没有人守着,她抬头四处望了望,知道里面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也没客气,再次撸了撸袖子,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到木门上,木门发出咚的一声,依旧牢牢的关着。 苗儿收回有些发麻的脚,略微动了动,嘴角咧了起来,念叨着:“怪不得郡主喜欢踹人大门,果然痛快!” 虽然门没有踹开,但终于有人出来了,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苗儿却不正眼看他们,冷声道:“告诉张濡,我来了!” 有人跑进山庄里报信,不久就带着苗儿进了山庄。 山庄里,这会儿张濡来到了一间只有两个洞的石屋里,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悲天悯人的的叹了口气。 阿琬不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闭上眼睛假寐。 张濡借着透进来的阳光上下打量阿琬,打趣道:“你们姊妹倒是挺有缘的,都在这间石屋里住过。” 张濡见阿琬不理她,也不生气,在屋里的一块石凳上坐下来,似打算促膝长谈。 “你知道当初是谁把你交到我手上的吗?”张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略带兴味的看着阿琬。 阿琬闻言果然抬起头看着他,张濡也不打算吊着她径直道:“当初四大辅臣派人刺杀你父亲,并一把火烧了王府,是当今陛下的人把从大火里救了出来。” “虽然他把你救了出来,却不敢带你回建康,当初老夫与陛下正好相识,他就把你托付给了老夫。后来再也没有问过你!”张濡慈祥的看着阿琬,“你是大周的郡主,我知道即便陛下不想认你,你总有一天也是要回去的。” “所以,我让你养尊处优的长大,告诉你是大周的郡主,不是为了让你和亲去大魏,而是永远做大周的郡主,甚至是公主!” “只要你留下来,以周帝对你的愧疚之心,我们再好好筹谋一番,老夫的事情定能成功!” “你想做什么事情?”阿琬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嗓音有些沙哑。 他站起身,“想做什么?” 张濡喃喃着陷入沉思,“这辈子想做的事儿太多了,有些记不清了。” “小时候他们把天师教抢走,把我赶出来,那时我发誓一定要夺回来! 可是没等我夺回来,天师教才败落了,我又想重振天师教。 可是谈何容易,当时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挣钱,有一次我捡了一个孩子,那时我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哪里能养活的了他,就把他扔。在一个庙观里偷偷的走了。走出去很远觉得良心有些不安就跑了回去。” 阿琬听到这句觉得特别讽刺,就大咧咧嗤笑出声。 张濡收回思绪看向她,笑容依旧慈悲,“是不是不相信我也曾有个良心。” “是,你不是说许久前的事情不记得了吗,这也许就是你编的故事,做梦的时候觉得自己有过良心!” “也许那是我最后的良心吧,所以过去几十年仍记得很轻楚!你不想知道最后那孩子怎么样了吗?” 张濡好脾气的问她。 阿琬给了一个爱说不说的眼神便把头扭到一边。 张濡不与她计较的笑笑,“等我回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见了,我就一路打听,终于知道他是被人绑走了,就跑上门去要人!那些人不肯放人,我不依不饶他们就狠狠把我揍了一顿。可能我天生就有骨倔劲儿,即便他们把我揍得的爬不起来了,我也嚷嚷着要把他们告官!把那些人还真就怂了,他们告诉我把那孩子卖给了王府,因为那孩子模样生的好,王府大方的给了他们一贯钱。还分了我一些让我不要再闹事儿。” 他看着阿琬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看着那些钱看很久很久,再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有钱,斗一教的教众也越来越多!” “说的有些多了,原本是想来看看你的,毕竟你是我唯一一个没有卖出去,留在身边的孩子!” 张濡坐的有些久,身子有些僵,他站起来缓了缓才慢慢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张濡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陛下把你送给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问,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你本该是公主的,丹阳郡主的宠爱也本该属于你!这个郡主的头衔不过是颗棋子,还是个即将没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你好好想是要留下来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还是被当作一颗即将被榨干的棋子,再次被随手丢弃!” 说完这些张濡终于走了,阿琬这才抬头看着关上的门吐了一句:“啰嗦半天没一句有用的!” 然后她望着头顶上那仅有的阳光,一动不动! 张濡出了石屋,就有人上来禀报,“主公,苗儿在外面等着。” 本来有些疲累的张濡本不想理会一个没用的小丫头,但一转身想到这丫头也在丹阳郡主身边待了许久,就又有了些兴致,“带到大厅了去吧。” 张濡打量着走来的瘦瘦小小的小丫头, 他这是第一次见这个丫头,并未觉得什么有什么不同。 之前只是听下面的人说她如今是丹阳郡主的师妹,而她的阿弟被留在了教中,可以利用就让他们放手施为了。 自己之所以有兴趣见她,也是想看看跟在那丫头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变得很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这次应该失望了,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 但当张濡看到苗儿的眼睛时,他有一瞬间的后悔。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她们的计划 张濡以前从不曾承认自己后悔过,今日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被人怂恿着去招惹那个丹阳郡主,既然招惹了就不该再让他活着回到大周! 当初他是有无数次机会不知不觉杀了她的,是他错了! 他之所以如此后悔是因为苗儿的眼神与郑微很像,那里面燃烧着一种浇不灭的倔强火焰。 既然已经错过一次,就不能再错了。 此刻在张濡心里苗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也许是出于对一个死人的怜悯,张濡微抬着头施恩般的道:“你竟找到这里来了?有何事?” “我阿弟呢?你们说过我帮你们做事儿,你们还我阿弟的。”苗儿指甲掐着手心,强自镇定的道。 当年之所以满心怨恨的撺掇郡主报仇,就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的阿弟已经死在这些人手里了,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她还能收到阿弟的消息。 当她知道阿弟还活着,而且就在斗一教的时候,她心里的又喜又忧。 喜的是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阿弟,忧的是这些年阿弟在这些人那里得吃了多少苦。 张濡扭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那人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知道这个苗儿的阿弟确实在这里。他略作思量然后宽容的道:“我可以让你见你的阿弟,而且只要他愿意跟你走,你也可以带他离开。” 然后张濡一摆手,站在一旁的那人就过来对苗儿道:“你随我来!” 苗儿忐忑的跟在后面,心里乱作一团,一时想当初她与阿弟分别时他才五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阿弟还认不认得自己。 还没想完又开始担心,怎么样才能把张濡拖住,为郡主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苗儿被带到一个石屋前面,带她来的人推开石屋的门,她趁机透过门缝看向里面,当看到里面场景的时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二三十个孩子身着道袍盘膝而坐,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在认真的听着什么。 那人对里面说了句什么,不多时有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平儿?”苗儿忐忑的往前挪了两步,走到男孩儿面前停住,想伸手摸摸他。 这男孩儿约莫十来岁,比苗儿略矮,看着她的眼神满是陌生,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叫道生。”男孩儿后退一步躲过苗儿的抚摸,警惕的看着她。 苗儿看向带她来的中年人,那人嘴角一撇略微得意的道,“这就是你阿弟,这么多年不见,不记得你很正常,我带你们去旁边这个屋子说话吧。既然主公已经发话了,如果他愿意跟你走,你们就走吧!” 阿琬和道生被带到一个空置的石屋里,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苗儿立即抓住道生,扒开他的衣襟看到脖子上的胎记,脸上露出笑意,“平儿,我是阿姊,阿姊来带你回家了!” 苗儿去牵道生的手被甩开,道生一脸无喜无悲的模样,脆生生地道:“施主,你认错人了。道生是天师之徒,追随天师习得道飞升之道法,没有俗家血亲。” 苗儿也不逼他,也不再靠近他,就坐在他的不远处给他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道生稚嫩的小脸上仍旧是一脸的淡漠。 “那你们学多久道法能飞升成仙呀?” “吾等修为低下,只愿用虔诚之心无用之躯助天师得道!” 苗儿看着道生的眼睛,里面没有修仙之人的虔诚也没有对永生的狂热,更没有对生的向往,只有淡漠。 “你有没有想过最后你会怎么样?”苗儿干涩的问。 “以身献道,乃吾等荣耀”道生稚嫩的小脸说着如此大无畏的话,是那么的残忍。 苗儿知道自己是带不走这样的阿弟的,她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撕心裂肺。 这种无处发泄的痛楚要憋疯了她,她只能无错的在屋里转圈,然后对着石门疯狂踢踹,嘴里大骂着:“张濡你这个疯子,变态,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这座石牢的布局很奇怪,虽然没有窗,石门也结实,但两个牢房之间像是被简单的隔了起来,隔音并不好。 原本在出神的阿琬突然听到咒骂声,身子一动凝神细听,这声音太熟悉,她立即站起来,在屋内踱步沉思,然后她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敲,淡淡道:“告诉阿爷,我想明白了!” 然后很快就有人打开石门放她出去。 阿琬走到苗儿门前时,侧头气愤地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是在骂阿爷?” 那人面无表情道:“主公说不必理会,冒犯天师已经是死罪了。” 阿琬闻言一脸兴味的走到那石门前,透过石门上的小洞朝里面望去,嘴里笑道:“本郡主来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是谁?活腻歪了!” 那人连忙上前制止,“郡主,主公在等着您呢?” “好!”阿琬只透过小洞看了一眼,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然后转身走了。 石门里面的苗儿自然看到了门外的那只眼睛,也知道那是谁,她微微一笑心里念着,“昭阳郡主,就靠你了!” 然后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头抱着道生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整个长廊里都回荡着。 阿琬走在阴暗的长廊里,听着苗儿的哭声,回想到昨日苗儿出现在那间柴房里的情景。 苗儿一边给她解绳子,一边快速叮嘱她,“郡主,丹阳郡主正在外面找你,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你,但是我必须要带你走。你没有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让郡主知道那是你?” 阿琬点点头,把那个平安符留在了那里,苗儿就给她换上了一身婢女的衣裳,然后光明正大的出了那座府邸。 路上果然都是到处找她的人,但她没有出声求救,就那么让苗儿带着她再次离微儿越来越远。 因为苗儿告诉她,“我们找了那人那么久,他却一直龟缩不肯露面,这次也许是抓住他的机会,郡主敢不敢拼一次.” 阿琬在大厅里再次见到了张濡,张濡怀疑的打量她,疑惑地问,“之前劝你那么多次,今日怎么这么快想通了!” 阿琬知道张濡生性多疑,若说假话很难骗过他,冷漠看着他:“我是想明白了即便我逃去大魏,你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在大魏皇宫里成为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还不如留下来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让你再也不能随意决定我的人生。” 第三百九十五章 指点 张濡听了不仅不生气反倒是松缓了身子,欣慰的笑着点头,“这才是越氏子孙,骨子里流着不服输的劲儿。若你手里的权势已经大到覆手之间可以决定众人生死,阿爷自然不能再随意处置你。好好努力吧,孩子!” 阿琬不置可否,毫不客气的在张濡对面坐下来,坦然道:“吾饿了!” 张濡招了招手,立即有人送来了吃食,张濡笑着道:“阿爷食素好些年了,这里只有这些素食像样些,你将就吃点垫垫。等过两日出去以后再吃可口的。” 阿琬捻起一块点心看他,“过两日我就能出去了?” 张濡神秘一笑,“虽然没有亲见,想来京城此刻已经乱了!” 阿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敢露怯,低头吃了口素粥,强自镇定的问:“若我不回去,大魏和亲的使团能答应吗?” “自然是不答应的,京城乱了,陛下自顾不暇,无力再与大魏抗争,又怕他们在京中生事,自然是要快些送走大魏使团,大周的郡主又不止你一人,没了你还会有其他人和亲。” 张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阿琬犹豫地问:“会是微儿吗?” 张濡闻言审视的看着她,语气莫名的道:“你倒是真心护着她?为了她宁愿背井离乡去和亲。” 阿琬低头吃粥不说话,张濡此刻心情好像不错,话也多了起来,耐心的点拨她,“陛下当初召你入京,便是为了丹阳郡主不远嫁和亲。原本我也以为他只是偏疼这个外甥女。后来这些年看的多了,才看明白一些。” “看明白什么?”阿琬见张濡停下,不由催促道。 “周帝疼丹阳郡主不假,但在他的心里再疼爱的孩子也没有大周江山重要,宗室人才凋零,子嗣稀少。太子和二皇子年幼。他如今能信任依仗的大约也只有陵王。但陵王资历尚浅,有他在后面撑着,陵王能勉强支撑住局面。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储君不能独当一面,朝堂必有大乱!” “那这与微儿有什么关系?” 阿琬依旧不解。 “为了大周社稷,为了太子,他必须做两手准备,朝堂上有王灿和陵王,后宫里也要有人能引导维护太子。陛下前些日子召丹阳郡主的祖父郑祭酒入宫做太子师启蒙授业,也是把郑家与长公主一家牢牢的绑在太子身边。至于丹阳郡主,老夫总觉得他另有安排,只是是什么安排,陛下太小心谨慎,连我也不曾查到。”张濡叹了口气,似乎仍未说完。 阿琬头一回听说陛下竟如此倚重微儿,脸上的惊讶倒是真的,张濡见了受用一下,意犹未尽的道,“自从丹阳郡主和萧家定亲,老夫就更加佩服你这位叔父的缜密心思了。他这是要把丹阳郡主榨干了用啊!” 阿琬先是不解的眨眨眼,然后恍然道:“微儿嫁给萧家大郎,就是笼络住了萧氏。” 张濡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一笑,继续引导她,“那你再猜猜,陛下为何如此其中萧氏。” 阿琬歪头思索,试探道:“萧氏也是一门三将,手里有兵权。” 张濡点头,“丫头,你虽然柔弱不比丹阳郡主刚强,但那个玲珑心却不输她分毫。只要日后多往这些事儿上费些心思,自然懂的更多。” “不过你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一面,还有另一面.”张濡顿了顿没有往下说,而是站了起来。 阿琬叫住他,“阿爷.” “至于另一面你慢慢悟,若自己能想明白了,那你对京城的局势就有初步的认识了。” 张濡又恢复了往日的慈悲模样,阿琬知道此时他最是冷酷,一时不敢拦他。 当初她与苗儿商议的是张濡定会把自己关在他的老巢,并且亲自来见她。 到时候苗儿在外面就可以把消息告诉微儿,她们里应外合趁机把张濡连根拔起。 她不知道郑微此时是不是在外面,何时能带人打进来,但她知道若张濡逃走了,即便把这里端了也没有意义。 阿琬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留下他,就在张濡要踏出门外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喊了出来,“有个事儿想求你” 张濡意外的回过头来,“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他养了她十多年,惊讶的发现这丫头竟从未乞求过他,还真是越家人。 “既然要留下来,我要有自己的人!” 阿琬把‘自己的人’咬的很重,张濡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感兴趣的是这丫头想要谁? “说说看你相中了谁?”张濡转过身来,手中拂尘一甩,一脸兴味。 也许自己养了她那么久,却从未了解过她。 “我要苗儿!”阿琬说出一个名字。 张濡却一脸疑惑,显然苗儿这个人并不值得他费心神记住。 “就是那个把我带回来,关在石牢里的人。” 阿琬帮他回忆。 张濡恍然,然后摇头,“她并不忠于你!你怕是收服不了她。” “那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同阿弟生死相隔,我若是再她生死一线之时救下她,还能让她时时见到阿弟,她必会忠心!”阿琬坚信。 张濡略一沉吟,“倒是可以一试。” 阿琬闻言松了口气,至少苗儿暂时不会死了。 “还有.不要太为难微儿,她毕竟是为数不多真心疼我的人。”阿琬又提了个要求,张濡却瞬间沉了脸,冷声道:“这是第二件事儿了!” 然后甩袖离去,阿琬追上去,就见他在院中被迎面赶来的人拦住,来人躬身说了一句什么,张濡脸上突然泛起光,满眼的兴奋,然后仰天长笑的喊道:“快了,快了!” 大笑之后,他转身往回走,显然是打算离开了。 阿琬松了口气,期盼着郑微能快些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有不到一刻钟便是午时,石牢里有人端来一碗酒,对屋内的苗儿冷声道:“时辰到了,喝了这碗酒上路吧!” 苗儿看着这杯酒便明白张濡要杀了自己,她并不意外,只是遗憾就差一步就能看到张濡的下场了。 她慢慢走上前,端起瓷碗缓缓送到嘴边,闭上眼睛刚要饮尽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厉喝,“慢着!” 就这样阿琬带着苗儿出了石牢来见张濡,就在她们等着通报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第三百九十六章 苗儿之死 阿琬和苗儿对视一眼,“难道……” 她们正猜测时,外面有人慌乱的跑了进来,从她们身边略过,却不敢径直冲进屋内,在门外大喊:“主公,外面有军队围困了山庄!” 阿琬和苗儿眼中一喜,就听见屋门被打开,阿琬拉了苗儿一把,苗儿忙低了头藏起眼里的喜色,阿琬适时地露出震惊的神色慌乱道:“阿爷,怎么回事儿?” 张濡审视的看了她们一眼,也顾不上审问,带着人直接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苗儿抓着阿琬低声道:“定是丹阳郡主他们冲进来了,咱们得趁机赶紧离开这里,等他想起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张濡来到外面,看着山庄的护卫在拼死反抗,虽然一时未见败相,他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些士兵冲杀勇猛,配合默契,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军队,即便是建康城里的城防军也比不上。 而自己这边他还是有数的,山庄里的这些护卫都是这两年新招来的江湖人士,身手不错却不懂配合,单打独斗还行,对付军队,失败只是早晚的事儿。 “派人冲出去看看外面来的都有谁?”张濡略作沉吟,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他身边的人低声道:“已经派人查过了,是丹阳郡主和萧禹城。” “果然是他们!”张濡沉了脸却没有丝毫意外,他立即做出决定,“带着咱们自己的人离开,让这些江湖人替咱们顶着争取离开的时间。” 他转身往山庄里走,突然记起阿琬来,对身边的心腹道:“离恕,你去把阿琬带来,暗道里汇合。” 离恕不解,“主公,我们也不见得会输啊!无诏令萧禹城是不能调兵的,他这是擅自调兵,必定不敢带太多人,为何不硬拼一把!” 张濡冷声训斥,“硬拼什么?这山庄官面上是在贾嘉手里,而且当初我之所以要招募江湖游侠儿,而把我们自己的人分布在各分舵,因为这江湖游侠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即便被抓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更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 “所以,只要我和我们的人不被抓,损失的不过是个分舵,他们不仅抓不住老夫一点把柄,老夫还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濡边疾走边给他解释,离恕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抱拳领命准备离开却又被张濡一把抓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昭阳郡主抓住,她在我们手上,丹阳郡主和萧禹城就会投鼠忌器。” 离恕点头,快步往后院跑去,但是他来到之前的地方已经不见阿琬和苗儿了。 他抓了几个仆从过来,命令他们去找阿琬,他自己去其他地方找。 阿琬和苗儿本来想偷偷的跑出去,但是她们不认识路,跌跌撞撞许久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正着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一路东张西望似是在寻人。 她们立即反应过来,张濡派人来抓她们了。 慌乱之下,苗儿看到她们身后有座颇为怪异的假山,她来不及多思便拉着阿琬躲了过去,正好山里有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凹陷,而凹陷旁边有颗树,四周的杂草也比较旺盛,人蹲下躲在里面,若不仔细翻找竟很难被发现。 她一把把阿琬塞进去,然后给她遮掩好,阿琬察觉到她的用意,压低嗓子喊道:“苗儿你干什么?” “郡主,对不起,我不能再丢下阿弟了!帮我跟丹阳郡主说声对不起!” 她回眸一笑跑了出去,阿琬就听到不停的有人喊‘站住’,紧接着就是追过去的声音。 阿琬咬着嘴唇湿了眼眶不敢哭出声,直到这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会传来一点点的打斗声和痛苦的呼喊声。 她觉得自己的脚有些麻了,想要起身动动脚,却突然听到好像有脚步声靠近,她顿时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些杂乱,听上去应该有不少人。 他们在假山的另一面停下,阿琬有些颤抖起来,她怕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若这么多人一起搜这里,她根本无路可逃。 但是过了良久那些人都没有找过来,反倒是没了动静,又过了几瞬,阿琬觉得背后的山有些抖动,伴着抖动还有沉闷的摩擦声。 接着她就听见了令人震惊的声音,而是是她熟悉的声音。 “离恕还没来吗?”这是张濡的声音,然后有人低声回道:“主公,离恕没来。” 张濡似是犹豫了一瞬便有了决定,“看来那丫头又逃了,不过想要逃出这里也不容易。咱们先走吧,离恕办完了事儿自会追来!” 然后又是一阵沉闷的摩擦声,阿琬就再也听不到张濡他们的声音了。 阿琬这时也明白过来,这假山下面竟有个密道。 画面一转,苗儿引着那些搜寻的人一路狂奔,又跑回到了那个石牢里。 道生依旧盘膝坐在那里,听到声音抬头懵懂的看着她。 苗儿笑着走过去,柔声道:“平儿,阿姊回来了,阿姊说过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牵起道生的手,道生没有挣扎,安静的跟随。 但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已经被来人堵住了。 他们让出一条路,离恕走了进来,苗儿把道生挡在身后,毫不畏惧的看着她。 “昭阳郡主呢?”离恕愠怒的质问,苗儿的死活并不重要,他们要的是昭阳郡主。 “不知道,她自己走了,我回来找阿弟。” 苗儿梗着脖颈倔强的道。 “没有你,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走到哪里?” 离恕根本不相信。 “就是她这个弱女子把你们耍的团团转,你们竟还敢瞧不起她?”苗儿嗤笑。 “是不是只有你身后的小子才能让你开口!”离恕并没有被苗儿的嘲笑刺激的发怒,反而一步一步朝他们姊弟走了过来,他要抓出道生逼苗儿就范。 苗儿往后推了一把道生,推得他连连踉跄着后退,自己则拔下头上的玉簪子,轻轻一拨弄玉石脱下,露出里面细长的尖刺匕首,然后主动迎了上去。 这是郑微给她的保命手段。 但是苗儿到底学艺尚浅,并不是离恕的对手,很快便被制住了。 离恕轻轻一摆手,就有人对着道生走去,苗儿心急大喊,“不许动他!” 然后拼着胳膊被拧断挣扎出来,用左手抓着簪子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嘴吐鲜血的看着离恕,平静的道:“真可惜没有剑,不能一起把你带走!”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又让张濡跑了 道生看着苗儿口吐鲜血倒在血泊里,那双寂然无波的眼睛染上了震惊和无错,他脚步慌乱的朝苗儿走来,苗儿用最后的力气回头看向道生,气声嘶哑笑着道:“阿弟,阿姊先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苗儿话音未落,离恕却抬脚迈过她的身体,站在了道生面前,冷冷道:“天师说了今日便是你献身大道的时机。” 道生茫然的看了离恕一眼,又深深看着苗儿,良久之后默默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坦然自若。 离恕弯腰一把拔出苗儿胸前的簪子匕首,对着道生高高举起…… 剧痛一下,苗儿又吐出一口鲜血,恐惧的看着这一幕,眼里第一次露出乞求,她在乞求郡主能此时从天而降救下她的阿弟。 可能老天听到了她临死之前的呼唤,就在匕首即将刺入道生身体之时,横空飞来的黑色武器生生把簪子匕首打断,离恕吃惊的望向武器飞来的方向,郑微赫然站在石屋门口,随后而来的是萧禹城。 郑微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苗儿大惊失色,忙跑了过来,萧禹城则主动迎上了离恕,让人对打起来。 苗儿看到郑微很高兴,但她已经要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苗儿嘴角嗡动,郑微忙趴下侧耳细听,“郡主在石山凹里,好多孩子献祭.照顾好阿弟.谢.” 苗儿再也没了声息,郑微又是后悔又是愤恨觉得心钝钝的疼,憋得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扭头看向苗儿身边的男童,瘦小白净,眉眼间与苗儿有四五分相似,闭着眼睛脸上的神色懵懂又坦然,像是再等待着什么. 她又看向萧禹城和离恕那边,此时萧禹城已经占了上风,用不了多久离恕便只能束手就擒,她便挪到男童身边,看着他不喜不悲的稚嫩面容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的郁气越来越盛,最后只闷闷地道:“你好好陪陪阿姊,她很想你!” 然后给萧禹城留下一句,“这个人要活的,我去找阿琬!” 她记得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过一个石山,她得尽快找到阿琬,不能让她也落入那些人手里。 郑微围着石山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急的大喊:“阿姊,阿琬” “阿姊.” “我在这儿.”阿琬听到郑微的喊声心神一震,张嘴大喊才发现自己喊出来的声音很微弱,嗓子已经沙哑,而且她的身体也僵硬了,想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不小心扑倒在前面的树上。 郑微听到动静转过来,才看到浑身是草的阿琬,连忙搀着她走出来。 “阿姊,你没事儿吧,”郑微担心的小心翼翼打量她,也不敢碰她。 阿琬摇头,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儿,就是躲着不敢动,身子僵了。缓缓就好了!” “好!”郑微点了点头,然后愣愣一把横着抱起阿琬,径直往外跑。 阿琬吓了一跳也愣住了,郑微抱着她走了许久,阿琬突然想起来连忙挣扎的下来。 郑微本来抱着她就挺吃力的,她一挣扎自己使不上力,阿琬就滑了下来。 “你别管我了,他,他们从密道里跑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了,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阿琬拉着郑微往石山那里跑,“这里面有个密道,我在后面听到他们从这里面进去了。”阿琬来到她藏身的石山后面,然后摩挲着开始寻找。 郑微也跟着寻找,不知摸到了哪里,突然一阵轰隆声,石山中间出现了一个洞口,郑微和阿琬望过去里面黑漆漆的,两人对望一眼,郑微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被阿琬一把拉住。 “小心,里面情况不明,说不定有埋伏,不能贸然进去,你还是把其他人叫来一起进去吧!” 阿琬谨慎道。 郑微点头,然后去找了萧禹城,除了留守的人,剩下的都带着进了密道。 密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萧禹城举着火把,一路护着郑微,郑微则拉着阿琬,他们一路急追,却一直没有碰上他们。 郑微担心这次又让张濡逃走,忍不住道:“这样下去太慢了,得想办法加快速度。” 萧禹城想了想对郑微道:“你带几个人护着昭阳郡主,我带人追上去。” 郑微有些犹豫,但是她也不想再丢下阿琬,只迟疑一瞬便同意了。 阿琬知道他的心事,拉着她劝道:“微儿,你去吧,留下几个人送我回去就行。” “不,你比他重要!”郑微坚定的道,阿琬笑笑,柔声而坚定地道:“那我陪你去。” 萧禹城带着几个人人先行一步,郑微则挽着阿琬的胳膊继续追在后面。 这条密道很长,他们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外面的光,这是就看到出口了,郑微和阿琬相视一笑,加快脚步。 她们刚走到出口,就听到了外面有打斗声,郑微心里一急,搀着阿琬的手也跟着一紧。 阿琬催她,“快去帮忙,我会护好自己的。” 郑微拉着阿琬出了洞口,然后四处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处山林,显然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她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叮嘱三个士兵保护阿琬,她碰了碰袖子里的簪子匕首,就是苗儿刺向自己的那把,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再拿给阿琬。 她自己则手握短刺迎了上去。 有了郑微的加入,萧禹城这边轻松了许多,但是张濡已经被两个护卫护送着先行逃走了。 郑微急着追了上去,萧禹城见状也不恋战,紧随其后。 不多时,郑微便追上了张濡,他毕竟年纪大了,根本无法长时间疾行,早已走不动了。 郑微提着短刺缓缓走上前,萧禹城负责应对两个护卫,眼看着郑微就要拿住张濡,此时郑微敏锐的感觉到正前方有锐利的风声传来,这个感觉太熟悉,郑微灵巧的就地翻滚,果然瞬息之间一支飞箭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飞过。 她连忙看向飞箭飞来的方向,那里有一队黑衣人忽然出现,这些人并没有迎上来与郑微对打,而是径直走向张濡。 郑微当即明白过来,这些也是冲着张濡来的,而且是敌非友,她跑过去阻止。 那些黑衣人立即分成一人来阻拦郑微,其他两人架着张濡飞快的离开。 萧禹城见状一脚踹飞了他的对手,赶过来支援郑微,但那黑衣人却扔出一把石灰。 郑微眼疾手快拉着萧禹城后退,但只是这一瞬间,那些黑衣人与张濡已经都不见了。 郑微和萧禹城急忙往前追,追了许久却再也没有寻到那些人的踪迹。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京城之变 又一次让张濡逃走,这回郑微反倒是没有懊恼,毫不留恋的拉着萧禹城回来找阿琬,看到阿琬好好地等在那里,她才松了口气。 阿琬见郑微和萧禹城他们空手而回也是一脸淡定,只是眼神关切的打量着郑微。 萧禹城反倒是意外的看着这姊妹俩,郑微笑着同他解释,“我这次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阿姊,没想到张濡这只老狐狸也钻了进来,能搂草打兔子当然好阿姊没说你.没抓到他也无所谓,我也就是耗也能耗死他!” 郑微握着拳头,露着一口小白牙,龇牙咧嘴的作出凶狠样儿。 这时天渐渐要暗下来了,萧禹城宠溺一笑,然后就派人安排马车送他们回城。 郑微闷声道:“我想把苗儿和她阿弟一起带回去。” “苗儿怎么了?”阿琬还不知道苗儿的事情,但她从郑微和萧禹城沉重的脸色上知道阿琬定是出事儿了。 当她看到浑身鲜血毫无声息的苗儿的时候,那一瞬间她是懵的。 那一刻阿琬的感觉很奇怪,苗儿死了她是难过的,却不是锥心刺骨之痛,她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能说因为微儿曾经相处过一段,这两天因为张濡暂时合作了一次。 她感受最深的是恐惧,她似乎感觉到张濡正笑看着自己,嘴里却吐出最冰冷的诅咒,“若你不听话,苗儿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郑微看到阿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还有汗珠滴落,以为她是被苗儿的惨状吓着了,连忙搀着她离开这里。 萧禹城准备了两辆马车,前面那辆是郑微和阿琬的,后面那辆坐着苗儿和一直不发一言的道生。 他察觉道生的情形不太对,派了身边的亲卫亲自在马车上看着他。 穆无看她们都安顿好了,就拜托萧禹城带人护送他们,自己则带人先行回城里了,他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马车缓缓开始走了起来,阿琬突然一把紧紧地拉住郑微的胳膊,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满是恐惧,郑微想伸出胳膊来揽着她,挣了下没能抽出来,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的安抚她。 慢慢的阿琬靠在了郑微的肩膀上,突然又坐了起来,看着郑微咬牙道:“微儿,我要自由,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能再轻易决定我的生死。” 郑微闻言沉默良久,然后抬头看着她,沙哑而坚定的道:“阿姊,若你不想嫁去大魏了,我去同陛下讲!” 阿琬没有回答,一直走了很久,天完全黑下来了,她突然撩开车帘望着外面寂静漆黑的夜,轻声道:“我嫁!” “阿姊,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郑微一直觉得阿琬是为了她才被迫答应和亲。 “不是为了你。之前我已经同你讲过了,我想摆脱张濡的势力,就要离开大周。如今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过去,更是为了重生。” “我是先废太子的遗孤,单是这个身份,留在大周我不可能得到自由。会有许多像张濡那样的人想接近我,控制我。但是若我去了大魏,一切都是空白,只要我用心经营,说不定真的能闯出一片天。” 郑微蹙眉摇头,“阿姊,拓跋氏是鲜卑族,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外族人坐大的。太冒险了。” “所以,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阿琬乞求的看着郑微。 郑微没有迟疑直接道:“阿姊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阿琬看着她轻轻说了一句话,郑微犹豫许久,然后看着阿琬希冀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阿琬终于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张濡如今是丧家之犬,短时间肯定不敢再出来捣乱了,这几日该让大魏使团启程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郑微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欲言又止。 直到深夜,他们一行才赶到城门处,建康城没有城墙,只有一圈篱笆墙,透过篱笆墙能看到南市灯火通明,人生嘈杂。 郑微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动静,她和阿琬推开车门问道:“城里发生了什么?” 萧禹城摇摇头道:“已经派人过去探问了。” 阿琬突然想起在山庄里张濡说的话来,她焦急道:“今天在山庄里,张濡曾说京都里乱了。是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郑微没来得及细问,萧禹城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肃声禀报:“两位郡主,将军,今日城里有许多百姓闹事,前面是城防营和京兆府的人在抓人。” “百姓为什么会闹事儿,他们抓的是百姓?”郑微大惊。 “那边正乱着,他们也没说清楚。具体发生何事还不清楚。”士兵回道。 “快走,咱们回京!” 郑微和阿琬钻进马车,催促着快些启程。 守门的士兵见到萧禹城印信,连忙行礼,但是今日城内太乱,而且陛下旨意宵禁之后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他们有些为难。 郑微想了想就在马车里轻轻敲了敲车门,萧禹城走过来询问,郑微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他,轻声道:“这个也许有用!” 阿琬在一旁看到了那令牌,眼神一闪,突然记起张濡对她说过的话,皇帝对丹阳郡主另有打算。 看来张濡判断的没错,虽然她不认识那块令牌,但看上面的纹路便知是皇帝之物。 萧禹城见到令牌也很惊讶,郑微笑着简单解释,“我要找阿姊,陛下怕我受掣肘赐我的,明日就要还回去了,不用一次怪可惜!” 这块令牌果然有用,只看着上面的纹路,便没有人再敢拦他们,很快就放他们入城了。 一路上,郑微看着许多人都被拴在一根绳子上,有壮汉有妇孺老人,看他们穿着像是普通的百姓,被官兵押着往往前走。 许多孩子被吓得哭泣,闹腾的很,一旁负责押送的官兵很不耐烦,举起手里的鞭子抽了过去。 郑微和阿琬吓得已经,郑微已经准备跳马车阻拦,萧禹城先她一步,拦住了飞过来的鞭子。 郑微听到萧禹城的厉喝声,便停住了身形,看着萧禹城训斥官兵,那官兵连连告饶,又气愤的指着那些百姓说着什么,一脸苦恼为难。 过了许久萧禹城脸色沉重的走了回来,郑微和阿琬一脸询问的看着他,他才严肃的开口说:“昨天夜里,西市和南市的粮铺同时被盗,而且有人看到那盗贼明目张胆的从城内用马车驴车运粮。却又不知道那些人把粮食运往何处。今天一早东西城很多人家门口都贴着一张纸” 第三百九十九章 周帝失神 郑微听说竟有人学她当初的办法扰乱京都,有些不忿,“说不定这偷粮食的和散播谣言的是同一波人!” “应该是”萧禹城点头接着道,“大多数百姓是不识字的,有人把纸上写的内容念了出来,又怂恿百姓接着去粮铺确认。” 果然百姓们买不到粮,又有人挑拨说看到各世家都在忙着一车一车的往家里运粮食,是官府把粮食都给了士族门阀,不管他们死活了。 郑微这才听明白,这些日子建康城的百姓其实只能勉强裹腹根本吃不饱,现在竟然连裹腹的粮食都没了,救援粮食迟迟不到,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自然会有许多百姓跳出来闹事。 而且很明显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所图一定不小。 但是,“那些士族是在闹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运粮食?”郑微不解的问。 这个问题士兵就不知道了,他只能摇头。 “待明日再打听吧,今日天色已晚,先送你们回家歇息。”萧禹城征求了她们姊妹的意见,直接送了她们回了郑府。 但是等他们刚刚到郑府门口对面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众人有些疑惑的对视一眼,然后萧禹城驱马过去一探究竟,却见阴影里走出了个胖胖的身影。 待他走进了,接着月光郑微瞪大眼睛,压着嗓子惊讶道:“高翁,你怎么在这儿?” “穆大人一个时辰前进宫复命,陛下自然知道昭阳郡主回来的消息,就派老奴来接昭阳郡主回宫。”高寒好脾气的耐心解释。 “回宫?”郑微一时没想明白,高寒又笑着道:“之前陛下对外说的是皇后娘娘舍不得郡主出嫁,暂时留在宫里小住,若明日让人看到郡主出现在郑府,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丹阳郡主若舍不得昭阳郡主,明日进宫探望即可。” 郑微闻言为难的看着阿琬,阿琬善解人意的笑着道:“还是陛下想的周到,那我就先回宫了,你记得明儿来看我。” “好,我明儿一大早就去。”郑微连连点头,阿琬却说,“你还是别来得太早了,我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显阳宫里,周帝听了穆无的禀报神情有些莫测,许久才问,“这么说,你们没抓到国师?” 穆无有些弄不懂陛下的心思,连忙请罪道:“微臣无能被山庄里的人缠住了,没能及时赶去帮萧将军和郡主,国师被不明身份的人救走了.” 周帝却似并没有心思追究他的失职之处,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穆无行礼离开,周帝又补了一句,“抓回来的人先关在青卫司的牢狱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触。” “是”他刚走出殿外,正好碰上急匆匆迎面而来的陵王殿下,又忙停下行礼,陵王见到他停下,略带愠怒的质问:“你今儿做什么去了,城里乱套了,寻你也寻不到。” 穆无略带为难的看了眼殿内,又善意的提醒陵王,“微臣昨天夜里受命出城了,王爷,陛下正等着您了!” 陵王闻言一噎,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匆匆的进了显阳宫。 周帝刚喝了口水,就见到陵王急匆匆进来,脸上略显不耐,又很好的藏了起来,陵王刚要行礼,他摆了摆手,无奈道:“什么时候了,别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快说说如今城内情形如何?” 陵王看着周帝几案上的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道:“陛下,容臣弟先喝口水。” 周帝抬头看去,果见他一双薄唇干裂起皮,忙把自己的那碗递给他,嘴里念叨他,“再忙也得不能不顾身子.” 看着他一口气把那碗水饮尽,周帝连忙喊高寒,一旁候着的小内侍小心翼翼的跑过来听候差遣,周帝才反应过来高寒被他派出宫了。 他对小内侍吩咐道:“你去给陵王端些吃食来。” 周帝心里烦乱,也没有吃晚食。内侍端了两碗粥,两碟小菜进来,分别放在周帝和陵王面前,周帝看了看面前的白粥青菜一摆手道:“朕不饿,吃不下,把这个也给陵王端过去。” 陵王不由劝道:“陛下,您一日也只有两餐饭,若再不吃晚食,身子会受不住的!” 周帝自嘲一笑,“朕光喝那些苦哈哈的汤药就喝饱了,哪里还喝得下,你快吃了吧,明儿有的忙呢!” 陵王也是饿极了,很快两碗粥两碟青菜吃下,勉强裹腹没那么饿了,这才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下嘴,看向正有些失神的周帝,“皇兄.” 周帝被唤回心神,轻咳了一声道:“说吧!” “没想到这贼偷窃和那些士族的事儿撞倒一起了。西市和南市闹事的百姓太多,虽然大部分被抓了,可是京兆府的大牢根本关不了那么多人,臣弟只能找了间宽敞的院子,让士兵守着。臣弟打算那些闹得凶的就多关几天,那些老人妇孺就吓唬吓唬放他们回去了。” 陵王把城内的情况大略说了说,周帝沉吟着摇头道:“这般处理放在往常没有问题,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便把那些人关起来,咱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养他们,若在牢里再闹出事儿来,对咱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我们该怎么办?”陵王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 “当务之急两件事,一是尽快筹到粮食,城内的危机自然瓦解,二是尽快把藏在后面屡屡生事之人抓出来。”周帝伸手做了个抓的动作,“青卫司查的太慢了,朕有种感觉他们最近频频生事,恐怕是要有大动作!” “皇兄的意思是” “明天士族的粮食差不多就能运进粮仓,可以暂解今日的燃眉之急,你明日起先不用管这事儿了,全力查生事的那些人,朕会让青卫司配合你。”周帝下了决定。 陵王点头,但又有些迟疑,“皇兄,今日刚闹出偷窃之事,明日就又有了粮食,这些百姓又该说果然是把粮食给了士族,这不是又给要回来了。咱们费力也不讨好!”陵王有些不甘心。 “顾不上那么多了,父亲当年说过,百姓虽多愚昧,易蛊惑,却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他们不挨饿,刀不架在脖子上,他们是不会反的。”周帝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京都的安定,绝不可给大魏可趁之机。 第四百章 软禁张濡 “那大魏使团那边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扣着?那个夏侯青三番两次的要进宫。” 陵王想起夏侯青就气的咬牙切齿。 周帝这时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微儿和萧家大郎把阿琬找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陵王惊喜道,这些日子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高寒已经去接了,不多时就能回来。看看阿琬的情形,若无大碍,便择吉日让和亲使团启程。”周帝点头。 陵王一拍手,叫道:“择什么吉日,只要昭阳郡主回来,天天都是吉日。” 周帝不赞同,“已经够委屈阿琬的了,她出嫁不能马虎。” 说完周帝一脸疲惫,陵王见了连忙起身,“臣弟明儿还有差事,今儿就不歇在宫里了,省得明儿一早扰了皇兄。” 周帝点头,陵王行礼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周帝缓缓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显阳宫。 一处黑漆漆的暗室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奄奄一息的挣扎着,暗室里一片死寂,若不是最里面的木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胸膛还在缓缓的起伏,恐怕会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不多时,暗室突然出现一声响动,暗室的门缓缓被打开,然后走进来一个并不是太魁梧反倒是有些瘦小的男子。 男子缓缓走了进来,在离木榻不远处停下,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榻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木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有些艰难的翻了个身,然后两只手撑着上半身看了过来,他眯着眼打量了几眼,忽的笑了起来,“真的是陛下舍不得老臣就那么死了。” “哼,就你干的那些事儿死多少回够了”周帝就站在那里略带好奇的静静的问,“真很好奇,你就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躺在榻上的人自然就是国师张濡,他被周帝如此讽刺也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微微笑着道,“怕呀,就是怕下地狱,所以老夫才要想尽办法长生,还望陛下成全。这也是陛下所求不是吗?” 周帝听到他如此说,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疾步走到张濡面前,瘦削的手抓住张濡的衣襟,冷冷道:“朕同你不一样,朕只想多活些年岁,等太子长大,把大周安稳的交给他。而你要的是大周的根基。” “朕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但大周的基脉任何人不能动!这是朕的底线!”周帝说的斩钉截铁。 “呵呵,陛下不愧是越家人,还真是吝啬。随便扔出一个被隔离在朝堂之外没有一点实权的国师之位就想换得长寿之秘,天下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买卖。”张濡不由笑出了声,虽然身陷囹圄,但他似乎并不着急。 “只是国师之位吗,你背着朕做的那些事情真以为朕不知吗?暗中笼络朝臣,屡次暗中勾结大魏使团,还有你拐来的那些孩子可不止荀及和丹阳郡主捯毁的那几处吧!若不是朕暗中庇护,你的老巢早就被他们端了。”周帝的眼里隐藏着嫌恶,若不是这老狐狸手里有他急需的东西,他恨不得把这个罪孽深重的家伙扔到大街上,让那些被他祸害的百姓扒皮抽筋乱棍打死。 想到这里,周帝似乎有些开心,自己为国师想到了一个好的结局,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罪孽。 “明日一早,他们的奏折就会呈上来,京郊山庄铁证如山,朕只能褫夺你的国师之位,而你畏罪潜逃,朕会下令通缉你。自明日起你便是人人喊打的过节老鼠,以后你就只能留在这里,做你该做的事情。” 周帝最后警告了一句,便准备离开,他得赶在天亮早朝前睡一觉,不然他这虚弱的身子撑不住。 张濡在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颇有些怡然自得的看着周帝离开的背影,笑吟吟得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一直有利用价值,免得被狡兔死走狗烹!” 周帝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径直走出了暗室,但后面却又一次传来张濡低沉阴冷的声音,“陛下,老夫求得是长生,陛下求的是受命,其实都是殊途同归。陛下难道都不好奇,老夫的长生之术是什么吗?” 周帝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脚步一停又很快的走了。 他走出很远似乎还能听到张濡阴冷的笑声,不知不觉后背的衣襟已经湿透。 周帝回到显阳宫的时候,高寒已经回来了,正急着的团团转,见到他连忙迎上去搀着他,担忧的道:“陛下,您这是去哪儿了,衣裳都湿了。老奴已经把昭阳郡主接回宫了,送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您放心!” “太闷了,出去走走透了透气。让阿琬好好歇息,朕明日去皇后那儿见她。”周帝疲惫的解释了一句。 高寒扶着他进了寝宫,吩咐内侍去准备更衣盥洗。 换了身清爽的亵衣,周帝躺在榻上,疲惫了一天,闭上眼睛好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梦中的周帝眉头紧蹙,看上去很痛苦,像是被梦魇住了。 高寒轻轻地给周帝擦汗,然后轻轻的唤醒他,“陛下,您被魇住了,喝口热水缓缓神吧!” 周帝喝了热水,神情放松了些,他躺在榻上愣神,高寒觉得周帝自从夜里回来后就有些奇怪,但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高寒并没有多问。 “洛神医有没有来信?什么时候回来?” 高寒把白瓷碗递给侍奉在一旁的小内监,就听到周帝的询问。 他笑着回道:“陛下,今儿午时洛神医有信送来,说是还有半月就能回来了。算上这消息在路上的功夫,差不多三四日就能到了。” 周帝闻言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什么时辰了?” “距离上朝还有一个半时辰,您再睡会儿吧!”高寒轻轻地给他打着扇子,疏散周帝心里的烦躁。 周帝觉得舒坦些,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翌日辰时初,士族各家家主带着他们选好的士子等在了显阳宫外。 而刘侍郎正忙着把各家送来的粮食登基造册,又忙着派人把一部分粮食送到各粮铺,让他们照常价卖给百姓。 周帝神情莫测的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众朝臣的议论纷纷,对于周帝用官位换各家粮食的做法,争执很大。 反对一派最大的争议在于怎么给这些各家士子定官职,毕竟这些人只是用粮食买了个入场券而已。 从短时间来看,陛下这个买卖做的有些无赖,长远来看,就看陛下与各士族之间的角逐了。 第四百零一章 周帝变卦了 王灿站在前面,回头看了眼殿内吵得面红耳赤的众朝臣,再看了眼作壁上观的周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与尚书台的诸位大臣也争论了一宿,又连夜拟好了折子,一早就递到了陛下面前。 可是陛下却丝毫没有拿起来翻看的意思。 王灿心里有了猜测,怕是事情有变。但他低头不语,并未掺和到那场争论里,心里却止不住的寻思,这不都是一开始陛下自己说好的吗,到底出了何事儿,竟能让陛下改了主意。 王灿心里琢磨的时候,仍没忘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突然他看到陛下的手放在了那份折子上,他的心瞬间紧了起来,绷着神看着陛下终于拿起那份折子,然后缓缓打开扫了一眼。 王灿悄悄抬头大胆的看了眼陛下的眼神,心里一惊再顾不得许多,忙扬声喊了出来,“陛下!” 他这大喊,不仅吓停了争论的众人,更吓了周帝一跳,手里的折子一抖,险些扔了出去。 周帝瘦削的手指捏紧了奏折,然后缓缓抬头看向王灿,缓缓开口问:“宰甫有话说?” 王灿听得身子一僵,陛下不是个严厉的君主,平时都是称他王卿或是王公,宰甫是朝廷的三品大臣,是朝廷的人,陛下这是在警示他!? 王灿这心思只是一转,到嘴边的话也变了,“这些年轻士子的去处,想来陛下已经有了打算,还请陛下明示。” 周帝闻言意外的看了王灿一眼,温和的叹了口气,“朕倒是真的有个想法,想与诸卿商议,要不诸卿听听是否可行?” 众臣连忙俯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周帝缓缓道来:“各家挑选的士子想必都是各家有出息的儿郎,你们这些世家向来是非清官不入仕的,但朝中的空位就那么多,朕又不能厚此薄彼,想了许久就想了个办法,咱们学前朝的大儒们来一场论辩,如何?” “论辩自然是好,只是如今京中形势不稳,是不是不宜如此大张旗鼓?”王灿试探着周帝的计划。 “哎,此话差矣,朕已经想好了此次论辩的论题便是此次京中粮食之危有何而来,又当如何而解?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之利的,想必建康城的百姓也都很想听听这些士子们有何才思!这场论会就由宰甫大人主持,至于考官的人选,朕也想好了!” 王灿听到周帝点到他,轻轻抬眼看了陛下一眼,略微沉思就应了下来。 下朝之后,众朝臣纷纷离去,王灿和朝中几位老臣都被留下去了侧殿。 王灿看着被留下的几人,心里就有了数。 进侧殿的时候,王灿故意走在后面,低声问站在门口的高寒:“大内监,观陛下今早眉头舒展,今儿早朝前可是有何喜事儿?” 高寒微微弯腰,笑着道:“喜事儿算不上,就是丹阳郡主自从受伤许久未进宫了,今儿一早进宫来看望昭阳郡主,宰辅是知道的,陛下见到丹阳郡主心里就高兴。” “是,丹阳郡主聪敏不输男儿,不仅陛下喜欢,我家夫人每次提起也是喜欢的紧。”王灿笑着附和,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儿。 高寒这一番话里他听出了两个意思,一个是丹阳郡主进宫探望昭阳郡主,这就是说昭阳郡主回来了。虽说陛下他们一直瞒得紧,但京都里的事情,想要真正能瞒得住世家的恐怕还真不多。 第二个意思就是,陛下今早突然改了主意,恐怕就是因为这位丹阳郡主。 王灿没猜错,这主意又是郑微想的,昨天夜里的情形让她有些不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进了宫,把刚刚睡着的周帝又闹腾了起来。 不过周帝倒是真的很高兴见到郑微,眉头舒展的打量她,关切的问:“身上的伤真的好利索了?” “全好了,昨儿还打了一架呢!”郑微吐了吐舌头,“险些就抓到那个人了!” 周帝蹙眉,责备道:“你这性子是该改改了,三天两头的受伤。” 他说完想到这孩子受伤也有自己给她惹来的麻烦,随即不再多说,只严肃的叮嘱她:“国师.张濡你就别管了,今儿朕会让京兆尹下通缉令,他跑不了。你这两日多进宫来陪陪阿琬,朕打算这几日就让和亲使团启程了。” 郑微闻言默默点头,周帝摆摆手让郑微去皇后宫里,郑微脚摩挲着地不动弹,周帝不由看过去。 “舅父,听说粮铺被盗,不少百姓闹事被抓.” 郑微试探着问,周帝安抚她,“你放心,这事儿今儿就解决了。” 郑微闻言大喜,“真的,难不成扬州那边的粮食到了?” 周帝摇头叹气,把他与各世家的交易简单说了一遍,又指了指外面,无奈一笑:“看着吧,今儿早朝他们就得堵在显阳宫门外,等着朕给他们一个交待呢!” “难道朝堂的官职任他们挑选吗?”郑微担忧此事若不能一开始处置好,后面很可能成为朝堂祸乱。 “自然不是,朕让王灿和尚书台的人定,然后再由朕过目。不过僧多粥少,免不了有争执。今儿朝堂上又得闹腾一番。”周帝觉得有些无力,若他身子能好起来,必定不会再次任由这些士族牵着鼻子走。 他舒了口气郁气,抬头就看见郑微那双杏眼滴溜溜直转,就知道这机灵鬼又有主意了,不由好奇的问:“你又在打什么盘算,说来舅父听听。” 郑微就道:“那些人虽然是士族,但也是大周儿郎,入仕报国未尝不可。只是怎么用才能不会给朝堂增加负担,反而为朝堂社稷选出良才,这才是关键。” “孔夫子曾言因材施教,我们不妨来个因材授官!”郑微小手一拍,想到了主意,“不妨来一次选拔,给他们出几个题目,让他们写策论,根据他们的能力派官!” “选拔,策论?”周帝思索后觉得是个思路,“只是如此做太过严苛,会让他们觉得朕要反悔。不妨改一改,就来一场辩论,找出能用可用之人,剩下的随便给些闲职打发了即可。” 周帝想通了这事儿,瞬间心头的那块大石松动了不少,草草吃了口粥就上朝去了。 如此就有了早朝上的一幕,而这时郑微正在皇后宫里陪着阿琬,告诉她和亲使团这两日就是要启程了。 “阿姊,你要是后悔的话.”郑微没说完,被阿琬捂住嘴,眼里湿润的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的,你可别再动摇我的决心了。要不我可真不走了!” “好!不走!”郑微抱着阿琬。 “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通了!”阿琬的语气很坚定。 第四百零二章 道生病了 郑微在后宫磨蹭了一整日,眼看着天不早了,被周帝赶出了宫。 临出宫前,周帝对她们姊妹二人道:“今儿午时王公去了四夷馆,让他们两日后离京,因为三日后便是论辩,这两日你们准备准备吧!” 郑微和阿琬沉默的对视一眼,“那我明日同阿娘一起进宫,看看还有什么准备的。” 她出了宫门就看到焦急的等在宫门外的郑府仆从,郑微以为家里出了事儿,急忙走过来问,“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仆从见到郑微行了一礼,才道:“家里没事儿,是您昨天夜里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孩子?”郑微一时没记起,仆从又提醒道:“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男娃。” 郑微闻言才恍然他说的是苗儿的阿弟道生。 “他怎么了?”郑微上了马车,仆从跟在外面道:“这孩子从昨天夜里回来就一动不动的坐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洗漱更衣,若不是他还在喘气,都以为他不是个活人。” 郑微蹙眉,那孩子本来就瘦,这要是再不吃不喝,时日久了肯定都出问题。 回到郑府,郑微去了道生的屋里,就见他了无生息的坐在那里,即便屋里人来人往他也毫无反应,这样子真的像是心如死灰。 可能真的是苗儿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郑微不太会哄孩子,之前带太子和二皇子时那俩孩子皮实,随自己折腾,可是对着道生这般像是一捏就碎的娃娃,她反倒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郑微把府里会哄孩子的人都支使着试了一次,都没有用,反倒是道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都害怕这孩子一口气上不来就随苗儿去了。 折腾到月上中天,郑微毫无办法,想着要不要送他去见见苗儿,也许刺激之下能有其他的反应。 但是道生这副模样恐怕连走路都难,总得想办法让他吃些东西,门外石阶上席地而坐的郑微倏地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对心儿道:“端粥来!” 心儿忙把热成浆糊的粥端了过来,跟在郑微身后进了屋里。 郑微在道生面前停下,沉着脸对他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吃了这碗粥,我带你去见你阿姊最后一面,要不然,我就让人把你绑起来,把粥给你灌进去。你选一个!” 郑微说完还下意识的把两只袖子又往上掳了掳,掐着腰等他回答。 过了许久,郑微最后的那点耐心都耗尽了,道生才缓缓睁开眼。 看着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郑微心里一激动,能睁眼就是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道生缓缓地伸出手,郑微忙看向心儿,心儿端着碗柔声道:“你一天一夜没吃饭了,碗沉,还是我喂你吧!” 说着就舀了一调羹粥送到道生嘴边,道生慢慢张开嘴把粥吃了进去。 心儿欣喜的回头看了郑微一眼,郑微也抿嘴一笑,果然熊孩子都是一样的,就不能对他们太客气。 郑微又半凶半哄道:“今晚好好睡一觉,要不然还没见到苗儿就先把自己熬死了。我告诉你呀,自杀的人死了以后会被鬼差关起来惩罚,见不到你想见得人。” 心儿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家郡主,不安的问:“郡主,真的吗?” 郑微被问得一讪,脸颊微红的扭过头去,轻咳了一声:“嗯呐,我在祖父的书里看到过。” 心儿欣羡的道:“原来书里还讲这些。” “心儿,你今夜上点心,明儿我带他去绣丽庄。”说完,郑微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翌日一大早,心儿就急匆匆的跑来敲郑微的门,郑微心里恼怒的爬起来,烦躁的捋着头发,暴躁的问:“又怎么了?” “那孩子昨儿吃了那碗粥没多久就吐了,后来就一直出虚汗,奴婢怎么问他也不说,刚才奴婢吓唬他,他才说肚子难受。奴婢看着那样疼的厉害,要不要去找大夫啊?” “快去请啊,这还问什么?”郑微跳着把脚上的步履提上,又跑回去一把抓了外衫边往身上套边往外跑。 心儿惊得追在后面喊:“郡主,您先穿好衣裳,这样不成体统。” 郑微跑到道生屋外,看了眼道生奄奄一息的模样,连忙大喝道:“备马车!” 然后她一把抱起道生往外跑,抱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快十岁的孩子,抱起来竟像五六岁的孩子那么轻。 “道生,你是叫平儿是吧?你可得撑住啊,要不然等我把你阿姊埋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郑微很没有骨气的再次用死去的苗儿刺激他。 路上,院里的仆从见到郑微竟亲自抱了个半大的孩子,吓了一跳,只有齐管事敢上来抢人,“郡主,把孩子给我吧,老奴力气大些,跑得能快点。” 郑微一松手,果然齐管事就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看就是练过拳脚的。 幸亏此时天色还早,街上行人不多,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绣丽庄后门。 齐管事又把道生抱下来,郑微打头敲开大门,跑进院里高喊,“童儿,童儿,救命!” 听到她的喊声,从屋里跑出来一大一小两人,大的那人衣衫褴褛,理也未理郑微,径直冲向后面齐管事抱着道生。 他一指旁边的石桌,然后吩咐道:“快放下!” 齐管事轻手轻脚的把道生放下,那人手利落的探在道生手腕上,郑微回头看这人,然后又 绕着他转了一圈,惊讶的道:“洛衍,你回来了!” 洛衍却不理她,只对站在一旁的丽娘道:“劳烦去厨下熬些稀粥,盛半碗米油来,记着只要米油!” “哎,厨下正熬了粥,我去撇些来。”丽娘应了一声就跑着去了,郑微被洛衍无视也不恼怒,反正这人就是光棍儿脾气,她蹲在洛衍身边,轻声问:“他怎么了,是病了吗?能治好吗?” 洛衍收回手,那张黑皴皴的脸,瞪着那双通透的蓝眼睛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带着冷冷的嘲讽道:“撑着了!” “撑着了?”郑微惊得跳起来,“他这一天一夜只吃了一碗粥,怎么能撑着呢?” “不是一天一夜,是至少三天三夜只吃了一碗粥!”洛衍扔下这句,也不再理她,径直去盥洗了。 郑微也不是一点不懂,很快明白过来,这孩子是太久没有进食,哪怕只是一碗粥,都消受不了了。 这么说来,还是自己险些害了他。 郑微内疚了一瞬,看着丽娘温柔的把米油一点点的喂进道生嘴里,过了良久见他喝了下去没有不适就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问童儿,“你师父怎么变成野人了?” 第四百零三章 说服 童儿也赏了她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师父他同你们前后脚回来的,我哪儿知道,要不你去问他!” 郑微觉得自己今儿来的不是时候,这师徒俩心情似乎不好,不太待见自己。 她讪讪一笑把注意力又放回在道生身上,“他应该没事儿了吧?” “得好好调养些时日,他身子太虚弱了,好似许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会饿死。” 童儿眉头紧蹙的解释。 郑微点点头,“接下来这些日子让他住在绣丽庄吧,你和洛衍在这儿能帮着照顾照顾,而且这里离得苗儿近。” 童儿闻言看着她,眼里是询问,郑微轻声道:“他是苗儿的阿弟。” 童儿想到被停在后面空房里的苗儿,沉默下来。 丽娘这时过来插话道:“这孩子留在这里倒也行,可是苗儿过几日就要发丧,这孩子能受的住吗?” 丽娘和郑微商量后,决定就让苗儿从绣丽庄后院发丧,后院住的都是从丹阳来的,她们见到苗儿的惨状,又知道苗儿没有真的背叛她们,都没有异议。 而且绣丽庄前院和后院分别对着不同的两条街,从后院发丧几乎影响不到前院的那些贵人们。 郑微看了看道生,凑在丽娘身边低语道:“这孩子要是见不到苗儿,不吃不喝的,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竟是天人永隔,就让他守着苗儿最后这段日子吧!” 这时,道生终于醒了过来,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郑微,她被盯得浑身不得劲,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你歇息一晚,等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去见你阿姊。” 道生固执的瞪着她,郑微无奈妥协,看向丽娘,“稍微收拾一下灵堂,让他能舒坦些。” 郑微看着道生固执的跪在灵堂前守灵,一时有些无奈,她看着童儿,“让他跪一会儿,快撑不住的时候,你给他一针让他睡会儿。” 童儿点头,可能是有相似的身世,他对道生多了几分怜惜。 郑微给苗儿上了香,俯首揖礼在苗儿灵柩前沉默良久才离开,丽娘送她出绣丽庄,路上郑微叮嘱她,“苗儿的丧仪我会送来一份,你这边的该置办的都得置办上,不过太过贵重的东西就不用陪葬了,如今世道乱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盗贼。” 丽娘略微沉思也明白了,“最让她牵肠挂肚的想来就是她阿弟了,咱们替她照顾好那孩子,苗儿有灵也会欣慰的。” 郑微安顿好了道生,也准备离开了,她刚才走的急没有同父亲母亲他们说一声,那么大动静想来已经惊动他们了。 今夜睡不着的不仅是绣丽庄里众人睡不着,四夷馆里的大魏使团的那一干人也是彻夜难眠。 今儿午后,大周的王宰辅就来告诉他们,让他们三日后启程,平阳王惊讶道:“那你们这和亲的郡主怎么办?” “昭阳郡主后日便会同皇后娘娘此行,回郡主府待嫁,保准不耽搁行程。”王灿笑看着他们。 平阳王一听便知道他们这是把昭阳郡主找回来了,但是却没提他们掳走郡主之事,想来是大周在这个时候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也正好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大周皇帝把他们关在这里,害的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只要能赶紧离开,和不和亲,和亲郡主是谁他并不是太关心。 平阳王刚要开口答应下来,夏侯青突然插话:“王大人,我们几位同僚还没好利索,要不再延迟几日,重新定好吉日再启程也能放心些。” 平阳王闻言瞪了他一眼,咬牙低声道:“夏侯青,你又作什么妖?” 夏侯青并不理他,只看着王灿。 王灿知道陛下命他来传这个消息,一来是显得重视大魏使团,再就这些人怕是没那么好打发。 王灿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陛下也舍不得郡主,无奈为了诸位安危考量,这才忍痛做了这个决定。” “为了我们的安危?”夏侯青嗤笑。 “自然,三日后京都诸士子会有一场论辩,”王灿说着顿了顿,扫了使团众人一眼才接着道:“辩的是此次京都粮食之危,想来诸位还不知道,不知是何人在京都中放出传言是大魏的细作暗中毁了京郊粮仓,城中百姓群情激奋,若不是陛下命京兆府和城防营的人每日在街上巡视,又挨家挨户的告诫,恐怕诸位在四夷馆也不能住的如此安生!” “届时御道中间的会搭一座擂台,后日诸位士子会在擂台上舌战众生,那时诸位士子之言势必会传遍建康,陛下是怕京兆府的人控制不住局面,若百姓不小心冲撞了诸位就不好了!” 王灿说完好整以暇的看着夏侯青脸色不停的变化,而平阳王则立即做出决定,他抱拳道:“吾今日便收拾东西,两日后启程回大魏!” 大周粮仓的事情虽不是他干的,但是看夏侯青的脸色就知道此时与他脱不开干系,万一大周的百姓被人挑拨着杀上门来,在人家地盘上他们不仅讨不到好处,说不定大周皇帝还会趁机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一想到大周皇帝那阴险的笑容,平阳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平阳王毕竟是大魏使团正使,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王灿便告辞离开了,看也未看夏侯青气闷的脸色。 王灿离开后,平阳王质问夏侯青,“迎亲一事,已经推迟许多日了,如今好容易能够离京,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莫非你不舍得建康城的繁华锦翠,见到故人不舍离去了?” 夏侯青被质问却不怯场,反问道:“陛下临行前密旨,陛下要的人只能是丹阳郡主,若我们带回去的不是陛下想要的人,平阳王打算如何向陛下交待?” 平阳王被问得一窒,他身后的那贺替他说道:“陛下的密旨只给了夏侯大人一人,吾等可从未见到。吾等没受密旨,自然无需照密旨行事。” 平阳王一听,是啊,他又没见到陛下的密旨,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即便是真的,也不是给他的,他也不算抗旨不尊啊! 想到这里,平阳王重重的哼了一声,昂头从夏侯青面前走过去。 待众人离去,夏侯青阴沉的脸色才慢慢舒缓,他走回屋里紧闭房门,然后不久屋内传来低低的细语声:“告诉你主子,后日.” 第四百零四章 四方动阴谋现 两日后,大魏使团和送亲队伍一起离开了建康城,郑微一直送阿琬到城外,廖文南跟在她身边,看着使团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廖文南轻叹一声,“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几年,她还是又回去了。希望此行她能得偿所愿!” 郑微扭头看她,想起当夜阿琬求她的事儿来。 阿琬求她给拓跋宇写封信,让她带去大魏,要拓跋宇的一个承诺。 当年离开大魏时,拓跋宇曾答应自己一个承诺,至于是什么何时兑现都由自己决定。 阿琬讨的就是这个承诺,其实郑微心里明白,阿琬是想用了这个承诺,这样既可以为自己要一个保障,又可以断了拓跋宇对自己的念想。 当时她想明白阿琬的用心之后,虽然一时有些别扭,却也有一分释然与放心,阿琬虽然从小被关在院子里,却不是什么都不会空有一腔深情的痴女郎。 这样她就不用担心,阿琬独身一人在大魏深宫被人欺负了去。 不过这些话,郑微没有同廖文南说,而是转身上马车回了城。 “明儿有场热闹要不要去看?”马车上郑微舒了口气,把离别的郁气散了去,笑着问廖文南。 廖文南感兴趣的问:“可是那场论辩?” 郑微点头,廖文南连道:“我也能去看?” “要不你今天夜里跟我回家住,明儿一早随我同去。” 郑微的提议,廖文南略想了想还是摇头,“太叨扰老夫人和长公主了,明儿一早我在御道旁的街上等你便是。” 郑微见她坚持也没有再提,只道:“好,明日辰时初在那里等我一等。” 夜里,大魏使团在驿站歇息,阿琬从马车上下来,不经意似的打量四周一圈,然后在婢女的搀扶下往驿站里走,在进屋之前突然停了脚,回头看着送亲队伍里唯一的宗室郎君越宣,轻声道:“阿兄,能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越宣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他虽也是宗室,却与昭阳郡主并不熟悉,只在宫宴上见过两回。 能得到这个差事,越宣也很意外,虽然陛下一脉除了陵王无人可用,但还有比他们一支更近的宗室,没想到竟落到他一个旁支子弟身上,因此还得了亭侯的爵位。 若此差事做得好,待回来说不定他得个将职。 一想到前程似锦,越宣对这位昭阳郡主生出一丝同情和感激来,脚下步伐走的快了几分。 待他进了屋里,给昭阳郡主行礼,阿琬拦住他道:“阿兄莫多礼,这一路还要感激你相护。”然后她对贴身婢女阿碧道,“累了一天,你去厨下多弄些吃食来,就让阿兄留在这里一同吃些吧!” 阿碧离开后,阿琬立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一下,然后紧闭房门回头看向越宣。 越宣被看得心里毛毛的,站起来问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阿兄,送亲的队伍里可有你的人?”阿琬拉着他走到隐蔽处低声的问。 “你是说心腹?”越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也压低声音问,“这次随行的队伍里有我三个兄弟,郡主有用?” 阿琬凑在越宣耳边低语一句,越宣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我们这刚一离京,他们就不见了,我猜测其中定有阴谋,想劳烦阿兄派人往回给微儿送个信儿,让她当心一些。” 越宣好奇的问,“若大魏人有阴谋,也应该告诉陛下呀,为何要告诉丹阳郡主,这有用吗?” 阿琬闻言讪讪解释,“我们无凭无据,怎么能去惊动陛下,而且您的人能进宫见到陛下吗?即便是京里的那些大人们恐怕也不会上心。反倒是微儿,知道是我拜托你送的信,她定会想办法核实,只要京里有了准备,无论大魏人设了什么阴谋,定能化险为夷。” “好,我立马就让人回京都送信,好在没走太远,应该来得及。”越宣立即应承下来,他觉得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 “阿兄,让你的人走的时候小心些,别惊动大魏人。”阿琬嘱咐他,越宣自然知道,连声应下,手里拿着阿琬给的书信离开。 阿琬待他离开后便没了心事,不论夏侯青去做什么,其实对她影响并不大,她如此做算是还一点郑微的情谊吧,毕竟郑微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建康城。 而她从此与这里的一切无关了! 越宣的人趁夜悄悄离开驿馆连夜进京时,据此百里的西州城,还有更远的东府城的军营里却有些不同寻常。 这两城乃京都的卫城,拢共驻扎着近三万大军护卫京都。 今夜他们的将领却带着大军,无令而动了。 翌日一早,廖文南如约在御道外等着,郑微的马车缓缓而来。 阿心撩开车帘,廖文南笑着上了马车,待看见马车里坐着的两个身着普通锦衣的白嫩娃娃,一脸惊讶的看着郑微,“这” 郑微无奈一笑,“天不亮,舅父就派人把这两个家伙送来了,说是要让他们跟着我去涨见识!” 这两个孩子自然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了。 廖文南反应过来忙俯身叩首,太子连忙伸手阻拦,一本正经的道:“漂亮姊姊不必如此,今儿我与阿弟只是随阿姊出门玩耍的。” 廖文南看向郑微,见她点头,知道他们不愿意暴露身份,便顺从的在郑微身边坐了下来,一行人默然无语的到了今日的论辩场。 这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棚子供几位年长的考官休息,其他士子则是要在对面台子上站而论道。 至于看客则只能在下面聆听,虽然简陋却也正好适合此时境地。 周帝为了避免有人趁机闹事造成不必要的慌乱,特意派了一支禁军以及城防营的人维护秩序。 郑微拉着太子,二皇子看见漂亮姊姊就不要郑微牵了,紧紧牵着廖文南的手。 廖文南看着紧紧拽着自己的二皇子神情有些怪异,前世她刚进宫的头几年还算受宠,那会儿就见过太子和二皇子几面,二皇子也是一见面就喜欢粘着她,没想到重来一次,这小子依旧是如此的有趣。 台上的年轻士子虽不乏有才之士,但对今日的论题却并无新颖的看法,郑微听得有些走神,就四处环顾起来。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四周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而且有些穿着粗衣短打的人,看他们的神情举止似乎不像是普通百姓。 郑微心下有了些许警觉,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轻声叮嘱:“你们两个要牢牢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今儿这里人太杂了!” 第四百零五章 逃跑 郑微听了许久都没听到个新鲜的,而且她心里越来越不安,打算带太子和二皇子离开了。 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台上传来一个脆爽的声音,“学生吴郡陆氏宗韶!” 郑微寻声望去见到一个眉目清秀的郎君,这郎君眼神很清亮,看他一眼不由让人觉得心里透亮,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陆宗韶对着棚子里的几位大人见了礼,然后继续开口道:“学生以为粮仓被毁不仅仅是大魏细作所为,吾大周粮仓乃秘密重地,几个小细作又怎能轻易探得粮仓所在,又怎么能在重兵包围之下一夕之间毁了整座粮仓,这里面定有蹊跷!” 他此话一出,众人全场哑然,台上几位大人神色都凝重起来。 郑微看了廖文南一眼,一脸兴趣的道:“这人倒是有几分胆量!” 廖文南笑着摇头,看着台上人,有些复杂的道:“何止是有几分胆量!这位郎君不是胆大轻狂自作聪明,就是想出头想疯了,满京城的明白人多的是,就连我一个小女子都能猜到粮仓背后可能另有蹊跷,更何况是陛下还有朝中那些大人们呢。但是这么久以来朝中却没有一个人这事儿摆到台面上讲,为的不过是京都的安稳罢了。这士子却在此场合把它挑了出来也不知是聪明还是蠢了?” 听廖文南的语气显然并不喜陆宗韶的做法,郑微却并不反感,等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个不一样的,她打算接着听听,这人到底是真蠢呢还是另有乾坤。 “陛下既然敢把这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让众人论辩,自然是想要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既然想要变化,就不能一味的粉饰太平。我觉得陛下既然拿了主意,定有他的用意。先听听看这个陆宗韶是真的有本事,还是个外强中干的。” 郑微紧了紧拉着太子的手,决定听完了再走。 陆宗韶起了个一鸣惊人的头儿,看着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吸了口气接着道:“但是这查案之事乃京兆府分内之责,吾等有心无力,吾等能做的是如何才能不让藏在暗处的敌人得逞,不让他们毁了咱们的建康城,想办法让咱们的百姓吃上饱饭吾有两个浅见” 郑微听到这里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太子的头,“好好听着,这比你听先生们讲几日的书有用的多!” 陆宗韶讲完作揖之后往下走,这时那些穿短打的人也在人群里穿梭搜寻,像是在找什么。 郑微立马拉着太子和二皇子悄悄往后退,她对廖文南轻声道:“咱们先离开这儿。” 廖文南不解的问:“怎么了?” “说不上来,总感觉那些人不太对,先把他俩送回去。” 郑微匆匆解释一句,廖文南立即护在后面挡住二皇子的身影,快速往马车那里移动。 散在他们周边的护卫见到郑微几人往外走,立即挤了过来围在他们四周,护着他们往马车上去。 但他们如此动静一大,立即引起来那些人的注意,郑微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厉喝,“他们在那里!” 郑微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人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她看了眼身边的褚平。 褚平会意的点头,然后点了几个护卫肃声道:“你们几个随我御敌,其他人护着郡主他们离开!” 郑微和廖文南带着太子和二皇子快速上了马车,马车急速跑了起来,郑微往后看了一眼就发现追他们的这些人比自己这边的护卫多了不然,褚平他们虽然拦住了大部分人,但仍有几人追了上来。 郑微沉思后,看着廖文南快速低语了几句,廖文南下意识就要拒绝,郑微不容她拒绝,“这几个人足够我对付,但是带着你们我容易分心,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把他们引走……” 她还没说完,旁边的护卫插话道:“郡主,您带着两位殿下他们先走,属下把他们引走!” 护卫脸上有些无奈的神情,郑微意识到她习惯了做事靠自己,明明身边有护卫她下意识的忘记了。 经过护卫的提醒,郑微略微思索便同意了,她看着其他正在抵挡追兵的几人,然后沉声道:“陈皮是吧,你带着其他几人一同走,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一个时辰后在宫门口等着我们!” 陈皮点头应下,然后在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处把他们四人放下。 郑微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在两个皇子嫩白的小脸上涂抹几下,然后一把抱起腿短跑不快的二皇子,廖文南牵着太子,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小心的奔跑穿梭,正好看到一家门外晾着的衣裳,郑微顺了两件给两位皇子换上粗布补丁衣裳,接着往西跑。 此时宫里,周帝还不知京都发生的事情,他刚批了一份奏折,高寒就带着穆无进来了,两人跪拜之后,穆无神情略微激动的道:“陛下,荀及回来了!” 周帝顿时抬头看着他连忙追问:“找到人了?” “找到了,就关在青卫司地牢里,只是.穆无迟疑道。 “是个硬骨头,不肯招?”周帝猜道。 穆无点头又摇头,把手里厚厚的一本折子递给高寒,开口解释道:“那人确实是硬骨头,一直不肯招认。” 高寒把折子放在周帝面前,周帝打开最上面的那张里面是一张画像,他仔细打量了几眼,才又开口问:“一点线索也没有?” 穆无嘴角微翘,好似露出一抹笑,“也不是没有一点线索。荀及之所以确定是此人,是因为之前荀及在京都某处见过他,那时他就很警觉,很快就把我们的人甩开了。微臣把那条街上所有的酒肆茶楼银器铺子都挨着打听了一遍,把各家当日当时就在附近的人都记了下来,办法虽然笨,却真的有所发现!” 周帝闻言继续翻看奏折,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个名字,但其中有几个名字被圈了出来。 这里面有一个名字令他大为震惊,厉色一闪而过看向穆无,“韩世棣怎么了?” 穆无垂头道:“微臣查到,韩世棣时常去水云间,而此人也曾被人发现在附近出现,微臣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周帝脸色阴沉起来,他沉思许久,似是终于做了决定,压着嗓子喊了一声:“高寒,传.” 他还说完话,立时有小内侍慌乱的跑了进来,“陛下不好了” 第四百零六章 重兵围宫 “陛下,不好了,皇宫被围了!”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乱的禀告。 周帝惊得陡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这么大胆?” 高寒连忙扶住周帝,安抚他:“陛下息怒,身子要紧!” 然后他看着小内侍斥责道:“赶紧说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了?” 小内侍颤抖着道:“刚才广阳、宣阳两门还有建春门、东阳门的守卫都跑来禀告说外面出现了不明军队,把城门给围住了!” “人呢?”高寒问,小内侍被问得一愣,“来传信的守卫呢,赶紧让他们进来回话!话都说不清楚!” “哎,哎!”小内侍慌乱的爬起来把等焦急等在外面的几个守卫都带了进来。 “陈叶平、陈叶松两兄弟带兵把南面的宫门给围了,称西州城一万多兵士已经数日吃不饱饭, 请陛下赐粮!” “楚廷刚带着东府城的兵堵了东面的城门”建春门和东阳门的守卫也禀报道。 高寒闻言真是吓了一跳,看向周帝道:“陛下,他们难不成要造反吗?” 周帝听着这几个名字,嘴角冷笑,然后问道:“西边和北边是何情形?” 众人面面相觑的摇头,周帝看向穆无冷声道:“去查!” 穆无连忙领命,周帝低声沉吟,“如今朝中几位重臣都在御街,就连那里情形恐怕不容乐观!朕查了那么久,怀疑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想到竟是他,藏得可真好!” 高寒不明就里,轻声疑惑问:“陛下您说的是谁?” “韩世棣!”周帝吐出一个名字,高寒心里一惊,“怎么可能是他?” “陈家二兄弟虽受过韩世棣的救命之恩,平日里却并无过多往来,楚廷刚只是在傅家军待过几年,朕千方百计防着那些老臣,竟忘了这些年轻的将军都与朕一般年纪,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周帝的话阴沉却带着几分讥笑,“不过朕好奇的,单凭他们这几个毛头小子想造反难了点,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且韩世棣这会儿在哪儿呢,还要畏畏缩缩的藏起来做缩头乌龟吗?” 周帝让这些送信的守卫各自回去,若外面的那些兵不攻城,就不必理会。 这些人刚走,穆无跑了回来,他身上竟然带了伤,喘着粗气道:“陛下,有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从西华门闯了进来,直奔显阳宫而来。” “杜岩!”周帝咬牙切齿,杜岩是西华门守将,竟如此轻易被攻破。然后周帝从手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高寒,“命今日当值的所有禁军分城两队,一队护着后宫,另一队拦在显阳宫门外,务必给朕撑到落日时分。” 高寒领命而去,周帝又回过头来问穆无,“这支军队首领是谁?” “是个面生的年轻将领,微臣不识!”穆无摇头。 周帝面露沉思,穆无请命:“陛下,微臣也去帮忙!” 他摇头,“你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做,且上前来!” 穆无走到周帝跟前俯首,周帝肃声叮嘱:“你想办法出宫,找到丹阳郡主告诉她,朕把两位皇子托付给她了,青卫司这几日帮着丹阳郡主护住他们。没有朕的亲笔密召,万不可送他们回宫!” 穆无领命而去,周帝看着诺大的宫殿心里叹气,“今日这建康宫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希望一切来得及。” 而郑微此时看着换上粗布衣脸色抹得脏兮兮的太子和二皇子有些头疼,这俩倒霉孩子跑不动了,可是她跟廖文南也抱不动他们了,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巷子躲起来歇息,廖文南看着他们俩澄亮的眼神,知道若碰上个心细聪明的人仍能一眼看出来。 她想了想伸手把两人头上的发箍摘了,然后把随意的用粗布一扎,额前还有几缕凌乱的头发掉下来遮挡住了他们的眼睛,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看上去便更像个普通百姓家调皮捣蛋的孩子了。 郑微见了也不由一笑,然后对廖文南郑重道:“阿姊,我想请你帮个忙!” 廖文南看着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郑微起身郑重的福身一礼,“阿姊,这里离宫里太远,带着他们根本无法赶路,秀丽庄又太招摇了,京都里的人都知道我与秀丽庄的关系匪浅,如今我只能暂时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廖文南忙扶着她,看了看这两个孩子,承诺道:“我廖文南保证,只要我活着,定不会让他们受到分毫伤害!” 郑微便带着太子和二皇子先去了廖文南的住处,这里比较偏僻安静,而且自从廖文南来建康之后便很低调,不会有人想到两位皇子藏在这里。 郑微换了一身青灰色布衣劲衣,让廖文南在她脸上涂抹一通,变成了个又黑又瘦的小子,额前一缕秀发遮住眼神,若非身边熟悉之人定认不出她来。 “日落之前我定会来带他们走!“郑微承诺道。 郑微想了想先回了府里一趟,她得先让府里做好准备,那些人怕是会去郑府。 当她赶回郑府时,正好碰上越宣的人在郑府门外徘徊,郑微以为他们是那些追杀他们的匪人,回府里让人把他们捆了一问才知竟是越宣的人,当他得知夏侯青带着人悄悄的离开使团时,她下意识就想到这人怕是有偷偷摸回了建康。 今日御街这事儿同夏侯青有没有关系! 郑微叮嘱阿娘和阿父把府里所有的护卫都招来,分散在各处,但凡有人要闯进来,一律格杀! 放了越宣的人,郑微拒绝了长公主给的护卫,她带着护卫太招摇了,还不如自己悄无声息的来的安全。 她从西面往皇宫赶,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往宫里冲,她立时明白宫里也出事儿了,正想办法怎么进宫,就看到了被人护着趁乱跑出来的穆无。 她跑过去把穆无拦住,表明了身份,穆无才把周帝的诏令告诉她。 郑微把穆无拉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急着问:“宫里如今的情形怎么样?到底是谁在攻城?” 穆无把今日在显阳宫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郑微听到韩世棣的名字时,很是惊讶,“小韩先生谋划了这些事儿?” “这是陛下的猜测。到现在为止幕后之人还未露面,无法确定。当务之急是解建康之危。”穆无急道,“郡主可有办法?” “如今是军乱,要想平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调兵,可是如今能调的兵只有石头城萧禹城的那一万人。”郑微如今能想到的只有萧禹城的那点人。 穆无立即道,“臣现在就起程去石头城请萧将军出兵” 郑微拉住他,“石头城乃军事重地,轻易不能动,而且陛下如此境地都没有让萧禹城出兵,恐怕有其他的安排。” 第四百零七章 最后的目的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如今他们围了皇宫,虽然南面和东面两边按兵不动,但陛下处境仍是十分危险。” 郑微咬着嘴唇略作思索,然后一字一句道:“查韩世棣如今在哪儿,去找他问清楚!” 要说这幕后之人要造反,如今的局势有点太儿戏了,若换作自己既然已经围城,三面一起攻城岂不是更容易成功,单凭西华门那点人根本不可能成事,怎么看都像是幕后之人故意把那些人扔进宫里送死! 但若不是为了逼宫,他们冒着性命之危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向陛下示威?就不怕事后被陛下清算? 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些亲戚可都是记仇之人。 郑微有些看不懂如今的情形,只能找人给他解惑了! 穆无道:“去青卫司吧,忠勇公府一直有青卫的人盯着!” 郑微跟着穆无去了青卫司,调出这两日忠勇公府的卷宗,郑微拿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韩世棣的夫人带着孩子回乡侍母?” 穆无如今也察觉到不对,“之前派人回韩氏族里探过,忠勇公夫人确实病重!” “可是从去年开始,忠勇公府的人陆陆续续都离京了,如今府里恐怕就只剩下韩世棣一人!你们就一点都不觉得蹊跷吗?”郑微气结,却知道如今再追究已无意义,继续看了下去,发现韩世棣今日行程特别简单,一早便出了门去了水云间,一直没有离开。 郑微急忙问穆无,“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半个时辰前!”穆无看了一眼告诉她。 “在水云间待了一天,他是在等什么?”郑微疑惑的喃喃自语,然后她立即做了决定,“借我一匹马,我要去水云间看看!” 穆无很快准备了两匹马,他们一起去了水云间。 一到水云间,郑微突然有一种明悟,径直往轻鸣阁而去。 走到门口没有人阻拦,郑微上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面屏风,屏风上是一副还未完成的金戈铁马土,虽未全部完成但仍旧有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迎面而来,能看出来屏风后面的人心里并不平静。 “没想到先生竟然还颤长作画!”郑微声音微哑的赞了一句,里面的人从容的抬手捻了一只瓷盏放在对面,盛了一碗茶汤,做出请的姿势,云淡风轻道:“郡主进来喝盏茶解解渴吧!” 她闻言抬脚往里走,穆无担忧的拉住她,郑微自嘲的安慰他:“大势面前,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不值得先生费心谋划,你在外面等我!” 穆无闻言退到门外帮他们把门关上,郑微在韩世棣对面坐下,韩世棣笑着端起茶盏敬她,“谢郡主的回护之心。” 郑微闻言瞬间沉了脸,“外面天翻地覆果真与你有关!” “何来的天翻地覆?”韩世棣轻笑,“不过是帮陛下心里的一根刺拔掉罢了!” 刺?郑微摩挲着茶盏并没有喝,而是反复在想韩世棣话里的意思,要拔了谁? 西华门那些人?她又想到越宣的人告诉她的那些话,心里慢慢有了猜测,“西华门的那些人是夏侯青的人?他会傻的带着那点人攻进皇宫?” “他自然是不傻,只是太心急了,醒悟的晚了点而已!” 韩世棣依旧淡淡得道。 郑微耐着心思推测,“是你先与他有了约定,骗他说陈家两兄弟和楚廷刚会配合他从东、南两面一起攻进皇宫,结果却只有他们从西华门闯进了皇宫。最后他们会被陛下关门打狗!” 韩世棣嘴角微微露出抹欣慰的笑意,“郡主聪慧依旧!” “可是陈楚三人无诏调兵,这也是死罪啊!而西华门又是怎么被轻易破开的?仅是这些罪名也足够两军血流成河了,你事后又如何向陛下解释?” 郑微看着韩世棣的眼睛质问,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她不可置信的说出了其中的意味,“你根本就没想过要给解释?你的谋划远不止如此。不,或者说皇宫的一切不过是你谋划里最小的一环!” “你还想做什么?”郑微身子不由前倾,急切的问。 “郡主反应如此敏锐,不妨接着猜猜。”韩世棣不疾不徐的把郑微面前冷掉的茶倒了,重新盛了一盏。 “大热的天,谁喝热茶!”郑微不耐烦的把茶盏推到一旁,突然记起武院里韩世棣曾对她说过的话,“伏天热茶最能练耐心,去心火!” “你早知我要来!”郑微突然反应过来,韩世棣在这里一天,等的人就是自己。 韩世棣却摇头叹道:“初时有些意外,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郑微听得有些迷糊,但她又没心思纠结这些,“你闹得如此大,到底想怎么安然收场,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郡主当真是心善,也天真!以忠勇公府今时今日的局势,郡主觉得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韩世棣终于不再是一贯的淡漠,眼睛里有了火光,灼灼的直视着她。 郑微被这眼神烫的一缩,下意识反驳,“为何没有?” “四大辅臣,傅氏、谢氏已经几乎全族被屠,徐氏是文官也被排挤出朝堂,潦倒返乡。陛下能容许韩氏全身而退吗?”韩世棣嗤笑。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还是你听说了什么?”郑微急着反驳。 突然她反应过来,霍得站了起来,“你到底还要做什么?御街上那些人也是你安排的?你要的是太子!” “不必一定是太子,二皇子也行,只要是陛下的子嗣,有承继越氏血脉便可承继大周江山。”韩世棣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郑微清清楚楚的道:“陛下身子太弱,还是退位禅让给子孙,好生修养。这样江山仍是越氏,忠勇公府仍旧是大周最忠勇的臣子。最重要的是天下百姓不必陷入战火中生灵涂炭颠沛流离,岂不是皆大欢喜!” “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郑微吃惊道。 “为何不答应,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父亲甘心做大周的臣子,我却不能看着韩氏一族被灭,又不忍心把父辈挣得太平天下重新拉入漩涡中,我费尽心血才谋划出今日局面!” 韩世棣轻轻一握手里的茶盏被捏碎了。 “那你引我来此做什么?只是为了把你这一切谋划告诉我?”郑微自知无法说服他,只能换了话题。 “陛下把两位皇子托付给你,我自然是要向你讨人了!”韩世棣复又笑吟吟的看着她。 “他们不在我这里!” 第四百零八章 对峙 此时此刻,郑微才彻底明白韩世棣竟要学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当今天子并不是个令人摆布的君主,韩世棣便打算废了天子,另立幼君。 “不愧是小韩先生,竟是一石二鸟之局。” 郑微嘴角带着讥诮,“可你不是曹公,大周也不是分崩离析的汉室,如此仓促毫无后力之局想要成事根本不可能!你不过是把那些信任你的将士推入火坑为你埋葬罢了!” 韩世棣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太仓促了,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若再有一年半载,今日之局定不会是如此闹剧。” “不过,今时今日我也不是没有丝毫胜算,而且郡主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即便今日所有谋划都失败了,陛下却又能如何治我们何罪?” “当然是”郑微想说他们这是谋反之罪,却突然反应过来,陈氏兄弟和楚廷刚虽然围了皇宫却都按兵不动,只说求陛下赐糊口的粮饷,虽然无诏擅动乃大罪,但有了夏侯青带兵攻城,他们只需借勤王护驾之名并能轻易堵住悠悠众口,陛下也不好直接定他们的罪过。 至于韩世棣,从头到尾他都隐在幕后,面上看来与今日之事毫无关系,若周帝拿不到铁证,轻易不能处置大周英雄的世子。 “是学生低估了先生,原来先生连退路都算好了!” 郑微这次是真诚的赞叹,然后她站起身看着他道:“既然先生无性命之忧,学生便无有顾忌,可是放手一搏全力阻止先生了!” 郑微径直往外走,既然都已经说明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谁能技高一筹了。只要韩世棣找不到两位皇子,他们这场闹剧撑不到日落。 至于御街的那些老臣还有士子,他们于大局无碍,韩世棣便不会伤到他们。 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郑微回头看去,就见韩世棣笑着道:“郡主何必急着离开,不妨留下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看在下能不能笑道最后。” 郑微不理他,手里短刺出鞘,单凭一扇门就像关住自己! “郡主稍安勿躁,在下的人已经去了绣丽庄,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把太子他们放在绣丽庄,但毕竟绣丽庄的人对您来说很重要。” 郑微知道韩世棣是在拿绣丽庄的人困住自己,她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即便自己此时出去见了太子他们,韩世棣的人必定会尾随而至。 但是她如今又不敢保证太子他们在廖文南那里能十分安全,她不担心廖文南因着与韩大将军的关系背叛自己,因为廖文南骨子里是最骄傲的,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骄傲,否则也不会从九江逃至建康了。 她担心的是韩世棣太聪明,若被他猜到太子他们的藏身之处,凭廖文南和樱芽两个女子根本无法护住他们。 郑微担心的紧紧攥着短刺,真正开始坐立不安,韩世棣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开始研墨,片刻拿起一支毫笔递给她,与以前在太学时那般语重心长的道:“郡主这毛躁的性子还是没变,只有平心静气才能不走岔路。郡主不妨把屏风上的画作完。” 郑微看着那支墨水欲滴的毫笔,缓缓伸手接过,走到屏风前拢起袖子准备提笔。 却又顿住回头看韩世棣,“平日里最温和淡然的先生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险境地,难道也是心急冲动了?” “郡主还是如此不饶人!”韩世棣愣了愣,似是无奈一笑,郑微却不再理他,抬笔接着原来的画了起来。 郑微的工笔是祖父亲手教的,而韩世棣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郑微的画工比他要好不少,而且从她手下流露出来的人物竟多了几分真实,韩世棣看着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人突然一下子跃然而出,手持长剑刺向对面的敌人,忽而又被圈禁在了四四方方的院中颓然伤神,最后这人突然暴起重拾那把生锈的长剑刺向了自己人,那人脸上的神情很是可怖. “不是这样的!”韩世棣突然喝道,郑微手里的笔停下却没有回头,就听到韩世棣辩解道:“若韩家有一丝活路,我都不会走上这一步!若我的父亲不愚忠,我不顾忌建康城的百姓,也不必如此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大周早就易主了!” “我想救我的家人有错么?郡主也懂朝事,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敢说他对忠勇公府没有动过杀心吗?” “千错万错,父亲当年不该参与废先太子之事,但先太子之死与我父无一丝一毫干系,陛下知道,却容不下他,容不下我们一家!” 韩世棣越说越激动,郑微却冷冷的说了一句,“今天反了的是你!不论你有千般理由,不论大将军曾立下多少功勋,今日都被你泯灭了!” 韩世棣愣愣的坐了回去,似是有些恍惚,又有些通透,他抬头望着外面,轻声的说了起来,“郡主,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父亲也是大周的英雄,皇帝以照拂的名义把我们兄弟四人留在京都,我们便照着陛下的安排每日读书习武,娶妻生子,有一年也是像如今这样陛下病重陵王监国,陵王说服陛下召父亲进京,母亲心生疑虑本不愿父亲进京,但父亲太过愚忠、太过自信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大周的保护神,陛下不会对他动手!可是陛下就在父亲进京的那天屠戮了忠勇公府百人,我儿子那时才三岁,懵懵懂懂的被押上刑台,一刀血一直淌一直淌直到浸湿了我的膝盖,烫的我浑身都疼,刀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真的很疼,就像我真的被砍了一刀,疼的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韩世棣转头看着郑微,怔愣道:“夜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父亲家人被杀,鲜血染红了刑台,染红了建康城的天我的家人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绝不能让那场景再来一次!哪怕这次我逃不了,但只要我死了,父亲就不会再回京,我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能好好活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郑微吃惊的睁大眼睛,似乎韩世棣说的梦对她来说很震撼却没有觉得荒诞,韩世棣看到她这副模样竟然笑了,“谢谢,你相信我说的这些!” 郑微咽了口口水,她真的很难不信,因为她也做过一个这么真实的梦。 第四百零九章 一墙之隔 韩世棣看着郑微无奈苦笑,“那个梦里的时间就在两个月后” “而此时大魏使团入京,夏侯青心怀怨恨必定会有所动作,这边成了你动手的最好时机。” 郑微替他说了后面的话,韩世棣点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如今箭已离弦,无法回头,我不想血流成河,只想以最小的代价稳定住局面,端看老天站在谁这里了!” 既然走不了郑微也不急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又亲自给韩世棣舀了一盏,“既然已经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咱们就在这里喝茶等消息吧!” 韩世棣似是愣了愣,然后在她对面盘膝而坐,伸手接过,抬头看郑微的画真心赞道:“郡主在画之一道上胜吾良多!” “心思缜密,先生胜微更多!”郑微客气一笑。 两人似乎又变回到针锋相对的关系,郑微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很好奇,先生的人会去哪里找人呢?” “肯定不在郑府和绣丽庄,要不然我的人即便是硬抢也该抢到了。”韩世棣无奈一笑,然后也好奇的问:“今日同郡主一起去御街的还有谁?我的人回来说好像看到了一个秀气的男子,就像郡主的装扮一样。” 郑微倏地攥紧了双手,手心湿黏,却不敢露出分毫,“那是我们绣丽庄的伙计。” 韩世棣不置可否,转而说道,“记得家父有个红颜知己,也喜着男装,擅易容颜,前些日子与父亲生了嫌隙一气之下来了京都,好像这位红颜与郡主姊妹相称,郡主最近没有看到她吗?” “见过,前些日子阿南还曾陪我和昭阳郡主说过话。”郑微点头承认,韩世棣忽的凑近过来,轻声问,“也许郡主把太子和二皇子藏在了这位姊妹那里。” 郑微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却发现韩世棣说完这句话就怔愣住了,然后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推,韩世棣缓缓的倒在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郑微爬过去,用力的推了推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韩世棣的呼吸舒缓均匀。郑微轻唤了几声:“先生,韩世棣?” 韩世棣没有反应,郑微这才松了口气,幸亏离开绣丽庄的时候她同童儿要了些药粉,要不然自己还真不好脱困。 郑微走到反锁的门前,一边想办法一边忍不住担忧,韩世棣既然已经猜到了廖文南,必定已经派人往廖文南那里去了,太子和二皇子有危险! 而廖文南自从郑微独自离去后,对着太子和二皇子大眼瞪小眼,不多时二皇子就闹着饿了,她吩咐樱芽去拿了吃食给他们。 好在这俩孩子不认生,吃饭也省心,很不客气的把樱芽准备的吃食吃了个精光。 吃过饭,二皇子又无聊了,好在太子人小却稳重知道轻重,管得住他。 一时间倒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不出门。 廖文南反倒是越来越不踏实,那些人是见过她的,万一真的能知道这里,凭她和樱芽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护不住这两个孩子。 她思索之后,进屋里笑吟吟的太子和二皇子,“两位郎君想不想找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都玩儿什么呀?” 二皇子拍着手叫好,太子却不好糊弄,怀疑的盯着她看,似乎不说清楚坚决不走。 廖文南见状便直接了当的说清楚,“若是那些搜到这里来,你们会更危险,我把你们送到隔壁家沈阿婆家,她家小孙子同你差不多年纪,正好一同玩耍。就算有人找过来也不会想到你们竟胆大的只有一墙之隔。敢不敢试一试?” 最后,太子牵着二皇子跟着廖文南去了隔壁沈阿婆家,拿了几个银钱托她照看两个孩子,叮嘱太子和二皇子要好好听话,日落之前来接他们便离开了。 她回了自己院落,把太子和二皇子的痕迹都抹除干净,果不其然她刚收拾完没多久,就有人在门外敲门。 廖文南被吓得心里一跳,然后叮嘱樱芽,“今儿除了我出去了一趟,谁都没来过!” 樱芽愣愣的点头,然后被廖文南催着去开门。 透过门缝,廖文南看到了那些人,粗衣短打看着装打扮像是今儿上午在御街看到的那些人。 那些人问了樱芽几句,便推开她往里走了进来。 樱芽在后面追着,待走到屋门前,她焦急的道:“郎君,奴婢拦不住他们!” 廖文南冷静的摆了摆手,让樱芽回来,自己则站起来看着这些人,不卑不亢看着他们,冷声质问,“敢问阁下是哪家的?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敢公然闯入民宅,可还有王法?” 那些粗衣短打打扮成百姓的人客气的对着廖文南一礼,并不理会廖文南的质问,粗声问:“郎君这里可有两个孩子?” “孩子?”廖文南听了觉得好笑,当真也笑了出来,“家里只有我一个未婚郎君,再加上婢女樱芽,那里来的孩子?” “女郎,可否让我们搜上一搜!”为首之人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已经往屋里走来。廖文南一抬脚挡在了门口,“若你是官家之人,还是哪个山头的贼首,先报上名来,也好让吾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这些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轻咳一声,被廖文南抬手指着鼻子也没有硬闯,这份容忍令廖文南诧异,心下也在猜测,敢在御街行凶抓人这些人的背后必定来头不小。 而这些人对自己却保留了一丝客气,想来是认识自己,这样一来,廖文南心里就有了猜测,一个人的名字突然到了她的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但她也没有在抵抗,而是一言不发的侧身让他们进去。 这些人径直走了进去,廖文南的这间院子不过几间屋子,他们很快就翻了一遍,自然是一无所获,悄然离开。 待他们离去,廖文南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倚在门上后背全湿,樱芽见状连忙扶住她,不解的问,“郎君,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廖文南摇头,扶着樱芽的手走回屋里,压着嗓子叮嘱道:“丹阳郡主来之前,不能离开院子一步。” “那两个”樱芽想问那两个孩子怎么办,被廖文南掐了一把没问出来。 两人就像往常一样,一个看书一个收拾家里,就像没有任何事儿发生,直到一个时辰后,她们听到院外又有人敲门。 樱芽想去开门,被廖文南拉住,她亲自打开一条缝,看到了门外东张西望的黑小子。 第四百一十章 被发现 廖文南看见来人,下意识的四处望了望,扬声喊道:“你这小子怎么才来,不是说了让你早点来把那些活儿给做了才有钱拿吗?” 郑微闻言立马心领神会,急忙道歉,“对不住郎君,今儿家里阿娘起不来床,我伺候阿弟吃了饭才来的.” 郑微还没说完,廖文南一把就拽着她进了门,两人进了屋里,外面的人都能隐约听到廖文南的声音,“樱芽,你去带他把活计做了,那些你做不动的重活儿累活儿让他一起做了。” 樱芽站在门口冲着外面脆生生的应道:“郎君您放心吧,今儿保准收拾妥了。” 门外守着的两人听见里面的对话,年轻的那人有些将信将疑,“大兄,咱们就这样在这儿守着?” 年纪大些的皱着眉也有些不耐烦,“不然怎么办?里面那位是啥身份你不知道?” 年轻人还真不知道,他凑近了小声打听,“啥身份?” “我也是前些日子听从九江来的老兄说的,这位其实是”年纪大的悄悄提了一句,年纪小的瞪大眼睛,“那为啥咱们郎君对她那么客气?不应该” “这主人家的事儿,咱们哪里能猜到,郎君往前就叮嘱了,不能招惹里面那位。要不能派我来这儿守着。”年纪大的一副过来人的神情。 其他人都已经去了别处,留了他们二人在这里守着。 “咱们今儿这事儿,越琢磨越不对,弄不好是要丢性命的,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吧?” 年纪小的心里不踏实,有些等不及。 “那咱们一会儿偷偷翻进去再找一圈儿。郎君说那丹阳郡主很可能是把孩子藏在了这里。” 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寻到巷子后面,准备翻墙进去。 樱芽站在屋外盯着,郑微立马问廖文南,“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廖文南脸色阴沉的点头,郑微往内室探头望了望,语气有些焦急的问:“你们没事儿吧,他们没为难你?” “那俩孩子不在这儿了?”廖文南神情有些不对劲,郑微察觉到也缓缓的变了神色,“阿姊,你别吓我,他们藏哪儿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廖文南刚才也不知突然被蒙了心,小心思的想试她一试,此时见她转身就走,这才急了忙拉着她,刚欲解释,就听外面的樱芽惊呼出声。 郑微和廖文南对视一眼,推开门匆忙往外跑,就见樱芽瞪大眼睛指着不远处的墙下,原来刚才门外的两人从后面翻墙进来,刚摸到了前院就被樱芽发现了。 几人面面相觑的僵持了一会儿,廖文南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传来了孩子的嬉闹声。 翻墙进来的两人惊讶的互看一眼,想到了某种可能,“大兄,孩子” 郑微扭头看向廖文南,果然见到廖文南脸色大变。 这时那两人已经冲到墙下面,准备翻墙而过,郑微想也没想也冲了上去,手里的短刺出鞘,把他们拦了下来。 年纪大的人后退几步站定,仔细打量的黑小子,瞪大眼睛大喝道:“丹阳郡主!” 郑微嘴角微挑,冷笑道:“呵,这样你都能认出来,看来你在韩世棣面前不是个普通小卒!” 年纪大的人双手抱拳,竟然自报家门,“在下原大周军百户,孙勇!” 郑微眉头微蹙,堂堂一个白户沦落到隐姓埋名成为一个刺客,显然这里面有故事。 但她并没有听故事的心情,孙勇也并不是想讲故事,他抽出手里的长剑,冷冷的盯着郑微,“原来孙某敬佩郡主不让须眉之勇,可惜郡主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只能得罪了!” 孙勇持剑刺来,郑微毫不退让,嘴里冷哼道:“韩世棣都没能拦住我,本郡主倒是看在你曾为大周浴血奋战的情谊上,劝你趁大错未铸,悬崖勒马!” 年纪小的看郑微与孙勇打在一起,竟丝毫不落下风,想要上来帮忙。 孙勇暂时逼退郑微,冲他大喝,“过去抢孩子,别管我!” 郑微见状大喝,“你敢!” 廖文南也跑过来,她手里举着跟郑微一样的短刺,闭着眼拦在了那个年轻人前面,孙勇见状喊道:“女郎,若此次失败,大将军不会有活路,难道你想害死大将军吗?” 廖文南听他提到韩道远,犹豫了。 孙勇接着又道:“郎君不会害他们的性命,反而会扶持太子提前登基,这样既能保住韩家又避免了无谓的战争,郎君已经很仁慈了!” 廖文南突然想到前世韩氏灭门之事,好像就是在不久后,若韩世棣能成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前世的惨案了,大周十年后也不会因为没了常胜将军而被大魏人险些攻破都城。 廖文南看向郑微,愧疚的道:“对不起,有些事儿你不知道.” 郑微立时知道了她的选择,但她也不顾上与她理论,突然扔出一个东西,那东西在碰到地上的一瞬间突然发出砰的一声,然后一阵浓雾散开,孙勇瞬间觉得眼睛生疼,他下意识揉眼睛的时候,又觉得浑身奇痒,接着浑身无力,跌倒在地上。 郑微跳上墙头,就看到刚才那个男人正指着三个孩子,抓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质问,“说,谁是太子?” 老妪哆哆嗦嗦的摇头,慌乱的问:“什么是太子啊?” “就是皇帝的儿子!”男人更狠厉的问。 “我哪里认识皇帝的儿子啊?”老妪看着那三个孩子,眼眶湿润,却丝毫没有松口,“这里怎么会有皇子啊,你是不是找错了,这里只有我的孙儿!” 郑微观察了下四周,不远处墙下有个柴火垛,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踩着柴火垛下来,尽量不惊动男人。 太子看到郑微进来,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狠狠的掐了二皇子和另一个男孩儿一把,他们三人一起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喊着:“阿婆,阿婆,我怕!” 哭闹声惹得男人更加心烦意乱,把老妪往地上一推,就朝三个孩子走去。 郑微赶紧冲着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惹怒男人。 就在男人手里的刀架在太子脖子上的时候,郑微一个猛扑,把男人撞倒一边,又迅速的用短刺狠狠刺进他的肩膀! 剧痛之下,男子挣脱出郑微的束缚,换了另一只手拿剑朝郑微砍了过来,郑微不慌不忙的朝一边侧身,同时伸出脚轻松的把他绊倒了,郑微又刺了他的腿一刀,这人彻底起不来了。 郑微正琢磨着怎么处置他,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递过来一捆麻绳。 第四百一十一章 路遇吴二郎 廖文南和樱芽费力的把孙勇拖到院子里,廖文南隔着纱巾给他摸了摸脉,虽然自己医道不精,却也知道他并无大碍,郑微那个奇怪的东西里放的只是一些石灰和令人麻痒无力的药粉,药效过了便无大碍。 既然这人没有性命之忧,廖文南也不想再管他,她心里很担心郑微,自己刚才应该伤到她了。 她越想越不踏实,吩咐樱芽一会儿给孙勇喂点水,就往隔壁跑。 “郎君,就把他仍在这儿吗?”樱芽见状愣了一下,忙问道,但廖文南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明明申时末依旧日头高照,这样晒着人会伤上加伤吧! 廖文南拍了半天门,怎么叫都没人应声。她心里更担心了,用力撞门也撞不开,急的跺脚转圈,想了想又跑回院里,把家里能搬得动的东西都摞在墙根下,然后就踉踉跄跄的往上爬。 樱芽见了慌忙放下手里的碗,扶着她爬上了墙头。 廖文南趴在墙头竟一个人也没看到,冲着屋里喊了两声,也没有反应。 她着急的往下看了看,发现下面有个柴火垛,深吸口气整个人爬到墙上,一点点的挪了过去,然后跳了下去,跑进屋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墙角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血人儿,廖文南以为是郑微,吓得腿一软,心里开始后悔,她踉跄着走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刚才那个男人。 廖文南心里松了口气,又在院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人,猜测郑微已经带人离开了。 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这才有心情去想之前的事情。 抬头看着泛红的天边,心里忍不住叹气,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其实早在她决定去绣丽庄打探消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日。 想了许多次,做了很多假设,当这一日突然来临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为难。 当郑微祈求的看着自己时,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依旧伤了她的心。 廖文南觉得她不能就这么等着,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站在街上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郑微带着三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根本无法走远,沈阿婆停下脚搂着自己孙子,对郑微道:“孩子,老婆子走不动了,你带着我们娘俩是走不了的,我就跟孙子藏在这后面,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你们先走吧!” 郑微四处看了看,看到巷子后面有一口大陶缸,跑过去看了看里面没有水,她把沈阿婆和沈青藏在里面,叮嘱他们不要乱跑,待会儿会让有人来接他们离开。 她虽然接到了太子和二皇子,心里却更加的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他们,完好的把他们送回陛下面前。 郑微决定还是带他们去绣丽庄,让洛衍给这两个小子收拾一下,这样也不容易被发现。 她们还没走近绣丽庄,就看到绣丽庄门对面有两个陌生人鬼鬼祟祟的,她又绕道后门发现那里也有人盯着。 这样他们是没办法进去的,二皇子这个小胖墩拽着郑微哭丧着脸,“阿姊,我脚疼走不动了,好饿啊!” 太子拉着郑微的另一只胳膊,担心的看着她,“阿姊,我害怕!” 郑微看了看四周,看到街头的那栋两层楼阁,顿时有了主意,她拍了拍两人的脸颊,鼓励道:“阿姊现在带你们去吃东西,你们俩拿出平时练功的劲儿来,咱们走到那个地方去,就有吃的了。” 二皇子听说有东西吃了,连连点头,郑微又叮嘱道:“咱们现在得想个不会被发现的办法进去。” 郑微走到半路,一辆灰色马车迎面而来,她看到马车上的徽记顿时有了主意。 不久后,一个瘦小的男子拦在马车前,举着棍子冲着马车里一声怒喝,“姓吴的,你给老子出来!” “谁呀,敢拦老子的车!”马车里的人也是个暴脾气,听到有人骂他撩开帘子冲着外面吼了一句。 吴嵘掀开帘子一看是个黑皴皴的臭小子,而且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顿时火更大了,“哪来的臭小子,你讨打是不是?” 吴嵘是吴灵的二哥,前些日子在军营里伤了条腿,还闲不住的折腾,被吴将军扔了回京都陪母亲,这些日子实在是憋坏了,今儿难得能出门透透气,打算去水云间解个馋,没想到竟被人当街大骂,他这怎么受得了。 只是他没想到当街骂人这臭小子比他还横,见到他出来二话不说直接跳到马车前,一把拽着自己衣襟大喝用力一拽,他就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这回他出门就带了一个长随和一个车夫,二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没反应过来。 直到自家二郎君从马车上摔下来他们才赶忙往上前来扶住。 这时,郑微又指着他鼻子骂道:“吴嵘,你昨儿夜里睡了我们画舫的姑娘们,连钱都不给就跑了,还钱!” 她这一声吼,周围的人立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有许多离得远得都急忙往这走,想看个热闹。 就连守在绣丽庄前门的那两个人也察觉到这里的异样,频频往这边看了过来。 吴嵘这暴脾气哪里受的了这种污蔑,一挥手就打开郑微拽着他的手,抓住郑微的衣领,“臭小子,是谁让你污蔑老子的!” 郑微被拉到他面前,低声快速道:“吴二兄,是我,郑微!” “你……”吴嵘是认识郑微的,以前郑微随着吴灵去过几次吴府,当时都是吴灵的二兄陪着他们玩耍的,所以两人还算熟悉,仔细打量眼前黑小子很快就认出她来,瞪大眼睛惊讶的要问她搞什么鬼。 但他还没说出口就被郑微打断了,“二兄别说话,听我说!京都有变,我需要你帮忙!”吴嵘闻言立即就沉了脸,就听郑微又急速道:“附近有人盯着,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郑微快速说完扭头就跑,嘴里还嚣张的道:“你别仗着自己是吴家二郎君就可以赖账,我们画舫背后也是有人的!” 吴嵘气的跺脚,爬到马车上对车夫喝道:“快追上他,不打他五十鞭子,老子不姓吴!” 周围的百姓见吴嵘气势汹汹,赶忙让出路来。 马车跟着郑微在人群里穿梭,一路躲进了附近的巷子里,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下。 郑微闪身出来,吴嵘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太他们怎么在这里?” 第四百一十二章 想办法进宫 郑微也没有细说,一把抱起二皇子放进他吴嵘的马车里,吴嵘只能呆呆的看着不知她要做什么。 太子自己乖乖的爬上马车,回头冲吴嵘微微一笑,故作老成的道:“吴家二兄,好久不见!” 二皇子趴在郑微肩头,笑眯着眼甜甜撒娇:“谢谢吴二兄请我们吃饭,我饿了!” 吴嵘此时欲哭无泪,嘴角动了半天也没笑出来,他感觉自己被丹阳郡主拉进了一场巨大的漩涡里,也不知他此时做的这些对吴家来说是福还是祸! 待他们两个坐好,郑微扭头看吴嵘,“二兄,麻烦你带他们进水云间吃些东西,切记别让人看到他们。” 吴嵘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慌忙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啊!” 这俩祖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郑微摇头,“做戏做全套,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说完,她把自己头发散了下来,扒拉的乱糟糟的,就往外跑,嘴里还喊着,“吴家郎君要杀人啊,欠钱不还还要杀人啊!” “哎”吴嵘心里真是想杀人了,这回他的名声是一点都没有了,要是让他老子知道他去了秦淮河画舫还不给钱,绝对会被拖进军营打五十大板,这不是要玩儿废了他吗? 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搅风搅雨,他定要把哪个混蛋拖出去大卸八块! 吴嵘无奈的当起奶娘,蛮横的架着马车直接去了水云间后门,正伺候着两个小祖宗吃饭呢,就听到他们雅座的窗棂砰的一声,跳进来一个有些眼熟的黑不溜秋的小子。 黑小子一下子就窜到桌前拿起筷箸狼吞虎咽起来,好容易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她抽空对吴嵘道:“二兄,你让水云间给绣丽庄送点吃食。” 吴嵘怔了怔,有些不解的道:“水云间不外送啊?” “那就劳烦你的长随跑个腿儿?”郑微看向一旁的吴西。 吴嵘看着她,严肃的问:“丹阳郡主,你要支使我的人是不是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郑微也故作一本正经的回问:“你确定想知道?” “我身为大周的将士,守卫大周义不容辞!”吴嵘一字一句说的很郑重。 郑微不由赞叹,“不愧是吴将军的儿子!” 她就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吴嵘惊得单腿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陛下在宫里有危险?幕后的人就藏在水云间?” “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吴嵘指了指眼前的两个小胖子,“你还敢把他们带来这里?” 郑微狡猾一笑,“所以,如果让你猜,你能猜到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吗?” 吴嵘想了想她这一计确实不容易被发现,还是忍不住皱眉:“还是太冒险了,一想起来我都后背冒汗!” 郑微不管他,故自埋头苦吃,她得多吃些,下顿再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还有心情吃,陛下哪里你不用救驾吗?” 吴嵘想了想还是坐不住,陛下要是有个闪失,大周的天恐怕就要塌了! 郑微嘴里塞满了吃食,抽空白了他一眼,“穆无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我就那几个护卫还跑散了,如今我就是个光杆司令,跑进宫那不是去给人送人质吗!” 吴嵘又站了起来,“谁说就你自己,不是还有我吗?” 郑微来回打量他,一副怀疑的模样,吴嵘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默默坐了下来。 “你放心吧,咱们陛下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一只老狐狸。那家伙在京都搅风搅水,我就不相信那只老狐狸一点都没有察觉。肯定有后手!” 郑微给吴嵘盘子里放了一只鸡翅膀,催促道:“快吃,吃完了我还得忙,你帮我看好他俩!” 吴嵘慌忙摆手,“我不会看孩子!” “放心,一会儿有人来帮你!” 果然,不多时门外就有人敲门,郑微跑过去开门,吴西回来了,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是洛衍和童儿。 郑微见到他们高兴的一把拉过来,指着太子和二皇子道:“你们帮我把他俩收拾收拾,打扮的他们阿父阿娘都认不出来才行。” 童儿一把长兄的模样站在太子和二皇子面前,拍了拍他们的头,“交给大兄吧!” 洛衍则拉着郑微走到一边,“微儿,你得想办法把我送进宫!” “这会儿进宫?如今宫里怕是正乱着呢!”郑微不解,洛衍很严肃的看着她,“陛下的药我做好了,陛下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好了些,但其实并不乐观,之前我给他的那些药怕是要失效了,若再受伤或者受了刺激,恐怕会有危险!” 郑微闻言眉头紧蹙,烦躁的扒拉了一下本就同鸡窝一般的头发,嘟囔着:“你容我想想办法!” 太子坐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话,咽下嘴里的食物,端庄的擦了擦嘴,插话道:“阿姊,你还记得之前我跟阿弟那次偷偷溜出宫吗?” 郑微抬头看着他,回忆道:“你是说你们跟着吉佑偷出宫的那次?” 太子和二皇子齐齐点头,二皇子这个小机灵鬼也插嘴:“对,对,阿姊,我们前些日子还偷偷去看过它还在呢!” 郑微眼睛一亮,然后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洛衍,促狭的笑道:“洛神医,今儿得委屈委屈你了!” 郑微离开之前往轻鸣阁的方向望了望,那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也没有人守着,也不知道韩世棣醒了没有。 她应该把韩世棣送到周帝面前,依大周律法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可是她又下不出去手。 之前自己下得要足够韩世棣睡上一日,到时候是何结局就看天意吧! 当洛神医站在那个洞前面时,瞠目结舌:“就是这儿?就算我愿意钻,也得钻的进去啊?” 郑微来回比划了许久,洛衍身形比大周人高大,想要钻过去确实不大可能。 她抽出短刺想再撬下块石砖来,洛衍差不多就能钻过去了,但是这墙还是太结实了,两人费尽力气也没能撼动分毫。 郑微喘了口气,就听到墙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厉喝声,“谁在那儿?” 她吓了一跳,拉起洛衍就跑,然后身后有人惊喜地喊他:“丹阳郡主?” 郑微和洛衍停下来回头看过去,竟是吉佑。 “吉佑,宫里如今什么情形?陛下还好吗?” 郑微拉着吉佑慌忙地问。 吉佑看到她也很兴奋,拉着她慌忙道:“郡主,没想到这么快见到你,闯进宫里的人大多都被制服了,只有贼首在逃,但是陛下陛下又旧病复发,有些不太好!大内监派我偷跑出来找你,那.那个洛神医回来了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夏侯青逃出宫 郑微听说周帝旧病复发也顾不上其他,抓着吉佑问:“南边和东边的还是没动静吗?” 吉佑点头,“今儿刘副统领恰巧进宫了带人守在东边,越统领带着禁军守在南边,没有一点动静。” 这与郑微心里的猜测一样,韩家对陈氏二兄弟甚至楚廷刚都有恩,但他们并不想带着手下数万士兵造反,他们便想到了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如今宫中情形已经控制住了,只要陛下的身子能好起来,亲自站到城墙上,这场宫变便会到底为止。 想明白这些,郑微心里有了决定,她洗掉了脸上的伪装,带着洛衍光明正大的来到了东阳门。 站在宫门前她一步步的朝不远处的大军走去,吉佑担心喊她被洛衍拦住了。 郑微在大军前几仗远得地方停下,看着身披铠甲的陈家二兄弟,喊道:“你们可知今日所为,即便死罪可免,你们在军中的前途也到此为止了!” 陈叶平坦然道:“知道!” “不后悔?”郑微见他面上没有丝毫愧疚,不由追问! “不悔!”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坚定的回答。 郑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回到东阳宫门前对着城楼上大喊:“丹阳郡主受召入宫,开门!” 越齐探出头来看到真的是郑微,心里头大,这丫头怎么哪里乱就往哪里去! 但看到她手里举着的令牌不得不命人打开门口一角,让他们三人进来。 直到宫门再次关上,外面的军队都一动不动,里面的禁军这才都松了口气。 郑微进了宫,越齐从城楼上跳下来,就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时候进宫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数万士兵,而我们只有.” 郑微随着他的话环顾四周,竟只有城楼上有不足千人,城下的禁军竟约莫只有百人。 她也是吓出一身虚汗,陛下真是胆子太大了,这堪比空城计呀! 她缓了缓心神,笑着对越齐道:“越统领,你们这门守的,如果他们真攻起来,破宫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什么好怕的!” 越齐气的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反驳她:“谁说的,我们只要再撑一个时辰就” 他说了一半突然就闭口不言,郑微好奇的看着他也突然记起来,“越统领,我小舅父呢?” 今儿一整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竟然没见到陵王露面,她也没听吉佑和穆无他们提到陵王。 “陵王在宫里吗?”郑微扭头问吉佑,吉佑摇头,昭阳郡主离京后就没有再见到陵王了。 郑微见越齐不说话,却并不慌乱,心里猜测陵王莫不是周帝的后手。 她也不在多问,只让越齐派人去把冷宫那里的洞补上,自己则带着洛衍急匆匆的往显阳宫而去。 显阳宫寝殿外,郑微陪着皇后和淑妃等着里面的消息,一刻钟后,洛衍满头大汗的出来告诉他们,“陛下已服了药,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皇后松了口气,拉着郑微要去她的永禾宫说话,郑微知道她是惦念着太子,就告诉她们,太子和二皇子很安全,宫内情形稳定下来就能把他们接回来了! 皇后和一旁的潘淑妃听了这才放心,这时有小内侍来报,“越统领刚才派人来说他派去冷宫的人被人杀害了,怀疑是那贼首所为。恐怕那人已经逃离皇宫了。” 郑微知道那人定是夏侯青,她一听说夏侯青跑了就有些心神不宁,突然想到夏侯青是被韩世棣骗进宫的,此番事败全军覆没,最恨的自然就是韩世棣,恐怕会去找韩世棣寻仇。 如果夏侯青找到了水云间一闹,太子和二皇子很可能被发现。 郑微急忙道:“快,准备一匹快马!” 郑微往水云间赶的时候,遇上了刚刚打探到她消息的穆无和褚平等人,郑微看到他们厉喝一声:“水云间!” 穆无他们连忙掉头追了上来,一行人在水云间门外停下,郑微叮嘱穆无和褚平,“你们先带太子和二皇子回宫,这里留几个人给我就行!” “属下的之责是守着郡主!”褚平不答应,他这一日没能护在郡主身边已经是失职了。 郑微无奈只能答应下来,让穆无带着青卫司的人护送两位皇子回宫。 她又记起沈阿婆祖孙俩,想来丽娘已经收到消息把他们带回绣丽庄了。 想到一切都安排妥当,郑微收敛心神径直往轻鸣阁而去。 没想到在水云间的水池边看到了许久没见到赵北,郑微立即笑着跑了过去。 “师兄!”可能是见到了比自己厉害的师兄,郑微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不少。 赵北听到郑微的声音回过头来,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了她几圈,见她没有受伤也舒了口气。 “师兄,你在这儿做什么?”郑微轻声问。 赵北朝轻鸣阁抬了抬头,也轻声回道:“我刚才来这里寻你的时候,恰好看到夏侯青进去了,一开始起了冲突,这会儿又安静下来了,正打算进去看看!” 郑微一听夏侯青果然是来了这里,韩世棣这次把他算计惨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怕是真的要斗个你死我活! 她手持短刺,往前走了两步,“师兄,这里面的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里面这么安静说不定他们又在盘算什么,咱们得进去看看!” 赵北一步跨在她身前,点头道:“好,师兄先进去。” 而此时轻鸣阁内,韩世棣早就醒了过来,但派出去抓太子和二皇子的人迟迟没有回来,眼看着到了日暮时分,他知道自己这次的谋划都要全部落空了! 他命所有人照计划撤离建康,但还没等他离开,深受重伤的夏侯青找上门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夏侯青还是被韩世棣制住了。 韩世棣本打算扔下他离开,但他听到有动静,透过窗棂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郑微和赵北,知道自己怕很难脱身了。 他突然问身后的青伍,“今儿午后来水云间的人多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身水云间店小二穿着的青伍皱眉想道:“属下没有留意,倒是在后院看到了吴家的马车。” “吴家的马车?可是那个回京都养伤的吴二郎?”韩世棣如此境地之下还有心思管别家的郎君之事,夏侯青听得忍不住嗤笑出声。 青伍皱眉看了夏侯青一眼,还是回韩世棣的话,“对,听说时伤了腿不便走路,蛮横的把马车直接赶了进来,险些伤了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场大火 “吴家以军规示作家规,非常严苛,吴家子弟别说只是伤了腿,就是一双腿都断了也不会如此蛮横行事!” 韩世棣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窗外的郑微,又看了眼吴二郎的屋子,突然惨淡一笑,“竟是如此.我还是大意轻敌了!” 虽然脸上神色颓败,但韩世棣原本灰暗的双眼却亮了起来,他回头看着夏侯青,一字一句的问:“想活还是想死?” 赵北一脚踢开轻鸣阁的门,郑微站在后面就看到夏侯青手举长剑刺进了韩世棣的身体。 “先生!”郑微喊了一声就要冲进去救人,一把被赵北拉了回来。 原来一股热浪伴随着弥漫的大火迎面扑来,赵北拽着郑微被冲了出来。 郑微再次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整个轻鸣阁都燃烧了起来,夏侯青和韩世棣都被大火吞噬。 “走水了,救火!”赵北大喊着,紧紧拖着郑微不让他进去。 郑微急的踢了一脚,“他是我先生!”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赵北定定的看着郑微。 郑微看着已经被大火彻底淹没的轻鸣阁渐渐失神,这些谋划算计她竟一时分不清对错,但她知道赵北说的不错,她也是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韩世棣从头到尾都未出面,而且幕后控制,并不是他胆小畏死,而是为了保全韩家满门!即便周帝知道一切乃韩世棣所为,却没有实证,就无法直接对韩家下手。 依郑微对周帝的了解,他会在此事慢慢淡化,众人意料不到之时突然出手,抹除后患!而这段时间就是韩家求生的机会! 她忍不住又想,说到底韩世棣还是深受其父影响,眷恋这片土地,庇护这里的百姓,无法真的不管不顾反了大周,才会如此畏首畏尾,最后只能是失败! 又或是,韩世棣就是用这场失败斩断了韩道远的退路,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得到周帝的信任,只能带着家人远离大周! 无论韩世棣的谋划是什么,郑微知道今日京都之乱看似结束,却是大周之乱的开始! 若大周失去了韩道远,再无能遏制大魏铁骑的良将,远在大魏高堂的拓跋宇必定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大周怕不久将再次陷入战乱! 想明白了这些,郑微突然有了明悟,当年那只小狐狸真是长大了,用一个夏侯青彻底乱了大周的安稳,真是好毒的计谋! “回宫!”郑微冷静下来,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说服周帝把此事的后果降到最小,若周帝能赦免韩家之罪,不再追究此事,或许能稳住大周的形势,避免君臣反目,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回宫的途中,郑微把苗儿之死同赵北说了,他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郑微也沉默了,许久之后,赵北才轻声说道:“等此间事了,我带阿平离开行吗?” 郑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让他自己决定吧,若他愿意随你离开,也要调理好身子。” 然后她接着问,“师兄,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我从一位江湖游侠中打探到了南市刺杀那日出现的那人,听说他离了建康,我便追了过去。后来遇到了青卫司的荀及,我们两个才把他制住,荀及把他带回了青卫司。” 赵北解释了一句,最后很轻很轻的喃喃了一句:“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郑微听得心里一酸,她知道赵北是为了苗儿的事儿自责,苗儿这几年一直跟在赵北身后,两人的感情更深。 到了宫门前,赵北便停了下来,他看着郑微轻声道:“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郑微点点头,坚定地往前走。 她回到显阳宫,竟然看到了几日未见陵王,郑微走过去行礼,“小舅父,你回来了!” 陵王笑着拍了拍她,劝慰道:“我听他们说了,如今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平安,辛苦你了,如今大局已控制住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郑微闻言一怔,然后揉着浑身酸疼的胳膊道:“我想先去看看舅父,他好些了吗?” “吃了药睡过去了,听洛神医说恐怕得睡一两日!”陵王领着她去了寝殿,边走边说。 “什么药要睡那么久?”郑微讶异,恰好看到刚刚走出来的洛衍,忙追问。 “陛下久病身子虚弱,若想恢复的好必须得多歇息,我在陛下的汤药里添了味安神助眠的药,这样也能更好的吸收药效!”洛衍给她解释了一句,又好奇的问:“怎么了,你可是寻陛下有要事?” 郑微有些为难,陵王插言道:“陛下睡前已把监国之事交于本王,微儿若有事与陛下商议,也可与本王说,若本王也无法处置,等陛下醒来自会告知。” 郑微便水云间的事与陵王说了,“如今韩世棣和夏侯青已死,忠勇公府一门该如何处置应当慎重!” “那是自然,忠勇公手握二十万军,若处置不妥恐引来兵变,自是要从长计议,慎之又慎!”陵王点头答应,郑微松了口气。 “我觉得并无实证指认韩世棣策划今日之乱,可能其中另有蹊跷,说不定就是大魏人从中离间挑拨,故意让大周君臣不和。而且索性今日之事并未造成太大伤亡,局面也控制的住,还一举歼灭了大魏藏在大周的细作,不若从轻处置” 郑微还没说完,就被陵王打断,“这断案量刑之事乃大理寺之事,微儿便不必跟着操心了!尚书台和大理寺必不会冤枉一个无辜者,更不会放过一个为乱者!” “你还是快些回去陪陪你阿娘,她在家里肯定吓坏了,莫让她担心了!” 陵王催着郑微出宫,郑微看了眼熟睡不醒的周帝,只能出宫回府。 但她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陵王今日的话总有些不对劲。 郑微想着等周帝醒来再入宫一趟,只是没想到事情竟发展的如此之快,快到令她应接不暇。 她回府后祖母和长公主亲自盯着她洗漱更衣,吃了晚膳,知道她睡踏实了才离开。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郑微一问时辰急匆匆的收拾妥当就又要出门。 长公主拦住她,“你不好好在家多歇息,如今城内乱糟糟的还要出门做什么?” “我想去京兆府问问.” 郑微讷讷着没敢说完。 长公主拉着她坐在几案前,“水云间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京兆府问了,你赶紧好好吃了饭就能知道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阿平又绝食了 郑微得知水云间的火已经灭了,里面搜出两个烧的面目全非的人,两人同韩世棣和夏侯青的体形很像,他们身上未烧尽的衣裳也与他们两人生前穿的相同,还从一人身上搜出了韩世棣的贴身玉环,京兆尹说那两人应该就是他们。 郑微蹙眉,疑惑的问:“人都烧的面目全非了,为什么还能看出他身上穿了什么衣裳?” 回话的护卫又回道,“京兆尹大人说,只是韩世棣死前手落在了一旁的水缸里,衣袖浸在水里才没能被烧坏了。” 郑微虽然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暂时按下不提,打算午后去京兆府亲自看下。 她这会儿打算先去绣丽庄一趟,探望沈阿婆和沈青祖孙俩,然后送她们回家。 郑微到了绣丽庄的时候,就听到后院里有争执声,细听下来才知道,沈阿婆吵着要带孙子回家,“儿子和儿媳这几日就得回来了,要是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丽娘看到郑微松了口气,笑着跑过来,“郡主,你可算是来了,阿婆他们闹着要回去呢!可是我怕那儿还是不安生,也不敢送他们回去。” 郑微走到沈阿婆面前,郑重的行了一礼,感激道:“阿婆慈悲,你们此番救了太子和二皇子,于大周、于皇家有恩,陛下定会赐下赏赐。而且你们救的也是我的阿弟,若日后有所求,只要不违背道义,触犯律法,我必定竭尽所能。” 沈阿婆闻言慌忙拉着沈青要跪地谢恩,被郑微伸手拦住了,她笑着安慰道:“陛下赏赐之时,你们再谢恩不迟。” 郑微又见沈阿婆有些欲言又止,她便开口问道:“阿婆有话,但讲无妨。” 沈阿婆闻言支支吾吾的道:“我家祖上便是地里刨食的,后来家里的地卖了钱给儿子买了衙吏,算是有了出息。但是前些天儿子伤了腿,丢了衙门的差事,儿媳妇带着我儿出去求医已经许久没回来了。” 郑微明白了沈阿婆的意思,“阿婆放心,若你儿回来了腿还没治好,就带他来绣丽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沈阿婆激动的又要跪下,郑微拉住她接着道:“若他没回来,你也来绣丽庄送个信,我想办法帮你找人!” “郡主娘娘大恩,民妇给您立长生牌位!”沈阿婆太激动,郑微有些不适,让丽娘带她回去歇息,并告诉她吃了午食就送他们回家。 丽娘扶着沈阿婆离开,沈青反倒没有离开,郑微蹲下身子看着他好奇的问,“阿青还有话同阿姊讲吗?” “阿姊,我还能再见到阿昭兄和阿睿吗?”阿青搓着手惴惴不安。 郑微想了想,柔声回答,“等你长大出息了,当了大官就能见到他们了。” 阿青抬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阿姊,怎么才能当上大官?” “等你长大了可以从军杀敌,立很多军功就能当大将军了,或者你去读书识字,做个博学多识好德之人,就可以被举荐做官了。” 阿青垂眼想了想,然后看着郑微,稚嫩却坚定的道:“那我还是当大将军吧!” “好,有志气!”郑微笑着赞了一句,“阿青若想习武可以,我找人教你!” “谢谢阿姊!”阿青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郑微看着心里都觉得敞亮了许多。 这时,小丫愁眉苦脸的跑过来,“郡主,阿平又不吃饭了!” “这回又是为什么?”郑微拍了拍阿青让他去找沈阿婆,自己跟着小丫去了阿平屋里。 “不知道,安葬了苗儿姊姊以后,他就又这样了。” 小丫端着一碗热了几回已经稀烂的粥发愁。 郑微站在门口看着盘膝而坐的阿平又变回了之前毫无生机的模样,她故意用力提了提门框然后走进去,阿平都没有任何反应。 郑微想了想也学着阿平的样子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很平静的问他,“你在做什么?” 过了许久,阿平都没有反应,郑微险些以为不会得道回应时,阿平虔诚的轻声道:“以身悟道,助天师得道永生!” 郑微听得稀里糊涂,但总算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阿平不是因为苗儿之死绝食断生,而是因为张濡这个假道士作妖! 郑微站在门口想了许久,如今张濡虽然找不到了,但青卫司的大牢里还有一个他的心腹离恕。 她决定去找他问个清楚! 青卫司的大牢里,离恕看到郑微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然和嘲讽一笑,“郡主来的比在下预料的晚了几日,那小家伙还活着?” “你不希望他活着?”郑微眼睛微眯,冷声质问。 离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无所谓的道:“我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以往撑得时间最长的也不过五日,道生身子本就虚弱,我以为他撑不过三日。看来郡主费了不少心思。”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以身悟道是何意?”郑微明白离恕话里的意思,曾经有许多孩子都像阿平一样,他们都生生的熬干了自己。 “以身悟道是挑选天资卓绝的孩子学习道经” 离恕只说了一半,但无论郑微如何逼问,他都不在开口说话。 郑微气结,但离恕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好皮,根本经不住再次受刑,她也只能听着离恕猖狂的笑声愤然离开。 “这个离恕都查到些什么?”郑微问穆无,穆无回道:“离恕也是被张濡养大的孩子,他没有学道的天赋,便改学了武,一直护在张濡身边。至于身世太久远了,很难查到有用的消息。” “查不到身世,就查他在张濡身边时都喜欢些什么,他有什么软肋,只要能让他开口说话就行。” 穆无点头赞同,“已经着人去查了。” 然后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郑微,郑微直接道:“你有事儿就说!” “昨儿宫里连夜命尚书台拟旨,陵王殿下盖了陛下玺印,召大将军韩道远回京。” 虽然郑微是位不涉政事的郡主,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郑微一声。 “以什么名义?”郑微脚步顿了顿,又如常的继续快走。 “回京认领韩世棣的尸身!”穆无干涩的道。 郑微一时不知心里是何感受,只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青卫司。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封信 廖文南在家等了一日都没有等到郑微来见她,好似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又好像这便是郑微的态度。 她想到自己重生前夜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郑微还是萧夫人,她笑着向自己道谢,谢她给自己送信,又问她如果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愿不愿意回去。 廖文南记得自己说若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进宫,就做个普通的女子逍遥自在。 萧夫人笑着点头,廖文南听得云里雾里,她却没有解释。直到醒来前,萧夫人说若以后遇到那个小丫头,劳烦你照顾一二。 直到遇到郑微,看到她眼里与萧夫人完全不一样的光彩,她就认定萧夫人说的那个小丫头就是她。 与前世的郑家女郎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廖文南一开始接近她是受人所托只当报重生之恩,后来被迫同行,对她越来越好奇,两人不知不觉的越走越近。 但是从这次回建康、进绣丽庄做账房,她的心思都是不纯,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会伤害到郑微,直到昨天的事情发生,她才恍然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直到午后樱芽跑进来告诉她,“郎君,隔壁的沈阿婆和沈青回来了,是绣丽庄的人送他们回来的。我帮你问,沈阿婆说今儿上午郡主去看了他们,不多时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廖文南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对樱芽道:“帮我更衣!” 他换了一身青布长衫,仍旧易了容,留下樱芽看家,自己往郑府而去。 到了郑府,门房告诉她,“咱们郡主没回来,午后护卫回来给长公主送了信,说是郡主出城了!” “可有说是去哪儿?今儿还回来吗?”廖文南忙问。 门房摇头,“郡主去哪儿,哪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知道的。不过护卫倒是说了郡主今儿会晚些回来,让给留门。” 廖文南点点头,她决定对郑府对面等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虽然见了面要怎么解释,她依旧没想好。 她刚走到对面巷子口,迎面就有个人撞了他一下,廖文南踉跄着往旁边倒去,那人忙扶着她道歉,等那人走了,廖文南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团。 她寻了个隐蔽无人处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槐花巷枣糕铺。 廖文南虽然觉得莫名,但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人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昨儿水云间大火,廖文南远远地在人群里看了许久,也看到了郑微匆匆离开,更看到了被抬出来的两人。 他们都说那是韩世棣,那个曾经丰神俊朗的年轻将领。 她就知道那人没那么容易死! 廖文南回头看了眼郑府,心里盘算着郑微差不多夜里才能回,从这里往青衣巷一来一回应该来的及。 她去街头雇了一辆驴车去了青衣巷,一路探问着找到了青衣巷拐角处的枣糕铺。 说是枣糕铺,不过是支了个简单的棚子,一对夫妻在里面忙活着。 廖文南来回打量附近,这里来往的人并不多,买糕点的大约也是附近坊里的街坊邻里,这里可不是开糕点铺子的好地方,好处是附近里坊的人家大多比较殷实。 令廖文南觉得诧异的是,若说京都缺粮的情形下还有人拿钱买米糕奇怪的话,这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夫妻还有米拿来做糕卖,也是更令人惊奇。 郑微见有人在排队买糕,自己就站了队伍的最后面。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就轮到了她,廖文南指了指面前的糕点道:“要几块这个,还有这个!” 然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两夫妻,不经意的问:“如今西市好多吃食铺子都闭门了,没想到咱家还开着!” 妻子利落的收拾打包着点心,笑着回道:“也是赶巧了,前些日子我们当家的一下子屯了好些江米,不过也就还能撑两三日了,再不买不到粮食,也只能关门了。” 然后妻子笑着把包好的点心递给她,“十个铜板!” 廖文南面露诧异的看了老板娘一眼,然后赞了一声,“老板心善!” 这一包点心十个铜板,照之前的价钱还合适,其他还开门店铺价钱恐怕早就翻了几翻。 妻子闻言朴素一笑,“平日里我们这个小铺子全仰仗着街坊邻居照应,咱们不能挣那儿丧良心的钱!” 廖文南点点头,付了钱拎着点心离开了。 她出了青衣巷,找了个附近的驿舍要了间屋子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点心。 她把点心挨个捡到盘子里,又把包着点心的油纸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只能挨着把那些点心一块块的捻碎了,依旧一无所获。 廖文南开始怀疑这是个阴谋,是有人在试探她。 会是谁呢?郑微? 廖文南很快就否决了,那丫头若真有怀疑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而是直接跑到自己年前,指着鼻子质问自己。 那就是韩世棣或是他的人,不信任自己又有事相求,才整出这一出来! 那自己只需等着便可,那人会自己找上门来! 折腾这许久廖文南还真的饿了,她安然的喝着水吃着碎点心,刚刚吃饱把点心重新包好,就听到有敲门声。 廖文南过去开门却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她感觉事情有异,低头寻找,竟在屋内地上有一个信笺。 她连忙环顾四周,都没有找到人影,便关上门才捡起信笺,打开看了起来。 她只看了几眼脸色变得沉凝,这封信确实是韩世棣来让自己兑现当初的承诺的。 至于要做的事情……她双手缓缓攥起,把那封信揉成一团,又缓缓摊开一点点的撕得粉碎。 信里说宫里已经派出天使往九江而去,召韩道远回京。她知道自己心里最担忧的还是来了,只要韩道远进京便再无活路。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忠勇公府里的人大多已经离开,为了不引人耳目只剩下一些仆从撑门面。 而韩世棣要自己做的是在距离建康城最近的汝阴拦住韩道远两日,不让他入城。 廖文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做。 收拾好心情,廖文南又回到郑府门外等着郑微回府。 而此时的郑微正在鸡鸣寺内求见主持宗善法师。 “郡主面带忧愁匆忙而来,看来心有所忧!”宗善法师观郑微面相肃穆眉宇间带着愁绪,温和道。 “张濡曾在此与法师坐而论道,敢问法师对道家之事知道多少!” 郑微开门见山的问。 第四百一十七章 廖文南道歉 宗善法师略微不解,边给郑微舀了茶汤边摇头,“贫僧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精通,郡主若想了解道家精髓,当去覆舟山。” 郑微摩挲着茶盏,面上有些抗拒,但还是点头直言道:“若在这里不能有所得,也只能去一趟覆舟山了。” 宗善法师见她提起道观面带厌恶,他也听说过郑微与斗一教的恩怨,知道她是因此对道法也有了偏见,略沉吟劝解道:“道法与佛法都是像吾等这些困顿在凡尘中的凡人度化修身之法,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若是有人以此为祸,想来是误入了歧途,并不是我佛与天师教之过。” 郑微虽没有听到心里,但也知道自己对天师教有了偏见,这并不理智,也是毫无道理,倒也认真的赞同,“法师所言甚是,是在下偏激了。” “在下今日所来是因为张濡曾与法师论道许久,也许曾与法师讲过什么以身悟道,又怎么帮助天师得永生的?” 宗善法师闻言神情变得凝重,“郡主为何提起它?” “法师知道这个?有个孩子就是受了张濡的蛊惑,如今正闹着以身住道呢,不吃不喝的,再拖下去身子撑不住啊!” 郑微提起阿平就有些焦急,“法师您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我曾听张师君提过,这个以身助道更像是一个祭祀”宗善法师只是听张濡提过一句,说是天师教古籍里有记载一种永生之法,可以向天借得无穷寿命,宗善法师觉得那法门太过残忍,纯属歪门邪道,很严厉的斥责了他,那次两人不欢而散。 郑微听了忙问,“法师,他可曾提过是什么古籍?您可知像这样的邪法怎么破除?” 宗善法师摇头叹气,“那孩子必定是被从小灌输此等邪法,对此深信不疑,恐不是吾等一言两语就能令他醒悟的。” 郑微眉头蹙起,从榻上下来跺脚,“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自己?” “郡主,若信的过贫僧,可以把那孩子送到寺里来,每日听听我佛经文,若他有慧根说不定能自己走出困顿。” 宗善法师听说那孩子不过是个稚子,心生怜悯。 “我担心他还没明悟就把自己饿死了!”郑微觉得不靠谱,宗善法师笑着道:“郡主莫急,贫僧倒是有一法或许能让那孩子进食。” 郑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是覆舟山先不说会不会找到办法,这一来一回也得两日,阿平怕是就只剩一口气了。 郑微一咬牙就答应了,“明日我就把人给您送来。劳法师费心了!” “我佛慈悲!”宗善法师念了佛号,看着郑微行礼后风风火火的下了山,不由会心一笑。 郑微从鸡笼山赶回城里已经月上中天,刚到府门前,门房就指着对面的巷子口道:“郡主,那位郎君白日来寻您,您不在家他就一直做那里等着,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月光下郑微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熟悉人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不忍心,便走了过去。 走过去她才发现廖文南撩着宽大的衣袖掩住半个身子,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 她故意放轻脚步,绕到侧面一看,忍不住抿了嘴。 只见廖文南一身青布长衫,身子笔直,伸手捻着一点点心缓缓的放进嘴里,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有几率散落在鬓角,看起来多了一些狼狈。 廖文南察觉到身边的异样,抬头看去,发现是终于回来的郑微,原本沉静无波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郑微故作严肃的问。 廖文南听她语气那么生份突然委屈的红了眼眶,那双桃花眼含着泪珠却倔强的不肯让它滚落,银牙轻咬薄唇,唇边还沾着点心碎屑,委屈又内疚的模样让人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哪怕是此时她那张妍丽无双的容颜做了遮掩,也依旧蛊惑人心。 郑微心里暗道了一句祸水,仍绷着脸冷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要!”廖文南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见郑微看着自己,无错的搓了搓脚,笨拙的举起手里的油纸包,讨好的问:“微儿,你这么晚才回来还没吃晚食吧,你吃点这个枣糕,还不错能入口!” 郑微看着她油纸包里碎成渣的点心,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虽然那日廖文南的犹豫和选择确实伤害到了自己,想要她还同以往一样毫无芥蒂自己还是做不到,但看着平日里最是从容端庄的美人儿,如今却狼狈小意的讨好自己,她还是心疼了!“既然不走,那就进来,若不是齐管家知道你是来寻我的,替你说了好话,你要被巡城的兵抓进牢里去了!” 郑微语气依旧强硬的说了一句,就转身往回走,廖文南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意跟了上去。 郑微带着廖文南回了自己院子,同等在门口的翠喜道:“我安然回来了,让阿父阿娘好生歇息吧!” 翠喜应了一声,看了她身后的廖文南一眼,嘱咐道:“郡主也早些歇息!” 廖文南心里赞叹郡主身边的婢女就是沉稳,看到自家郡主竟然带着一个男子回家都毫不吃惊,沉稳从容的离开。 廖文南跟着郑微进了屋里,本想先与她说说话,但郑微自顾去了内室,阿心上前来对她道:“廖女郎,随奴婢来。” 廖文南迷迷糊糊的随着阿心去了侧室盥洗,才发现她脸上抹的那些颜料早已脱落,此时的她白一块黑一块的就像个小花猫,她顿时大囧,怪不得刚才那个婢女波澜不惊,原来是自己早就暴露了身份。 盥洗后,阿心又带着她回到厅里,这时几案上了摆了两副碗筷和米粥小菜,郑微坐在一旁等着,见到她回来就伸手指了指对面,“坐下再吃些吧!” 廖文南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见郑微安安静静的吃饭,只能端起热粥小口小口的吃着。 “对不起!” 廖文南轻轻的说出了那句哽在喉间许久的话。 郑微夹着青菜的手微微一停,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你不过是在男人和姊妹之间选择了男人而已。” 第四百一十八章 姊妹相谈 “不是!”廖文南脱口而出,但看着郑微清明的眼神,她又有些哑然。 无论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都无法弥补对郑微的伤害,她自己更是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她此时能坐在这里不过是郑微对她的怜惜和往日的情谊,习惯了利用自己优势的廖文南第一次觉得有些羞愧。 向来优雅从容的廖太后第一次赶到窘迫,有些坐立不安,这时郑微开口道:“说吧!” 刚要起身的廖文南怔忪了一瞬,“说什么?哦,韩家满门可是一百多人,他们父子都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而.而且大周还需要韩道远!” “是,虽然我也有私心,可我真的觉得皇帝不能对韩家动手,这这是昏君!” 郑微眼睛倏地抬起,眼里有光闪过,厉声打断她:“这话到此为止!” 廖文南闭嘴不言,郑微接着冷声道:“大理寺案牍上有份卷宗,上面写着京都粮铺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都是他让人做的,京郊粮仓被炸,南市刺杀,就连夏侯青绑走了阿琬,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他的参与,也许他是没有直接举起屠刀砍向那些百姓,但仍有太多无辜之人因他而死!” 廖文南脸色有些白,她下意识狡辩,“这都是韩世棣做的,韩道远绝对不知情!” 她说完就见到郑微瞪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再说,“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 廖文南大囧,郑微又正色的道:“不论反叛有没有得逞,终归是叛逆,这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罪!” 廖文南想辩解,却觉得又无话可说,郑微觉得两人谈得差不多了,她有点庆幸廖文南没有梨花带雨的同自己叙姊妹情,那样的话两人以后真的再没见面的必要了。 她站起来对廖文南道:“阿心已经把旁边的屋子收拾好了,早些歇息吧!” 廖文南看着郑微离开,有种冲动想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告诉她不是真的廖文南,曾经真的经历过那段历史,韩氏满门屠尽,整个大周都陷在了恐惧与悲痛中! 即便是举起屠刀的周帝自己也真真正正的悲痛了两日,在大魏铁骑险些踏入大周都城那日,他更是直呼后悔! 不论是为了谁,她都不想让那场惨案重演! 可是她最终没说,即便是说了郑微也根本不可能相信吧! 廖文南看着进了内室的郑微,转身离开了,翌日天不亮廖文南就来同郑微告别,“今天我就带着樱芽离开建康了,看来我以前的感觉没错,这里并不适合我!” 郑微有些惊讶,想挽留却没有说出口,直到廖文南离开她的视线,她才让阿心喊来了褚平,“找两个人多给些盘缠,一路护送廖女郎,直到她安顿下来。” 褚平领命而去,郑微也没再管,她要抓紧把阿平送去鸡鸣寺。 因着童儿说阿平的太过虚弱,烈日炎炎下赶路恐怕受不住,郑微让丽娘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强行给阿平灌了米汤,又赶来了郡主仪仗时才用的马车,铺的软软的,摆了两盆冰,嘱咐车夫赶车稳妥一些。 最后她还不放心,把童儿一起带着好方便照看阿平。 到了鸡鸣寺,宗善法师拒绝了郑微要留下的奴仆,只告诉她郡主七日后再来。 郑微只能带着童儿又赶回了京都,一入京就听到陛下醒来的消息,她喜形于色,高兴地随着长公主入宫探望。 陛下的气色看上去真的好了很多,郑微私下问洛衍,“陛下的病是不是痊愈了?” 洛衍仍旧摇头,“胎里带来的病根,想要药到病除不可能,不过只要好生调理,不受太大刺激,最近几年都不会在犯病!” 郑微闻言放心了不少,真诚的想洛衍道谢,“多谢你跋山涉水不辞辛劳的找来良药,还有我听廖文南说过你在南越之时也帮过他们大忙。就凭这些我养你一辈子,你要是老的走不动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洛衍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我有童儿,做什么要你养!”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宫,而郑微被周帝留在了显阳宫,显然是有话要交待。 “多事之秋,朕的身子又不争气,许多事没顾上,累的你跟着受罪!”周帝看着她眼里是愧疚与疼爱。 郑微笑着摇头,“我是闲不住的性子,舅父不用内疚。只是韩世棣和夏侯青一死,许多事情都无法弄清楚了!韩家……” “韩家之事…韩道远是我朝大将军又是司空,手握二十万军,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不得,若他反了,大周会陷入分崩离析!” 周帝的说法与陵王一致,显然两人是商议过的,郑微松了口气,点头赞同,“此事还得查明之后慎重处置!” 周帝不想在此事上与她说太多,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事。 郑微听得面露惊讶,“您要让我来做此事?可是我并无经验!” “此事无须太多经验,最重要的是忠心和隐秘,所以最好是咱们自家人来做,我想来想去,如今京都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可是,阿娘那里?”郑微仍旧有些顾虑,不敢轻易答应。 若此时做成,恐怕是比青卫司还要恐怖的存在。 “你阿娘那里我会去说,江南士子这次受惊,士族中对此颇有微辞,朕无奈之下只能对他们入仕后的官职退让一步,但朝堂社稷不容儿戏,朕从你那儿学了一招,覆舟山下有座前朝行宫,本朝便一直荒废,朕打算就在那里办一个临时的书院,从朝中或者大周有名望的学士中挑选几人教他们一段时日,到时候重做考量,只要过了师评朕便遵守诺言给他们满意的官职。” 周帝说完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还故意问道:“你觉得朕这个办法如何?” 那模样特别像个讨糖吃的二皇子,郑微不由噗嗤一笑,“我只有一样觉得不太妥。” “哪里不妥?” 周帝好奇的问。 “此书院或者官评不该只是一时的,若此次颇有成效,为何不摸索着完善它,让寒门学子也能参与,这样顺理成章的把如今的选官制度” 郑微的话没说完,周帝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恐怕会在朝中掀起巨浪了啊!不可鲁莽行事。”周帝虽然觉得郑微的提议很好,但如今的朝堂却撑不住这个巨浪。 “不用操之过急,如今朝堂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官员,可以定位三年一评或五年一考。”郑微耸耸肩,提议道。 周帝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半晌遗憾的叹道:“可惜!” 第四百一十九章 长公主‘病\’了 周帝眼里满是遗憾,至于可惜什么却没再说。 郑微在想事情也没有注意,她有些疑惑的问:“陛下,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与您刚才说的那事儿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需要绝对的隐秘,需要有个不会引人怀疑的遮掩,所以朕打算让你也去覆舟山行宫。而那件事就在覆舟山里隐秘进行,两全其美!”周帝说了他的打算。 郑微没有很吃惊,而是有些不解,“我又不能入仕,去那里做什么?这不更引人注意?” “朕原本想着派人去看看那些孩子真实的,但是选来选去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青卫的那些人出身太低,根本压不住他们,只能暗里行事。必须选个身份足够,又能不怕他们反而能压得住他们的人,朕想来想去你最合适去做这个监察使。” 周帝给郑微封了个御赐监察使的差事,郑微却是促狭一笑,“他们要是闹事儿,我是不是可以揍他们啊?” “下手注意分寸,别把人打坏了!”周帝眼里也是兴致满满,接着又正色道:“这样也有个名头,你阿娘那里也说得过去。” 郑微觉得没那么容易,“那可是清一水的年轻士子啊,你把你外甥女往里一扔,你觉得长公主,你长姊能不找你麻烦?” 周帝一听立马觉得头皮发麻,他还真搞不定他家这位长公主,得另想办法! “要不你来个先斩后奏?”周帝眼睛锃亮,想了个馊主意。 郑微无语的看着自己的舅父陛下,“您怕不是想让长公主娘娘打断我的腿吧!” 虽然郑微很不想照着周帝的馊主意做,但还没等想明白该怎么跟长公主开口呢,褚平就来回报,“郡主,那位廖女郎去了汝阴就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消息传回来说廖女郎好像在打听要赁个院子。” “汝阴?”郑微诧异的问,“为什么是汝阴?” 褚平不解的摇头,她一时想不明白,只是暂时搁下,“让那里的人留意下,别让人欺负她,其他的不用管!” 周帝又派人把她叫去了宫里,“那里的事情交给你全权负责,青卫会听你调遣。人你可以自己选,朕的人也已经送到那里了,明儿你就先过去吧!” “这么急?”郑微惊讶,“我还没想好呢?” “我听你父亲说,京里的危机暂时解了,你祖母想着去瓦罐寺祈福,你母亲也会随性,你就趁着机会走吧!” 感情周帝已经都打听明白了,郑微就这么被皇帝打包送去了覆舟山。 三日后周帝派去九江传诏的大臣也到了九江边界,最晚明天日一早就到大将军府。 这时,在汝阴暂时安顿下来的廖文南收到了一封信,随着信来的还有一个小布包。 信还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屋门口的,并没有惊动他们,当廖文南看到信上的字迹时,心里就是一惊,支了樱芽出去守门,她自己看了起来。 她看完信,又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的东西,有些出神。 信里感谢她愿意遵守承诺,希望她在此等一月,若一月之内韩道远前往京都,必定会经过此地,请她务必想办法留下他。 若一月之内韩道远没有出现,廖文南则不必再等! 至于怎么留下他,任由她自己选择,信里有一句话令人讽刺,她是个义士,也是韩道远的红颜知己,定能救下韩道远的命。 廖文南低头看着几案上的三个小瓷瓶,嗤笑一声,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建康城的缺粮危机随着京郊的村落里坊的粮食开始收割,暂时得以解除,城里百姓都安稳了下来,朝堂上除了年轻士子要去覆舟山一事,其他也都步入正轨。 唯一让周帝有忐忑不安的是郑微留下书信就走了,这十来日长公主竟没有闯进宫兴师问罪,着实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他还在想要不要派高寒去探望一下,就见高寒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郑府……” “哪个郑府,可是长公主那里有事儿。?” 原本半躺着看书的周帝,立即坐直了身子,急忙问。 “是,驸马刚才去了太医院,叫了好些太医,连许医正都被叫去了!”高寒有些担心的道。 “没说是谁病了?是郑祭酒还是老夫人!”周帝一听是驸马寻了太医,忙追问。 “老奴已经派人去问了,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有小内侍回来了回报,“陛下,好像是长公主身体有恙……” “长公主病了?”周帝闻言坐不住了,把被子掀开就要站起来,“长公主哪里不舒坦,太医怎么说?” 小内侍有些害怕的支支吾吾回道:“奴婢没见到长公主,太医都在屋里看诊,奴婢也没见到……整个郑府都慌了,郑老爷和老夫人都守在长公主门外,就郑府管家同奴婢说了几句话,奴婢怕陛下等急了就先回来了!” 周帝看向高寒,“看情形长公主病的有些厉害,怪不得这几日都没进宫!” 高寒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沉吟道:“陛下,要不老奴走一趟?” 周帝摇头:“朕不放心,要是微儿的事儿惹得长姊伤了身,朕难辞其咎!还是朕亲自去看看才行!” 高寒闻言吓了一跳,“陛下,你身子还得将养,不可劳累!” 见周帝依旧不理,他连又说:“若说医术高明,谁赶得上住在绣丽庄的那位洛神医,郑府都没有劳动他,想来不是什么大病?你放心等着许医正回来,问清楚就是了。” 周帝闻言想着是这个道理,既然没请洛衍想来不是重病,他便又耐下心来等着。 结果却是等了一整日,直到宫里落锁,太医们都没回来,周帝又急了! 他命人叫了穆无进宫,询问,“郑府里的人可有送信出来,长公主到底是何病?” 穆无闻言忙跪下道:“陛下,司里的暗探是送了信回来,只说府里气氛有些紧张怪异,虽然宵禁前大多数的太医都已离开,可是仍旧留了许医正和另外两位太医在府里,好像是今夜就住在那儿了!” “还有呢?”郑府的形势如此怪异,周帝是既担忧又好奇,显然不满意穆无的回答! 穆无见周帝一脸愠怒,忙小心道:“要不,微臣亲自去郑府一趟,定能把事情问清楚!” 周帝一摆手,沉声道:“不用了,朕亲自去!” “使不得啊,陛下!” 众人闻言纷纷跪下阻拦。 第四百二十章 原是有喜了 “如今那些叛逆仍没有抓到,不知道藏在哪里呢,您怎么能出宫呢?” 高寒这话倒像是给周帝开了一扇门,他低下头看着众臣眼里闪着危险的光,嘴角带着危险的笑,看得高寒一哆嗦,“陛下?” “召陵王进宫!” 周帝把陵王留在宫里坐镇,自己乘了御撵带着一队禁军晃晃悠悠的往西城走去。 陵王在显阳宫里坐立不安,周帝急召入宫他入宫,他还以为陛下又出了什么事儿,害的他急匆匆的的赶来,却见周帝穿戴齐整的拍了拍他,自己走了。 临走前还邪魅地笑着同他说了一句,“守好皇宫!” 这就话就像交待后事,他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皇兄突然让他离开建康,然后让他带着扬州府军藏在石头城内,与石头城的护军一起操练,直到事发前一日一直在建康城四周伺机而动。 幸亏那日陈家兄弟和楚廷刚没有异动,要不然他们那些人恐怕不能安然离开。 最让他们遗憾的是,当时他们被另一波人转移了注意力,竟没抓到韩世棣的那批人。 当日他离开建康时,周帝就曾语重心长的跟他讲,“若我过不了这一关,太子又年幼,大周就交给你了!” 这次又是这样,陵王的手都忍不住哆嗦! 虽然是夜里,周帝的依仗却一点也不低调,直到日上中天才到了郑府。 郑府接到旨意时,连已经熟睡的郑老爷和老夫人都惊动了,好在周帝有吩咐,不用郑老爷和老夫人出来接驾,他们只需在正厅等着。 只有郑烨带着府内众人急匆匆的跑出来接驾,那时御撵已经堵在大门口了。 高寒和小内侍扶着周帝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看被灯火照得通明的街道尽头,那里漆黑一片,他叹了口气,看向高寒,“回去的时候低调点,这样像是虚张声势,把老鼠都吓跑了!” 高寒应下,周帝回头来立即换上紧张的神色,“长姊如何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太医呢?” 他这接连问了一通,郑烨有些不自然的朝府里张望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周帝却等不及了,自己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陛下.”郑烨在后面追着,“长公主她没大事儿.” 周帝进了屋,见幕帘散落下来,知道长公主已经歇了,就回头看向郑烨,“睡了?” 郑烨点点头,压着嗓子低声道:“闹腾了一宿,刚刚睡下!” “太医怎么说?” 周帝没注意压着嗓子,声音有些大,郑烨连忙伸手,又不敢真捂皇帝的嘴,又缩了回来,食指放在嘴边,“陛下,小点声!” 可是他还没说完,帷幕后面突然扔出来一个东西,郑烨吓得眼都瞪大了,急忙转到周帝身前,用后背挡住了那扔来的玉枕,疼的他闷哼一声,心想着后背肯定得青紫了。 周帝也是被吓了一跳,他眨了眨眼,不确定的看向郑烨,“姊夫,刚才那是长姊扔出来的?” 郑烨咬着牙点了点头,自从周帝登基以后就再也没叫过姊夫了,今儿听得他心里是七上八下呀。 屋里好在没外人,只有高寒,要不然那些禁军都得举着刀剑喊杀刺客了。 “她不是病了吗?”周帝后背一凉,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说不定长公主就是为了报复他把微儿弄走了,故意设的圈套呢! “确实病不是,长公主没病,但确实身子不舒坦,难受的不行,我不放心,故而才留了许医正他们在家里!” 郑烨忙解释道,然后又看了看后面愈发暴躁的人,赶紧引着周帝往外走,“陛下,咱们先去前厅,臣细细同你讲!” 周帝点头,两人回头看见长公主手里又拿起一个物什儿,两人连忙往屋外跑,高寒一把年纪了跟在两人后面也跑得飞快,三人刚踏出门槛,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另一只玉枕仍在了周队脚下,中间裂开了一道缝。 周帝看着真的后背发凉了,喃喃道:“朕如今想明白了,微丫头这好身手是遗传了长姊啊!” 郑烨深有同感的点头,“臣早就发现了!” 这郎舅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前厅,坐下来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周帝才好整以暇的看着郑烨,“阿姊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躁动?” 郑烨幽怨看了周帝一眼,“一开始是因为微儿不辞而别,以前微丫头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离开她,她一看到那封信就有些受不住!” 周帝脸色讪讪,强自解释:“没走远,真没走远,过几天朕让她回来看看你们!她就是去了覆舟山,帮朕盯着那些士子!” 郑烨毕竟是臣子,无法指责周帝,点点头接着道:“但长公主也懂陛下难,强忍着没说什么,但是后来两日就吃不下饭,还饭恶心,脾气也越发的急躁,院里的侍女们见到她都怕!本以为是苦夏,想着吃些冰凉的败败火气,没想到今儿一早竟晕了过去,臣吓坏了就跑去太医院把太医们都叫了来!” “晕了?太医没说是什么病症?” 周帝一听竟然如此严重,担心地问。 郑烨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带着一丝笑意道:“不是病!” 他走到周帝面前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俯身低声道:“浔阳没得病,是又有孕了!” 周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抬头看着郑烨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反问:“真的?” 郑烨止不住眼里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好!”周帝一拍大腿,兴奋的哈哈大笑,“太好了,让阿姊给朕生个像微儿的小子!” 郑烨听着这话别扭,却又说不出什么,“臣想是个想微儿小时候那样软软嫩嫩的女娃!” 郎酒两人对着傻乐了一阵,高寒高兴的笑着道喜,“恭喜陛下,恭喜驸马,家里好久没有这么高兴的事儿了!” 周帝赞同的连连点头:“这孩子来的是时候,好!” 高寒见陛下这样比自己宫里的后妃有喜都高兴,啥也记不住了,便替周帝问郑烨,“长公主可是怀相不好,许医正怎么说的?” 周帝这才想起来,关切的看着郑烨。 郑烨闻言脸上的喜色换了忧色,“长公主这几日都吃不下东西,浑身无力,今儿早才晕了过去,许医正也无甚好办法,只吩咐让厨下里别熄火,多做些清淡的。再就是长公主脾气比往前更暴躁了,您刚才也见到了,臣估摸着她是有些难为情!毕竟珩儿明年也该娶亲了,再有一两年,我们也该做祖父母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真假敌人 “这不算事儿,多少人家想要这福气还没有呢!这几日就让许医正留在府里吧,不用着急回去!” 周帝也琢磨过味儿来了,长公主有孕虽是真,但从头到尾瞒得严严实实不让自己知道,还是心里气自己把郑微送去了覆舟山,又知道发脾气也不能改变什么,就想趁机发冲自己撒撒气。 刚才那两个玉枕怕真是为自己准备的,让郑烨替他受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姊夫,同情的看着他,“难为你了!” “不为难!”郑烨一脸的甘之如饴。 周帝不得不佩服先皇和阿姊眼光好,虽然郑烨胸无大志,但对长公主是真的好! 高寒这时走了进来,对周帝使了个眼色,周帝立时会意起身离开. 郑烨送周帝出门时,犹豫的问道,“陛下,浔阳如今身子虚弱,有十分挂念微儿,能不能让微儿回来陪陪她阿娘。” “姊夫说的是,微儿要是知道她即将有个小阿弟想来也高兴的紧,是得让她回来一趟!”周帝点头答应,郑烨高兴的连忙道谢。 周帝上了御辇,仪仗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梧桐巷,不久后,又有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径直从郑府侧门离开,也是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当行至拱辰街时,马车突然停下,只见街道尽头有一行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车夫见状看了眼四周,立时有许多人围在了马车四周,后面又有一队禁军迎了上去,要为马车开出一条血路。 领头人看到如此阵仗,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得逞的笑意闪过,“主子所料不错,周帝定然就在马车里面,果然谨慎!” 他身边的人冷笑,“谨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咱们找到了,今夜就是他的死期!” 说完他一挥手,藏在四周高处的十余个弓箭手立时搭箭拉弓对准了马车。 领头黑衣人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叮嘱道:“还是要小心一些,若事有不对,你先带着大家离开!” “不行,今夜就是死在这儿我也要把周帝留下!” 说完他对着跑来的禁军先冲了上去,黑衣首领见状眼里闪过幽光然后抬手一挥,众人立时动了起来。 而御辇顺利的离开了拱辰街,拐到杨楼街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出利箭飞驰的声音,四周的禁军也似乎早有准备,刹那之间举起甲盾把御辇围在四周,更是有禁军爬到御辇上挡住从天而降的弩箭。 第一波弩箭射来的时候,那强大的冲力带着死亡的气息,把挡在前面的甲盾冲倒一大片,受到冲击的禁军顿时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次统领禁军的是刘崭,他低头看着险些把盾牌撞破的弩箭,脸色阴沉入水,“是军弩!” 听到这话,禁军都是一惊,普通的弓弩中竟混有杀伤力更大的军弩,这意味着他们对面的敌人来历恐怕不一般! 刘崭很快恢复冷静,高举手里的长剑,高喊一声:“冲出去!” 禁军跟着喊了一声:“冲出去!” 然后这座由甲盾拼成的车架缓缓的移动起来,一点点的朝前行驶。 不过是丈许的距离,就有十来人撑不住弩箭的冲击倒了下去,刘崭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对方的军弩虽然强大,却只有两架,普通弩箭也并不密集,所以虽然他们攻击起来很凶猛,但一箭射出后的空档却是他们无法衔接的,咱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加快速度。只要再能撑过五轮弩箭射击,我们就能成功逃出他们的射击范围!” 其他人纷纷点头,“刘统领,下令吧!” 他们在抵挡下一波射击之后,甲盾马车突然加速的往前冲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十来丈,这时另一波攻击又来了,刘崭调整了布置,由他亲自抵抗住军弩的射击,然后其他禁军分成三人一组,一人集中精力主要抵抗住射来的普通箭弩,另外两人蓄势待发,在弩箭落下的瞬间发力,拼命的往外跑。 就这样眼看着他们就熬到了第五轮攻击,他们也已经走到了大街的尽头,只要冲出街口,他们就能脱离险境。 但是就在第五轮攻击的时候,御辇的三匹马被射死了两匹,只有一匹马根本无法拉动御辇和上面的禁军,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情急之下,刘崭扔下甲盾,飞奔而出,他快速斩断缰绳,自己代替马匹拉住缰绳,用力嘶吼一声,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看到刘崭如此奋不顾身,他身边的将士也纷纷扔下甲盾,抓起了缰绳,马车再次跑了起来。 中间有禁军被射中倒地,就会有其他的禁军补上,直到御辇跑出了杨林街弩箭才停了下来。 众人脸色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大喜,刘崭突然倒在地上,禁军纷纷围了上去,御辇里的人出声喝道:“快去找洛神医!” 当御驾仪仗走远的时候,阴沉的街角突然走出来两个人影,其中右边的人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军弩刺杀天子,这不会是你整出来的吧,太愚蠢了,周帝怎么可能在御辇里?” “是很蠢,这么明显的陷阱,为什么还有人钻?”左边那个人声音淡淡的。 “为什么?”开始说话的人影明显不解。 另一个人依旧淡淡道:“因为这确实是个陷阱,还是周帝自己打自己,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就是为了陷害他的臣子!果然狠毒,我还是不如他!” “什么意思?”右边的那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解,左边的人却不再解释已经转身离开。 右边的人连忙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那些要杀他的人也是他自己安排好的?” “那他在哪儿呢?在后面那辆马车里?你说那些人能成功吗?” 那两个人影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那人依旧不停的追问。 左边那人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能!我这次真的要离开建康了,去往陈郡,你不能再跟着我!” “为什么不能带着我!”那人不甘的嘟囔,却没有纠缠。 果然如这人猜测的一样,拦截马车的黑衣人人手不够,而护卫马车的都是禁军精卫,很快他们就落了下风。 黑衣首领看向之前打头阵的人,“得想办法确定周帝是不是在车里,如果周帝在,咱们拼死也得给他一剑。” “好,我去!”打头阵的人突然发力,连杀几个禁军,飞速的朝马车疾驰而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刺杀 黑衣人拼死杀到马车边上,手里的长剑迅速一刺,车帘被挑起,黑衣人立即往里看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周帝那张苍白刚毅的脸,而是一支带着冰冷杀意的弩箭,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弩箭已经插进了他的喉咙,临死前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头喊弟兄们快跑,最后却只发出两声闷哼,就要倒下去。 马车里的人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让他一瞬间依旧保持着刺杀的姿势,在不远处等着的人以为黑衣人真的发现了周帝,都拼命的冲了过去,但黑衣人首领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天太黑无法看清马车那里的情形,但刚才那一瞬间自己隐约看到了马车里似是有厉芒闪过,那种危险的感觉令他如芒在背。 他瞬间拉住身边的人,朝冲过去的人厉喝一声:“回来!” 但跑出去的人已经无法听到他的喊声,已经有无数箭弩急速的从马车里射出,原本只是防守的禁军手里的利剑一挥,瞬间从防御变成攻击,朝他们冲了过来。 “撤!”黑衣人首领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然后带着人迅速的逃离拱辰街,后面的禁军紧追不舍。 他们照着之前设定好路线的撤离之时,看到了早早等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身穿明甲的大周将士,统领这支军队的竟是前几日明明已经回到东府城的楚廷刚和本应该在西州城的陈叶平、陈叶松兄弟!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这些人,单看他阴郁的眼神就知道面巾后面的神情有多难看。 黑衣人里有些惊慌愤怒的质问:“难道有人出卖我们?” 楚廷刚手执长戟有些百无聊赖的对轻蔑一笑,“诸位不必惊讶,无论你们走那条路都有人在等着你们,万幸你们选了这里。” 楚廷刚看向陈叶松、陈叶平兄弟,嘴角一撇笑道:“皇宫一围,虽只是为了还当年欠下的一个人情,但咱们可都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今日若再让他们逃走,只怕大周再无吾等立锥之地。” 陈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并不好,他们知道楚廷刚话里的意思。之前回到西州城后不到两日便被召回京都,却一直赋闲在家即不定罪也不理他们,一直坐立难安。 直到今天夜里突然被下令带着城防营的一对士兵守在这里。 当看到这群黑衣人时,他们恍然大悟,周帝要用他们对付韩世棣的人,若今夜他们能把这些人全部拿下,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楚兄当真以为今日把他们拿下,陛下就能既往不咎吗?”陈叶松沉声问。 “既往不咎怕是不能,但今日他们之中有一人逃走,咱们几人便是首罪!”楚廷刚看着对面的黑衣人面露厉色,“所以,今日你们必须留下!” 说完,楚廷刚一挥手里的长戟带着人冲杀过去。 陈叶平和陈叶松也跟着追了上去。黑衣人经过刚才一站剩余不过二三十人,对着楚廷刚他们的百人,这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很快他们这些人只剩下五六人,黑衣人首领沉声道:“今日就是死,我们几人也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其他人附和道:“即便是尸体,他们也休想得到!” 就在他们准备殊死一搏之时,又有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对着城防营的人杀了过来,措手不及之下,原来的剩下的五六个黑衣人顿时生起了希望,首领奋力的推开眼前紧缠着他的楚廷刚,朝外面奋力突围。 后面赶来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先撤,我断后!” 那人点点头,带着他的人开始往厮杀出来的口子里冲出去,楚廷刚和陈氏兄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反应不及竟被他们冲了出去。 他们连忙紧咬过去,又被人拦住,又急又怒之下楚廷刚的下手更加狠厉,但城防营的士兵比起黑衣人的身手差了很多,伤亡越来越大,却丝毫被脱不了后来这些人的围困。 楚廷刚眼看那些人就要逃脱,对陈氏兄弟道:“你们帮我拖住这人,我去追刚才那个首领!” 陈氏兄弟点头,然后有意吸引黑衣人,楚廷刚趁机摆脱追了过去。 今夜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整条大街上都是死人,深沉的夜里弥漫着血腥味,陈氏兄弟浑身鲜血的跪在郑府门前。 仿佛过了许久,郑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周帝在高寒和郑烨的搀扶下竟再次出现,他身披青色布衣斗篷,脸色在月光的映射下更显得苍白,也更加冷酷。 原来两个时辰前离开的并不是周帝,这是周帝今晚临时设的请君入瓮之局,至于到底请到的是罗刹还是神佛,他并不在乎。 他要的只是弑君之局,如果能抓到一两个人证自然是好的,没有也并不妨碍他之后的行动。 “怎么样了?”周帝声音飘忽不定,听起来似是中气不足,又似幽灵般带着阴冷。 陈叶平咬着牙闷哼一声,然后俯首请罪,他旁边的陈叶松也跟着一起,他虚弱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陛下降罪,刺客死前反扑,吾等一时不察,竟让他们引火自焚,以至烧的面目全非,楚将军重伤濒死!” “附近都是民居,大火可有伤到百姓?” 周帝似是并不在乎这些刺客的死活,对楚廷刚的死活也并未太过关注,只是关心百姓是否被牵连。 “有几户民房被烧,并不严重很快就扑灭了,也无百姓伤亡!” 陈叶松忙回道。 周帝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往前走了两步,“陈卿果然心细如发,如此重的伤势竟还能心系百姓,朕心甚慰!” 陈叶平在阿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果然听着周帝绵里藏针的话,他便知道周帝并不相信他们,他索性抬起头看着周帝,然后手伸进怀里。 高寒和郑烨见到他的动作,立时心下一紧,不动声色的靠近周帝,准备随时挡在陛下身前。 却见陈叶平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上,“陛下,这块牌子是从刺客身上搜得,纵然烈火焚烧也未改其分毫,想来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周帝果然很感兴趣,又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欠身要接过牌子,就在他白皙纤长的手触碰到牌子的时候,一旁的陈叶松却突然暴起,手里拿着一支锋利的匕首刺向周帝的腹部。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异样的心思 图穷匕见之时,郑烨和高寒脸刷的就白了,拼了命的伸手要把周帝护在身前,高寒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手还在,就在匕首刺入周帝胸前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裳用力一拽。 里周帝只有寸许的匕首多了一尺,郑烨这才赶来挡在周帝面前推着他连连后退。 陈叶平见阿弟未得手,他快速抽出匕首再次袭来,匕首迅疾冷厉,眼看着就要刺进郑烨身体里,这时从旁边斜插进来一只手牢牢攥住了已经刺入郑烨衣服的匕首,让他再难寸进。 这些都是发生在刹那间,陈叶平的袭击再次受挫,陈叶松绕过郑烨朝高寒和周帝刺杀过去,高寒奋力抵抗,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几招过去就有些力竭,他冲周帝喊道:“陛下,您先回府里暂避危险!” 周帝眼神坚定,一步不退,只对着拦住陈叶平的那人冷冷道:“生死不论!” 这人就是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卫褚平,他的神色依旧冷静淡然,淡淡的说应了一声‘是’,随着他话音一落,手下发力,陈叶平手里的匕首生生的转了方向,接着他身子一转,脚下发力重重踢在陈叶平的胳膊上。 只听‘咔’的一声,陈叶平的胳膊顿时折了。 褚平制服了陈叶平,有一个转身一脚踹在陈叶松腰间,陈叶松横着飞了出去,高寒松了口气连忙去寻周帝了。 褚平提着两人来到周帝面前,拱手行礼,“陛下,刺客如何处置?” 周帝低头一看,陈家两兄弟的手脚已经被卸,下巴也卸了,他笑着看了褚平一眼,“手艺没丢!” 褚平低头神色平静,周帝对高寒道:“去问问许医正,驸马的伤势如何!” 高寒亲自跑着去了后院,很快又回来了,“驸马只是皮外伤,养两日就无大碍了!” 周帝点头,“告诉他们,回宫!” 高寒应诺,看了看低头当摆件的褚平,只能自己开口问:“陈刺客如何处置?” “交给穆无,告诉他,如果再出纰漏,朕就得考虑青卫司存在的必要了!” 周帝说完起身离开,高寒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四周,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人传旨,褚平那根木头想都不用想。 想了想他更担心周帝的安危,决定还是先送周帝回宫再去传话。 他们大部分的禁军人手都用来应对今夜的刺杀,身边留下的人不过几十,实在腾不出人手来送信。 好在这回穆无不再是全聋全哑了,当他走到郑府大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了跪在周帝脚下的穆无。 周帝看着他又笑了笑,回头看了眼高寒,声音平静的道:“高翁,他这回还不错,省得累你还得再跑一趟!” 一句话说的高寒看着穆无尴尬一笑,穆无额头后背冷汗之流。 周帝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径直上了马车,高寒见状连忙一挥手,身后的禁军立即把陈家兄弟二人仍在穆无脚下,高寒走到穆无跟前,把周帝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连忙追着上了马车。 “谢陛下!”高寒是谢周帝体恤,要是换成别的内侍,恐怕就得自己跑着回宫了。 高寒知道周帝如此迁怒,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大概今晚是自从他登基为帝一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陛下应该是后怕了! 穆无此时的心情却没有大内监那么平静,他知道陛下对青卫司并不紧紧是迁怒,更多的是不满。 青卫司立司虽短,经验不足,但也有三四年了,前两年建康城还算平静的时候他们只管监察各朝臣,大到各部朝臣是否贪污行贿作奸犯科,小到朝臣在家里说了什么私密话,吃了什么吃食,他们都一清二楚。 本以为他们自己做的很不错,但没想到今年祸事频发,他们反倒像被人割了耳朵挖了双眼的瞎子聋子一般,竟毫无警觉。 若不是有几次郡主提醒,穆无知道青卫司都无法存立至今。 虽然惭愧,但事到如今青卫司不能散,四年来青卫司明理暗里的司使暗探几百人,若青卫司倒了他们恐怕再难活命! 这已经不是他自己性命的事儿了! “带回去!”穆无脸色惨白的站起身,却看到地上的陈叶松一脸愤恨不甘的看着周帝马车离开,陈叶平却面色坦然淡定,就像接受了即将身陷囹圄之事,或者这一切本就再他的意料之中。 恐慌和愤怒散去不少,穆无心里有了主意,陈叶平是心机深沉之辈,而且受了这么大的罪竟吭也不吭一声,显然是个硬骨头,想要从他这里有所突破不容易,不过他这个弟弟,倒是可以一试。 穆无带着他们回来青卫司,指着最深处一东一西的两间牢房,冷声道:“他们一人一间,关进去吧!” 穆无则去了一间满是卷轴的屋里,这里面有大周各文武官最周密的案卷。 他得先把这两兄弟的八辈祖宗扒拉清楚,才能有的放矢的对症下药! 而显阳宫里,坐立不安了一夜的陵王听到仪架回宫的消息,蹭的从榻上跳了起来,趿拉着布履往外跑,跑到门口布履没穿上反倒掉了,他也顾不上回去捡,光着脚跑到了仪仗前,扒着跳起来往里看,“皇兄,你可回来”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仪仗里面空荡荡的,回头望去就见抬着仪仗的众人浑身鲜血,刘崭身上还有一支没有取下的箭矢,他心里大惊,嘴嗡动了好几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陛下呢?” 刘崭全靠一口气撑着,无法回答,他身边的禁军忙替他解释,“陛下未曾乘坐仪仗,陵王放心!” 陵王闻言舒了口气,顿时跌坐在地上,然后冲他们摆手,“赶紧召值守太医入宫给刘副统领治伤!” 然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已经是个血人,唯独脸色嘴唇苍白的刘崭,又补充道:“去绣丽庄把那个洛神医也喊来,要快,要不然他可能撑不住了!” 众人抬着刘崭离开,陵王干脆在地上盘腿而坐,望着不远处的宫门,手紧紧的交叉的握着。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昂着脖子眺望,直到看到高寒从马车上跳下来,他撑着身子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终于看到了身穿青布斗篷的周帝! 陵王的脚步陡然停下,指甲不自觉地紧紧掐进手心,他心力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但他没有察觉的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丝丝隐藏的游离的不能见光的异样。 第四百二十四章 郑微回京 周帝回宫前拍了拍惊慌失措的陵王,饱含深意道:“今夜刺杀之事,你全权处置,陈氏兄弟在青卫司,楚廷刚送去太医院了,朕把他们交给你了,尽快查清真相,朕不想好容易平静下来的京都再起波澜。” 陵王看着周帝深沉的眼神,略微一愣,旋即恍然点头,“臣弟明白了!” “连夜办吧!”周帝看上去有些急,催促了一句,陵王想也没想拱手离开,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被硌了一下。 “啊!”他疼的不由单脚跳了起来,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没穿布履,之前跑的太急,布履落在殿里了。 周帝见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终于露出了笑,陵王尴尬的摸了摸头,微微欠身有些窘迫的道:“皇兄,您先走!” 周帝想了想,低头弯腰把自己脚上的布履脱了下来递给陵王,“去吧!” 陵王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乱掺杂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最后缓缓身手接过周帝的布履,俯身行礼,“谢陛下!” 陵王套上布履小跑着离开了,周帝看着他的背影不见了,才转身光脚拾阶而上。 高寒捧着另一双布履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陛下,地上凉、石头硌脚,还是穿上吧!” “挺好,不凉!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周帝一步一步的朝上走,一直走到宫门口,就在进门之前,他似是记起了什么,回头对高寒吩咐道:“连夜送信去覆舟山,让丹阳郡主明日回京陪陪长公主!” 高寒应是,然后连忙摆手招来其他小内侍伺候周帝,他先去安排人送信。 郑微在深上老林里当了半月的野人,终于收到了京都的来信儿,听说是母亲怀了身孕,兴奋的跳了起来。 “青十一,这里的事儿你看着,我要回去一趟!” 郑微把手里的长剑一扔,就要往外跑,被青十一拽住了胳膊,“郡主,我想吃肉包子,烧肘子还有板鸭,荷叶鸡我馋肉了!” 听着这些大荤,郑微不由咽了咽口水,这十来天也是把她给馋坏了! “等我回去把你说的那些都吃个遍,等吃饱了还能剩下的话就给你带回来!” 郑微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就跑了。 赶回郑府时,阖府的人都跟小心翼翼的围着长公主,被围在中间的长公主却一脸暴躁,驸马被长公主拍了一巴掌,也好脾气的冲她笑着。 郑微瞬间后悔了,她阿娘这个火力比平日里还要旺盛,陛下这会儿召她回来,不是坑她吗? 她悄无声息的往后退,想着去城里随便找个酒楼吃个够,然后直接回覆舟山。 母女之间总是心意相同,她刚退了两步,长公主就抬头望了过来,恰巧就同郑微对上了眼睛。 郑微立即挤了个灿烂的笑容,殷勤的小声唤道:“阿娘,我回来了!” 原本还脾气暴躁的长公主看到又瘦又黑的女儿,顿时红了眼眶,哇的就哭了起来,把脸埋在绢帕里哭的无比伤心。 郑微见状,哪里还敢跑,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长公主面前,连忙哄道:“阿娘,你.你别哭了,对肚子里的阿弟阿妹不好!” 没想到她说完,长公主哭的更凶了,郑微求救似的看向阿父,郑烨无奈的摇头,成亲二十年本来已经捋顺了长公主的脾气,没想到这次有孕,长公主的脾气也跟着长进了,他暂时还没摸清,只能提议道,“这些日子,你阿娘为你提心吊胆的,要不你先认个错吧!” “阿娘,微儿错了,都是微儿不好,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微儿会心疼的!” 郑微受到阿父的提点,双腿一软跪在长公主面前顺溜的认错。 长公主抽空露出眼来斜睨着她,抽抽搭搭地问:“那你还不走了?” 郑微一噎,抱着她娘也开始哭,“阿娘,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来的,每日都是干粮,冷饭,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我都半月没吃肉了!” 然后她指着自己脸颊道:“您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还黑了!您不知道那儿就不是人待的地儿,您跟舅父求求情,让女儿回来吧!” 长公主头一回听自家女儿诉苦,哭声顿了顿,有些哭不下去了,抽噎着问:“真那么苦?” “阿娘我饿了!”郑微委屈巴巴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立时推开围在她身边的众人,站起来道:“阿娘这就去给你做你喜欢的吃食!” 众人闻言立即紧张的阻止,郑烨也忙到:“你如今连点油腻味道都闻不得,哪里能去厨下!” 郑微闻言也忙抱住长公主的胳膊,拉着她坐下,“阿娘,这些时日不见我可想你了,就想在您边上待着。” 然后对翠喜道:“我想吃苏婆子的烧肘子,还有秦婆子的板鸭了……” 翠喜笑着答应,“奴婢这就去厨下告诉她们,保证让您吃上!” 翠喜要走又被长公主叫住,“今儿天晚了,吃太多不好克化,先做一样,其他的明儿再吃!” “还是夫人心细周到!”翠喜赞了长公主一声,这才离开。 翠喜离开后,何嫂带着屋里其他婢女也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一家三口。 郑微这才好奇的看着长公主的肚子,眼睛亮晶晶的问:“阿娘,我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长公主见女儿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模样,一瞬间有些接受了多年之后再次有孕这件事儿,“你喜欢阿弟还是阿妹?” “嗯,都行!”郑微微微弯腰轻轻把头埋在阿娘的肚子上,认真想了想才回道:“都行,阿弟的话我就教他读书明理,阿妹的话我就教她习武打架!” 长公主闻言想也不想一巴掌拍在郑微的头上,“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家郎君读书,女郎习武?” 郑微理直气壮的道:“这世道对他们儿郎太宽容了,那些权势都握在男子手里,尤其是陛下的外甥,长公主的儿子,若不明理,仗着身份胡作非为,阿娘那您生的就不是郎君,而是祸害了!就像当年的刘二郎!” 听她这么一说好似是这个理儿,郑烨也赞同的拍手,“微儿说的及时,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先有德才能立!” 长公主勉强认同此理又问,“你阿妹也不能习武啊,你看看哪家的名门闺秀跟只皮猴儿似的整天打打杀杀上蹿下跳的!” 郑烨在一旁又赞同的点头,“阿父还想要个娇憨可爱的女郎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父母隐瞒 郑微板着脸看着他俩,长公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很不妥,眼前这个闺女就整日打打杀杀上蹿下跳的,自己还是很稀罕的。 但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哄闺女,就伸手掐了自家郎君腰间一把,瞪了他一眼,郑烨心领神会连忙解释:“当然在阿娘、阿父心里你是最好的,只是觉得微儿有一个就够了” 郑微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父母一直最疼爱自己,只是随着她这越来越大,经得事儿越来越多,总觉得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但她内心又觉得这是不对的,曾几何时,或许是在梦里自己曾自由自在,恣意洒脱的活过。 所以对于长公主强烈的反对,向来能躲就躲的郑微头一回认真思虑之后郑重的回答了他们:“阿娘,你还记得陈尚书家的慧姊姊吗?” 长公主想了许久才道:“是小时候经常同你一起玩耍的雅慧吗?” 郑微点头,长公主疑惑地问:“雅慧怎么了?我好像记得前年她就嫁人了,嫁得是浔阳刘氏。” “是,前些日子她派人给我送了封信,下月要随她夫君外放扬州了。” 郑微前段时间收到雅慧的信确实很惊讶,自从她去了武院,两人就很少再来往了,慢慢也就疏远了。 没想到她在离京前会给自己来一封那样的信,信里把她嫁人这两年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也把她要随夫离京的原因说了。 信里她说这两年她过得很憋屈,陈家家世薄,虽然这两年起来了,却依旧在士族刘氏面前直不起腰来,再加上这两年她一直未能生育,家里公婆和妯娌都挤兑她,正好这次她夫君要外放扬州,她排尽万难也要跟随。 临走前突然听说郑微要去覆舟山做监察,心里竟涌出一股艳羡来,冲动之下就给她写了这封信。 “阿娘,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如果将来我又有了个阿妹,我不想她以后嫁了人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又不在她身边,她只能躲起来哭。” 郑微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有人欺负她妹妹,气得握着拳头要揍人。 长公主听得又气又笑,“那你教她习武,难不成还要她打回去不成?那不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郑微睁着眼看着她阿娘,“阿娘,您什么时候开始讲理了?” 长公主一噎,抬手又要拍她,郑微吓得躲到郑烨身后,从后面冒出头来,嘴硬咬牙道:“我觉得哪怕把那些人揍趴下了,也比阿妹被人欺负强,她能护好自己就成!再说我也不会只教她习武,还得教她兵法,让她把那些人玩于鼓掌之间!” 郑烨见她们娘俩真事儿似的说的急赤白咧地,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才刚刚俩月,你们想的都是没影的事儿,再说她能习武识字也得几年呢,你阿娘如今好好歇息才是最重要的。” 郑微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要扶着她躺下歇息,长公主皱眉,“我都躺了一整日了,想起来走走!” 郑微看着她父亲,“阿娘能走吗?” “许医正说是要多歇息,没说能不能走,要不我去问问?”郑烨被问得有些懵,郑微也拿不准,看着长公主,“要不我搀着你慢慢走几步?” 郑烨也忙来到另一边,伸手护着她,被长公主轻轻推开,“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你伤还没好呢.” 郑烨闻言脸上一慌,忙对着她使眼色。 郑微惊慌的问:“阿父,你受伤了?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说着就要过去查看,长公主反应过来忙拉住了她,随口编道:“昨儿我脾气急,一时没控制住,把茶盏砸了,碎片崩到你阿父身上,划破了个口子,许医正已经看过来,养两日就好了,要不他还能活蹦乱跳的在这儿站着?” 郑微一脸的不相信,长公主略有些不耐烦的道:“微儿你不是饿了吗,刚才她们端来的肉粥我没喝,要不你先垫垫肚子。” 郑微虽然察觉这里面有蹊跷,但两人都不肯说,她也没强问,乖乖坐到一旁喝粥,长公主半躺着看着她,眉宇之间却有忧色。 郑微吃饱了饭,拉着郑烨送她,“阿父,你别找阿娘烦了,省得阿娘脾气上来再拿茶盏扔你!” 郑烨送郑微回她自己的院子,正准备离开,郑微突然问道:“昨儿家里来客了?” “昨儿陛下来探望你阿娘了……”郑烨说完就反应过来,这丫头套他话呢! 果然郑微眯着眼问:“阿父的伤与陛下有关?” 郑烨和长公主不想让她掺和京都这趟浑水,之前还庆幸过郑微此时不在京都,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胡说!你阿娘气陛下把你送去覆舟山,又气你不辞而别,故意瞒着陛下有孕的事儿,陛下担心才微服来府里的” 说完也不等郑微追问就急忙走了,“你早些歇息,我不放心你阿娘!” 郑微也知道父母有意隐瞒,没再强问,她让阿心帮着自己盥洗一番,换了身舒爽的衣裳却并没有径直睡下,反倒是坐在几案前挑亮了油灯读起书来。 既然昨儿陛下出宫了,父母又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想来事情小不了。 她心里有种直觉,今夜会有客人登门。 果不其然,她只翻了一页书,对面的窗外就传来动静,抬头看了眼阿心,阿心会意,走过把窗棂打开,窗外的穆无翻身而入就看到丹阳郡主正坐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 穆无瞬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不由打了个激灵,“郡主,深夜前来,叨扰了!” 郑微不由一笑,“穆首领,我不过离开几日,怎么如此生分了!” 说完,她故意恍然道:“穆首领,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这是又有麻烦事儿了!” “还不是为了前天夜里刺杀陛下之事!”穆无苦笑道。 “刺杀陛下?”郑微的声音略微拔高,穆无愣愣的问,“郡主不知?” “我刚回府,母亲和父亲也商议好了不同我说。”郑微微微挑眉,“你把昨夜之事细细说来!” 当郑微听说陈氏兄弟已经被抓,楚廷刚追捕的那些刺客也是被大火烧了,心里那种怪异感又涌了上来。 “你说第二波刺客也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郑微开口问道,“那第一波袭击御撵的刺客呢?” 穆无摇头,“禁军当时只能护着御撵逃离,无法追踪那些刺客行踪!” 第四百二十六章 当年之因 “那如何确定被烧死的人就是那些刺客呢?”郑微再次反问。 穆无再次摇头,“陈氏兄弟一口咬定,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大火已经很大,那些刺客在火里高喊着什么,而楚廷刚就倒在火边上,险些也被烧死!” “我能帮你什么?”郑微把事情来龙去脉理清楚,便开门见山问穆无。 穆无犹豫半晌才开口把他查到的,还有从审讯中得来的消息告诉她,“我原本以为陈氏兄弟是因为当年曾被韩世棣救过,碍于恩情才不顾一切帮他出兵围宫,可是这次刺杀就有些蹊跷了,韩世棣已经死了,他们的恩情也还过了。为何他们兄弟仍旧如此不管不顾,我连夜重新查了陈氏兄弟的身世,发现.” 郑微抬眼看他,穆无接着说了下去,“陈氏兄弟是孤儿,后来被一个姓陈的受伤退伍的老兵养大的。” “关键在这个老兵身上?” 郑微突然有种感觉插嘴问道。 穆无惊讶郑微的感觉依旧这么敏锐,他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个老兵死了,却不是寿终正寝,死的有些.凄惨。” “难道与越氏有关?”郑微猜测,也只有切身之仇才能让他们有如此大的仇恨行刺。 穆无又点了点头,迟疑着问:“郡主您还接着听吗?” “听,为何不听,若真是做错了事儿,不论是越氏还是郑家或者哪个豪门世族,都必须还人一个公道。如果公道迟迟不来,自会有人亲自来取。在我看来,这便是世道!”郑微这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穆无听在耳里觉得很有道理又说不出的怪异。 “当年先帝登基之前,曾用前朝皇帝的名义下过一道旨意,若流民返乡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辈,都赐粮籍,每口分两亩良田。当年陈家兄弟的父亲陈力就待着他们两兄弟回到了老家彭城。”穆无接着讲了下去。 “彭城?”郑微听到这个地方,反问了一句。 “是,就是如今的卧龙之地,越氏祖籍彭城。”穆无说道这个地方的时候,郑微心里已经有了个一个大概猜测。 越氏起于微末,但先帝登基之前就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越家早也不是那个不入流的破落户,而是彭城里的新起之秀。 “虽然越氏在彭城名望钱权都有了,但毕竟根基浅薄。而家族兴旺绵延百年的根本一个是人,一个是地。所以当时的越氏族长喜欢圈地,想尽一切办法圈地。” 郑微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大致的梗概,她不想听这其中那令人气愤的细节,跳过了中间过程直接问:“陈力是怎么死的?” “陈力即便是被威胁毒打也没有屈服,接连几次到彭城县衙喊冤,惹恼了被越氏一个旁支子弟带着几个地痞一顿毒打,躺在榻上两天就死了。陈氏兄弟当年虽然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也是硬脾气,父亲被害,他们背着陈力的遗体跪在县衙对面的街上,三天三夜没有人理他们。他们就把父亲埋了,然后整日的藏在那个越氏旁支家不远处,一直等到那人落单,他们趁夜里袭击了那人,要把他绑到陈力坟前,想让他忏悔。可是他俩力气太小了,一个不注意被那人挣脱,险些反被杀了。恰巧当时还只是个参将的韩大将军救下他们,让他们参了军。” 一个仇恨的火苗在他们兄弟心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那个害了陈力的旁支死了吗?”郑微问得毫不客气,毕竟论起来那人也算她的长辈。 “死了,好像是喝醉了掉进河里淹死的。”穆无亲自派人去彭城查过了,郑微好笑的问,“你相信老天有眼?把那人给收走了?” 穆无闻言一愣,“你是说那越氏旁支的死不是意外?” 他这么一说好像自己被打通了关窍,激动道:“那人也是陈氏兄弟干的!” “虽然当年陈力之死是哪个旁支所为,但那人不过是个小卒子,在他们兄弟看来真正的仇人是越氏,甚至是陛下!再加上韩世棣之死或者其他的原因,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才逼得他们铤而走险!” 穆无顺着郑微的想法说了下去,虽然大部分都能说通,但仍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年陛下也不过是个孩子,与陈力之事毫无关系,而且行刺皇帝,无论成与不成,军中与他们有来往的袍泽都会受到牵连,总觉得他们如此做,有其他的目的!” “故事也听完了,说说你的来意吧!”郑微有些困倦,虽然她也觉得这事背后另有蹊跷,但实在提不起精神想这些,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穆无听郑微这么问,也没绕弯子,直接把自己的困难说了出来,“我前夜和昨天审了陈氏兄弟,虽然一口揽下了所有的事,承认是他们兄弟二人谋划了这场刺杀,目的是报仇。但提到行刺御撵的那波刺杀,他们却并不知情,故我判断这两次前后脚的刺杀并不像同一拨人所为。而且陈叶松心思耿直,在审讯时说过一句话,我们要做的已经做完,你们再也休想抓到他!” “刺杀未成,事却成?我怀疑他们行刺还有另外的目的,就是掩护陈叶松嘴里那个人离开建康!”穆无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陛下似乎并不关心陈叶松这句话的意思,而且对讯问的结果很不满意,陛下似乎认定前夜那两拨行刺时间前后脚,又有军弩,定是韩世棣的残存在建康的人做的,甚至是韩家军中的人干的!” 郑微听得蹙眉,依旧没说话,穆无讨好道:“属下够得着的人里,除了大内监,就是郡主最懂陛下心思,想劳烦郡主帮属下猜猜陛下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不瞒郡主,陛下对青卫司不满已久,若此事依旧出纰漏,恐怕不久的以后再无青卫司。” “你当真没弄明白陛下心思?还是说这里面的事儿太大,你怕牵扯进来,青卫司没得更快!” 郑微胆大的说了一句,吓得穆无来回查看四周是否有人。 “但如今令牌已还给陛下,我已无权再过问青卫之事,你把事情和盘托出,说不定还会给我惹麻烦,我可是吃力不讨好!” 郑微把事情都了解一遍,突然兴致缺缺,穆无立即反应过来,“当然不能让郡主白忙活,日后郡主但有差遣,在下必当竭尽所能!”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合作 “郡主若有差遣,请吩咐!”穆无把姿态放的很低。 郑微闻言也没与他客套,“我恐怕会在覆舟山待很长时间,如果京都里有什么事儿,给我送个信儿!” 穆无犹豫了一瞬点头答应了,郑微面露满意,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先生.韩世棣谋反一事,青卫司想来查到不少,可有什么感觉?” 穆无想了想,蹙眉沉吟道“查的越久,知道得越多,反而觉得什么都没查到,一点实证都没有。” 郑微一针见血的问道:“除了那些死了的,你可抓到一个叛乱者?” 穆无闻言突然恍然:“郡主提醒的是,陈家兄弟反倒是我们手上唯一的活口。他们早就设好了后路,若没有前夜的刺杀死的那些人,他们可谓全身而退了。” “蹊跷之处有两个,一个是既然后路已经铺好,他手下的人都已经全身而退,韩世棣这个主谋竟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即便是如今说出来你能信吗?” 穆无闻言惊得站直了身子,“你是说韩世棣未死,那水云间里找到的尸体是谁?” 郑微眨眨眼睛看他,穆无反应过来,“我回去就查!” 郑微指了一条路,穆无感觉后面那些疑惑就能理顺了,“若韩世棣未死,又没有离开建康,那么陛下出宫就是难得的好时机,但他手里又没有足够的人手,所以他亲自说服他们,令陈家兄弟铤而走险。我现在就进宫请旨全城搜查!” 穆无激动地要离开,被郑微喊住了,“穆首领别急,此时已经过去两日,你觉得他还会等着你们去抓他?若白折腾一场,在陛下那里你如何交待?” 穆无被郑微如此一问,坚定道,“即便他是天南海北,青卫司也要把他抓回来!” “我问你,陛下御撵也被一波人刺杀,据你所说还动用了军弩,你可查过军弩是哪支军队的?” 郑微作为一个领兵将军,在兵力少,目标不明的情况下分兵而动虽是一个办法,却并不是最好的,更不是她认识的韩世棣的行事之风,他擅长用奇兵,就像陈家兄弟他们最后的刺杀。但军弩当街行刺,如此狂悖更像是。 “军弩之事陛下命尚书台和大理寺一同协理,对陵王殿下回禀,青卫司无权查问。”穆无不解郑微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如实回答。 郑微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把你查到的还有刚才理清楚的都一一如实禀告便是。陈家兄弟那里,若想让他们开口,便要抓住他的软肋。” 穆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向郑微道了谢便告辞离开。 郑微也明白穆无刺来并不是真的要自己帮什么忙,只不过是故意要把刺杀之事告诉自己,示个好,释放想与自己合作的意思,郑微自己也正需要有人帮她了解京都的动静,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她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明月,把那夜刺杀之事在心里来来回回推演了一遍。 旁观者清,郑微心里有个猜测怎么也压不下去,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明显就是个幌子,即便是为了调虎离山也不会用重兵去刺杀,更何况竟动用了军弩。 这怎么看都像是陛下设的一个局,而军弩就是留给天下人的一个最晃眼的证据。 当年天下能够调动军弩的人不多,敢用军弩行刺当今皇帝的人更是寥寥。 至于这个局针对的是谁,郑微不敢想,应该不是韩世棣,她总觉得陛下并未把韩世棣真正放在眼里。 郑微心里有些慌乱,她觉得如果事情真是她想的那样,大周即将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 被扰乱了心神的郑微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等惊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阿心恰巧端着一盆井水进来,“郡主醒了!” 郑微双手伸进水里,清凉的感觉令她舒服的吐了口气,她迫不及待地洗了把脸,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阿心在一旁高兴的道,“还是阿罗懂郡主,知道郡主怕暑,提醒奴婢夏日要给郡主准备一盆井水。” “我一到伏天就难受的不行,阿罗每年都精打细算的到处攒冰给我留着。”郑微提起阿罗不由笑着问,“阿罗身子好的怎么样了,昨儿也没顾得上去看她!” “阿罗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听说您回来了闹着要来给您问安,让奴婢问问您可有工夫见她!” 阿心笑着给郑微递上帕子。 “等会儿我去给祖母和母亲问安,回来去看她,你让她安心等着!” 郑微说完就去了郑老夫人的院子,昨儿答应祖父祖母要陪他们用早膳。 “阿翁,阿婆,微儿回来了!”郑微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郑老夫人的院子,婢女撩开帘子,郑微就扬声喊了起来。 郑老夫人听到郑微的喊声,忙让婢女扶着往这边走来,激动的望着门口,“是我家那皮猴儿回来了!” 郑微见到祖母,就像小时候那般一下子扑到郑老夫人怀里,好在她知道自己如今力气大,及时站稳了双手紧紧搂着老夫人的腰,这才没把老夫人撞倒。 郑微如今已经比郑老夫人高半头了,郑老夫人如今微微抬头才能看清她的脸,“我家皮猴儿又长高了!怎么看着瘦了呢?听你阿娘说在那吃不好?” “哪里的饭都没有阿婆屋里的饭香!”郑微抿嘴一笑,靠在郑老夫人怀里,笑嘻嘻的给祖父问安,“阿翁,微儿也想你了!” “这嘴儿跟抹了蜜似的!”郑绍听得也是脸上笑开了,“看来没受什么委屈!” 郑微扶着祖母坐下,又腻到祖父身边,微扬着头笑眯眯的骄傲道:“我去那儿是让别人受委屈的,谁能让我受委屈!再说我可是从小被祖父教养大的,比学识他们还真不一定是孙女的对手!” 郑绍也是一脸自豪,“咱家女郎能管着那些世家郎君,当真不一般!” 老夫人听着祖孙俩互相吹捧,捂着脸笑,“看看这祖孙俩,一个没长大,一个老小孩儿,都没正形,脸皮比那城墙还厚!” “阿娘,谁脸皮比城墙厚啊?”老夫人说完,门外传来郑烨的声音,接着门帘撩开,郑烨与何嫂搀着长公主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急的不行,“哎呦天爷,你这孩子这时候不好好歇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这两日一直躺着,骨头都散了,趁着天还没大热,来阿家这里走走,顺道过来蹭顿饭!” 长公主虽然已经接受了有孕的事实,仍旧有些不好意思提及。 第四百二十八章 被赶出家门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这就让她们做了送来!”老夫人拉着长公主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手背,关切的问。 “没什么胃口,这几日味儿重的都吃不了,寻思着您的平日里吃的清淡,就想着来吃吃看。” 长公主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自打有孕以后却一口荤腥吃不了,看也看不得,闻也闻不得,生生改了脾性。 老夫人闻言忙对齐大家的道:“那几道味儿重的酱肘子别端上来了,等会儿直接送到微儿的院子里去吧。” 然后对郑微道:“等会儿你回你院子里自己吃吧,你阿娘闻不得那味儿!” 郑微昨晚上已经见识过来,那盘板鸭刚端上来,长公主就捂着嘴干呕,那难受劲儿她看着都觉得遭罪。听到祖母如此说,她自然是连连点头,还安慰长公主,“阿娘,等你肚子里的阿弟生出来了,我替你揍他!” 除了郑珩没在,一家人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清粥小菜竟让长公主吃得格外舒心,虽然回了自己院子又吐了,好在那也是吃了,郑烨觉得很欣慰,吩咐何嫂以后长公主的吃食都照着这样来。 郑微看着阿娘有些苍白的脸色,真的心疼起来,她赖在长公主身边,挺直脊背让阿娘靠在自己身上,轻抚阿娘的后背,希望她能舒服一些。 “阿娘,你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也不能太清淡了,那些荤的让厨下多琢磨琢磨,做得清淡一些。不行,阿父你进宫一趟借个擅此道的厨子来。” 郑微想着宫里那些御厨都是世代的手艺人,如今陛下节俭,吃的也简单,许多御厨的手艺都荒废了,不妨来郑府让长公主操练操练! 郑烨闻言一拍手,激动道:“是啊,咱们早怎么没想到呢,一会儿我就递牌子进宫!” 长公主拍了兴高采烈的郑烨一下,见郑烨懵懂的看她,不由又瞪了他一眼。 郑烨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肃了神色,故作严肃的道:“微儿,昨儿为父想了许久觉得,咱们郑府虽不比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但也是书香门第耕读世家,最重守诺!你已经答应了陛下,那自当全力以赴,尽量有个圆满的结果,那才不负陛下的信任,不负你所做的付出!” 长公主在一旁也跟着附和,“是啊,你舅父既然把此事交于你,既是对你的信任,也是他真的遇到了难事儿,你既然有能耐帮他,就得做好了,不能让那些世家的人看咱们的笑话!” 郑微只在家待了一日便被长公主赶出家门,她也知道父母的担忧,又见长公主并无大碍,便顺手推舟的离开。 临走前齐大家的收拾了一大包能放的住的吃食,不舍得叮嘱她,“郡主这些吃食回去赶紧吃了,天热也不能久放!要不还是带个使女吧,您一个女郎家家的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能行?” 长公主闻言一拍头,“这几日闹腾的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带着阿心吧,她手巧贴心会照顾人,留在你身边阿娘也放心!” 郑微上次走的突然,没带着阿心,这段日子一个人也习惯了,听他们这般说想了想自己身边是需要一个帮手。 这几日那些士子们已经陆续都到了行宫,她往后再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离开行宫想来不太容易,是需要个人帮着遮掩! 阿心跟了自己一段日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事情,又是祖母调教出来的,忠心和细致都没得挑。 她对着阿心道:“行宫那里不比家里,会辛苦许多,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阿心连连点头,“郡主在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郑微闻言会心一笑,带着阿心出门正好看到不远处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阿罗,这丫头前些年跟着自己跑野了,最近天天躺着不仅长肉了,也憋坏了! 她走过去捏了捏阿罗肉乎乎的脸颊,笑着嘱咐她:“你帮我看着家里,有事儿去找人给我送信儿,你知道找谁的是吧?” 阿罗见郡主把这么大的任务交给自己,顿时觉得责任重大,拍着胸膛郑重保证:“奴婢记得了,一定把家里看好!” 然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看着郑微,见她依旧是什么都摆在脸上,心里好笑却故意不点破,“再胖点就更可爱了!” 阿罗闻言气的脸颊通红,但郑微已经带着阿心走了,她只能独自气闷。 阿心跟着郑微上了马车,试探的对郑微道:“阿罗好像有些不开心……” 阿心说完对上略带审视的眼神,知道郡主是误会了,略有些尴尬一笑,忙解释道:“奴婢没有坏心,只是觉得阿罗从小与您一起长大,最忠心,也最依赖您,这几个月没在您身边,她难免会有些胡思乱想……” “刚才我若是松了口,她能顺杆爬上来,甩都甩不掉!” 郑微见她是真心替阿罗担心,语气缓和的解释了一句。 “那丫头倒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性子!”阿心捂嘴笑。 日暮时分她们赶到覆舟山行宫,此时行宫外竟有数十辆马车拥挤的堵在行宫外。 郑微的马车被堵在最外面再有难寸进,阿心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同郑微禀报,“女郎,我外面都是各世家的郎君带来的马车,每位郎君几乎都带了四五辆马车,又没有人安排行宫一概事宜,有几个郎君都想先进门,不肯相让故而发生了争执,” 郑微闻言蹙眉不解,“他们未来都是要站在朝堂之上的,甚至有人会成为一地父母官,竟学学那无知稚子做这些幼稚之举?” 阿心不懂男人的事儿,更不懂朝堂之事,但她随在郑老夫人身边出去见识过不少家的后院,后宅女人往往会因为些许利益得失而大打出手,她们并不是多在乎这点利益,而是觉得若此时退一步,日后必定会被别人压一头。 阿心这么琢磨着,便说了出来,“这些郎君是不是同后院妇人争宠一般,只为了让人觉得他们与别人不同,或是比其他人更厉害!” 郑微闻言噗嗤一笑,“这些个自诩才学出身的名门士子见识心胸竟连阿心姊姊都不如!” 说着郑微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眺望一眼,不由头疼,“真是混乱不堪啊!” 马车与马车挤在一起,根本无法通过,没想到这世族这带儿郎竟如此不堪,她心里为朝廷不值,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这些郎君们找些麻烦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第一条规矩 郑微本打算找护卫行宫的将领来处理此事,偶然间发现不远处有几辆马车不远不近的停在外面,并未参与到纷争当中,她特意留意了一番,心里另有了计较。 “阿心,你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等我!”郑微嘱咐车夫和阿心不要乱跑,自己则纵身一跃跳到了距离她最近的一辆马车上。 马车的震动惊动了车里的人,有人撩开车帘朝上面望去,正好看到一个身轻如燕的身影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再次略向了前面的马车。 郑微就这般一路踩着马车裹挟着众人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跳到行宫门前,然后三两步来到的石阶最高处,俯视着下面乱哄哄的众人,气沉丹田厉喝一声,“噤声!” 其实她无需高喝,如此出场方式,众人的目光早已聚集在她身上,有人认出了她来,轻呼道:“丹阳郡主!”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毫不怯场,她可是独自面对满朝文臣质疑都不曾退却的人,那些人可是眼前这些人的老子! 她锐利的视线扫向刚才认出她的士子,嗓音冷清道:“想来在座不少人认识本郡,是不是都好奇想知道为何本郡会出现在这里?各位想来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诸位要在这里接受入仕之前的最后考验。为官者当修身更当修德,在行宫的这段日子,除了各位先生对诸位的品行能力进行考核。还有一位监察负责这些以外的所有事宜。那位监察便是在下。若有谁犯了规矩,莫怪本监察亲自把你扔回家,到时候丢得可是你全族的脸面!” 郑微说完停顿了片刻,见下面诸人都有些蠢蠢欲动,她轻咳一声接着道:“本监察第一条规矩便是,每位士子只能带一位仆从,除了两身换洗衣物以及此次学习必备的笔墨书籍,其他无关之物一概不许进入行宫。” 她刚说完,恰巧看到有位身穿明甲的将领急匆匆的赶来,对着郑微抱拳行礼,“末将于途见过丹阳郡主。” 郑微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于将军,这里没有丹阳郡主,只有监察史郑微!” 于途闻言忙改了口:“末将拜见监察史大人!” 郑微这才细细打量他几眼,之前她在覆舟山之时,作为那些人的第一个考验,便是把行宫内的情形细无巨细的打听清楚,知道这个于途草莽,年少之时投了北府军,打过几场仗立了点军功,一直拼到四品游击将军,但在军中并无根基,立朝分官之时得罪了人被分派到了这处闲职的行宫。 那些人打听到的情况也只是行宫里颇为艰苦,先帝和当今陛下都是节俭之人,从未来过行宫居住,这里面的护卫和仆从只有一些不多饷银维持日常生计,那些饷银遇上灾年连吃饱都不容易,所以他们被迫进靠山吃山,靠着好身手在覆舟山里捕猎,甚至在山里开荒自给自足。 若她没猜错的话,于途并不是因为害怕躲着不出来,而是在地里忙着收粮食回来晚了。 不过有一点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这个于途是个莽夫,没想到今日所见的于途倒是像个圆滑之人。 对于这个发现,郑微并不失望反倒有些松了口气,不管他莽撞还是圆滑,只要能沟通听得进去话便好。 “于将军,本监察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 郑微直接道,“就按照刚才我说的,安排人一一排查,若有人夹带携私,都给扔出去!” 于途听郑微这么说眼里霎时闪过一丝亮光,然后看着郑微小心翼翼地问:“郡主,这些人可都是世家的郎君,都是娇贵之人。若发生冲突,我的人,末将的手下怕是” 郑微伸手从怀里拿出那块重新回来的令牌,递到于途眼前,严肃道:“你们放心做,若有人闹事儿,本监察代陛下允你把他直接扔出去,由他的家族另择人代替!”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故意放大声音,看着下面那些各怀心思的人。 这时郑微注意到就连刚才在躲在外面的那几辆马车里的人也有了动静,不过只有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站在马车旁边望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太远了看不清。 她这番话的效果还是很好的,或者说郑微手里这块令牌很好用,本打算摩拳擦掌上前同自己理论一番的人都默默退了回去。 于途听了郑微的话顿时有了底气,郑微这话可是相当于陛下的旨意,谁敢与他作对。 他顿时挺直了腰杆,大手一挥,他手下的几十个士兵都跑了过来,排成两队。 “劳烦诸位郎君把东西收拾好以后来这里排队,末将的这些人会仔细检查,保证不会出差错!” 郑微低头看了看这群士兵脚底的泥土,还有微微卷起的裤脚,嘴角一抿走到于途身侧轻声道:“地里挺忙吧,难为于将军舍得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办差!” 于途下意识回道:“这不是怕人少了,制不住这群公子哥儿吗!” 说完反应过来身后之人的身份,大热天的后背冒出一身冷汗,“郡郡主!” 郑微见他这模样,心情顿时大好,笑嘻嘻的看着他道:“这群郎君要是真的闹事儿,你就是把你手底下那点儿人都拉来,也无济于事!” 于途擦擦额头豆大的汗珠,一时不敢说话。 郑微并不想为难他,难得语气温和的道:“这里你留下十个人就够了,其他人回去帮着收粮食,毕竟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这怎么能行!”于途不敢答应。 “钦天监说今儿夜里会有一场大雨,如果天黑之前收不完,那粮食可就烂地里了!” 郑微随口说了也句,于途顿时急了,对郑微抱拳感激道:“多谢郡主大恩!这里劳烦郡主镇着!” 然后他伸手一划拉,“你们十个留下!” 接着就要带着众人离开,被郑微一瞪眼立马停住了身子讪讪一笑,转头对着身后那群士兵里个儿最高的兵道:“虎子,你带着大伙儿回地里去,务必在天黑之前把粮食收好!” “哎!”那个叫虎子的士兵带着众人匆匆离去,这时已经有人走了过来,是个身穿青布长衫的清瘦男子,朗声对着郑微和于途道:“学生已经准备好了,劳烦将军查验!” 郑微闻声看去,是刚才最外面从马车上下来的清瘦男子,这回她看清了这人的模样,虽没有萧禹城的英气,也没有拓跋宇的秀美,却周正清雅,很耐看。 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透亮,眼神里透着股吸引人的韧劲儿! 第四百三十章 门外的热闹 于途没想到竟有郎君主动上前配合,亲自上前查验了他手里的包袱和身后仆从抬着的箱子,然后向郑微禀报:“郡监察史,都是些衣物和书籍,并无其他!” 郑微点点头,这位好看的郎君径直穿过他们进了行宫。 于途看着这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位士子不像是出身士族的郎君啊!” 他手下的士兵好奇的问,“将军,您如何得知?” “他手上有老茧,像是常年做活儿的,身上的长衫也都磨烂了,你再看看这些锦衣华服,细皮嫩肉的郎君们,这才是世家子该有的模样。” 于途侃侃而谈,郑微轻咳一声,淡淡的道:“于将军心细如发,定然能做的很好,不必事事向我回禀。不过日后发现一件夹私,罚没一斗米!米罚完了扣后山菜地里的菜也一样!” 于途听得浑身一激灵,总觉得他和兄弟们辛辛苦苦种的那点粮食要保不住了,他立即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本将仔细认真的查,若漏下一件,打十军棍,一天不准吃饭!” 那十个士兵也顿时支棱起来,精神抖擞的查验着过往的每个士子。 郑微见此地没她什么事儿了,准备先回行宫,阿心那里就让她慢慢排着吧,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丹阳郡主.” 郑微闻声望来,是个锦衣华服的高挑郎君,他被盯得改了口,“监察史大人,在下柳唯,这块玉佩是祖母所赠,不可离身,这个平安符是家母亲自所求,若摘下来恐伤长辈心意,可否通融?” 郑微看了看众人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确实,长者赐不可辞,本监察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这样吧,容许你们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贴身物件留下,但此物不可在日后另作他用,否则,诸位不会想知道它将有什么下场!” “为何不早说,我也有喜欢的贴身之物要留下!”前面刚刚被检查玩的人顿时喊了起来。 郑薇却懒得再同他们废话,赶了一天路她的赶紧回去补眠,夜里还得接着忙! 于途见郑微这次没再回应,不肯放他们回去,笑呵呵道:“诸位士子,东西也不会丢,等你们从行宫回去以后自可以再见到。” 众士子虽然心怀不满,但迫于郑薇手里御赐令牌只能忍耐着性子把带来的大部分物件都让仆从带了回去。 不过有人见郑微离去,觉着这个小将没有胆量为难他们,就明目张胆的让仆从抬着一个个箱子往里走,于途见状大喊一声,“拦下!” 然后他对着眼前的郎君一抱拳,“这位士子,监察史大人说了,只能带换洗衣物以及书籍笔墨,本将奉命查验!”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何坤,南阳何氏,此次吾何氏赠于朝廷十万石.”那位士子顿时怒了,他长臂一挥,身后的仆从立即放下箱子,撸起袖子就要朝于途打来。 旁边另一外南阳何氏的士子忙上前来劝他,压低声音凑在他身边道,“三兄,此地不宜起冲突,据说那位郡主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何坤在族里霸道惯了,哪里受得了被人如此委屈,坚持要带着所有东西进行宫,不肯退让。 那些士兵见自家将军被欺负都围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两人。 眼看着两边要打了起来,站在门后面的郑微透过门缝看的津津有味。 “何氏好歹也传承了百年,但一直勉强跻身在末流士族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后面有人说话打破了这紧张的形势,“今日吾心之疑得道了答案,士族复兴如此重要的机会,何氏竟选了这么一位不知轻重,只知享乐的士子入仕,看来何氏真的是子嗣不兴,人才凋零啊!真乃士族之悲!” 何三郎何坤回头看去,竟是颍川陈氏,大房嫡子陈子炎。 南阳何氏与颍川陈氏确实比不了,更何况陈子炎在建康众士子中也是颇有名望的,若得罪了他,今后他在这行宫中怕是会被孤立。 何坤又觉得不甘,强自质问,“咱们这些士子来这里是为了入朝为官的,你见过哪朝做官的还要来这荒凉之地学习什么治世之道。来就来吧,陛下竟然派一个黄毛丫头监视着咱们,如今竟平日用惯的物件都不让带了,这摆明了是在为难我们!” 何坤此话一出,其他人虽没有附和,脸上的神情却带着赞同,陈子炎闻言拍着手里的扇柄笑笑,“我真是佩服你无知者无畏的勇气!” “如果何三郎不满陛下的旨意,大可回城,这样一来我们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陈子炎不屑一笑,径直带着自己的仆从对着于途道:“劳烦将军查验,等一下晌了,在下可是热的受不住了!” 于途让人给陈子炎查验,而他自己则看向何坤,“何士子,还查验吗?” 何坤想起来之前父亲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若不好好表现,被赶了回去的. 他一咬牙道:“验吧!” 然后他就看到士兵把他的那些宝贝一件件的从箱子里搬了出来,有他刚从市集淘换来的小玩意儿,还有他刚刚新做的几件锦袍,一盒上好的脂粉,就连他阿娘让人给他做的点心,酥肉等一些吃食都被一一扔在了一旁。 最让他心疼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对儿蛐蛐儿,也没能逃过去。 于途看着箱子里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些无语,吃喝玩乐样样齐全了,唯独没有笔墨纸砚,这位是来学做官的还是来玩耍的? 若这样的人都能入朝为官了,大周朝还能好吗? 他们这些百姓还能吃上饭吗? 于途顿时觉得监察史大人这个规矩简直是英明神武! 门后的郑微看着门外的热闹很满意,出头的鸟儿何坤欲哭无泪的痛苦神情,面上大义凛然的陈子炎蹙实则骄傲虚荣。最后她看向最外面那辆依旧毫无动静的马车,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些士子里最厉害的恐怕就是那人了,可惜这人太沉得住气,自己却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郑微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而令郑微注意的那辆马车里也并非全然没有动静,马车旁的仆从对着里面的人轻声道:“郎君,外面的已经安静下来了,您现在要不要出去?” 马车里人正端着一本书读得正入神,过了须臾才淡然的回答仆从,“不急,咱们跟在后面就好!” “可是郎君,天太热了,您身子受的住吗?” 仆从抬头看了眼令人头晕眼花的炎炎烈日,不由担心的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 颜氏倬云 马车里却再也没有了回应,仆从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到自家郎君又看得入了迷! 仆从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等待,看着所有人都进去了,整个宫门空地上只剩下他们一家。 于途环顾四周,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这位士子,行宫门要关了,可还要入内?” “入!入!”仆从撩开车帘对着里面的人道:“郎君,到我们了!” “嗯!”马车里的人终于缓缓起身下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君,看年纪与郑微差不多大,身体颀长挺拔。郑微若在此处定会惊讶,建康城的郎君中竟还有如此出尘的少年。 寻遍建康城中所有年轻郎君,这通身气派恐怕也只有韩世棣能比得过他! 不过韩世棣到底年纪长他许多,心里又藏着许多秘密,温润如玉中多了沉郁,与他久待会不自觉的沉溺其中。 而这位少年的气质多了几分清透,待在他身边令人不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少年回头对于途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劳烦将军!” 言罢他手持书册只身入了宫门,只留下仆从一人打开箱笼等着查验。 阿心见了这一幕好不容易从少年身上收回心神,反倒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小童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她拍了拍小童的肩膀,笑嘻嘻的道:“一会儿我帮你抬吧!” 小童见阿心是个漂亮的小姊姊,不由脸颊一红,腼腆道:“谢谢阿姊!” 阿心帮小童抬着箱笼一路往行宫而去,她好奇的问小童,“你们家郎君可真好看,那身气派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竟不知建康城还有这般厉害的郎君呢?对了,你们是哪家的?” “我们郎君出自琅琊颜氏,前些年郎君一直随长辈外出游历,并未在建康,故而大多人都不认识他!我家郎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的可多了,阿姊以后就知道了!” 小童挺着小胸脯骄傲的道。 阿心见他这副模样更加可爱,不由噗嗤一笑,“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墨染,是我家郎君的贴身侍从!” 墨染提起自己有些害羞。 郑微一脚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黑漆漆的,只能透过窗棂看到外面灰白的光线。 阿心也已经进来了,听到郑微的动静忙过去点了油灯,放在榻边的几案上。 “什么时辰了?”郑微抻了抻身子,随口问道。 “已是酉时末了,天都黑了!郡主您起来吃点东西吧?” 阿心一边伺候郑微穿衣,一边回道。 郑微点了点头,喝了碗水觉得还真是有些饿了,问道:“有什么吃食?” 阿心端过一盘点心递给她,郑微一看是从家里带来的点心。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大多都给了青十一他们,阿心怕她夜里饿,抢了几块点心留下。 “只有这个?” 郑微诧异的问,虽然知道行宫吃食好不了,如今京都城里的粮食危机虽然解了,却并不充足,而且皇帝有意磨炼这些士子,自然能猜到皇帝不会有太好的吃食供给这里,但也不至于连饭都不管吧!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想起临行前皇帝给她令牌时说的话,“行宫朕就交给你了,除了教授课业之事,其他的都得你费心了!” 郑微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其他的里面也包括吃饭就寝等这些琐事! 她顿时觉得头大了,难不成刚才在外面自己对于途的那点小算计要应验了不成,或者说于途他们的那点家当也都在陛下的算计之中。 郑微心里正无限后悔落入皇帝舅父的算计之中,就听到外面又传来吵闹声。 而且听那动静像是往自己这边来了,她头更大了,好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没等她跳窗逃跑,门外传来敲门声,阿心看了郑微一眼,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盘子藏在了几案下面,还用包袱挡了挡。 “郡主.”把这点吃食藏好了,阿心才开口询问。 “去开门吧!”郑微点头,然后也跟在后面,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话也都说出去了,已经没有后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上了。 阿心打开门,郑微发现外面站的是位生的很好看的郎君,他的好看又与韩世棣,萧禹城还有拓跋宇都不同,有种令人如沐春风之感。 但郑微并不记得白日见过他,正思索间,就听阿心惊讶道:“颜郎君?” “在下颜氏倬云!”颜倬云见郑微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主动报上家门。 郑微恍然,他便是一直在马车里没有出来的那人,原本以为马车里的人又是个如韩世棣般躲在后面谋划全局之人,没想到竟是个纯净如玉的郎君。 “颜士子寻某有何贵干?”郑微不自觉的柔和起来。颜倬云作揖解释道,“见监察史此地有灯,特来借光!” 借光?郑微不解的看向阿心,阿心解释道:“郡主,这灯油是咱们自己带来的。” 郑微闻言大囧,她心里的不详预兆果然应验了,这行宫竟连灯油都没有! 又想到白日里她大言不惭的对那些士子道,行宫里除了课业之事其他都由她负责,便又羞又怒! 皇帝这抠搜的毛病不仅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了,都算计到自家外甥女和行宫的这些穷兵头上了! 这灯油她是为了晚上夜行备下的,看来是保不住了! 郑微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道:“阿心,取一盏灯油给颜士子。” 阿心自去取灯油,颜倬云俯身双手作揖,“谢过监察史大人。” 郑微脸色有些挂不住,摆摆手嘱咐了他一句:“别看太久,省着点用!” 阿心捧着一盏灯油过来,颜倬云身后的小童墨染连忙上前冲阿心笑了笑,叫了一声“阿心姊姊”然后小心的接过油盏。 这时,吵闹声越来越大了,颜倬云提醒道:“这些士子今夜都未曾用膳,想来脾气有些大,郡主要当心!” 郑微头疼的一拍脑门儿,嘴里恨恨的嘟囔了一句。 颜倬云看着她这副苦恼的模样颇为惊讶,觉得她与白日的冷肃甚是不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谢颜士子提点,你先回吧,稍后会有人给你送去吃食。”郑微无心与他多说,一句话打发了他就转身离开,阿心见状忙锁了屋门追了上去。 当以何三郎,陈子炎等人为首的士子来到郑微门前时却发现门上竟上了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丹阳郡主是在躲着我们吗?”有士子不满的喊了一声。 “哼,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初五吗?” 第四百三十二章 借粮 众人在郑微门前闹哄哄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于途的屋门前,拍了拍门却没有人应声,她推门进入发现屋里没人,四处转了转才发现行宫内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略微沉思,在袖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纸仔细找了起来。 这是青十一之前带人来(踩点)勘察时绘制的行宫路线,虽然简陋,但勉强能用。 郑微摸索着来到了行宫西边的库房处,果然见到这里此时正热热闹闹的。 守卫和内侍都忙着帮忙推车,侍女则帮着把粮食倒进陶缸里,他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于途扛着一麻袋粮食大笑着给大家鼓劲儿,“大家伙儿加把劲儿,等把这些稻子舂好了,咱们就有干饭吃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干劲儿更足了! 郑微突然踌躇起来,她特别不喜欢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但却不得不为之。 此刻郑微心里有了一个决定,不论是朝廷还是周帝都不应心安理得的拿走别人赖以生存的粮食。 “咳!”郑微轻咳一下,有些沙哑的唤道:“于途!” 听着身后的声音,众人下意识的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了过来,见来人竟是丹阳郡主,此次的监察史大人,不由有些战战兢兢。 毕竟他们此时放下行宫各自的职责来收粮食算得上渎职了。 郑微第一次感觉有些心虚,不敢看众人的目光,绷着脸沉声道:“于将军出来说!” 说完她率先离开库房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停下,回头看于途已经跟了过来,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郑微见于途也是这副模样,不由笑了出来,一开始见面时还以为这个于将军是个圆滑之人,不过短短的接触,她已经发现可能并非如此了。 “于将军不用慌张,本监察并非要寻你们的麻烦,而是找你帮忙的!” 郑微先安抚了他一下,果然于途松了口气,复又热情的道:“监察大人请说,只要是微臣能做到的定然拼尽全力。” “也不用如此费力”郑微说了一半见于途诧异的看着自己,换了严肃的口吻,“你也看到了接下来这三个月里,这些士子恐怕都会住在行宫.” “监察大人放心,诸位士子的住处,微臣已经安顿妥当了,咱们行宫别的没有,就是屋多,诸位士子每人一间宽敞的很。” 于途连忙插话。 “不仅是住,还有吃!”郑微犹豫再三该说的还是要说。 于途愣了愣,茫然又有些忐忑的道:“监察大人,朝廷并未送米粮来,而.而且微臣只是行宫的护卫,士子们的住行本不是我们的职责” “我知道”郑微打断于途的话,她怕再让他说下去,自己就说不出口了,“于将军虽困于覆舟山行宫,但想来也知道前些日子整个建康城缺粮一事,如今虽危机暂解,但粮食仍不充裕,朝廷暂时拿不出粮食来供给这里。所以,想请于将军.” 郑微见于途的神情由不可置信到沉默不语,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诺大的大周拿不出粮食养二十来个士子,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若不是郑家和丹阳庄子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朝堂,这粮食她自己就出了。 “监察史大人,微臣知道擅自在行宫后山开荒有违律法,若监察大人要禀明陛下降罪,不仅这些粮食,就是我们这些人也是要治罪的。但”于途抬头看着郑微据理力争,“但微臣还是得为大家辩驳几句,这些粮食很可能是我们行宫几十人一年的口粮。虽然仍要饥一顿饱一顿,起码饿不死!” “自从大周北伐失败以后,朝廷发给行宫的粮饷一次比一次少,至三年前更是两月才有一次例钱,粮食一点也没有了。那点钱都不够我们每日喝稀粥的。我们没办法才冒死在后山开荒自己种地的。虽是大罪,但我庆幸带着大家伙儿自给自足,否则还没等到建康城粮仓之危,我们早就饿死了!” 郑微见他身子紧绷,双拳紧握,知道他不愿意把粮食交出来,她也没有生气,却依旧严肃的沉声道:“陛下统御天下,手握青卫司,你以为陛下当真不知你们擅自耕种之事?” 于途吃惊的问:“陛下早就知道?” “这些士子都是大周各士族精挑细选的郎君,为的是日后入朝拜相的,何等尊贵!陛下怎么可能不安顿好他们?可此次陛下偏偏一粒米都没出,于将军就不想想是为何?” 郑微试图用委婉的方法令于途明白,周帝如此处置已经是在给行宫众人机会。 “为何?陛下生气了?想处置我们?” 于途却真的是颗榆木脑袋,一点没往郑微引导的方向走。 郑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同他纠缠,要不然那群士子怕是要寻到这里来了,到时候更难收场! “陛下一早就知道你们种粮之事,却从未点破,为没有派人来问罪,为什么?因为陛下知道朝堂如今没钱缺粮亏待了你们,故意放任你们自给自足。即便京都粮食危机,陛下每餐只吃一碗粥,也从未打你们的主意,反倒把你们护的牢牢的。但如今行宫要被征用,你们擅自征用皇家之地就瞒不住了,若此时被那些有心小人抓到把柄,以此为由闹事,陛下就真的保不住你们了!所以陛下必须要用个合理借口让你们的粮食田地堵上悠悠众人之口。” 于途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顺着郑微的话接了下去,“您是说,微臣把那些粮食交出来,我们就没罪了?” 郑微点头,“既然这些粮食作为这些士子的口粮,就是替朝廷解了燃眉之急,不仅没罪反而有功!” 于途闻言脸上一喜,接着又为难道:“可是把这些粮食都给了他们,行宫里的这几十人就要饿肚子了!” 郑微保证,“有本监察在,自然不会再拖欠你们的粮饷。若他们不发,我把这些粮食补给你们!” 于途与郑微接触不多,仍有些不敢相信,郑微从怀里拿出自己丹阳郡主的玺印,对着于途道:“稍后来我屋子取借据!” 于途见郑微已经如此退让,也知道这事已成定局,这些粮食是保不住了,只能无奈的道:“二十位士子加上仆从,我们舂好的米只够这些人喝完稀粥的,微臣会让他们连夜舂米,不耽搁诸位士子明日的早膳。” “好!劳烦大家!”郑微抱拳谢过于途,然后又道:“麻烦于将军再派个人去本监察的住处,告诉那些士子,稍后去凉亭吃晚膳!” 第四百三十三章 自食其力 郑微不想回去见那些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士子,想到还得费劲口舌的应对他们的质问,倒不如在凉亭一次性解释清楚。 而且她现在得出去找一趟藏在附近的青卫,她今夜恐怕去不了山里,得送个信过去。 郑微不想引起旁人注意,专找隐蔽的小路,找了个年久失修的洞口出了行宫,来到附近偏僻的林子里,拿出那一只细细的竹哨吹了几声,然后便开始耐心等待。 过了盏茶工夫,果然林子里有了动静,细看之下有一黑衣人快速朝这边奔袭而来,在郑微身前停下行礼,“郡主!” 郑微点头,沉声吩咐:“你给青十一带句话,今日行宫事杂,本郡便不过去了,山里的事情他看好了,然后让十三过来寻我一趟,别惊动行宫里的人。” 黑衣人领命迅速离开,郑微便转身往行宫而去,本想原路返回,恰巧看到了一人骑马疾驰往行宫而来,好奇之下走了过去,正看到一人与行宫守卫说话。 守卫接过那人递上的东西翻开看了一眼,立即行了一礼,然后冲着身后的守卫喊了一声,“开门!” 郑微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人的侧脸,辨认出来人是姗姗来迟的王家大郎王旭,记得前几年谢氏谋反之时,他便入了军,如今一直在萧禹成麾下,之前听萧禹成提起过王旭很卖力,如今已经是千夫长了。 没想到王灿竟会让长子放弃这几年努力得来的成就从头来过,不过王家二子好像留在了军中。 看王旭此时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从石头城赶了一日的路才到了覆舟山。 郑微看了他们一眼,准备悄悄撤去。刚从出来的时候她没有惊动守卫,此时最好也悄无声息的回去。 只是她一转身不小心踩到一支干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就是这点声响惊动了正欲离开的王旭。 “谁!” 他厉喝一声,犀利的眼神朝这边望了过来,左手已经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见他如此警惕戒备,郑微不想节外生枝,便主动走了出来。 她走上前,对着王旭抱拳一礼,“王家阿兄,许久不见了!” “原来是丹阳郡主,为何深夜在此处徘徊?”王旭见到是郑微,长剑回鞘,人也松弛下来,惊讶的问道。 这时行宫门前的守卫对着郑微抱拳行礼,“监察大人!” 王旭先是一惊,很快就恍然,笑着打量她,“原来陛下任命的监察竟是郡主!” 郑微面露苦笑,无奈道:“我被他骗来的,王兄信吗?” “这是陛下对郡主的信任!”这话郑微虽可以说,王旭却不好接,不过看她这模样是真的头疼,便又问,“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郑微指了指行宫里面,揉了揉眉心头疼道:“咱们边走边说!陛下把各家的士子们扔到了这荒凉的行宫里,却一粒粮食都没有送来!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陛下诓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把这烂摊子扔给我解决!” 郑微把今天下午的情形还有如今行宫里的处境和盘托出,之所以对王旭如此坦白,是因为她知道王旭在这群年轻士子中的分量。 琅琊王氏如今仍是士族门阀中的最强大的家族,而王旭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在这些士子都颇有威望。 只要王旭愿意配合郑微,接下来她的计划会顺利很多。 王旭听说如今那些士子仍饿着肚子堵在她门口,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她会跑出来躲清静。 “那监察大人打算如何做呢?”王旭自然明白郑微的用意,而且他也不介意与郑微合作。 不仅因为郑微是他好兄弟兼上官的未过门的妻子,更是因为他认为与郑微交好对王氏有益。 这并非他心思深沉,而是作为世家子,首先为家族谋划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郑微听他如此问,就知道王旭答应了,脸上露出明快的笑容,夜幕下眼里有似有星星闪烁,王旭被她的笑容感染,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 “行宫里那些护卫内侍虽然种了些粮食和果蔬,但想要供应这近百口人吃饭,恐怕也吃不了多久,还得我想办法解决!而且此地不比京都,人手不够,我打算体会圣意,仿孟圣人之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王旭闻言突然反应过来,惊道:“莫非你还要那些士子下地种田?我们可是奉旨来读书的?” 郑微见王旭似也是吓到了,摆手笑道,“王兄多虑了,如今是收粮的时节,哪里还有田种,即便要种田也得过些时日。不过地里的稻米刚收回来,无法食用,须得舂米。虽然于途已经带着他的人在赶工了,但也是供不上他们。所以,稍后我会在凉亭通知那些矜贵的士子们,若不想明日饿肚子,就得自己舂米,舂多少吃多少!” 王旭听得目瞪口呆,抱拳道:“监察大人厉害!” 郑微双手作揖,小声哀求道:“还望王兄体谅,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要是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形,定会提前告诉你们自带口粮了!不过王兄放心,这段时日我与诸位共进退!” 王旭哭笑不得,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狠啊,就连郑微都没有饭吃。 “王兄快些吧,今夜里我费了许久口舌才为诸位讨到一碗白粥,恐怕晚了连稀粥都吃不到了!”郑微饿的饥肠辘辘,突然记起今晚这晚膳也怕是要靠抢的,拉着王旭往行宫跑去。 他们赶到来到凉亭时,二十位士子带着各自的长随正焦躁的等在那里,见到郑微出现,有沉不住气的已经站起来开口质问,“我说,监察大人,我们是奉命来读书的,为何连饭食都不管!” 王旭看着气愤不已的众人都有些兴奋的对郑微开口责难,正欲替她分说一句,就见有几个年老的内侍捧着碗碟进来,后面有士兵抬着两个木桶,木桶里热气腾腾的,想来就是今晚的晚膳了。 他倒是无所谓,这些年在军中摸爬滚打,随行出征时可是就连草根树皮,甚至虫鸟都是吃过的。 对他来说这白粥已经是顶好的吃食了,只是不太抗饿! 当侍从们把一碗碗的热粥端到这些士子面前时,他们先是一懵,刚才预备闹事的人更是怒了,“这是什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劳其筋骨 郑微先端起碗吃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不仅今日,往后这几个月,诸位的晚膳都是这个!” “我们奴仆吃的都比这个好!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入仕,不是为了遭罪!”有士子一气之下把面前的那碗粥打翻了! 郑微佩服的看了他一眼,不理他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粥,喝的无比虔诚认真! 王旭见状,知道自己该有所表示了,他大步走上前撩起衣襟,干脆利落的跪坐下来,捧起年前的碗,喝了一大口。 郑微见状旁若无人的打趣他:“王兄还是慢点喝,两口喝完会更饿!” “还真是只有一碗!”王旭愕然,见她点头,顿时放慢了动作,像品尝山珍海味般珍惜。 众人看了两人这番行为,彼此面面相觑,柳唯这时弱弱的问王旭,“王大郎,咱们真的就吃这个?” 王旭百忙中抽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奉劝诸位还是珍惜这碗白粥,这是监察大人费心为大家求来的,明日想要在安心吃上这碗白粥怕是不容易了!” 陈子炎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我觉得诸位还是先吃了饭再来听缘由,不然压不住脾气再打翻了饭碗,恐怕今夜就要饿着肚子做活儿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王旭却不再说了,认真吃着碗里的白粥! 虽然仍有许多困惑和不情愿,但许多士子介于对王家大郎的信任,多半知道再闹下去也不能改变现状,而且折腾一日,也是真的饿了,陆续认命的坐下吃了起来。 也许是刚刚舂好的新米,用甘甜的山间泉水煮开,这简陋的白粥吃在嘴里竟也有了别样的甘甜。 许多士子不情愿的吃了一口,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 但还没等他们吃多少,郑微已经吃完了,她放下碗筷,站起身扫了眼众人,平静的对他们道:“今日这晚膳已经把行宫所有的米都吃完了,诸位明日若还想吃饭,需连夜把自己明日所用的米舂好,舂多少吃多少!” “为何!”“凭什么!” 郑微把这得罪人的话赶紧说完,准备溜走,却还是被喊住了。 她转回身来,故作镇定的回答质问的人:“诸位是将要入仕成为朝之栋梁,数百年前就曾有达者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陛下对诸位寄予厚望,望诸位士子能居安思危,这数月间不仅要学为官之道,更要体会民间疾苦,日后才能成为一代贤臣能将!” “荒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仍有人觉得郑微此举太过荒唐,而且一想到轻易妥协日后就要被郑微按着做苦力,他们更加不满,他们彼此窃窃私语着商量,若他们一同抗争,即便是陛下也得思量思量后果! 郑微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的盘算,她知道他们的七寸在哪儿,倒也不怕,不疾不徐的道了一句,“这规矩是陛下定的,诸位若是觉得太苛刻,吃不了这份苦也无碍,明日一早便可离开行宫,到时候会有人与你们家族商议接替之人。” 她此话一出,瞬间看到许多人脸色都变了,幸灾乐祸的加了一句,“明日诸位的先生便会来此授课,那么先生的饭食也是诸位负责的。” 说完也不再看众人黑沉似水的脸,转身离开。 她一走,王旭立即起身跟上,临走前好心提醒众人:“已经吃好的,可以来干活儿了,要不然今夜可能没得睡了,或是明日饿肚子!” 跟着郑微来库房的只有王旭,陈子炎,柳唯还有白日里头一个接受查验的那个身着朴素,眼睛好看的士子和最后的颜倬云。 王旭也看到了他,诧异的叫了他一声,“陆逊?” 陆逊也上前与王旭见礼,“王家兄长,许久不见!” 王旭笑着打量他几眼,口气想对待自家阿弟那般温和,“许久不见,你竟又长高了,没想到陆家族长如此睿智,竟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果然有远见!” “王兄,过誉了!”陆逊听得他如此说,一直沉着冷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一抹羞赧。 王旭扭头恰巧见到郑微一脸好奇,便给她介绍道:“这是吴郡陆氏,陆逊。他从小聪敏好学,虽然吃了不少苦,却从不曾放弃读书。数年前家父见他第一面时,便言此子若有机缘,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宰甫大人错爱!”陆逊谦虚一句,便看向郑微,“监察大人,何时开始?” “随时!”郑微一指身后那一筐筐的稻谷,突然心里生出一股豪气,“为了明日的早饭,拼了!” 说着撸起袖子就冲向了一筐稻谷,蹲下身子却有些傻眼,抬头看阿心,“怎么舂米?” 阿心蹲下身子耐心的同她解释,“要把这些稻谷倒进罐子里,用棒槌一点点的把这层壳捶下来。” 王旭几人也都围过来学习,一点点的照着阿心的讲解开始赶了起来,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子们头一次做这些活计,都觉得有些新鲜,虽然手法笨拙却都兴致勃勃。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看着罐子里那少的可怜又惨不忍睹的粳米,真是欲哭无泪。 “我宁愿随萧将军操练三天三夜也不想再干这个了!”王旭无奈的看着面前被他打裂了的陶罐,苦笑道。 “我宁愿五日不出门.”陈子炎和柳唯对着陶罐里被捣成烂泥的稻谷欲哭无泪。 “我可以不吃这餐饭,回去看书”颜倬云虽然常年在外游历却从未做过这些农活儿。 “我宁愿教太子和二皇子读书两日.”郑微也是败了,不过阿心以前做过这些倒是舂了不少米,她安慰郑微,“郡主放心,奴婢的给您吃!” 于途他们在一旁看的心疼坏了,于途走到他们身后,嘴里不停的念叨:“浪费粮食,要不诸位还是算了吧!” 当他走过陆逊身后时不由惊讶出声,“咦,这稻米舂的真干净啊,比我们的自己舂的都干净。” 众人闻言都探过头来惊讶的看他,陆逊解释道:“小时候在庄子里做过这些农活!” 虽然这话说得云淡风轻,郑微却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艰苦和心酸。 郑微见于途都恨不得上手把粮食抢回去了,忙安抚他,“你放心,即便谷子带着壳,这也是我们明日一整日的饭食,不会浪费你们的粮食!” 第四百三十五章 王灿入行宫 王旭他们听了郑微这话都恨不得扔下不干了,柳唯也确实这般做了,“忙活这许久才够一碗粥的,小爷从不曾受过这罪,小爷这饭还不吃了,明儿去山里打猎去!” “柳士子此举倒不失为一个办法!”郑微也没有拦他,反倒是很赞同,“诸位若是馋肉了,咱们可以进山打打牙祭。” 王旭对此跃跃欲试,陆逊也一脸兴致,唯有颜倬云不是太有兴致。 柳唯离开,他的长随岩然忙追了上去小声道:“郎君,要不您先回去歇着,奴留下来把米舂完,保证明儿不让您饿肚子!” 柳唯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岩然,你也别太晚了,照着情形,明儿还不知道那丹阳郡主会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得防着点!” 郑微见柳唯的长随又回来继续干活,也没说什么,众人忙到深夜,于途心疼的喊停,“各位郎君,士子,公子们,够了够了,可别再霍霍咱的粮食了!” “后日……”郑微觉得今日多干点,明日便能少做点,于途忙道:“后日的粮,他们明日就能舂完,不必劳动诸位了” “不行,本监察已经立了规矩,今日不做,明日就得饿肚子,若朝令夕改,日后便再难约束他们!”郑微直接反对。 王旭,颜倬云,陈子炎还有陆逊闻言都不由抬头看她,陈子炎惊讶的问:“监察大人,您不是说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吗?” 郑微心虚,有些色厉内荏得道:“陛下把这里的事儿全权交由本监察,本监察所做自是陛下的意思!” 然后她给阿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粮食带回去,自己先跑走了! 翌日一早,当朝宰辅王灿的马车停在行宫门前,环视四周一圈,然后独自一人带着仆从进了行宫。 昨日各家仆从被赶回去的消息已经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昨儿他听说每位士子只能带盥洗衣物与笔墨纸砚的时候深觉欣慰,感叹不愧是丹阳郡主,远在覆舟山,京都里关于她的一切仍不绝于耳。 如今显阳宫大殿恐怕已经被各家的人堵住了! 想到这里王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昨日虽被公务耽搁了,但夜里他在宫里一听说这消息便没有回府直接出了城,否则被堵住的恐怕就是他了! 王灿走在郁郁葱葱长满野草的路上,一份慰藉油然而生,若他知道入了行宫就连吃饭都要自食其力,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这座行宫是前朝末帝所建,建成后并未长住过,后来先帝继位便一直废弃至今。 大周两代帝王并不耽于享乐,勤俭持业,此乃大周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他时常庆幸虽然这几年大周动荡起伏不断,却从未动摇大周根基,也未改变陛下之心,希望必能初心不改,大周强盛,百姓富足指日可待。 这是他为官毕生所愿,若太子能继承先帝和陛下大志,大周能再出一位明君,也许此愿达成有望! 想到前些日子在显阳宫偶遇太子,观其虽年幼却行止有度,应对自如,若得名师教导能远超当今陛下也是可能的。 王灿越走脚步越轻快,他似乎有些理解陛下背后的用意了,他要为日后朝堂,为太子留下可用之才。 当他来到大堂,看到朝堂的将来可用之才时,心里的怒气油然而生。 看着眼前蔫头耷脑,昏昏欲睡甚至衣冠不整的士子,刚才的期望有多大,此时的失望就有多深。 “你们这是怎么了?昨夜都去做什么了?” 王灿压着怒气开口质问,他伸手指向自己儿子,以他对王旭的了解,虽然他是这些人里看起来最有精气神的,却并不是他最好的状态。 王旭起身对着父亲作揖,看了大伙儿一眼如实回道:“禀先生,学生昨夜熬夜舂米,没能歇息好。不过请先生放心,您今日餐食所需的米,学生已经舂好了。” 王灿听得一头雾水,王旭接着又道:“陆逊,颜倬云,柳唯同学生一样,其他人大约是饿的” “宰辅大人,您可得为学生们做主啊!” “丹阳郡主太欺负人了,就给了我们一碗白粥!” “今早上什么都没有!” 王旭话音一落,没吃饱没睡好到现在还饿着肚子的这群士子顿时七嘴八舌的告起状来,大堂里顿时陷入混乱。 “成何体统!” 王灿的脸越来越沉,渐渐沉凝如水,熟知自家老子的王旭默默的坐了下来,陆逊进退紧随王旭,而颜倬云哪怕是如此情形,依旧书不释手,读得忘我。 “成何体统!” 果然,王灿多年身在上位,威势十足,他一声厉喝,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过是一餐未食,你们身上士族的风骨哪里去了!那些多日食不果腹的百姓也未曾如你们这般!”王灿缓步走了下去,眼睛缓缓扫过每个人,凡是对上他眼睛的人都不禁脖子一缩,赶紧闭上了嘴。 “老夫年近天命昨日连夜赶路,水米未进,依旧能挺直脊梁站在这里,你们这些精力十足的少年郎反倒吃不了这一点点苦,日后又如何担得起朝堂重担!本宰辅觉得当重新与诸位的家主商议你们是否能够入仕?” 王灿这话一出,众士子顿时噤若寒蝉。 他深吸一口气,临时换了今日授业之题,“为师觉得在学习为官之道前,你们应当思考什么是官?你们想做什么样的官?这便是你们今日之题,每人写一篇文,申时末前呈上来!” 王灿说完便抬脚出了大堂,又倒回来喊了王旭出去,低声道,“带我去见丹阳郡主,昨日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一讲与为父听!” 王旭把郑微同自己讲的细细的说与他听,王宰辅一直未曾出声,直到听到他为自己留了一碗白粥,嘴角微微一动,轻咳一声淡淡道:“带路!” 王旭不解地看他,王灿脸上有些挂不住,故作严肃道:“不是留了一碗粥吗,不能浪费粮食!” 王灿在随王旭回房的途中碰上了刚刚吃完早膳出门的郑微,郑微也看到了他,微微愣神后抱拳行礼,“没想到首日来的竟是宰辅大人!” “嗯,这次学宫与其他不同,授业先生都是当朝的大臣,都有公务在身,只能百忙中抽身来此授课。”王灿点点头,略微解释一句,见郑微颇有些不安的想要离开,甩下一句“进来说话”径直进了屋里。 郑微无奈,看了王旭一眼,只能跟了进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王灿的心思 郑微在王宰辅跟前也是不敢托大的,她以晚辈自居,老老实实站在王旭身边,看着王灿细细的吃着一碗白粥。 “宰辅大人,粥吃着可还顺口?”郑微见王旭看着自己父亲吃他亲手舂米煮的粥,颇有些忐忑希冀,心思微转就问出了口。 王旭期待的看着父亲,只见父亲仔细的把最后一粒米吃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赞道:“甚是香甜,令老夫忆起年少南渡途中吃过的那碗野菜粥。饿了三天三夜才吃到那碗祖父省下来的野菜粥,那香甜的滋味至今回味无穷!” 王旭见父亲喜欢,不禁微微一笑,郑微笑眯眯的道:“除了覆舟山地肥水甜,这碗粥里还有儿子对父亲的一片孝心,自然香甜!” 王灿欣慰的看了王旭一眼,很快又收敛了情绪严肃地看向郑微,“听说监察大人要求那些士子必须自己舂米才有饭吃,否则就只能饿着肚子,可有此事?” 郑微猜到他是为了此事找自己,以为王宰辅是来兴师问罪的,便挺直了身子,昂着头回答,“是,是我定的规矩!” 王灿见她面对自己的质问虽有些色厉内荏,却丝毫不退,坦坦荡荡的承认,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依旧不动神色的问:“作为先生,看到自己的学生饿着肚子无心课业,你可知我是如何想的?” 郑微丝毫不怕,反而倒打一耙,质问王灿,“宰辅大人,既然您问了,我便告诉您,首先我没有让他们饿肚子,王旭,颜倬云,陆逊,就连那柳唯今早都有饭吃,那些饿肚子的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则,我想问问您,陛下大病初愈难免疏忽,作为辅佐陛下的当朝宰辅,您应当为陛下分忧,把行宫里这些人的所需的粮食果蔬安排妥当!如今你们一粒米不给,我好容易把粮食弄来了,你们还挑三拣四,宁可饿着也不想出一份力。我也想问问您,朝廷将来要养着一群尸位素餐之辈,您又作何感想?” “所以,监察大人立得这些所为的规矩不过是无奈之举,并非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王灿见自己一句话便把这位郡主心里所有的不满勾了出来,挑了挑眉,嘴里的话也丝毫没有客气。 郑微本想理直气壮的承认,但无意中对上王灿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审视和怀疑,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略微思索后便道,“一开始确实是权宜之计,但当我劳心劳力的忙活了一宿却只得了三碗米,那时才体会到百姓辛劳的万一。舂米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活计,而且事为了填饱他们自己的肚子,他们都不肯干,又如何能体会百姓从播种插秧收获这其中的艰辛.” “他们以后是要入仕为官的,又不会做一个田间翁!”王灿辩解道。 “这不对!”郑微突然有些激动的反驳,“何为官,书里曾言覆众,事君也。一个官要先能护得住他治下的那些百姓,才能更好的为君分忧。陛下当初告诉我,要在行宫中教授考验这些士子之时,我便问过,学什么,又验什么,若学的是官场利弊权衡,如何为自己的家族谋划利益权势,那是这些出身士族的士子与生俱来的,无需再学,既然要学那就学点真正为官者当学的!” “我知道你们士族入仕只做清官,誓死不入浊官!但即便是只做学问,学问也不该是那些泛泛轻谈,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家也都是尝过人生疾苦的!”郑微说着顿了顿,凑近王灿低声道:“就吾浅见,士族想改变如今在朝中的形势,但宰辅之后却再无治世能臣,士族的局面将更加艰难!” 郑微此话一落,王灿倏地抬眼看她,也轻声的问:“那依郡主之见,何为官?” “流落在外时,我曾听一位贤者说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从何而来郑微记不太清,好像印在心里的一般,但她却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她说完这句便潇洒的转身离去,王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道:“可惜了!” 王旭不解的看他,“父亲为何可惜?” “当初只听说这位丹阳郡主太过能惹事生非,不解萧氏为何会定下这样以为宗妇。后来听到她许多事,也只当她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丫头。今日听君一席话才恍然,为父错的厉害!若能早些熟知,即便你已经娶亲,也当为老二求取!那将是我王氏之福啊!” 王旭闻言面露惊讶,没想到父亲对丹阳郡主评价如此之高! “郡主虽好,却不是谁家都能消受的,单凭二弟那莽撞不让人的性子,与郡主对上怕是会闹得家宅不宁!而且母亲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王旭摇摇头,主要他也不敢同萧禹城抢媳妇,会被操练的很惨的! 王灿也知再说这些已是枉然,便收了心思,扭头对王旭道:“今日为父出的这题郡主已经给出了答案,你可有答案了?” “受郡主提点,儿子有了新的想法!”王旭从郑微所言里得到了新的启示,向王灿告辞,“儿这就回去细细写来!” 王灿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回大堂看众士子写论,而是一路打听到了库房,果然见到郑微在这里,于途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又来搜刮他的郑微,“郡主,咱们就这点青菜了,地里架子上还有些胡瓜,紫瓜,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偷了不少,哪怕是省着吃也不够你们吃的” “于途,我不白要你的这些东西,难道你想你的这些兄弟一辈子都留在这里?”郑微听他说到小贼,心里虽然发虚,却依旧面红心不跳的好言相劝。 “你能帮我们?” 于途回头看了看那些兄弟,他们也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如今却颓丧的只能窝在这里种地。 “我可以帮你们,但也要你们自己争气,我才能在陛下面前为你们说话!”郑微其实那日借粮时已经想到了若这些人是可用之才,帮他们一帮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于途神情缓和下来,刚要说什么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王灿,脸色微变忙恭敬行礼:“于途见过王宰辅!” 郑微闻言回头看去,正好看到缓步有来的王灿。 王灿走到郑微身边,垂眼看着于途,不动声色的问道:“于将军认识本相?” 于途沉默一瞬,深吸口气竟一下子跪在王灿身前,“王大人是于途的恩人!”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十年前的恩情 王灿面露疑惑,“本相不曾记得见过你!” 郑微也是不解的看看两人,等着于途的答案。 于途直起身抬头看着王灿,“您其实没见过小的,其实那还是十年前魏军趁先帝驾崩偷袭我大周,当初我不过是牢城守军的一个百夫长,那时我们将军战死,只剩下我带着不足百人的弟兄拼死抵抗,虽然最后依旧没守住牢城,但在城破那一日,末将本以为我与那几十个兄弟都要一同死在魏军的刀剑之下,没想到韩大将军率军赶到救下了我们,而且带我们回了建康。但我们毕竟丢了牢城,朝中有的大臣觉得按照律法我们当死罪” 于途说道这里,王灿也记了起来,“你是当年牢城幸存的那个小将!” 于途点头,王灿又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人,“你们就是当年牢城的那些兵?” 王灿说完,那些都在忙着兵都放下手里的工具,来到于途身后跪了下来,“谢恩公救命之恩!” “你们快起来!” 王灿弯腰扶起于途,然后又对他身后的众人道:“快起来吧,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他看着郑微亲自向她解释,“当年大周初立,律法并不完善,有许多律条并不合乎大周社稷。而且当年你们确实是好样的,被魏军围困两月之久不曾投降逃走,虽然最后依旧没保住牢城,但那并不是你们的错。不该由你们来承担这些过错。我反而觉得你们是大周的勇士!” 郑微点头赞同,“没想到于将军与诸位将士竟如此英勇无畏,在下佩服!” 她微微欠身向于途还有他身后的众人行了一礼,于途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手忙脚乱的摆手,“监察大人,不敢,不敢!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本相那日不过是对陛下提了几句,并未再打听那件事,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里?” 王灿有些不解,于途这些人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应当奋力征战沙场,没想到竟在这荒废许久的行宫里种地了。 于途有些惭愧的低了头,王灿便知道当年之事他们虽免了死罪,却依旧被冷落了。 不过既然无罪,应当回到原来的军中,即便牢城守军已经没有了,也应当编入其他军队。 他们竟然被发配至此,想必其中也是另有缘由。 当年他进司空,被封安阳公,进号车骑将军,惹了某些人不满,那人没少给自己下绊子,希望不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郑微见王灿竟有些许愣神,轻轻的唤他,“宰辅大人,您来此是寻我吗?” 王灿收敛了情绪,想起来此的用意,便郑重的道,“刚才咱们的话还没说完,郡主…换个地方接着把此事重新商量商量……” 王灿见郑微想拒绝,便伸手制止,“本相认可你的说法,规矩既然已经立了,自然不能贸然废立,不过咱们还是可以稍微通融转圜……” 郑微略微犹豫便答应下来,王灿又看向于途,“此事与诸位也有关系,便让于将军代替诸位一同来商议吧!” 于途忙摆手:“恩人,若是因粮食还有地里那点菜,便不用同我们商议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我们这点东西能帮到恩人,我们也能心安一些。” “于将军乃行宫守将,行宫的事情于将军怎能置身事外!”郑微不容拒绝的说了一句,朝王灿眨了眨眼便,伸手请他先行,自己跟在一步之后。 于途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只能跟了上去。 “郡主,本相深觉此法甚为不错,但是他们来此的目的,陛下另有深意,郡主可知?” “请宰辅大人赐教!”郑微闻言不在抵触,诚心请教。 三人来到一处凉亭,于途忙跑上前要用衣袖擦干净石墩,没想到郑微已经在一旁坐了下来。 于途正愕然时,王灿见状哈哈一笑,捋着胡须在郑微对面坐下,伸手指着一旁的石墩,温和道:“吴将军也坐吧,郡主性情率真,不拘小节,咱们两个大男人就更不用讲究了!” 于途尴尬的挠了挠头,正襟危坐的看着面前两人,不时偷偷挪挪屁股,真是坐如针毡。 “宰辅大人.”郑微想问他有何好办法,王灿却温和的看着她,“如此太过生疏,我年长你父亲几岁,若郡主愿意便唤我一声伯父便好。” 郑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见王灿眼神温和如同看自家晚辈一般,她倒也没有拒绝,顺着杆爬的诉起苦来道:“伯父,我年纪轻没经验,其实这两日感觉有些应付不来,若不是我阿娘发了话,郑家女郎不能中途放弃,我实是不想做这个监察!劳心劳力不说还得罪人!您的办法要是行得通,我也能轻松一些。” 王灿见这丫头此时还与自己耍心思,也不与她计较,直接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郡主要磨砺这些士子的心是好的,所以这规矩留着也无妨,只需略微改动,比方说每个士子每日都可以领到两碗白粥,但晚膳需要自己干活来换。若他们想吃好点,也可以定下规矩,做了多少活儿,舂了多少米能换一点蔬果或是肉。这样一来,他们不至于饿着肚子无心课业,也能磨砺这些士子,让他们体会一些世间疾苦。” “这算什么疾苦?”郑微低声念了一句,于途认同的点头,王灿听得笑着摇头,“那郡主觉得是否可行?” “听着倒是可行,但您这不是给我平白添了许多活儿,又要重新定一套周密的计划,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不想惹麻烦而已。”郑微略微抱怨了一句,但能接着整治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她还是很乐意的。 郑微眼神灼灼的看向于途,“于将军,这事儿您在行,这周密计划一事就交给你了,明儿一早把这计划呈给宰辅大人和本监察!” “记住,这也是功劳,对你和你那些兄弟有好处!”她一句话堵住了于途的借口。 于途刚答应下来,就见有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宰辅大人,监察大人,将军不好了,那些士子闹着要回建康!已经有人闯出行宫了!” 郑微看向王灿,微微一笑,“看来这些规矩暂时不用重新定了,这些人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耍个游戏 王灿带着郑微和于途来到正堂时,只看到了王旭,颜倬云,陆逊三人在埋头写着什么,其他人都不见了,王灿气的一拍手里的折扇,骂了一句,“这些不争气的,竟还不如个女郎!” 郑微则笑了笑,扭头看着于途,“于将军,你的兵该整治了,竟然连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郎君都拦不住,真是丢了当年战场上的血性!” 于将军脸色一僵,他身后的那个叫虎子的兵小声反驳道:“也没说不能让他们离开啊,再说这些贵人要走,我们哪里敢拦?” 这话音虽小,在座几人却听得清清楚楚,郑微似笑非笑的看了于途一眼,于途回头狠狠的瞪了虎子一眼,“闭嘴!” 他回头抱拳向王灿和郑微保证,“士子们的马车早已经回京,想必徒步也不能走远,末将这就把诸位士子找回来!” “不用找,找回来还是得跑,让他们走进行了!有本事走回建康,本郡主就承认小瞧了他们!” 郑微不想管,这两日没进山也不知道山里如今什么情形,她打算先回去看看,懒得理会这些骄纵的郎君。 她实在看不上这些人,也不知道那些士族家主怎么想的,挑来挑去竟选了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入仕。 这样的士族不倒才怪呢! 郑微一转身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柳唯,诧异的挑了挑眉,“你怎么没走?不是不想干活吗?” 柳唯委屈的蹙起眉头,冷哼道:“若不是临行前阿父说我若中途跑回去就打断我的腿,再也不让我我早跑了!” 郑微了然的点点头,说道:“你得感谢你阿父!” 王灿见郑微是真的不管,忙道:“郡主,那些不成器的确实骄纵坏了,但这行宫距离建康即便是快马也要一日路程,他们这般走着别说是走不回去,万一路上有个差池,陛下也无法同士族交待啊!” 于途也跟着道:“郡主,覆舟山夜里时常有野兽出没,那些士子们不识路,万一走到兽窝里,后果不堪设想!” 郑微听他们如此说,无奈只能停住了脚,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把那些人找回来,略微思索便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狡黠的看着王灿和于途。 王灿和于途被看得后背发凉,就听郑微对王灿道:“伯父,我要同士子们玩儿个游戏,只要他们能赢了,我派人护送他们回建康,而且他们这次擅自离宫之事既往不咎,但若他们输了,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什么游戏?”柳唯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微。 就连王旭、陆逊、颜倬云都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她。 “游戏便是若是他们在天黑之前顺利离开覆舟山,而没被抓住,那便是他们赢了。若在离开覆舟山之前被抓了回来,那就得老老实实的回来干活!”郑微笑眯眯的道。 “若他们不同意呢?”王旭插嘴道。 “那他们自己擅自离开行宫,我不会管,他们的安危与我无关!” 郑微话音一落,众人一时无言,于途欲言又止的试探,“那他们要是答应了,谁去抓他们啊?” 他没说完,就见郑微那双明亮的眼睛笑晏晏的看着自己,“于将军手下的兵都从战场上死理逃生回来的,想来抓几个娇生惯养士子不是难事儿!” “不,这不行”于途拒绝,郑微反驳他,“难不成于将军这些年种地种已经磨软了手脚,磨平了胆气,想在这深山老林里颐养天年?” 自从郑微知道于途他们的来历,这已经是第三次出言不逊嘲讽他们了。 于途一开始以为郑微也是因为他们当年丢了平城瞧不起他们,可是平常说话仍旧温和有礼,但一日之内被接连质疑,看着郑微眼里的挑衅,于途心里涌起一股怒火,他本就心思不够细腻,如此更无暇猜想郑微的心思,所有的顾忌都被抛在脑后,脱口而出的应了下来。 “好,末将保证把诸位士子带回来!” “话别说的太满!省得今天夜里丢脸!”郑微又刺激了他一下,于途咬牙抱拳转身喊道:“虎子,召集兄弟们宫门外听令!” 虎子领命而去,郑微提醒于途,“记得游戏开始前让你的人先给那些郎君们送个信儿,省得他们又骂我跋扈!” 于途应下大步离开,走出大堂外许久回头望了眼的郑微身影,神情有些五味杂陈,最后深深的看了郑微一眼,转身离开。 而这时正堂里的王灿也看着郑微,有些不解地问她,“明明郡主对于途他们并无恶意,为何屡屡出言挑衅,可是有何打算?” 郑微被人识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宰辅大人慧眼,我这点小心思您一眼就看透了!” “说说你想做什么?”王灿对于途的事情有些上心。 郑微便说了她的打算,“怎么安排于途这些人也没来得及细想,我只是觉得无论他们以后做什么,都得他们自己振作起来,心里有了血气,才能去做其他的打算!” “那些士子们呢?为何要玩这个游戏,这对他们将来入仕有用吗?”王灿笑着点头,又问道。 对这个问题,王旭和颜倬云他们四个也想知道,不自觉的来到他们身后侧耳倾听。 “世事无常,皇帝都能换,谁又知道他们以后会碰到什么事儿!”郑微嘀嘀咕咕一句,王旭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惊得险些惊呼出声。 王灿更是第一时间喝住她,“郡主慎言!” “郡主不可仗着陛下对你的宠爱,便口无遮拦,否则日后定会为家族招来祸患!”王灿这话虽重却也是实心实意的为她好,刚才也确实是她莽撞了,若被有心人传到周帝那里,即便不会怪罪她,也会惹他不高兴。 郑微诚心认错,“是郑微孟浪了,日后定谨言慎行!” 王灿这才缓和了神色,对郑微道,“郡主刚才并未说实话,可是有所顾忌?” 郑微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北面,轻声道:“大周素来称大魏是蛮夷,说他们粗鄙蛮横不同礼仪。可曾真正了解过他们?” “当年我曾在大魏待过一段时日,想来这是京都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了。您可有兴趣听听我的所见所听?” 郑微反问王灿。 “洗耳恭听!”王灿伸手请她坐下说,一回身看到了正在偷听的王灿等人。 “作何行此鬼祟行径,既然要听便坐好一起来听。” 王灿说完,王旭、颜倬云还有陆逊、柳唯四人在四周坐下,眼巴巴的看着郑微。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破不立 郑微似乎又想起当年在大魏的那段日子。 “他们的女郎可能不会绣花,可能不能读史,但她们从小就会靠在父辈怀里骑在马背上,刚会走便开始学骑马,我们在启蒙的时候她们便开始习箭。”郑微抬头看着他们几人,轻声问:“诸位有何感想?” 柳唯嗤笑,“女郎就该像我家里的姊妹那般喜欢娇俏可人,承欢绕膝。小小女娃骑马射箭岂不粗鄙?” 郑微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王灿,见他沉思不语,又看向王旭。 “王阿兄觉得如何?” 王旭低沉道:“女子下马可持家,上马可杀敌!” “对!”郑微点头,接着道:“这还仅仅是被你们瞧不起的女子,而那些鲜卑的男子,在我们的郎君涂脂抹粉,聚会清谈,沉醉秦淮之时,他们在狩猎搏斗!” “郡主,这只能说鲜卑族尚武,却不能说吾大周儿郎无用,毕竟鲜卑开化晚,不若我汉人知礼谦卑!”王灿有些不喜。 “我并不是贬低我们的儿郎,只是我大周子民若依旧沉醉在高人一等的错觉里对这些视而不见,当有一日战争突至,那这些大周儿郎只能成为战场等待屠宰的野兔,毫无反抗之力。” 王灿又沉默了,因为他知道战争也许并不遥远。 王旭他们四人也开始认真思考,他们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子在战场上怕是活不下来。 “可是据我说知,鲜卑人口不过我汉人的十之一二,即便吾等只是书生,但大周也有许多将士,那些将士加起来也比所有鲜卑人多,他们不可能轻易攻下大周!”颜倬云觉得虽然郑微所说不错,但太过片面。 “所以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郑微的声音再次打断的沉思,“最可怕的是汉人引以为傲的律法,诗书,礼仪,以及富庶,殊不知大魏正一点点的学习,蚕食。” “听说大魏正在进行改革,每个大魏勋贵必须都要说汉话,识汉字,可是真的?”王灿出声问道。 “清河崔氏的崔严,伯父可熟悉?” 郑微突然问道。 王灿摇头,“识得,却不熟悉。不过清河崔氏的名声老夫却是知道,并不比吾王氏弱。” “当年大魏汉化还是我同拓跋宇提的,为的是拉拢当时大魏汉人士族的支持。那初始的章程都是我亲手写的。”郑微看着王灿他们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如今大魏的汉化比当初更彻底,鲜卑与汉人通婚便是从皇族开始的,拓跋宇迎娶阿姊,崔氏嫡女入宫为妃,甚至大魏的几个王爷府里都会有一个汉妃。大魏的律法已经在完善,朝堂上也又汉官开始掌握实权,经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平城的百姓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复市复集,平城慢慢热闹起来了。” “郡主您这一招可真是”王旭想说狠毒,又觉得不合适。 陆逊接过去,“若大魏真的有一天开始着汉衣,说汉话,离开马背耕种,岂不是从此再无鲜卑只有汉人了?” 颜倬云稚嫩一笑,“郡主此法深谋远虑,虽然最终如何尚不好说,但无疑大魏的汉人百姓日子能过得轻松一些!” “不错,当时的初心不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帮拓跋宇,这件事想要看到真正的结果可能要上百年,但对我们大周来说,只要十年。” “什么意思?”柳唯不解的问。 陆逊和颜倬云也没想明白,疑惑的看着郑微,郑微却看向王灿,“王相可明白其中之意?” 王灿此时心中已经不止是震惊了,他心绪复杂的看着郑微,这已经不仅仅是女儿家的机灵聪慧了。 他开始明白周帝对郑微的偏爱了。 他苦笑着道,“郡主可知,您此举恐会令大周有灭国之危啊!” “不破不立!”郑微坦然道:“您不觉得大周朝堂太过安逸了吗,百姓们虽然安稳了些日子却依旧没好过多少,但那些本应意气风华的儿郎们却沉迷享乐。陛下有励精图治之心奈何桎梏太多,我若不推这一把,我大周的儿郎就成了那温水里煮着的青蛙,待醒悟之时悔之晚矣。” “喂,喂,王相,郡主你们打什么哑谜,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柳唯嚷嚷着。 王旭倒是听明白了一些,“郡主,您的意思是汉化之后,大魏便没了最大的忧患,到时就是他们一举南下侵占我大周之时,对吧?” “啊,郡主,那您这不是帮着大魏来欺负咱们自己人吗?”柳唯闻言跳起来惊叫,颜倬云蹙眉,虽然他没有全明白,但也多少明白了郑微那句不破不立之意。 “郡主是把大魏竖起来当作一把剑,逼着我们变强!”陆逊突然语出惊人。 郑微欣赏的看向这个那日令她印象深刻的郎君,羞赧一笑,“当时我哪里能想得那么远,只是看着那里的百姓白日里都不敢出门,我当时住的那条巷子,那些孩子只敢在巷子里玩耍,生怕走远了撞到鲜卑人被抓走或是欺辱。但我却无能为力。” 就是尝多了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总想逼自己变强,郑微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几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低落,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 “丹阳郡主北嫁,我便安排人去平城也开了个绣丽庄,前些日子阿姊从绣丽庄给我送信回来,我才知道大魏的变化如此快!我们落下许多了,但许多事情我都做不到,而恰巧你们将是大周朝堂的希望。” 郑微的话说的很郑重。 这时,恰巧有于途手下的兵来送信,“宰辅大人,监察大人,那些士子已经答应玩那个游戏了。” 郑微反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还有些血气。” 士兵没忍住道:“于将军赶到时,他们正被一只野猪追得狼狈,若不是于将军及时赶到,就有人被野猪撞出个好歹了!” “果然是不吃点苦就不知道日子好过!”郑微噗嗤一笑,王旭几人也是忍俊不禁。被王灿担忧的瞪了一眼,他们才收敛了。 郑微看向他们四人,笑眯眯的道:“王阿兄,你们同他们将来是要一同入仕的,应当同进退,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了,你们也一起参加这个游戏吧?” “不,不用.”柳唯,陆逊连连退后,就连颜倬云也绷不住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样了。 王灿却已经发话了,“郡主说的对,年纪轻轻的郎君多吃点苦有好处,你们也一同去吧!” 说完他就一摆手,王旭一手抓着柳唯,一手提着颜倬云,陆逊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第四百四十章 号角起游戏始 “咱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王灿看着他们远去,心里竟有了期待,既期待那些孩子能冲出重围顺利下山,又期望于途能把他们抓回来让丹阳郡主好生磨炼他们一番,能真正脱胎换骨。 这矛盾的心情令他摇头一笑,郑微见状提议道:“伯父,我从来就是急性子,最是不耐烦等的,不然咱们也跟过去看看热闹?” “伯父跑不动了,我还是去库房舂米吧!” 王灿说完见郑微面露惊讶,不由笑道,“既然是监察的规矩,而且听说郡主所食之米都是自己所舂,老夫也当自守才是!” 说着,王灿摇着手里的麈尾扇笑呵呵的离去,郑微也未强求,喊了一声:“我先去看看,待会儿若是好玩儿就让人来接您!” 郑微出了行宫,来到无人处,轻鸣一声,这次来的不仅有青十三,还有褚平。 褚平这次也被长公主派了来,跟在郑微身边。 覆舟山之事无论如何是瞒不过他的,而且郑微知道褚平的身份并不简单,他一开始便是陛下送给长公主的护卫。所以,郑微直接让他去了山里,暂时帮着青十一看着那里。 “褚平,你带着你手下的几人守着行宫,务必保证宰辅大人的安危。”郑微吩咐一声,然后又看向青十三,“告诉那些小家伙今儿也让他们活动活动,藏在山下的林子里,既不能让于途那些士兵发现你们,也不能让那些士子看到你们,还得把他们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记下来,不得遗漏。” 青十三笑嘻嘻的应下,“这个好玩,对那些小家伙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临行前他还是问了一句,“若他们不慎被发现了怎么办?” 郑微略沉吟道:“他们自行应对,若他们因身份被疑而暴露,那就只能剔除!” 青十三闻言有些沉重,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领命离去。 郑微对褚平点了点头便独自往山里而去。 她来到一处隐秘的了望塔,说是塔不过是借助一个两合抱粗的大树简单布置了一下,从外面看依旧是一颗郁郁葱葱的古树,若不到树顶根本无法察觉这里面可能藏着人。 郑微后退几步,快速跑了几步,身子一轻,踩着树干,抓着垂落的树枝,往上一番,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她此时已经坐在树顶上,在山下林子里仔细搜寻。 很快她就看到了几个人影,看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便知是于途他们。 郑微略微数了数约莫有十人,大约是那些士子的一半。 他们朝着南面在林子里迅速穿梭,很快郑微隐隐约约听到于途他们在喊,“诸位士子,我们将在午时一刻发起进攻,在此之前你们还有一个时辰的工夫躲藏或是尽快远离树林,一个时辰后,被我们抓到的人必须自愿回到行宫。” 说完于途他们四散开,在各自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棵大树,竟与郑微那般三两下爬到了树上。 郑微笑了笑,顺着他们刚才前进的方向继续找,果然又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群人,而且他们并没有在移动。 郑微等了一刻钟见他们仍旧聚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动作,便知道这些人不会走太远,只是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特别的惊喜。 她又找了片刻,没有发现那些小家伙,心里略微满意了些。 很快,郑微一觉醒来午时一刻已至,她远远看着于途他们从树上跳了下来,飞速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她又望了望仍旧扎着堆却并没有走多远的士子们,嘴角一掀,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这游戏就要结束了。 可是她已经把人撒出去了,费工夫费力气的陪着他们折腾一挥,却如此草草结束多没意思。 她心思微转间,从衣襟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号角。 这只号角是她从行宫的书阁里找到的,里面的书已经没有多少,除了一点废旧的竹简,她只找到了这个还算有点用处的物件儿。 若依着这号角的大小,它之前的主人应该并不是什么权贵,但这号角又太过精致,镶嵌着纯金纹饰,最让她觉得好奇的是,这么多年它竟然一直被遗落在角落里,而没被行宫的人拿出去换钱。 一时出于好奇,郑微便把这东西带在了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郑微把玩了一下,放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吹响了它。 号角的声音不算浑厚却足够高亢凌厉,响彻整个覆舟山林上空,于途听到号角声先停了下来,他惊讶的转身望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这时距离他最近的孙虎也跑了过来,吃惊的道:“老大,是那只号角,是谁动了它?” “行宫里还有谁有那个胆子?”于途已经冷静下来,复又转身看向那些士子的方向。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孙虎很快就明白过来,可是又不明白郑微为何在此时吹响号角。 “可能是不想我们太容易抓住那些士子,想看看咱们还剩多少本事,也可能希望那些士子里有人能离开这片林子?或许还有其他的打算也未可知。” 于途平静的说着他的猜测,孙虎却有些不信:“那个郡主小小年纪,又是个养在深闺的女郎,能有那么多心思?” “年纪小不假,却从未养在深闺,你忘了四年前丹阳郡主在建康城追杀大魏细作,出使大魏之事?还有去年曾在显阳宫门前舌战群臣,陛下不仅不曾怪罪,反倒更疼爱她,封她做了皇子师。” 孙虎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闯祸郡主!怪不得.” 于途瞪了孙虎一眼,沉声道:“号角声一响,那些士子应当会有所警戒,咱们想要想之前那般一锅端恐怕不行了,告诉大家到时候随机应变,不让那些士子有一人逃脱!” 孙虎领命,他们加快速度往南追了过去。 那些士子们一开始被号角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之后,没看到有人就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开口抱怨,“这是什么声,怪吓人的,难道又是那郡主想了什么主意来折磨咱们?” 这时比他们晚出发大半个时辰的王旭终于拖着柳唯、后面跟着陆逊和颜倬云追了上来,王旭看着他们聚在一起时而惶惶不安的躲藏,时而争执不休,心里涌起一股怒火,“这是号角,是在告诉你们游戏开始了,若你们还在这里吵闹争执,恐怕很快就会被抓回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狩猎 说完王旭看着柳唯,冷静的问他,“你若想同我们一起便必须跟上我的速度,若想与他们一起也可以,咱们就此别过!好自为之!” “别,王家兄长,我才不要同这些傻的一起,你去哪儿我去那儿!”柳唯连忙摆手,陆逊则道:“王兄,我保证不妥你后腿。” “在下也是!”颜倬云也忙应是,其他士子也都是到王旭的厉害,纷纷要跟着他,被王旭拒绝,“我建议你们还是分开走的好,不然很容易被于将军他们一锅端了!” 说完王旭先往另一边走了,柳唯、陆逊和颜倬云连忙跟了上去。 “是啊,咱们凑在一起岂不是更危险?”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着王旭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忙重新寻找同行的伙伴。 “袁兄,我同你一起吧!” 王旭离开,他们这里面最有威望的便是袁均,陈子炎还有何坤。 袁氏虽受袁家大房袁经一事牵连落寞了许多,但好在他们家族底蕴还在,并不像谢氏那般被连根拔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氏这几年韬光养晦,倾尽全力培养小辈,没想到老天眷顾,他们等待四年终于等来这次机遇,虽然费劲心力筹到的粮食只够一个小辈入仕,但这已经很好了。 只要他能在朝堂上站稳立足,这便是袁氏复兴的开始。 袁均自知丹阳郡主与袁氏有嫌隙,自从入了行宫知道丹阳郡主是此次的监察之后,他便尽可能的不引人注意,然后暗中结交众人,以期既能挽回袁氏声望,又能不被丹阳郡主针对,得个好的官位。 所以,他在这些士子中人缘还是不错的。 这二十来人就这般分了四路往不同方向跑,于途他们追过来略微探查便有了猜测,他看着手下的九人略作安排,他指着王旭逃跑的方向道:“你跟着我去追这个方向追,若没猜错的话,这里面有个好手,不容小觑。” “孙虎你带一人往正南方追,剩下的三人一队跑这两个方向跑。” 他快速的下达指令,众人有些兴奋的跃跃欲试,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让他们觉得似是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 他们领命便毫不停歇的沿着那些士子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 其实他们心里是瞧不起这些涂脂抹粉的士子们的,他们的觉得想要抓回这些出则以车,入则以撵的娇娇公子们必定是手到擒来。 于途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在他们四周有一些娇小的身影蜻蜓点水般的出现在他们原来的位置,然后迅速朝着他们离开的地方略去。 而此时没有人知道郑微去了哪里。 行宫库房里正在学舂米的王灿也听到了那号角声,抬头望了望那边的天,笑呵呵的对站在不远处的褚平道:“你家郡主玩的这是狩猎的戏码呀,许多年不曾狩猎,想来很有趣!” 褚平依旧神情淡淡的道:“郡主吩咐,若宰辅大人想去看看,属下负责护着您的安危!” 王灿没有回话反问他:“你今晚的饭食有着落了?本相觉得你家郡主可不会管你的晚饭!” 阿心这时端着木盆进来,看到褚平惊喜道“褚平大人您来了!” 褚平点点头,看着她手里的木盆,眼神里带着疑惑,阿心见了忙解释:“郡主去忙了,我来舂点米,要不然今晚郡主孩饿肚子了!” 褚平那张冷淡无波的脸上竟然有了懵懂的神情,王灿觉得有趣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阿心也是忍俊不禁,笑着对王灿福身行礼,然后来到一旁开始舂米。 褚平默默踌躇了片刻缓步走到阿心身旁学了起来。 教王灿舂米的是位约莫三十左右的侍女,她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竟为了一口吃食开始担忧,觉得很新奇,好心的安慰他们,“大人毋忧,咱们这两日已经舂了不少米,虽不多,也不至于让诸位饿肚子。” 王灿手下不停,温和道:“咱们监察大人新立的规矩,每日只有早中两碗粥裹腹,想吃晚膳或是吃好些便要靠做活儿来换了。老夫似是能体会陛下把郡主调来的用意了,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郡主做的更好!” “郡主不喜他们!”原本默默捣米的褚平突然插了一句。 王灿略略思索,而是摇了摇头,“非不喜,而是瞧不上。故而才能下狠手。” 说完加快手上的动作,“咱们快些干,老夫突然想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孩子被第一个抓回来。” 覆舟山林里,孙虎带着人追上了陈子炎六人,陈子炎看到追来的竟只有两人,便没那么紧张了,他对其他五人道:“诸位郎君,咱们可是他们的数倍,有何可怕?咱们今日把他们抓了,看那丹阳郡主有何脸面嚷着罚咱们!” 其他人闻言也是有了胆气,撸起衣袖大放厥词,“对,今儿就把这两个守卫抓了,带回建康去,让京都的百官知道丹阳郡主是如何苛待吾等的!” 陈子炎他们伸开双手,朝着孙虎两人围了过去。 孙虎敲着眼前这几人,陈子炎应是练过几日武,脚下有些力气,其他人都是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显然仅仅是这段山路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 孙虎与同伴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戏谑的笑意,然后猛然转头,眼里凌厉而冰冷的杀意直射他们心魄,他们中胆小的两人竟被吓得后退两步险些跌落在地。 陈子炎也被吓了一跳,但骨子里的傲气不容退缩,他双手握拳,脚下发力,先发制人的冲了过来,拳头朝着孙虎的太阳穴袭了过去。 孙虎看到他袭来的拳头,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漫不经心地侧了侧头便让陈子炎的拳头落了空。 “拳头太慢了,这要是在战场上,敌人的剑早已刺穿你的胸腹!”孙虎话里毫不掩饰的嘲讽令陈子炎怒火攻心,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 在孙虎轻松应对陈子炎之时,另外一位守卫也已经行动,他看也没看刚才被吓退的两人,直接冲着剩下三人中生的最魁梧的那人抓去。 他的双手坚硬如铁,只要被抓住,定然再也无法挣脱,那人眼看着这只恐怖的大手似乎要掐上他的脖子,这人下意识的身手抓住了什么,死命的拽着往身前一挡. 守卫也是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手忙往下移动,抓住这个挡箭人的衣襟提着扔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惊喜不断 被扔出去的人直到倒在地上被绑了起来发起反应过来,回头不可置信的质问,“祁永,你.竟然出卖我?” 四周的其他人也看懵了,下意识离齐永远了一些。 祁永也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摆手道:“祁连,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被他拽住垫背的是与他同来的族弟,祁连。 孙虎在一旁看到了这幕,气愤的怒吼,“老六,等什么呢?先把他抓了,老子最讨厌拉兄弟垫背的小人!” 老六手上的速度更快了,没有再给祁永解释的机会,三两下就把他擒住扔在了祁连旁边。 “祁永,枉作了一回小人!”祁连被困住了手脚,只能愤怒的嗤笑他。 祁永脸色通红却无法反驳,只能闭上眼睛。 另外三人见势不妙放弃了擒住孙虎和老六的打算,转身就跑。 孙虎见状也懒得再与陈子炎纠缠,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绳,长绳腾挪旋转间化作长鞭绕上陈子炎的腰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长绳突然发力,陈子炎便不受控制的转动起来,等他停下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成了粽子。 孙虎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回头嘱咐老六看着他们,等人来把他们带走,自己先去追逃走的三人。 躲在某颗树顶的郑微看到下面的这一幕眼睛一亮,孙虎应该是耍鞭的,大周将士里用鞭的很少,反倒是大魏许多人都喜鞭子,当初自己对拓跋宇那只鞭子就是深恶痛绝。 不知孙虎鞭子耍得如何,自己能不能有机会请教一二。 陈子炎这路已经落败了,那几个逃走的也不能跑多远,郑微打算再去王旭那里看看。 临走前,郑微朝她不远处某颗树后看了一眼,躲在树上的小人儿似乎有所察觉,敏锐的朝这边看了过来,恰巧对上郑微带笑的眼睛,稚嫩的脸上惊慌一闪而过,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小人儿深吸口气再看过去,那双令她敬畏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小人儿又松了口气,迅速的从树上跳下来,重新寻找躲藏的位置,心里暗暗惊疑,师父不过比她大两三岁,竟如此厉害。 刚才她躲在那颗树上未曾发出任何动静,只不过在那个祁永把他的兄弟挡在身前时她没忍住微微动了一下,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动静,竟被师父察觉到她的存在。 此时她只是担心师父会不会因为刚才的失误把自己赶走。 而她不知道的是,郑微此时也在为她敏锐的感知吃惊,仅凭一个眼神就能感知到自己的窥探,郑微自己也只有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才能做到。 看来自己今日的临时决定没错,短短工夫竟有两个惊喜。 王旭那路是于途亲自追了过去,希望那里能有更大的惊喜。 郑微追赶王旭他们的时候,祁氏兄弟二人与陈子炎被后面赶来的守卫带回了行宫。 这时王灿早已带着褚平他们已经等在行宫门口了,见到他们回来立时严肃的打量他们,沉声问:“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二人是祁家的?你是陈家的?” 他们三人惭愧的低了头,祁连依旧面露不忿,王灿又看了看带他们回来的守卫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厌恶,立时就察觉到不对,肃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祁永低头不语,祁连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说,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宣扬出去对整个家族的名声有碍,祁氏往后更是在士族中抬不起头来。 祁永已经开始后悔了,若今日之事阿父知道,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王灿见他们面色沉重却无人说话,心里有了猜测,怒气压抑下来,面上反倒平静了,语气平淡的道:“愿赌服输,世家子这点担当还有的,带他们去库房舂米吧!” 守卫愣了愣,看着没有反应的二人提醒道,“两位郎君,走吧!” 祁连大步的走了,祁永有些畏缩的跟在后面,对王灿没有坚持问下去心里松了口气。 郑微追王旭于途他们的路上见到了何坤和袁均他们,这十来人几乎是一旁散沙,很快被一一抓住丢给后面跟来的守卫。 倒是袁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应该是出身袁氏旁支,落霞寺事件经过审问,只有袁经那支参与了掳人之事,所以袁经一脉被处置之后,其他旁支并未受重罚,只是袁氏三代不能入朝为官。 没想到只过了四年,因捐粮袁氏又有了入仕的机会,不过他们的代价也更大,要筹到双倍的粮食才能换得一个机会。 这几年,除了袁旺,郑微没有接触过任何袁氏之人,之前没多想,今日突然明白怕是袁氏有意避着她。 之所以袁均得到了她的注意,除了他是这几人里唯一会武的,而且他一路上都在护着那几只软脚虾,即便是被拖累得慢了下来,也没有扔下他们独自离开。 郑微一时好奇在他们身后跟了一段,袁均在林子里穿梭显得从容,不像是生手,能熟练的找到比较好走的山路,察觉到野兽出没的踪迹,成功的避开了一些危险,还能找到果子给他们解渴充饥。 郑微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但他们的速度确实太慢了,没过太久就被追了上来。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袁均面露愁绪的看了看身边的几人,有些无奈有些悲壮的对他们到:“诸位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兴许有离开林子的可能,这里就由在下抵挡一二。” 郑微摇了摇头,一个好的统兵将领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命令,但却能赢得众人的好感! 这人能不能成为一个将领还未可知,但一定能做一个政客。 郑微有了判断,然后转身离开,结局已经知道,几乎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惊喜了。 她走出一段路,然后跳到一颗树顶往袁均的方向望了望,恰巧看到他被三个守卫按倒在地的场景。 他已经尽力了! 郑微笑了笑,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她继续赶路,想来她距离于途他们也不远了。 一路上,偶尔能看到树间穿梭在树上的人影,这就是她在覆舟山做的事情。 有时候看着他们或稚嫩或冷肃的脸,郑微觉得有些沉重,虽然她可能无法决定这些人的未来,却握着他们此刻的人生。 有时候她不经意地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是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真正觉得沉甸甸,不能再恣意而为。 第四百四十三章 全军覆没 郑微愣神的功夫,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惊呼,她连忙提步跑了过去,看到不远处有人影,在找了颗树爬上去往下望,就看到一个守卫像是掉进了陷进里,于途在想办法把他拉出来。 郑微侧耳细听还能听到他们骂人的声音,“终日猎鹰反倒被鹰啄了眼,到底是谁竟在这里挖了个兽井?” “老五,你大意了!”于途冷声道:“整座覆舟山附近只有行宫和北面的道观,并无村庄,普通的猎户也很少来这里,这坑约莫是前两日老幺他们挖的兽井。” 守卫闻言更是郁闷,“这岂不是自己坑自己吗?这要是被那些士子知道怕是要笑死咱们了!” “咱们自己做的兽井都能一眼认出来,这回你中招除了大意轻敌,还因为这陷阱被重新布置过了。” 守卫重新细细端详这陷阱,很快发现端倪,大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还真是这样,老大,是我小瞧了那几位了。” “那位王家郎君听说曾在军中待了三年,不容小觑。你在这里稍待,我去找根藤条拉你上来。”于途说完就要离开,老五忙道:“老大,你别管我了,还是先去追那几人吧,要不然就追不上了。” 于途没理他,看到不远处有根粗壮的藤条,用匕首拉断回来把老五拉了上来。 郑微见他们无事,就悄悄离开了,心里还挺高兴的,王旭他们竟能让于途他们吃瘪,倒真是有两下子。 她离开的时候,于途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瞬间转身,眯起眼敏锐的朝这边望了过来,他的双眼此时就如鹰隼般锐利。 老五见状问道:“老大,有发现?” 于途收回视线,冷静道:“刚才好像有东西飞过去,没看清。” “可能是山雀,最近山里不少的山雀。”老五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 于途轻哼一声,“今儿山里可是热闹的紧,可不止有咱们这些人。” “还有谁?”老五好奇的问,于途却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的抬头望了望四周的树顶,然后径直朝前面追去。 躲在树上屏息凝神的两人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郑微赶在于途前面追上了王旭他们,此时他们正在一条溪水旁略作休息,柳唯瘫坐在石头上不解的问王旭,“王家大兄,咱们明明没逃跑啊,为什么也要跟着遭这份罪?” 王旭略作沉思道:“宰辅大人和监察大人之前不是说了吗,是为了磨砺咱们,士族子弟以后入仕恐怕不会如之前那般轻闲。” 柳唯有些沮丧,“若以后几月都是这般度过,我都不想入仕了。我本就不愿意入仕,若不是被家父所逼,定不会走这一遭。” 陆逊的看法不同,他眼神坚定的看着远处,“当得知族长选中我,我便在心里发誓定要有一番作为,不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更想让天下的百姓不再饱受饥寒之苦。这是当年我在小妹坟前许下的誓言。” “监察大人的这些规矩,比起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陆逊说完,王旭感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才能有今日。 颜倬云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清清冷冷的一笑,略带嘲讽道:“我怎么觉得,监察大人单纯的瞧不上这些世家子,那些人逃跑惹怒了她,她纯粹是要折磨那些人一番。至于咱们不过是被牵连罢了,为防有人说她厚此薄彼,不够公正!” 他不知道此时郑微正在后面的不远处听着,听到他的话时挑了挑眉毛,自己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颜倬云还是很感兴趣的,若只看他细嫩的娃娃脸,绝对不糊猜到这少年郎的阅历比她丰富的多,总角的年纪便跟着祖父到处游历,遇到了许多奇事,想来也是吃过苦的。 而且这人看事情还是满通透的,这么快就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虽也是被逼无奈,但能有办法折腾他们一番,自己也是很乐意的。 只是这人性子不太讨喜,清冷孤傲,嘴巴还毒,真是白瞎了那可爱的容貌。 他们没有久歇,喝了水缓了缓肿胀的脚,王旭就站起来道:“咱们得赶路了,要不然怕是要被追上了。” 柳唯不走,嚷着道:“就是被抓住又能如何?左右不过是不干活不给饭吃!我就不信她还真敢饿死咱们!” 颜倬云此时已经缓缓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已经无法挽回的破旧衣衫,冷冷道:“饿死是不至于,但你若自投罗网,我觉得监察大人能有百种办法折磨的你有苦都叫不出!” 陆逊也看了看柳唯,劝道:“柳兄,若我们故意被抓,可能连一碗白粥都没有了,说不定得让咱们去吃糠或者吃野菜,那东西是真难吃,到时候哭都没用!” 王旭最后使出杀手锏,“此时已经太阳开始西洛,山里的野兽开始出没了,我刚才看到那边有狼的爪子.” 他还没说完,柳唯已经迅速的爬了起来,追着颜倬云而去。 王旭他们离开不多时,于途他们就追了上来,郑微此时看天色不早,便没有继续跟下去,而是转身回了行宫,见宫门口冷冷清清,略微一打听才知道众人被王宰辅赶去了库房,她寻过去时就见到那些被抓回来的士子们正垂头丧气的干着手里的活儿。 郑微扫了一眼,除了王旭几人都已经被抓回来了,她特意找了一圈看到袁均正有些费力的充着米,看来是被收拾的不轻,她不由抿嘴一笑。 郑微在这儿站了许久都没有人看过来,知道这些人看似屈服了,心里恐怕更加恨她了。 郑微也不在乎,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士族的青睐。 “嗯哼!”郑微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果然众,人只是手上的动作一停,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白粥可好了?”郑微看向一旁候着的内侍,内侍忙回:“方才厨下的婆子来回过话了,粥已经熬好了,各位士子还是去凉亭进食?” “今日天色已晚,厨下已经备好了吃食,吃了早些歇息吧,没做完的可以待明日再做!” 郑微说完自己先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她这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 “仁兄想多了,那是对还有用的人才会使得招数,咱们对她有何用处?”旁边有人嗤笑道。 那人摸着头,“这是何意?咱们又不是那废柴!” 他身后的袁均听到他们的话,看着郑微的背影摇了摇头,真相恐怕比他们猜测的更残忍! 袁均这般想着的时候看到走来的略显狼狈的几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下好了,全军覆没! 第四百四十四章 传信 回来的自然是王旭四人,他们四个看起来都很狼狈,颜倬云那张精致稚嫩的小脸上都有几个淤青,柳唯和陆逊看上去就更惨了,两人搀扶着走路都有些艰难。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王旭看上去好似没有大碍,只有他自己知道咳嗽一声嘴里都有血腥涌上来。 众人陆续来到凉亭,埋头吃着眼前那碗白粥,再也顾不上埋怨,反而吃的分外香甜。 郑微正坐在王宰辅下首默默吃着,褚平这时走过来,凑在郑微耳边低语一句。 她微微一怔,然后面色不改的起身同王灿告辞,“伯父,我吃好了就先回去了!” 王灿端详她的神色,关切的问,“若有需要帮忙的就同伯父说!” 郑微谢过他,就带着褚平离开了,惹得王旭等人纷纷疑惑的看她。 待离开凉亭来到无人处,郑微才停下问褚平,“怎么回事儿?” “青十一送了消息来,说是今日在山里有发现,必须立刻禀告与你!” 褚平回答,郑微想了想嘱咐他,“你守在这里别跟着了,王宰辅只带了一个仆从,你多支应着些。” 褚平想了想青十一他们就在行宫不远处,想来不会出什么危险就答应了。 郑微来到距离行宫不远的山林里,见到了等候已久的青十一,他身后还站着个瘦小的女娃。 “何事如此着急?”郑微冷声质问。 按照规矩,除非郑微传唤,他们不能擅自来寻她,以防暴露身份。 “刚才在山里,小央发现了一件事情,属下觉得有些严重,才擅自来此,又怕您有话要问她,就把她也带过来了。” 青十一见郑微不悦,知道自己坏了规矩,若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到时候陛下也不会保他们。 “你具体说来听听!”郑微闻言语气松缓了些。 “小央说刚才有人把一颗树下藏了东西,还在那颗树上做了记号。她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看看,但没来得及把东西拿到手,就有人来了。那人径直去了藏东西的地方,取了东西就匆匆离去了。” 郑微看向青十一的身后的小女娃,“白日里躲在榕树里的是你?”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青十一和女娃都愣了愣,不过女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忙点头小声回答,“师父,是小央。” “多大了!”郑微又问。 “再过两月就虚十二了!”小央怕自己因为暴露会被郑微驱逐,有些害怕。 “反应很快,往后好生调教!”郑微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由蹙眉,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小央一开始没听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喜笑颜开。 郑微看她如此高兴,也不由抿嘴一笑,然后问青十一,“有没有派人跟上去?” “十三跟上去了,还没回来送信。”郑微沉思一瞬,又问小央:“你可知藏东西的人叫什么?” 这件事一直在小央心里来回过,郑微问得时候她立即答道,“当时我听到有人喊他楚兄!” “江陵楚氏的?”郑微疑惑,虽说陛下当初说每个世家都有两个名额,但据她所知,王氏、颜氏、陈氏如今大周最大的三个士族粮食当时筹的是最多的,却只荐了一人入仕,大约是因为家族里有长辈在朝为官。若一门三官,恐惹陛下心中不悦,他们的家主都是聪睿之人,想的都是家族百年之计。 而颍川荀氏因三代子弟中都年纪尚幼,陛下特指留了入仕的机会,待日后则期而入。 其他的底蕴稍弱的士族,除了有商贾连襟的何氏、祁氏,吴郡陆氏等几个家族,大多家资不丰,费劲心里也只筹到只够一人入仕的粮食。 楚氏便是个不入流的小士族,想来为了凑够那些粮食,族人如今的日子想来也过得紧巴巴的。 因此,这些士子里姓楚的只有一人。 郑微想了想便有了决定,“稍后我把他找出来,你躲起来帮我认认是不是他!” 小央答应了,郑微又叮嘱青十一,“十三回来了,立即给我送信!” 说完她就回了行宫,让褚平去把楚氏子寻了来。 “楚涣见过监察大人!”楚涣悄悄打量了一眼郑微的神色,方规规矩矩的给郑微行了礼。 郑微神色平静,光明正大的打量他许久,直到楚涣神色不安才清淡的问:“江陵楚氏可是只有你一人将要入仕?” 楚涣不知郑微为何问此,微微怔愣才回道:“族里艰难,只涣得此幸”。 郑微点点头,半勉励半警告的对他道:“既如此,你当更加用心才是,切莫把心思用在不正当的地方!” 楚涣面上一僵,不知是不是这位郡主察觉了什么,他犹豫着试探道:“不知监察大人何意?” 郑微见他如此反应心里已有了答案,并没有立即拆穿他,但也没了耐心继续无他周旋,当即下了逐客令:“你心里觉得何意便是何意!本监察还有事忙,你且回去吧!” 楚涣没想到丹阳郡主忽然变了脸,脸色变得忽青忽白甚是难看,但也许是心虚没敢反驳,只能匆匆离去。 待他进了行宫,青十一带着小央从隐匿的地方出来,小央告诉郑微,“师父,就是他!” 郑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让青十一先带着孩子们回去,把今日的每人的表现整理在案,等她回去的再看,然后又嘱咐他,“若还有像这样的事情,记得立时来告诉我!” 青十一带着小央回了山里,郑微则边沉思边慢慢的往回挪。 许是想的特别投入,一向惊醒的她竟没有察觉到前面有人从另一条小路上拐了过来。 那人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读得出神也没有看到她,两人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郑微轻呼一声陡然回神,连忙稳住踉跄得身子,凝神看去发现对面之人却没有她这般灵巧的反应。 那人不仅被撞了个大趔趄,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却顾不上身上的痛,忙不迭的爬起来把书捡起来,仔细查看发现没有破损以后一屁股跌回地上开始捂着头痛哭。 郑微看着他这番动作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到那张精致小脸才认得这是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比她还傲娇的颜倬云。 “颜士子,没这般夸张吧?”郑微不耐烦道,这事儿纯属碰巧了,再说不过是摔了个跟头,一个堂堂郎君,至于如此哭嚎吗?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只说了一句,颜倬云哭的更狠了! 郑微有些怀疑这家伙不是故意讹自己吧,她忙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经过才凑过去低声道:“你不怕被其他士子看到,往后笑话你许多年?” 第四百四十五章 操心的王旭 郑微此话一出,颜倬云的哭声戛然而止,但仍旧抱着胳膊,揉着腿,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不至于那么痛吧,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刚才我也被撞了。”郑微见他虽不哭了,仍旧坐在地上不起来,有些恼怒,“难不成你真要讹上我不成?” “都怪你!”颜倬云闻言小眼神幽怨的看了她一眼,看的郑微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不论是吵架还是打架,她从小就没认过输,郑微已经准备撸起袖子好好辩论一番,就见颜倬云撸起长袖露出白皙修长的胳膊给她看,“喏,你看!” 郑微仔细一看青青紫紫的淤青,在他细腻白皙的皮子映衬下显得格外吓人,不由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监察大人忘得可真快,还不是你非逼着我们与诸士子共进退,我能让那于将军揍得一身的伤?再说今日这莫名其妙的追逐,还不是你的恶趣味?” 颜倬云身上越疼嘴上越发不饶人,郑微倒真是被怼得有些语噎,心里竟生出一丝心虚来。 心一虚,气势便弱了下来,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吧,再待下去就恐有人经过!对了,你那小长随呢?那个墨.” “墨染去帮我讨热水了,我嫌屋里太闷,想寻个清净地儿消停的看书,没想到又倒霉的撞上了监察大人你!”颜倬云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若你怕被人嚼舌根,就只能劳烦郡主扶我回去吧!” 说完还睁着一双好看的杏花眼盯着自己看,拒绝的话竟在嘴边吐不出来,只能哭笑不得的点头,“好!我送你!” 郑微话音一落,颜倬云脸上立即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那双瞪得圆圆的杏花眼笑眯了起来,里面有星星闪过。 颜倬云的笑容虽不如萧禹城的那般令她目眩神迷,但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心里不由地畅快起来。 郑微刚才因他胡搅蛮缠心里生的那点怒气竟也散了一多半,她心甘情愿的弯腰扶起颜倬云,搀着他一点点的往回走。 郑微和颜倬云不知道的是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王旭恰巧经过此地,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情形,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他曾听说当初为了不让昭阳郡主和亲大魏,这位丹阳郡主曾带着昭阳郡主满京城的寻找模样俊俏的小郎君给昭阳郡主做郡马。 那时,丹阳郡主喜好俊俏郎君的消息在建康城传得沸沸扬扬,平日里喜爱涂脂抹粉的郎君们都不敢再打扮了,就连那些华丽的衣裳都不敢再穿了,生怕被这位跋扈的郡主相中掳了回去。 后来听说萧家与郑府结亲之后,建康城里许多人才恍然大悟,咱们的丹阳郡主喜爱的是英武俊朗的郎君,而不是那些脂粉气的娇郎。 但是今日见到这情形,他又拿不准了。 他之前跟在萧将军身边,可是知道一些的,他们将军对丹阳郡主可是心悦的紧,若丹阳郡主被颜倬云那副皮囊勾了心思去,他们将军岂不是没了媳妇? 到时候自己如何同将军交待? 王旭竟有些焦急,思虑许久,急匆匆的回了房里,他要给萧将军写封信,得想办法看着自己媳妇才行。 郑微自然不知道一向霁月清风,疏阔明朗的王家士子竟管起了别人家的儿女私情,还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她这会儿正小声的抱怨着颜倬云,“看你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如此沉手。还有啊,听墨染说你常年随祖父外出游历,日日风餐露宿,沐雨栉风,怎的皮子比女郎还娇嫩?” 颜倬云白了她一眼,颇为傲娇的道:“云似母,自小便天生丽质,旁人却是比不了的!” 郑微听得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连日在深山老林里粗糙了许多的双手,心里越发酸溜溜的,不自觉地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疼的颜倬云连连痛呼,“哎,你轻点,堂堂女郎本应温婉贤淑,柔弱娇媚,怎能像你这般粗.” 他还未说完,郑微手下的力道就加重了三分,疼的他再也说不出来! “我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柔弱不能自理,恐怕就得像你们所有世家女一般命运由家族摆弄,半点不由自己!若是那样我宁愿你们都怕我!” 郑微把颜倬云仍在榻上,比了比拳头转身离去。 颜倬云听了她的话不由愣神,阿姊若是入她这般有主见,敢反抗,是不是就不用被逼着远走他乡! 郑微从颜倬云屋里离开,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许多,抬头望了望暮色沉沉的天际,脚步缓慢的往往王灿屋里行去,走到王灿屋外反倒又犹豫了起来。 踟蹰半晌,郑微打算离开,等青十三那里有了消息再做决断。 刚要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郑微连忙回身见到王灿贴身仆从王在站在门前对她行礼,“郡主,若不介意,我家主公想请您一叙。” “好!”既然被人撞破,郑微也不在纠结,抬脚就要进屋,哪料王灿已经走了出来,“今日夜色甚好,山里的夜晚也甚是凉爽,京中可难得如此良景,咱们叙话岂不舒坦!” 王灿指着不远处的湖畔,清风徐来吹动柳枝轻摆,湖水之上圆月皎洁,好一副水墨月夜图。 郑微知道他是照顾她女郎的名声,反倒是她自己没想到此处,不管不顾的不像个女郎家。 她心下感念,诚心诚意的行了晚辈礼,“就依世伯之言。” 两人刚到湖畔,恰巧遇上出来寻她的阿心,阿心与王在一起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 “是何事令郡主如此犹豫不决?”王灿等走在湖边开阔地才问了出来。 “世伯,微儿想劳您帮个忙!”郑微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看着王灿,把今日楚涣偷偷往外传消息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氏在士族中最有威望,这些士子们也都算得上是您的后辈,你来问他,想来他愿意说实话!也能省却不少麻烦!”郑微声音清淡,最后一句却令王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王灿能理解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若郑微想审,有的是办法迫使楚涣就范,就她带来的那十几个护卫个个都是好手。 请王氏出面,便是给大周的士族一个面子,最后也许还能保的住楚涣。 这份情,他得领! “郡主放心,我去问他!”王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临走前看着郑微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却没有问出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审楚涣 其实不用问,郑微不会撒谎,而发现此事的人,既然她刚才讳莫如深,其实那已经是一个态度了。 定不是褚平和他手下的那几个护卫,那便只有两个可能,行宫里于途的那些人或者在这行宫里还有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 若是后者,他就更不能问了,那恐怕是陛下的秘密,触之危矣。 郑微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王灿那复杂的神情,虽然跟着他来到了楚涣的屋外,心里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直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她才恍然惊醒。 “监察大人找过你了吧!”王灿盯着楚涣看了许久,那双饱经沧桑历尽世事的眼睛里包含着对后背的慈爱与宽容,语气却是那般的不容置疑。 楚涣自从回来就一直心虚慌乱,见到王宰辅竟亲自过问,更是慌乱的不行,半晌才找回身体的感知,点了点头。 “见你如此,想必世伯此来何意,你是心知肚明的。”楚涣想点头又忙摇了摇头,却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楚涣,我同你父平辈,论起来你当称我一声世伯。身为士族儿郎当知各族之间虽常有争执却一直是荣辱与共的,今日是我来问你,陛下与郡主已经给了楚氏还有你最大的宽容。若来得是监察大人,你此时已经被请进青卫司了。刑不上大夫可不包括青卫司。你当珍惜才是!” 王灿劝的苦口婆心,他见楚涣的心防已经动摇,又加了最后一剂猛药,“你当知此事若闹到陛下那里,令士族颜面大损,楚氏将不能立足在士族中间,到时候你不过是被人弃之如敝履的废棋!” “到那时楚氏便真的没落了”王灿最后这句话一直在楚涣耳边绕来绕去,豆大的汗珠从他的两鬓,鼻尖低落打在他的素衣长袍上,晕染了一片。 “我说.”楚涣跌坐在地,喃喃道,“是护军将军王.” “谁?”王灿惊得陡然回身看向楚涣,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厉色,“哪个护军将军?” “就是当朝的侍中大人,王氏三房掌房王全。是他帮楚氏补足了粮食,晚辈才能有入仕的机会。所以,王世伯所求,晚辈不能拒绝。” 王灿只是一开始有些失态,他朝门外看了一眼,很快便冷静下来,接着问,“他让你做什么?你往外送了什么消息?” “也没有特别的,只是让我尽量留意行宫的消息,把行宫里的事情都传给他。”楚涣思量着摇头,“至于王世伯要这些消息做什么,晚辈就不知道了。” 王灿又问了几句,就从楚涣屋里出来,看着门外的郑微有些尴尬,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自家人身上。 虽然王全是三房的,与他们一脉如今来往并不多,但毕竟琅琊王氏打断骨头连着筋,此时他是无法推卸的。 “楚涣说他把行宫里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大概说了下,信里大多是哭诉行宫吃食太差,干不惯农活儿,伯父已经数落过他了。” 郑微也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脸皮,轻声道:“伯父,我都听见了!” 王灿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笑的有些不自然,郑微知道她刚才有些无礼,毕竟此事如今看起来与王灿并无关系。 “世伯,丹阳失礼了!”郑微低头道歉,王灿有些遗憾的叹气,知道丹阳郡主还是有些不信任他。 “楚涣也不知道王全会不会借此事生事,也许不会有事的,毕竟没出什么大事儿,而且此事闹大了与他没有任何益处!”王灿只能劝慰她。 郑微点头应了一声,对王灿道:“天色已晚,世伯回去早些歇息吧,王全到底意欲何为明日应该就知道了!” 说完她对着王灿行了一礼,先行离开了。 郑微走后,王灿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凭他多年对王全的了解,此事定没有那般简单。 因他从不做多余之事。 阿心伺候郑微盥洗后,就轻声道:“郡主,奴婢就留在屋里吧,夜里也好帮您守着门。” 郑微见阿心果然心细如发,若是阿罗,要不是自己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她永远不会猜到需要她做什么。 “不用,这里不是家里,不用守门。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郑微打发阿心回去歇着,自己穿上外袍穿上,合衣躺了下来。 直到月落西斜,门外终于传来轻轻的响声,本已经睡着的郑微突然睁开眼睛。 青十三已经跳了进来,对着郑微行礼,“郡主,我回来了!” 郑微倒了杯水递给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关切的问:“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我偷偷让阿心给你留了碗粥,你先喝口水缓缓气,再吃了。” 青十三是青卫司十三卫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郎,不仅上面的那些师兄们对她护佑有加,郑微也很喜欢她,见到她圆圆的脸蛋儿,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青十三喝了水恭敬的把碗放下,然后老老实实得道:“郡主,十三还是先复命再吃吧!要不然让首领知道我坏了规矩,又该罚我了!” “好,你慢慢说,我听着。”郑微耐心的道。 “那人从覆舟山离开,一路往京城而去,进了西城的米铺,不久有人从那个大宅子出来,去了侍中王全的府上。” “本来跟到那里我就打算回来了,可是大夜里的,王府里又有人出来去了越齐的府上。我就一直守在越府外面,直到那人回了王全府上,我才敢了回来!” “辛苦你了,快吃饭吧!”郑微把粥端给十三。 十三站起来双手接过,认真的喝了起来。 郑微看她吃的香甜,就笑道:“等回去了你去十一那里翻翻,他肯定还有不少点心,别让他都昧下了。” 十三抬起头来笑笑,“十一师兄疼我,已经给我留了。” 等十三离开,郑微站在窗前望着西边的皎月又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的清净日子恐怕又过不成了! 虽然她也没过几天消停日子,可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反正也睡不着了,她想了想悄声的出了门,去外间看了眼,阿心朝里侧卧着,听呼吸就知道没有入睡。 郑微想了想轻声留了一句:“我出去一趟,明儿一早回来!” 等阿心回头望过来的时候,郑微已经不见了。 阿心虽然没有问郑微的去向,但也不敢再睡,睁着眼睛等天亮。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另一场试炼 郑微出了行宫一路北上,当站于覆舟山顶峰时,回望山下寂静寥落的宫殿隐映于绿荫之中,高大的苍松翠柏和低矮的丛生灌木,相间而生,郁郁葱葱,簇拥着岁月斑驳的宫城。 俯视西北,一条紫光粼粼的河水湍急而过,直入玄武湖。 晨晖映照下,河畔能隐约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 郑微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山间的清爽芬芳,一略而下往河边疾驰而去。 而在她还未靠近河畔五里内时,负责值岗的哨兵发现异常,悄悄隐藏观察,看到是个人影却不能看清模样便急忙吹响竹哨,清脆悠长的竹哨声回荡在山间,河畔的身影都停了下来朝这边观望! 青十一蹙眉,沉声道:“十三你带他们躲起来十二同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郑微见自己如此快就被发现,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突然她起了玩心,往四周环顾一圈,她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密林草丛中。 刚才发现她踪迹的哨兵只觉得眼前一花,可疑之人的身影便不见了,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心里疑惑间准备再次吹哨传递信息,但他没发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瞬息间手起‘刀’落,哨兵立时倒在地上。 郑微把哨兵略微拖了拖,掩在草丛里,然后自己再次消失。 青十一和青十二一直寻了过来,却再没听到哨声,也没找到哨兵的身影。 “难道出事儿了?”青十二面色沉重。 “不像,附近并无血腥之气,也没发现打斗的痕迹,再找找!”青十一虽然语气清淡,神情同样严肃。 青十二往西搜查的时候,脚下突然踩到个软软的东西,他心下一惊,忙扒开草丛一看就是消失的哨兵。 “十一兄,这里!”青十一赶过来,探了探哨兵的鼻息,然后检查了他的周身,并无伤处才略微放了心,“无碍,只是被打晕了!” “来人动手却不伤人是何意?”青十二不解。青十一若有所思,“不论来者何意,都是对我们的挑衅,若今日被人一锅端了,咱们师兄弟怕是无颜回京都了!” “你赶快回去告诉十三他们,如今只有一条,全力躲藏身形,只要不被找到便不算输,如若有机会返攻,把那人找出来!” 青十一下了命令,青十二有些不情愿,“只躲藏吗?这样岂不是太过憋屈?” “你别忘了我们青卫还有这些孩子是为何而存在的,我们所擅长的本就不是正面战斗,而且隐藏身份,获取传递信息,只有到了最后时刻才需正面搏命!”青十一神情有些莫测,青十二好像听懂了什么,想说什么却被十一兄的眼神逼了回去。 “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青十二离开后,青十一静下心来看了看四周,然后朝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的身影消息时,郑微却从他们身后不远处露出了身形,刚才他们只要再往前几步大概就能发现踪迹。 郑微看着青十一离去的背影,想的却是刚才十一说的那些话,往日里这家伙总是如几年前初见时那般孩子气没正形,今日才发现他不仅心思细腻敏捷,而且城府也颇深。 起初郑微只以为青十一发现了端倪,察觉到这个‘敌人’是自己,所以才放弃了查探,改为防守,应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考验。 可是细究之下才发现青十一对青卫和那些孩子的使命之言,怕是故意说与她听的。目的不是自怜自艾,而是想旁敲侧击的询问这些孩子是不是要取代他们成为另一个青卫。 只不过,青十一毕竟只是个青卫司的暗探,站的太低,看得自然不够长远。而且他也不够了解周帝和郑微。 依她对周帝的了解,既然已经费心费力的扶持起了青卫司,周帝怎舍得轻易放弃。 既然不会放弃,更没有必要再让她调教出另一个青卫。 虽然身为暗卫密谍,他们的一生可能依旧要隐姓埋名,藏在黑暗里不见天日。 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之固,为了黎民百姓之安,而非为了朝堂权势陷入云诡波谲之中。 在郑微看来,他们同样是大周的战士,而战士又怎么能只会躲,而不敢战呢! 此时,郑微心里不知不觉间也有了变化,不再只是为了完成舅父对她的托付,而是第一次真正开始为那些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的未来考量!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今日的悄然之变竟在不远的将来塑造了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的黑卫军,一支只属于她自己的黑卫军! 瞬息之间郑微便想了这许多,既然心里有了隐隐的计划,她就不再迟疑,速度全开,直冲着山下那支藏起来的雏军杀将过去。 一路上又碰上了几个值守的哨兵,还有被派了搜寻的青卫,郑微毫不费力的一一放倒,然后顺利的来到了刚才他们操练的河畔。 此时河畔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慌乱离去时留下的些许痕迹。 郑微略微查看了四周一眼,看到河边潮湿的泥土之上仍有新鲜的脚印,被他们走路时踩倒的杂草上仍旧点着泥点,泥斑。 她顺着这些明显的痕迹一路跟了过去,走到一处又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两边似是都有痕迹留下。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朝前面走过去,来到一处还算空旷的地方,四处环视一眼,然后厉喝一声,“敌人打到门口了,或躲,或逃都可,只要你们能在半个时辰之内不被我抓到便是赢了。不过.” 郑微声音一顿,耳朵微动,察觉到四周格外寂静,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敌人只有我一人,如果你们敢站出来,一同围攻于我,胜算更大。小家伙们要不要试试?” 她的话音一落,自己这远超常人的耳力便敏锐的捕捉到有人呼吸乱了,而且足足几个瞬息才平静下来。 但过了一刻钟都无一人敢走出来,“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刚刚练了不过半月,而且往日唤我一声师父,想要你们擒住我是有些为难了。” “但你们人多啊,而且你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早就为陛下效力多年,身手恐怕不弱于我,你们缺的不过是胆量!” 郑微最后又加了一把火,“只要你们擒住了我,我便会禀明陛下,为你们请功,甚至可以提前下山,封赏!” 第四百四十八章 周帝的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郑微最有这把火一出,之前呼吸紊乱的人再也按捺不住,有人率先走了出来。 出来的果然是周帝特意放在这里十个人。 这些人与那些孩子不同,他们应是周帝暗中搜罗的一些江湖之人,江湖习气慎重,都有不错的身手,因此他们初来这里便颇有些傲气,对于让一个小女郎和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教他们觉得很不服气。 初来第一天就闹了一场,挨个被郑微狠狠收拾了一顿,又被青十一几个设的陷阱困了一天一夜险些成了野兽的食物,才将将勉强忍耐下来。 郑微在的时候还勉强能压制他们,这两日她去了行宫顾不上这里,他们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屡屡挑衅青十一他们。 躲在暗处的青十二见是他们,先是恼恨的咬了咬牙,接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暗暗给郑微打气,十三直接喊了出来,“郡主揍扁他们!” 青十三这一喊,藏在里面的那些孩子虽没走出来,却都凑热闹的呐喊起来,“师父威武!” 那十人悻悻地看了看四周,他们中为首之人站了出来,对着郑微抱拳一礼,“得罪了!” “好说!你们既然一起上,我就不留手段了!”郑微满不在意的一甩袍子掖在腰间。 “请郡主赐教!” 秦七还是知道他们十个人欺负一个比他们小的女郎实在不太光彩,没有率先出手。 郑微也没有与他们假客气,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正面对抗十个人,而她也没有傻乎乎的直接迎战,而是身子一动往身后的密林里跑去,几个瞬息就消失不见。 毕竟现在是这些人来抓她,难不成她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抓不成。 郑微这一举动确实出乎秦七他们的预料,他们中有人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还能这样,这不是耍赖吗?” “你们十个大老爷们好意思欺负师父一个女郎,师父躲避一二怎么就是耍赖了!” 林中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女郎声,声音里满满的气愤。 “闭嘴!”秦七回头瞪了刚才说话的同伴一眼,冷声道:“专心对战,若十对一仍同上次那般惨败,吾等还有何颜面站在此地!” 那人悻悻然的闭了嘴,秦七长剑出鞘,“诸位随我一同行动,双拳难敌四手,想来抓到郡主并非难事!” 说完带着众人追了过去,郑微感觉这些人打架废话太多,行动拖沓,她等得快睡着了这几人才追过来。 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近,郑微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挑着眉饶有兴味的等着,直到跑在最前面的蠢人没有看到脚下的细绳,直接撞了上去,那绳子虽细却异常坚韧,并没有被立时冲断,反倒是把撞上来的人绊倒在地。 这人自然就是刚才莽撞直言的那人,因为恼羞成怒反倒凭着一口气冲在了秦七前面,想立得头功一雪前耻,只是没想到却成了最先倒霉之人。 跟在他后面的几人,除了秦七伸手想拉住他却慢了一步,其他人反而惊得住了脚,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 刹那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不论是秦七他们,还是躲在后面的小家伙们,听着这惨不忍睹的叫声都忍不住一哆嗦,又颇为好奇的探头探脑。 郑微没有看被荆棘刺扎成刺猬的蠢人,而是看着那些身子藏起来,却晃来晃去的小脑袋忍俊不禁。还真是一群孩子,他们调皮捣蛋的劲头儿一点不比自己小时候差。 看着他们,郑微突然有些想太子和老二了,许多时日未见,太子是不是更一板一眼了,老二是不是更胖了? 秦七到底是他们里面最聪明也是最沉得住气的,他并未被眼前的情景乱了心智,反而抓住了郑微短暂的走神,飞身而起长剑直刺,眨眼间就要到了她的面前,小央和几个孩子已经忍不住捂住了嘴。 秦七眼看着自己就要抓住郑微,嘴角也忍不住牵起一抹笑。 只是他毕竟顾忌郑微的郡主身份,剑尖微微向一旁偏了一寸,也只是这瞬间的犹豫,眼前的人,手轻轻一挥,一片黄色粉末飞出,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飞速一躲,在看回来郑微已经不见了。 他长袖挥动,复又看清四周景色,忙四处探望,却听到郑微清丽而嘲讽的声音,“一盘散沙!” 秦七眼里的愤怒一闪而过,回头怒喝道:“怕什么,郡主不过临时起意,并无准备,能有什么厉害的陷阱,屈屈荆棘就吓破了你们的胆儿?难道还未动手就要认输不成?” 其他八人这才重新整理心情,随着秦七追了上去。 但他们都没有秦七跑得快,秦七率先追到了郑微新的藏身之处,他三步并做两步跳到树上却只看到一只鸟窝,里面还有几只刚刚出声还未睁眼的雏鸟。 秦七看过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一只雏鸟睁开眼,懵懂的看着他。 心里憋气的秦七手举长剑就要掀翻鸟窝,这时郑微的声音再次传来,“莫伤雏鸟,这也是几条性命!” 秦七再次顺着声音追了过去,郑微再次换了藏身之地,心里对秦七之人有了新的判断,此人不仅沉稳聪明,而且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 如此躲藏几番,郑微对这十人有了更多的了解,等自己的目的达到,她也没了心思在与他们周旋下去,主动从躲藏地跳了出来,出现在了这些人的身后,未出鞘的短刺直接抵在最后一人的脖子上,然后在他耳边轻轻一语,“你已经是死人了!” 被挟制之人身子一僵,脸色难看,却听郑微又快速说了一句,“你若不反抗,乖乖躺下不动,我便不打晕了你,你若出尔反尔,我的短刺可能忍不住出鞘!” 这人连连点头,“不反抗!” 郑微如约把他松开,就见他老老实实的躺在了地上,不由噗嗤一笑。 这人是这十人里最憨厚老实的,但却并非蠢笨之人,只是心中只有一窍,只对炼药制毒感兴趣,身手反倒不是专长,所以她才能如此轻易制服了他。 经过这段时日的了解,郑微知道这十人各有所长,即便是刚才最先倒在荆棘刺中的那人都有自己所颤长的。 这十人明明是各方好手,却要送到这里来令自己磨合训练,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彻底打服了 郑微虽不知陛下要用他们做什么,但已明白了周帝送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十人磨成心意相通的一个人,这样到时候他们的威力足以令一小支军队却步。 想明白了这点的郑微顿时心里就有了盘算,刚才她撂倒的只是手脚,现在她把目标放在了堪堪能当作头脑的秦七身上。 短短几个回合,同伴接连折损,这让秦七觉得十分窘迫,当他察觉到郑微的视线锁在了他身上,心里反而有了一丝庆幸。 此时他已经忘了前些时日就曾是郑微的手下败将,只觉得郑微就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根本无法令他下手,郑微不躲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打败她,挽回一丝颜面。 郑微躲过其他几人的出手,手里的短刺真正出鞘隐匿在她的手臂内侧,直到两人即将相遇,秦七手里的长剑也是直冲郑微。 躲在不远处的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郑微却突然停了脚步,身形一转躲了开去。秦七见状嘴角一挑,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他手里的长剑随着郑微的躲闪也虚晃一击,如蛆附骨般尾随而至。 郑微察觉到身后的寒芒,根本来不及变化身法,只能继续往前疾驰,秦七紧紧跟在后面,眼看着就要追了上去,突然身子一僵,就看到郑微一脚蹬在前面的树上,手里握着短刺,整个人像个旋转的锥子一般直射而来。 秦七这次没有退缩,正面迎了上去,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锁定她的身体,又是一瞬间的恍惚,郑微的断刺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秦七以为这样的冲势自己真的要非死即伤,可是等了片刻,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 睁开眼才发现郑微正笑吟吟看着他,手里的武器早已回鞘。 “我输了!”秦七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了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时,远处的深林里响起声声惊呼,“师父,小心!”小央急的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后面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跟着她跑了出来,满脸的愤懑与恐惧。 郑微在众人惊呼之前就捕捉到了身后微弱的异常,她身子未动,但手里旋转着的短刺几乎与身后之人同时飞出。 郑微的力道虽不够大,但短刺飞出的方向很刁钻,速度也够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短刺便打偏了身后偷袭着手里的长剑,但却短刺却并未与长剑一同飞出,而是朝原来的方向再次转了几圈,直接抡在了偷袭者的脸上。 郑微嘲讽的看了秦七一眼,转身时看到身后之人满脸是血的跪在地上痛苦嘶嚎。 小央几人跑过来,冲着跪在地上的人冷哼一声,然后把郑微围在中间,“还自称江湖豪杰呢,竟是小人行径。” 秦七不服气的辩解,“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郡主刚才的手段不也是不光彩?” 郑微听了并没有生气,抬头轻轻拍了拍小央的头,然后抬脚迈出他们的保护,缓缓的走到秦七面前,缓缓抬起手。 秦七以为郑微要动手,身形微动脚步踟蹰了几下,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强忍着没有后退。 郑微却只是微微踮起脚,抬起手从秦七的发间拿下一点黄色的碎片粉末,递到秦七面前。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去,看到郑微红润白皙的手掌之上的碎片粉末竟是一些稻壳米麸,不解得问了出声:“这是.?” “这两日舂米剩下的稻壳米麸,随手抓了些放在锦囊里,本想留着喂山上那几只受伤的雏鸡,没想到被你浪费了!”郑微淡淡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秦七却觉得一阵头晕,恨不得就此晕过去才好,他已经感觉到众人射在自己身上那嘲讽奚落的眼神了。 “师父,这几个就让徒儿几个对付吧,他们不配让师父出手!”小央愤愤不平,他身后的几个孩子也点头赞同。 “你们不要小看他们,他们能被陛下选中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而且你们天赋虽好但习武时日尚短,不是他们的对手。” 小央还要再说,被郑微抬手制止,“你们若想切磋,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然后她看向秦七问道,“你们十人还余四人,若能把他们的本事尽数使出,未尝没有一胜的可能。” “不必了!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此时此地他们几个没有战胜郡主的可能,吾等认输了!” 秦七单膝跪地,第一次真正的对郑微俯首,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略犹豫一瞬便跟着单膝跪了下来。 郑微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七,沉声问:“如此,你可明白陛下把你们送到这里的用意了?” 秦七略微沉思才答道:“吾等以前在江湖中都曾在各自的领域小有名气,自恃有才。所以才会应陛下之召入京一展抱负。没想到一入京都竟被扔到这鸟不拉屎之地,心里确实不解,也很不服气。今日一战方知,十人聚在这里,身上的本事却大多不能施展,能用的却因彼此之间不够信任不够熟悉而大打折扣。陛下之意是要吾等在这里彼此熟悉彼此磨合,让我们变成无懈可击的一个人!” “你说了这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有点用!”郑微不轻不淡的一句话令秦七脸色微臊,不敢再言。 “你既然明白了陛下用心,那就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安安分分的操练。若再生事端,我就让他们把你们捆了扔出去。” 郑微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小央他们连忙跟了上去,秦七等着郑微离去才起身去把受伤之人扶了起来。 郑微的手稍微用力弹了小央被晒的微黑的脑门上,嗔道:“既然你们已经出来了,就一起与为师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如何?” 旁边几个小儿郎闻言有些胆怯,毕竟他们刚刚见识了郑微一人把刚刚那些江湖游侠打的满头是血,反倒是年纪最小的小央眼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别怕,就让我们试试自己与师父到底还差着多少也好!这样我们才能奋起直追,不辜负师父的教诲!” “你这小妮子不光机灵,嘴还甜!”郑微嗔了一句,然后看向密林里的众人,扬声高喊:“你们听着,不论日后你们身处何地,不管是行走在暗夜还是身陷囹圄,都不要忘记你们是大周的战士,永远要有正面一搏的勇气!” 第四百五十章 调教孩子们 郑微看着对面一群参差不齐的小萝卜头,心情有些复杂,他们中最小的不到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同自己年纪相仿,却要在这里经历严苛的训练,日后更是前途未卜,郑微是心疼他们的。 但郑微大约猜到陛下以后会把他们送往哪里,自己能得就是尽可能多教他们一些,对他们严厉一些,往后他们才有更多的机会活下来。 只是他们毕竟刚刚训练时日尚短,而且他们手里也没有武器,郑微自然不能向对待秦七他们那般用武器,而是找了一根长短适宜,用着还算趁手的树枝在手里,对着小央他们道:“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 小央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少年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叫小奉。 他算是这群孩子的领头人,他冲小央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伙伴们,高喊一声,“冲!” 小央和小奉带着众人冲了过来,他们虽然身手稚嫩,一路冲来却丝毫不乱,对小奉的命令坚决执行。 随着小奉的手一挥,队伍一分为二由小央带着一半绕到郑微身后,小央和小奉对郑微两面夹击,其他人从前后两面四散开来,对郑微形成合围之势。 郑微潇洒从容的等着他们形成合围,眼里闪过赞赏还抽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七他们。 秦七见了小央和小奉的应对,本就脸上微变,对上郑微的眼神,不由汗颜的垂下了头。 郑微没顾上秦七他们的反应,缓缓扫视了这些孩子一眼,严厉道,“想法不错,不过你们仍旧错算了一件事。” 话未说完,郑微就已经动了,在小央和小奉对她形成夹击之时,率先动了。 而且她的速度更快,比小央和小奉快的多,她没有理会背后的小央,而是直接对上了自己面前的小奉,显然是打算擒贼先擒王。 小奉独自对上郑微也是吓了一跳,但一惊过后便很快重整心绪,应对郑微的攻击。 但他毕竟不是郑微的一合之力,很快就被制服,“若我手里的是短刺,你已经没命了!” 然后,郑微看向刚才一直在旁袭扰自己的小央,这个孩子五感敏锐,身形灵巧最像自己,她总是忍不住对她多一份关注。 “你的身法最大的优势就是快,让师父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快!” 郑微眼里含着鼓励,“只要你能抓住我,我便不淘汰你!但若失手一次,便要吃一次鞭打。” 小央咬紧嘴唇,用尽全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手朝郑微的衣襟抓来,但就在她距离郑微衣襟一寸之时,郑微的身形突然一闪,小央感觉好像一只煮熟的鸭子就这般飞走了! “呸呸!”小央下意识摇了摇头,师父怎么能是鸭子呢,定是前些日子郡主带回来的鸭子太香了,自己只吃到几口,太馋了! 小央感觉自己要流口水了,却忽的感觉到手上剧痛,回神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条红痕,她刚要委屈的噘嘴,郑微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么慢,还敢走神!欠打!”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郑微手里的树枝一下一下的落在小央身上,疼的她哇哇乱叫,又不敢停下,只能拼命的躲闪,小奉和那些孩子看得都不由倒吸冷气。 也不知小央是怎么得罪师父了,师父今日对她怎么如此凶狠! 郑微看教训的差不多了,冷哼一声,手里的树枝直直刺向小央,在距离她鼻尖一寸处堪堪停住,小央看着在自己眼前颤颤巍巍的树枝,大气也不敢出。 “行了,去你大兄那里待着吧,你也是个死人了!”郑微冷冷的一句,小央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的跑到小奉身后。 “剩下的人就一起上吧,看看人多能不能把我压底下!”郑微解决了这俩带头的,又看向其他人。 一刻钟之后,郑微站在丈许远的地方,看着那群被压成一摞的小人,摇了摇头,“本以为你们能比秦七他们好些,没想到也如此不堪。” 郑微看着小奉和秦七他们,又看了看早就在一旁青十一,沉声道:“这样吧,既然你们半斤八两,那以后你们两方就互相切磋吧!每天打一场,不论是兵法阵型,还是武力身法,只要赢了就能让输了的一方洗所有人的衣物。这规矩直到你们最后一日离开此地方止。” 这般一折腾,已经日上三竿,郑微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不少,命青十二、十三把秦七和小央、小奉带走,只留下了青十一。 两人看着他们朝太阳的方向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久久不语。 “郡主,我.”青十一最终还是开口了,但他没说完便被郑微打断了,“无妨,有你为他们打算是这些孩子的幸事。你把昨日林中发生之事你汇总一下给我,我得回去了。等那边理顺了,便能日日回来了!” 青十一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昨日回来我便把孩子们的发现一一记录下来了。” 郑微赞赏一笑,接过册子放进怀里,“这几日京中应该会有事发生,你帮我给穆无送个信,让他有消息及时送过来!” 青十一点头应下,郑微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回到行宫已是巳正,她去庖厨的时候见锅灶收拾的干干净净,果然是已经没了吃食。 出了庖厨,恰巧碰上柳唯,他见郑微沉着脸不悦的从庖厨离开,胆大的取笑她,“郡主是不是起晚了?厨下没有饭食了吧?郡主,不是我说你.” 郑微嫌他聒噪,加快脚步从他面前离开,只留下柳唯自己讪讪的站在原地。 郑微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柳唯长随的是声音,“郎君,您怎么在这儿呢,先生刚才问您出来小解为何还不回去。” 她毫不客气的冷笑出声,这笑声听得柳唯大囧,恨不得把长随的嘴巴堵上。 他恨恨的瞪了长随一眼,连忙往正堂而去。 郑微回到自己房里,阿心看到她回来连忙笑着:“郡主,你回来了!今早可有吃饭?” 阿心见她摇头,忙回去捧着一个白瓷碗出来,“今儿一早我见您没回来,怕您回来没吃饭,就去厨下偷偷端了一碗回来,就是有些冷了。” “这大热的天儿吃冷的才舒服!”郑微夸赞的看了阿心一眼,在几案前坐下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就在郑微吃的正香之时,远在京都的太华殿已经闹起来了,周帝神情莫测的看着下面吵得火热义的朝臣们,未发一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朝堂之论 早朝这事儿是御史中丞常宜为首提起的,他以收到覆舟山行宫的士子送来的求救信为由,控诉以丹阳郡主为首的行宫诸人借监察之名,行苛待士子之实。 据常宜之言,士族士子入朝出仕是为了效忠社稷,光宗耀祖,怎可行农夫之力,有辱士族风范。 不仅如此,丹阳郡主还下令若士子们若不服从,便不可进食,只能饿着。即便是那些吃食也只有白粥,并无其他。那些士子都是还是些长身子的孩子,只吃白粥怎能裹腹? 如此时日长了势必会伤了孩子们的身子。那岂不是寒了士族的心吗? 他觉得定是有人古惑了丹阳郡主,想要离间陛下与士族之间的关系。 常宜话音一落,就有不赞同的朝臣出来反驳,尚书仆射言奎不忿道:“御史大夫错矣!难不成京都粮草之危刚解,御史大夫就瞧不上白粥了?你可以去郎中令看看,再去显阳宫看看陛下的膳食,从粮仓被毁直到今日,陛下早晚的饭食均是一碗白粥,偶添一碟米糕。陛下也不过比那些士子长几岁而已。为了京都百姓,怎么陛下能忍得,他们便忍不得?” 天下间像周帝如此节俭的帝王,除了先帝很难再找出第三位,所以他们大周的陛下是另类皇帝。 别说是皇帝,就是在座的这些朝臣们,像陛下如此艰苦的也是不多。 言奎举周帝之例,既赞了周帝的德行,又令常宜无法反驳,谁敢说陛下勤俭不对,谁又敢说那些士子比大周天子还娇贵! 言奎看着常宜和那些士族们像是多日拉不出似的神情,心里别提多畅快。但他还没说完,轻咳一声,把众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连周帝都微微抬了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笑意一闪而过,就又听他开始骂常宜诸人数典忘祖。 “常公祖上是七八十年前从山东南迁的吧?”言奎的问话让常宜愣了愣,还是绷着脸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常公年纪不过四旬自是没受过南渡之苦,”言奎面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不过咱们大周立国不足二十年,前朝多年战乱不休,民不聊生。若不幸遇上灾祸战乱,就是士族之家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想当年,孙士攻打会稽,我与家里几位幼弟回乡避难,冬日里老宅屋顶漏风,家里也无吃食果腹,我就带着幼弟们去山里摘冬葵煮汤才熬过了那个最冷的寒冬。如今山河安稳,能吃上一碗香甜的白粥,吾都要时常感念先帝恩德,陛下英明,怎么到了常公那里,这碗白粥就配不上那些士子们了?难不成当年常氏族里有通天之能,躲过了灾祸,常公未曾靠野菜充饥过?” 言奎的话令许多出身士族的朝臣面色不愉,却也有不少人点头认同,坐在上首的周帝虽然依旧神色淡淡,心里却很满意。 果然他力排众议换的这个尚书仆射不错,说的他心里甚是熨帖。 言氏祖上也是出身士族,不过到了他祖父中年之时便已没落,因此,言奎与他父亲是很吃过苦的,直到大周立国前,言氏父亲投靠先帝这才有慢慢有了起色。 但因言氏小时吃过不少苦,所以他没有士子身上的骄贵之气,反倒像寒门之子那般踏实肯干。 自从前朝末士子中清谈之风渐盛,这些士族之人占着朝中重臣之位却不耐烦琐事俗务,一些公务通通交给那些史令去做。 这让周帝是既喜又忧,喜得是士族只喜清名之官,一些实权重权的位子渐渐被周帝握在手里,这才让士族在朝中的势力日渐衰落。 忧的是仍旧有不少朝中重要官位在士族手中握着,这其中很重要的就有尚书仆射。 原来的尚书仆射不耐烦这些俗务,只喜欢整日与同僚清谈时世,大小事务都吩咐当时的尚书史令言奎去做。 后来周帝抓住了尚书仆射的错处,虽免了刑罚也趁机罢了他官,趁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令言奎暂代尚书仆射一职,直到如今真正的掌管了尚书台。 “言卿所言还是有理的,如今能吃上饱饭没几年,咱们许多人已经忘了挨饿是什么滋味了,这些孩子就更不知道了,偶尔稍微吃点苦,才能知道如今日子的甜,诸卿觉得如何?”周帝终于开口说话了,“朕确实未曾往覆舟山送粮,为的却不是折磨那些孩子,诸卿可当作一种考验,待考验过后,朕自是不会让士子们吃亏。诸卿想必心里也有疑惑,这些士子日后入仕是要站在朝堂之上的,为何要做此磨难?” “不知诸卿可有谁能懂朕的良苦用心?” 周帝看了下面的朝臣一眼,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王全和越齐,昨儿青十三回去前便把事情禀报给了穆无,穆无自然连夜进宫向周帝禀报。 只是周帝也一时想不明白王全想做什么,他虽擅权,却也是真心实意为大周,为官清廉踏实肯干,甚至曾多次谏言若想朝堂清明,政听四通八达,应广纳寒门学子,广开言路。 覆舟山之事明明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好事,为何他要暗中阻挠。 周帝想不明白,今日早朝才放纵朝臣们喧闹,但直到现在王全和越齐未发一言,他忍不住开口试探道:“王卿可懂?” 王全站了出来,一礼后道:“臣觉得陛下与言公所言甚是,这些士子生在盛平,未曾吃过苦头,一时难当大任,陛下应当对他们三思而用。” 这时越齐见王全站出来,他也跟着站了出来,“陛下,臣也觉得这些士子太过年轻,入仕之事当从长计议才是。” 他们两人不仅不是帮着那些士子说话,反倒. 周帝越发迷糊,他抬头又看了常宜一眼,见他吃惊的看着王全,满脸的不解。 王全这老家伙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 周帝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而是开口问常宜,“朕记得嘱咐过诸卿还有各家的长辈们,覆舟山行宫之事任何人不得插手,不得干预各位大人考验的公正性。朕也记得丹阳郡主已经把各家多余的仆从都遣了回来,常卿是如何得到覆舟山的消息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给郑微找个帮手 常宜被问得一噎,此时虽已知王全和越齐骗了自己,却仍旧没有招认他们,只后悔昨日太着急,又被王全拿着恩情说事儿,没有问明白其中缘由深浅,就当了这出头的椽子,活该先被打烂了。 但周帝的问话还得回,常宜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迟疑了瞬息,才支支吾吾的回道:“臣之前说过,是行宫里的士子受不住辛劳,偷偷托付附近的行人送信回京” 常宜含糊着有些说不下去了,淡淡的声音接了过去,“碰巧这送信之人就撞到你御史大夫门上了?看来这送信之人不是一般人啊,这么会碰巧?” 常宜一听有人替他圆话,立即点头应是,可话刚出嘴里就察觉到不对,刚刚这说话之人竟是陛下,而且话里有话,他又连忙改了口,“不,不是.” “是与不是,朕没心思与你追究,常卿当知,你是朝廷的御史中丞,行的是监察百官之责,丹阳郡主虽名义上是监察却不是在朝中入了册印的官职,只对朕负责,不用你操心。如今宰辅不在京中,王全身为御史大夫更是忙的深夜方回府,你当体恤上官,多替朝廷分忧,别整日听风就是雨的。” 常宜颤颤巍巍的领命,周帝又道:“昨日朕也收到覆舟山的消息了,那些孩子到不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恐怕是觉得让一个小女郎管着他们,心里甚是不服气,竟串通一气从行宫跑了出来。他们哪里走过山路,险些误入了野兽窝里,若不是丹阳不计前嫌的带人救了他们,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朕也知你们瞧不起丹阳一介女郎,实话说朕把丹阳派出去,长公主至今仍生气呢,萧家虽未登门,说不定也怪朕指派他们未来宗妇。朕亲自登郑府的门都吃了闭门羹。朕实是无人可用,要不你们给朕寻个合适人选,既与士族没有关系往来,处事公允,一身武艺又比丹阳郡主厉害能在深山里护得住士子们。若诸卿有人才推荐,朕定好好封赏重用。” 周帝这一番话令众臣哑口无言,如今年轻一辈中既与士族没有关联,又打得过丹阳郡主的,也不是没有,但多是江湖游侠,他们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即便寻到了等京兆府查清他们的身世来历,也得一两月之后了,哪里来得及。 更让他们内心恍然的还是周帝出宫去郑府那个夜晚,那般惨烈的刺杀,整整五日过去了,建康城里却似无事发生一般,周帝也从未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若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陵王最近没有上朝,不知去了何处。 但他们也都知大理寺和京兆府这些时日忙的脚不沾地,没看前廷尉如今的大理寺卿,还有京兆府尹正低着头闭目假寐,看来是累的不轻。 但没有人敢问,因为如今的京都就像是一只装满油的锅架在火上烤,虽然看上去依旧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却又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了炙热。 他们都觉得用不了多久,这锅热油就会沸腾,只要往锅里扔颗石头,溅起的油花都能把人灼伤。 所以他们人人自危,也只有常宜这耿直的傻瓜还敢在此时往炉火里加一把柴,也不怕把自己烧死! 周帝见众臣不语,也没有追问,只问尚书台,“去九江传旨的人到哪儿,还有几日到九江?” 言奎站来回道:“回陛下,依着前两日送回来的消息算,约莫明日就能到九江,最晚后日就能传旨。” 周帝点了点头,神情更加莫测。 这回就连言奎都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回去。 下朝之后,许多大臣在出宫的路上窃窃私语,“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大将军?” “那毕竟是大将军啊,再说都说是小韩先生叛乱.但毕竟人已寄给你死了,其实并无实证.” 有警觉的走过来瞪了他们两眼,“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敢胡言乱语,自己活够了,怎么想牵连家中老小?” 两人纷纷住了嘴,加快脚步出了宫。 显阳宫里,高寒听了小内侍的回报,虽面露沉思,脚下却毫不迟疑的进了内殿,恭声道:“陛下,常公下朝后追着御史大夫王公的车离开了。” “唔,你说王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把越齐和常宜拉上了。”周帝沉吟着问高寒。 “陛下不明白,老奴就更看不太明白了,”高寒笑着摇头,“今儿早上王大人说完,常公的脸色确实难看的紧,可是越齐大人向来不与士族之人往来,怎么如今反倒与王全大人走到一起了。” “越齐那武人脾气,不是被王全蒙骗了,就是他所图之事对了越齐的心思。”周帝哼了一声,若不是好奇王全用心,今日他就直接削了常宜的御史中丞,然后让王全自己兼了,省的那个常宜整日占着地儿不干活儿,他都心疼自己每月给他发的那些俸禄。 高寒见周帝面色不虞,便试着劝道:“王全大人虽脾气古怪了些,也喜欢与宰辅大人争权,但他向来是忠诚,许是有些事情与陛下想左了,时日长了自是能明白,陛下勿忧!” “不用管他了,”周帝也觉得这事儿虽然早上闹腾了一阵,实不算什么大事儿,也就暂时没去管,先让常宜寻王全闹腾一番,他现在想的还是另外的事情。 “行宫那里,你说要不要再派个人过去帮帮微儿?” 周帝骨节分明苍白纤细的手指敲打着几案,眉头微蹙,似是在为郑微担忧。 “郡主不是已经稳定住局面了吗?行宫里还有王宰辅,那些士子不能再惹祸了吧?” 高寒一时没猜到周帝的心思。 周帝摇头道:“朕担忧的不是那些士子再闹事儿,怕的是行宫里没人能管的了微儿,关键时候她若胡来.” 周帝没说完就改了话,“微儿顾着两头难免顾此失彼,还是找个人帮她分担一下,你说派谁去合适?” “这人既能容得下微儿的脾气,碰上关键的时候又得管住她,不让她乱来”周帝沉吟思索,想来想去觉得就连长公主都管不了她,脾气上来了自己这个皇帝的话都能顶撞,还有谁能管的了她,简直快无法无天了! 高寒在周帝身边许多年,最是七窍玲珑心,陛下的话能听的则听,不能听的旧当朩听不见。 因此故意忽略了周帝话里关键时候的意思,笑眯眯的给周帝出主意,“陛下,老奴倒是记起一个人郡主未来的夫婿,萧家大郎!” 第四百五十三章 萧禹城要来了! 周帝想了想,萧禹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小两口也是许久未见了。萧家大郎去了既能帮他顾着微儿,又能镇得住那些不省心的士子。 若长公主知道了,也定是欢喜,兴许就不生他的气了呢! 周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来回走了几步,忍不住拍了高寒一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扬起手,笑呵呵的道:“快,你找个人去石头城送个信儿,让萧禹成安排安排,去覆舟山。” “唉!”高寒刚要走又顿住了,迟疑着问道:“陛下,郡主在覆舟山还有要事,以萧将军的聪慧,怕是瞒不住!” 周帝这才记起覆舟山里还有一件不能为人知的事情,他微微蹙眉开始思量,虽然覆舟山的事情很重要,但还有一件事儿更急。 周帝没犹疑就下了决定,“还是让萧禹成先进宫一趟,朕嘱咐他几句话。然后让穆无先去一趟覆舟山,给郡主传个信儿。” 郑微吃了白粥实是觉得有些寡淡,寻思着要不要去林子里抓只雏鸡回来打牙祭,恰巧看到王旭要出行宫,好奇的问,“王兄今儿没有课业吗,这是要去哪儿?” 王旭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头,然后凑过来低声道:“早课已经结束了,昨儿在林子里的时候草草做了个陷阱,想过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郑微了然,“我也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只雏鸡野兔啥的,要不然,同行?” 王旭一愣,然后点头,“好啊!” 路上,王旭偶尔会侧头看着郑微欲言又止,如此几次却什么也没说,郑微好奇的问他,“王家阿兄,可是有为难之事与我说?” “是,也不是!”王旭略微犹豫得问:“听说郡主与萧将军年底大定,那成亲的日子可定了?” 郑微疑惑的摇头,“我听家里仆妇讲,大定之后才请期,没听说能提前定下?” 王旭一拍脑门儿,他也是急糊涂了,竟能问出这么傻的话来,“是我糊涂了。” “王家阿兄今日甚是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微见王旭似乎很不自在,扯左拉右的却总说不到正处,她看得难受就径直问了出来。 可是这话却没办法直接问出来,王旭觉得自己像内宅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一般,无奈一笑,抱拳告饶,“是阿兄乱说的,我就是好奇,郡主如此豪爽的性情,怎么会看上萧家那个冷面郎,之前京都许多女郎可是对他可是又怕又喜的。” 郑微听得好奇,眨了眨杏眼,追问道:“都有哪家的女郎心悦他?” “呃?”王旭看她满眼的好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给萧大郎惹麻烦了。 “算了,我平日里不与京都那些女郎来往,你说了我也不认识。”郑微突然又不想听了,心里有些烦躁憋闷的摆了摆手。 “那你为何看上了他?”王旭觉得既然如此难以启齿的话都问出来了,心里那好奇心反倒压不住了。 “他眼里有星星!”郑微的话虽没头没脑,但她说这话时自己的眼里也是星光熠熠。 虽然王旭没听明白,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心里是真的有了那个人。 王旭释然一笑,接着又觉得自己做的这事儿有些傻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觉得这东西不用送出去也成。 但又转念一想,萧禹成这个郎君整日里板着张冷脸,甚是无趣。不如逗他一逗,真可惜自己不在场,不能亲见。 王旭趁郑微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信儿送了出去,这才同她一起去看那个陷阱,可惜运气不好,什么也没有。 王旭遗憾的摇了摇头,郑微提议,“王家阿兄,要不同我一起往林子里走走,或许能逮到点打牙祭的?” “也好!”王旭略思索也就答应了,他还想着能不能打听到萧大郎的趣事儿。 两人走后不久,王旭刚送走的鸽子就被人抓了回来,青十三把里面的消息拿出来看了一遍,惊讶的发现竟是自家郡主的私事,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想去郡主那儿讨个主意,可这会儿郡主同那个王旭正忙着抓兔子呢。 青十三远远望着玩兴儿正浓的郡主,思虑再三还是照着规矩把消息放了回去,把信鸽放走了。 等青十三找到机会把信儿告诉郑微,已经是午后了。 郑微和王旭抓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扔到厨下炖了两锅肉汤,照她定的规矩,一碗舂好的新米换一碗肉汤,大多士子都尝了个鲜。 郑微自己吃了个鸡腿,喝了两碗汤,有些撑得慌出来溜食儿的时候才碰上了青十三。 郑微听说王旭竟写了自己掺着颜卓云回房的消息送出去,突然她记起王旭今晌前左拉右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这消息是送给谁的。 她午饭吃的舒坦,心情甚好,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有些好奇,萧禹成要是知道了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你说上面都写了什么?”郑微笑吟吟的道,“说颜卓云生的霁月清风,芝兰玉树?” “那小子虽然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但一张嘴就得理不饶人,离温润如玉的公子差的远呢!这王旭什么眼神?” “送走就送走吧,我倒是挺想知道他是何反应?”郑微满不在乎的回了行宫。 日暮时分,萧禹成刚刚巡营回来,就收到了王旭的送来的信,打开一看竟是事关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自己上次离京时,她的伤还没好利索,如今几月过去,她倒是又能活蹦乱跳的到处看小郎君了。 萧禹成脸色黑沉的可怕,又打开看了一眼,那个颜家小子生的一副好皮囊,还有柳家、陆家、陈家的郎君,这一个个的,郑微那丫头贪玩儿的性子岂不是心都玩野了。 萧禹成突然记起,当初萧氏也是捐了粮的,只是萧氏子孙都在军中,便没有派人去覆舟山,如今自己是不是也该像王旭那般去覆舟山住一住。 萧禹成把那封信递到灯火前烧了,自己则开始盘算着如何向周帝讨个恩旨。 这时,有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通报,“将军,宫里来人了!” 萧禹成心里一惊,宫里这时来送信,莫不是出了何事? 当听说是让自己去往覆舟山,去之前还要进宫一趟,心里又是一喜。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你欢喜我亦欢喜 郑微夜里还在想着为何京里一整日都没有消息送来,没想到第二日就收到了穆无用密道送来的信儿,说是这几日会派青二暂时盯着那边,让自己这一月只管守着行宫里的这些士子,不用去山里了,免得分身乏术露出行迹。 郑微心里疑惑,连夜又去了一趟山里,问了青二过来的事儿。 青十一他们师兄妹三人也收到了二师兄要来的消息,正头疼的很呢,听得郑微问他们,青十一也不是很清楚,只含糊道:“好像是行宫士子闹得那事儿传到了京里,被御史中丞常宜在早朝时闹了一场,虽是被陛下压了下去,不过听说好像是陛下担心您撑不住场子.” 青十一没说完,十三就看到郡主扫过来的眼神,连忙掐了青十一一把,他吃痛之下才连忙改了口,“可能是陛下怕您来回跑累着,说是要派个人来帮帮您。” “怕我累着?怕不是有人看我不顺眼,逼着陛下派个人来盯着我吧?”郑微不轻不淡的一句,青十一他们对视一眼却是不敢接话。 “你们可知来人是谁?”郑微又问了一句,青十一他们还是摇头不知,郑微见他们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就叮嘱青十一在青二来之前看好这里,便打算离开了。 “郡主.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青十三叫住郑微一脸忐忑的问,青十一和青十二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格外的不舍,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舍不得自己呀。 转念一想,郑微才有些回过味儿来,“你们二师兄就那么可怖?” “郡主有所不知,当初咱们师兄妹十三个,阿木师兄虽平日里看着人,其实最是心软,反倒是二兄生了一张娃娃脸,看着温和可亲,却最是严厉。我们这些小的可没少挨他的板子。即便到了如今,我们都各自出来办差了,见到他还是忍不住怕!” “陛下说是约莫要一个月,你们也不用这怕他,他来是训练这些孩子的,又不是训你们。再说严师出高徒,做师父的严厉些,徒弟才能进益快。更何况是这些孩子日后是要刀枪剑雨的,今日严厉一分,日后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挺好的!” 郑微说完施施然离开,只留他们师兄妹三人欲哭无泪。 结果到了第二日,于途跑来告诉郑微,“行宫外面来了一位年轻将军,说是陛下派来护卫行宫的,监察大人要不要去迎迎?” 一位年轻将军?郑微不知为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突的一跳,萧禹成那张俊朗坚毅的面庞不可抑制的从心里窜到了眼里,她拍了拍扑通扑通的心口,脚也不自觉的往外跑了去。 当在门口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郑微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如置身梦里,脸上带着略有些傻气的笑,不可置信得问,“怎么是你?” “是我,我来了!”萧禹成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情不自禁,脸上露出明媚如阳光,澄澈如清泉的笑容。 郑微又一次不争气的沉迷在他的笑容里。 站在一旁的王旭终于明白了她所说的萧禹城眼里有星星是何意了,那哪里是星星,明明满心满眼的都是郡主啊! 更让王旭大吃一惊的是,他跟在萧禹城身边三年,竟从未见过他笑,笑的还如此风骚,简直没有天理! 王旭轻咳一声,走到萧禹城面前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庭广众的,收敛一下!” 萧禹城这才恢复往日的冷肃,先给宰辅大人王灿行了礼,然后才看向其他人,缓缓开口道:“陛下命我来此护卫诸位士子,若日后诸位有何麻烦自可同在下讲。在下自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看向郑微,嘴角不易察觉的轻轻挑起,接着道:“在下自当与丹阳郡主共进退!” “咳,咳” 王灿的笑到了嘴边,强忍下去没忍住便咳了出声。 王旭还有几个往日同萧禹成有些交情的士子,都觉得手有些痒忍不住摩挲手掌,若不是今日萧禹成身负圣命,他们定把这厮拖下来痛打一顿。 从没想到萧禹成平日里那般端方肃正的一个人,竟也是个.如此之辈! 郑微听了却没有顾及,嘴巴大大的咧了起来,阿心在一旁见了忙身手拽了拽她的衣袍。 郑微只是抬起衣袖遮了半面,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挡不住的熠熠生辉,站在近处的人看见不由想起夜里的星空,璀璨夺目,令人心神恍惚。 这不是他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着自己,却是头一次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坦坦荡荡的表明心迹,也最让她最心生欢喜的一次。 众士子刚刚听说萧禹成来了的时候,还以为他们的好日子来了,没成想人还没进门呢,反倒吃了一肚子的酸蜜饯,倒了满嘴的牙。 郑微觉得一直都是他在进,自己被动的接受,有时候甚至特别怂的躲了起来,今日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做一件对她来说特别大胆的事儿。 如此想了,她也没有迟疑,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来到萧禹成身前,仰起头看着马上的萧禹成,伸出手一字一字的道:“我很欢喜!” 萧禹成没有下马,反倒是俯身一把拉住郑微的手,微微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前,微微倾身,缓缓吐了口气,低声道:“你欢喜,我便更欢喜!” 然后竟也不进行宫了,两人驾马朝着远处的林子里而去,就这般把这一干人等晾在了此地。 不过,这里只有王灿一位长辈,其他人多是年轻士子,正是好热闹的年纪,他们只是整愣了片刻,就在后面高声起哄,“噫” 王灿也不是迂腐之辈,只笑叹了一声:“鲜衣怒马少年郎,难得轻狂,难得.” 说完看了看其他人对王旭道:“看完了热闹,你们也该回去完成课业了,若不能完成小心被罚去地里收菜!” 王旭也笑拉了其他,打趣一句,“咱们也没这般福气,还是回去读书吧,省的连晚食都没得吃!” 另一厢,萧禹成也不知带着郑微往哪里去,来到一处秀丽的山景处才渐渐停下。 第四百五十五章 第一次独处 郑微还是头一回与心怡的郎君真正独处,觉得有些拘谨。 恰巧不远处就是河,两人下了马,郑微跑到河边的石头上坐下,萧禹成栓好马,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的侧颜。 郑微被看的更不自在,往一旁挪了挪,萧禹成顺势坐了下来。 “萧兄.”郑微想说些什么,缓解下尴尬,刚开口便对上萧禹成清泠泠的眼神,突然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不自觉的改了口:“阿城.兄,我们为何来这里?” “只是许久未见,想与你多待片刻,不想有他人烦扰。不曾想走着走着就来了这里。” 萧禹成的声音低沉温柔,就像她记忆里那般。 郑微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抿嘴一笑,轻轻侧头细细打量身边人硬朗坚毅,只觉得格外顺眼。 “你笑起来更好看!”郑微看得一时失神,竟不自觉的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萧禹成眉眼舒缓的笑了起来,这笑不同往日那般明媚中带着丝清冷,而像是得到了心仪已久的宝贝那般笑得志得意满。 这笑容更加璀璨耀眼,郑微见了也觉得心里满满的,满的溢到了眼里,淌在脸上。 气氛渐渐炙热起来,两个人坐在一起的人都觉得头有些发晕,靠的越来越近 直到突然河水里有一条青鱼跳了出来,又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水花溅在两人脸上,令他们如梦惊醒。 郑微脸颊通红,看着清凌凌的河水,愤愤道:“这鱼真讨厌!” “我把它逮上来,炖了晚上给你加菜!”萧禹成脱了步履,把长袍扎起,三两步跳进了河里。 郑微也起了兴致,也跟着跑了过去,“我也来!” 萧禹成刚寻到鱼的踪迹,眼前就有一个黑影压了过来,然后就听扑通一声,砸在水里,水花溅了一身,而水底的鱼也落荒而逃了。 郑微看着萧禹成一脸的狼狈,肆意的哈哈大笑。萧禹成也不恼,宠溺的把她拉到一边,柔声道:“小心脚下,别滑倒。” 郑微也是真的嘴馋,两人闹腾了一番,就认真抓起鱼来,约莫晌午时分,两人各自提着两三条大鱼回了行宫。 恰巧碰上士子们下课,都看到他们手里的鱼,简直两眼冒光,王旭更是直言道:“萧兄,你这鱼也吃不了,不如卖我一条如何,正好做碗鱼羹给家父补补。” “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人也纷纷喊了道。 郑微扬了扬手里的鱼,看着众人咧嘴一笑:“今儿我高兴,人人都有鱼汤喝!” “哦~”众人听了都高兴的欢呼起来,王旭更是起哄的冲着萧禹成作揖,“托萧兄的福!” “多谢萧兄!” 其他人也学着王旭的样子弯腰作揖。 郑微难得有些羞赧,歪头斜眼看身旁的人,萧禹成倒是稳得住,不慌不忙的收下众人的打趣,还抱拳回礼,“好说,好说!” 唯独颜卓云看着萧禹成的得意样,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萧禹成敏锐得察觉到这不一样的注视,依着感觉望了过去,恰好看到颜卓云清丽卓然的侧颜,瞬间知晓他就是王旭信里那个生的过分好看,还让微儿照顾的少年郎。 萧禹成眼睛微眯,眼底藏着隐隐的光芒,却没想到颜卓云也似察觉到了萧禹成的眼神,又转过头看了过来,两人就这般奇异的对视了起来。 郑微察觉到两人彼此的打量,有些怪异的挡在了萧禹成身前,她可是听说过前朝有不少勋贵公子喜好与常人不同,而且颜卓云除了嘴毒点,长的太惹眼了。 颜卓云见郑微如此,重重的哼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或许是吃人嘴短,自从一碗鱼汤之后,这些士子对郑微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而且许多事萧禹成都揽了下来,替郑微挡在身前,郑微到没有被人抢了风头的感觉,躲在后面乐得清闲。 如今也不用往山里跑,她是真的清闲下来,每日除了拉着萧禹成练剑打拳,漫山遍野的跑,还会同他一起去听王宰辅授业,认认真真的记下来,短短时日收获颇丰。 山中不知时日过,这段时日虽然惬意却偶尔间会有几分恍惚与隐隐的担忧 此时距离建康城不远的汝阴,一行人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急匆匆的入了城。 “大将军,今日在汝阴城里歇一夜,再有一日便能到建康了。” 有士兵上前来禀报。 这一行人自然是连日疾驰进京的韩道远。 其实,早在天使进九江数日之前,他就收到了消息,知道了自家长子在建康所行之事,他既惊且怒,大发雷霆,甚至召来两个儿子质问韩世棣的去处。 “父亲,如今陛下越发容不下韩家,长兄从小深受父亲教诲,最是不愿见家国破碎,如今出此下策,定时陛下又做了什么,逼的长兄不得不为。” 老二连忙劝道。 “胡说!当年我韩家祖上不过是市井屠夫,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若没有先帝提携,哪有我韩家的今日。当初你祖父就留有遗言,无论何时何地,只有皇家对不起韩家,韩家决不能反大周。” 韩家老三也在一旁附和,“迂腐!父亲,长兄最是温和谦逊的,看信里所讲,长兄不过是想换个明君,这大周仍是越氏的天下.” “放肆!这也是你能胡说八道的?”韩道远一气之下打了韩家三郎一巴掌。 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一整夜,翌日一早派了一队亲信送走了两个儿子,自己留了下来等待周帝派来的人。 韩道远只带了一队人,随着周帝派去宣旨的人回京都,路经汝阴之时,天色已晚打算夜宿此地。 他们夜宿在汝阴的驿馆之中,当天夜里,韩道远坐在屋里出神。 驿馆的伙计进屋送水,临行前特意提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韩道远,“大人,水已经放在几案上了。” 韩道远依旧没有回话,伙计只能离去,过了不知多久韩道远才站起身走到几案前,提起水壶却发现水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他好奇之下打开一看,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娟秀字迹,“朱阳街柳巷,盼君一见!” 韩道远点燃了纸条,静坐许久,打开门往外望了望,周帝的人一直在外面守着。 他略做思索,回了房内。 半个时辰后,韩道远的身影趁着夜色出现在了柳巷街口。 第四百五十六章 留下韩道远 韩道远刚出现在街口,樱芽就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声道:“主公,随奴婢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直到进了最深处的院子,樱芽关上门,撩起斗篷才激动的行礼,“主公,您终于来了,女郎都在这里等了您一个多月了。” “她在屋里?” 韩道远虽然有些吃惊,面上却并不显露,沉声问了一句,也不等樱芽回答径直往主屋去了。 一进屋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廖文南,两人许久不见,今日见面竟是相对无言。 “他说的没错,你最终还是来了!” 许久之后,廖文南沙哑着嗓子,露出个并不能让人开心的笑容。 然后她转身进了屋里,对着韩道远福身一礼,“大将军坐吧。” 韩道远依言坐下,廖文南给他倒了一盏茶,双手奉给他,温声道:“大将军喝茶。” 他接过茶,低头看了眼茶盏,却没喝,而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廖文南问道:“他在哪儿?” 廖文南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道:“我与他并不相熟,如此紧要时候,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藏身之处告于我。” 韩道远不置可否,也没在追问,转而道:“明天离开这里吧,九江的院子里我给你留了些东西,你回去取了,然后找个地方安稳下来吧。若真的不喜欢建康,可以去扬州。我与扬州大族薛氏有些交情,会托他们照顾你一二。” “你定要入京吗?周帝不会放过你的!” 廖文南还是问了出来。 “孩子闯了祸,做阿父的自当为他托着。”韩道远语气很坚定。 “闯祸?” 廖文南颇有深意的摇头一笑,然后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傅氏、谢氏还有韩氏,三大武将世家,你还能找到其他两家的嫡亲血脉吗?” 韩道远沉默,廖文南却没放过他,接着道:“如今京都韩氏府邸可只剩一座空宅了,你的族人,妻儿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建康,可不是因为皇帝仁慈!” “因此,我更得去京都给陛下一个交待,这样他们才能踏实的继续在大周活下去。” 韩道远沉声道。 “难道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廖文南一把抢过韩道远手里冷掉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又给他舀了一盏。 “其他的路?何路?”韩道远看着手里的茶,轻轻的珉了一口,声音低的像是听不见:“阿棣在京都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即便是反抗,他能想到的也不过是给大周换个皇帝,从未想过推翻大周。” “那是因为当时力量不够.”廖文南想说以韩道远在大周的威望,拼命一博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韩道远却摇头,“他明知人手不够,却不敢同我透露一丝一毫,你可知为何?” 廖文南闻言一怔,然后沉默。 韩道远知道她懂了,两人虽然认识的时日不长,但她却能比妻子更懂自己。 她如今明白她或许不是懂自己,而是有这份见识。 只是两人今生注定有缘无份。 “守护大周一生,如今百姓能够安居,我韩氏也是出过力的,谁要让这片土地重染鲜血,我第一个不能答应。即便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韩道远斩钉截铁,“希望我一人之性命能平复此事,能让韩氏一族解甲归田,从此只做田间翁。” “他不是个仁善.” 廖文南想再劝对上韩道远坚定的眼神便知多说无益,她回头看了樱芽一眼,樱芽立即端上早已准备好的吃食,轻轻摆在几案上,又在各自面前摆了一盏酒樽。 摆好吃食,樱芽看了廖文南一眼,便福身离开。 廖文南端起酒壶,给各自斟满,然后端起自己酒樽对着韩道远道:“既然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面,那便陪我吃完这餐饭吧!” 说完不等韩道远拒绝,自己再次一饮而尽。 她喝完见韩道远仍坐着不动,嘲讽一笑,“我知你怕我在酒里下药强留你,韩世棣也确实让我这般做,但我知道即便我能留你一日两日,却不能留你一世,只要你要走,我总是拦不住你的。又何必徒劳,我只是想今夜再多看看你,省的几年之后便忘了你的模样” 说着就去抢韩道远手里的酒樽,似乎想再次饮下,以证明酒里无药。 韩道远见状,轻轻一避就躲了过去,抬手把酒喝了下去。 廖文南看着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然后看向屋子角落里烟雾袅袅的香炉。 两盏酒入腹,韩道远只觉浑身燥热,眼神发虚,他察觉到不对,打翻了手里的酒樽,抬头看廖文南,“你” “我自知留不下你,但今生与你相处时日太短,又怎能支撑我走过往后几十年,今夜只求你给我留个念想!” 廖文南站起身,缓缓走到韩道远身前,捧着他粗糙又历经风霜的脸颊,呼出一口气,叹了一声,“冤孽!” 香炉里的药熏足足燃了一夜,灯芯燃尽,旭日初生,屋里的动静一直未停,樱芽守在门外不时的朝里面张望,一脸的担忧。 而汝阴驿馆里,周帝的使臣等了许久都不见韩道远出现,就派人去催促,又等了许久,派去的人慌慌张张的回来,慌乱道:“大大人,大” “大什么大,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大将军人呢?”使者呵斥了一句,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这眼看着就要入京了,可别出幺蛾子。 “大将军不在房里,末将把整个驿馆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 那人终于能把话说匀了,说出来的话恨不得让使者晕过去,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了整整一上午都没有寻到人,使者不死心的又去韩道远房里寻了一圈,这次在灯塔里发现了燃烧后的灰烬,他捻起来摸了摸,沉思许久才下定了决心,“回京吧!” 使者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京都,只留下一队人守着韩道远的十来个亲卫,他们不相信自家将军会扔下他们独自离去。 “王兄,你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亲卫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的首领。 “希望大将军能真的离开不要再回来了!”亲卫首领回头看了看留下来盯着他们的人,眼神幽深。 他是韩道远的心腹,自然知道他们这次赴京会面临什么。 单凭这点人想留下他们是不可能的,只是可能会连累使者大人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父子相见 晨曦初照,落日西斜。红绡帐暖,不知桃杏残。 夜幕沉沉时,韩道远侧卧而起,轻轻伸手撩开她的鬓发,露出越发娇媚细腻的容颜。 此时他怀里的人儿也许是累极了,呼吸均匀浅浅,也只有趁此时,他才敢露出藏在心底的那抹温柔。 但即便是此时,这抹温柔也很短暂,只是一瞬之间,他又恢复往日的肃穆,低低叹了一句,“我终究还是要对不住你!” 韩道远起身穿上外袍,眼睛莫名有些湿润。 他没看到的是,自己转身离去的那瞬间,一滴眼泪顺着廖文南的脸颊缓缓落下。 樱芽见到韩世棣出来,连忙拦在他身前,担忧的问,“主公要去哪里?女郎呢?” “让开!”韩道远低沉肃立的道。 樱芽吓得一哆嗦,仍旧不肯后退,“大将军,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官兵,您如今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如今还只是到处巡查,到了明日恐怕就得全城挨家挨户的搜查了,到时我留在此岂不是更要连累你们。” 韩道远坚持要走。 “那您起码要等女郎醒来才能走,您就这样不辞而别,女郎该多难受!” 樱芽苦苦哀求,却依旧留不住他,只能看着韩道远的身影慢慢消失。 她回过头来,连忙跑进屋里,就看到廖文南站在窗棂前冷冷地看着外面。 “女郎.大将军还是走了,您再想想办法呀!” 樱芽看着主公和女郎出奇的冷静,只是自己干着急。 “樱芽,他心里装了很多的人很多事儿,我自己是留不住他的。希望外面的人能留下他!” 廖文南无力的转身离开。 韩道远一出现在朱阳街,立即就有人发现了他。 正是之前被郑微找来暗中护着廖文南的两人。 只是廖文南来这里月余,几乎很少外出,他们难免就有些疏忽,几日前他们本已经送信去京都请郡主放他们回京的,但郑微此时在覆舟山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工夫,他们便难免有些疏忽怠慢。 昨天晚上两人也不知吃错了什么竟腹痛难忍,便离了片刻,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披露。 如今满汝阴城可都在搜查,虽然没有明言查什么,他们还是直觉此事恐怕与这大人物有关。 细思极恐,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年纪小的慌乱道:“这可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别多事!”另一人稳重些,拦着他:“咱们吃的是郡主的饭,只要办好郡主的差事就行,这里的事儿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 “那大将军从那院里出来的事儿要不要告诉郡主?”年纪小的又问。 年纪大的思量道:“郡主派咱们在这儿手里这么许久都不让离开,等的可能就是这个,若咱们欺瞒一时,日后被郡主识破,恐无法再留在京都了。” 两人商议一番,还是把这消息送了回去。 韩道远出了朱阳街,四处看了看径直往城门走,此时还没有宵禁,他打算独自进京。 走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有个人等在那里。 韩道远看到他,沉默许久才抬脚走到那人身前。 “阿父!” 那人就是死而复生的韩世棣。 他先是去了陈郡,安排好后续之事,又一路疾驰跑死了几匹马,幸好赶上了。 韩世棣庆幸的舒了口气,然后缓缓跪在韩道远面前,“阿父.” 他想道歉的,可又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他以为父亲会教训他,像小时候每当他和阿弟们犯了错,父亲都会责罚他一番,领几板子,跪祠堂几个时辰。 但这回韩道远并没有骂他也没有罚他,而是弯下腰亲手扶起了长子,认真端详他, 往日儒雅翩翩的少年将军,如今满目沧桑,胡子拉碴,一身风尘。 他没有问韩世棣这些日子都藏在哪里,也没有问为何反了,最说的却是,“是你让她在这里等阿父的?” “是”韩世棣点头承认。 “不该搭上人家的一生!”这是韩道远对他唯一的责备。 “父亲,你可以带她走,母亲那里.”韩世棣没说完,就被韩道远锐利的眼神摄住了。 韩世棣低了头,其实早在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廖文南这个娇媚痴情的女郎也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 今日在这里看到父亲身影的那一刻,就印证了他当初的猜测,母亲不行,他和阿弟们不行,廖文南也不行。 “我以韩氏子的身份今日承诺,只要韩家兄弟存世一日,必自当永护廖女郎一生周全。” 韩世棣深吸一口气,“这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吧!” 这大概是为今之计能为廖文南做的唯一的事情。 “往后咱们家就是你说了算,记得你说的话!”韩道远知道他门父子时间不多,而且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意,暂时把廖文南的事儿放下,转而问道,“当初事发前你曾送来一封书信,虽怕泄露并未明言,为父也察觉到一些不对,本想着年关团聚时与你好好一叙,没成想.到了今日你便同为父讲讲吧,为何就到了这一步?” “父亲不觉得是儿子蓄谋已久的谋反?”韩世棣竟还有心情问这些。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为父知你胸中有抱负却困顿于京,虽心里难免不忿,却也是最不忍看这城内繁华喧嚣被战火湮灭的。我韩氏忠国忠君,是容不得叛逆之辈的。” 韩道远信誓旦旦,心里虽存疑却从不相信儿子会无缘无故生了反骨。 韩世棣抬头看了看城中袅袅升起的烟火,眼里满是眷恋,最后却又满是嘲讽,“父亲可听过庄生梦蝶,死而复生?” 韩道远不解的看着他,“再离奇,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一场梦,只是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惨烈,令我醒来许久都无法忘怀刀砍在脖子上那彻骨的寒冷与疼痛” “可是随着时日越久,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一件件的又都在我身边重演了一遍,大到皇帝北伐失利,武院、拓跋宇登基,还有皇帝推行的那一项项政令,小到京中那两家结了姻亲,几乎都在那个梦里提前发生过了。就连长公主家与萧家联姻都一模一样。” 韩道远终于露出惊讶的神情,不可置信的问:“真的一模一样?” 第四百五十八章 韩道远的选择 “若说不一样,也是有的,丹阳郡主前世虽也嫁了萧禹成,但她却并不是如今能文能武的郡主,而是个端庄娴雅的女郎,从未离开过京城,更别说去了大魏。再就是廖文南,梦里直到韩氏满门被灭,父亲身边都不曾有过此人。我以为,廖文南是父亲的变数,如果父亲能因她留下来,不再入京,那周帝便不能奈韩氏如何!” 听完韩世棣的解释,韩道远只在听到韩氏灭门心里狠狠痛了一下,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哑着嗓子沉声问:“在在你的梦里,韩氏可有不忠之举?” “父亲在被召入京前刚刚平了北边的一次侵扰,带着母亲回老家给祖父祭祀,我和三个阿弟被留在了京里.” 韩世棣的笑容苍凉空洞,就像一个黑暗可怖的地狱里游荡了许久的游魂寻不到归途。 “阿父相信你!” 看着儿子的样子,韩道远觉得有些心疼,他慢慢的靠近儿子,缓缓的伸出手把他拥在怀里。 韩世棣一下子紧紧搂着父亲,把脸埋在父亲的怀里,低低的抽泣。明明过去这么久,以为自己已经能冷静谈起那件事儿,可是当真得对着父亲说出这些时,他心里所有的委屈、恐惧还有愤恨都在此刻宣泄了出来。 “皇帝骗您入京后,突然发难,咱们全家一百三十八口人,四弟刚十岁,轩儿才三岁,家里所有的仆从都没有放过,我的眼前都是血,只有血” “阿父知道了,阿父相信你,这次你把你母亲,阿弟、媳妇儿子都救出来了,儿,你做到了!他们不会再有事儿了,阿父保证!” 哭过之后韩世棣很快冷静下来,沉痛的看着父亲,“阿父还是决定入京是吗?” “阿父是韩氏子,更是大周的大将军,你护了韩氏族人安危,阿父必须得护住你的心血,还得护住百姓们来之不易的安稳。” 韩道远见韩世棣仍心有不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为父虽不忍看到我们这些老家伙打下来的江山再起战火,却也不是活菩萨。即便是要搭上我这条老命,皇帝该给韩氏部众和九江府兵的一分都不能少,否则他想把九江府兵收回去怕是不容易!” 周帝的心思自从几年前傅氏覆灭,他就察觉到了几分,虽然当初确实是傅氏子孙猖狂了些,但没过两年又出谢氏兵围都城。 谢氏的事儿他琢磨了很久,当初谢氏虽确实心存不轨,却也有皇帝明里暗里的威逼诱导他们造反。 徐氏没有兵权,虽保住了全族却也是惨淡收场。 经历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韩道远不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把全族还有九江数万兄弟的身家性命交出去。 之前以为是自己儿子闯了祸,他打算去京都赎罪的。 如今知道了掩藏的真相,他自不会就这般赤手空拳的自投罗网,总得带点东西去才行。 “你从小心思缜密,做事从来都是留几个后手,京都里有什么消息,同为父讲讲吧!” 韩道远不急着往京都赶了,便打算寻一处稳妥之地,把京都的情形了解一下也好随机应变。 两人想来想去,又回到了朱阳街柳巷,两人这回一到巷口就察觉到了那两人的存在。 韩世棣看向韩道远:“阿父先进去吧,我解决了便进去。” 韩道远看了那二人一眼,点了点头先回了廖文南的院子。 廖文南听到动静,急忙爬起来赤着脚跑了出来,情不自禁的搂住韩道远的脖子,挂在上面再也不肯离开。 约莫过了一刻钟,韩世棣的人托着那两人扔到了廖文南的门廊下,韩十一问:“少主公,这样能行吗?” “无碍!”韩世棣看着地上被打晕的二人淡淡一句,然后站在廊下看着屋内重新跳跃的灯火,许久才往屋里走去。 “外面的二人是丹阳郡主派来护着我的,若可以莫伤他们性命。” 廖文南给他们父子端来吃食,然后在一旁坐了下来,韩家父子看着她,她淡淡一笑,“事到如今,再让我避开是不是晚了点。” 韩世棣看了看父亲,父亲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他也没有多说。 “父亲,我离京前为了引开皇帝的注意,顺利离京,本想再弄一场混乱打算趁乱离开,没想到皇帝为了坐实韩氏弑君之名,以自己为饵,也安排了一场刺杀。两厢撞到一起,陈氏兄弟险些得手,最终却棋差一招。皇帝兴师动众的弄来一架军努袭击御撵,闹得京都沸沸扬扬,他定会把此事安到韩氏头上.” 韩世棣把他离京前发生的事儿细细讲给父亲听。 “我离京后收到消息,陵王出京与他的部众汇合,带着军队不知藏到了何处.”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堪舆图,廖文南忙帮着把吃食端走,腾出几案。 韩世棣小心翼翼的把堪舆图铺开,几人围了过来,廖文南这才看清这竟是建康城的堪舆图,不由面露惊讶。 “这与图是当年父亲守卫京都之时,先帝所赐,后来一直留在韩家,以示对韩家的信任倚重。弱冠那年父亲把他给了我。”韩世棣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廖文南欠身笑着道谢。 韩道远伸手指着京畿西边的石头城,打断二人的寒暄,“陵王手里的军队虽不多也足有万余,他要留足军队留守扬州,能带出来的也不过两三千兵士。京都附近能藏下这么多士兵的地方却不多,这里是一个。” 韩道远伸手指了个地方,韩世棣看过去竟是石头城,他想到一事连忙道:“前些日子皇帝把萧禹成调离了石头城。” “哦?调去了哪里?”韩道远好奇的问。 石头城是护卫京畿的重地,萧氏既是士族又是新贵,皇帝把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嫁给了萧禹成,萧禹成如今算得上是周帝的心腹了,突然调离确实蹊跷。 “去了覆舟山,丹阳郡主如今也在那里。”韩世棣看了廖文南一眼,廖文南这是近两月来头一次听说郑微的消息,不由低头扣了扣手指。 “覆舟山可是有什么?为何他们都去了那里?” 韩道远追问。 韩世棣把京都年轻士子在覆舟山,朝中各部的重臣轮流府去覆舟山授课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韩道远点头,叹服道:“皇帝虽然不是宽厚仁善之人,但对大周、对百姓来说,他确实是个明君。这天下太需要一个明君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全城送行 “老子英明,儿子糊涂有什么用!”廖文南嘟囔一句,韩道远父子俩没听清望了过去。她连忙改了口,“皇帝把萧禹成弄去覆舟山,会不会是为了看住微儿?” “为何要看住丹阳郡主?” 韩道远这些年很少回京,只记得这位郡主一身武艺很不错,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韩世棣倒是清楚丹阳郡主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这小丫头明里暗里坏了他多少事儿。如果留在京都,知道他舅父要对付她最崇拜的大将军,恐怕真的会闹出点儿事儿来。 想到这儿,韩世棣朝大门处望了望,心里有了一个打算。 韩道远也就是随口一问,很快回道正题,“萧禹城被调走了,陵王的那些人藏在石头城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只要我快要入京的消息传到京都,石头城的兵能立即穿过来,把都城围的严严实实。” 两人又商量了一个时辰,韩道远把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廖文南一眼,对韩世棣道:“阿棣,天一亮就送她离开这里。” 韩世棣点头应诺,韩道远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小院,此时夜空开始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他就这般坦坦荡荡的走在街上,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他的亲卫首领看了看兄弟们,肃声道,“咱们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赶到大将军身边,任何想伤害大将军的人,得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对,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他们最先来到韩道远身边,抱拳道:“大将军,我们来了!” 韩道远看着他们欣慰一笑,“这回可能要你们陪我闯一回建康,你们可敢?” “我们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险境没见过,闯京都确实头一回,如果咱们这回连皇宫一起闯了,即便这一遭死了也无憾了!”亲卫首领韩予已经做好慷慨就义的准备,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韩道远没有道谢,本来他是打算独自一人进京,不连累跟随他的袍泽,但今日知道了那些事情,如今周帝想必正张开一张大网等着他自投罗网,他要想让皇帝投鼠忌器,便得把这事儿闹大了,不能让皇帝悄悄的把谋反的罪名扣在韩氏的头上。 若是有可能定要想办法让这些追随他的人全身而退。 这时天上一道闷雷劈下,倾天而下的暴雨瞬间淹没了众人,而满城搜查的人已经有人赶了过来。 韩予带着其他人把韩道远围在中间,浑身戒备,随时准备开战。 韩道远从容的走到韩予身边,淡淡道:“咱们出城,不用管他们,他们还没胆量对本将出手!” 果然韩道远他们一路往前走,那些人也只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并无人敢冲上来。 而奇怪的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只有这些被使者留下来的士兵围在这里,汝阴县的县令一直没敢冒头。 但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四周竟渐渐出现了围观的百姓,而且人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大雨磅礴的夜里,有人在拼命的敲开各家各户的大门,喊道:“大将军韩道远来汝阴了!” “大将军韩道远路过汝阴,就在槐井大街” 汝阴当地的勋贵士族也被惊动,冒着大雨出现在了槐井大街,虽然天很黑雨很大,他们仍旧努力的寻找韩道远的身影。 韩道远看着这些虽然被瞒却实实在在来保护他的百姓,心里愈发不后悔他的决定。 他站在最前面,对着四周的百姓郑重的俯身一礼,百姓们都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人群中有士子带头在雨中作揖回礼,高喊道:“大将军能来汝阴,是吾等荣幸,大将军可是要远行,愿送大将军一程。” 韩道远没有拒绝,而是再次谢过,就这样出城的队伍越来越大。 汝阴县令于迁见状再也藏不住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连连作揖,“卑职不知大将军驾临汝阴,失礼失礼!” 韩道远淡淡点头,“本将此行建康,只是路过贵地,百姓们淳朴良善,盛情难却,于县令不错!” 于迁竟听到大将军赞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看这雨怕是要下上一夜,大将军不若去寒舍暂歇,待雨歇之后再赶路。” “不必了,陛下急召耽搁不得,还是连夜赶路的好!只是此时城门以关,还得劳烦于县令!” 韩道远拒绝了,继续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城门处走。 于迁闻言更是不懂了,其实昨日使者与韩大将军进城之时,他便收到了消息。 照规矩,他应带着县衙的众人前去拜见才是,但生性谨慎的他又觉得不对,这一行人是悄悄来的,到了此地没有人传召,也没有人递行文,显然是不会久留,更不想引人注意。 他心里直觉这里面有事儿,而且这些大人物的事儿也不是他这芝麻大的官儿能掺和的,想了想就嘱咐众人就当作不知道,想着说不定他们天一亮就走了。 没想到翌日就听说那位大人满城的寻人,他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预感到要出事儿。 果不其然,今夜就出大事儿了! 看着这阵仗,县令于迁忍不住浑身哆嗦,大将军这般人物要做的事儿怕不是要把天捅破吧! 不过听说韩道远要连夜离开汝阴,他心底还是松了口气的,没有崩溃,想着把大将军平安送出汝阴,想必就没事儿了。 他绝对想不到,汝阴只是个开始,往后的事态会越来越大。 廖文南和韩世棣躲起来看着这一幕,她喘着粗气问韩世棣,“这有用吗?” 韩世棣披着蓑笠,藏在雨幕之下看不清神情,但他的声音很冷,“有用,不论结局如何,皇帝休想再悄无省声息的灭了韩氏,更别想把反叛的罪名扣在父亲头上。” “知道此事的人越多越好,就算是为了堵天下之人悠悠众口,皇帝也必须与父亲好好谈谈,只要能谈,就有一线生机。” 廖文南听闻韩道远还有一线生机,心生希冀,她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抬脚要走出去,被韩世棣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我陪着他去京都!” 廖文南的话很坚定,但还是被韩世棣一口拒绝,“不行,我答应父亲会送你离开。” “你让我帮你做的事我已经做了,往后我要做什么你也不能干涉!” 廖文南也寸步不让。 第四百六十章 一路追随 “我有些后悔让你在这里留下父亲了!”韩世棣看着渐渐走远的人群,迷茫的道:“如今你也是父亲的软肋了!” 廖文南闻言整愣住了,心里有些喜又有些疼。 “所以,你不能跟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桎梏。”韩世棣把他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想你亲自去一趟覆舟山。” 廖文南闻言抬眼看他,刚才还沉痛决绝的神情已经隐藏起来,眼神里的通透了然令韩世棣不敢直视,眼神躲闪。 廖文南知道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恰好有利用价值的外人而已,所以关键时候用起来毫不手软,也不值得他心软怜惜。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只要能帮到韩道远,她确实愿意做任何事。 只是一想到郑微问她的话,廖文南便有些不敢见她。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又看向被众人簇拥着挺拔坚毅的身影,心里默默的回答,这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值不值得并不重要了。 “微儿不过是有些宠爱的郡主,手里并无权势,她能做什么?而且她不一定愿意帮忙!” 廖文南虽然妥协了,却不太相信郑微能帮上忙。 据她对周帝的了解,想来郑微之所以去覆舟山,应该就是皇帝特意把她支走的,还派了萧禹成看着她。 “倘若她真的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周帝又何必费劲心里的把她支去覆舟山呢!” 他琢磨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帝王数年,把他视为最大的对手,可是说是最了解他的人。 覆舟山这个地方很微妙,若快马加鞭距离京都不过一日一夜的脚程,既不让郑微离开他的视线,一日一夜的工夫又足够让一场早就埋伏好的袭杀尘埃落定。 “我知道丹阳郡主不足以令皇帝改变主意,但她捣乱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的。只要皇帝的计划有了一丝纰漏,父亲就多一分全身而退的机会。” “好,我去!”廖文南被说服了,但仍有些担忧,“我见到她怎么说?” “我会让那两个人送你去覆舟山,见到丹阳郡主,你什么都不用说,帮我带一封信给她就行。” 韩世棣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廖文南接过信收好,便转身离开,韩世棣突然开口道:“谢谢!” 廖文南脚步未停,很快就带着樱芽消失在雨中。 大雨下了一整夜,道路泥泞难行,虽未走出多远,追随韩道远的队伍却越来越大。 虽说大多数的百姓是混沌迷蒙的,他们不知即将发生何事,纯粹是因能见到被人传颂的大将军而欣喜若狂,随波逐流,但也总有那些聪慧敏锐之人,察觉到了今夜的不同寻常,如今边境安稳并无战事,皇帝急召,大将军却如此不疾不徐的赶路,而且一路上韩世棣的人每经过一处城镇村落,便大肆宣扬大周英雄大将军路经此地,出来看热闹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 如此缓慢的走了一夜,也才将将走出汝阴的地界,于迁同韩道远告罪,“大将军恕罪,再往前便出了汝阴县,卑职无法再与大将军同行。” “无妨,这一路劳烦于县令了。”韩道远自不会与他为难,摆手让于迁回去。 “大将军保重!”于迁郑重的行了大礼,然后带着随从离开。 不少百姓们见县令都回了,而且这离家也越发远了,犹豫着要不要一同回去。 这时韩道远也对着众人抱拳,“多谢汝阴父老的一路相护,路途遥远,莫让家中父母妻儿担忧,还是回吧,回吧!” 许多人听了大将军的劝告,也担忧家中老小,纷纷离开,但仍有不少人听说大将军也需要他们的护送,顿时激动万分,坚持一路追随。 人群中不少乡绅富户,他们派仆从带来了马车、水和吃食送给韩道远他们,韩道远又命亲卫把吃食分给百姓们,如此一来他们这行人不减反增。 只要韩道远所过城镇,几乎十室九空。这般走了一日一夜才到了寿春县。寿春的县令见状心生不安,一边亲自去城外迎接,又连忙派人连夜八百里加急往京都送信。 韩道远拒绝了寿春县令请他入城暂歇的提议,看了看寿春城外席地而坐的众人心生不忍,如此利用百姓令要挟皇帝,事后恐会令皇帝记恨汝阴寿春的百姓,往后他们的日子恐怕会很艰难。 他思虑再三,悄悄同寿春县令讲了几句,寿春县令闻言道:“大将军稍待,卑职这就去准备。” 一个时辰之后,寿春县令命主簿带着衙役拉着几辆马车,马车上装着几个木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粥,还有一些糕饼,分给当地的百姓。 而此时寿春县令亲自带着悄悄离开人群的韩道远等人来到一处偏僻处,“大将军,您要的马匹已经备好了,只是县里并无养马场,您要的又急,只寻到六匹马。” “够了!” 韩道远谢过寿春县令,然后对亲卫道:“你们两人一匹,咱们走慢些,明日一早也能入京了。” 他们本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可是他们走到官道上时还是被拦住了。 是一路追随他们的那几位年轻士子,他们从马上下来,对着韩道远一揖,自报家门道:“晚辈寿春曹氏曹坤。” “晚辈汝阴玉氏玉尧!” “晚辈毫州阮氏阮沛!” “晚辈陈郡钱氏钱若!” “吾等仰慕大将军已久,不知可否容晚辈在追随大将军一程。” 这些士子虽只是地方的一些小士族,在王氏、陈氏、卢氏他们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连衰败的袁氏、谢氏都比不上,但串联起来却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们只是不到弱冠的少年郎,即便做了一些不妥当的事情,一般也不会牵连家族。 韩道远知道这些都是韩世棣处心积虑积攒的人脉,没想到竟在今日暴露了出来。 看看他们身上那一往无前的坚定,他知道自己无法轻易打发他们离开,略微思索后对他们道:“你们可以跟在我身边,但只能送到建康城,入京后必须离开,而且这一路必须只看不言,不可擅自行事,否则军法处置” 韩道远说完,他身边的韩予等人立即气势凛冽,吓得这些士子都有些僵住。 “不敢,不敢,我们定服从命令,大将军剑之所指,必是吾等所向!” 第四百六十一章 发现陵王的军队 廖文南带着樱芽,还有被郑微派来护送她的两人,连夜冒雨往覆舟山赶。 从汝阴到覆舟山,骑马最快也要四日工夫,而且他们中途没有驿站可以替换马匹,他们要想赶在韩道远入京前赶到覆舟山,即便不眠不休,再加上韩世棣他们有意拖延,也是很难赶得及。 所以他们停下来歇脚的时候,廖文南思前想后,突然问那两个人:“你们平日里会把我的消息往建康送吗?” 那两人怕廖文南误会郡主派他们来监视她的,连忙解释,“郡主是怕您两个女郎会有危险,才让我们暗中护着您的,您不知道您刚来汝阴头两天出门被人给跟上了,若不是我们把他们吓住了,您这两月哪能过的这么安逸!” “那你们是怎么送消息的?” 廖文南听了心里一暖,她知道郑微虽然气她却从未放弃过自己。 重生以来,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她,只是这次自己还是为了那个男人而为难她,又要让她失望了。 “就是我们会把消息送到最近的绣丽庄,然后绣丽庄会用信鸽把消息送往京都的绣丽庄,绣丽庄会派人给郡主送去。加上昨夜那个消息,这两个月我们也就送了三次。” “绣丽庄”廖文南在九江时曾是绣丽庄掌事,又在京都的绣丽庄做了几月的账房,对绣丽庄的分布还是很清楚的。 这附近最近绣丽庄就在寿春,他们从这里赶过去午时就能到,廖文南立即决定改道寿春。 韩道远他们一群人还在另一条路上盘桓之时,廖文南他们几人已经到了寿春,她的绣丽庄掌事牌还在,亮了身份之后用了掌事之间的暗线,务必让他们最快的方法把消息送出。 消息送出之后,恰巧绣丽庄刚补了几匹耐力好的马,廖文南没客气直接要了过来,又要了些水和放的住的吃食,没再耽搁直接继续赶路。 他们一行要去覆舟山必经石头城外,本来他们夜里是不敢赶路的,但时间紧急,廖文南坚持赶路,好在石头城周围时常有军队巡查,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遇上截道儿的。 只是夜里到了石头城外才发现路上竟设了关卡,要想过关卡还要经过一番盘查。 廖文南见前面被拦了不少人,想到来之前韩道远他们的猜测,心里一动就往前走去。 两个护卫见她贸然往前,忙拦住她,“女郎,情形不明,还是让我们先去探问一番。” 廖文南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就点头答应了,“劳烦了。” 她带着樱芽躲在暗处等着,时不时的往火光大亮的城门看一眼,突然城门口有了动静,她连忙凝神看去,不多时一队人从城里出来,为首的人身穿铠甲骑着战马,从她这里能隐约看到他的模样。 廖文南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不由眯起眼神细细打量,奈何距离还是有些远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叮嘱樱芽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自己进了人群往前挤。 “女郎.”樱芽急得跺脚,但廖文南走得太急,她根本追不上,只能急得团团转。 廖文南仗着身形娇小灵活,脸皮也厚一路挤到了前面,终于在那些人来离开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她确定自己见过他,只是又有些不同,一时陷入了沉思。 廖文南想事情太投入了,被来往的人来回挤着,一不小心险些摔倒,好在前去打听的护卫恰巧回来看到了她,连忙挤进来扶住了她。 好容易挤出人群,护卫道:“这关卡昨儿一早就设了,有不少军队出城,说是要与东府城换防,所以暂时关了关卡。不过明儿一早就放开了。” 樱芽看到廖文南回来,忙跑上来抓着她打量,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不过眼里还是蓄满了泪水,心疼道:“女郎,您都两天两宿没合眼了,一路风餐露宿的,人都憔悴了!” 廖文南却没听到他们的话,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一拍手,兴奋的道:“是他,我果然见过他!” “谁?”樱芽被吓了一跳,也忘记哭了,用自己脏兮兮衣袖抹了把眼泪,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小脸儿瞬间成了花猫儿,模样有些滑稽。 “刚才前头的那个小将领是陵王的人!” 廖文南当初见到的是十年后的他,那会儿比现在沧桑的多,也更加有气势,想来在陵王什身边地位不低。 那时她还有几分宠爱,时常能去显阳宫给周帝送些汤水糕饼,那年陵王因广聚党羽被周帝忌惮,被贬至江州刺史。 那日刘义隆来显阳宫辞行那日便带着这人,她从显阳宫离开时在宫外看到得就是这人,今日细细想来,陵王就连进宫都带着的人定是心腹无疑了,要想在越家人身边混成心腹,时间短了怕是不可能。 这么想的话,韩世棣他们的猜想没有错,陵王手里的兵就藏在石头城,但是他们发现的似乎有点晚了,看他们这番动作,肯定是往京都去的。 有了这个发现,廖文南更是等不及了,她追着身边的人问,“你们谁熟悉附近的路,能不能绕过这里?” 其中一个护卫道:“我倒是知道一条小路,可是夜里小路本就难走,而且又刚刚下过雨,恐会不太安全。” 廖文南哪里还顾得上危险,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闯一闯。 “你带路,我们不等了快走!” 廖文南几人转到小路上,昨夜的雨使得路更加泥泞,他们骑马根本寸步难行,廖文南就从马上下来,拖着马走,一路上不知摔进泥水里多少次,又再次爬出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经过陡峭处时,突然发生了滑坡,廖文南一时反应不急,她的马直接被冲了下去,樱芽见状连忙伸手抓住她。 但是路太滑了,樱芽根本抓不住她,忙喊道:“女郎,别管马了,快松手!” 廖文南吓坏了,下意识两只手一齐松开,她整个人瞬时又往下滑。 “啊!”廖文南闭眼惊叫,以为自己就要掉下去了,还是樱芽反应快,再次下探抓住了她,但是樱芽此时的位置也很危险,随时会被廖文南拽下去。 好在两个护卫已经赶了过来,纷纷抓住了樱芽,然后一个个的把她们拖了上来。 廖文南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抱住樱芽,颤抖得哭道:“幸亏你身手好,你又救了我一命!” 第四白六十二章 萧禹成的隐瞒 覆舟山行宫里,柳侍郎前两日刚刚离开,这回来的先生是刚刚服丧回朝的侍中殷实。 郑微对此人早有耳闻,祖父曾赞文修为学但不着文章,敏捷有思致,口不谈义,深识大体;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认识他的人都言殷文修有当世之志。 皇帝也很难信任他,称其识具经远,奉国竭诚。 郑微对他神交已久,因此这两日一直同王旭他们一起在正堂听他授业。这日,萧禹成要处理公事,便没有同她一起去正堂。 他把几封京都送来的公文细细看了,眉头紧缩像是遇上了为难之事。 一时想不明白,他放下公文出来透气,突然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就见天上飞下来一只灰鸽,心里一动,跟了过去,果见灰鸽落在了郑微的窗棂之上。 犹疑一瞬,他走过去取了灰鸽身上的信,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果然是韩大将军要入京了,他想到自己来覆舟山之前,陵王突然带着周帝的旨意借住了石头城。 还有在显阳宫里周帝叮嘱他的话,切莫让丹阳郡主离开覆舟山。 可是韩大将军入京,与微儿有何关系,难不成陛下要对大将军动手了? 他知帝王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更何况韩世棣在京都闹得那一番,确实惹怒了帝王,即便韩世棣死了,皇帝也必须向韩家要一个说法。 但皇帝若要除了韩家,杀了大周柱石,只怕会震动朝堂,引来众朝臣的反对。 但皇帝为何偏偏如此忌惮微儿,特意把她支来覆舟山,还让自己看着她。 虽然微儿与韩世棣有几分师徒之谊,但韩世棣毕竟已死。 微儿或可能因大局而会阻挠,但他总觉得应该另有原因。 解开一个疑惑,便又多了新的疑惑,最让他为难的是,若事后微儿知道自己瞒着她如此大事,依着她的脾气,必与自己心生芥蒂,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本打算销毁消息的他,犹豫再三还是藏了起来。 消息并不是京都传来的,而是韩大将军到了汝阴,并没有直接进京,而是去见了廖文南,好像还在那里留宿了。 从汝阴把消息传到京都,再传来覆舟山最快也要两日,算起来,如果中途没有意外的话,韩大将军最晚今早已经入城了。 若陛下要动手,必定要用雷霆之力,不能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这般想来即便微儿收到消息,再赶回京都,只怕也来不及了。 萧禹成舒了口气,心里有些怆然,一代英雄即将陨落,那是他曾经追随仰望的存在,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得惨淡收场,实在令他心中憋闷。 翌日午时下了课,郑微从大堂里出来,王旭他们追着她问,“监察大人,我们已经几日不食肉味,你同萧大兄说说下晌放咱们去狩猎吧!” 郑微歪头看着他们,“下晌虽然没课,殷先生却也是留了课业的,你们跑出去玩耍,不怕明日先生拷问答不上来?” “先生留得作业是大周骑兵弱势,战马不足的解决办法,我们这些人里除了王兄上过几次战场,我们这些人哪里懂这些,与其闭门造车,还不如猎几只野畜来,也好拿着同萧大兄请教啊!”柳唯嚷嚷着,他对兵事真的是一窍不通,想想就愁的慌。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郑微想了想,萧禹成对这个问题确实是感受最深的,便答应他们,“你们若要去,还得派人跟着,我去同他还有于将军说一声。” 可是郑微在行宫里找了许久都没见到萧禹成,还是于将军告诉她,萧禹成去了山里打猎,要给郡主解解馋。 郑微心里疑惑,往日能带着自己,他是绝对不会独行的,怎么今日也不说一声就跑了。 但她也没多想,让于将军调了几人,带着这些士子们进山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历练,即便原来喜爱涂脂抹粉穿锦袍的范骅也粗糙了许多,即便打不了野兽,也能下地帮菜浇水,除虫,来改善自己的吃食。 今日他也兴致勃勃的跟着众人出了行宫,往山林附近而去,希望自己运气好,能捡到一只送死的野兔。 郑微他们刚走不久,又有一只灰鸽飞进了行宫,落在了郑微的窗棂上。 郑微带着这些士子也不敢往深山里走,只在外围搜寻,只是这些时日,他们没少来林子里打猎,这附近小的飞禽走兽不是被抓,便是逃进了山里,他们这么多人半日的工夫也才逮到两只野鸡,两只灰兔,只够他们喝碗肉汤的。 眼看天色已晚,他们也有一直没寻到萧禹成,郑微就带着众人往回赶了。 而此时行宫外,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踉踉跄跄的爬了上来,守卫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民,就要过去驱赶,最前面的人抿了抿干裂的薄唇,沙哑着嗓子请求:“劳烦通禀,我们要见丹阳郡主。” 守卫审视的打量他一眼,想到萧禹成临行前的叮嘱,“如果可疑之人声称要见丹阳郡主,切莫放他们进去,直接赶走!” “走走,哪来的讨饭鬼,郡主娘娘是谁都能见的吗?” 守卫又叫来两人把他们赶走了,被驱赶的这四人便是死里逃生的廖文南四人。 那日过石头城时,几人险些被冲走,虽然最后保住了命,但是那些吃食和水囊都丢了。 或许他们走的路不太对,一路上竟没遇上村落,只能靠野果和河水裹腹,直到今早才赶到覆舟山下。 若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廖文南早就要倒下了。 如今好容易到了行宫外,却仍旧见不到人,廖文南急火攻心竟吐了一口血,吓得樱芽哭喊道:“女郎,女郎您怎么了?” 恰巧这时郑微他们从另一条路回来,听到不远处的哭喊就望了过去,只看到一个狼狈不堪的小女郎惊慌失措的抱着一个人。 郑微觉得这哭声有些熟悉,便走过去一探究竟。 “阿姊?廖文南?”郑微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樱芽泪眼朦胧的抬头望去,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竟是他们苦寻的丹阳郡主,忙哭着大叫道:“郡主,你救救女郎啊!” 第四百六十三章 赶回京都 “微儿,去建康,快去!” 廖文南昏睡了一个时辰,睡梦中也不踏实,一直喊着郑微,惊醒后看到郑微先是一喜,然后焦急的问:“这是哪里?” 得知他们仍在覆舟山更加焦急,“微儿,你收到信了吗?求你帮帮他,他不该是这个结局!” “什么信?”郑微不解,回头问阿心,“今日可有信送来?” 阿心面露疑惑,然后四处找了找回来自责道:“郡主,今日我去后山帮忙了,回来并没有看见有信送来。或许......” 郑微知道这也不是她的错,没有责怪她,回来问廖文南;“可能是路上出了偏差,你如此着急,可是韩大将军出事儿了?” 廖文南点头,从怀里掏出韩世棣的亲笔信递给郑微,郑微接过看到熟悉的字迹,心里一惊,果然,他还活着! 但看完信的内容,她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可知韩大将军进京几日了?” 郑微不敢耽搁,吩咐阿心备马准备离开,然后边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回京。 “四日前,我们一同从汝阴出发的......” 廖文南说话有些无力,还未说完,郑微也不敢再收拾东西,叮嘱她在这里好好歇息,直接夺门而出,心里焦急万分,恐怕来不及了。 她刚出门就看到萧禹成守在外面,一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了然的问:“是你截了我的消息!?” “昨天一早你在正堂听课,逮了一只灰鸽。” 萧禹成还是头一次见这小丫头露出如此神情,这两日想的无数借口瞬间忘却,老老实实的点头承认。 郑微心里怒火中烧,却来不及与他算账,憋着一口气喊道:“阿心,马准备好了吗!” 说完就往外跑,萧禹成身形一闪就挡在她面前,郑微想绕过去,接着又被拦住。 郑微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球,她怕炸了伤及无辜,只能强人不发,冷冷地直视他。 萧禹成也看着她,沉声劝她,“你知道的,即便你赶回京都也已经晚了,昨日我已经命人回京都打听消息,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就能收到......” “让开!”怒火攻心之下,郑微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你着急,可是你此时回去,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惹怒陛下!” 萧禹成还要再劝,这时廖文南从榻上爬了起来,恰巧在门口听到这话,插嘴道:“来得及!” 郑微和萧禹成齐齐回头看她,廖文南解释道:“他们只能徒步往建康城,必然会慢许多。而且韩大将军不是毫无准备的进京。周帝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投鼠忌器。” “他们做了什么,你细细讲来!” 郑微闻言不喜反惊,她是真怕韩世棣把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更无法善了。 廖文南所知其实不多,韩世棣并未把他全部的布署讲出来,她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告诉郑微他们。 “你们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郑微听了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你们这么做是在逼陛下,陛下岂不是会更加恼恨韩氏?” “并非人尽皆知,多数百姓只是被煽动而来,并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廖文南解释了一句,既而嘲讽一笑,“即便他不把事情闹大,皇帝也没不会放他离开。” “起码还有转旋的余地!”郑微有些无错的搓了搓手,“你们闹成这样,还来寻我做什么,难不成陛下听我几句话就能放过以百姓和社稷要挟他的人吗?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即便我初心想帮你们,除了敬佩韩大将军,更重要的是为了大周的安稳,如今可倒好......” “这会儿陛下说不定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 郑微烦躁的推开窗棂透气,又听廖文南在她背后冷冷道:“你可知陵王和他的扬州府军如今在哪儿?” 郑微回头疑惑的看她,却见廖文南转头看向了萧禹成。 萧禹成第二回不敢正视郑微的眼神,垂眸低声道:“陛下召我来覆舟山前一日,陵王殿下带着数千亲卫府兵进驻了石头城。” “前日,我路过石头城时,城外设了关卡,不允许百姓过关,我看到有不少士兵从城内出来,这会儿应该藏在京都外,只等周帝一声令下,便以平叛的名义杀了只身入京的叛贼!” 廖文南刚说完,郑微只留给萧禹成一个耐人寻味的白眼,就开始斥责廖文南,“糊涂啊!韩世棣自诩思敏睿达,你往常也最是思虑周全的,怎么这次关心则乱,什么都想不通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身入京未必是反叛,陛下也未必敢顶着朝中重臣的压力对大周柱石动手,但你们给大将军寻了那么多追随者,即便那些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在陛下眼里也是反叛!在有心人挑拨离间,陛下顺水推舟之下,若他们被真的当成叛乱者处置,那韩氏就成了真正的乱臣贼子!永远洗不掉这个恶名!” 廖文南被郑微的话吓得不知所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慌乱道:“那该怎么办,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抓着郑微的手,“或许还来得及,微儿求求你救救他,就算是为了大周社稷,他护卫大周一生,不该是这个结局啊!” 郑微叹了口气,没敢应下,只无力道:“我自会尽力,你这身子跟去只会拖延行程,还是在这里歇息吧!” 然后她转身看向萧禹成,“你还要拦着我吗?再晚点,京都可能会再次血流成河!” 萧禹成自知拦不住她了,也不能再拦,闷闷道:“我陪你回去!” 他见郑微仍旧不悦,忙道:“走夜路,多个人也能照应些,而且我命人安排好途中换乘,这样才能快些赶回去。” 郑微此时仍心急焦虑,但怒气散了许多,心知萧禹成的安排是最好的,没拒绝也没答应直接往外赶。 萧禹成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还是廖文南见了心生艳羡,又摸了摸小腹,出口提醒道:“萧将军还不去追?” 萧禹成反应过来忙追了出去。 他们几人离开行宫后,行宫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看着远去的身影探了口气,陛下,臣只能瞒到此时了,希望您已经得偿所愿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入京鸣冤的百姓 绿树阴浓夏日长,蝉鸣零落秋意凉。 健康城外,韩道远骑在马上,视线穿过南篱门,似乎又看到了车水马龙的长干街,街道两旁叫卖的小贩,追着糖葫芦跑的稚童,跟在后面喊他们小心的老人。 再往里走就是横跨秦淮河的朱雀桥,桥上人来人往,不少是年轻的郎君期望能邂逅撑着油纸伞的意中人。 一直往里,直到驰道尽头就是司马门,挡住了巍峨的建康宫,如今稳坐显阳宫的皇帝陛下正满心的算计着怎么除掉韩家这个眼中钉。 他曾自豪,韩氏满门武将,戍守边疆,屡立战功,牢牢把大魏蛮夷抵在国门之外。 他曾自认,自己是大周柱石,不曾负大周,大周亦不会负他,走到今日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不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谢氏覆灭之时,他也曾惊觉,大周的老将皆死的死,退的退,如今只剩他一人。 他曾想过这背后的因由,只恨自己太过自负,才累的孩子们为此殚精竭虑。 如今就让自己来结束这一切吧,只是仍心有不甘,徒留遗憾,再也见不到北地收腹之日。 收回思绪,他环顾着看似风平浪静的京都城,不由牵起嘴角,既然藏在暗处的家伙不打算动手,自己便不奉陪了。 他刚准备打马进城,就见身后涌来一群身穿粗布短打的百姓,追着高喊道:“前面可是大将军?大将军......” 韩道远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下来,疑惑的问韩予,“这又是大郎准备的?” 韩予摇头,这些事儿他哪里能知道的比大将军还多,不过他看了看跟了他们一路的那些士子,心想他们少主公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还有其他准备也不足为奇。 韩道远也觉得这可能又是他家大郎找来的,但是他觉得在京都城外如此闹可能有些过了,这样只能让周帝更加恼恨他。 他本打算不理睬就此离去,然后命韩予驱散他们,但还没等到行动,却见这些人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求大将军救命啊,求大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韩予见状疑惑道:“大将军,这看着好像不太对劲。” “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韩道远吩咐了一句,韩予迟疑,“大将军,这里不安全,我得时刻跟在你身边!” 这时,追随他们的士子走过来自告奋勇,曹坤道:“大将军,容我们替您过去问一声。” 说着他们几人结伴一同走了过去,不久之后,有士子急匆匆跑了回来,神情凝重:“大将军,事情有点严重,还是您亲自过问比较好!” 藏在暗处的人看着这情形有些踟蹰,“殿下,咱们还动手吗?” “突然多出来这么多百姓,贸然动手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会引起百姓恐慌,不好收场!” 陵王面色阴沉,没想到韩道远竟然来这一出,弄来这么多百姓护送,令陛下和他投鼠忌器。 不过,这样也好,想必他们这么折腾,陛下对他最后的那一丝恻隐之心也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那些百姓跪在韩道远身前苦苦哀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心里有些疑惑,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你派个人过去打听打听,这些人是哪来的,他们再说什么?” “大将军,我们都是从江都来的,实在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背井离乡来到建康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啊!” 韩道远追问之下,这些百姓抢着把事情说了出来,“陵王的妻弟仗着陵王的权势,到处侵占田地变做他的私田,不仅害的我们没了田地,抓了不少良家女郎,害的许多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实在是没了活路。陵王又是皇帝的亲弟,扬州的大人们都不敢管,我们被逼的没了办法,才想着上京城来。我们想着即便见不到皇帝,不能申冤,也要一头撞死在健康城的城门上,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冤情!” “是啊,是啊,没成想,老天终开眼了,前两日我们刚到汝阴,就听汝阴的百姓说,韩大将军经过汝阴要进京,大将军最是英明神武,定能帮我们把冤情上达天听,帮我们讨回公道!” 那些百姓或愤慨,或可怜的诉说着冤情,众人听得面露悲悯。 唯有韩道远听出了端倪,这几个为首的百姓虽然面色蜡黄,身着褴褛,看上去确像遭了难的百姓,但他们诉说时言语周密清晰,不仅把事情讲明白了,还成功的唤起了众人心中的怜悯之心。 这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 韩道远面色越来越凝重,虽然这里面未必没有韩世棣的手笔,但看这里面的情形,陵王妻弟侵占百姓田地为私产,迫害百姓的事也多半是真的。 “你们既要状告陵王殿下的妻弟,可有证据?” 玉尧见韩道远面色越来越黑沉却迟迟没有说话,心急的问了出来。 “这...我们哪里能有证据!”这些苦主面面相觑,然后无奈的摇头,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出声问:“我们的地契和户籍凭证算不算证据?” “对对,我们有以前官府发的地契和户籍凭证,但是陵王妻弟家的管事说我家田地挡着他家庄子上的地浇水,不由分说扔下几贯钱就说要买我家的地,但那几亩地是我家唯一的口粮了,我们不答应,可是他们说,如今官府的存档里那已经不是我家的地了。” “还有...那陵王妻弟为了替他表弟抢我家女儿,竟把我一家的良籍变成了奴籍,简直欺人太甚!” 众士子听得义愤填膺,他们气愤的对着韩道远求道:“大将军,您还是朝廷的司空,这事儿您得管!” “是啊,若没有陵王平日里的默许纵容,他的妻弟还有那些亲戚怎么敢如此恣意妄为。”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韩道远,等他做决定。 韩道远深吸口气,把如今的情形权衡再三,终于做了决定,“好,本将可以带你们面见陛下,但你们人太多了,可以选出十人代替你们入京,其他人我会让人把你们妥善安置在城南,待这些事有了结果再来与你们汇合,如何?”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众人彼此对视之后,连连磕头道谢。 而陵王派去查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只是神情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回禀,“殿下,那些人好像是从扬州来的,说是要状告您的妻弟,侵占民田,草菅人命.......” 士兵说了一半,见陵王脸色吓人,没敢再说下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登王府 郑微和萧禹成他们连夜换了三匹马,才在午时前赶回了建康城。 一进城,郑微本打算直接进宫的,被萧禹成拦住了,“咱们还是先找人打听一下如今京都的情形......” 郑微本有些不以为然,她直接进宫问消息不是更便宜,但抬头看到萧禹成郑重其事的神情,就反应过来,此事陛下是有意要瞒着自己的,贸然进宫可能真的打探不到消息,反而会陷入被动。 “那我们先去哪儿?” 郑微一路上都没搭理他,如今终于愿意同他说话,萧禹成心里松了口气,提议道:“京都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青卫了,你同青卫素来有交情,要不要去问问穆大人。” 郑微摇头拒绝,“之前我便与穆无有过合作,若京都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往覆舟山送消息给我,但最近我一直没有收到青卫的消息,想来他也被陛下告诫过了。别去为难他了。” “那要不要去萧府,虽然我们府上未必能探到所有消息,总也能知道些吧!” 萧禹成提议,郑微蹙眉,此时登萧府势必要去拜见府里的长辈,可她如今真不敢耽搁工夫。 想了想,郑微突然记起一件事,自己当初遇袭,长公主请王宰辅出手相伴,不过一日便拿住了帮凶。 京都的大小事情,很少能瞒过琅琊王氏的。 如今朝中宰辅,副相皆出自王氏,韩大将军入京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两位王大人最是清楚的。 郑微略作思忖,决定去王灿府上。 之所以选择王灿,倒不是因为宰辅权势更大,而是御史大夫王全比老狐狸还要狡诈,而且性情太过古怪,算计太多,自己稍不留神就被算计了去,往往事后许久才反应过来。 相比之下,宰辅大人对待后辈宽和慈爱多了。 琅琊王氏族人大多居住在乌衣巷,但在朝为官的在内城陛下都赐了府邸,王灿和王全因都要参加早朝,平日里都是住在内城的府邸。 此时正值正午用膳时分,听闻郑微要登王府,萧禹成迟疑道:“恰逢午时,此时登门多有不便,不妨咱们先去西市吃些东西,咱们一路走来,京都风平浪静,显然并无大事发生,一顿饭的工夫,不耽搁的。” 郑微一听确实如此,刚要答应下来,又摇头否定,“不行,王宰辅虽宽容,也是圆滑的很,说不定再过一时片刻就能听说我们入京,到时候怕惹麻烦,避而不见,我们到时候白跑一趟不说,惊动了京都的那些老狐狸,咱们可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萧禹成见郑微如此机敏,虽然不合时宜,仍忍不住宠溺一笑,“好,我陪你去!” “不过,这个时辰空手登门确实不好......”郑微看向对面街上,记得那里有一家食肆,他家做的酒槽鸡鲜嫩清香特别开胃,许多官家夫人都很喜欢。 当萧禹成提着食盒站在郑微身后看着王大夫人一脸惊讶的对着他们时,心里不由感叹,自家未来小媳妇的脸皮是越发的厚了。 “伯母,王宰辅在覆舟山授课时微儿有幸聆听,算是微儿的先生恩师,此次回京自当登门拜访,还特意带了酒槽鸡,听说王家大嫂嫂刚刚产子后身子虚,算是微儿的一片心意。” “呃,郡主太客气了!”王大夫人很快稳定心神,笑着迎了过来,“郡主这是刚刚回京,可曾回家看望过郑老夫人和长公主?” 郑微实诚的摇头,“时间紧急,还未来得及!伯母,宰辅可在府上,我有急事寻他。” 王大夫人又是一愣,眼神略微闪烁,很快就恢复常态,面露遗憾的解释:“这个时辰,你王伯父都是在官衙的,平日午时并不回府的,你若有事寻他,可告诉伯母,等他回来伯母定当转达。” “那劳烦伯母派人去府衙把伯父叫回来吧,我确有要事问她!” 郑微有些失礼的不依不饶,王大夫人有些为难,但见丹阳郡主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无奈只能找来仆从吩咐道:“去署衙同老爷说一声,丹阳郡主造访,若是得空就回府一趟。” 郑微想说,她自己跟去府衙也行,但见对面的萧禹成对她摇了摇头,她只能闭了嘴。 萧禹成这时站起来,对王大夫人道:“不若让郡主在这里陪夫人说话,我去署衙寻宰辅大人。” 郑微闻言瞪着他要反驳,萧禹成走过来低声诚恳道:“我保证定让你见到宰辅大人。” 王大夫人见他们之间举止虽无逾矩,但两人的眼神里均离不开彼此,不由会心一笑,“看到你们今日琴瑟和鸣,我心里真是欢喜。” 郑微这才记起,王大夫人算是她与萧禹成的冰媒,此时正笑吟吟的打量他们二人,眼里的欣慰之喜令她不由红了脸,也不敢再与萧禹成纠缠,只叮嘱他,“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萧禹成点头答应后离开,当郑微发现只留下自己面对王大夫人时,她瞬时后悔了。 自己从来没有独自应付过这些贵妇人们。 王大夫人也看出了郑微的拘谨,虽坐在那里,却如坐针毡般不得安稳,记起郑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宠溺的称呼,还真是皮猴儿一只。 这位丹阳郡主虽不似王氏女端庄娴雅,王大夫人却并不觉得讨厌,她贵为郡主,身份上并不比自己低,却从不像其他宗室子弟那般自恃身份傲慢无礼,难得的保留了孩童般的纯善。 王大夫人不忍心为难她,主动给她解围,“郡主不是带了酒槽鸡,要不要亲自送去,顺便看看那刚出生的奶娃娃,这会儿白胖胖软乎乎的好玩儿得紧。” 郑微听了果然眼睛晶亮,好奇的问,“可以吗?” “可以,可以,估摸着这时辰睡醒了。” 王大夫人就带着眼巴巴的郑微去了后院。 到了王旭夫人的院子里,郑微见了礼把酒槽鸡扔给一旁的仆从,只盯着躺在一旁的奶娃娃,他刚吃了奶,睁开眼眨巴眨巴得盯着郑微看。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的,就这么打量了彼此许久,王旭夫人看着好笑,就提议道:“要不郡主抱抱他?” “不用,不用了,他这么软,我再给碰坏了!” 郑微连连摆手,一旁的奶母笑着提醒她,“郡主能牵牵小郎君的小手。” 郑微听了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手,小手一番就抓住了她的手指,抓的紧紧的,郑微一时不敢抽出来,只是脸上的好奇和兴味更浓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兵分两路 郑微看着奶娃娃把自己的手当成猪蹄啃的香甜,想抽回来又不敢,只能无措的望向王旭媳妇和王大夫人,又惹得她们笑个不停。 终于在付出了一块羊脂白玉玉珏之后,终于逃脱肉嘴,恰巧听闻仆从来传话,说是王宰辅回来了,她连忙告辞去寻王宰辅。 郑微闻了闻被涂满口水的手,有点淡淡的奶腥味,倒是不难闻,她好笑的耸了耸肩,心里觉得有些奇妙,不知道阿母会不会给她生个这样可爱凶猛的阿弟给她。 来到王灿书房外,看到萧禹城正在等着她,忙收敛了情绪快走了过去。 萧禹城见她面带笑容,好奇的问她:“可是有什么欢喜的事儿?” 郑微眼里仍留着笑意,把手伸到他面前,宠溺的道:“被王旭儿子啃了一手口水。” 萧禹城不解地愣了愣,见郑微进了书房,他忙跟了过去。 郑微执晚辈礼给王灿见礼,王灿见到郑微却喜忧参半,有些笑不出来,指了指一旁请他们坐下。 “郡主来的目的,萧将军已经同老夫说过了,郡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王灿如此干脆,反倒让郑微有些惊讶,“晚辈还以为您不想见到我呢!” “老夫一开始见到萧将军,就猜到是你这丫头回来了,老夫当时就觉得老毛病犯了,头疼的紧,本想避而不见的。后来一想,就凭你俩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脾气,若见不到老夫,能赖在我府里不走了,果不其然......”王灿哭笑不得的摇头,“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如今京都的情形太过微妙,陛下大怒,朝中大臣都不敢轻举妄动。老夫怕你把事情闹大,但也说不定你的出现会有奇效。” 郑微有些无奈,“世伯这么说,我总觉得您要坑我!” “哈哈,那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王灿哈哈一笑,缓缓收敛神色,说起如今京中的情形。 “你可是想问韩大将军进京那天发什么何事?” 郑微点头,王灿叹了口气说了起来,“韩大将军两日前到了城外,被一群从江都来伸冤的百姓拦住了。” “江都来的伸冤的百姓?不是韩大将军自己带来的?”郑微确认般又问了一遍,王灿不知郑微的意思就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的是陵王的妻弟所为?江都距离京都不过两日路程,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郑微惊讶的同萧禹城对视一眼,这事情似乎与廖文南说的不一样,但若这一招也是韩世棣谋划的,确实能把皇帝陛下将住,而且狠狠的打了陛下一巴掌,她能想到皇帝的怒气能有多大。 “陛下已经派了御史大夫王全还有大理寺少卿沈文涵一同前往江都调查此事。”王灿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土地兼并的事并不新鲜,只是新朝立国不过十余年,朝政也算清明,兼并之风被遏制不少。 此次曝出的陵王妻弟一案若真的属实,这算是大周立国以来最大的土地兼并案了,必定震惊朝野。 在天下人的注视之下,陛下若不能把此事妥善处置,再执意处置韩大将军,必定会令朝中群臣寒心,在天下人心中的天子威望也将大打折扣。 所以,这两个大案碰到一处,太过棘手,他正愁着没人敢出手呢,这丫头自己撞上来了,不能怪自己坑她。 “韩大将军与那些百姓,如今在哪里?”郑微的问话把王灿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韩大将军如今在大理寺的内狱。他进京前把大部人安置在了南市,还把自己的那十几个亲卫留在那里照应着。随他入京的那些人在入内狱前托付大理寺卿蔡良,请他务必在此案审结前护他们周全。” “蔡大人的耿直,不讲情面在京都出了名的,此事也必定要经大理寺审理,韩大将军如此安置还算妥当。”萧禹城知郑微不熟悉朝中大部分的朝臣,便亲自解释给她听。 郑微点头,追问道:“这样说来,韩大将军待在大理寺也算安稳。” “韩大将军揽下此事,陛下定不会允许人在此时为难于他。” 王灿点了她一句,然后端茶啜了一口道:“郡主,萧将军,能说得老夫人都告诉你们了,那些不能言的,只能你们自己去查了。” 郑微知道王灿这是在送客,他们确实也叨扰许久,只能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郑微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萧禹城以为她是赶路累极了,忙伸手扶着她,担忧的问:“可是太累了?” 郑微摇头,咬牙轻声道:“刚才被王旭小儿子搜刮了一件上好的羊脂玉珏,等回去定让他多陪我几只鸡!” 她话说的虽狠,脸上却带着笑,萧禹城便知她是喜欢王旭那个小儿子,只是有些不解,王旭的小儿子不过是个不到半岁的奶娃娃,怎么就能抢人东西了? “你要是喜欢那个小娃娃,等他大些了,让王旭带出来给你耍!”萧禹城傻里傻气的说了一句,惹得郑微白了他一眼,“王宰辅要是知道我拿他孙子当个耍物,还不得气的胡子跳起来。”两人玩笑了两句,才复又说起了正事,“咱们往后该怎么办?” 郑微想了想对萧禹城道:“陵王妻弟圈地一案,我仍有些疑虑,要劳烦你帮我查一查。你的人若是没有头绪,可以去青卫让穆无帮忙。” “是何疑虑?”萧禹城没有推辞。 “江都虽离京都很近,但那些百姓徒步上京也是要几日的,如此大的事,这么多的人上京告状,陵王妻弟又不是傻的,难道会什么都不做,让他们安然进京?” 萧禹城点头赞同,“陵王妻弟定是派人刺杀过的,想必一路都没有停过,但他们这么多人竟安然入京,必是有人暗中护送,那护送的人.......” 郑微和萧禹城对视,都看清了彼此眼底的答案。 “陛下一定很生气......”郑微轻声呢喃,“我独自进宫吧,宫外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萧禹城知道自己进宫恐怕会刺激陛下,惹陛下不快,他叮嘱郑微遇事要多思多想,不可与陛下顶撞。 郑微点头答应了,两人在王府外兵分两路,各自去忙了。 显阳宫里,周帝确实很生气,而且气急之下险些旧病复发。 他一边气韩氏父子心思狡诈,竟敢用民意挟制自己,更气陵王不争气,管不住自己的人就算了,闯了祸犯了事还连累了朝政。 第四百六十七章 避而不见 显阳宫寝殿,熏香袅袅,伺候的宫人都躲在殿外小心静候,不敢出些许动静。 这时,高寒从殿外进来,走到闭目养神的周帝跟前,轻声道,“陛下,丹阳郡主回京了!” 两日来未曾好眠的周帝,睁开眼眉宇间有些烦躁与诧异,“那丫头怎么回来了?不是叮嘱萧家大郎看着她吗!” “嗯,咱们郡主那脾气秉性扭起来可是连陛下您还有长公主都治不住的,萧家大郎日后恐怕如驸马爷那般也是个怕媳妇的.....”高寒尴尬笑笑,也算是为萧家大郎开脱了一句。 “也是个没出息的!”周帝面露嫌弃,他也不想见郑微,长袖一摆,不耐烦的道:“这丫头如今在哪儿?既然回来了就回家陪陪长公主吧!无事不要出府!” “陛下,郡主与萧将军回京直接去了王府,很快萧将军去了署衙寻王宰辅,青卫察觉之后立即向上禀报了。”高寒虽然知道周帝不高兴,但他也不得不如实回禀。 “去了王府......”周帝觉得头更疼了,他狠狠拍了几案一掌,“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朕就是不想让她搅进这趟浑水里,是在保全她,怎么就不能听一次话!” 高寒见他神情激动,忙端了水伺候他喝了,轻轻的给他顺气,“陛下息怒,郡主的性子虽然跳脱,却也是备懒的,这次连夜跑马进京,许是有急事吧!” “急事,这些时日除了韩道远,京里还能有什么急事!”周帝的声音突然变冷,事情闹到今日地步,韩道远必须得除去,麻烦的是之前定好的计划都已作废,若强行杀了韩道远,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最令他不安的是那些潜逃出京的韩家四子,韩家三个儿子已经成了气候,又不知躲在哪里,恐成为大周安危的祸患之源。 这时,又有小内侍小心翼翼的进来通禀,“陛下,丹阳郡主进宫了。” 周帝一听立时坐了起来,也顾不上头疼了,连连摆手,“快备步撵,朕去后宫躲躲!” 高寒忍俊不禁的跟在周帝身后,出了寝殿。 郑微手上拿着周帝赐的令牌顺利的到了显阳宫门外,按照周帝往日的作息,他此时应当在处理朝事,便找了个守宫的小内侍询问,“陛下在正殿理事还是在寝宫歇息?” 没想到小内侍支支吾吾的回道:“回郡主,奴婢也不知陛下去了何处!” 郑微想了想,正殿不能随意进出,她先去了寝殿,闻到殿里有股药香,走到香炉旁看了看,里面还有未燃尽的安神香,想来刚走不久。 她转念一想就猜到是陛下不想见她,躲出去了。 自从知道了京中的情形,她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毕竟急也没用。 今日进宫除了担忧陛下的身子,再就是想讨个旨意去见见韩道远,没成想竟把他吓跑了。 既然没寻到陛下,郑微想了想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听说丹阳郡主求见,心里也是哆嗦了一下,陛下能躲,自己却无处可藏,只能让自己身边的女官把她迎了进来。 “微儿,你可回来了,前几天陛下还同本宫念叨,许多日子不见都想你了。” 皇后一脸笑容的拉着郑微坐在身边。 郑微笑眯眯的回嘴,“陛下念叨我啥了,是不是又说我调皮捣蛋爱闯祸!” “怎么会,你看太子和老二,你教了一年,如今长进多了!”皇后连连摆手,“你刚回京不知道,这两日朝中发生了好些事儿,陛下忙的脚不沾地儿,要不听说你回来了,定跑来看你!”郑微听得扯了扯嘴角,不过毕竟是皇后,又是长辈,她也不好太过搏皇后的面子,赶紧转了话,“皇后娘娘,我赶了一夜的路,一口吃食都没捞着吃,都要饿晕了,能不能赏口饭吃?” “哎呀,这都午后了,竟还没吃饭!”皇后闻言急的吩咐女官,“你去中郎令传膳,郡主爱吃肉,如果还有鸡鸭鱼的,就做了端上来。” 女官应声忙要去,皇后又喊住了她,“若是有现成的吃食,就先端来让郡主垫垫肚子。” 郑微闻言笑着凑上去,搂着皇后撒娇:“还是舅母对我最好了!” 皇后闻言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你呀还是这个猴儿脾气,有口好吃的嘴就甜!” “不是,微儿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小时候每次阿娘要揍我,陛下那又不靠谱的时候,就只有您护着我!” 郑微被皇后臊得脸红,忙被自己掰扯,反而越描越黑,正好女官端了碗粥回来,郑微忙跑到几案旁老老实实坐下,埋头吃了起来。 “嗯,竟然是肉粥,真好吃!”郑微惊喜的看着皇后。 “今儿陛下没有胃口,太医又嘱咐陛下尽量要吃好的才有精神,就熬了些肉粥。可是陛下喝了一小碗就吃不下了。” 皇后叹了口气,郑微咽下嘴里的粥忙安慰她,“舅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把太子和老二送到陛下身边,陪陛下用膳。看他俩吃得香,陛下也许能多吃一碗。” “这是个办法!”皇后听了很高兴,忙吩咐女官,“陛下午时吃的少,你去接上太子和二皇子送去淑妃宫里,让他们陪陛下再吃点。” 说完就见郑微眨巴着眼,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正想着如何把话圆回来,就听郑微插话,“多备一份吃食装好了,我去看个人。” 郑微吃饱喝足提着食盒离开,皇后连忙去淑妃宫里见周帝。 “那丫头走了?”周帝正捧着碗,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家两个小子正各自抱着一根鸡腿啃得正香,哪怕他们刚刚吃了午食不久,依旧吃的忘我! 周帝不时观赏不时吃一口,不知不觉还真多吃了半碗肉粥。 皇后和淑妃看了都一脸欣喜,没想到郡主这个法子还真管用,这丫头虽然爱闯祸,但也机灵有办法呀! “走了,临走前把庖厨剩下的那些吃食都提走了,还要了一壶酒,说是去看个人!” 皇后笑着点头。 “她平日里又不喝酒,要酒做什么?”周帝疑惑,又有些酸溜溜的问“去看个人,谁呀,这么大面子?萧家大郎?” 这丫头平日里都没对他这个舅父这么上心过! “去查查!”周帝吩咐了高寒一句,然后又被老二拽回了神,“父皇,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陛下,郡主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说郡主拿着您给的令牌要见...韩道远!” 高寒很快给了回禀,周帝闻言登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冷哼道:“你亲自去把令牌给朕收回来,日后朝中大臣谁都不许见丹阳郡主!” 第四百六十八章 内狱见韩道远 大周朝立国以来,大理寺内狱好像头一回关进来如此的‘大’人,就连大理寺卿都对他客气有礼,而且最让看守弄不明白的是,大理寺卿亲自郑重的把他送了进来,却没说他是何身份、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也没有任何陛下的旨意,只吩咐他们好生照看。 看守老许头把内狱最大最宽敞的那间牢房打扫出来,恭恭敬敬的请这位大人住进去,刚刚安置妥当,大理寺卿便又派人送来了干净的被褥,茶盏还有热水,除了这些以外竟还有一摞书一盏油灯,送东西衙役传了大理寺卿的话,“我们大人让属下给您传话,‘你呀,就是吃了不读史的亏,太过自负,趁这个机会好好读读书静静心吧!’” 等衙役离开,老许头伺候的就更上心了,时不时过去看一眼,看他是不是需要什么。 当郑微提着食盒来到内狱外时,远远看到老许头帮着韩道远挑了灯芯,又殷勤的添了热水恭敬的离去,心里暗道,“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即便身陷囹圄这待遇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其实她与韩道远交集并不多,武院初设之时,恰巧韩大将军回京曾去授过几次课,后来他远在九江很少回来,韩世棣就接替了他在武院的职位。 她心里一动,没有露面,稍稍躲了躲,这还是她头一回细细打量这位被称为大周柱石的大将军。 一身素衣布袍的韩道远手捧书卷看的入神,即便身处牢笼依旧身形挺拔,可能是常年征战沙场,她只远远看着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伐之气。 郑微虽仰慕韩道远英雄,但左右端详许久都觉得除了这些他只是个还算耐看的老头儿,怎么就把廖文南那么骄傲自矜的一个人迷得乱了心神。 韩道远早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但等了许久却发现这人只管站在外面看他,不见其他动静。 本不打算理会的,但这人的眼神太过灼灼,竟扰乱了他的心神,半晌未能看进去几个字。他无声叹了口气,出声提醒,“哪位大......” 话未说完,才发现囚牢之外的竟是个身穿劲衣的女郎,而且这女郎看着颇有些眼熟。 被发现了! “学生郑微见过先生!”郑微见韩道远看了过来,那眼神深邃摄人,她连忙垂了头行学生礼。 “郑微?”韩道远略微沉吟,很快就记了起来,站起身温和一笑,“没想到竟是丹阳郡主!” “郡主不是在覆舟山吗,怎么来内狱这种地方?” 韩道远随口一问,复又坐了下来。 郑微扫了眼老许头,老许头会意忙打开牢门,然后立即退了出去。 她四处看了看,然后提着食盒抬脚进去,“刚回京不久,听说先生回了京,就去皇后娘娘那里讨了些吃食来看看先生。” 说着把几案略作收拾,白粥小菜等吃食一一摆好,脸上笑着道:“这地儿的吃食必是不能可口的,先生也是好口福,陛下这两日没有胃口,宫中难得宰了几只鸡,一只给陛下炖了鸡汤,其他的分给后宫和两位皇子,还剩了一只被我抢了过来,我留了半只给先生。” 郑微说完直冲着他笑,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韩道远没有女儿,头一回遇到这般情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憋了许久只憨憨的道了一句,“多谢郡主。” 自己的热脸碰上了一睹冷墙,郑微心里暗道,竟然还是个憨的,难道阿南姊喜欢老实憨厚的? 郑微也不想再试探,拿出筷箸双手奉上,韩道远伸手接过时听她沉声道:“昨日有人历经千辛万苦到覆舟山寻我,先生想必知道那人是谁吧?” 韩道远脸色沉重的点头,郑微再道:“所为何事,先生心里也有数吧?” “她可还好?”韩道远只觉得口里有些苦涩,夹了块腻甜的点心缓了缓嘴里的苦涩。 “为了早些到覆舟山,他们绕路走了山路,半路遇上山体坍塌,九死一生,到了覆舟山时半条命都快没了。” 郑微见韩道远最先关心的是廖文南,心里舒坦了些,嘴上的话依旧吓人。 韩道远紧紧攥着手里的筷箸,眉头紧蹙,气息也顿了顿,显然是受了触动,但他毕竟见过太多风浪,很快恢复冷静。 他见桌上有酒,兀自倒了一杯,双手举着郑重对郑微道:“她说郡主是她最信任之人,日后还望郡主多多看顾她一些。” “她不喜京都,若你出事,她恐怕更不会来京都了。”郑微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 韩道远只顾低头喝酒,再也不多说一句。 郑微夹了菜放到他面前,低声道:“阿姊带了一封信给我,先生可要一看?” “我还真是饿了,郡主可否容我吃些东西,别浪费了郡主这番心意。”韩道远倒真的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不过一刻钟,韩道远便把桌上吃食吃了个干净,只留了那壶酒喝得格外仔细。 “陛下确实是个勤俭明君,没有辜负先帝,也没有辜负我们这些老臣的改弦易辙!” 这些吃食竟惹得韩道远生出些许感叹。 “勤俭明君好,还是仁善宽厚之君更得天下人之心?”郑微突然冒出一句看似大逆不道之言,也不理会他的反应,径直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笺递给他。 韩道远看了看没有接,郑微只好收回来,故自道:“他说若我能帮着把你救出来,便愿意回京担下所有罪责。我回京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解不了陛下的心结,治不好陛下的病体,更救不了先生!”郑微苦笑摇头。 “先生,能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你知道陛下的痛症在何处,又如此精准的将了陛下一军,你可想好如何破局?” 郑微见韩道远只顾着喝酒,心里着急。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陛下躲起来不见我,先生您装聋扮哑,就我咸吃萝卜淡操心是吧!” 郑微气呼呼的把盘子叮叮当当的放回食盒,起身就打算离去。 走到门口,她还是停下回头看着韩道远冷声道:“虽然如今你与陛下僵持着,但陵王妻弟案总会结案,你们两人之间总会有个输赢,我知先生不怕死,那九江的数万将士呢?你可想过他们会有什么下场?起兵造反,还是被秋后清算?”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一坛好酒! 郑微出了内狱就看到守在门外的高寒,心里了然,面上故作惊讶的问道:“高翁您怎么在这儿,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高寒温声道:“郡主,陛下有口谕。” 郑微忙恭敬接旨,高寒挺直脊背,仿着周帝的神态语气宣旨,“你亲自去把令牌给朕收回来,日后朝中大臣谁都不许见丹阳郡主!” 郑微直起身子好奇的问高寒,“陛下这旨意也太过劳累高翁了,你岂不是要挨家挨户的通禀?” “伺候陛下是奴婢的本分,怎能言累?”高寒连连摆手,然后真心实意的劝她,“郡主您许久未回京,长公主挂念的紧,您还是赶紧回去探望吧,就别淌京里这趟浑水了。” 郑微把令牌交了出来,放进高寒手里,有些颓丧的道:“一个是皇帝陛下,一个是大将军,哪里是我想管就能管的。” 她把手里的食盒也一同塞给了高寒,然后就驾马回了家。 高寒抬头看了看内狱,也转身离开。 这时,大理寺卿蔡良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略作沉吟进了内狱。 来到韩道远的牢房,蔡良深吸一口气,嗅了嗅叹道:“郡主倒是有情有义,竟舍得送你如此好的酒。” “那丫头可是长公主的孩子,长公主的抠门可是得了先帝的真传,这丫头这手借花献佛也是深得其精髓。” 蔡良走近细细闻了闻,伸手指着语无伦次道:“这是陛下珍藏的那一小坛九酝?陛下舍得都给了你?” 韩道远品着酒有些幸灾乐祸得道,“郡主哪里识得什么是好酒?估计是随手拿得,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九酝。等皇帝陛下发现了...呵呵...” 韩道远有些高兴,又有些得意,似乎此种境地之下还能占皇帝一点便宜,虽是无意为之,依旧能让他心生畅快。 “我得仔细着喝,以后喝不着喽!”韩道远浅尝一口,闭目回味。 蔡良听得他的感叹本是为他犯愁,但见韩道远一派云淡风轻的享受美酒,被馋的凑上来,与他小声商议,“韩兄,,你看这整整一坛呢,分一盏与我尝尝!” “尝尝?”韩道远挑眉问。 “尝尝!”蔡良点头。 “一盏?”韩道远又问。 “就一盏!”蔡良伸出一根手指,点头保证。 “好吧,就看在你如此关照我的份上,分你一盏!”韩道远小心翼翼的盛了六分,蔡良在一旁急道:“这才半杯,再来点!” 韩道远又松了松手,忙把坛子盖了起来,蔡良小心翼翼的端着轻轻的抿了一口,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不愧是季师亲传弟子的得意之作,饮琼浆玉液不过如此了吧!”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饮酒,过了许久,蔡良又生出些许怅然来,“若能与兄竹林酣畅,宁此生未尝九酝!” 韩道远举杯,“蔡兄之情,远感念!” 两人一饮而尽盏中酒,韩道远温声道:“蔡兄也该离开了,你素来耿直铁面,日后我这里也不用特意关照。”蔡良起身,又变成平日的严肃,“刑不上士大夫,按照我大周律令,大将军仍是司空,在大理寺内狱理应是这个待遇。本官并未徇私。” “自从当年韩兄于乱中救下家母,咱们相识也有十数年,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直言。” 蔡良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说了一番不该说却必须要说的话。 “我交给蔡大人的那十个人,还有南市的那些百姓,望蔡大人务必护他们周全,若力竭不及之时,可去寻丹阳郡主。” 蔡良听了此话,好奇的转身问他,“你不是把丹阳郡主气走了吗,你可是长辈,把一个小女郎气的跳脚,也真是出息!” 韩道远苦笑摇头,他哪里敢说自己是做了件错事,在郡主面前理亏。 “陛下不许郡主管京中之事,实是在护着她,不论这份心是不是单纯的慈爱之心,与她都有好处,我又何必把她牵扯进来。但是陵王妻弟侵地案,牵连的皇族,又事涉人命。陵王为了脱罪必定会不择手段,丹阳郡主有侠义之心,据我了解她认识不少江湖高手,关键时候能帮到你!” “我知道了!”蔡良拱手离开。 高寒回宫复命,周帝看着他收回来的令牌,叹道:“这东西暂时不给她了,等京中事了之后再说吧。微儿去哪了?” 高寒躬身回话,“郡主回了郑府,想必此时正陪着长公主说话呢!” “嗯”周帝点了点头,略微沉吟,“还是派个人看着她吧,别让她在京都期间惹祸。还有召萧禹城进宫。” 高寒抬头看了看天色,确认道:“陛下是此时便召他进宫吗?” “朕明儿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哪还有功夫管他们小两口的事儿!”周帝眉头紧蹙,不耐烦地道。 等高寒退下,周帝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拇指大的丸药,放进嘴里,强忍着浓郁的腥味引起的不适,逼着自己咽了下去,然后赶紧拿起一旁的凉茶漱了漱口。 萧禹城收到诏令时,便知周帝心里恼怒自己没看管好郑微,估计今日郑微有进宫闹腾了一番,陛下在气头上,急需一个撒气的。 萧禹城自己叹了口气,随着内侍进宫,一进寝殿,迎面飞来一只步履。 他硬生生的压下飞身躲开的本能,让那只步履结结实实的打在自己头上,瞬时额头上就红了一片。 周帝见他老老实实挨了自己一计,心里的怒火撒了一半,光着脚从内殿走了出来。 高寒见状提着步履,跟在周帝身后絮叨:“哎呦呦,陛下哎,如今已经是入秋了,您怎么能赤着脚呢,回头夜里又该咳嗽了......” 周帝回头瞪他,“高翁,你别倚老卖老,不然下次挨打的就是你了!” 高寒被骂了也不怕,笑呵呵的接道:“奴婢老了,不像萧将军年轻,陛下不舍得折腾奴婢这把老骨头!” 周帝听了也没再生气,转头看着萧禹城额头上的红肿,有些心虚,语气也缓了不少,“起来说话吧!” 萧禹城谢过周帝,站起来跟在周帝身后往里走。 “刚才为什么不躲?”周帝边走边问。 萧禹城觉得今日的周帝与往日有些不同,在后面胆大的抬了抬眼,听到周帝的问话,忙回道:“陛下的嘱托,微臣没有做到,理应受罚!” 第四百七十章 萧禹城被派离京 周帝闻言转头,瞪着他骂了一句:“好好儿郎,做什么学那丫头油嘴滑舌!” 萧禹城低头不语,周帝也没在追究,而是说起京都之事,“听说你们一回来就去了王府,想必应该听说朱洪侵地一案了,你觉得此时该如何处置?” 萧禹城心里有些诧异,说来他不过是个武将,这些朝政远不是他所能置喙的,没想到今日陛下竟询问他的意见。 这位尚未而立之年的陛下的心思却不像他的年龄那般浅显,他想到自己今日回京后便不停的四处奔波打听,莫不是惹了陛下的猜疑? 萧禹城想了略作思量,回道:“微臣刚才去了西市吃饭,听到许多百姓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显然朱洪侵地案民怨鼎沸,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朝廷立即选出合适的大臣审理此案,以安民心!” “子绍,你觉得朝中哪位大臣适合审理此案?”周帝又问。 萧禹城此时真的有点头疼了,皇帝陛下这不阴不阳的语气,看来此次韩家之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看谁都像是要造反之人,特别是他们这些掌兵的世家。 “子绍?”周帝出声催促,萧禹城只能面露难色,“陛下,您这是难为微臣了,微臣常年住在军营,哪里熟识京中的大人们?不过微臣觉得此案本就是大理寺职责范围内的事情,这主理之人自然应该有大理寺卿才是。” “你所言也有道理,”周帝沉吟着点头,依旧没有放过他,接着问他,“听你的意思,主理之人不止一人,朕也觉得此案有皇族牵涉其中,最少三位大臣相互协理方能稳妥。蔡良,审案是把好手,算一个。其他两人你也说说选谁好?” 萧禹城躬身道:“选谁,微臣是真的不懂,不过微臣倒是有点浅见,请陛下指正。此案既然有皇族牵扯在内,必当有身份足够贵重之人主理方能令天下人安心。最后一人嘛,微臣以为应当是陛下倚重信任之人!” 说完他还大胆的抬头看了周帝一眼,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道:“微臣以为这些最终当陛下圣心决断!” 周帝闻言脸上露了笑模样,指着他摇头道:“你呀,前面说的还都有理有据,偏偏最后一句,莫不是偷了微丫头的吧!” 一句玩笑话之后,周帝看了眼高寒,高寒会意,走到一旁吩咐殿内伺候的内侍都离开,只留下他们三人。 周帝神色有些凝重的起身走到萧禹城身前,沉声道:“今儿宣你进宫是另有一事要你去办!” 萧禹城身躬身附耳,周帝轻轻说了一句,他震惊之下不禁抬头看向周帝。 “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周帝激将。 萧禹城收回惊讶,忙道:“他毕竟是曾经的小韩将军......” “你们这些年轻人里,朕最器重的便是你,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而且若此次功成,你萧氏自能更上一层。”周帝抛出诱惑,见萧禹城还是有些迟疑,叹了口气道:“朕把你支到覆舟山去看着微儿,本来是不想让你插手这些事情。你与微儿朕以后有大用。朕本来打算用的人是陵王和殷实,但陵王出了此事以不能再用。你们俩又不听话的私自回京,那这次就你去吧。” “最重要的是,孙彦之还有郑珩他们都已经去了,孙彦之有几斤几两你是知道的,他可不是韩世棣的对手,九江的那些府兵,朕真的舍不得让他们走上不归路。而且郑珩可是阿微的长兄啊,若出个好歹,想必微儿会很伤心......” 周帝为了忽悠萧禹城答应,真的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禹城无奈只能应下,“陛下,微臣明日便离京吗?” 周帝摇头,“御史大夫王全和大理寺少卿沈文涵昨日已经出发前往江都,他们都是文臣,不善兵士,带的护卫也不多,这样你今直接追过去,兴许还能追上,一路护送他们去江都,朕也能放心不少。”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你明面上是去江都,实际上半路上改到九江,殷实此时也接到圣旨了,他会从覆舟山直接出发,路上你留一下,若你们半路汇合的话,彼此有个照应!” 周帝说完从袖袋里拿出一根卷轴,不用猜萧禹城也知道这里面是也什么,他不敢怠慢,只能领命。 “陛下,臣能不能去郑府同郡主道个别?”萧禹城临行前去见郑微一面,周帝连连摆手,“还是不要让微丫头知道了,毕竟是个女郎,别把她卷进来的好!” 萧禹城进京当天,连家门都没回,便被周帝指了差事离京。 他离了宫城,思虑再三觉得还是不能这般不辞而别,在街上寻了个看起来机灵的少年,给了他一封信笺和十几个铜钱,让他送去西城郑府,还特别叮嘱了是有长公主的那家郑府,这才放心的出了城,一路往南而去。 他一出城就有人收到了消息,然后到处走动打探她的去向。 光是他让那少年送去郑府的信笺,便被好几拨人拆开看了。 待日暮之时,郑微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放在鼻尖闻了闻,顿时眉头微蹙,然后又拿起信纸借着余晖仔细打量这张纸,然后吩咐阿罗:“你去找一下齐大管事,让他帮我把送信的那个少年找来......” 吩咐完,郑微才有心思看信里的内容,这里面说陛下担心江都事情严重,王大人和沈大人有危险,命他带人去江都保护两位大人,让自己不用担心,还说她寻了许久的那个小玩意儿已经找到了,放在了老地方。 郑微眉头紧蹙,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老地方啊? 自己寻了许久的小玩意儿又是什么? 她一时想不通,就来回在屋里踱步,突然记起他们在王府外分开时说的话,那时她让萧禹城去打探京都的行事,还有那些百姓一路上有没有遭人追杀..... 难不成这就是她寻得小玩意儿? 萧禹城把东西放在了老地方,那老地方又是哪儿啊? 郑微想来想去都没有结论,被迫把他们从相识至今发生的所有事儿一一写了出来。 写着写着,郑微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他们很少有机会安安静静的享受静谧,多是自己在闯祸或者闯祸的路上,他追在后面保护自己。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发现追踪者 郑微想了一夜,突然想到一个地方,迫不及待的穿好衣裳要出门,阿罗在外间听到动静忙爬起来,迷蒙的问:“郡主您这是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你接着睡吧!”郑微叮嘱了一句,就往外走,阿罗哪里能再睡,抓过一旁的外衫套在身上往外跑。 两人去马厩牵了马,打算悄悄从角门离开,没想到与长公主房里的何嫂迎面碰了个正着。 “郡主,天不亮的,您这是要去哪儿?”何嫂诧异的问。 “阿娘昨儿不是说馋鱼羹了吗,我去码头看看有没有鲈鱼,买两条新鲜的。”郑微随口便道。 何嫂欣慰的笑道,“郡主的孝心,夫人知道了定然心里熨帖,只是也不必如此辛苦,让他们采办的去就是。而且夫人这几日吃了东西也多半吐出来,眼见的都瘦脱相了!” 何嫂说着心思被转到长公主身上,一脸的心疼与愁绪。 “所以我才亲自去,也许阿娘能多吃几口,那臭小子在折腾阿娘,我定好好骂他!何嫂,我等有了,再晚些怕抢不到了!” 郑微寒暄两句,迫不及待的出了门,一路打马向南而去。 郑微昨夜思来想去,他们俩人在京中共同经历的事情不少,但美好的却实在没有几件。 若说他们彼此最难忘的地方一个是自己在萧府暗示他来提亲,另一个是在南市大街遇刺之日,萧禹城拼命赶来救自己。 那日他飞奔而来的情形,郑微终生难忘。 她思来想去,萧禹城不能把东西放回自己家,那便可能去放在了南市。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郑微觉得自己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两人赶到秦淮河,郑微看着河上泊着的花船,还在想等萧禹城回来定拉着他来游一次船,把这里定作老地方,真是猜的头疼! “阿罗,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渔家买鱼,我去南市,待会儿我们还是在这里汇合。” 郑微走出去不远,就察觉到身后不对劲,她不动声色的在南市绕了一圈,确定确实有人跟着自己,似乎还不止一波。 略作思忖之后,她故意钻进拥挤的闹市,一路故意东钻西钻的,很快甩掉了一些人,往之前刺杀的那条街上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她正为没有头绪烦躁的时候,察觉到身后那些尾巴又跟了上来,突然心思一动,走过大街,拐进了当初自己奋力厮杀的那条巷子,然后寻了个看似隐秘的角落蹲下来,用手里短刺在地上刨了个坑。 躲在暗处的人远远看着觉得她像是从坑里拿了个锦囊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然后谨慎的四处观望之后快速离开原地。 跟在后面的急忙追了上去,先去郑微挖东西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追着郑微离去的方向而去。 但没过多久,追过去的人又一步一步的退了回来,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惊愕却并不恐慌...... 京都内某个一进宅院,最里面的那间房里,有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听了身后之人的回报,陡然转过身来,露出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赫然便是从汝阴消失了许多天的韩世棣。 他厉声质问身后之人:“胡闹!你派人去跟踪丹阳郡主了?派谁去的?” “是罗飞,我们城里人手不多,就他最擅长追踪和隐藏......” 回禀的人还没说完,就被韩世棣打断,“青伍没告诉你们吗?你们是新面孔,在城中行动便宜是你们的优势,同样你们的弱点也是入城不久,对城中各方势力并不了解,万万不可贸然行动!行动之前必须先请示,为何此次不报!” “青伍大人今日出城了,您的行踪不定,属下一时联系不到...丹阳郡主天不亮就行色匆匆的出城了,属下怕耽搁了要事,就让罗飞跟了上去!而且对方不过一介女郎......” 这人还没说话,韩世棣手里的茶盏倏地飞了出去,直直砸在他的头上,那人捂着头再也不敢辩驳。 “丹阳郡主在习武领兵之人里虽不是悟性最好的,排进前三里也是绰绰有余的。最重要的是她耳力过人,五感敏锐,就凭罗飞那点本事根本逃不过她的耳朵。” 韩世棣说完见他欲言又止却没再理会,而是命令他,“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而且罗飞知道的地方都不能再去,所有罗飞知道的人都迅速转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若敢再次擅自行动军法处置!” 等这人离开后,韩世棣才把藏在心里的话轻轻的说了出来,“虽然罗飞足够忠诚,宁死也不会出卖我们,但那丫头却从不走寻常路,你即便是在郎心似铁,也躲不过她的百般算计。” 他自诩聪慧,也擅长用奇兵,但是依旧猜不到这丫头心里到底有多少鬼点子。 韩十一闻言有些担忧,“少主,您还是换个地方吧,要不干脆直接出城,属下担心若罗飞遭了丹阳郡主的算计被顺藤摸瓜想到您此时就在京都!” “不必,我还是了解她的,依她的脾气,即便知道我在城内,可能会找人暗中查探我的踪迹,却不会在父亲的事又了论断之前找上门来,更不会把此事告诉周帝!” 韩世棣对此很有信心。 “为何?她毕竟是周帝的外甥。这些年周帝一直很重视她!”韩十一不解。 “确实,周帝对她的重视,比对她兄长郑珩都要多。虽然这些年她也经了不少事儿,但依旧是那个被所有人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太过重情了!那日水云间里,她与我之间的师生之宜早已了结,但她恐怕仍无法完全放下!所以此时她做不到真正与我短兵相接。” 韩世棣的声音有些飘忽,似乎说这番话时又忆起了太学那几年的时光。 “我觉得丹阳郡主重情多难得,这偌大的建康城里,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辈还不够多吗?”韩十一有些愤愤的道。 “是啊,情义很可贵,所以我才一直不忍对她出手,对她处处避让。可是她早晚会学会把这些都放下......”韩世棣说完最后一句,便转身回了屋。 被韩世棣念叨的郑微此时正不慌不忙地走在南市小巷里,笑吟吟的对着面前的人品头论足:“相貌平平,眼神凌厉,在拥挤的人群里也没被甩,成功的追到了这里,反应也足够灵敏,可否告知你是谁的人?陵王?还是韩......” 第四百七十二章 拿下罗飞 这人没有回答郑微的话,而是警惕的环顾四周,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此时天已经大亮,这个小巷还是静悄悄的,竟然很少有人走动。 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眼前之人给他设的陷阱,自己竟傻傻的钻了进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郎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 虽然暂时没有其他人出来,他作为一个斥候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决定撤离。 趁着这个陷阱封盖之前,他想离开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又错了,眼前的女郎不仅警觉聪敏,而且身手很快,自己想要摆脱她并不容易。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跟了我一路,却不报上家名,岂不是很无礼?” 郑微短刺突然出鞘,再次拦住了急于想要离开的人。 两人追逐躲逃了许久,这人也明白过来,郑微并没有带帮手,只有她自己而已。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急着逃离,而是转过身来正面郑微。 “郡主,在下罗飞,出身虽非名门,家里却也是有族谱传承的,今日所为实是我家主公想知道萧将军为郡主留的东西是什么?若能交给在下,在下保证不会与郡主为难。” 郑微没想到他竟真的自报家门,看似君子之风,实是啥也没说。 罗氏非大族,如今大周有家族传承的罗氏少说也有十几处,而且遍布天南海北,她哪里有工夫挨个去查。 “这可是本郡主未婚夫婿留给我的物件儿,是我们俩之间的私密,给你不合适吧?” 郑微挑眉,面露嘲笑,觉得他的话十分好笑。 罗飞摆出随时进攻的姿态,声音有些冷的道:“对不住郡主,这是在下的任务,只能得罪了!” 郑微见他随时准备冲过来,眉头微蹙,带了几分娇嗔的不满道:“又打呀,为了那么个小东西不依不饶的,你不嫌累吗?” “如果那东西确实只是郡主的私密物,在下定原璧归赵。” 郑微身上时隐时现的小女郎姿态似乎令罗飞有些放松,她听到罗飞的提议也面露思考,好像觉得这个办法可不是不可以。 果然,郑微想了又想,便点了点头,爽快的点头,“这样也可以,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会还给我?毕竟若放你离开,你随时能离开建康,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罗飞听了这话反倒更放心了,若郑微想都不想就答应他,他反倒是觉得这位女郎又在给自己设套。 他犹豫很久,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郑微,“这是家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可以压给你!” 这回郑微真是有点惊讶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忠心,为了主公的事儿付出这么大。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今日今时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罗飞也不知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两人就这么暂时陷入了僵持。 最后还是郑微先不耐烦了,“算了,咱们身手差不多,我也不能把你揍趴下,我阿娘还等着我带鱼回去吃鱼羹呢,实在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着,要不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然后她又主动道:“我把这东西放在地上,你把你的也放在原地,咱们各自来取,怎么样?” 罗飞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同意了。 两人各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向对方缓步而来。 就在郑微捡起那枚玉牌的时候,罗飞的手也伸向那个锦囊,他的手在碰到锦囊的时候下意识的攥了一把,然后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心里便闪过一个声音,“完了,还是被骗了!” 然后那个被炸的粉碎的锦囊,化作一阵烟雾把他笼罩,罗飞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在晕倒前的一瞬间,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回头望过来,看到郑微正轻轻的抛起他的玉牌,然后又轻松接住了。 郑微看到罗飞在看到自己抛起玉牌时那恐惧的眼神,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牌,有些欣慰的轻轻低语,“看在你没说慌骗我的份上,我待会儿会手下留情的。” 郑微走过去,把玉牌又放回到罗飞的身上,然后...泛起了难。 这罗飞虽没有萧禹城高大,却也是个高她一头的男子,想要挪动而且运走凭自己这小身板怕是不能。 郑微一边拖着罗飞,一边骂萧禹城,“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话也不说清楚,什么老地方,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是用我作饵引鱼上钩。害我拖着个男人在大街上走......” 这时有位阿翁走过来,好心的问,“孩子,这是怎么了?” 郑微立马担心的哭道:“阿翁,我阿兄在主家做工累晕了,他们也不管就把我阿兄扔出来了,我得带他回家!” “哎,可怜呀,阿爷帮你送阿兄回家!” 然后郑微把罗飞带去了豆娘家里。 豆娘正在院子里追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跑,“根生,你给我站住!把那东西放下,那个不能动,是给阿娘补身子的!” “豆娘!”郑微听到院里的声音,站在外面拍门,大喊道:“豆娘快开门,是我,阿姊!” 豆娘听到动静,与根生对视一眼,两人熟练的从院里拿了根棍子,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后,轻声问了句,“是谁?” “还能是谁,我啊!”郑微对阿翁歉然一笑,然后又冲着门里喊,“我带阿兄回来了,阿兄病了你快开门啊!” 豆娘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丹阳郡主,大吃一惊赶忙打开门,“郡......” 她未说完就看到郑微冲她挤眉弄眼的,连忙改口:“阿姊,你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回家再说,快来搭把手!” 郑微连忙催促,豆娘反应过来,几人合力把罗飞抬进了院子。 “阿翁,真是多亏你了!”郑微回头想阿翁道谢,然后对豆娘吩咐道:“快去拿块豆腐给阿翁,算是我们的谢意。” 豆娘被支使的一愣一愣的,听到郑微的吩咐才反应过来,“阿娘今早又有些不舒坦,家里没做豆腐!” 郑微闻言更难为情了,“阿翁,对不住!” “别管我了,你们先看顾你阿兄吧,我看他这样子得请大夫才行,要花不少钱呢!” 阿翁碎碎念着转身离开了,郑微眯眼细细打量他的背影。 第四百七十三章 套话 那个阿翁临走前还好心的把门关上,郑微看到他临走前又朝地上的罗飞望了一眼。 这时,搂着根生站在一旁的豆娘方敢出声问:“这是怎么了?” 郑微伸手示意她噤声,然后指了指门外,豆娘立马会意,连忙配合道:“阿兄怎么病了,家里阿娘也病了,咱们这可怎么办?” 说着还轻轻拧了根生一下,朝他挤眉弄眼,低声哄他:“快哭,一会儿给你好吃的!” 根生本就被捏疼了,得到示意放肆的哭嚎起来,十分凄惨。 过了片刻,郑微伸手摸了摸根生的头,笑着道:“小家伙可以了,待会儿阿姊请你吃肉!” 根生眼睛一亮,就要拍手跳起来,郑微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他很神奇的安静下来。 “你去一边玩,我同你阿姊说句话!” 郑微柔声说了一句,根生点点头,乖巧的跑进了屋。 豆娘崇拜的看着郑微,郑微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她,“几年不见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俊俏了!” 豆娘低头羞赧道:“郡主才是越来越好看了!” 郑微见她害羞也没再逗她,而是问起他其他事儿,“刚才那个阿翁你之前见过吗?” 豆娘蹙眉沉思,然后摇了摇头,“我在坊里没见过他,我们坊不大,每日跟阿娘在卖豆腐,还会帮阿娘送豆腐,坊里的人都认识。” 郑微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来审问这人,又无法把他带回京都,突然记起豆娘家就在附近不远处,便打算把暂时来豆娘家审审这个罗飞,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没想到竟碰上一位好心的阿翁主动帮忙,一开始她也仔细观察过这个老翁,双手粗粝,指甲里黑皴皴的,脸上多年太阳下晒出来的黑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不像是谁派来的探子。 后来慢慢的她又察觉到不对劲,这老翁像是对罗飞很好奇,一个劲儿的往他脸上看,刚才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 豆娘见郑微神情有些凝重,面露担忧的指着地上的男人问:“郡主,有什么不对吗?地上这个脏兮兮的人是谁啊?” 郑微听到豆娘的问话,回过神来往地上看去,她之前多了个心眼,拿泥巴在罗飞的脸上涂了一把,所以之前还能看的罗飞,此时完全是面目全非。 她自己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惨不忍睹,轻咳一声,“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今儿偷偷摸摸跟在我身后,被我逮了个正着,能不能给我找个安静的地儿,我想好好问问他。” “好,这几天磨坊都没开工,里面也干净,您去哪儿吧!”豆娘一听这人竟敢跟踪郡主,定不是什么好人,大着胆子踹了他一脚,然后推来了板车,两人合力把罗飞翻上去,一起往磨坊推。 途中,郑微记起豆娘说她阿娘病了,关心的问,“你阿娘怎么了,病得重吗?” 提起阿娘,豆娘有些担忧的道:“阿娘是生根生时落下了病根,一到了换季的时候腰疼的就站不起来,看了好几回大夫,也吃了些药都不大管用。歇几天能好些,就是我得顾着阿弟,伺候阿娘,豆腐摊就开不了了。” 郑微点头,想了想就道:“你回去收拾收拾,等我把这事儿料理好了,你带着你阿娘和你阿弟跟我回京都,去京都找个好大夫给你阿娘看看!” 豆娘闻言很惊喜,又有些担心,“郡主,这不好吧,是不是太叨扰您了。” “就这么定了!”郑微没跟她多说,把罗飞放下就让豆娘出去,然后环顾四周,走到一口陶缸面前,舀了一瓢清水,然后毫不留情的泼在了他的脸上。 早已干裂的泥巴被水浸润以后,一块块的松动,随着罗飞皱眉,打喷嚏然后一块块的掉下来。 郑微环抱双臂,笑吟吟的看着罗飞慢慢睁开眼,轻松的道:“谢啦!” 罗飞的头昏沉沉的,眼前的几个人影重合成一个令他后怕的身影,丹阳郡主。 他终于反应过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浑身酥软根本动不了,他又看了看四周,这里像是个作坊,有股豆腐香味,应该是南市附近的一个豆腐磨坊。 “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些!” 郑微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着郑微脸上奸计得逞后的得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想说话竟然一时没说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会儿自己嘴很干,嗓子很哑?” 郑微向前走了一步盯着他问。 罗飞试着吞咽,发现自己嘴里干涩的很,嗓子也有些疼,他用力的咳了一声,沙哑的问,“怎么回事儿?” 郑微手里拿着一个跟他晕倒前拿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锦囊,带着点小得意的说,“你之前没来过建康是吧?从你的眼里我知道答案了。那你肯定不知道我身边有个神医,这神医呀,治病很厉害,陛下的病就是他治好的。但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制毒更厉害。而且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比如说这个听起来令人觉得异想天开的真话药粉,没想到还真让他研究成了。” 罗飞忍不住嗤笑,郑微见了连连点头,“对,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嘛,就拿了两包想着找个人试试,没想到你这么倒霉撞上来了。”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它真的...有用!”郑微说到这里,有些兴奋的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低声道:“你想不想知道刚才你神志不清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比如你的主子......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你还有很多人心里的英雄。你崇敬他,对他忠心不二,替他委屈不平,愿意追随他至死......” “比方说你们入京不久,如今却只能多做暗处做些见不得光的......” 郑微没说完,罗飞就打断她,抢着道:“我们做的不是见不得光之事,只是保护大将...主公的安危!” 罗飞见郑微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在指向他们的少主,以为自己昏迷之时真的说了些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心里慌乱下意识的辩驳之时险些说漏了嘴。 郑微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哦,主公的...安危!你别紧张,看你的脸白成什么样了!” 罗飞坚决不肯再说,不过郑微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她接下来要想的是该怎么处置这家伙。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像是豆娘的,她起身走过去,还没开门就听豆娘慌乱的道:“郡主,外面巷子里好像有些奇怪的人......” 第四百七十四章 脱困 “这位...大人,就是对面那家,他们说那人是他阿兄,脸上脏兮兮的,也看不清了脸,不过身形与你所说的倒是很像......” 之前帮着郑微送罗飞的那个阿翁正对着一位中年男人谨小慎微点头哈腰,指着豆娘家的小院有些慌乱的解释。 郑微透过门缝看到了巷子里站着的人,这些人都是生脸,她并没有见过。 她想了想,然后罗飞拖了过来,把他摁在门缝上,低声问:“认识外面那些人吗?” 罗飞闭眼不看不语,郑微凑在他耳边,语气还算温和的道:“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而且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罗飞闻言睁开眼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郑微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我既然暂时不打算对你的主子做什么,自然不会......” 郑微说着在他脖子上抹了一下,吓得罗飞一哆嗦。 她忍俊不禁,罗飞咽了咽口水,结巴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也正为难呢,”郑微眉头微蹙,指了指外面,“如果外面那些人真的是你的同伙,只要你们答应就此撤走,说不定我可以把你还给他们!” “真的?”罗飞不可置信,在他晕倒前以为自己今日会死在建康! 没想到丹阳郡主竟然肯放自己离开! 可是很快他又垂下头,沮丧道:“我出卖了少主,无颜回去面对少主!” 郑微一巴掌拍在罗飞的脑门上,往日粗狂的汉子被拍懵了,活了快三十年除了阿娘,他没被其他女人打过,而且还是打头! 不过这回想来有些自负的他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句话都没说。 郑微狠狠瞪了他一眼,轻声斥骂他:“你还有工夫想这些?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外面这些人最好是你的同伴,这样我把你扔出去,他们带着你离开,咱们皆大欢喜!” 罗飞可能还没回过神,被郑微推到门上,透过门缝看到外面那些行迹可疑的人,瞬间眼睛眯了起来。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罗飞摇头,有些疑惑的道:“站在最前面那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可是我现在有些头疼,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郑微听他说头疼,有些心虚的揉了揉眉心,连忙道:“你确定吗?你们的同伴,你都认识吗?” “当然!我们......”罗飞想辩解,突然对上郑微透亮的眼神,立即改了话,“我当然都认识!” 郑微见他这么快就恢复了警觉,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突然说了一句与之无关的话,“你是军中之人吧?斥候?” “是!”罗飞沉默一瞬点头。 “怪不得在药效还没完全散的时候还能如此敏锐警觉!” 郑微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句,罗飞听了自豪的挑了挑眉,“自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再厉害还不是栽在了我手里!”郑微轻哼,转而又沉重的道:“既然外面不是你的同伴,那就是你的敌人了!” 罗飞不赞同的嘟囔,“今儿跟着你的人也不止我们一波,为什么外面这些人不是那些人?” 郑微踢了他一脚,“哎,你看到旁边那老翁了吗?就是他,帮我把你弄回来的,一路上他对你可是特别感兴趣,若不是我给你易了容,恐怕他们早就冲进来把你带走了。” 罗飞听说郑微给自己易了容,大感好奇,“可是传说中的易容之术,这也是那位神医教的?” 郑微看着罗飞灰不溜秋的脸,尴尬的点头,“咳,是洛神医传授的。” 罗飞好奇的摸了摸脸,为不能看看自己此时的样貌露出遗憾的神情。 但是他一摸,脸上掉下来一些东西,手上也沾了些灰扑扑的东西,疑惑又担心的看向郑微,“郡主,你看这,我是不是弄坏了......” 罗飞抹掉了脸上的灰,露出的皮肤反倒白皙了许多,他如此灰一道白一道的看上去很滑稽,豆娘和根生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郑微有些心虚的解释,“那个...当时比较急,手上没有趁手的东西,只能...就地取材!”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巷子里一直望着这个院子的人听到这里的笑声奇怪的道,“不是说家里人生病了吗,怎么听上去这么高兴?” 老翁讪讪解释,“许是那家阿兄的病好转了?” 他们正在猜测之时,对面的那个小院有了动静,有人从小院里出来,然后把大门推开,他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两个小女郎推着一辆大板车,一个稚子跟在旁边,稍后的位置有个步履蹒跚的年轻男子,穿了个宽大的袍子,看上去有些虚弱,他走路都要喘几喘,靠伸手扶着板车才能挪动脚步。 为首的男人看向老翁,问道:“刚才进去的是这个男人?” 老翁眯着眼细细打量不远处的男人,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昏倒的男人,但又有哪里有些不一样,稍微迟疑的点了点头,“是,是他!” 这时那个男人咳嗽起来,他下意识的避着板车上的人,脸朝这边扭过来,为首的男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男人立即拿出手里的画像,又仔细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这个人比画像上的人多了几分秀气和文弱,说通俗点讲就是比画像上的人好看多了。 男人有些生气,又有些丧气的把画像团吧团吧塞到怀里,冷哼道:“走!” 老翁见他这就走了,连忙追上去喊道:“大...人,你答应给的钱,还没给呢!” 郑微他们走得很慢,听到了老翁的喊话,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地松了口气。 罗飞到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他惊奇饿问,“我刚才没做错吧?” “错没错的,能骗过他们就行,不过咱们得赶紧走,省得他们回过神来,追过来!” 郑微和豆娘推得吃力,气喘吁吁的走。 罗飞闻言苦笑,“咱们这老得老,小的小,在下此时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咱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然后又抱怨道:“郡主,您随身带着毒药,为什么就不带解药呢?” “毒药是给敌人准备的,我为什么给敌人准备解药?”郑微一句话怼的罗飞哑口无言。 郑微也没安慰他,转而说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这种情形下还被人抓住了马脚,你知道最近有谁在查你们吗?那些人虽然看起来不好惹,却不像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应该不是陛下的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阿罗被欺负 “如今满京城想要抓住我们以此立功的人可不少,哪家不想借此在皇帝面前露脸,踩着我们主公的头去挣一份权势。别人不说,就说郡主您的小舅父陵王.....” 罗飞没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激动的伸手对郑微道:“郡主,我记起来了,那个人我曾经在陵王府外见过一次,那日他正从陵王府出来,还是王府的大管家送他出来的,定是陵王的心腹。” 郑微闻言并不觉得意外,“你们主公这次进京把京都搅得天翻地覆,陵王更是焦头烂额的,派人查你们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你们少主之前在京都做下的那些事儿,陛下正是命陵王在查,你们还敢在建康城里晃悠,被人抓到行迹是早晚的事儿。要怪呀就只能怪你们自己行事不谨慎。” 郑微说着促狭的上下打量他,“我确实很好奇,你们家少主怎么会派了你这么一位愚笨的来跟踪我,简直是......” 罗飞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脸色涨得通红,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若郡主不打算处置在下,在下就此离开了,我得赶紧回去报信,让兄弟们小心谨慎一些。” “好啊,你走就是了,我也没有粮食养个闲人!” 郑微笑吟吟的看好戏,罗飞走了两步就放弃了,乖乖回来扶着板车。 他虽有心离开,却无奈自己此时脸马都爬不上去,只能继续跟着郑微。 只是他们一群老弱病小行动实在太慢,郑微便让豆娘去雇了一辆马车,他们一行去了秦淮河马头。 阿罗早就买好了鱼,过去两个多时辰,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正心急如焚时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外面驾车的竟是他们郡主。 阿罗连忙跑上去,又哭又笑的问:“郡主,您没事儿吧?” 郑微跳下马车,伸了伸胳膊腿儿,搂着阿罗安慰道:“我没事儿,好着呢!” “没事儿就好,咱们赶紧回去吧,坐马车回去吗?”阿罗搀着郑微的手还有些止不住的哆嗦,“郡主,您上车,我来赶车。上回我同老罗头学了好些日子,赶得可好了!” 阿罗自从伤好了,郑微又不在府里闲来无事便去缠着府里的车夫学驾马车。 她至今都记得南市被刺那天,郑微从马车上跳下去后,躲在马车上的恐惧和无力,如果她能多学一些,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多帮郡主一些。 郑微以为她是上次留下的阴影,怕自己去南市在遇到危险,也没跟她争,有些事情做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笑着点头,“好呀,正好里面太挤了,我们俩在门外面驾车,还能说说话。” 阿罗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马车里是谁啊?不少人吗?” “是豆娘一家,你还记得她们吧,豆娘就是咱们几年前在火里救的那个小女郎。” 郑微一说,阿罗就记起来了,“记得记得,豆娘可聪明了,当时她躲在那口大水缸里才逃过一劫。我还记得,后来她阿娘给她生了个阿弟。” 郑微笑着点头,“她阿弟叫根生,是个皮小子。” 两人说笑着,一起把装鱼的桶抬到马车架上,郑微看到桶里乱糟糟的几条鱼,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急忙拉着阿罗来回查看,脸色沉凝严肃,声音很冷,“是不是有人寻你麻烦?有没有受伤?” 阿罗连忙收回手,抱着自己,躲躲闪闪的道:“郡主,阿罗没事儿,没受伤,放心吧!” “他们找你做什么?” 郑微明显察觉到了阿罗的不对劲,她怕吓着阿罗,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温声问她。 阿罗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当时我察觉身后有人,刚要转身就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除了衣服有些乱,身上不疼不痒的,没有受伤!” “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我应该......” 阿罗打断郑微的话,笑着道:“郡主,我想跟在你身边,希望自己是有用的,而不是每次都是你的累赘。” “阿罗不是累赘,你已经很厉害了,若那人正大光明的与你一战,还不一定能打过你呢!” 郑微用力的笑着安慰她。 “就是,都怪那人太无耻了,竟然背后偷袭!”阿罗努力装作自己不在意。 郑微不敢看,走到马车前,推开车门问罗飞,“你们还另外派了人跟着我的婢女?” 罗飞摇头,“我们人手不足,就派了我一人出来,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跟踪一个小小的婢女。” 郑微盯着他,那眼神冷的令他后背直冒冷气,罗飞第一次觉得丹阳郡主刚才确实对他手下留情了。 郑微见他神情坦然,看不出异常,便没有再问。 回去的路上,郑微一路沉默不语,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气氛十分沉凝。 郑微并没有把罗飞带回府里,询问了他的意见以后,半路把他放在了一个还算偏僻的地方,临走前郑微对他说了一句话,“药效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散了,想必此时你应该有感觉了。还有你没有背叛你们少主,只是有点笨而已!” 说完,马车便疾驰而去,留下一脸迷茫的罗飞慢慢的露出恍然恼恨的神情。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左右,郑微悄悄的歪头打量了阿罗一眼,然后当作没事儿发生似的吩咐她,“阿罗,你帮我把豆娘一家还安置在后面的西院里,然后去跟齐管事说一声,让他找个好大夫上门给豆娘阿娘看看。” 阿罗答应下来,见郑微想离开,连忙喊住她,“郡主,你一天没吃饭了,进些吃食再忙吧!” “我想吃鱼羹,你把鱼送去厨下,让余婆子亲自做,我一会儿回来陪阿娘吃!” 郑微说着急匆匆的又骑着马走了。 阿罗担心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豆娘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阿罗姊姊,我阿娘有些受不住了!” “哦,快,先送去阿娘去歇息。” 阿罗忙着去安置豆娘一家,郑微则一路疾驰去了陵王府。 这些时日,因陵王妻弟侵地杀人案的牵连,陵王被皇帝禁足在府里。 她跳下马后,守在门外的护卫上来行礼,“郡主!” “我要见陵王!”郑微冷声道。 护卫见她情绪不对,稍微一愣,然后躬身道:“郡主,劳您稍待,卑职这就去通禀!” 很快,陵王府的大管家就亲自出来迎接,“郡主有心了,殿下听说您这个时候还来看他,高兴极了!快请!快请!” 第四百七十六章 报仇 郑微此时还算克制,压抑着怒气冲大管事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他的带路进了陵王府。 走到一扇月洞门前,郑微突然停了脚,转头问大管事,“陵王在后院?” 大管事闻言一怔,然后很快笑道:“殿下在书房处理公务,王妃听说郡主来了,吩咐厨房备了您喜欢的吃食,郡主不妨先去见见王妃。” 郑微听了脚步一拐,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大管事忙追上来,“郡主......” “大管事,劳你同小舅母说一声,我有急事寻小舅父,晚些再去拜见!” 郑微转身拦住大管事,然后她加快脚步往陵王的书房疾行。 她本能的觉得大管事的态度有蹊跷,显然不想自己此时去见陵王,或者陵王有事儿不想自己看见。 说不定今日欺负阿罗的人此时就在王府,大管事怕的就是自己过去撞见他们。 一想到这种可能,郑微恨不得自己马上能飞过去,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那里赶。 她走到拐角处,突然看到对面通往书房的小路上有两个人正急匆匆的往外走,她连忙躲在一旁暗暗观察。 这两人里有一个人是生脸,并不像是王府中人,看他的举止动作,更像是江湖之人。 这让她想起了今日在南市的那几个人,他们给人的感觉很像。 郑微略微思忖就走了出来,拦在那两人身前,然后看向那个熟悉的人,“赵三,这是去哪儿?” 赵三是陵王的手下,郑微见过他几次,还算熟悉。 他见到郑微果然面露心虚,连忙行礼,“郡主,王爷交待的差事,我们来回话的。” “哦?王爷交代了什么差事?” 郑微接着问。 赵三为难的看着她,“郡主,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不敢乱说!” “不能说,那就让我猜猜!”郑微说话的时候,盯着旁边那个陌生,一字一句的道:“你们今儿的差事是跟踪我!” 郑微话一出,赵三一瞬间面露惊慌,而旁边这人也闪躲着避开郑微眼神的凝视。 如此模样在郑微眼里就是做贼心虚,她声音立即冷了下来,质问道:“今天在淮水马头,是谁动的手?” 陵王在书房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烦意乱的呵斥仆从,“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仆从刚推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郎的呵斥声,“这...这声儿怎么听着像微丫头,她不是去王妃那儿了吗?” 仆从看着不远处的人影,颤颤巍巍的小声道:“王爷,郡主拖着那个...陈庆回来了!” 陈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堂堂五尺男儿,竟被一个小女郎生拖着走,简直丢人丢大了。 郑微觉得自己这会儿竟有了吴灵儿的力气,拖着一个大男人走了几丈远,然后把他扔在书房门外。 陵王看着她,肃声轻斥:“微儿你这是做什么?看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小舅父,你是想在外面谈,还是在进去说?” 郑微不理会陵王的斥责,开门见山的道。 陵王的脸更黑了,看着地上的陈庆,又看了看赵三,冷声道:“进来!” 陈庆刚要爬起来,郑微一脚踩在他身上,把他又踩了回去。 等郑微进去了,他才灰头土脸的进了书房。 陵王见她气性如此大,以为她是在气自己派人跟踪,深知她脾气上来的不管不顾,但也知她脾气来得快走的也快,只要好好哄哄很快也就忘了。 “今儿是他们不对,我也是刚才他们回来禀告的时候才知道的。已经狠狠骂过他们了。” 陵王边说边打量郑微的神情,见她似乎松动了一些,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小舅父也是担心你,你说你好好待在覆舟山多好,陛下瞒着你还不是怕你回来搅局的。结果呢,一回来就去见了韩道远。在里面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陛下对你还是太心软了...小舅父同你说......” 郑微打断他的教训,指着陈庆冷声道:“今儿是他去追踪阿罗!” “阿罗?”陵王一时没记起,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阿罗可是以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婢女?她怎么了?” 郑微转身看着陈庆,那眼神很冷就像在看仇人,声音却异常的平静:“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庆已经忘记了刚才被羞辱的愤恨,开始感觉到害怕,牙齿打颤了几下才说出话,“我...什么也没做!” “是不是你打晕她的?” 郑微走到几案前,拿起木托盘一把抡在陈庆头上,爆喝的道。 陈庆不回答,郑微看向赵三,“你说!” “今儿只有陈庆自己跟着阿罗!”赵三看了看丹阳郡主手里的托盘已经换成短刺,连忙回答。 “他们说不能让郡主知道我们在跟踪您,所以我就把那女婢打晕了!” 陈庆见郑微的短刺已经出鞘,随时准备向他刺来,硬着头皮承认。 “然后你做了什么?” 郑微眼里似有光芒划过,她接着问。 “我就是想找找她身上有没有王爷要的东西,翻了翻她的衣裳......” 陈庆明显感觉到他说到这事儿,一道冷厉的眼神恨不得刺穿了他。 “怎么翻的?只翻了袖袋还是解了衣裳?”郑微蹲下身子,声音越发轻,反倒显得有些温柔。 “自然是解了衣......”陈庆没说完,被一旁的赵三拉了一把,他立即知道说了不能说的话,连忙闭嘴。 郑微伸手推开赵三,赵三被推倒在地,滚在一旁,接着柔声问陈庆:“摸了?” 陈庆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明知不能反应却控制不住的点头,郑微又问,“哪只手摸的?” 陈庆的右手下意识的动了动,郑微手里的短刺突然光芒一闪,然后迅速回鞘。 赵三傻愣愣的看着地上陈庆的右手,陵王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微儿..你” 还未说完,鲜血喷溅,陈庆便随着迟来的剧痛痛苦哀嚎! 郑微闪得快,鲜血溅了赵三一脸。她回头对着陵王抱拳一礼,“小舅父,今儿是微儿冒犯失礼了,但我的婢女阿罗被人欺负了,我自是要替她讨个公道!” “微儿...”陵王虽然气郑微的嚣张,但顾虑重重的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能干干的劝慰她,“是他行事不周,你教训他是应该的。” “小舅父,您如此做定有您的苦衷,微儿不敢置喙,但您的手下也该好好选选,别竟弄些不知人事儿的阿猫阿狗!这人我就不带走了,省得带回去让阿罗见到了生气。不过,他只能待在您的府上不能离开,如果阿罗那里有任何不好,我定然会回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被教训了 郑微出了书房,在门口碰上气喘吁吁的大管家,她抽出绢帕擦干净短刺,利落回鞘,才看着他歉意道:“大管家,今儿见血了,身上血腥味重,不宜拜见郡主,改天再来致歉!” 郑微施施然离开,大管家听说见血了,吓得连忙跑进书房,“王爷,您没事儿……” 大管家还没说完,就见到陵王脸上阴沉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才想起刚才失态了,连忙躬身行礼,一低头看到地上血泊里的断肢和早已晕过去的陈庆,不由惊呼,“哎呦,还真是见血了,以前只听说丹阳郡主可是连以前的国师都是打的,没想到如今几年过去,郡主的胆子还是这么大!” “她何止是胆子大,脾气也越发的无法无天了……”陵王阴沉着脸,语气也冷的吓人,看了看地上的陈庆,怒火更盛,转向赵三喝道:“你也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外面多少人在等着抓本王的错处,你还敢去惹那野丫头,你是嫌本王还不够倒霉是吧!” 说完他也绕过陈庆出了书房,大管事忙跟在后面。 陵王低声吩咐道:“今儿夜里把陈庆送出城藏起来,不能让他成为别人攻击本王的把柄!” 大管事觉得有些不妥,“老奴刚才听郡主说……” “不能由着她性子胡闹!”陵王听到郑微便头疼,立时打断了大管家的话,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郑微回到家恰巧碰上褚平他们赶回来,她有些心虚,当作没看见的想溜进府里。 “郡主!”刚抬腿,就听到后面褚平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郑微敏锐的察觉到他平淡冷静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气。 郑微自觉胆子大,能让她怕的人不多,很奇怪的是她这个护卫,褚平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褚平一出声,她就不自觉地停住了脚,转身看着他,讪讪道:“褚平,你们回来了!” “昨日夜里赶回覆舟山才知道郡主‘又’擅自回了京都,只能连夜赶了回来!” 褚平在‘又’字上咬的重了些,郑微连忙摆手,“是萧禹城陪我回来的,我不是一个人!” “昨天夜里我们遇上了狼群!”褚平面无表情再次扔出一个炸弹。 郑微大吃一惊,她连忙走回来打量他们一行人。 确实一行十来人都浑身狼狈不堪,血迹斑斑,严重的伤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这几人中伤得最轻就是褚平,但衣裳也有了破损,发丝散落凌乱,郑微这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狼狈。 她担心的问:“大家都在吗?有没有人......” 郑微没敢问出后面的话,她退后一步身手开始数,“良子、秦瑞、余广、伍子......老郁、潘子, 十二个......都在,你们都在!真好!” 她忍不住露了笑,今天糟心事儿太多,虽然这不是件好事儿,却是件幸事,劫后余生的幸事,郑微感到庆幸,又有些后怕,这些感情蜂拥而至,她又忍不住喜极而泣。 “快,快回府吧!府里正好有大夫!” 郑微又招呼门房,“你去同齐管事说一声,请他把大夫请到褚平他们那儿!” 门房领命小跑着离开,褚平落后一步跟在郑微身边,其他人互相搀扶着一起进了府。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 郑微踟蹰半晌,鼓起勇气道歉,却被褚平打断,他看着郑微,轻声道:“郡主,属下本意并不是想让你内疚,而是想告诉郡主殿下,前日夜里你们能平安归来实属侥幸!若往后仍旧如此冒失,未必能一直幸运下去......” 郑微老老实实点头,认认真真认错,就是沉默不语。 两人走到前院月洞门,前面就是褚平他们在郑府的住处,郑微停住脚,“褚平你先回好好歇息吧,身上的伤也得好好处理一下。” 说完,郑微打算撒腿就溜,这是褚平又开口了,“郡主刚才独自出门了?” 郑微头皮一麻,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人比她阿娘还让人头疼。 她只能再次停住脚步,点头道:“是,出去了一趟!” “动手了?”褚平又道,“郡主身上有一丝血腥气!” 郑微再次点头,褚平看着她平静道:“郡主要不要说说,若郡主有事,属下也当为郡主分忧!” “不用了!”郑微连连摆手,一抬头看着褚平冷静的眼神,略微思忖还是把今日之事说了。 褚平听完一如既往的平静,“既然那人罪有应得,砍了也就砍了。不过郡主若是不想让那个陈庆逃脱掌控,应当派人在王府守着才是。” 郑微闻言苦恼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手上没人......” 她之前想着去绣丽庄找人去专门盯着这事儿的,但绣丽庄里的探子大多都是女子,于武艺并不是特别精通,根本做不了这些事儿。 若再出什么事儿,她更难以接受。青卫的人,她现在根本调不动了,也不敢用! 褚平则道:“劳烦郡主画一张陈庆的画像!” 郑微立即道:“你连夜奔波,又大战狼群,不能再去盯梢了。” “郡主放心,盯梢这种事情,不必属下亲力亲为!” 褚平说完便回了住处,郑微回屋去画了陈庆的画像。 后来她才知道,褚平雇了几个陵王府附近坊里十来岁的孩子在王府前后门的不远处玩耍,只要见到画像上的人,便立即跑去指定的地方送信,然后就会有人赶来给褚平送信。 为此郑微付了一个银镯子的代价,虽然很心疼,但当听到日暮时分,赵三带着陈庆出了陵王府,往南城门的方向去的时候,瞬时觉得这钱花的挺值。 她之前被愤怒冲昏了头,竟没想起这个办法来。 入夜时分,何嫂从房里出来,郑微连忙问:“阿罗怎么样了!” “郡主的安神香很好用,香点了不久,阿罗就睡踏实了。” 今天夜里郑微本打算让阿罗好好歇息的,奈何她不肯,非得睡在外间。拗不过她,郑微就同意了。 没想到夜里就发了噩梦,不停地哭喊。 郑微就点了洛衍当初给她留的一点安神香,然后去阿娘院里找了何嫂,请她帮忙看看阿罗。 何嫂蹙眉,犹豫着道,“郡主吩咐的事儿,奴婢也细细的查了,阿罗恐怕确实是被人欺负了...” 郑微听到脸色阴沉的可怕,何嫂见她如此,怕她这会儿就不管不顾闹起来,忙接着道,“郡主莫急,应该是那人被拦住了,或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儿,关键时候那人停住了,清白算是保住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周帝的怪异 郑微站在门外踟蹰许久,终是没敢推门进去。 她转身出了微淼轩,何嫂连忙跟了上去,柔声道:“郡主,夫人给您在云胡居收拾了卧房,您去那边歇息吧!” “阿娘自从有了身孕,眠浅易醒,我还是不过去吵她了,这会儿若把她闹醒了,又是一夜不得眠!” 郑微摇头,“何嫂回去歇息吧,不用管我,待会儿我去阿兄的书房那儿对付一宿就行。” “哎......”何嫂想拦她,毕竟那里靠前院很近,郡主是及笄了的女郎,过去不妥当。 但郑微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离开了,看那放向是去了前院,寻褚护卫了。 何嫂有些发急,如今郎君不在府里,老爷和老夫人上了年纪不能叨扰,大爷又歇在夫人院里,她也知如今不能惹夫人着急,一时竟找不到人来管束郡主了。 最后她也是叹了口气,想起如今郡主已经在给陛下办差了,这满京城,满大周的女郎,谁能有这个本事,府里几位主君对郡主的事儿管的也越来越少了。 也许是她多虑了,她们郡主本就不是那普通女郎能比的。 郑微来到前院护卫的居所,竟在门口看到了盘腿静坐闭目养神的褚平。 褚平听到郑微的脚步声,就睁眼看了过来,郑微扯了个比哭略好看些的笑,自嘲的问,“你知道我会来?” “若郡主不来,便不会花大价钱让我派人盯着陈庆。”褚平淡淡道。 “他现在在哪儿?” 郑微没心情听他的打趣,直接冷声问。 “郡主随我来!” 不久后,两人骑马离开郑府,出了城。 当然,郑微一出城,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皇宫里,周帝刚从暗道回来,等在显阳宫内殿暗门的高寒连忙迎了上来,他微微抬眼快速的扫了周帝一眼,急忙低头弯腰恭敬的道:“陛下,刚才青卫来报,丹阳郡主出宫了!” 周帝闻言有些不悦的蹙眉,“已经宵禁了,她又出宫做什么?带了多少人?” “好像就带了褚平一人!” 高寒说完,周帝又忍不住担心,“这段时日外面不安生,她只带褚平一个人怎么够?” 他略作思索,便道:“还是让穆无跟去护着她.....” 高寒正等着周帝吩咐后便准备出去传旨,没想到周帝又变了话,“今儿一早,郡主不是去了淮水码头给长公主买鱼吗,后来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周帝今儿午时后就进了暗室,还不知道午后发生的事情。 高寒大致把午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周帝听后果然大怒,拍着几案厉喝道:“胡闹!一个陵王,一个微儿,他们往日是最贴心的,最近是怎么了?” 高寒见周帝原本红润的不太正常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紫红,他心下不由的觉得胆寒,连忙端了被凉茶给他平气。 不知为何,往日总是畏寒的一个人,如今竟时常靠冷茶降火,这实在不是件正常的事儿。 “陛下,郡主一直都是那个性子,冲动护短,阿罗那个小婢女,你也是知道的,从小跟在郡主身边,郡主有时候为了那小婢女都会同京都里的那些个郎君们打架,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欺负,郡主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口气!” 高寒是只快要成精的老狐狸,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知道陵王这回是真触了逆鳞,万万不能此时提及的。 而郡主就不同了,他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女郎了,虽然往往有惊人之举,但什么事儿碰不得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所以无论她闯了什么祸,陛下都舍不得她受委屈。 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提及郡主反倒能灭了陛下的心火。 果然,周帝的声音仍旧大,语气却不易察觉的软了下来,“她无论怎样,也不能跑去陵王府里胡闹!” 说完见高寒没有反应,又接着问,“既然已经教训过那人了,又是为何出城啊?” “大约是阿罗那小婢女不太好,青卫在郑府的人,被郡主都踢的差不多了,有些消息总是知道的不太详细。” 高寒的回答也没有让周帝生气,他吩咐高寒,“你要不派人去郑府问问...算了,那丫头半夜出府定不会告诉家里人,你还是找几个身手好行事老练的追出城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吧!” 高寒看周帝有些不对劲,担心道,“陛下,要不老奴先伺候你歇息吧!” “不用,朕这会儿很精神,还不想睡,把陵王的卷宗拿来朕看看进展如何!” 高寒伺候周帝在榻上靠着,把卷宗放在他的手边,接着又挑了挑灯线,让灯火明更明亮了些,发在周帝右前方,等着这些都安排妥当了,高寒才躬身一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走到外殿,高寒吩咐值守的小内侍机灵点儿,“这几日陛下火旺,易渴,多备些水,夜深就别煮茶了,水不冷不热就好......” 小内侍小心仔细的记下来,低声道:“高翁,您放心吧,小的都记下了。定不会出错的。” “嗯,”高寒严肃的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陛下不叫人,千万不要进去。陛下最近心情不稳,若惹了陛下发怒,小心你们的小命!” 高寒看小内侍吓得心惊胆战,这才急匆匆的离开。 郑微跟着褚平来到郊外的一处院落外,他在附近学了几声野猫叫,然后对面街巷里走出个人来,等那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衣着简陋,身材瘦削的少年郎。 郑微一对上他的眼睛,便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少年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就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郑微诧异的看着褚平,褚平才淡淡的介绍了一句,“他是方剑!” “人如其名!”郑微赞了一句,方剑神情平静的行礼,“谢郡主!” “你认得我?”郑微有些好奇的问。 “跟在阿平兄身边做事,自然得识得郡主!”方剑依旧平静的解释。 “果然是人以群分!”郑微嘀咕一句,就被褚平拉回了神,“赵庆在里面?” “是!”方剑认真道,“那人从城里出来以后,就直接进了这个院子,没有再出来!” “这院子应该有其他的门吧?” 郑微突然插嘴,方剑转头看她,冷静道:“郡主的那‘大价钱’并不是只给我一人!” 郑微突然有种被人怼的感觉,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轻哼道:“我突然发现你的嘴同我认识的一个人一样,一样不讨人喜欢!” 第四百七十九章 智取 褚平和方剑无视郑微的嘲讽,看向对面的小院,褚平低声问:“可知里面的情形?” 方剑摇头,“从日暮到深夜,就有十数人进了院子,至今没人出来。而且那些人看举止言谈,都像是江湖之人。” 褚平点头,“那就是说,这里面之前有十几位两回身手不错的江湖游侠。仅凭我们几人想要带走赵庆怕是不容易!” 两人说完又一起看向郑微,郑微被两人看的一时无语,无奈道:“既然不能强攻,不如智取?” “如何智取?”褚平好奇。 郑微其实也没有好办法,胡乱道:“要不以陵王的名义把赵庆骗出来?” “这办法可行,只是咱们谁去合适,如何取信他们?” 郑微看向方剑,“他这张脸应该可以吧?” “他往日多在市井行走,算是个生脸。” 褚平赞同,方剑但是不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郡主可有取信赵庆的办法?” “世人都知道陛下和陵王有块相同的随身玉佩,是先帝生前所赐。其实我阿娘也有一块,只是阿娘平日里很少佩戴,很少有人知道。” 郑微想了许久突然记起这事儿,阿娘不知为何并不喜欢那块玉佩,平日里收在妆枢匣子底下,还是她小时候调皮无意中打翻了匣子,才知道有这块玉佩的存在。 “真的一模一样?” 方剑对这个似是有些好奇,在一旁追问。 郑微回忆着那块玉佩的模样,回道:“那玉佩取自同一块玉石,出自同一个玉石师傅,花样儿也是一样的。只有玉石本身的纹路花色略有不同。不过不是很熟悉那块玉佩的人应是发现不了。” 方剑略微沉思,眼神炯炯的看着她,有些热切的道:“若说有这块玉佩,我可以一试!” 郑微闻言反倒是为难了,“玉佩在阿娘那里,不在我身上!” 郑微说完见方剑面露失望,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刚想问什么,突然后面传来马蹄声,几人连忙藏进暗处。 没想到那人就在他们前面翻身下马,郑微看向褚平,发现他神色不太对,眼睛微微眯起,身上的气息令她觉得有些危险。 看褚平的反应,郑微下意识的以为是敌人,轻轻抽出断刺准备迎战之时,对面的那人反倒对着他们这里躬身一礼,“禁军右卫副指挥使冯程见过郡主。” 郑微诧异的看着褚平,小声道:“不像是敌人,好像是陛下的人。” “本来就不是敌人!”褚平主动走了出去。 郑微一时有些糊涂,疑惑的看向方剑,方剑摇头耸肩,“我也不认识!” 他们跟上去,恰巧听见冯程同褚平说话,“你独自带着郡主出城太危险了,若郡主有何差池,陛下定会怪罪的!” 两人说话的语气很熟稔,就连褚平对他的爱答不理都是那么理所应当,而且冯程没有生气,反倒是那无奈一笑,带着令郑微无法理解的宽容。 “两位认识?”郑微心里猜测,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回郡主,我们是老相识了!褚平以前是......”冯程没说完,褚平一个冷眼扫来,他便不再说了,转而说起正事儿,“郡主,您深夜出城陛下很担心,命微臣带人过来看看,可有需要帮忙的?” “没有......”郑微话音一落,对面的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他们几人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避!”郑微轻斥一声,然后一行人快速隐到暗处。 尤其是冯程带来的五六人,行动干脆利落整齐划一,令人惊艳。 郑微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没想到禁军里还有这样一群人。再联想到褚平的与其他人,她就对他们更好奇了。 没过多久,一辆没有徽记很不起眼的青布毡马车从院子里驶了出来,看离开的方向像是要离开建康。 “里面的如此低调,定是为了避人耳目。得想个办法探一探里面的虚实?” 方剑低声建议。 郑微则摇头,轻笑一声,“不敢闯进去是怕他们人多,我们毫无胜算。如今有了冯指挥使他们,与他们一战也不一定输。更何况是辆马车呢?何必如此费心,直接拦下来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便是。” 说完她直接追了过去,褚平叮嘱方剑守在这里,然后追了上去,冯程他们自然也是跟了上去。 郑微怕惊动了小院里的人,待马车走得远些了,她才开始行动,马跑得飞快绕道马车前面,迫得马车紧急骤停,马车里的人险些被甩了出来,怒骂道:“怎么回事儿?废物!连个马车都驾不好!” 他踉跄着推开车门,看到马车外有个骑着马的人,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是谁?”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是谁?为什么从那个院子里出来?” 听到郑微的声音,才知道来人是个女郎,马车上的人松了口气,借着月色细细打量,是个身着劲衣仍旧清丽可人的美人儿。 他顿时尽力露出和善的笑容,“不知是哪家的女郎,荒郊野外的多危险,是不是迷路了,要不在下送你回家?” 一个不惑之年的老男人露出这种猥琐的笑容,实在令人作呕。 郑微这时非常怀念拓跋宇的那根鞭子,她恨不得把他一鞭子抽出去,但此时她也只能是搓了搓手,还得微笑着回道:“这位阿伯,我不是迷路了,只是想找个人,所以想问问阿伯有没有见到过他?” “哦,我刚才还真看到一个人急匆匆的路过,要不然你上马车里来,细细与我说说那人的模样?” 老男人继续蛊惑她,郑微也很配合的露出单蠢无害的笑容,点头道:“好呀!” 藏在暗处的方剑看得一头雾水,“阿平兄,你不是说丹阳郡主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火爆脾气吗?这人的龌龊心思都那么明显了,郡主怎么还能冲他笑的那么好看?” “你没感觉到吗?”褚平还没说话,冯程突然插嘴。 “感觉到什么?”方剑不解的追问。 “危险!”褚平看着前面的郑微,淡淡的开口,但他还没说完,冯程又抢道,“陛下在越生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越温和亲善!丹阳郡主这个时候的模样同陛下很像!” 方剑恍然大悟,更加仔细的打量郑微此时的反应,果然发现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郡主到底是年纪轻,还没有修炼火候,难免露出马脚。不过我倒是有些懂,陛下为何那么偏爱......” 冯程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的郑微动手了,他们也迅速窜了出去,对着马车周围的护卫冲了过去! 第四百八十章 混进小院 郑微把人打晕仍在地上,拍了拍手看着褚平笑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褚平点头,然后示意方剑拖着那人去了后面的树林里,郑微颠颠儿的跟在后面,提醒道:“我看这人不像个硬骨头,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你下手注意点!” 冯程命手下把其他人都打晕了绑在树上,自己跑到郑微身边,轻声感叹,“好久没见褚平出手了!” “你们以前很熟悉吗?” 郑微憋了一晚上,早就想问了。 “褚平曾经也是禁军,十年前就是右卫军副指挥使了。”冯程的话令郑微大吃一惊,她震惊的问,“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禁军右卫指挥使虽然官职不大却关键,手上的权力更是实打实的,若不是心腹之人,皇帝肯定不会放在身边。 那既然是陛下的心腹之人,为什么又去了母亲那里? 郑微更好奇了,看了眼正躺在地上想叫又叫不出声,痛苦的在地上蠕动的男人,打了个寒颤,当初她审那个陈辛,与这一比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当初发生了何事,我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是主动向陛下请求离开的!”冯程的语气满是遗憾。 郑微惊奇的望着走回来的褚平,喃喃地问:“怎么样?” “招了,朱洪的大管事!”褚平淡淡的道。 “就这么招了?这也太快了,不再挺挺?”郑微随口问了一句,褚平和冯程都诧异的望过来,她忙摇头,收敛心神,回到正事儿上来,凝神问:“朱洪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陵王的妻弟。”褚平答完,冯程跟着点头,再次插话,“王御史和沈少卿正在满江都的找朱洪,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跑到建康来了。” 冯程对褚平这殷勤劲儿,郑微看得眼疼,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跳了起来,“你是说朱洪也在院子里?!” 冯程和褚平又诧异的看向她,似乎很奇怪郑微这么久才反应过来,郑微嘀咕一句,“还不是你俩这难分难舍劲儿闹得!” “接下来,郡主打算做什么?” 冯程双手合抱,问郑微之后怎么办。 郑微杏眼滴溜儿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主意,与褚平商量道:“这管事的也不是硬骨头,咱们是不是可以让他带咱们进那个院儿里去?哦,对了,那院子里有多少人?咱们这几个人能不能把他们......” 郑微说着握了一下拳。 “还要进去?”冯程不解得问:“既然我们知道朱洪在这里,应当派人通知大理寺来抓捕,若咱们贸然闯进去,出了差池的话,恐怕不好交代!” “陛下收回了令牌,如果陈庆被大理寺抓走,我就不能替阿罗报仇了!” 郑微有些不情愿地看着褚平。 “院子里除了朱洪还有约莫二十个护卫,那些人里有十人是朱洪从家里带来的,还有十人是他雇佣的江湖游侠。如果冯指挥使愿意帮忙的话,拿下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褚平显然是站在郑微这里的,冯程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叹气的点头,“微臣今日的职责是保护郡主,郡主去哪儿,我自然就得在哪儿!” 既然他们都同意了,郑微就拿定了主意,“你们派人去通知大理寺,这一来一回最少一个半时辰,我就等一个半时辰,如果院子里没有动静,咱们就动手!” 一个半时辰以后,郑微和朱洪的管事躲在马车里,褚平和冯程他们换上了护卫的衣裳,借着还算暗色的掩护,敲开了那座小院的大门。 “谁?”院内传来警惕的问询声。 褚平手里拿着个一把短刀抵在其中一人的腰间,这人是朱洪管事的护卫,有他在不容易引起怀疑。 “是我,葛立。葛立感觉到短刀的利刃紧紧的贴在后腰,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疼痛,若自己又任何一动,短刀会一瞬间插进他的身体。 听到他的回答,大门打开一条缝,门后的人透过门缝打量外面一行人,疑惑的问,“葛立,你不是护送大管事走了吗?” “大管事有急事儿禀报郎君,不放心别人传话,急着赶了回来。”葛立说完,看向后面的马车,马车车门被推开,大管事探出头来,不耐烦的急道:“快开门,我有要事禀报郎君!” 守门的护卫见真的是大管事,虽然心里存疑,但仍旧听命开门,马车重新缓缓的动了起来,但郑微手里的短刺,仍旧死死的抵在他的后心。 若天色大亮之时,守门的护卫定能发现大管事惨白的脸色还有他额头上渗着的细密的冷汗。 马车进了内院月洞门前,又有守卫拦住他们,“大管事,你怎么回来了?” 大管事跳下马车,郑微紧紧跟着他跳下马车,守卫大吃一惊,警惕的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他们,“大管事,你竟敢私自带外人来这里,你是要害死我们大伙儿吗?” 大管事连连摆手,他本以为自己下了马车,这里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就可以逃脱这群人的魔掌,还能把那小女郎和她的同伴一起拿下,万万没想到一进院子这女郎竟给他强喂了毒药,毒药入腹他瞬间腹痛如绞,险些晕死过去,这痛苦比刚刚那个冷面男子审问折磨他还要疼许多,若不是那女郎又喂了一颗丸药给他,他此时怕已经中毒而亡。 但小女郎说了,一个时辰内若得不到第二颗解药,毒药会再次复发。 最狠的是,刚刚她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脖颈处,他瞬间又感觉到了浑身无力然后是无比剧痛,她告诉自己,若自己敢骗她,她轻轻一个手指就能至自己于死地! “不是,误会,这是误会!”大管事急忙解释,“你看看她就是个小女郎,能做什么?我带她来自是因她对郎君有大用。说不定,郎君的危机就能解了!” 守卫仍旧半信半疑,大管事便无奈道:“若你真的不放心,就进去通禀郎君,就告诉郎君,老奴找到姓韩的踪迹了!” 守卫留下一人守着月洞门,另一人进去通禀,很快这人就出来传话,“郎君让你带着这小女郎进去!” “你看,我没说错吧!”大管事颇有些志得意满的笑笑,带着郑微进了月洞门。冯程和褚平他们就被留在了外面。 就在郑微抬脚迈进屋里时,小院墙外也有几个夜行人影翻墙而入,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分散在四周的守卫。 “方兄,接下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为首的方剑。 方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把这些人藏起来!然后向内院靠近,隐藏身形,等里面有动静了在动手!” 第四百八十一章 挟持朱洪 郑微跟在大管事身后见到了陵王的妻弟朱洪,她先看到的是朱洪那圆墩墩的身子,然后又看到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眯眯眼,还有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郑微突然记起这个所谓的陵王妻弟不过是陵王宠妾的兄弟。 陵王真正的妻弟是曾经的谢晖之子,自从谢晖反叛失败逃窜之后,他们这支就剩下陵王妃一人在建康。 而且自从谢氏出事儿,陵王妃大病一场,病了两年才能起身,也是深居简出。后来谢晖父子几人在逃窜反抗途中被杀,谢家就真的只剩下陵王妃一人了。 据说她自请搬出王府,在建康城郊别庄设了个小佛堂,青灯古佛相伴。 陵王妃离开后,侧妃朱氏便把自己当作了王府的女主人,这个朱洪便是侧妃朱氏的亲弟了。 只是她记得那朱氏不过是二十又三的芳华,是个纤细苗条的身段。 这朱洪是她的亲弟,怎么把自己吃成这副模样,又想到他做的那些贪婪事儿,难不成上辈子是饿死的,这辈子要把自己撑死? 朱洪是江都人,以前并未见过郑微,所以并未认出她来,只觉得这小女郎生了一副好模样,露出油腻腻的笑容,“就是这位小女郎知道韩世棣的行踪?” “是,郎君......”大管事还没说完,朱洪不耐烦的一摆手,立即有人把大管事抓了起来,然后又出来一个人对着郑微,笑道,“小女郎,你认识我吗?” 郑微借着灯火看清了来人的容貌,竟是昨天豆娘院外的为首的那人。 “认识!你就是昨天在我家对面的那人,你们要抓的就是昨天胁迫我们的那个男人!” 郑微佯装很害怕的样子,紧紧抓着衣袖,她已经准备好随时动手,可惜的是陈庆不在这里。 “那你一个小女郎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本君在这里呢?”朱洪说完,那人慢慢的朝走来,眼神阴狠。 郑微吓得后退两步,害怕的道:“那个人出了大街就离开了,我是一路跟着你找来的。” “胡说八道!”那人看着朱洪危险的神情,忙怒骂道:“郎君,这小女郎就是在胡说八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怎么可能追得上马,而且若是她跟着我来了这里,又怎么能知道韩世棣的人藏在哪里?” 郑微突然心思一转,演得更来劲儿了,“我是沿着你们留下的马蹄印追来的,你们的马蹄子上都有新打的烙铁,地上的马蹄印很深,不容易被掩盖,我追了一天一夜才追到这里来的。” “还有我能找到那个人,不信的话,我亲自证明给你们看!” ...... 院子里大部分的人都被叫了出来,零零散散的站在院子里,然后朱洪对着他身边的人道:“去吧!” 那人从郑微身边走过,郑微的手不动声色的摸了一下他的衣袖,一点细细的粉末粘在他的衣裳上。 那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朱洪一眼才没有发作,走进了院子里。 郑微拿出一块黑布蒙在眼上,然后准确朝着他躲藏的位置走过去。 朱洪看的很高兴,大手一挥想让郑微再来一次,但郑微却不想干了,费这么大劲儿,还是没弄出陈庆来了。 难道是她昨天下手有点重了,竟让他连面都不敢露了。 看来她是不能在大理寺的人赶来之前把陈庆......怎么样了! “那你是相信了吗?”郑微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才重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朱洪。 朱洪动了动已经看不见的脖子点头,“信不信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人陪你走一遭也无妨!” 然后他指了指被郑微耍了半天的那人,“人是你丢得,你就再去看看吧!” 这时,郑微耳朵微动,她听到外面已经有动静了,想来是褚平他们动手了。 很快外面动静一大,她就要暴露了! 郑微心思一转,立即大声道:“我还没说条件呢!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给你们帮忙的!” 说着她不动声色,尽量自然的往朱洪的方向缓步走来。 内院里一群会武的男人,面对这个貌似瘦弱的小女郎,都没有警惕。 “那你说说你的条件!” 朱洪有些吃力的挪了挪肥胖的身子,找了个还算舒坦的姿势,窝在榻上笑得让郑微手又痒了。 郑微手越痒,脸上的笑容就越娇艳,她已经不是四年那个小女娃,出落得亭亭玉立得,一颦一笑,惹得朱洪眼里泛起红光。 “我阿娘病了,躺在榻上半年多起不来身,找大夫,抓药都需要钱......” 一步之后,郑微已经走到朱洪面前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伸出纤纤玉手,朱洪怜花惜玉的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郑微突然发力,抓着朱洪的胳膊拧到背后,另一只手握着短刺抵在他短粗的脖子上。 其他人在懵了一瞬之后,纷纷提剑对着郑微。 朱洪红光满面的脸已经面沉如墨,郑微的短刺又往他肉里逼近了一寸,笑嘻嘻的对着他们道:“你们可别动啊,我一害怕手一抖,你们主子可就......” 她话没说完,外面的打斗声更大了,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朝身后望去。 就在这时,内院的门被人破门而出,褚平和冯程闯了进来,其他人不知道该先顾哪边,先慌了起来。 大部分都冲着冯程和褚平冲了过去,这时方剑又带着其他禁军跳墙而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大理寺的人和穆无带着青卫赶来的时候,看到院里的场景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位郡主娘娘果然没沉住气!” 然后拼命的往里跑,这位娘娘可千万别出事儿,否则,陛下能亲手...... 当看到郑微拽着朱洪,好好的站在混战中间时,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郑微看到穆无时,脸上露了笑,原来是熟人,那就好商量了! “陈庆在哪儿?”郑微低头问手里的朱洪。 “你害我至此,我为何要告诉你!”朱洪虽然脸色惨白,却依旧咬牙切齿。 “为何,就为了你刚才那猥琐样儿,我在想要不要在把你交给大理寺之前,扎你几刀!” 说着把手里的短刺高高抬起,朱洪吓得闭上眼,咬牙道:“西厢房!” 郑微把朱洪扔给穆无,然后自己跑去西厢房,赶到的时候正碰上陈庆往外逃跑! 第四百八十二章 陵王的反应 断手之痛折磨的陈庆整整一夜无法入睡。天亮之际,虚弱困倦的他勉强入眠,睡得并不踏实。 没睡多久又被剧痛疼醒,挣扎的从榻上爬起来,端起桌上的冷水一口饮尽,嘴里的干涩和喉咙的疼痛略有缓解。 他本打算再去躺会儿,突然听到院外隐约出来打斗声,原本昏沉的他立马警醒起来,打开房门仔细听,竟发现打斗声是从主院传来的。 陈庆断手之后身手大跌,如今更是惊弓之鸟,察觉到不对劲第一反应就是拿起他的佩剑离开,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了追过来的郑微。 他又惊又怕,接着是愤怒,举起断掉的右手对着郑微怒吼,“丹阳郡主,你已经断了我的右手,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莫欺人太甚!” “因为你做的事情,不是一只手就能抵消的!”郑微手持短刺朝陈庆跑来,陈庆左手笨拙的拔剑勉强抵挡住郑微刺来的第一刺。 “在淮水码头你对阿罗做了什么,如果不是被打断,她是不是就活不成了!”郑微盯着陈庆,看到他心虚的眼神,用所有的力气抬脚朝他的下身踢去。 褚平、冯程还有穆无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郑微正在对着躺在地上的陈庆拳打脚踢,令他们松一口气的是,并没有发生他们想象中的血溅当场! 等郑微终于力竭,这才松了手,把陈庆交给大理寺的人,临走前特意叮嘱他们,“回去告诉蔡寺卿,这人是我特别关照过得,请他审问的时候务必仔细小心!” “王爷,王爷!出事儿了!” 陵王自从听说丹阳郡主连夜出城就整宿没睡,在朱侧妃屋里也待不住,就去了书房。 眼看着天大亮了,陵王心里隐隐的松了口气,一夜过去了,想来是他多虑了。 他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准备就在书房歇息片刻,一大早他还得与众幕僚议事。 可是他刚躺下,外面就传来慌乱的叫声。 陵王用力的锤了榻几下,然后才按捺住情绪,整理好仪容,缓步走到门前推开门,神情莫测的盯着门外之人,沉声道:“怎么回事儿?” 一旁跟着匆忙赶来的大管事连忙凑在陵王耳边轻轻,陵王顿时目眦欲裂,抓住跪在地上人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怎么回事儿?郡主为何会去别院?她怎么知道朱洪行踪的?本王好歹是她的舅父,为何非要同我过不去。 难道她以为是本王授意陈庆去欺辱她的婢女不成?” 跪在地上的人小声回道:“据我们的人探查,丹阳郡主似乎不是冲着朱家郎君去的?应当也不是故意无王爷为难?” “不是冲着朱洪去的?那是为何?” 陵王不解的问,大管事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丹阳郡主把一个叫陈庆的江湖游侠打了一顿,看那模样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跪下下面的人说完。陵王就看向大管事。 大管事忙跪下请罪,“老奴有罪!陛下命王爷闭门谢客。虽陛下有意维护王爷,但是我们的人离开建康被小人所察,在朝中弹劾恐对王爷不利。老奴思来想去就派人把陈庆送去了别院,还特意手书一封,务必请朱郎君派人送陈庆离开,没想到......” 陵王怒急之下反倒冷静下来,他思索之后很快就有了决定,“如今朱洪怕是无力回天,本王现在能做的就是进宫请罪,希望陛下能看在兄弟情分上......” 他没说完,对身边的侍女道:“更衣!” 大管事想了想爬起来,跟了过去:“王爷,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只要能在朱洪案审结之前能给大理寺里的那人定罪,陛下定不会再怪罪王爷!” “你觉得给那人定罪与给朱洪脱罪,哪个更容易?”陵王转身质问他,大管事忙闭了嘴。 陵王从马车上下来,进宫门前,他突然记起什么问身边的人,“朱洪的那些人都在别院被抓了吗?” 今日随他入宫的是陵王的亲信,对朱洪那边知道的比较详尽,他回道:“刚刚属下问过回来报信的人,被带走的不过二十余人,应该还有一些人在外做事,侥幸逃脱了!” “你不用随我进宫了,立即去把那些找回来约束好了,能用则用,不能用便遣散!千万不能让他们胡来!”陵王郑重叮嘱了一句,他虽不知那些人被派去干什么,凭朱洪那胡来的性子,不定又闯出什么祸来! 待陵王进宫,他的亲信才驾马离开。 就在陵王进宫请罪之时,大理寺卿蔡良也早早的来到了大理寺,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牢房外,看着牢狱里的颇有些悠闲自得的韩道远,重重的叹了口气,“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在这儿倒是自在的很!” 韩道远手里的青毫笔未停,端起一旁的酒樽轻抿一口,笑道:“蔡公来此太勤了可不好!” “哼,老夫天不亮就被人从府里闹了出来,还未吃早食。”然后他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笑道:“喏,你陪我一起吃吧!” 韩道远听闻又有好吃食,这才停了手,把几案腾出来。 蔡良一碟碟的摆出来,又端出两碗米粥,放在两人面前,韩道远看着脸上的笑更大了,“哟,这么多吃食,这是碰上好事儿了?” 蔡良递筷箸的手忽然停了下,脸色淡了淡,“本来是件好事儿,可看到韩公你,又觉得可能不是好事儿!” “如此复杂?可是抓到朱洪了?”韩道远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米粥,飱足的闭上眼,感叹道:“如今世道多好,米粥里都能见到肉糜了,咱们儿时米汤清的都能看清脸上的痦子!” “你想好了?”蔡良见他猜到也不惊讶,莫名的一句追问里带着无尽的遗憾,然后夹了个水晶饺放在他面前,“尝尝,建康酒楼的新花样,本来是水云间的最好吃,如今是吃不到喽!” “还望蔡公审问的时候细致一些,多给在下几日工夫,在下也好把手上这东西写完,也算是给这些后辈留点东西。”韩道远似是没有回答蔡良的话。 蔡良默默点头应下,又说起昨夜之事,“这丹阳郡主还真不是一般女郎,给家里婢女出气都把朱洪给抓住,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那些百姓的安危了。” “不可大意!朱洪一日不定罪,便不可疏忽大意!”韩道远嘱咐他。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下毒放火 “大理寺的内院可不是好闯的,事若不成,反惹一身骚!以陵王殿下的聪慧,想必不会做此等蠢事才是!”蔡良猜测道,韩道远不置可否一笑。 蔡良知道他笑里的意思,“陵王殿下辅政这些日子行事大约有章可循,有规可依,满朝文武对其可是赞誉有加的,万万没想到内宅不平,有个蠢笨的妻弟!” 又唏嘘的道:“说来那也不是什么正经妻弟,只是谢王妃可惜了!” 说完见韩道远神情淡漠,知他对此并不关心,说回正事,“陵王不敢在大理寺出手,若有人动手那便只能是朱越。但朱越昨夜被抓,他们若还会行动,必是他在昨夜之前下的命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想来就会在这几日之内动手!本寺卿已经结了一只大网,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韩公放心!” “那便好!”韩道远举起手里的酒樽一饮而尽算是谢过! 蔡良一把夺过他的酒壶,笑着道:“若诚心要谢,便莫要这般小气,说不定你那位郡主学生还能再孝敬你一壶!” 两人酒足饭饱,蔡良亲自动手把碗碟收进食盒,然后起身告辞,“朱越这些年做的事儿不少,牵连甚广,要想彻底审结约莫要月余的工夫,也就是说你还有一个月,若还有想做的事,便让他们告诉我,韩某定当尽力成全,莫让自己留下遗憾!” 说完蔡良不再踟蹰,提着食盒出了牢房,韩道远看着空荡荡的甬道,心里默默的道了声谢,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蔡良走出牢门突然记起一事忘了问,大理寺里的这十人安全自是无虞,南市那些人怎么办? 若朱越的人真的狗急跳墙对他们动手,就凭韩道远那几个护卫能护住他们吗? 他回头望了望监牢,想着还是晚些再来一趟吧,他得先去叮嘱一下,这两日大理寺的守卫要更严才是。 他带着人还未走到大理寺内院,就听到里面的传来急促的锣声,蔡良脸色微变,大叫一声,“不好!” 说着他加快脚步往内院走,身后的随从邵衡忙拉住蔡良,担忧道:“大人,里面情形不明,还是先让属下先进去看看吧!” 邵衡嘱咐同伴护着蔡良,拔剑跑了进去。 “邵衡,当心!”蔡良冷静下来知道此时进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大伙儿添乱,便等在外面。 过了约莫一刻钟,邵衡出来禀报,“大人,是有人假扮送饭的混了进来,幸亏卜辛与送饭的陈翁相熟,得知他并没有子侄,这才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此时那人已经被抓,听候大人发落!” 蔡良闻言不喜反怒,斥问道:“今日前院都有谁当值,竟让贼人闯到了内院才被发现,若卜辛与送饭之人不相熟,或是他今日不当值,岂不是那贼人就可能得逞了!” “当值不利,当受渎职严惩!” 邵衡忙安抚他,“大人息怒,昨夜里当值的都出城抓人了,今早当值的兄弟有几个家离得远,来的也晚些,恐怕贼人也是趁着这个纰漏才混了进来!” 蔡良闻言怒气散了些,仍旧严厉道:“不过是被调走了几人,就能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可见往日里就有许多问题被忽略了!” 邵衡和其他人不敢说话,蔡良怒气冲冲的进了内院,途中问道:“那些百姓没出事儿吧?” 邵衡小心道,“贼人在吃食里下了毒,幸好发现的早,吃食也被拦了下来,他们都没事儿!” “那就好!”蔡良松了口气,突然反应过来,“快派人去陈翁家里看看!” 希望朱越派的人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若陈翁无辜受了牵累,他也难辞其咎! 蔡良心里后怕,百密一疏,险些酿成大祸,还是他大意疏忽了! 折腾一夜,有些疲累的郑微他们骑马往城内赶,走到朱雀浮桥时,听到后面有人大喊,“郡主!” 郑微很想装作没听见,直接回家倒头就睡,奈何耳力太好,后面的人又穷追不舍,她实在躲不过去,无奈的看了褚平一眼,勒住马绳回头望去。 待那人近了郑微发现来人狼狈不堪,衣裳上许多火燎的破洞,头发杂乱不堪,一缕甚至被燎的枯黄,脸上更是黑漆漆的,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火堆里跑出来的。 “你是?”郑微看了他许久,知道他跑到自己身前不远处,褚平跳出来挡在她面前,她还是没有记起这人。 显然郑微并没有见过他。 “在下韩予,是韩大将军的亲卫!” 郑微闻言心里惊诧,强忍着自己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淡然从容,不置可否。 韩予以为她不相信,从身上摘下一个牌符递给褚平,郑微不用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九江府军,不,是韩家军才有的特殊牌符,凡是有这个东西的皆是韩家嫡系。 “你如何识得我?” 韩家军嫡系,自己并不熟悉。 “大将军离去前嘱咐吾等,若遇上棘手之事,万不得已之时可寻郡主帮忙!故在下特意进京远远见过郡主一面!” 韩予的话令郑微觉得想笑,“韩大将军虽与我曾有几日师生之宜,却没有深厚到韩家任何事我都要管吧?再说,韩家也算大族,在京中故旧世交不少,即便世态炎凉,也总能寻出一二个愿意出手相助的挚友吧!” “若不是形势危急,吾等也不会叨扰郡主!若吾等有危,生死由命,早已治之于外。在下不会麻烦郡主,但江都数十位百姓有性命之危,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求郡主相帮了!” 韩予被郑微嘲讽虽有些恼怒,但知此时不能意气用事,只能耐下性子解释,只是语气也淡漠下来。 郑微听说事关朱洪案的那数十位江都百姓,才知事情不简单,忙问:“发生何事?” “昨天夜里有人在院外围了茅草,往院子里泼灯油,打算火烧院子,虽然我们很快发现了,但他们附近几户人家都点了火,我们忙着救人,院子还是被烧了......” 郑微打断他的话,急道:“可有伤亡?” “火扑灭的及时,有许多人受了伤,不过都没有性命之危!”韩予接着道:“但房子被烧,这些百姓便没了落脚之地,带他们入京又怕路上会遇到刺杀,我们毕竟只有十来人,护不住那么多人......” 郑微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便问道,“他们人呢?” “还在南市,那里此时人多眼杂,又是白日他们暂时不敢动手......” 就这样郑微没能进城,又回了南市。 第四百八十四章 劫富济贫 这里是吉庆坊的甜水胡同,郑微以前从这里走过,甜水胡同因胡同头儿有口甜水井而得名,附近几条胡同的百姓祖祖辈辈都是喝这里的水,甜水井旁有颗百年老垂柳,那时会有里坊得的老人坐在树下纳凉,有阿娘追着家里皮猴儿打,有穿着肚兜的胖娃娃蹒跚学步,他们渴了就会从井里打桶甜水解渴。 但此刻郑微站在这里没有了往日的岁月静好,只剩下满地狼藉。令她庆幸的是多亏韩予他们警醒,再加上百姓们齐心救火,火势才没有蔓延到其他胡同,更没有伤及性命。 郑微看着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众人,脸色冷冷的问韩予,“放火之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韩予看向人群后面,百姓们也纷纷让出一条路,郑微里面被裹成粽子的三人。 郑微抬步走过去,韩予跟在后面解释,“他们想看到我们被烧死再走,逃晚了,被出来救火的百姓围住了,我们才来得及制住他们!” 郑微低头打量他们,冷声质问,“江湖游侠?” 韩予点头,“他们行事没有章法,做事不讲道义,手段残忍,算不上游侠,倒像是江湖败类!”“那就好,处置起来不用手软!”他回头对褚平道:“拿着我的印信去京兆府吧,这里让他们来安置百姓,黎则民做这些有经验,还有这三人他们身上的事儿,我会送信托大师兄帮忙探查,桩桩件件绝不留情!” 褚平不肯离开,看向冯程,“你身手不及我,不过脚程还算快,你去吧!” 冯程一脸郁闷,他堂堂禁军右卫副指挥使竟然被人瞧不起,还不敢反驳,扭头看向默默躲到一旁的穆首司,穆无见冯程看过来,立马不服气的挺直脊背,“在下的身手虽不及褚兄,却也只略差当年的阿木首领而已,若冯指挥使不服,可以切磋一二。” 郑微冷眼扫过来,两人连忙噤声,冯程把印信还给郑微,无奈道:“我派禁军卫亲自去京兆府报案,黎府尹也定会上心。” 郑微闻言想想也是,便收了回来,但接下来仍是有些犯愁,甜水胡同的百姓还好,房子烧的不算严重还能住,但这些江都来的人恐怕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京郊倒是有阿娘的庄子,但护卫不足,若再遇上刺杀,根本护不住他们。 她也不能让韩予这些人住到庄子里去,那样难免会给阿娘惹来麻烦。 正当她为难之际,褚平提议道:“如今朱洪被抓,想来大理寺审案之时也会找他们问话,不妨直接带他们进京,岂不是给大理寺卿省了许多麻烦?” 郑微一想是这个道理,但又有些为难,“大理寺也住不下这么多人,这案子恐怕要审上一些日子,总得给他们找个住处才行。按说这事儿应该陛下定夺,但我今儿...我有些不敢去见陛下!” 郑微今日给阿罗报仇顺势抓了朱洪,算是搂草打兔子,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知道自己此举恐怕是被陛下惹了不小的麻烦,进宫免不了一顿训斥,她不太想进宫。 褚平见郑微露怯,几不可查的抿嘴一笑,“郡主,若不想去寻陛下,也可自己在城内赁一处宅院安置他们,护卫之事想来巡防营和大理寺还有京兆府的衙役都可帮忙!” “花钱的地儿太多,我哪里还有钱!”郑微暗暗嘀咕一句,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暂时这么办了! 突然她记起来,一拍手悔道:“那个朱洪和他的大管事身上想来有不少钱财,真后悔当时走得太急,没好好搜一搜!” “去寻些板车来,拉着老弱,咱们光明正大的进城,既然这事儿已经闹出来了,想来各方也都再猜测,咱们索性便坦然进城吧,看看还有没有不长眼的敢冒头!”郑微他们走得不快,进城时已经是午时了,想来这些百姓半日未曾进食,看到街口有卖糕饼的,带着人把摊主的糕饼全买了,与众人分了分。 郑微他们正吃着的时候,又有一群人进了城,褚平走过来对她道:“郡主,是大理寺的人还有朱洪他们。” 郑微看到人群里那辆马车,顿时觉得这糕饼分外香甜,她一口吃了手里饼,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走过来,“走,要钱去!” 朱洪正心惊胆战的希冀着陵王殿下这回还能庇佑他,没想到突然马车停下了,他那双小眼里亮了一下,然后车门陡然被推开,露出了那张清丽无暇的笑脸,这双容颜简直是他的噩梦,这噩梦在冲他招手。 朱洪吓得脸更白了,“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找你要钱!”郑微笑了一下,然后忽地又变了脸,“你派去南市袭杀的人被抓了,但是他们烧了百姓的房子,还有许多人受了伤,修缮养伤都要钱,还有那些状告你的人也需要安置,我手上有些拮据,希望朱家郎君慷慨解囊,相助一二!” 朱洪竟突然硬气起来,闭眼不理,郑微讨了个没趣,嗤笑一声,这人给她找了这么多麻烦,自己竟还有心思与他废话。 她也懒得再说,拔出短刺快速的在朱洪衣裳上划了一下,他的外袍立即被划开,露出里面的里衣,还有藏在胸前的锦袋。 郑微用锦袋扒拉出来,捏着打开,里面有些散碎的银两,还有几张银契。 她把锦袋扔给后面的褚平,“有钱了,赁个院子去!” 有了钱的郑微笑呵呵的同大理寺的人打了招呼,上马准备离开,听到朱洪在马车里怒吼,“你这是打劫!” 郑微回头嘲讽道:“打劫?就你这些不义之财,顶多也就是劫富济贫!” 然后斜睨着他,威胁道:“如今你进了大理寺也跑不了,你外面那些手下最好莫再生事,否则你身上剩下的那件衣裳也不保!” 郑微说完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啸声,速度不算快,她往后一看,一块小石头从右侧飞过,径直飞进了马车里,砸在朱洪的手上。 郑微惊讶的回身望去,恰巧正看到一个孩子被人搂在身后,这时朱洪疼的叫出了声,“是谁!别以为我落魄了你们就能骑到我头上来,有陵王殿下在,等我出来......” 他还没说完,又飞来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更小,飞的却快了更多,力道更大,直直的砸在朱洪的嘴上,他的一颗门牙生生被砸了下来! 朱洪吐出一口血水,看到自己的门牙混在血水里,面上的神情万分痛苦,疼痛与恐惧掺杂,最后只能化作哀嚎! 第四百八十五章 回护 “如此境地还不知收敛,当知祸从口出!”郑微呵斥一声,看了看四周议论纷纷的百姓,扬声道:“你阿姊是陵王的侧妃,说到底不过是妾室,你更算不上陵王正儿八经的妻舅,别太拿自己当根葱了!” 朱洪的嘴此时肿的如同猪嘴,根本无法张口反驳,只能恨恨的瞪着他,郑微见状作势抬起手,吓得朱洪连忙抱头,费力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里藏。 郑微见他如此无用,实是个外强中干之辈,若不是为了维护大周皇室和陵王的颜面,她实是不屑同他在此理论这些。 “你做的那些坏事,陛下必会一一查清,还蒙冤百姓一个公道!若你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只要你有胆,尽可来寻我报仇!但你若还想仗势欺人...别忘了你不是陵王正经的妻舅,我却是陛下和陵王的嫡亲外甥!我阿娘是大周的长公主,到时候咱们看看是谁的势更大!” 这回她是真的说完了,一马当先的离开,江都的百姓看到朱洪如此狼狈不堪,觉得甚是痛快,他们此时觉得往日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个恶霸也不过如此! 藏在阿父身后的孩子率先兴奋的欢呼起来,“郡主威武!” 褚平侧头在方剑耳边低低一语,他立即会意,接着高喊:“陛下英明,郡主威武!” 四周的百姓纷纷跟着喊:“陛下英明,郡主威武!” 郑微离开前看了那个孩子,打马离开,“冯程、穆无,我先走一步进宫一趟,你们随大理寺一起回去,路上若是再有不长眼的动手,把朱洪扔出去挡箭!” 今日之事躲是躲不过的,势必要到陛下面前认错的,要不然,陛下能立即把她赶回覆舟山去。 而且今日见了朱洪,她心里多了些疑惑需要再见一见陵王。 单凭这仗势欺人外强中干的朱洪就能坐下那么多罄竹难书之事吗? 陵王真的对此毫不知情,还是有意纵容甚至他就是这些事的幕后之人? 大周立国不足双十年,正当时砥砺前行之时,若此时皇族便开始腐朽,那这个大周可还有未来? 这时她想到了拓跋宇,大魏那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他此时正励精图治,对大周虎视眈眈,若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之下,大周总有一日要面临大魏铁蹄的威胁! 显阳宫里,周帝把陵王大骂了一顿,歇了口气,周帝冷静下来才开始同他商议,如今韩道远之事如何收场,虽然两月前那场刺杀确实是为韩道远设的局,但毕竟不是实证,并不能完全靠这个定大将军的罪。 他们本以为抓住了韩道远的把柄,借挑唆迷惑百姓造反之由趁机拿下他,然后在众臣反应过来之前定罪处决,这样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后患,稳定局势,用最小的代价度过这次动荡,换来大周更加安稳的局面。 虽然冒险,却不是不能成功! 但是万万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的朱洪打乱了所有的计划,虽然韩道远依旧在他们控制之中,但如今他们却骑虎难下,根本无法轻易动他。 “陛下,若想让韩道远认罪,为今之计只有抓住韩世棣。朱洪一案定是他躲在暗处操控,他谋划了这一场,显然是处心积虑,定会在不远处看着才放心。臣弟觉得他一定回来了,就在建康,甚至就躲在咱们身边......” 周帝脸色阴沉,冷厉的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朕明白,关键是要把他找出来,如今你被禁足在府里,朕能让谁来做这些事儿?” 陵王闻言立即知道周帝不可能放他出来,便改口道:“要不让越齐......” “越齐如今跟王全掺和在一起,而且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做事还行,费心思动心机之事,十个他也比不上韩世棣一个,咱们越氏这些子孙里,除了朕,也就是你还能与他对峙一二。” 兄弟二人,相对无言,这时殿外传来动静,高寒赶紧跑了出去查看,又小跑着回来递给周帝一张信笺。 周帝打开一看,刚刚略有缓和的脸色复又冷了下来,把信扔到陵王面前,心里的怒气压了再压,终于还是没压住,抬手照着陵王的头就是一巴掌。 陵王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这感觉很熟悉,就像小时候被阿父和长姊掌控和压制的时候,那时候他闯了祸犯了错,阿父总会先把他拎过来给他一巴掌,还有长姊,教训自己的时候也是毫不手软。 被这熟悉的感觉掌控,陵王不敢叫屈,拿起前面的信看了起来,耳边是周帝怒其不争的骂声,“当初这个侧妃是你自己相中的吧,你看人的时候别光顾着看模样啊,也可得看看品行。人可以不聪明,但不能看不清形势。已经身陷囹吾了,还敢毁坏你的名声。阿弟,你是越氏子孙,大周朝的陵王,你的名声也是大周皇族的一分脸面!” “若不是微儿替你把这份脸面找补回来了,今日满京城议论的就是你陵王包庇妻族,草菅人命!还有,朕告诉你,朱洪圈地一案,如果你也参与其中,最好给朕交待清楚,若有一日被朕知道,朕饶不了你!” 周帝严厉的警告他,陵王默默点头,这时又有小内侍进来禀报,“丹阳郡主进宫了!” 陵王闻言立即站了起来,“皇兄,臣弟先回了!” “跑什么!微儿那丫头虽然气头上容易冲动,但她已经出过气了,就不会在抓着此事不放。再说你是长辈,她能把你如何?” 周帝拦住他,陵王小声嘀咕,“那得看什么事儿,她身边最喜欢的那个婢女被欺负了,看她那要发疯的样子,这事儿哪里能那么容易过去。没看她卸了陈庆一只手还不够,又追过去把人家暴揍一顿。” “她那不是气你,更多的怕是在气自己!恼怒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个婢女,总觉得得做些什么心里才能舒坦些!”周帝刚说完,郑微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她扫了殿内一眼,见到陵王也不惊讶,依着规矩给周帝和陵王行了礼,又看向高寒,撒娇道:“高翁,微儿好饿!” 高翁看着她略显狼狈却不掩娇俏的模样,慈爱一笑,“想来郡主从昨夜到这个时候是滴水未进,老奴这就去给你拿吃食,您稍候!” 第四百八十六章 认错 高寒出去以后,郑微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舀了一盏茶,坐下来咕嘟咕嘟的连喝三盏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周帝和陵王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周帝更是忍不住道:“怪不得阿姊总埋怨朕,把你送去覆舟山不过两个多月,举止就如此...不拘小节!” 郑微揉了揉酸疼的腿,“舅父陛下,微儿谢谢你口下留情,没说我粗鄙不堪!” 周帝反被怼的语噎,讪讪道:“城门口的事儿,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折腾一宿了,怎么不赶紧回家歇息,你阿娘定是担心的不行。” 郑微闻言站了起来,一副老实认错的态度,“舅父,微儿擅自把朱洪抓了,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周帝闻言失笑,“难得你还惦记着朕,也不枉朕一直疼你。朕倒是很好奇,若冯程他们没去护着你,你还会直接闯进去吗?” 郑微摇头,“我是气恨难挡,又不是傻,单凭我和褚平两人就是再厉害,也很难从里面全身而退,上门送死的事儿我定是不干的。” “那就好,万事先护好自己,才能图谋以后。谋定而后动是你最需要学的,可以多学学韩家父子,凭他们的心思手段扭转局势也不是不可能!” 郑微听着周帝提及韩家父子时语气明显不对,酝酿了一路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她怕说出来再激怒陛下恐怕会适得其反。 郑微转而说起南市纵火刺杀之事,“既然此事是朱洪指使人所为,除了依律处置以外,南市那些百姓所有损失当皆有朱洪赔付,还有江都来的那些百姓也都进城了,我抢了朱洪的钱财,打算用这些银钱在京都安置那些百姓。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还得陛下给拿个主意才是!” 周帝闻言看向陵王,“既然是你的人闯的祸,你自然也是难辞其咎,江都这些百姓的安危还有起居便由陵王府管着吧,若他们中有人出了差池,朕便唯你是问,与真凶同罪!” 陵王忙起身应是,刚刚被训斥许久,他不敢反驳,只得承诺道:“陛下放心,臣弟定妥善安置好那些百姓。” 陵王然后又看向郑微,“微儿,舅父对不住你,没想到朱洪竟做出这么多荒唐之事!” 郑微噘嘴想反驳,看到周帝警告的眼神,便摆摆手道:“那朱洪也没讨得了好,被我打掉一颗门牙!往后再胡作非为,我...四舅父当好生管教才是。” “王全和沈文涵不日就要回来了,若朱洪案属实,他怕是出不来了!”周帝直截了当的话。 郑微闻言看了看陵王,默不作声的行礼离开了。 陵王也起身要走,周帝叫住他告诫道,“最近京都里闹得沸沸扬扬,你便待在府里吧,约束好你的人切莫再生事,万事等朱洪案了了再说。还有你那个侧妃也不适宜在管家。谢氏在别庄也三年了,该接回来了!” 陵王听后怔愣片刻,应声离开。 他回府第一件事儿便是交待大管事,“去京郊别庄接王妃回府!” 大管事乍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疑惑的问了句,“哪位王妃?” 陵王眼神一厉,沉声问,“难道本王还有另一位王妃不成?” 大管事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摄立即反应过来,“老奴糊涂了,老奴马上去办!” 然后急匆匆的离开,心里想着陵王府的后宅要换主子了! 郑微一回府就看到等在大门处焦急张望的阿罗,阿罗听到马蹄声就知道她回来了,已经高兴的跑了过来,“女郎,你怎么又不声不响的跑出府,可吓坏阿罗了!” 郑微从马上下来,把马绳扔给门房,然后任由阿罗搀着胳膊快步往府里走,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阿罗的神色,见她似乎并没有昨夜噩梦的形影,不动声色的试探道:“阿罗,你还好吧,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我...我替你报仇了!” 阿罗闻言歪头惊讶看着她,连连摆手:“报仇?那怎么能行,可不敢!被夫人骂了一顿就骂一顿吧,我虽心里难受但也知道是阿罗不好,夜里睡得太死了,竟连郡主何时离开都不知,是该骂!郡主您可不能去找夫人理论,要不然您也会跟着一起被骂的!” 然后说着略有些委屈的道:“就是郡主以后出门能不能带着阿罗,阿罗找不到郡主真的很担心。” 说完见郑微一副为难的模样,连忙双手紧握保证道:“阿罗以后定好好练武,绝不托郡主后退!” 郑微听得哭笑不得,“我说的是你昨晚做噩梦了,以为你被昨天打晕你的那人吓着了,如果你心里还害怕的话,我可以让你去打他一顿出出气!” “哦,我昨天做噩梦了,怪不得今早起来浑身难受呢!”阿罗自言自语半晌突然反应过来,“郡主你找到打晕我的人了?所以,昨天晚上您跑出去就是去给我报仇了?” 阿罗说着红了眼眶,心里感动的想抱住郡主大哭一场,想起上次被何嫂教训,又收回手,手足无措的跺了跺脚,然后扑通一下跪下,抱着郑微的腿哭了起来,“郡主,你对阿罗太好了,阿罗好感动,以后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郑微被抱着大腿,走也走不了,拽住阿罗无奈道:“你先起来再说!” 阿罗被拉起来,郑微接着问刚才的话,“那人我已经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把他扔进大理寺了,你要不要也去出出气!” 阿罗抽噎着只摇头不语,郑微心里一沉,小心翼翼地问:“阿罗......” 郑微不知道阿罗记不记得昨天她被打晕之后的事情,她希望阿罗自己不记得,但看阿罗的模样好像又知道一些。 一时拿捏不好该如何开口说这事儿。 “郡主...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日他打晕我之后,为什么要...解我的衣裳?”阿罗拉着郑微来到僻静处,吞吞吐吐问了出来,郑微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神情,知道她可能真的不记得之后的事情,心里略略松了口气,眼珠一转,想了个说法,低声道:“他的主子让他找个很重要的东西,他没找到...后来他一气之下想从你身上偷些钱财花用,没想到你是个抠搜的,平日里根本不往身上带钱,一气之下踢了你两脚。接着他的同伙怕被人发现就急着把他叫走了!” 郑微说完,明显感觉到阿罗松了口气,她心里堵得难受却不敢在阿罗面前表现出来,赶紧拉着阿罗回了府,“快走,要不然阿娘该提着戒尺寻来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军疾行 郑微在家陪着长公主过了几日安稳踏实的闺阁日子,一大早扶着阿娘在后院里溜达两圈,然后跑去陪祖父和祖母吃早食,吃了早食又被祖父拉去书房,如今祖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平日里读书有些吃力,今儿看到她顿时有了主意,“你这丫头平日里可是比你阿父还忙,好容易抓着你一回,来给祖父念书吧!” 郑微笑眯眯的接过书,讨巧卖乖道:“可真是好些日子都没安安静静的看会儿书了,正好借祖父的光静静心!” 两人在书房里消磨了半上午,阿罗端着几碟子糕点进来,笑着道:“老郎主,郡主,夫人让奴婢把这些糕点和汤水送来,给老郎主和郡主润润嗓,垫垫肚子。”. “快来,都有什么好吃的!”郑微放下书,兴致勃勃的招手朝托盘里看。 “长公主吃着今儿厨下做的桂花糕、绿豆糕很爽口,让翠喜给老夫人送了一些去,特意留了一些叮嘱奴婢端了送来。” 郑微先拿了块桂花糕给祖父,然后自己才开始吃了起来,绵软而清香的口感让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郑绍见她吃的香,满脸的欣慰,突然感叹道:“你阿兄要是也在家就好了,咱们家许久没齐齐整整的吃过一顿晚膳了。” 郑微也许久没见郑珩了,便问祖父,“阿兄他们仍在南越吗,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吗?” “刚知道你阿娘有喜的时候,你阿父就托了越氏商队的郑管事带信过去。照郑管事走前所说,这几日商队差不多就回来了,你在家多待几日就能收到阿兄的消息了。” 郑微听了很高兴,“阿兄会不会给我带些南越好玩儿的回来,也不知道阿兄在南越那么久是不是又黑又壮了。” “对了,越氏商队不是只走大魏那条线吗?怎么去了南越?” 郑微随口问一句。 郑绍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听了她的话摇头:“这个祖父就不知道喽,大约南越盛产药材,这些在北边可是很稀缺的。” 郑微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回有借口拖几天再回覆舟山了。 两人惦记着的郑珩与郝泽松兄弟几人十日前带着大军离开南越,往北疾行。 这日安营扎寨的时候,郝泽松走到郑珩身边坐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郑珩用力抻了抻身子,舒了口气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的性子。” 郝泽松闻言摇着头笑,“我就是有些奇怪,上月孙将军来信让咱们月底从南越拔营直接回京的,怎么突然改了行程,而且去的还是洪都,那里离九江可不远啊,是不是建康出事儿了?” 郑珩听了他的问话,心里惊诧他的敏锐,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他:“你为何觉得是建康出事儿了?咱们去的是洪都,更像是九江有事儿吧!” 郝泽松笑道:“你也莫试探我,若是九江出事,韩大将军反了,莫说是咱们这点人,就是孙将军手下的数万军队也不是九江府军的对手。陛下可不舍得拿这么多大军去喂韩大将军。更何况你还在军里呢!” “你呀,就是比旁人多个心眼儿,怪不得每次兴云闯祸,你总能先发现!也幸亏你我是兄弟,真是一点心思都瞒不过你!” 郑珩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一副要离他远些的架势。 两人玩笑几句,郑珩也露出沉重的神情,“你也知道,以前家里的书信,父亲都是趁朝中往南越送文书时夹带着送来的,这回竟是托商队的郑管事送来的,虽说商队里的郑管事是郑氏本家,还能多带些盘缠过来。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把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父亲写的虽然隐晦,仍是让我发现了异常。” 郝泽松坐直身子,眼神灼灼的望着他,就见郑珩的嘴上下颤动几下,吐出一句话,“父亲信里说,阿娘气陛下把家妹送去覆舟山,装病吓唬陛下。陛下竟真的出宫探望,那晚真是太过惊险,每每想起都浑身战栗。” 郝泽松闻言面露沉思,“郑叔父虽是文士,往日里却是从容淡雅波澜不惊的性子,能令他如此心惊胆战之事定不是小事!” 郑珩点头,“那些日子我亲自去了离南越最近的绣丽庄,特意找他们管事打探京中之事。后来才知那天夜里陛下出宫曾发生了行刺,而且一夜之间是两次刺杀,其中一次竟动用了军弩!” 郝泽松一脸震惊,“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能掉得动军弩,行刺对象还是......” 震惊之后是短暂的沉默,他想到了很多可能,但不论哪种,幕后之人是谁都足以令大周地震山摇! “如今我们疾行洪都,除了必要的歇息,其余时候全力赶路,会不会与这事儿有关?” 郝泽松沉吟的问道,郑珩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消息,“韩世棣死了!听说是在水云间被烧死的!” 沉默许久,郝泽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郑珩问:“如果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我们该怎么办?” 毕竟,当初他们曾在韩道远麾下,虽然是最不起眼的小卒,那时韩道远就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敬畏、崇拜! 后来武院那几年他们曾受教于韩世棣,那位温润如玉的小先生智计无双,令人心生折服,有时他们觉得与韩大将军相比韩世棣日后定能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到小韩先生离世,难免心生惋惜与怅然。 郑珩听懂了郝泽松的话,他是在问,如果韩大将军真的站在了皇帝的对立方,他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再听说了京都的消息是就不可抑制的想过了,那时的他也没有犹豫许久就做出了抉择,“你我是大周的战士,自然要以大周的安危为重。” 他只一句话,郝泽松就明白了他的态度,也没再说其他的话,拍了拍郑珩的肩离开了。 大军又疾行了七八日,终于赶到了距离九江不远的洪都城外,他们人多不敢进城,找了个隐蔽的山林驻扎下来。 郑珩接到的命令是在此等待与孙希成的大军汇合,照日子算孙希成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但郑珩派马兴云带人在四周探查许久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前方是九江府军,他们也不敢乱动,郑珩无奈之下与郝泽松商议,留下章大章二他们守着大军,他们二人带人乔装进城采买顺便打探消息。 第四百八十八章 向袁旺借粮 这日,萧禹城和殷实也乔装到了洪都,一路上他们以父子相称掩人耳目,进了洪都一家驿舍,驿舍门匾上写着‘食野’二字,殷实觉得驿舍东家应是个有意趣的人,便决定在此住了下来。 萧禹城没有殷实的文士风流,但殷实为长,他为子,老老实实的去定了客舍,送殷实回去歇息。 一路奔波,殷实身子吃不消,很快便歇了。 萧禹城闲不住,惦记着周帝的吩咐,闲来无事便决定去城里转转。 郑珩、郝泽松还有马兴云找了一间食肆吃饭,他们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了,马兴云捧着饭碗埋头苦吃,眼前那只鸡很快就没了一半,若不是他在吃之前把两根鸡腿掰下来给了两位阿兄,郑珩和郝泽松恐怕都吃不着。 郝泽松看着他的吃相摇头,然后无奈的看着郑珩,“咱们身上的盘缠不多,若还寻不到...将军,那么多弟兄可要饿肚子了,你还给他买鸡吃!” “许久没吃荤腥了,你不馋?”郑珩呵呵一笑,拿起鸡腿咬了一大口。郝泽松看着眼前的鸡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买都买了,不吃白不吃,看着郑珩狠狠的咬了一口,也跟着狼吞虎咽起来。 郑珩吃了几口看到食肆里的跑堂,叫住他打听,“小二,敢问城里可有绣丽庄?” “绣丽庄?”小二想了想,沉吟道:“听着有些耳熟,哦,对了,城南有一家绣庄还没开张,听说好像就叫什么绣丽庄!” 郑珩听了很高兴,看着郝泽松挑了挑眉,“这不就有办法了,快点吃,吃完了咱们去城南!” 郝泽松恨恨的咬了口鸡骨头,嘀咕一句:“嘚瑟什么,还不是家里有个好阿妹!” “那也是我的阿妹!” 郑珩骄傲的一昂头。 马兴云插嘴道:“阿兄,阿微姊对我们也很好啊,每次给三兄准备的吃食衣裳都有咱们一份,有时候咱们有的三兄都没有!” 郝泽松闻言也抬了头,骄傲道:“说的是,好像谁没有似的!” 郑珩气的牙痒痒,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哼道:“这个你们就没有!” 几人来到南城,郑珩他们打量着这个精致奢华的大铺面,许多杂役仆从都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看起来很忙碌。 马兴云感叹道:“咱微姊就是厉害,这铺面得很多钱吧!” “是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郝泽松拍拍他的肩膀。 “三兄,能不能跟微姊商量商量,等以后不打仗了,我去跟着她混行不行,说不定她能让我管一家这样的铺子呢!” 马兴云崇敬着,郝泽松不屑的撇了他一眼。 郑珩不理他们斗嘴,拉住了一个忙碌的仆从,问道:“你们的大掌柜是谁?” 他拿出那块玉珏给仆从看,仆从是绣丽庄的老人了,认得他那块玉珏,郑重的道:“您稍等,我去寻大掌柜!” 很快,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年轻人急忙跑了出来,看到郑珩大步的朝他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珩兄,真的是你!” 郑珩看到那位年轻人也很意外,两人激动地抱了一下,“袁旺,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北边吗?” “那边已经上了正轨,昭阳郡主如今虽然只是封了贵妃,但也算站住了脚,前些日子郡主送信给我,让我来洪都寻地方把绣丽庄开起来,这不我上月刚刚赶到这里!” 袁旺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不再是当年倔强沉郁的少年,变得老练圆融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敞亮许多,郑珩见了很高兴! 两人寒暄一番,袁旺高兴的同郝泽松、马兴云见礼,引着他们进了内院。 几人坐下来后,袁旺又亲自端了几盘点心瓜果,给他们盛了盏茶,歉意的解释道:“这几日太忙了,人手有些不够,你们就担待点,别嫌我笨手笨脚的!” “这些年东奔西跑的辛苦了,我替阿妹多谢你了!”郑珩真诚道。 “阿珩兄可别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多感激郡主给了我这份谋生的差事,不仅能给祖母养老送终,还能把阿妹养大,给她攒一份厚实的嫁妆,我很知足!” 袁旺很真诚,还指了指外面那些忙碌的人,“不止是我,外面这些忙碌的人都庆幸在艰难的世道里有一个容身之所,养家之道,这都是郡主之恩!” 郑珩摇头,“我听微儿提过,是你们帮了她许多,她还说如今的绣丽庄即便离了她,你们也能做的很好!” 袁旺笑着摇头,心里虽不认同却没有反驳,他知道如果没了丹阳郡主这位皇家郡主的庇佑,绣丽庄很快就会被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商贾吞没。 郝泽松见两人互相吹捧,无奈插嘴道:“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不得不打断你们,阿珩咱们不能太晚出城。” 郑珩这才记起正事儿,起身对袁旺道:“阿旺兄弟,今日兄此来是有事相求!” “珩兄但说无妨,无论何事,我自当尽力!”袁旺毫不推辞的道。 郑珩起身走到袁旺身边低声道:“我带着大军一路从南越疾行至此,粮草已经几乎殆尽,战士们已经没有多少口粮了,我需要买大宗的粮草。” 袁旺闻言眉头紧蹙,沉声问:“要多少?” 郑珩说了一个数,袁旺有些为难,“这么大的量不好买,先不说哪家粮铺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的粮食,即便买到了,那么多的粮食怎么运出去,动静大了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这样,我先打听看看,不行就先少买一些送出去别让将士们饿肚子。” 郑珩听了很高兴,忙向他道谢,袁旺摆手,试探着问:“珩兄,如今还有多少盘缠?” 郑珩闻言尴尬与郝泽松对视一眼,默默又拿出了那块玉珏,袁旺见了瞬间了然,笑着道:“当初郡主确实吩咐过,手持玉珏的人可以从绣丽庄账上支取银两,以后从郡主的分红里扣除,只是,咱们这个铺面还没开张,这些日子只出不进,现钱也不多。” 说完袁旺就站起身,郑珩和郝泽松以为要被逐客了,却见他拿出一个匣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拿出里面的银契快速看了一遍,笑着对郑珩道:“钱虽然不多,不过这一两日的口粮还是够的,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郑珩松了口气,郑重抱拳行礼,“郑珩谢过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与萧禹城相遇 郝泽松和马兴云也感激的抱拳,袁旺笑着摆手,看着他们道:“我的父兄都曾是大周战士,虽然他们死的冤枉,却也是死在战场之上的。我本来也应该追随他们的脚步,手持刀剑浴血奋战,为袁氏光宗耀祖。如今做不到了,能出一份力,对我来说也是一份慰藉。” 口粮有了着落,郑珩他们也没有多逗留,袁旺送他们出了绣丽庄。 郑珩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撞了一下,他连忙伸手扶了那少年一把,那少年却推开他就跑。 郑珩反应过来就追了过去,“站住,还我东西!” 偷了东西的少年腿脚很快,身形瘦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马兴云一时都没能拿住他。 也是合着这少年今儿不走运,刚刚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不小心竟撞在了一个高大的人身上,他慌忙往旁边一躲,身子一弯就要溜走,却没走成,他回头一看,是那个高个男人抓住了他的衣裳,他顺着向上望了过去,是个冷面男人,眼神很锐利,莫名的让他感觉害怕! 但身后的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他回身朝那人伸出拳头,奈何手太短根本够不着,最后只能张牙舞爪的手打脚踢却一点用没有。 最后还是被马兴云追了过来,“嘿,小子你跑的倒是挺快!” 马兴云抱拳道:“多谢兄台...萧...兄!” 他没想到远在洪都竟然能遇到熟人,险些兴奋的喊出声。 好在萧禹城及时瞪了他一眼,马兴云连忙改了口。 “萧兄,这小子偷了三兄的玉珏!” 马兴云指着被萧禹城抓着的少年,气愤道。 萧禹城平静的看着少年,少年在他的注视下不情愿的把玉珏拿了出来,萧禹城接过来看了看,这玉珏很眼熟,郑微手里也有一块,这块应该是郑珩的。 “他在哪儿?”萧禹城问完,郑珩就从后面追了过来,看到他也很惊讶,机敏的道“妹婿,你怎么在这儿?” 对“妹婿”这个称呼,萧禹城虽然意外却并不反感,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有样学样的回道:“舅兄,别来无恙!” 然后把玉珏递给他,看着偷玉珏的少年,问郑珩,“他如何处置?” 郑珩看着少年,没想到少年也抬头回视他,倔强中带着隐隐的恐惧,却毫不退缩! “放了吧!”郑珩不予节外生枝,萧禹城点点头,他刚一松手,少年就如泥鳅一般滑了出去,钻入人群不见了。 马兴云见他身手如此之快,惊叹道:“这小子是个好苗子,把他带回去郡主一定很喜欢!” 萧禹城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然后对郑珩他们道:“找个地方说话吧!” 郑珩点头,带着郝泽松马兴云二人跟着萧禹城去了食野驿舍。 此时殷实已经醒来,吃着店家刚刚送来的酥果,另一只手里捧着书读的津津有味,好不惬意。 听到推门声,他头也不抬的笑问:“洪都风物人情如何?” “虽比不上建康繁华喧嚣,却也是人烟辐辏,车马喧阗!”萧禹城答道。 殷实点头赞同,“是啊,这也是那位让我们来此的目的!” 他说着的时候伸手指天,也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郑珩他们,从容起身相迎:“竟是有客贵客临门,失礼失礼!” 郑珩自是知道殷实的,忙执晚辈礼,“郑珩见过殷先生!” 进门之前,郑珩已经给郝泽松他们介绍过殷实,他们心里十分敬重,同郑珩一样执学生礼。 殷实看着这些锐气十足的年轻人,欣慰的哈哈一笑,招呼他们进来坐。 殷实居中正坐,萧禹城,郑珩他们围坐四周,郑珩请教道:“先生刚才所言是何深意?” “洪都比邻九江,在韩道远的庇护之下安稳繁富庶,这几年全城百姓足有近万人,像这样郡县,整个大周屈指可数,太宝贵了!若九江不稳,洪都首当其冲,到时候这里必将繁华不复,惨绝人寰!” “陛下派我们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阻止战争,尽可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九江可能会发生的兵乱!” 殷实的话竟郑珩和郝泽松他们陷入沉思,许久郑珩叹了口气,“可这并不容易!” “不是不容易,而是太难了!九江府军可是韩道远的嫡系,恐怕只有他一人能令这只匍匐闭目养神的巨兽俯首帖耳” 郝泽松摇头,觉得这不太可能! “事在人为!”萧禹城宽慰他们一句,然后拿出周帝的密旨,郑珩几人忙躬身接旨,就听他郑重道:“陛下密令我与殷大人暗中协助孙将军平定九江”。 郝泽松悄悄的给了郑珩一个眼神,郑珩立即会意,起身走到萧禹城身边低声问:“妹婿,陛下这圣旨里是不是还说了必要时你们可以令行禁止?” 萧禹城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郑珩立即明了,与郝泽松对视了一眼,心里了然。 “你们是何时到的洪都,如今情形如何?”萧禹城问道。 郑珩叹了口气,把他们的如今的窘境和盘托出,“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与孙将军汇合,可是来此一日多了,孙将军与大军都没出现。最重要的是我们所剩粮草已经不足一日。” 郝泽松这时轻声插嘴,“孙将军是不是不会来了?” “陛下与我们说的是,孙将军在我们之前就率军往这里来了,若此时还没到可能是遇到事儿了。” 听了他的话,郑珩三人心立马沉了下去,那可是数万大军,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他们拦住。 殷实见状安慰他们,“你们莫担心,孙将军也是老将了,而且那可是数万大军,可能一时被拦住,想要吞下他们,除非大魏铁骑亲临。如今大魏正忙着北征,孙将军即便有事儿也是小麻烦,左不过是有人不想他到洪都来,兵临九江。” 郑珩听了可没有丝毫的缓解,若孙希成不能带着大军赶来,仅凭他们六千人,真打起来都不够给九江府兵塞牙缝的。 “好了,不想这些无用的,既然陛下派殷先生和我来此,我们定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如今当务之急是你们粮草可想到办法了?我被陛下连夜潜出京都,身上并没有待太多盘缠。” 萧禹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的问。 郑珩点头,“算是吧,刚才去了绣丽庄,见到袁旺了,他答应帮着想办法!” 萧禹城闻言也放心了,“若有麻烦可来此寻我们!大军务必在林中藏好,切不可被发现!” 第四百九十章 洪都限粮 翌日,袁旺把买雪缎素锦的钱挪出来,在洪都城里到处买粮,奇怪的是洪都各个粮铺里,只要是超过一斗米都不卖。 袁旺觉得事情不对劲,一边派人出了洪都去南边的临川郡买粮,一边急忙出城寻找郑珩,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袁旺依着郑珩之前留的办法,在城外的一处山坳处绑了一根红绳,然后就回了城。 不到午时,郑珩就带着马兴云到了绣丽庄。 听说粮铺限粮的事情,他们猜测,这事儿定有蹊跷,若不是背后有大人物控制粮铺,就是城中缺粮。 但如今秋收不久,洪都城中也没有大事儿,城内粮价也如从前一样,不可能莫名其妙的缺粮。 郑珩猜测,这事儿怕是与九江城有关系。 他想了想带着马兴云去了‘食野’驿馆,把此事告诉了殷实和萧禹城他们。 几人商议之后,都觉得这事儿可能与九江有关,殷实更是道:“若是如此,去买粮的人应该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在那位小兄弟行事还算机敏老道,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买到粮食。” “阿旺今日启程亲自临川郡买粮,也不知能不能买到。”郑珩有些犯愁。 殷实面露沉思,看向萧禹城,意味深长的道:“萧将军,我心里有个想法,不知可否一试?” 萧禹城看着殷实的神情,似乎领悟到什么,接道:“殷先生可是想狼入虎穴?” “去九江!”郑珩看着他们对视,突然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然后连忙捂住嘴。 殷实点头,“老夫有种猜测,他们为了稳住九江形势,势必不敢弄得城内风声鹤唳,所以他们很可能是外松内紧,说不定九江城内可以买到粮食。” “不行,这太危险了,萧将军,你曾在韩大将军麾下,有不少人认识你!” 郑珩反对道。 “所以,萧将军和郑将军都不能去,得找个没在韩家军面前露过脸,胆大又机灵的孩子同我一起去。”殷实说出他的想法,萧禹城想阻止,“先生,我不放心......” 殷实打断他,“即便没有今日这事儿,我们也是要想办法去九江城探一下虚实的。” 郑珩知道他说的没错,他看向马兴云,对殷实道:“先生,让兴云陪你去吧,他机灵又心细,身手也不错。而且当年他只是军中小卒,也并非九江府军出身,应当没有人认识他!” 殷实看着马兴云,笑着问:“孩子,你可愿陪老夫虎穴走上一遭?” 马兴云站起来,毫不退怯的道:“二兄曾说,我是个大难不死之人,先生放心,我定护着先生平安归来!” “好,好!”殷实听了哈哈大笑,“明儿咱们就祖孙相称,看看九江城到底是不是龙潭虎穴。” 几人商定好明日启程,郑珩让马兴云今夜就留在这里,然后他起身告辞,“虽然每家都不能多于一斗,不过苍蝇再小也是肉啊,我打算多找几个人帮着买粮,或是每个粮铺都买一些,洪都十间粮铺也能买不少米呢,兄弟们也能多撑些时候。” 萧禹城道:“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但是太过张扬了,尤其咱们又是生面孔,太过扎眼,很容易被人察觉。若被人盯上,那大家就都危险了!除非......” “除非找个稳妥的当地人帮着出面,这样才能稳妥一些。”郑珩接话,然后道:“要不我去绣丽庄再问问,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 马兴云突然插嘴道:“三兄,我...我觉得有个人可以一试。” 他带着萧禹城他们出了驿舍,看着驿舍大门斜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 “这小子是不是那天偷玉珏的那人?”马兴云问道。 众人一看过去,那少年下意识的又要溜走,马兴云抬脚就追了过去。 郑珩笑着道:“咱们先回去等着吧,兴云会带他回来的。” 果然,一炷香后,马兴云把那少年生拉硬拽的带进了食野。 这回殷实没有露面,萧禹城和郑珩在大堂里要了几样吃食,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不疾不徐的吃着。 “站好!再敢跑打断你的腿!”马兴云故作凶煞的瞪了他一眼,在郑珩身旁坐了下来,抱怨道:“这小子属猴儿的吧,太能跑了,险些又被他溜了!” “那也是你技不如人,回去得加练了!”郑珩如此一说,马兴云一脸悻悻,不敢再说话,抓起一块米糕吃了一口。 萧禹城见少年盯着桌上的吃食狠狠的咽了口水,又倔强的把头扭了过去,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故意略带鄙夷的道:“东西都偷了,又何必故作自矜,徒增笑耳!”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愤懑屈辱之色,意外的是竟没有冲动发作,也没有意气离开,反倒是用力压下怒火,对着郑珩他们,躬身行礼,“那日偷拿郎君的玉珏是翟由错了,翟由认打认罚,只求诸位郎君不要报官,我还得回去照顾阿娘!” 郑珩好奇的问:“你叫翟由?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今儿是第二日了!”翟由低声道。 那日翟由逃跑时被萧禹城打了一拳,就在嘴角上,回去以后被母亲发现了。 他越是不肯说出了何事,母亲就越断定是他闯了祸,便以绝食相逼。 最后无奈翟由只能承认,他本意是要偷了玉珏典当给阿娘买药的。 翟母是个明辨是非之人,知道翟由能回来时对方有意放过他,但错了就得道歉认罚,就要押着翟由回来替他赔礼道歉。 但翟由哪里知道郑珩他们的住处,好容易哄好母亲,答应她等寻到了人定认认真真的谢恩道歉。 好在洪都城的大街小巷他都熟悉,打探了半日很快就知道了萧禹城他们住的驿馆。 昨儿他在外面等到快宵禁都不见他们出来,今儿一早就又来了。 郑珩点点头,与萧禹城对视一眼,才开口道:“我不打你也不罚你,反倒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只是不知能否信得过你!” 翟由立即挺起胸膛,骄傲的道:“我自小在洪都城长大,这里的大街小巷没有不熟的,你说什么事儿?” “这事儿可不是腿脚快,地儿熟就能干的!”马兴云嗤了一声,像是不相信他能做到。 翟由抿着嘴看向萧禹城,直觉告诉他这个冷面男子是厉害之人,是他心向往之。 第四百九十一章 翟由之法 翟由看着萧禹城许久,知道萧禹城眉头轻蹙的看了过来,他一咬牙举起手一字一句的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翟由在此立誓,今日诸位郎君吩咐之事,绝不透露给其他知晓,若有违此誓,便让我五雷轰顶,暴毙街头!” 萧禹城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面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随我来!” 他和郑珩起身离开,翟由跟了上去,马兴云见状忙端起桌上的吃食追了过去。 他们回到屋里,萧禹城看着翟由道:“你不必立此毒誓,我们的事情会有些危险,你要考虑清楚,若有一丝顾虑,现在自可离去。你偷玉珏之事,当日我们未曾追究,日后也不会用此事要挟你!” 翟由听了没有转身离去,也没有莽撞的答应,而是蹙眉沉思一瞬,对着萧禹城郑重道:“翟由世上只有阿娘一个亲人,只要阿娘安好,即便是丢掉这条命,我也认了!” 萧禹城第一次对他露出欣赏之色,当他在驿舍对面看到这个少年时,便知道他是有所图的。 他觉得有所图的陌生人用着才能更放心,翟由不过是个同微儿年纪相仿的少年,若不是被有心人处心积虑安排在此的,那他所图不过是前程或是钱财。 这两样,他都给得起,所以才会耐着性子听郑珩与翟由交谈。 但一个心怀野心的少年面对诱惑仍能守住本心,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是很难的,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我需要你去洪都所有米铺里买尽可能多的粮食,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些粮食最终去了哪儿!” 这件事儿虽然不容易,却并不是不能做到,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翟由以为这是萧禹城对他的考验。 他认真思虑许久,问道:“如果粮食越多越好的话,我能不能找人帮忙?” “买粮的事儿参与的人越多,泄露的风险就越大。我并非吓唬你,若被藏在暗处的人知道你买了大宗的粮食,你们都会有危险!” 萧禹城并不是很赞同。 看着他说的如此郑重,翟由知道他们是真的缺粮,就更想把这件事儿做成,他试着劝说萧禹城和郑珩,“我保证他们都是可靠的人,而且我只告诉他们,接了个跑腿的活儿,绝不让他们知道这些粮食被送到哪儿,用来做什么,就是事后得给他们一些跑腿儿钱。” 说道最后翟由有些囧迫,他没钱付工钱。 “工钱你放心,我们来出。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萧禹城和郑珩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 “我有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和他们隔一个时辰换一家米铺买粮,这样他们一天能跑七八家,不过,榆树巷,莲花街、跑马街上的三家米铺是一家的,他们那些伙计常轮换着看店。我寻思着让他们最后再去,免得被人认出来。” 翟说了他的办法,郑珩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隔一个时辰?” “因为有的米铺离得远,跑过去就得大半个时辰,还有的粮铺离得太近,就几步路,我们又都是熟脸,都连着去买,也容易让人心里犯嘀咕。” 郑珩觉得没毛病,萧禹城又问,“粮食买来怎么安置,买那么多粮食也容易招人眼。” 翟由面露难色,“这些粮食可以暂时藏在我家里,可是怎么运出去,如今洪都守卫查的严,根本没办法运那么多粮食出去。” 萧禹城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运粮食出城?” “那是自然,要是在城里,你们多找几个人多跑几趟买粮就行了!”翟由说的理所当然。 萧禹城最后也同意了他的计划,“粮食买回来暂时安置在你家,至于怎么运出城我们自己想办法!” 翟由点头,又追问“什么时候开始?” 郑珩有些急,昨天开始他们每日只吃两餐,而且只能喝稀的,怕打草惊蛇只能派一两个人扮成猎户去山里碰运气。 这会儿听说能买到些粮了,虽不多,但也能暂时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迫不及待的道:“现在找你的兄弟来得及吗?” 萧禹城阻止道:“今儿来不及买完所有米铺,若被人察觉到端倪,明儿恐怕也买不成了,弄不好还会被人跟上。再等一夜!” 翟由应下准备离开,被马兴云叫住,他一回头就见马兴云往朝他这边扔了个东西,下意识接住一看竟是块酥软的米糕。 他忙小心翼翼的把碎掉的米屑吃点,剩下的大半块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萧禹城见状道:“你等着!”过了片刻就提着一个荷叶包回来,递到翟由面前。 闻者香味就知道里面是吃食,翟由本想拒绝,对上萧禹城不容置疑的眼神,默默伸手接了过来,心里暗暗发誓,明儿定把事情办好! 他离开食野之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把荷叶包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桂花糕,他小心翼翼拿出三块用绢帕包好,剩下的把荷叶撕开分成三份,每个里面各放了三块米糕,然后去了好兄弟家。 “朱大牙!”他站在一个低矮的院子外喊了一声,不多时里面跑出来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少年,这少年比他壮实,看到翟由露出憨厚的笑:“阿由,你这两天怎么没来找我?” 翟由把其中一个荷叶包塞到他手里,抬手拍拍他肩膀,“大牙,你去把何生还有亮子叫来!” “好!”大牙一边解荷叶包,一边答应,看到里面装的竟是他最爱的桂花糕,高兴的眼都眯成一条缝,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却是只咬了一点,眯着眼慢慢回味,“真好吃!阿由你等着,我先把桂花糕给阿婆,她这几日总说想吃点甜的。” 翟由见了并不意外,显然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他笑着道:“我也好几日没见阿婆了,一起去看看她。” “好啊,阿婆见了你肯定高兴!”朱大牙笑着与翟由一起进了院子。 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萧禹城心里点了点头,事关几千将士的性命,他自然不可能轻易交给几个陌生的孩子。 他想了想绕道一旁,轻手轻脚的翻进了院子,然后摸到窗棂外面,透过斑驳破碎的窗棂,只看到屋里黑漆漆的,待仔细看才能发现屋里的地上有个用茅草铺的榻,榻上好似躺着一个老妪,翟由和那个叫朱大牙的孩子正跪坐在老妪身边同他讲话。 朱大牙拿了块桂花糕小心翼翼的喂到老妪嘴里,老妪吃了一口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她不肯再吃,推到朱大牙身边让他吃。 朱大牙和翟由出了屋子,翟由敏锐的朝屋子后山的柴火垛望去,他面露疑惑总觉得柴火垛那儿有东西,抬脚之时被朱大牙拦住问:“阿由,咱们要不要叫着猛子?” “这回不叫他!”翟由回过神来摇头,“等下回着。” 第四百九十二章 暗中观察 萧禹城再次感叹翟由的敏锐,甚至觉得刚才那瞬间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 后来萧禹城一直悄悄尾随他们身后,见过了他另外两人,虽然个性不同,但看上去都不像那种心思深沉狡诈之辈。 他放心之余又有些好奇,翟由为什么没有叫上那个猛子。 萧禹城又看了一眼,见翟由把桂花糕都分给另外两人,他们兴奋的快速打开,那个何生跟大牙一样只小心的咬了一口,另外那个亮子大口大口的吃了一块,不过也只是吃了这一块就意犹未尽的包了起来。 萧禹城没想到只是一包桂花糕就把这几个孩子的心性大体了解了一下,知道他们都是心性简单良善的孩子,他对翟由就更喜欢了。 他心里也有了打算,这件事不论他做的成不成,只要没有犯禁,便把他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等他们几个商量完了,四人兴致勃勃的分别,约好明日仍在大牙家见面,就三步并做两步的离开了。能看得出来他们对明日之事很感兴趣,毕竟跑跑腿就能挣到银钱,这对他们来说是幸运之事。 萧禹城为明日之事奔波之时,郑珩无奈地去食铺买了铺子里所有的胡饼,又要了些熟肉。就这样出城时还被盘问了许久。 郑珩拿出身上的牒文,解释道:“要赶回老家,路远打尖儿费钱,我打算多带些吃食,夜里随便找个地儿窝一晚上,也能省些盘缠。” 翌日,翟由独自来食野找萧禹城拿钱,然后跑到朱大牙家外,把钱分给他们,叮嘱他们:“买了粮食就去街角巷,我会在那里等着你们。谁买到的粮食最多,工钱就越多。但定要机灵些多绕几个弯,不能被人盯上。贾家那三家铺米铺定要最后再去,若发现不对劲,护住自己要紧。” 然后几个少年在洪都城里不停地奔跑,买了粮食以后藏到翟由借来的板车上,上面摞着厚厚的茅草 这茅草是前两日求来铺榻的,今儿正好派上用场了。 就在四个少年四处奔波的时候,马兴云架着马车载着殷实出了洪都,往北而行。 萧禹城站在驿馆监舍窗棂前,想着这个时辰绣丽庄的马车也出门了吧。 昨天他从郑珩那里要了那块玉珏,夜里去了绣丽庄。 袁旺不在,主事的是郑珩族兄郑丛,从去年开始跟着袁旺学经商,当初族伯郑越登门求郑烨给儿子在建康寻个差事,可郑丛性子野,不喜欢在京都做个小卒,更愿意到处跑。 郑丛就亲自跑到郑微面前,求她想学经商。郑微思虑后就让他去了袁旺身边,经过一年的历练,这回洪都的绣丽庄步入正轨以后,就由郑丛管着。 郑丛见到萧禹城的时候热络的引着他去了后院,那块玉珏都没派上用场。 “萧将军,你怎么来了洪都?”郑丛特别佩服萧禹城,前几年还学着郑珩想偷偷跑去投军,但他没郑珩那般幸运,半路被郑越抓了回来,险些打断他的腿。 他阿娘哭着求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只好去投井。 那年大周北伐刚刚战败,高平金乡被大魏占领,金乡的许多百姓孩子被屠戮,整个郑氏都在庆幸与后怕之中,族里把在外的孩子都召了回去牢牢的看着,就怕他们冲动之下跑去投军杀敌。 郑家族人不多,子嗣更是金贵,容不得有失。老族长因郑珩投军之事,每每见到郑绍都会埋怨他几句。 因此郑丛投军不成,没想到今日在洪都见到萧禹城,既兴奋又拘谨,忙着给萧禹城端茶倒水,就是不敢坐下。 萧禹城见状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是有事相求,不知舅兄可否坐下来听在下慢慢说。” 郑丛听萧禹成称自己舅兄,惊讶之后更多了几分亲近,这才踏踏实实坐了下来,“只要是我能做的,定不推辞,萧...妹婿但说无妨!” “此事事关郑珩,还望舅兄保密!”郑丛闻言更是大吃一惊,“阿珩也来洪都了?” 萧禹成疑惑:“他前几日来过,你不知?” 郑丛遗憾道:“我这些日子在到处买坯布,根本不在庄里,昨儿袁旺突然要出城,又说坯布先不进了,才把我留下来守着。” 萧禹成了然点头,他本只是打算借人借车的,看到郑丛临时改了主意道:“我需要运送一批粮食出城,如今洪都城看得紧,我们人手不够,只能来寻你帮忙!” 郑丛沉吟片刻道:“如今城中把盐粮铁布看得都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城是得想个办法。” 两人商议一夜,才有了今日的办法。 郑丛亲自押着板车,带着仆从去了翟由所在的蚕桑坊。 他听萧禹成说粮食放在了织女坊时,心里顿时想了这个主意。 蚕桑坊家家户户以养蚕织布为生,每家几乎都会存下几匹素锦以解燃眉之急。而他们正好是开绣庄的,去哪里买素锦合情合理,不容易引人怀疑。 郑丛让仆从挨家挨户敲门问,他自己则照着萧禹城说的位置来到了翟由家所在的那条巷子,敲开了第一户人家的门。 一番询问之后,付了钱抱着一匹锦缎小心翼翼的放在板车上盖好,就这样一家家的,直到午后才走到翟由家,敲响了翟家的门,恰巧碰上翟由拉着板车回来。 “小兄弟,你家还有锦缎吗?我可以给个好价钱的!”郑丛笑眯眯的道。 翟由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之间郑丛不慌不忙的那出个东西来递到他面前,翟由才道:“进来吧!” 说完,他吃力的推着板车要进门,郑丛见了忙上去帮忙,两人合力进了门。 翟由先喊了一句,“阿娘,是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女人的声音,“阿由,你一早就跑了,饿不饿,阿娘给你弄些吃食吧!” “不用了阿娘,我有些事儿忙完了给你做饭。” 翟由回了一声,屋里便没了动静,翟由这才看向郑丛,“你是来拿东西的?” “买完了吗?”郑丛则低声问。 “还有最后三个米铺了!”翟由摇头。 “还得多久?”郑丛盘算着时间,他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至少一个时辰!”翟由道,最后三个米铺其实是一个东家,伙计也经常来回跑,他怕漏了马脚,便打算他们只去一家,不会都去。 第四百九十三章 运粮出城 郑丛盘算着时间,他还得把这些东西送回绣丽庄,然后换车运出城去,没办法接着再等下,想了想,“我先把这些拉回去,剩下这些待会儿我再来,正好马车也放不下那么多东西!” 说着郑丛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布袋递给翟由,“这是你们的工钱,点点吧!” 翟由看也未看就收进怀里,追问他“那个人呢?” “谁?”郑丛一时没明白。 “那位姓萧的郎君!”翟由想再见萧禹城一次。 “你要见他就去之前的地方,今儿他不会来。”郑丛说着抓起一个米袋往外走,“来搭把手!” “好!”翟由赶紧帮着把一袋袋的藏在素锦底下,藏的严严实实的。 郑丛架着马车离开,翟由想了想赶紧追出去,“剩下的我给你送去吧,这样也省些功夫。” 郑丛想了想答应了,“那你就送去绣丽庄吧,你应该知道在哪儿!” 翟由把最后四袋米送去的时候,郑丛却已经架着马车出城了,有个小厮出来告诉他,“我们掌事说让你们自己留着吧,这几日最好不要再去买粮了,以免惹祸上身。” 翟由有些失落的把粮食给大牙他们分了,他以为萧禹城走了用完他们就走了,心有不甘的跑回食野。 他没敢从大门进去,而是绕道后面,趁人不备翻墙而入。 凭着记忆,他一边躲人一边寻找之前去过的那间屋子,不多时果然看到了那间屋,脸上露出笑容,刚要跑过去,突然身前跳出来一个身影,他吃惊之下连忙躲,却被一把抓住,接着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跑什么,不是来寻我的吗?” 翟由惊喜道:“你没离开?” 萧禹城嘴角不易察觉的翘起,然后淡淡道:“随我来!” 两人回了屋里,萧禹城抬头看他,“寻我作何?” 翟由闻言一咬牙,跪了下来,“我想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你并不知我是谁,不怕我把你带入歧途?”萧禹城冷冷的质问。 翟由自信道:“我年纪虽小,但从未看走过眼。我知道郎君是厉害的人,是我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好小子,你倒是敢说!”萧禹城听得不由一笑,一向不喜多言的他反倒追问了一句,“你这回若是看走了眼呢?” 翟由被问得一愣,纠结一瞬咬牙道:“我认!” 萧禹城点了点头,“我劝你还是莫要仓促决定,最近不要出门好好想想,待这里一切落定,你仍初心不改的话,再来寻我!”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翟由不解的追问,“何为一切落定?那是什么时候?” 他问完看着萧禹城的眼神立即明白这不能问,默默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问了句,“那几袋米我分给大牙、亮子还有何生了,就是帮我一起买粮的兄弟。” “叮嘱他们这几日少出门,那些米就做你们这些时日的口粮吧!” 听了萧禹城的话,翟由就放心了,保证道:“我会看好他们的。” 郑丛带着贴身的仆从架着两辆马车来到城门口,守卫把他们拦下来盘问,“马车装的是什么?这个时辰出城做什么?” “在下是京都绣丽庄的,这里面都是给杨家夫人女郎送的衣裳。” 郑丛忙推开马车门,露出里面一个个精致檀木匣子,然后随后打开一个,里面是件绣工精致,栩栩如生的雪段罗裙。 “这是洪都郡守夫人定的衣裳,急着要,杨家女眷又都去了城外的普济寺祈福,这不是着了仆从吩咐我们立马给送过去。说实话确实是太突然了,我们这才着急忙慌的这个点儿出城,估计今夜我们赶不回城里,得在荒郊野外等一夜了。” 郑丛又是抱怨又是无奈,而他手里拿的确确实实印着杨刺史府印信的条子。 守卫商量了几句就给他们放心了,郑丛出了城门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郑丛他们架着马车经过一处山坳处,突然从旁边的山林里跑出来一群蒙面人,朝他们围了过来。 “郎君,怎...怎么办?”仆从虽然脸都白了,仍坚持把郑丛护在身后,“不行,奴架着马车引开他们,您先跑!” 郑丛欣慰的拍了拍仆从的肩膀,然后郑重叮嘱道:“他们人太多了,不行咱们就先撤,千万别硬抗,命更重要!” 然后他们主仆二人在那些盗贼即将要围住他们的时候,果断的扭头就逃了。 这些盗贼对他们二人没有兴趣,只拉着马车快速离去。 当盗匪押着马车离开后,逃跑躲在不远处的仆从问郑丛,“郎君,奴装的像不?” 郑丛笑着拍了他一下,“蛮像的,别耽搁了,咱们还得去普济寺,要是晚了,杨夫人那儿不好交代。” 他之前与萧禹城商议的仍是借着出城进货的由头,但今天上午他大张旗鼓的在织秀巷收素锦,已经太过招摇,若守卫要严查定是瞒不住的。 没想到他回去以后听说郡守家的人来送信,让他们把之前杨夫人定的衣裳都送去城外普济寺。所以这次他们出城的由头并非作假,而且洪都城的守卫也都知道郡守夫人前几日去了普济寺祈福,这位杨郡守的夫人是当地士族出身,家里父母宠溺,在城里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就连杨郡守平日里都不敢斥责她。 因此,郑丛拿出那张印信条子,守卫丝毫不怀疑,更不敢搜查装着郡守夫人东西的马车,他们才得以顺利的出了城。 绣丽庄想要在洪都站住脚跟,更得伺候好了杨夫人,一点不敢怠慢! 郑丛和仆从赶到林子某处一条隐蔽的小路上对着里面吹了几个响哨,一辆马车艰难的从里面挤了出来。 若不是郑丛初来洪都之时曾误入这里,还真不知这里的灌木从能藏得下一辆马车。 而那群抢了马车的盗贼进了林子以后,他们对视一眼,看着彼此露出兴奋的神色,为首之人一扯脸上的面巾,露出里面秀气的面容,正是郑珩。 见他如此,其他人也扯掉蒙脸的面巾,郝泽松和章大章二也在当中。 郑珩一摆手道:“大兄,二兄动手!” 他们快速的推开马车门,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马车外面看着与一般马车无二,但里面却小很多,只能容纳一两人。 章大跳上马车,迅速的拆了起来,不多时就拆下一堆木板,露出藏在里面的一袋袋粮食。 然后他们把粮食搭在马背上,或是背在自己身上,等把所有粮食都搬完以后,他们弃了马车,朝着深山里疾行。 第四百九十四章 竟是陷阱 落日余晖洒落山林之时,将士们开始搭灶做饭,饿了一天一夜的他们在余晖的映照下笑得格外灿烂。 郑珩一把拉过伙夫,压抑着兴奋笑道:“今晚做干饭,让兄弟们吃饱了!” 伙夫爽快的应下,听到的将士们忍不住低低欢呼起来,这几日他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而同样身披余晖的殷实和马兴云来到了九江城外,仰头看着巍峨肃穆九江城门,两人眼神坚定的对视一眼,马车继续动了起来,慢慢的进了九江城。 虽然他们猜想过城内应该是一片安乐富足的景象,但当他们真的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仍忍不住面露惊讶。 黄昏时分恰巧遇上有人家成亲,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真是好不热闹。 等迎亲队伍离开以后,他们继续赶路找了个驿舍暂时安置下来。 驿舍里,马兴云问殷实,“先生,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殷实抚摸着手里的拐杖,半晌无语,许久之后才突然道:“阿云,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一路太安稳了?” 马兴云不解的道:“安稳才好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单凭我自个儿也护不住先生您啊!” “我不用你护着,能顾好自己,你悄悄出去买些吃食吧!”殷实吩咐了一句,马兴云更不解了,“先生,驿舍就有吃食,去前面说一声就行。” “去吧,听说九江夜不闭户,夜景繁华,好容易来一趟,不好好走一趟岂不是可惜。我年纪大走不动了,你去看看,回来跟我讲讲。” 殷实坚持让他出去,马兴云没办法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殷实又道:“把钱带上,记得避着些人,还是别引起注意的噩耗!” 马兴云听着殷实的话有些懵,他不明白,殷实又不解释,只能愣愣的离开。 他先去了一趟茅厕,然后就从里面消失了。 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喧闹的街市上了。 九江街市的夜晚确实很热闹,今夜又好像格外的热闹,像是某个特殊的日子,站在这里面他甚至有种置身建康城的恍惚。 马兴云记得殷实的嘱咐,见到许多人都戴着面具,自己也找了个顺眼的买来戴上,脚步轻快的在九江城里游走,看到街边的吃食摊上热气腾腾,有浓浓的香气飘了过来。 他禁不住走过去站在旁边看着锅里翻滚的肉汤,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郎君,可是要喝瓦罐汤?”老板看了笑呵呵的问。 “要!”马兴云点点头,然后又指着另外一人吃的白色糕点道:“再来一碟这个。” “好嘞,瓦罐汤一个,白糖糕一碟!” 老板高兴的吆喝着给马兴端了过来。 马兴云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汤,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又拿起白糖糕咬了一口。 这时,有一队骑马的人急匆匆的从大路上疾驰而去,溅起的尘土朝这边弥漫开了,马兴云忙护着他的吃食,骂了一句,“大晚上的跑马,也不怕伤到人,太嚣张了!” 食铺的老板忙瞪了他一眼,“小声点,这可是城防营的人,是咱们韩大将军家三郎君的亲兵。你胡说八道不要命了?” 另外一桌的食客跟着道:“确实很奇怪,城防营的人可从未在城里跑马,今儿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马兴云看着城防营的人离去的放心,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赶忙喝了几口汤,抓了一把白糖糕塞进怀里,扔下银钱往他们之前借宿的驿舍赶去。 他越急心里越是慌乱,脚步也就越发的快,等他跑到驿舍外的时候,就看到那些城防营的人架着殷实出了驿舍。 他吓坏了,手足无措的转圈,眼看着这些人要把殷实带走,他就要冲上去,这时殷实突然朝这边扫了一眼,微微摇头,眼神凝重。 马兴云看懂了,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然后又朝人群里看了看,果然看到几个可疑人正在人群里搜寻。 他身子一缩,就藏匿于人群中,消失不见。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九江城的城门处。 此时九江城已经关了城门,根本无法离开。 而九江城已经开始戒严,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城防营,他们在四处搜捕潜入城内的大魏细作。 马兴云此时才反应过来,殷实那句太顺利了是什么意思,他们刚刚落脚就被发现,只有一个可能,整个九江城就是一个瓮,他们一进城就被人发现了甚至更早的时候,他们早就布置好了等着自己和殷先生入瓮。 殷先生应该是有所发现,才故意把自己支走,他才能得以逃脱。 他现在必须得逃出去,把消息传给萧将军和三兄他们。 洪都食野驿舍里,萧禹城收到郑丛派人送来的信,粮食已经安全送出去了。 听了这个消息,他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沉思许久悄悄离开食野,借着夜色的隐蔽来到了翟由家,他捏起一块小石头,食指一弹石头就飞进了窗户里,原本睡得正浓的翟由在石头破窗而入的时候就做了起来,凭着微弱的月光准确的找到了那块小石头掉落的位置。 他捡起石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就要追出去,不过这些动静也吵醒了浅眠的翟母,“阿由,出什么事儿了?” “好像是只野猫,我出去看看,阿娘你先睡吧!”翟由走到翟母身边轻声地安慰了一句,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才来到院子里。 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突然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他家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影,而且这人影看着很面熟,今儿白天的时候他们刚刚分别。 萧禹城朝外面一指,然后脚尖一点轻身跳下房顶到了院外。 翟由赶紧追了出去,“萧...先生,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对城外的梅岭可熟悉?”萧禹城问他。 “熟悉,小时候阿父经常带我去!”翟由点头。 “好,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忙,带封信去梅岭,找到之前你偷玉珏的那个人,把信交给他。” 萧禹城把信拿出来递给他,翟由接过来保证,“我明儿一早就去!” 萧禹城回去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异常,躲在暗处等了片刻,就看到有一队人骑马从他身前穿过,而且那些马跑起来动静很小,显然马蹄裹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离开的方向与他一致。 虽然没有追过去,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些人恐怕就是冲他来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全城搜捕 秋夜月圆人尽望,疾风铁蹄惊变起。 萧禹城快速做出决定,放弃回食野,返回翟由家,凝重的叮嘱翟由,“不要等明日了,把你母亲安顿好,现在就出城。” 翟由大吃一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一时半会儿来不及解释,你若还愿意追随我,便帮我把信送去,日后自会明白这一切缘由。若反悔了也...来得及” 萧禹城知道此时出城去梅岭必定一路艰险,他最后给了翟由一次反悔的机会。 翟由闻言回头望了眼屋里,对萧禹成道:“能不能让我与阿娘商量商量!” “可以,不能耽搁太久!”萧禹城犹豫一瞬还是同意了。 其实见到翟由是个孝子,他还是放心的。 翟由进了屋里,就见到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的翟母,“阿娘......” “外面是谁啊?” 翟母有些担心翟由又在外面认识些不好的人。 “就是我同您讲过的那个很厉害的人,咱家的粮食就是他给的。他现在遇到难事儿了,想让我帮个忙!” “既然是恩人,阿娘当出去亲自谢过才是!” 翟母要起身,翟由忙过来搀着她,两人从屋里走出来。 萧禹城见到翟母出来微微惊讶,看面相她身子应该很虚弱,短暂惊讶过后,他还是微微欠身道歉:“夫人,叨扰了!” “应该是妇向恩人道谢,若不是恩人出手阻拦,阿由恐已铸成大错。而且家里的钱都给妇人买了药,若不是先生援手,阿由连碗干饭都吃不上。先生乃我翟家恩人,今先生所遇到难事,阿由自是要倾尽气力相帮!” 翟母语气虽柔和说的话却坚定有主见,而且是非分明。 此间一见,萧禹城便知有如此母亲教养,翟由错不了。 见母亲同意了,翟由也很高兴,他恭敬的道:“阿娘,我送你去大牙家里待一日,我快的话明儿晚晌,晚的话后日便回来了。” “不用,阿娘虽身子不争气,还是能照顾自己的,阿娘在家看家等你回来!” 翟母不想去别人家叨扰。 翟由眼珠子一转就道:“不是,是这天儿眼看就冷了,大牙去年的厚衣裳真是没法裹身了,大牙阿婆就想把旧的拆了,添块布做件新的。您知道阿婆她眼神不行了,就想着请您去帮帮忙。明儿我不在家,您自己去我也不放心,不如现在就送您过去!而且,您自己在家,儿真是放心不下!” “好,那就听你的!” 翟母见儿子执拗,无奈的答应了。 翟由进屋里给翟母草草收拾了两件衣裳,出来对萧禹城道:“先生,我把母亲送去朱大牙家就动身,这个时辰赶到城门口恰好开城门!你放心,我定妥当的把信送到!” “好!”萧禹城本想说今日城门未必准时打开,但看着孱弱的翟母还是什么都没说,对着翟母和翟由郑重抱拳一礼,“拜托了!” 去朱大牙家的路上,翟母还是忍不住担忧道:“看那位恩人如此郑重,这事怕不简单,一路恐有波折,阿由你可要当心啊!” “阿娘,你放心吧,洪都大大小小的街巷,我哪儿没去过,就连城里有几个狗洞,您儿子我都一清二楚!” 翟由骄傲的拍了拍胸膛,翟母看得忍俊不禁,“也就是你,从小调皮捣蛋还如此理直气壮!” 翟由果然赶在天亮之前就来到了城门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城门了,他找了角落窝着,闭目歇脚。 他浅浅的眯了一觉,听到四周有骚动声,以为城门开了忙搓了把脸,往人群里挤,好容易从人堆里挤出半个身子,就看到最里面站着一队城防营的士兵,为首的小将军对着等在城门口的众人道:“昨夜有盗匪偷入城中,偷了郡守府的财物,今日封城搜查,都回家去吧!” 翟由一听这话,立即就想到了萧禹城,这位将军说的不是萧禹城吧? 他慢慢把身子缩了回去,藏在人群里,听着众人的小声抱怨,顺着人流往回走。 突然他不知听到谁说了一句,“抓盗贼不是郡守衙门的管吗,怎么是城防营的人封城啊?” 翟由听得一激灵,城防营可不受郡守衙门管辖,萧先生难不成偷了城防营的东西? 看着不像啊,若是偷了东西应该赶紧离开才是,他不仅没有走反倒留了下来。 他纠结一瞬,还是凭着内心的直觉选择相信萧禹城。 既然城门出不去,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一个时辰后,城墙角落的杂草丛里钻出一个黑皴皴的脑袋来,细看去竟是翟由,他四处探望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才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回头冲着城内啐了一口,“小小城墙,还想关住我,哼!” 他略略整理身上的杂草,然后找了找方向,朝着东边赶路。 萧禹城远远看到翟由从狗洞里钻出去以后,不由轻轻抿嘴似是一笑,他没有看错人。 他记住了这个位置,然后就像翟由猜测的那样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去了郡守府。 他在郡守府外等了许久,看到一辆马车拐了进来,晃晃悠悠朝这边驶来。 马车上弘农杨氏的族徽清清楚楚,萧禹城知道他等得的人来了。 弘农杨氏曾是中原大族,南迁后虽落寞了许多,底蕴依旧在,如今城防营如此嚣张,不把杨宗周放在眼里,想来杨宗周气的不轻。 杨宗周从马车上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察觉到异样,朝身后望了过去,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身影。 郡守府书房里,杨宗周看着萧禹城,蹙眉问,“阁下是谁?寻本郡守何事?” “在下兰陵萧氏萧禹城!”萧禹城行的是晚辈礼。 杨宗周却忽的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门口,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把门关上,看着屋内淡定自若的萧禹城,压低嗓子气急败坏的道:“外面城防营找的人就是你?” 萧禹城点头,杨宗周觉得很荒唐,不可置信的问:“那你还敢大摇大摆的走进我府里?你疯了?” 萧禹城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杨郡守真的觉得,疯的人是在下吗?” 郡守才是一郡之首,通常更是辖管地方军队,但洪都的城防营,郡守大人不仅无权调配,城防营的人更是不把郡守放在眼里,郡守大人当真咽得下这口气?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与杨宗周谈判 “这与你何干?萧将军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吧?” 杨宗周脸色难看的哼了一声。 “所以在下与郡守才有合作的可能!”萧禹城自己舀了一盏茶,颇为自在的喝着,顺手还拿起旁边的米糕咬了一口,对着杨宗周歉意一笑,“一日未吃饭了,着实饿了!” 杨宗周见他如此放心自己,面色缓了缓好奇的问:“你就不怕本官把你交给城防营?那样本官还省心些!” “当真省心吗?把在下交给城防营,营首就能自愿投到郡守门下?九江城能答应?” 萧禹城这话赤裸裸的把杨宗周的处境摆到了台面上来。 杨宗周脸色复又阴沉了下来,但是这回他没有发作,而是强忍着怒气坐在萧禹成对面,沉声问他,“与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某背后的是陛下!而且韩家没有出路!”萧禹成说的信誓旦旦,杨宗周听得却是一笑,“这话说早了吧,韩家底蕴虽差,但子嗣却是争气,先不说韩大将军手握数万大军,大周年轻一代的将军半数都在他麾下历练过,不是他的下属,也曾经是他的下属,就连萧将军也曾是其中的一位,最让人羡慕的是韩大将军有几个好儿子。” 杨宗周羡慕的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家的那几个便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萧禹城点头,“韩世棣确实厉害,仅凭他一人算计,就把整个大周搅得天翻地覆。” “韩世棣确实有勇有谋,但韩家几兄弟里,最聪明的并不是他,而是韩家二郎韩世瑛,他才是真的足智多谋,甚至是多智近乎妖!”杨宗周说起韩世瑛的时候很郑重。 见萧禹城面露疑惑,杨宗周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出自韩世瑛之手,原本我与城防营营首谭琛并非现在这般,他虽非我的心腹,但说到底城防营是要受郡守辖制的,本官说的话他也是要听得。但自从韩大将军去返京,九江城便被韩世瑛暂时接手,从那时起,本官就有些使不动谭琛了,不过是维持着面上的客套,若有朝一日九江城...动手,谭琛第一个对本官下手!” “所以,杨郡守的夫人女郎住在普济寺许久都不曾回府?”萧禹城了然道。 杨宗周点头,“不敢回呀,儿子我已经送回老宅了!” 萧禹城回想着记忆中的韩世瑛,确实是个聪慧人,但每次看他那双眼睛,萧禹城都觉得令人看不透,所以两人来往并不多,自己对他也不熟悉。 “杨郡守对他如此推崇,那今日城中之事应当是出自他手了!”萧禹城没说完,杨宗周摆手打断他,“恐怕不止,萧将军不是一人来的洪都吧,他们可都还好?” 杨郡守一问,萧禹城明显迟疑了一瞬,他立即看明白了,“恐怕你们从入洪都开始,就已经进了那位的眼了,想来他们已经身不由己喽!萧将军,你说如此境地,本郡守如何与你合作?” 萧禹城脸色确实没绷住,久久吐出一句话,“韩道远如今身处大理寺内狱!” 杨郡守闻言腾的站了起来,吃惊地问:“是陛下疯了,还是韩道远疯了?” “是他自愿的!”萧禹城的话令杨宗周慢慢从震惊到沉思,他突然问,“兵符呢?” “兵符倒是并未交出来。如今不知道在哪儿里!”萧禹城摇头,“但在下依旧觉得韩家没有出路!” 杨郡守这回真是好奇了,问道:“为何?” “如果韩世棣真的想反了,他有很多次机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他都没往那条路上走。而韩大将军手握兵符,却支身前往囹圄。他们虽是征战沙场的铁血战士,内心却依旧柔软。这样的人是造不了反的,韩家的结局已经注定!” 萧禹城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有佩服有遗憾,但看向杨宗周的时候只剩下坚定,“这种人值得敬佩,但他们已经走向末路,以杨郡守的睿智,当知如何选择!” 杨宗周沉默许久,抬头看着萧禹城问道:“萧将军承诺的,在陛下那里可管用?” 萧禹城知道杨宗周已经做了决定,他们此刻可以谈条件了。 他拿出临行前周帝给的密旨递给杨宗周,淡淡道:“杨郡守尽管提,即便在下做不了主,还有殷大人,他可是陛下的心腹大臣!” “原来殷大人也来了!”杨宗周松了口气,没接那份密旨,只笑着叹道:“世家子所求不过是家族繁衍兴盛,杨氏如今没落了,子孙资质平庸,做父母的也当为他们的前程思虑,今日若能帮扶殷大人和萧将军一二,只希望杨氏子孙也能入覆舟山行宫随诸位先生学习” 萧禹城心里感叹杨宗周确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画饼充饥终究是靠不住,还不如要些既不会让周帝为难,对杨氏将来有大用的好处。 而覆舟山行宫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如今京都内外的那些士族哪个不想再多多捐些粮食,能换个日后能平步青云的帖子。 奈何陛下不需要了,他们只能因为错失机缘而遗憾。 杨宗周只要若得了陛下的特赐,起码会保证杨氏未来五十年都有子孙屹立朝堂。也算是有远见了! 萧禹城点头,“我会尽快把杨郡守的要求呈给陛下,依在下看,陛下会答应的!”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协议,杨宗周为表诚意,问萧禹城,“不知杨某现在能帮萧将军什么?” “我要出城!”萧禹城言简意赅。 杨宗周没有迟疑许久,只略作思索便答应下来,“萧将军暂时在鄙府用膳,晚些时候杨某安排萧将军出城!” “禹城谢过杨郡守!”萧禹城以子侄的身份道谢,杨宗周似乎很高兴,笑呵呵的先离开了。 出了书房,杨宗周唤来心腹低低嘱咐一句,心腹连连点头跑走了。 萧禹城等杨宗周离开后,端起一旁的糕点碟边吃边打量四周,然后慢慢起身朝一个角落走去。 杨宗周回到自己的房里,沉默的坐着,直到许久之后心腹回来低声回道:“那位郎君是三日前进城的,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老先生,两人以父子相称,住在食野,昨日一早那位老先生带着一位年纪小些的郎君出城去了,看方向像是去了...九江!” “去了九江?”杨宗周站起身,来回踱步,那位老先生应该就是萧禹城嘴里的殷实,如今的九江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早已布满天罗地网。 只要是生人进城,定会被盯上。那位殷大人此时想必已经...... 第四百九十七章 打架 单凭萧禹城一人能力挽狂澜吗? 这是那位心腹又道:“属下还打听到,这两日这位郎君与绣丽庄一直有来往,还有几人去食野见过他们!” “细细说来!”杨宗周连忙道。 他听完心腹讲完,思索片刻,立即吩咐道:“快,你带人去查一下这个绣丽庄这两天的行踪,还有与他有接触的几人都在哪儿,做了什么,查到立即来回我,要快!” 心腹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脚步未停的离开,只略略听到一句,“书房里的那位郎君......” 后面可能是被杨宗周提醒,声音小了许多,“那位郎君不见了!” “不见了?”杨宗周诧异,然后赶回了书房,问守在外面的仆从,“可有看到里面的人出来?” 仆从都摇头,“主公,奴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开,自从您走了,里面没有人走出来。” 杨宗周立即回到书房,果然不见萧禹城的踪影,他不放心的在书房里到处寻了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面前几案上摆着食案,他又细细看了看饭菜,没有被人动过。 他叹了口气,顺手拉过食案,大口吃了起来,从一大早听说城防营擅自封城,他便怒气冲冲的去找城防营,结果被告知谭琛不在府上,说是发现什么盗贼的踪迹,赶去查探,他一路追过去,结果他们又说谭琛去了军营,他又追去了军营,最终也没见到人。 杨宗周知道谭琛是在躲着自己,他折腾一上午只能回了府,折腾这半日,早就饿得撑不住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又回来了。他放下筷箸,走到厅里听心腹汇报:“主公,属下打探到一件奇怪的事情,绣丽庄的人去织绣坊收过雪缎素锦,但有人在附近看到他们在一户人家门前装了许多袋子东西,看着像是粮食。属下顺着这个线儿就往后查了查,绣丽庄的马车那天下午就出了城,说是给咱们夫人和女郎送刺绣衣裳,在梅岭一带被一伙盗贼抢劫了,但是他们当天下晌给夫人和女郎把那些衣裳送去了呀,那他们被抢了什么呀?” “那自然还有些其他的东西,还有吗?”杨宗周又问,心腹回道:“下面的人回来报,他们去打探那伙盗贼的时候,见到谭琛带着人在梅岭一代搜查,好像就是在找那什么盗贼呢!” “这么说谭琛果真没在城里,不过定不是抓什么盗贼,他城防营什么时候干过盗贼的事儿!”杨宗周冷笑,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与心腹忙回头看去,却见消失不见的萧禹城正坐在他刚才的位置,用他用过的筷箸,大口大口吃的正香。 “你...你从哪儿出来的?”杨宗周瞠目结舌,萧禹城从容自若的道:“刚才太累,找了个地方小憩了一下。” 杨宗周咽了咽口水,犹豫一瞬还是没说那是他用过的,只讪讪一笑,然后故作淡然的说了一句,“谭琛带着城防营去了梅岭,说是要抓盗贼,萧将军不着急吗?” 萧禹城更淡然的从食案上抬头看他,“所以...杨郡守准备好送在下出城了?” 杨宗周一噎,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城防营这么嚣张,想要带你一个大活人出去谈何容易?” 萧禹城边吃东西边想,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既然城防营已经这么嚣张,不把郡守大人放在眼里了,郡守大人还打算忍耐吗?” “不忍,又能如何?”杨宗周下意识反问,萧禹城没说话,把食案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才起身往外走,“今儿是时候告诉他们,洪都到底是谁说了算!” 洪都南城门,杨宗周看着外面眼见就要动手打起来的人,想到之前萧禹城出的主意,“找几个机灵的,激怒那几个守城的城防营,只要他们先动手,威胁到郡守大人的安危,杨郡守便可名正言顺的把他们羁押,接手城门!” 杨郡守一行走到城门时,果然被拦住了,守城的那个小兵不敢拦郡守的马车,忙跑去把今日值守的守将叫来。 守将见又是杨郡守的车,想到今早上他怒气冲冲的出城寻找营首,以为他这次仍不死心,抱拳行礼后,说话语气便有些不客气:“郡守大人,都跟您说了营首大人今日很忙,您何必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呢?” 郡守府这边带头的仍是之前打探消息的心腹,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只需杨宗周稍微提点便领会了其中之意,他立时抓到了守将话里的漏洞,质问道:“在尚书台官簿上,营首仍旧是我们郡守大人的下官,你说我们郡守大人追着他的屁股跑?当真以为郡守大人不敢拿你如何吗?” 守将刚才只是一时最快,并未多想,如今被人抓住把柄,一时气愤,不由提着佩剑朝前走了一步,冷斥道:“你胡.....” 杨宗周心腹打断他的话,扬声道:“听你话里这意思,营首大人确实是出城了?你之前不是说他去抓盗贼了吗?难道是出城抓盗贼?” 守将正怒气上涌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心腹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点头,“当然,营首大人出城是公务,哪有工夫同郡守大人闲聊天!” “既然盗贼在城外,你们城防营何为封了洪都城,不让回家的百姓进城,不让劳作的百姓出城,更嚣张的是郡守大人不仅被搜查,如今更是不让出城了,难不成你们要...造反!” 心腹最后一句话说的比较轻,但附近的人还是都听到人了,都面露惊讶的看向守将。 守将此时气的满脸通红,更怕他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来,于是他抡起拳头朝着杨宗周心腹锤了过去,重重的一拳打在心腹的脸上,心腹被这股冲力大的向后咧咧呛呛向后退了几步,四周的百姓看的哗然,但这也只是一瞬间,杨宗周带来的属下来之前都被叮嘱过,收到信息立即反应过来,叫嚷着,“你敢打郡守大人的人,你活腻歪了......” 说着几人都冲了上去,与城防营的人打了起来。 城防营的其他人见他们的老大被打,自然也不甘示弱的加入进来,一时间城门口乱作一团。 第四百九十八章 出城 洪都南城门处,城防营的人与郡守府的府兵混打在一起,郡守府的府兵不想城防营的人许多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并没有过多的征战经验很快就被压制住了,杨宗周看了气的脸都青了,怒喝一声:“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去叫人来!” 不过盏茶的工夫,就涌来百余名府兵,把南城门团团围住了。 城防营的人很快被制住,郡守府的府兵也控制住了南城门,杨宗周沉着脸从马车里走下来,冷冷的看着城防营的人,沉声质问,“洪都谁说了算?郡守还是营首?” 小守将被问的低了头,低声道:“自然是郡守大人!” “那为何,本官出城见家眷都不行?”杨宗周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郡守大人见谅,城里进了盗贼......” 小守将忙抬头解释,杨宗周的心腹反驳道:“你是说那盗贼竟胆大包天的藏到郡守大人的马车里?” 杨宗周冷笑,“他是觉得本郡守与那盗贼是一伙儿的,怀疑本郡守藏匿盗贼!” 这罪名城防营可不敢担,小守将也担不起,连连摇头否认,“不是的,营首大人只是担心盗贼会伤到.....” “好,既如此,那你们便搜,马车里里外外搜个遍,还有本郡守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在衙门登记在册的,你们也可以一一核对!” 杨宗周说着大手一挥,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还让府兵把小守将几人放了,让他们马车上搜。 小守将自然知道这会儿是搜不出什么的,讨好一笑,“小的怎么敢搜郡守大人的马车,刚才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说了胡话.....” “搜!”杨宗周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厉喝一声,小守将没办法,带着那几个人推开马车搜了一遍,苦笑着道:“郡守大人都搜完了......” “可有盗贼?”杨宗周问,小守将连连摇头,“没...没有!” 杨宗周面色却没有缓和,而是大手一挥,心腹立即奉上一本花名册,对着小守将道:“这是咱们这些府兵的花名册,你来一一点点,看看盗贼有没有混在其中?” 看着郡守事先备好的花名册,小守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郡守这分明是趁着营首大人不在城里,故意打营首大人脸的,这是告诉洪都城的老老小小们,谁才是洪都真正的老大! “不必了,郡守大人的府兵怎么可能与盗贼有关,小的这就给您开城门!”小守将怕给营首大人惹祸,不敢再硬撑,派人去开门。 杨宗周却没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既然闹了这么一场,就得让洪都城老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护着他们的。 有了打算,他指着四周围着的百姓,问小守将,“这些百姓呢,可都查验过了?” “还...还没...”小守将支支吾吾的道。 “那就赶紧查验,这些人不可能都是盗贼吧?”杨宗周故意扬了扬声,周围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苦求:“郡守大人明鉴,小民是城外柳家村的,昨儿进城来给阿父抓药,家里阿父还等着药救命呢!” “是啊,是啊,小民进城卖菜,赚点钱养家糊口,家里老人孩子都惦记着呢!” 杨宗周向前走了几步,抬手安抚住人心惶惶的,然后看向守将,“你也看到了,他们多数人都是普通的黎民百姓,进城一趟不是谋生便是等着救命,若让你这一耽搁闹出人命,你们营首大人想必也会心里难安啊?” 守将这回不敢应下,他怕营首大人要找个人就混在其中,一旦把他们放出去,岂不是闯下大祸。 杨宗周见状又朝百姓们安抚一笑,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若不放心,这样吧,洪都城外村庄的百姓都在户籍簿上造了册,本郡守派人给你取来,你一一与户籍簿核对,若他们说的户籍簿相符,就放他们离去归家,如此可好?” 这个办法听着倒是可行,守将却有些犹豫,但杨宗周不容许他拒绝,立即派人会府衙取户籍簿。 百姓们纷纷感激的磕头,杨宗周亲自上前扶起一位年迈的老人,回头看向守将,“还不开城门!” 这下全洪都城的人都知道此次封城并非郡守之意,而是营首大人擅自为之,而且守将看着在百姓称赞之声里,志得意满出城的郡守大人,想着他上马车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回头告诉你们营首大人,如果还觉得本郡守与盗贼串通一气,尽可去府上搜查,我已经吩咐过大管事了,他会尽心配合!’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城外二里地的凉亭里,萧禹城早早的等在了里面,见到杨宗周的马车驶来,想到刚刚他趁乱溜出城内的事,脸上多了一份庆幸。 马车在凉亭不远处停下,杨宗周走了上来问萧禹城,“萧老弟日后有何打算?” “或许会去九江!”萧禹城的话令他吃惊,这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但他早就对萧禹城的大名有所耳闻,再加上这半日短暂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萧禹城并非鲁莽之人,既然如此决定,自是已经谋划好了。 毕竟他们只是嘴上达成同盟,还没有彼此信任到可以把底牌告诉对方的地步。 杨宗周打算告辞离开,萧禹城又叫住了他,“杨郡守,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顿时有些头大,“不会是你还有什么同伙在城里吧,你不早说?” “只是想拜托郡守大人派人照看一下织绣坊的一个人家,别让人伤到他们就好。” 萧禹城说完,杨宗周释然一笑,“如此小事,萧老弟放心!” “既然萧老弟如此信任为兄,兄弟心里也有个有疑惑,不知老弟是否愿意解惑。”杨宗周突然觉得可以继续与萧禹城谈下去,便试探着问道:“你们的军队是不是已经到了?是不是就在这洪都城外?” 萧禹城没想到他竟是问这个,犹豫一瞬看着杨宗周坦然道:“郡守大人当知,此乃行军机密,不可问也不能说!” “我知道,知道,我并非想打探你们的军情,只是想与老弟借点兵使,你也看到了今儿我算是与九江那边彻底撕破脸了,我便想着索性趁这个机会把洪都城稳住,这样日后陛下要对九江用兵也便宜不是。”杨宗周解释后,萧禹城赞同的点头、 第四百九十九章 梅岭追逐 飞鸿入山卧青天,梅仙归隐忆当年。 翟由已经在这山上寻了整整一上午,布履早已磨破,两只腿也不停地打晃,虽然他平日里满城的蹿,却从来没有连续赶路一整夜都未曾休息。 他实在走不动了,正好前面有条河,咬牙强撑着跑过去,趴在岸边喝了一个水饱儿,昨儿走得急竟忘了在怀里揣个米糕什么的垫垫肚子。 叹了口气,爬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歇脚,心里想着那人到底藏在哪儿啊,他只说了在梅岭山深处,梅岭这么大,他就是找个三天三夜也碰不上啊! 他低头看着河水里晃动的影子,突然愣了几许,然后顺着河流向上望去。 他记得梅岭深处只有这一条河,若有人想要在山里活下去,就不能离河流太远。 那么只要沿着河流寻过去,就可能找到他们,这样一想,翟由顿时又有了力气,继续往前赶路。 一路上他看到几颗树上挂着许多毛茸茸的绿色野果,以前他虽然来过梅岭却从未到过这么深的地方,阿父说梅岭深山里有野兽吃人,他们最深只到过梅仙观的后面,更没见过这种果子。 但翟由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有些走不动了,这么下去他还没找到那些人就饿晕过去了。 他也不顾上阿父生前曾告诫他不能乱吃野果,随手摘了一个竟十分香甜多汁,他一口气吃了许多,又摘了一些用衣服兜着继续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前面河里有几个人举着长矛,应该是在叉鱼。他先是一喜,想着能不能去探问一番,但还没迈出脚,就看到其中一人手里的长矛杀意十足的飞进水里,再抬起来时,长矛上就叉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鱼。 看到这人干净利索,隐隐带着杀意的身手,翟由犹豫了,他刚才在梅岭外就看到许多身穿铠甲的兵勇,看他们的样子是打算进山的,弄不好与他一样都是来找那人的,只是不知为何产生了争执,他怕被发现你绕到后面进的梅岭。 万一眼前这些人是敌人,他自己一个人可不是对手,这样一想,翟由便打算不惊动这些人离开,可是他刚刚后退一步,河里的一个人就陡然朝这边望了过来,然后他手里的长矛飞一般朝这边刺了过来。 翟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就地一滚躲了开去,但等他站起来的时候,那些在抓鱼的人已经在他不远处了,而且把堵住了他所有逃跑的路。 其中一人手里长剑出鞘,直旨着他,冷冷的质问,“你是谁?为何在此?” “我...我进山给阿娘采药,迷...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采药?”那人看了看撒落在四周的果子,挑了挑眉道,“这便是你采的药?” “不是...我刚才饿了,就摘了点果子来吃。”翟由老实道。 其中一人立即反驳道:“你胡说,这果子明明又酸又涩,如何能入口?” 这人竟吃过这果子,翟由听得心里一动,又细细打量这些人,只见他们颇有些灰头土脸,一副风餐露宿的狼狈模样,心里有了猜测。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果子,轻松地一掰两半,自己吃了一半,把另一半递给说果子难吃的人,笑着道:“你吃的可能是没熟的,这些熟透了的,香甜多汁,太好吃了!” 那人见他吃的如此香甜,就有些心动,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咬了一口,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为首之人,“大兄,原来这果子能吃,还挺好吃的......” 为首之人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身边的人,“你回去一趟,问问这人该怎么处置,要不要.....” 说话的时候,这人伸出自己粗壮的手狠狠一转,翟由看得一激灵,险些昏死过去。 又过了许久,翟由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忙爬起来招手喊道:“哎,恩人,恩人!” 郑珩听说章大他们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不知如何处置,请他定夺。 远远就看到有人朝他挥手,嘴里大喊大叫,细细打量看着有些眼熟,直到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当日偷他玉珏的那小子,不由惊讶道:“怎么是你?” 翟由真是高兴的要哭了,爬起来飞速扑到郑珩怀里,章大章二吓了一跳,再阻拦已经来不及,这小子已经扑倒了郑珩身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费尽全功夫。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昨天夜里就出发,钻狗洞出了城,走了一夜才到梅岭,又在山里绕了大半日,再找不到你,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 一向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翟由这回竟不管不顾的拽着郑珩的衣衫哭了起来。 “到底出了何事?你慢慢说来!”郑珩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抚着。 “昨夜那位萧先生跑到我家里,让我把这封信送来,本来说好是今儿一早出城的,可后来又变了卦,非得让我连夜出城,洪都又封了城,幸亏我知道洪都城里那些狗洞,要不然还出不来呢!” 翟由可能是紧绷着的心神松了下来,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把萧禹城给他的那封信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来,那信笺用油纸裹得精细。 郑珩接过来一层层拆开,把信拿出来细细看,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的蹙了起来。 他把心收起来,对章大道:“大兄,劳烦你去给他那些吃食!” 章大应声而去,郑珩对翟由歉意道:“你在这儿吃些东西歇歇脚就回去吧,我不能带着你。” 郑珩说完转身离开,翟由撇了撇嘴,突然记起一事儿喊道,“哎,现在梅岭外面都是官兵,看样子来着不善,你们小心些。” “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些!”郑珩叮嘱他一句,然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派斥候去探查,全军准备转移。” 翟由端着一锅鱼汤就着胡饼大吃一顿,撑得打了个饱嗝儿,满意的伸了个懒腰,顺势躺了下来,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很快他突然惊醒,记起家里还有阿娘等着,挣扎着爬起来。 翟由往回走的时候,很倒霉的又碰上了围在梅岭外面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开始往山里搜了,而且那些人很不巧的也看到了翟由。 翟由不知为何突然心里一虚,下意识的就一躲。 他这一躲,那些人立即察觉到不对劲,高喝一声,“谁在那儿,站住!” 然后梅岭深山里就开始了一场追逐,而且吃饱了的翟由一般人还追不到! 第五百章 诱饵 梅岭深处多两人合抱的百年老树,虽没有高耸入云,也是郁郁葱葱,萧禹城隐藏在其中一颗树顶,即可眺望远处,又可俯瞰梅岭。 他找了片刻,果然发现了动静,一个身影正急速的朝这边奔来,远远还能看到他后面追着许多人。 待那身影近了,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果然就是翟由那小子,他略作思索,飞身而下,一把抱住翟由,然后就地一滚,躲到了后面的草从里。 翟由陡然被从天而降的人制住,心中大惧,但这孩子果然是胆子大,短短瞬息之间就能回过神来,准备反击脱困。 萧禹城忙制住他的双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我,莫动!” 很快追翟由的那些人追了过来,发现失去了他的踪迹,商议之后他们准备四散寻找。 有两人已经朝这边搜了过来,萧禹城和翟由屏住呼吸,那两人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 这时突然对面有异动传来,那两人听到动静转身追了过去。 等这些人都跑远了,萧禹城和翟由才从草丛里站起来,翟由奇怪的问,“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走了?” 萧禹城却毫不意外,他对着不远处的那棵树,沉声道:“出来吧!” “谁呀!”翟由好奇的也朝那边望去。 很快,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他来到萧禹城面前,崇敬的行礼,“属下是郑珩将军麾下斥候岳泽,见过萧将军。” 翟由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向萧禹城,他虽知道这位萧先生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为将军。 “你在此查探?”萧禹城点头算是还礼。 “郑将军命属下暗中护送这位小郎出去,顺道探查情况。没想到竟能碰上萧将军在此,属下班门弄斧了!”岳泽看了翟由一眼,没说郑珩想暗中考验他一番。 “你刚才做的很好,本将还没想清楚要不要留下这些人,自然先不与他们正面冲突为好!” 萧禹城一句简单的解释,令岳泽面露惊讶。 萧将军行军迅猛,治军严苛,出了名的冷面将军,他的名头在大周可是仅次于韩世棣的。 没想到今日这般好脾气。 “郑珩在哪儿,带我们去见他。” 萧禹成打断了岳泽的猜想,岳泽忙带着他们往大军安置之处赶去。 翟由一听,不解得问:“我还要回去吗?可是我阿娘还在家等着我呢?对了,既然你也要来这里,干嘛还要折腾我一番,险些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萧禹城一个冷眼扫过,翟由的喋喋不休便咽了回去,那句莫不是在试探考验他只能在肚子里来回翻滚了。 三人都是腿脚利落之人,他们全速赶路,很快就回到了大军驻扎的营地。 附近的斥候一看到他们就立马回营禀报,却也只与他们赶了个前后脚。 郑珩亲自在营帐外等着萧禹城,见到他先是打趣一声,“妹婿,才两日不见,便想舅兄了?” 萧禹城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进了营帐,郑珩讨了个没趣,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去而复返的翟由身上,“小子,听说你逃跑的速度又长进了,等日后去建康可以同我阿妹比比!” 说完,郑珩也进了营帐,翟由这回不敢再放肆了,他没想到当初被自己偷的那位温和谦逊的郎君竟是位将军。虽然这位将军说不再追究了,但他还是不敢进去,想着悄悄的退出去。没想到他刚一动,营帐里传来那位萧先生冷冷的声音,“进来!” 翟由苦着脸硬着头七走了进去。 恰巧听到两位将军在说话,那位萧将军问:“如今你有何打算?” “其实大军已经修整完毕,随时可以撤离的,不过斥候回来报,搜山的人不过百余人,大家伙提议把他们吃下!” “也不是不行!”萧禹城沉吟道。 “你也赞同?”郑珩听得两眼冒光,他们窝在深山里好几日了,在不找点事儿做,这些兵勇就要闲出病来了。 萧禹城看了翟由一眼,把洪都如今的情形说与郑珩听,“把这支城防营拿下,算是送给杨宗周的见面礼吧!” 郑珩点头,又有些为难,“但这些兵到底都是大周百姓,他们中多数人也只是听令行事,如果尽数斩杀是不是过了些。” “你有好办法安置他们吗?”萧禹城反问。 郑珩难住了,他自己这几千人的军队都无处安置,哪里能安置他们,这百余人总不能走哪儿就带到哪儿。 这时站在一旁束手束脚的已经被那句尽数斩杀给吓坏了,那可是一百多人,而且还都是大周人,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眼见着郑珩无计可施,似乎是默认了,他忍不住插嘴道:“那个...杨宗周是谁?” 萧禹城转头看他,并不回答,翟由只好眨眼看郑珩,郑珩叹了口气解释,“你们洪都的郡守大人。” “那既然是要把这些人送给郡守大人,送活的岂不是更好?” 翟由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萧禹城和郑珩齐齐看向他,就像看个傻子。 “怎么了?既然是礼物,谁喜欢死人啊!”翟由被他们看的后背发冷,不由搓了搓自己胳膊。 “你觉得杨宗周敢把这么多不知忠奸的人放在身边吗?不怕这些人趁他不背要了他的命?” 郑珩倒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匪夷所思。 翟由也反应过来,他出了个很蠢的主意,只能低下头。 萧禹城若有所思的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道:“办法虽然蠢些,但也不是不能用!” “怎么用?”郑珩好奇追问。 “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城防营营首谭琛也在其中,其实只有他才是韩氏之人,只要处置了他,剩下的人给杨宗周送去,至于这些人如何处置,就让郡守大人自己权衡便是。” 萧禹城说了他的想法,郑珩觉得可以一试,双手一拍,“好,我这就去安排,把这些人拿下!” “不用急,好好安排一下,尽量不要有伤亡。”萧禹城说这话的时候又看向翟由,这眼神看得他浑身汗毛倒立,他下意识往后退,“你做什么这么看我,我不会武,就是腿脚快些!我阿娘还在家等我呢!” “杨宗周已经答应照看你阿娘了,你放心便是。”萧禹城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后路,只能被他们当作诱饵扔了出去。 他穿梭在梅岭里,跳出来对着搜查的人大喊一声:“哎,你们是在找我吗?” 然后转身就跑...... 第五百零一章 反包围 “喂,你们是来抓我的?”翟由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问这对面几人。 那几人疑惑的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是!” “那你们倒是追啊,站那儿大眼瞪小眼的有一盏茶工夫了,你们要是不追,我就走了!” 说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个果子,熟练的掰开,大口一吸,香甜的果肉瞬间充盈口齿间。 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心里抱怨,‘刚才那些饭白吃了,待会儿得再吃一顿!’ 想着他就往回走了,诱捕了几次之后,他这个诱饵已经不灵了。 这些人已经不再上当了。 见他要走,那几人却又叫住他,“我们的人在哪儿?” “想找他们就随我来!”翟由闻言无声轻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咱们回去告诉营首吧!” 短短时候已经有许多兄弟连续失踪,他们不敢在擅自跟上去了。 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先回去禀报。 他们没察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一道身影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 那身影不快,却很隐蔽,若不是事先知道,很难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一向自傲的翟由看得敬佩不已,过了不久,郑珩和萧禹城来到他身边,郑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辛苦了,待会儿有人带你回去歇息,等我们把这里忙完,就能送你回家了!” 翟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坚定的道:“我想跟着你们!” 郑珩蹙眉拒绝,“他们虽然有近一半人被抓,但仍旧难免动手,到时候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怕!” 翟由立即道,郑珩为难的看向萧禹城,萧禹城看着翟由眼里坚定,竟点头答应了,“待会儿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好!”翟由立即喜笑颜开,跑到萧禹城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郑珩他们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翟由觉很奇怪,下意识小声地问,“我们走这么慢,不怕他们跑了吗?” 郑珩不由一笑,“你可以大声说话,他们听不见!” 翟由知道自己又出糗了,不由脸一红,这时,章二突然走到一颗树旁蹲下来仔细观察,郑珩伸手一指,对翟由道:“若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翟由小跑过去,蹲在章二身边,看到面前的树上有个奇怪的标记,章二伸手摩挲几下便起身离开。 翟由也好奇的抹了一把,赶紧跑回来,听着章二道:“有消息了,半刻钟前,西南方向。” “好,全速赶路!” 郑珩下了令,他们身后的人都百余人立即动了起来,行动迅速的朝西南方向前进。 “什么意思,知道那些人在哪儿了?” 翟由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会儿没人顾得上给他解释,他只好连忙追了上去,紧紧跟在萧禹城身后。 萧禹城和郑珩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没有尽全力,但翟由可是说是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如今竟还能跟得上他们,不得不说这孩子天赋耐力确实惊人! 中途,章二又几次发现类似的标记,他们一直沿着标记追了过去,直到一个半时辰后,他们发现最后一次标记,这次的标记不一样,只有一个圆圈。翟由看看圆圈,又看了看章二,很欠儿的问了句,“是不是找到了?” 章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来禀报:“谭琛就在附近了!” 这么说他猜对了,那干嘛还用这个眼神看他?翟由看着神情颇有些严肃的众人,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众人神情凝重是因为在附近并没有寻到谭琛的踪迹,也没有看到他们一路追来的斥候。 郑珩神情凝重的看着萧禹城,语气凝重,“我感觉不太好!要不然派人四处搜搜!” “先等等,冷凌没那么容易出事儿!”萧禹城摇头,“我现在担心的是谭琛设好了埋伏等着我们!” “你是说他学我们,把我们分开,一个个吃掉?”郑珩不太相信。 “谁也不是傻子,只要回过神来,很容易看明白其中的关节。” 萧禹城淡淡道。 “那凭他们手里剩下的那点儿人手也做不了什么,他就不怕吃不了反把自己给噎死了?” 郑珩气到。 “狗急了还跳墙,这回损失这么多人手,他回去没法交代。索性拼死一搏了!”萧禹城的解释,郑珩觉得有理,无奈的问,“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原地警戒歇息,我去去便回。”萧禹城吩咐一句,然后朝着不远处的一颗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走去。 翟由想了想连忙跟了过去,就看到萧禹城在一颗树前站住,然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三两步跳到树干上,借力清点就飞了上去。 翟由看的两眼冒光,若要他爬到这个树上,他得费力的怕许久才行。 真是越来越佩服萧将军了! 萧禹城站在大腿粗的树枝上,四处了望俯瞰,片刻后飞身而下,对郑珩道:“哪里,我们得快些,冷凌好像遇到麻烦了!” 萧禹城一马当先赶了过去,郑珩他们紧随其后,当翟由拼劲最后一口力气赶来的时候,远远正看到一个身穿素衣,浑身插满枝叶的深衣男子被几十个身穿铠甲的战士围在中间。 谭琛冷冷的看着冷凌,语气阴冷的道:“你莫担心,我不会让你出卖你的兄弟和上官的。” 冷凌依旧沉默不语,谭琛只好继续自言自语,“你们用一个不值钱的毛头小子作诱饵就抓了我几十号兄弟,今儿你便委屈委屈,也为我们做一回诱饵,看能干掉你们多少兄弟!” 说着谭琛又为难道,“你身手太好了,我的人可跟不住你,我更不敢把你活生生的放你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呢?” “要不,就把你卸开,把你的胳膊腿儿,分别挂在不同的地方,这样就能用许多回了,他们也不能不替你收了你的身体吧!” 翟由躲在暗处听得汗毛直立,他心里有些后悔,不该乱出主意,让郑将军留他们一命。这么残忍无情之人,死多少回都不值得同情。 这时候,谭琛一摆手,他身后的士兵已经开始朝冷凌围了过去,哪怕冷凌身手再好,也无法逃脱这密不透风的包围。 千钧一发之际,萧禹城袖袋里突然射出一个飞箭,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狠戾的刺进了举刀砍向冷凌之人的胸膛! 第五百零二章 见面礼 月华如水,郡守府里杨宗周正美滋滋的享受着宠妾的服侍,他找了个自在的姿势,轻啄一口,叹道:“大半年了,终于出了口恶气!” “大人,那人靠的住吗?今儿我们暂时占了先,可若谭琛回来,该如何是好?”幕僚坐在下首,面色有些担忧,毕竟洪都城的大部分兵勇都在城防营。 “是啊,若是能趁此机会扳倒谭琛,本郡守才能睡个踏实觉!”杨宗周遗憾的话音一落,突然门口传来通禀声,“主公!” 杨宗周听出来这是他的心腹,此时来此定是有要事,他眼里精光一闪,忙道:“进来!” 心腹走进来,递上一封信笺,杨宗周打开一看立即坐直了身子,把信笺藏住,冲宠妾一摆手,宠妾俯身离开,他才复又细细看起了信里的内容,看完之后他迫不及待的问心腹,“人呢?” “请郡主随属下来。”心腹低头回道。 杨宗周心里有些着急,起身的时候一下子没起来,踉跄之下又坐了回去,一旁的仆从小心的跑上前搀扶,反倒被他拒绝,自己爬了起来。 他随着心腹来到后院隐蔽的仓房,心腹举着油灯,跳动的灯火照着地上黑皴皴蠕动的麻袋。 心腹伸手一指,下意识低声道:“主公,这就是!” 杨宗周两眼冒光,“确定是他?” 心腹低头,“这事儿太大了,属下不敢擅自做主,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杨宗周点头,面上虽没有异样,心里还是满意的,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解开麻袋,看看这个平日里嚣张的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谭琛如今是什么表情,但到了最后关头又停下了,那封信里说这算是萧禹城与他合作的见面礼,谭琛如何处置由他说了算。这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了避免被谭琛动摇,自己还是莫要考验自己了。 他可惜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把他带出去处置吧,至于怎么处置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原本还在挣扎的谭琛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应该是吓住了,接着就开始挣扎的更猛烈了,而且还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似乎是想说话。 杨宗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莫名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忠心固然好,但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离开仓房后没有回房歇息,而是立即吩咐大管事,“备车,我要出城!” 杨宗周连夜出了城,赶了半宿的到了梅岭外,那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看到马车迎上来不卑不亢的问:“是杨郡守吗?” “是我!”马车里传来杨宗周沉肃的声音,“你们不是说有东西让我看吗?” “前面没有路了,还请杨郡守下马车走几步。” 杨宗周沉默几许,撩开车帘,仆从忙摆了脚蹬,扶着他下来,才看到自己对面的竟是位看起来颇为瘦弱儒雅的年轻人,好奇的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郝泽松,郑将军麾下军师。”郝泽松微微欠身行礼,然后伸手道:“郡守大人请!” 当杨宗周看到眼前一幕的那刻,没忍住失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萧将军和郑将军送您的另一份礼物!”郝泽松微微一笑,“您如果想把洪都重新掌控自己手里,必须先要拿下城防营。没了谭琛的城防营就是一盘散沙,但城防营这些沙可不是细沙,而是硌手的砂砾,想要完全收拢可能费力又费工夫,说不定还会有人叛乱,恐怕得不偿失。若杨郡守能收服他们,有他们在其中斡旋,则会容易很多。” “理是这么个利,但我又如何才能收服他们?”杨宗周指着眼前的百余人。 “谭琛是韩家的人,但他们不是。对韩家并不忠心。而且他们家里都有父母妻儿,在下相信杨郡守定能收服他们。”郝泽松话里的意思有些无赖,但他的神情很真诚,杨宗周听得很感动,沉思之后爽快道:“这既然是萧将军和郑将军送的礼,我自然不能拂了两位将军的好意。” “如今咱们是一家人,我就不与诸位客气了。”杨宗周高高兴兴的看着那百余人,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这些被制服的城防营的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郡守手下私兵有限,官衙的那些衙役又不能用,在收服他们之前,还得劳烦郑将军帮忙......” 杨宗周的意思,郝泽松怎能不明白,他有些无奈得道:“我们的人都无处安置,只能藏在这深山老林里为一日生计所困,实在没有精力......” “这好办!”杨宗周大手一挥,笑呵呵得道:“距离此不远有一处杨氏的山庄,山庄虽不大,但存了不少粮食,军师可转告郑将军,若不嫌弃自可去山庄暂歇。” “这.....”郝泽松有些犹豫,杨宗周伸手拉住他道:“军师莫犹豫了,如今天色也快亮了,不如你去通禀郑将军和萧将军一下,咱们此时就去看看,若觉得合适,就这么定下来了。” “郑将军和萧将军有要事未归,军中之事暂由在下决定。” 郝泽松与杨宗周去查看山庄的时候,萧禹城和郑珩正带着人往九江疾驰而去。 九江城里到处张贴着一张通缉画像,画像里是个年轻的郎君,若郝泽松和郑珩他们看到定会惊讶大叫,“这就是进了洪都城两天都没有消息的马兴云?这也太丑了吧!” 此时的马兴云在哪儿呢? 九江是个很奇怪的城廓,城里的百姓对韩大将军十分尊崇,自从那张不像他的通缉令张贴以后,马兴云再也无处可藏。 有几次他险些被人认了出来,敲着锣满满大江的喊,“盗贼在这儿!” 打那儿以后他再也不敢打尖住宿,更不敢借宿农家,最后无奈之下打扮成乞丐,一路沿街乞讨,靠偶尔施舍的吃食度日。 今夜他寻了个有些破旧的寺庙停下来歇脚心里犯愁,殷实被抓,他落魄撂倒,如今该何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九江城把消息送给三兄他们。 这时,突然外面进来几个乞丐,他们一进来就把马兴云围在中间,明显是来着不善。 第五百零三章 再遇绮娘 郑珩和萧禹城连夜赶到了九江城外,远远看着城门前有序排队进城的百姓,郑珩疑惑的问:“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这里看着跟往常没有不同啊?” “九江城往常是什么样,谁见过?”萧禹城看着那些等待进城的百姓,轻声反问。 郑珩摇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看看最后那两人,有什么不一样?”萧禹城突然问郑珩。 郑珩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观察了许久,才惊讶道:“他们太过敏锐了,时不时的会朝四周搜寻,很像是军队里的斥候。那岂不是说...这些人都是兵勇扮的?” “这里有多少人兵勇不好说,但定是不简单,咱们得另想办法进城!”萧禹城转身离开,郑珩忙跟了过去,“照这情形看,先生和小五怕是遇上麻烦了!” 萧禹城沉默,他们在离九江城不远的路边茶摊歇脚想办法,突然听到邻座的人在闲聊:“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咱们大将军去了京都,九江城与之前都不一样了?” “是啊,大将军在世,九江城虽说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很少有盗贼之类的宵小赶在城里闹事儿,如今不到一月城里又是通缉盗贼,又是抓捕细作的,昨日连进出城都要盘查户籍路引了。看来韩二郎君虽然聪慧也不缺手段,但到底没有大将军的威名赫赫!” 另一人点头认同,但还是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往萧禹城和郑珩那边看了一眼。 那人看到他们是生脸,悻悻的闭了嘴。 萧禹城看了郑珩一眼,示意他去套话,郑珩一脸无奈。 与这人出来就是这点不好,这种打探消息的活儿是别想指望他,那张冷脸除了那些小女郎们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也不知道阿妹当初是如何看上这冷面将军的! 郑珩走过去,笑着问,“兄台,在下马恒,想同诸位兄弟打听......” 他还没说完,就被这几人打断了,“你们是外乡人?” 郑珩也不生气笑笑,客气的道:“在下祖籍也是九江郡柴桑,只是后来举族南迁至建康,在下自幼在建康长大,在下与长兄在外游历两年,今日途经九江,本想入城祭祖告慰先辈,无奈......” 郑珩说到最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那人听后渐渐没了戒备,颇为同情道:“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九江城里如今也不太平,查得严,你们又是建康来的,想要进城难......” 郑珩点点头,遗憾得道:“我与长兄这次离开,可能几年甚至余生都没有机会再来九江,实在不想留下遗憾!不知兄台可有入城之法,小弟与兄长感激不尽!” “这...”那人有些为难,这时他旁边的人接道:“除非九江城士族或者名士愿意为你们作保,这样韩二郎君或许会愿意通融一二。” “多谢兄台!”郑珩道谢,从身上拿出一张精致的木片递给眼前的人,那人接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个‘绣’,诧异问:“这是......” “这是一家绣庄,叫绣丽庄,你可以去给家里父母兄弟挑几件衣裳,听说拿着这个可以便宜,好像还能免费拿。” 郑珩解释,这是之前建康城绣丽庄刚开业时微儿塞给他的,虽然从来没用过,但一直留在身边做个念想,没想到今日排上用场了。 不过看着这人一脸懵懂,看来是不知道绣丽庄,倒是他旁边的人一脸艳羡,“就是丹阳郡主的那家绣丽庄?那里面的东西可贵着呢,去那儿的都是士族新贵家的女眷,而且我阿妹上次闹着绣丽庄新花样儿的衣裳,没想到都排到一月以后了。要是有这个是不是就能优先订做啊?” 郑珩对这些不大懂,胡乱点了点头,“应该没问题,这是家里阿妹给的,我也没去过!” “那就错不了,你快收着回去送给你那儿未过门儿的媳妇,她定高兴!” “这个小东西能有这么大用处?”男子摩挲着木牌疑惑的抬头,却发现郑珩已经走了。 郑珩走到萧禹城身边,无奈道:“刚才都听到了吧,怎么办?” 他们在九江没有熟识的士族,更别说熟悉到敢冒风险替他们作保,这条路几乎走不通! 萧禹城没说话,其实他也没有好的办法,若他真的大摇大摆的进城,走不出城门楼就会被人认出来。 这时不远处晃晃悠悠驶来一辆马车,马车慢慢在茶摊这儿停下,然后仆妇扶着一个少妇下了马车,少妇看着茶摊里有许多人,眉头微蹙,对身边的丫鬟道:“算了,还是回吧!” 她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茶摊外的那个身影,那么高大那么熟悉,眼睛不由瞪大,张嘴欲呼,萧禹城眼疾手快先开口了,“绮娘,许久未见,可还记得兄长” “记...记得!”绮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萧禹城那句‘兄长’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萧禹城又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绮娘点点头,跟在萧禹城身后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萧禹城这才注意到绮娘的发髻,知道她已经嫁人,更觉刚才那句兄长有些唐突,犹豫着不知如何启口,但见周围的人都在朝这边探望,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演下去:“许久未见,尚未恭喜绮妹觅得良人!” “多谢兄长!” 一声‘绮妹’令绮娘心中一颤,她抑制不住的湿了眼眶,既激动又委屈,怕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 绮娘如此,萧禹城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看向一旁的郑珩,示意他赶紧过来帮忙,郑珩在一旁看了许久,知道萧禹城应是认识这位女郎,看他的模样不像是熟悉的,但这位女郎的态度却有些耐人寻味。 萧禹城如今可是自己的妹婿了,他不会是要当着郎舅的面用美男计吧? “绮妹,你怎么只看到兄长,二兄还在这里呢,你竟是理也不理!”虽然郑珩已经在心里把萧禹城审了几十个来回,面上仍旧笑呵呵的。 绮娘是个聪慧的女郎,已经反应过来,用绢帕擦干净眼泪,欣喜的对着郑珩嗔笑道:“这么多年未见,二兄已经是位翩翩少年郎了,绮娘一时都没人出来。就是这爱欺负人的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第五百零四章 混进九江城 郑珩心里大赞了一句‘好一个机灵的女子’,然后夸张的叫屈,“我哪有欺负人,你少冤枉二兄,二兄还未娶妻呢,二兄听说九江城的女郎个个温慧贤淑,还想在这儿给你寻个二嫂呢!” 绮娘和郑珩这一番笑闹,旁边看热闹的人反倒是都相信了他们是熟识之人。 “马恒,你们这就遇到熟人了?”刚才与郑珩说话的两人走过来,一脸好奇的问。 郑珩哈哈一笑,“何止是熟悉,我们遇上自家人了,这位是我姑母家的女郎,如今她嫁回祖籍,没想到竟这么巧遇上了!” “如此你们定然能进城了,我们就此别过了!”那两人早就看到绮娘马车上的徽记,那可是九江除了韩家最大的士族罗氏的马车。没想到这两人竟与罗氏是姻亲,果然出身不俗。 郑珩忙与他们道别,“多谢两位兄台指点。” 萧禹城也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等清净下来,白绮娘支走了身边的婢女仆从,才开口问他们,“两位兄长可否告知小妹发生了何事?” “我们需要悄悄的进九江城!”郑珩小声道。 白绮娘闻言眉头微蹙,看着萧禹城为难道:“即便我同守卫说你们是我表兄,但长兄曾在韩大将军麾下,九江城的那些将士难保没有认识您的!” “这如何是好?”郑珩闻言也有些犯难。 萧禹城道:“那就劳烦女郎把他带进去,在下自己进城便可。” “不行,你自己太危险了......”郑珩话音没落,就看到萧禹城投来的眼神,那眼神里赤裸裸的嫌弃,分明就是再说自己拖累他了,若是没有自己,他早就进去了。 郑珩气结,只能在萧禹城的坚持中败下阵来。 两人商议好进城后先找殷先生和马兴云的落脚点,若一日内未找到就在城门附近汇合。 萧禹城对白绮娘道谢后,转身离开,白绮娘没忍住喊住他,“兄长!” 郑珩好奇的看过去,见她似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兄长小心!” 没想到九江罗氏的名头确实大,虽然在城门口盘查了许久,久到郑珩都以为自己被怀疑了,到底是放行了。 好在这几年在生死场上练出来的胆量和稳重,若是四年前的他恐怕早就吓得露了痕迹。 他好奇的看了白绮娘一眼,透过车窗看到马车里的她从容淡然,心里更觉得这个女郎不一般。 进城之后,白绮娘问郑珩,“二兄有何打算,可有歇脚的地方?” 郑珩摇头,“我想先去与兄长汇合,再做打算!” 白绮娘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又没说什么转身就要上马车,郑珩想着人家好歹帮他一场,她若有为难,自己也当帮一把才是,便叫住她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白绮娘回过头来,仍旧未言,郑珩又道:“但说无妨,若在下能帮的自会尽力,做不到的话也会与女郎言明。” 白绮娘摇头,“是这样的,夫家罗氏虽是九江豪族,但与韩府有些嫌隙,今日我已表兄的名义带你进城,若韩府去府上查问,发觉你不住府上,我担心会给夫君惹来麻烦。” 郑珩闻言也有些为难,他进九江是为了寻人,自己在九江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住在罗府人多眼杂,恐节外生枝。 “二兄不必为难,我就同夫君说二兄不喜约束,自己住在外面也行,就是若二兄有了落脚之处,可以的话让人给罗府送个信。” 绮娘一退再退,郑珩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就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就此分别,等郑珩转身离去后,白绮娘撩起窗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绮娘回到罗府后,立即对身边的丫鬟道:“梨儿,你去前院守着,等大郎君回来让他立即来内院一趟,就说我有最要紧的事儿!” 梨儿匆匆离去,白绮娘独自坐在屋里,望着窗外失神。 没想到数年之后还能见到那个曾让她心动过的郎君,当年从丹阳郡主处得知他未曾定亲婚配,她便央父亲能想办法提亲,只是后来琅琊也陷入战乱,便耽搁下来。好容易等战事平稳之后,父亲确实曾托人去建康提过结亲一事,但萧家以萧禹城仍在前线征战,萧家子弟在战时都不会定亲,怕委屈了人家女郎。 白父也知这是萧家委婉的拒绝了,白氏也是要脸面的,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后来,听到萧禹城救了丹阳郡主,再后来丹阳郡主及笄,陛下赐婚,萧家提亲,他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郎定了亲。 她也就真的死了心,嫁给了九江罗氏的大郎君。 想着想着,白绮娘突然觉得今日这个马恒与记忆中的丹阳郡主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若这人与丹阳郡主有关系的话,那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身影,脚步急促又有些凌乱,白绮娘知道她的夫君罗易君回来了。 白绮娘起身迎了上去,见到门帘被掀起,进来一位身穿月白竹林绣袍的文弱郎君,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进来见到白绮娘便问,“绮娘,你急匆匆唤我回来,可是事情有办法了?” 白绮娘拉着他坐下,“办法暂时没有,不过眼前有个与韩氏谈条件的机会!” 然后她附在罗易君耳边轻声低语一句,罗易君闻言惊得站了起来,吃惊道:“你确定那是萧禹城?你怎么会认识他?” “数年前,他曾去过琅琊城,妇见过他一面,今儿在城外一见,便认了出来。”白绮娘一句略过,罗易君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转身问她,“他现在在哪儿?你把今日之事细细将来!” “今儿回城的时候,我本想在城外那个茶摊歇脚,没成想竟遇上了他还有一个叫马恒的,他们似乎偷偷的进九江城,就来寻我帮忙,但韩家那些将军认识他的太多,恐被认出来给府里招来麻烦,便拒绝了......” 罗易君听了白绮娘的话,点点头,大周士族但凡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韩家父子如今与京都关系紧张,在九江城里与京都沾上关系定会被韩家盯上。 “之后我便带了那个叫马恒的进城,分别前,我同他说......” 听说白绮娘让那个马恒走了,罗易君又急了,“你就这般放他走了,九江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 “夫君莫急,我已经让人想办法盯着他了!”白绮娘解释一句,罗易君这才松了口气,他迫不及待的道:“咱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第五百零五章 寻迹 郑珩想着按照殷实和马兴云他们是一早启程,到了九江差不多是暮时,那个时辰他们最先做的就是找地方落脚,所以他准备先找附近的驿舍看看有没有发现。 他本想找个人询问一番,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可行。 若自己连城里的驿舍在哪儿都不知道,定会惹人怀疑。 一进城他就感觉这九江城不对劲,别说是进来个生人,就是进来个外来的畜生,也会被人来来回回查个清楚,弄不好现在就已经有人在盯着自己了。 这般想着他突然回头看向身后,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抱着一个粗陶罐子直愣愣的看着他,那样子像是被他吓着了。 郑珩咧起嘴露出大白牙冲他一笑,那小子看得打了个哆嗦,一溜烟儿跑了。 郑珩恶作剧得逞似的得意一笑,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没向白绮娘打听一下九江城的驿舍都在哪儿! 他走了许久肚子饿了,看到路边冒着热气的吃食摊,腿更迈不动了,寻着香气坐了下来。 巧的是郑珩坐在了马兴云那晚坐的位置,也照着旁边的人要了一罐汤,一碟米糕。 他正准备低头吃,就看到几案上刻着一个花儿样的标志,心里不由地颤了一下。 这是马兴云留下的,那他们留宿的驿馆离这里应该不远。 他猛喝了几口汤,待心情平复之后,才状似无意的问食摊老板,“老板,你说前两天那个驿舍是怎么回事儿,动静那么大,怪吓人的!” 食摊老板忙里偷闲回他:“你说的是悦来驿舍里抓得那人吧?” 郑珩听得心里怦怦跳,咬了口米糕,强自镇定的听老板继续道:“听说是北边来的细作,恨咱们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了他的亲人,混到咱们大周来报仇的!你说这人也是好笑,两国打仗谁没死人啊,就他的亲人是人,咱们大周将士的亲人就不是人了?再说他们堂堂汉人儿女,竟替鲜卑人打自己人,哪里来的脸报仇?要我说啊,这人简直是坏透了,忘根!” 郑珩听得好奇,又追问,“原来是中原人啊,我还以为是来的是鲜卑人呢?我从没见过鲜卑人,正好奇呢!” “听说驿舍的人说,那晚住进去的有两个人,被抓的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儿,还有一个年纪小的,没抓着,好像是跑了!” 食摊老板小声说道,郑珩随着老板的话遗憾道:“可惜,怪不得这两日城里查的这般严苛!” “是啊,这两天来喝瓦罐汤的人都少了,都是那些北人闹得!”食摊老板骂了一句,转身急着忙去了。 郑珩赶着喝几口汤,让老板把剩下的几块米糕装起来,打算往悦来驿舍那里去。 他觉得在悦来驿舍附近应该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郑珩刚要起身离开,突然一个身影斜冲过来眼看就要撞在他身上,郑珩自从进城一直保持着警醒,刹那间向后躲开。 但几案还是被撞翻了,瓦罐里残留的汤水全都溅在郑珩身上。 郑珩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没等他分辨明白,这孩子一下子又扑了过来,伸手去擦他衣裳上的水,慌慌张张的道歉,“对…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把您的衣裳弄脏了!” “衣裳没关系,只要小兄弟把东西还我就好!”郑珩稳稳的捏住他的手腕,那孩子手上攥着一个蓝色锦袋,正是郑珩的钱袋。 那孩子立马变了脸,慌忙跪了下来,求饶道:“大人,您饶恕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阿娘生了重病,实在没钱买药了,小的不得已才干了这糊涂事儿!小的不能被打军棍啊,那样就没人照顾阿娘了!” 郑珩听得发笑,讽刺道:“前两日刚有一个偷我玉珏的家伙也是如此说辞,虽然他说的倒是真的,但偷东西总是要受到惩罚的。而你,若是用至亲康健做幌子,可是罪加一等的!” 郑珩本不想继续追究横生枝节,只想吓唬吓唬他,但那孩子听了他的话哭的更凄惨了,砰砰的跪地磕头。 食摊老板这时走过来,冲着那孩子责骂道:“阿山,你怎么能干这么糊涂的事儿呢?你要是被抓走打一顿军棍,让你阿娘知道,她一担心病得岂不是更重了!” 食摊老板说完,又对着郑珩乞求道:“这位郎君,阿山这孩子就是我们坊的,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不是个坏孩子,就是太可怜了,没有阿父,他阿娘靠着替人浆洗缝补养活他,前些日子他阿娘伤了身子,家里的日子就更难了!” 郑珩有些意外食摊老板竟认识这孩子,还替他求情,他犹豫一瞬便道:“既然有老板为证,念你年幼,又未酿成大错,并不是不可原谅!” 食摊老板和阿山闻言面露欣喜,郑珩又接着道:“但你到底是弄坏了许多东西,就罚你再次帮老板干活,直到老板觉得你做得活儿够抵这些东西了,你才可离去!” 阿山闻言看了看食摊老板,见老板答应了,他高兴的连连点头。 郑珩见事情了了,便起身离开,没走多远,阿山又追了上来,喊道“郎君,你要小心,有个大人找了许多像我这般大的孩子来跟着你!” 郑珩还要再问什么,阿山已经转头跑了。 悦来驿舍外面,郑珩打量四周,很快就有了发现,但他没有急着过去查看,而是抬脚走进了悦来驿舍。 就在一只脚迈进驿舍时,他微微迟滞了一瞬,借机朝身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一个同阿山年纪相仿的孩子在对面的隐蔽的角落里,往这边看。 郑珩嘴角微微一挑,然后拉驿舍的掌柜说了几句,掌柜的笑呵呵的引着他去了驿舍里面,过了许久他才又走了出来。 他站在悦来驿舍门口四处了望后,很快他看到了那孩子,径直走了过去,在孩子面前停下,轻声道:“这位小兄弟可否帮个忙?” 这孩子明显有些懵,被郑珩接连问了几遍,他才反应过来问,“什么事儿?” “你知道罗府吗?”那孩子点头,郑珩便笑着道:“那就好,劳烦你把这封信送到罗府上去,就说我已经找好落脚地而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第五百零六章 乞儿 郑珩站在巷子里,看着那个男人进了对面的罗府,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印证,不由眯起了眼。 整个九江城,有可能知道他进城,并跟踪他的人,除了韩家便是白绮娘了。 这些孩子虽然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未曾受过训练,也是最容易出纰漏的。韩家斥候众多,当时不屑于让几个孩子跑腿的。 他心里便开始怀疑白绮娘,只是人家刚刚帮了自己,他也确实不知道白绮娘为何要跟踪自己。故而便有了刚才那幕,他特意在悦来驿舍定了间房,托那个盯着自己的孩子送个口信,然后假意回到驿舍,又偷偷跑了出来,一路跟在那个孩子后面。 那孩子没有直接去罗府,而是跑到一条巷子里,把信交给了一个男人。他又跟着那个男人一路来到罗府,看着那人无须通报,径直进了罗府的角门。 虽然不知白绮娘为何这么做,但她帮自己的目的定然不单纯。 他现在怕的是白绮娘留着自己在外面,是为了引萧禹城出来,然后把他们一起拿下卖给韩家。 想着这里,郑珩嘴角牵起一抹狡黠的笑,白绮娘太看轻自己了,单凭这几个人就想看住他,简直可笑! 他此时的眼里带笑却不再如往日那般温暖,而是让人觉得危险。 萧禹城大约会在日暮时分,趁守城士兵换防的空隙偷偷进城,这是韩大将军麾下所有军队的惯例,他在赌九江城的防守也是这个规矩。 郑珩抬头看了看日头,自己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来找马兴云。刚才路过几个巷口的时候,他上看到上面都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的那人应该就是马兴云,只是那画工真的一言难尽,比起阿妹来都差远了! 就凭那张通缉令,他们能抓到马兴云才怪。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为何殷先生和马兴云二人进城不久就被发现了,难道他们对九江城的掌控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如此一想,郑珩就感觉后背生凉,如果在未封城的情况下,殷先生和马兴云一进城便被识破,那自己恐怕也在进城时就被盯上了,但为什么他们没来抓自己,反倒放任自己在城里来回瞎逛呢! 郑珩越想越不对劲,他脚下走得飞快,又回到了悦来驿舍。 他本来没打算回来的,但看到那张通缉令,他突然灵机一动,找了一间胭脂铺子买了些胭脂,顺了一件粗布衣裳,回悦来驿舍给自己重新捯饬了一番。 这还是郑微听说自己被派去了南越,怕自己会有危险,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给自己,里面画了各种遮掩容貌的办法,他自己当戏本子看了一遍,没想到后来还真帮了他大忙了。 郑珩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粗粝汉子,光明正大的出了悦来驿舍,在附近给萧禹城留了标识之后,扬长而去。 罗府里,罗氏父子还有白绮娘听了仆从的禀报,罗易君不相信的问道:“你确定他在悦来驿舍住下了?” “确实是,那孩子看着他进去的。”仆从点头保证。 “可是,阿父您不是说前两日韩家抓的那人就是建康来的?难道不是他们的人?” 罗易君有些想不明白,那马恒是胆子大还是傻,竟还敢住在悦来驿舍。 罗父不满的看了长子一眼,沉声道:“为父反倒是觉得这人聪明的很,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罗父说完看着白绮娘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问道:“新妇可是想到什么?” 白绮娘听到叫她,忙笑着回道:“阿公,媳妇也是胡乱想的,会不会那人在悦来驿舍留下什么东西,所以他才定要住在那里!” “言之有理!”罗父觉得很有可能,他思索片刻,一拍手道:“不能靠那几个孩子盯着,时间久了定会出纰漏,悦来驿舍是钱家的产业,为父去找钱登叙叙旧!” 罗易君和白绮娘夫妇送走了罗父,两人相携回了内院,罗易君温柔的对白绮娘道:“绮娘,这回多亏了你,只要韩家那边松了口,咱家那些产业保住了,阿弟被放回来,你就是首功!” 白绮娘闻言娇羞一笑,“夫君,绮娘做这些都是想为夫君分忧......” 破庙里,马兴云半躺在草席上,斜眼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头儿这是今儿的吃食,您先吃!” 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捧着一个大豁口的粗瓷碗,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马兴云懒懒散散的坐起来,见竟有一根大鸡腿,惊讶的看着他们,“哪儿来的?” “放心,不是偷来的,是前面那个食肆的庖厨偷偷给我的,他说是一个挑剔的食客嫌弃食肆里的鸡不是现宰现烹的,就把他倒掉了。庖厨觉得可惜就悄悄捡了回来,恰巧看到我就分了一根鸡腿给我。”那个年纪小的乞儿忙说道。 一旁稍大些的跟着笑道:“是啊,那家的庖厨平日里可怜我俩,时常会给我一些吃食。不过这鸡腿还是头一回。” “这种人就该饿他三天!”马兴云听了不由骂了一句,两个乞儿也是赞同的点头。 马兴云从鸡腿上撕下来一条,抓了一把糙米饭,然后冲他们努了努嘴,“这些你俩分了吧!” “谢谢头儿!”然后两人把碗端到面前,一人啃了一口鸡腿,又抓起糙米饭往嘴里塞。 马兴云见他们吃了,自己才慢慢的吃了起来,看着他们的吃相,皱着眉半嫌弃半心疼的轻斥道:“吃慢些,吃的越快饿的越快!” 两个乞儿这才略略慢了下来,吃的仔仔细细。 马兴云看着他俩,不由想到昨儿的事儿,当日他误打误撞跑到这个破庙里藏身,没想到几个乞丐跑进来说自己占了他们的地盘,要把他打出去。 几个乞丐,马兴云哪里放在眼里,被他暴打一顿后,哭着求饶保证再也不会来这里闹事儿,然后就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没想到这一幕被这两个乞儿看到了,两人商量以后,想要跟在马兴云身边,认他做头儿。 马兴云自然是不答应的,他如今自身难保,更不敢放两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 但他对两个孩子下不去手,不能打不能扔,只能任由他们就这么跪在破庙里,想着等他们坚持不下去了自然会离开。 没想到他们这么一跪就是一夜,就在马兴云有些松动,盘算着收下他们帮着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也好。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这两孩子就跑了出去,一上午都没有再回来,马兴云以为他们放弃了,心里还有丝失落。 原来他们去找吃食了,虽然许久没有尝过这样的吃食了,但他丝毫不嫌弃,一点点的吃完。 第五百零七章 幺乞儿 马兴云垫了垫肚子勉强没那么饿了,又躺了回去,其实他身上带着钱却不敢出去买吃食,也不敢把钱给这两个乞儿让他们去买,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给了他们,估计没等走出这条街就被外面的乞儿抢了。 说来也奇怪,九江城律法严明,百姓也安稳,在韩大将军的治下也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照理说只要有手有脚,还是能找一份谋生活计的,最不济去府衙里服徭役也能换一些裹腹的吃食。但九江城里仍有不少乞儿,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尤其是自己眼前这个年纪小的孩子,马兴云观察他许久,发现他言行举止并不像其他乞儿那样粗鄙不堪,倒像是出自家境殷实之家。 还有那个大的,眉宇间的厉色也是遮也遮不住,显然都是有故事的人。 马兴云没有心思管闲事,他自己的麻烦也不必别人少。前日他趁着夜色想偷偷回之前与殷先生暂居的医官,他觉得殷先生既然就预感到会出事儿,应当会留下什么破局之法。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未走到驿舍那条街就被更夫老翁发现,他扯着嗓子大喊抓贼,而且九江城的巡防营反应也是迅疾,他都能听到那些人往这边敢的声音,马兴云只能撒腿就跑,还被人追着跑了两条街才得以逃脱。 他想着可能是天色将黑,他们比较警觉,昨儿他子时过后才动身,没想到这回更惨,一条街都没走出去,就碰上了巡夜的守卫,而且那天夜里巡防营的守卫格外的多,几乎每个坊,每条大街都有人守着。 要不是他见势不对立即就跑,恐怕就跑不出去了。 这件事儿然他百思不得其解,墙上那些通缉令自己也是见过的,与他顶多有三分像,连自己的两分帅气都没有,若不是熟悉之人自己端详定不能认出来。 可这两日只要自己上街,回回都被发现,确实诡异的很。 如今被困在这破庙里什么也做不了,一想到这个,马兴云眉间的郁气就越发的浓。 不过他对韩大将军治军从心底里佩服,他现在就盼着,韩大将军好好与皇帝陛下解释清楚,两人能像以前那般...君臣相宜,这样他们这些人大周人就不必绞尽脑汁的算计对方了。 正胡思乱想的马兴云突然感觉到一道窥伺的目光,他倏地抬眼扫过去,那个小乞儿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马兴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故作清冷严厉的突然问道:“你可有名字?” “他们都叫我幺乞儿。”小乞儿锁着脖子小声回道。 “那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马兴云追问,小乞儿垂头沉默不语,旁边那个大些的看着幺乞儿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马兴云又问那个大的,“你呢?” “我叫丁河,我家以前住在山里,旁边有条河,阿父就给阿兄起名叫丁山,我就叫丁河。”那个大些的乞儿爽快的道。 马兴云点点头,没问他既然以前有家为何又沦落至此,反倒是问起昨天之事,“你们为何非要跟着我!” 丁河抢着道:“因为你打架厉害,把那些大乞丐都打跑了,跟着你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马兴云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幺乞儿问,“你呢,为什么要跟着我?” “阿河兄说......”幺乞儿的话在马兴云灼灼的眼神下没能说完,最后又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就在马兴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幺乞儿又道:“外面那张通缉令上的人就是你!能让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还什么都抓不到的人一定很厉害!” 马兴云听了倏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幺乞儿,“你说什么?” 幺乞儿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又逼着自己挺直脊背,直愣愣的回视着马兴云,平日里一直低垂着的眼睛此时透着脆弱的倔强,一眨也不眨。 马兴云心里赞叹一声,好漂亮的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丹阳郡主,没想到一个流落街头的乞儿竟也能有一双如此澄澈清丽的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马兴云虽然感叹,却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他的手已经飞快的握在了幺乞儿细嫩的脖子上。 丁河吓坏了,忙跪下来求道:“头儿,幺乞儿不是坏孩子,他...他没告诉其他人,我都不知道,真的......” 幺乞儿虽然怕的手脚都在颤抖,但仍旧逼着自己不能退缩,他艰难的一字一句道:“那些人虽然画技粗鄙,但眉眼画的仍是有些像的,只要是有心人细细打量,就能发现端倪。” 马兴云手上的力道略略松了些,危险道:“你就是那个有心人!” “是!”出人意料的是幺乞儿竟斩钉截铁的承认了,不过就在马兴云准备打晕了他们,自己逃走的时候,幺乞儿接着道:“我的用心是为了找不畏惧韩家势力的人,我想让他带我们离开九江城。” 马兴云半信半疑的问:“你有办法离开九江城?” “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们早就离开这里了。”幺乞儿摇头,马兴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这两个孩子如果是韩家人的派来的,自己早就应该被抓了。 而且看幺乞儿提起韩家的时候,并不是崇敬反而带着隐隐的惧怕和仇恨。 这倒让马兴云有些诧异了,韩大将军可是大周的英雄,难道还有人会恨他不成? “你细细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马兴云放开幺乞儿,瘫坐在地上,沉声问道。 幺乞儿得到自由的一瞬间,顿时觉得自己又从鬼门关跑了一圈,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用来蔽体的破袍子都被汗水浸透了。 丁河爬过来抱着幺乞儿,哆哆嗦嗦的安抚着他,“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幺乞儿,要不咱算了吧,这人是厉害,可是他不会相信咱们的!” “阿河兄,这么多年好容易出现一个,我怕等不到第二个了!”幺乞儿很坚持。 丁河叹道:“你别胡说,你还这么小呢,做什么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马兴云见这两个孩子竟故自说起了悄悄话,重重的咳了一声,两个孩子吓得一哆嗦,然后直愣愣的看向马兴云,丁河傻傻的问,“说什么?” 第五百零八章 严苛的宵禁 “从头说!” 马兴云被气笑了,冷哼道。 幺乞儿看向丁河,丁河鼓励的点点头,他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我祖父乃卢焱!” 他鼓足勇气说出这个名字,小心翼翼的盯着马兴云。 只要马兴云有一丝厌恶的神情露出,他便不会再继续往下说。 但令他们惊讶的是,马兴云竟无动于衷,许久没听到他继续往下说,抬起头来面露不解的问:“怎么不讲了?我并不想知道你祖父是谁?只想要知道怎么能出城,你还有那些人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为什么要找上我?” 看来他并不知道卢焱,这让幺乞儿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说话也利索了许多,“我祖父之前犯了大错,把我父亲留在了洪都,后来韩大将军镇守九江,就把我们一家带来了九江,从那儿以后我们家人就再也不能离开九江城。再后来阿父、阿娘还有长姊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人仍旧不能离开九江城。” 马兴云虽听得不甚明白,但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诧异的问:“你是说,就因为你祖父犯了错,你们一家一直被人看着?” 幺乞儿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自从只剩下我一个人后,他们就不再盯着我了,但仍是走不出九江。九江城在韩大将军的治下,四周城墙固若金汤,连一个狗洞都没有。” “不是祸不及妻儿吗?什么样的罪名要这般折磨无辜的后人?”马兴云不解,在他的心里最大不过通敌叛国,即便这样夷三族的罪名,也要陛下亲自下旨才行。 既然幺乞儿他们父母没有被治罪,足以说明他们是无罪之身,何至于连一个稚子都不放过。 想来也知道,罪人的后人本就不受待见,又不能离开,只能生生世世受人排挤指摘,他们的日子定然艰难,如今无人庇佑的稚子更是沦落成乞儿。 马兴云甚至觉得九江城的那些人是想等幺乞儿在一个无人的冬日又冷又饿死在街头,他们才能彻底放心。 马兴云心里虽然已经怒气汹涌,但毕竟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已经学会了隐藏心思。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会心疼幺乞儿这个孩子,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所以你找上了我?” 幺乞儿点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江城如此兴师动众的抓捕一个人,虽然他们说你是北边来的细作,但我不相信,韩家人从来没有把细作放在眼里过。” “你很了解韩家人吗?”马兴云听了下意识反问。 幺乞儿连连摇头,不好意思道:“城里所有人都这么多说,韩大将军从无败绩,更不怕那些北人!而且他们这么久都没抓住你,我觉得你定然很厉害!” 幺乞儿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恐惧,满眼崇拜的看着马兴云。 马兴云老脸一红,被夸得有些飘忽忽的,连连摆手,“不是,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如今只要我一出去就被人认出来,别说是出城了,就是离开这条大街都难!” 丁河突然问道:“怎们可能,若不是幺乞儿说,您就是站在我面前说那个人是您,我都不敢相信!” 幺乞儿点点头,“我跟阿父学过画,所以才能看出一二,但不能确定就是您。后来还是看您出手打了那几个乞丐才确定的。外面那些人即便见过您真容一面就认出...现在的您的,更何况凭那么一张通缉令。”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马兴云就更迷糊了。 幺乞儿问:“你都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当日是夜里了!”马兴云回的理直气壮。 幺乞儿和丁河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的笑了,丁河嘴快的道:“头儿,你真的不是九江人,竟然连宵禁之后不能出门都不知道吗?” “可是我进城那天晚上,城里很热闹啊,夜市里到处都是小食摊,还有成亲的队伍......” 马兴云更惊讶了。 “自从韩大将军镇守九江城之后,便设了严格的宵禁,九江城的城墙一个狗洞都没有,宵禁之后街上除了更夫和城防军,连一条狗都不能有,即便有也会被抓进城防营的大牢里关一晚上。” 丁河说完,马兴云这才明白,“那些人不是认出了他,而是他不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可是......” 幺乞儿替丁河接着说,“当然,韩大将军还是体恤百姓的,一月之中每旬的最后一天都可以延迟到子时,百姓们都管那天叫盛夜。” “那距下次盛夜岂不是还有好几日?”马兴云大叫。 “额...头儿,你如今的模样,就是白天出门,想来也不会有人认出你来!”丁河提醒他。 马兴云愣了愣,然后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跑,幺乞儿和丁河连忙跟了出去。 他们三人果然一路顺利的到了驿舍外面,顺利的让马兴云都觉得有些恍惚。 他在驿舍外面徘徊许久,就往里面走,被丁河一把拽住,“头儿,你不会是想进去吧?” “我得进去一趟!”马兴云坚持,丁河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提醒道:“头儿,您这般模样,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人给打出来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找个没人的地方翻......”马兴云没说完,就被幺乞儿捂住了嘴,“青天白日的,你要是敢爬墙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被抓,就算他们认不出你来,也会按照军中的规矩,打你五十大板,不死也残了!” “这么狠?”马兴云对九江城严苛的规矩越来越惊叹了,“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幺乞儿想了想,拽着马兴云往后面走,“你随我来!” 幺乞儿和丁河带着马兴云绕道驿舍后门,这个时辰后院里很安静,他们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幺乞儿敲了三下门,然后在门口等着,不多时有一个老翁走了出来,他看到幺乞儿的时候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当看到后面的马兴云和丁河时又警惕起来,“幺乞儿,你怎么来了?可是今儿没找到吃食?” “不是,阿翁,我想请你帮个忙!”幺乞儿拉着老翁去了一边,低低的说了几句,马兴云在后面看着他面露恳求,似是在求老翁帮忙。 老翁回头看了马兴云一眼,眉头紧蹙似是很为难,最后又点头同意了。 第五百零九章 发现暗记 “你来的也是赶巧,这两日没啥住客,大掌事给不少人放了假,这个时辰几乎没人走动,你快去快回。记住啊,乙字号房里有房客,千万不要进去!” 老翁不放心的多嘱咐了几遍,转身时又突然想起来,告诫他:“今儿是你自己偷偷进来的,老朽老眼昏花,午时又昏昏欲睡,啥也不知道。幺乞儿也不知情!” 马兴云连连点头答应,小心翼翼的进了客院,心里想着这老翁对幺乞儿可真好,这幺乞儿也算是幸运吧,有这些好心人偶尔照看一二,才能活下来。 当初他们的那间客舍如今还封着,他本想扯了封条直接进去的,手在碰上门的一瞬间还是停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窗棂跳了进去,落地低头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这间客舍可能是这几日都没有打扫过,房顶上的茅草还有灰尘在地上洒了薄薄的一层。所以地上那半个淡淡的脚印,他一眼就看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脚印是谁的,但肯定不是驿舍人的,恐怕是像他一样的不速之客。 他这样的不速之客来这里都有目的,就是不知道那人的目的与自己是不是一样。 马兴云也没有在这事儿上多想,他在屋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有些丧气的离开了。 当走到老翁嘱咐过的乙字号的屋子时,他犹豫了一下,心里很好奇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还来入住。 他在窗棂前而听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即便是睡着了,连个呼吸声和翻身的动静都没有。这个时辰整个客院静悄悄的,这间客舍也不大,只要里面稍有动静,他站在外面都应该能听到一点。 他犹豫一瞬,伸手沾了沾口水,在窗纸捅了个洞,然后朝里面觑了一眼,里面竟没有人。 有了这个发现,马兴云可能是不甘心白跑这一趟,然后推开窗棂想跳进去,没想到推了半天竟没打开。 这就有趣了,他又去推了推们,果然门也被反锁了,定是有鬼。 马兴云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插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把门栓挑开,不多时他就进到了屋里。 他看了看屋里,一点人气也没有,根本就没人住过,只有几案上摆着一盏没喝完的冷茶。 马兴云四处打量之后,发现屋子后墙上还有一扇窗棂,他走过去推了推发现这扇窗棂是开着的,他推开一个缝,看到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倒是个撤离的好地方。 他想了想决定不从原路返回,而是把门栓拴好,从后墙的窗棂跳了下去。 临走前,马兴云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他心里不可抑制的跳了一下,脚也不受控制的走到墙根下。他眯着眼细细的看着墙上那个熟悉的印记,然后伸出手缓缓的摸向那个印记,仿佛过了许久,他才让自己慢慢平缓下来。 但他内心的波澜仍在抑制不住的起伏,“他们来了,三兄他们来救我们了!” 马兴云跑到巷子中间,来回看了看两边,然后朝着一个方向一口气跑到巷子口,四处寻找没找到踪迹,又立即往回跑,但在另一边的巷口依旧没发现,他有些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头儿!”这时丁河的声音突然传来,马兴云这才回神看向从前面跑过来的丁河和幺乞儿,他们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担忧的问:“头儿,你怎么了?” 马兴云摇摇头,没有说话,幺乞儿看了看四周,若有所思的问,“头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听了马兴云的话突然冷静下来,回头对他们两人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幺乞儿看着马兴云的背影,有些担心的看着丁河,“阿河兄,我怎么觉得头儿有些不对劲,他不会遇上什么事儿了吧?” “这我哪儿知道,要不咱们跟上去看看,也许有能帮上的呢!”丁河说完就拉着幺乞儿跟了上去。 丁河和幺乞儿远远看着马兴云又回到驿舍前门,左顾右盼、上看下寻的似乎是在找东西。而且从门前找到了驿舍对面一颗大树前,突然在大树后面蹲了下来,伸手在树上摩挲起来。 “幺乞儿,你说他是不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急疯了?”丁河小声的问。 幺乞儿仔细的看着马兴云的动作,没有回答。 等马兴云兴冲冲的离开以后,幺乞儿快速走了上去,来到那颗大树前找了起来。丁河不解得问,“幺乞儿,你找什么呢?不会也疯了吧?” 幺乞儿在树根处找到了一处刻画的符号,他虽然看不懂其中的意思,但知道这定不是某个孩子随意刻画,后面定有他所不知的目的。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临摹,认认真真的把这个符号记了下来。 等幺乞儿和丁河回到破庙的时候,马兴云仍没有回来,丁河有些担心的问,“幺乞儿,你说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幺乞儿拿着树枝在地上一遍遍的画着那个符号,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没找到出城的办法,他就还得再回来!” 果然,天色渐浓之时丁河听到了破庙外的脚步声,幺乞儿立即抬脚把地上的符号划拉掉,站起来走到丁河身边,两人笑着看向走进来的马兴云。 马兴云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也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直接躺在地上不理睬她们。 幺乞儿和丁河对视一眼,丁河拿起今儿还剩的一些吃食,殷勤的递到马兴云面前,小声道:“头儿,跑了一天饿了吧,这还有些吃食......” 马兴云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他,突然问:“你有父亲,有兄长,为什么也成了孤儿,沦落街头?” 丁河脸上堆积的笑立即散了,面沉似水的坐到角落沉默不语。 马兴云知道他也有自己不幸的故事,见他一时说不出,也不逼他,转而又躺了回去。 其实他也没心情听故事,只是他的思绪一团乱麻,又憋在心里不能说,他不会撒谎,下意识的拿针戳了别人的痛处,戳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索性不再说话,自己躺着回想今天的事情。 ‘看暗记,三兄定是来了,只是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这会儿他又能在哪儿呢?也不知道他今儿留下暗记三兄能不能看到’ 马兴云正在盘算着怎么才能与三兄汇合,突然就听到丁河说话,“我父亲以前是个木匠,帮坊里的街坊们做些木活儿。” 第五百一十章 丁河的愤恨 “我父亲以前是个木匠,帮坊里的街坊们做些木活儿。四年前韩家征兵,但那时阿兄和我年幼,如果父亲应征入伍,我们根本活不下去,所以父亲便去官府服徭役,那些日子父亲每日很晚才回来,有一日他们带着父亲他们出城干活儿,那天大雨,回来的时候很倒霉的碰上了山上的石头滚落,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腿和腰都砸断了,再也站不起来了。阿兄求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一点用都没有。” 丁河背对着马兴云,马兴云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看着他萧索单薄的背影,还有他低垂的头,就知道他有多痛苦。 丁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家里没米下锅,阿兄让我留在家里照看父亲,他出去买米。其实那时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官府给的那些补偿也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个铜板根本买不了多少米。我当时就不该让他去,如果他不去,我们虽然会挨饿,但起码我们一家人都还在。” “你阿兄发生什么事儿了?” 丁河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身体,马兴云看着有些不忍,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欲言又止半天,一张嘴说出的话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幺乞儿都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马兴云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他去买米,钱不够,米铺老板自然不肯卖给他。后来不知道阿兄怎么想的,扔下几个铜板,抱起旁边的一袋米就往外跑。韩大将军治下的九江城,偷抢嫖赌一旦被抓到,是要按照军规处置的。他们把阿兄抓回去打了三十军棍,当我看到阿兄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我跑到府衙哭求,虽然他们也请了大夫来给阿兄看病,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没几日阿兄高热不退,就走了!阿父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马兴云听得坐不住,把地上那些吃食端起来,走到丁河身后,想让他别太难过,嘴唇嗡动却还没等他张开嘴,丁河突然抬头看着他,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道:“他们把阿父和阿兄埋在了城外,还想让我去韩家设的善堂,告诉我那里可以供我吃供我住,如果我正气的话,还能从军!可我不希得去,我也不想留在那个家里,就跑了出来。” “如今我没有阿父,没有阿兄,也没有家,只能沦落街头!”丁河脸上的神情充满愤恨,他恨府衙徭役害的父亲残疾,恨府衙刑罚严苛,只是一袋米便被活活打死,更恨九江城的掌控者韩家,是韩家让得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马兴云把这种恨看的清清楚楚,许久许久,他只能无力的说一句,“对不住!” 虽然才来九江城短短几日,马兴云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九江城的严苛,他早就听闻韩大将军治军甚严,军纪严明,所以战场上大军才能如指臂使,所向披靡。 但如今用治军之法来治理城池,现在他的感受就是百姓太难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感受,就是觉得太压抑了。 马兴云的这个感受,萧禹城和郑珩都有,他们深刻感受到了军规对九江城的矫枉过正了。 不过这严苛的规矩,用在战时守城确实好用,他们两人就被宵禁之后的巡防营逼得无处可藏。 郑珩留了暗记之后,就想着马兴云如今在外跑着一时也不容易找到,不如先打探一下殷先生被关在了哪里,打探了一整个白日,好容易有了一点眉目,想着夜里能不能找到机会夜探一下,等与萧禹城汇合之后再商议解救之法。 可是天一黑,他竟然无处可藏了,无论哪条街上都有巡防营的巡逻队,小巷子里更是又打更的更夫。 他只要一动,没等走出巷子就被巡逻队察觉,可他要是不动,被抓住也只是工夫的长短。 萧禹城也没好哪儿去,以他对韩道远治军的了解,大约能猜出城内城防营换防的时辰,而且他的猜测也没有错,在城外整整等了一整日终于找到机会趁机进了城,他本想趁着天色未彻底黑下来,赶紧与郑珩汇合,没想到轻松进城的他还没走出主街,就被包围了。 萧禹城一瞬间以为是郑珩暴露了,九江城内的人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不过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那些人很严肃的质问他,“还有一刻钟就宵禁了,为何还不归家,是想去府衙的牢狱里蹲一宿吗?” 本打算冲出重围的萧禹城硬生生的把刚要抬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装作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别,别抓我,马...马上回家!” 说着他就驼背弯腰谨小慎微的小跑起来,眼看着就要与城防营的人擦肩而过之时,又一声厉喝传来,“站住!” 萧禹城被‘吓得’一哆嗦,身子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城防营的人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沉声问道:“你是住在哪个坊的,去做什么了?为何此时还未归家?” 萧禹城拼命回想着来之前,周帝交给他的那副九江城的堪舆图,那副堪舆图极尽详至,小到九江城的一条巷子,一个坊,甚至哪条街上有几个铺面酒肆食肆,酒肆食肆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小的庆康坊的,阿父今过晌旧疾发作疼的难受,让小的出来买酒,他得喝了酒才能睡得着。”他记得离进城这条主街最近的就是庆康坊的,而街南有一家酒肆应该是叫关雎,便随口编来。 城防营的听了似是相信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不经意地问,“老板今儿新上的果酒怎么样?” 萧禹城一怔,愣了愣才回道:“老板今儿上了果酒吗,小的买不起果酒,也就没在意。” 萧禹城勉强糊弄过去,城防营一时没察觉到破绽,就放他走了。 本以为糊弄过去就行了,没想到走到下一条街的时候又遇上了一支巡逻队,他四处看了看街上并没有躲藏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跳上了房顶,在房顶上小心翼翼行走,可没走多远,又听到下面一声厉喝,“谁,站住!” 萧禹城往下看去,就看到一个并不明显的人影在巷子里飞速穿梭,后面追着长长的火把队伍。 第五百一十一章 终于汇合 萧禹城见到那个被追的人影,立即就反应过来可能是郑珩或者马兴云他们,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跳了下来,朝那个方向追过去。 萧禹城终于在郑珩被包围之前,一把他拽进了巷子里,两人躲在一户百姓家的门洞里,只要稍稍侧身就会被暴露在外面,两人是一动都不敢动。 郑珩被拽进来的一瞬间确实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察觉出身后的人是萧禹城,虽然不能动,但脸上的笑已经绷不住了。 “妹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郑珩低声哼道。 萧禹城垂眼看着这个随时随地都不忘嘴上占他便宜的舅兄,拿胳膊肘在他腰间捅了一下,郑珩闷哼一声,咬牙道:“别乱动,那些人往这边来了。” 萧禹城无奈的把头转走,凝神静气感受外面的动静。 寂静的夜里,他们都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听动静少说也得有几十人,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他们眼里的凝重。 “看来这场架跑不掉了,你说你也是傻,不赶紧躲起来还巴巴的自己跳进来!”郑珩心里紧张,手里的长剑攥紧又松开,嘴上也停不下来。 “来了!”萧禹城沉声打断他的话,手里的长剑慢慢出鞘。 脚步声已经离他们很近了,郑珩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力气准备冲出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谁呀你是,怎么能翻我们家墙,跑我们家来了,救命啊!” 郑珩的身体已经往外冲刹也刹不住,萧禹城伸手一把把他拽了回来。两人又等了片刻,就听到大部分脚步声已经跑远了。 郑珩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听到有人往这边跑,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又倒了回来,郑珩一剑赐了过去,马兴云连忙躲开,急忙压着嗓子喊:“三兄,是我!” “兴云!”郑珩惊喜的一把拉过他,担心的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儿吧,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模样了?” “别说这些了,我们得赶紧走,那边脱不了太久!” 马兴云带着郑珩和萧禹城回了破庙,丁河在破庙门口焦急的等着他们,一看到他们就赶紧迎了上来,好奇的打量他身后的两人,这就是头儿要找得人,那个冷脸的看起来确实挺厉害的样子。 几人进了破庙,丁河把那扇破旧的门拴好,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 马兴云见幺乞儿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幺乞儿怎么办?偷窃之罪不是会被打军棍吗,他那小身板哪里受的了。” 丁河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若说这九江城里有谁能够逃脱这个刑罚,估计也只有幺乞儿了!就是韩大将军的子侄犯了错,那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为什么?”马兴云不解,既然他们如此不待见幺乞儿一家,为何单单对他特别。 “我不知道”丁河摇头,也是一脸困惑,然后又补了一句,“幺乞儿说他们这是做给九江城的百姓,做给天下人看的,怕天下人骂他们心黑,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马兴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他怎么觉得这不是对幺乞儿的宽容,这要是百姓们都知道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触犯了律法却可以全身而退,这不是把他推到了所有人的敌对的一边吗? 郑珩好奇的问,“怎么了,幺乞儿是谁?” “就是今天帮我们引走城防营的那个孩子!”马兴云把幺乞儿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萧禹城和郑珩听说幺乞儿是卢焱的孙子,吃惊的互相看了一眼,“竟然是卢焱的孙子!” “卢焱是谁,这人很厉害吗?” 马兴云没听说过卢焱这个人,早就想知道卢焱到底是很方神圣,干了什么事儿竟让韩大将军如此忌惮。 他见郑珩他们知道,就好奇的问了出来。 “先帝还是前朝大将军的时候卢焱被叛军立为主,为了安抚东土,欲招安卢焱。但卢焱并不接受,带着叛军南下占据番禺,算是占山为王。前朝当时四处平乱,战力不足,民心不稳,并不想再起战事,就顺势封卢焱做了番禺刺史。前朝形势暂定你,先帝率大军北伐讨魏。”这段历史,他曾在史书上看到过,也想去找几位老臣询问过,后来被耽搁了下来。 “既然卢焱已经接受赐封了,为何又反叛了?”马兴云不能理解,难道做个一方刺史还不够威风吗,为什么非得反叛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大部分人尝过权势的滋味,就总想着更进一步,也不想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死死压着。”萧禹成沉声道。 郑珩赞同的点头,“卢焱不满足只做一方刺史,趁先帝北伐,前朝兵力空虚之际从番禺反叛,一路北上。听说叛军当时气势猖狂,数位将军都没能拦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叛军竟一度达到了建康。” “那怎么办?难道就没有人能阻拦他吗?”马兴云焦急的问。 “那时前朝几位有名的大将都领军在外,是建康最空虚的时候,如果卢焱没有被先帝吓走,建康城恐怕真就被他攻下了。”郑珩叹气,卢焱在当时也算是一方枭雄,结果仍被外祖吓得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先帝把他吓跑了?”马兴云激动的站了起来。 “先帝听说卢焱围攻建康,便日夜兼程南返,卢焱听说之后就撤军南逃了!” 郑珩说完,马兴云又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得问:“就这么逃了?连打都不打?” 萧禹城点头,马兴云缓缓坐下,感叹道:“先帝才是大周真正的战神!” “那韩大将军呢?”屋内沉默许久,马兴云突然开口打破屋内的沉寂。 “韩大将军当时年纪与我们一般的年纪,还并未显露头角。”萧禹城替郑珩回答。 “那韩大将军为什么这么恨卢家人,幺乞儿还只是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马兴云凑在萧禹城身边小声的问。 萧禹城看了郑珩一眼,只摇头不说话。郑珩明白他的意思,要说韩大将军恨卢家,不如说先帝更恨卢家,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更不能随意议论先帝。 “不过,今夜那个幺乞儿救了我们,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郑珩说着,突然记起夜里之事,问马兴云,“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调虎离山 丁河讲完身世,马兴云有些内疚,有些无措,尴尬地看了眼幺乞儿,这两人显然是有些生气不想理他,他只能闷头躺在地上。 马兴云迷迷糊糊有些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喧闹声,警觉的他蹭的从地上蹿起来,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丁河和幺乞儿也紧张的站在他后面,小声的问:“头儿,外面怎么了?” “有很多兵,像是城防营的。”马兴云心不在焉的回了他们一句,然后默默盘算着。 等外面的城防营的兵都跑走,马兴云数了有四五支队伍跑过去,每队都有十数人,光是这条街就有六七十人从这里跑过,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突然他心里一动,今儿他在驿舍看到了三兄留下的暗记,而如今整个九江城严防,为的不就是他们吗! 难道是三兄他们不小心露了踪迹,被城防营发现了。 想想他前几日不知深浅的夜出被追,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突然外面又是一阵骚乱,听动静离这里不是太远,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没想到他刚打开门就被丁河一把拽住,“头儿,你要去哪儿?外面可都是城防营的。” “我得出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别出来。” 马兴云留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幺乞儿咬着嘴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他伸手拦住丁河关门,抬头对他说:“如今外面太多城防营的,他自己出去太危险了,我得跟过去看看。” 丁河马上接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是被抓着,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顶多关一宿就放了,他们可不会对你留情的。你留下看家吧!”幺乞儿说完就追着马兴云跑了出去。 马兴云一路追在城防营的后面,见大多数人都听了下来,就猜到他们人就在附近了。 他观察了许久,里面渐渐被围成一个铁桶,要想不被人察觉的进去,几乎做不到。 他抬头看了看围墙,又看向四周的房顶,才发现有几户人家的房顶是连着的,这也许是一条路。 马兴云小跑几步正准备起跳,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抱住了他的腰,他险些栽倒在地上。 马兴云低低骂了一句,低头一看竟是幺乞儿,不由喝道:“你来干什么?” 幺乞儿没有解释,只淡淡的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里面?” “进去看看才知道!”马兴云有些着急。 幺乞儿拉着他附在耳边道:“即便你进去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你也出不来。要想救你们的人,只有我能帮你!” “怎么帮?”马兴云下意识地问。 幺乞儿平日里低垂的眸子,终于抬了起来,清凌凌的看着他,“如果这次我帮了你们,你得答应,带我离开九江城。” 马兴云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了,“只要日后我们有离开的机会,一定带着你!” 两人第一次正式达成约定,幺乞儿让马兴云把他送进一户农家里,然后他从屋顶上小心翼翼的往包围圈里爬,很快就发现城防营的人都往一条巷子里缓慢逼近。 郑珩听完马兴云的讲述,不由感叹:“如今这些孩子可真是了不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卢焱的事儿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卢家也只剩下那孩子一个人,咱既然已经答应他了,咱们自是要帮他的!” 马兴云点头,又有些担心:“明天一早他们要是不放幺乞儿回来怎么办?” 郑珩也有点拿不准,照他们之前所说,这个幺乞儿在九江城是特殊的存在,城防营的人当不会对幺乞儿怎么样。 但今日情况又有些不同,幺乞儿出现在了城防营抓他们的包围里,而城防营的人又没有抓到他们,自然会忍不住怀疑这个幺乞儿与他们有关系。 若幺乞儿被当作他们的同谋,那事情恐怕就严重了。 郑珩询问的看向面露沉思的萧禹城,“妹婿,此事你怎么看?” “我在想,韩大将军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以他的骄傲更不会把一个叛贼遗孤放在眼里。为何偏偏对这个幺乞儿如此......” 萧禹城沉吟着道,郑珩心里有个猜测,伸手指了指天,悄声道:“会不会是......” 萧禹城摇头,“那会儿陛下也就刚刚出生,对卢家并没有那么大的恨意,而且我觉得陛下应该都不一定知道幺乞儿的存在。” “那一个不过十来岁的稚子又有什么威胁,以至于他们如此残忍的对待他。” 这是他们心中的疑惑,却都不得其解,只能等待。 期间萧禹城不知想到什么,语言又止的看了眼马兴云和郑珩,想让他们提前离开,只留下自己在这里等着,但又想到九江城严苛的宵禁,即便他们离开,恐怕也走不了多远,最后又咽了回去。 破庙里,四人谁也没睡,相对无言的坐了一宿,直到破晓时分,守在门口的马兴云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即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坐在他边上的丁河也立即站起来趴在他上面往外看,一个小小瘦削的人影正往这边走。 两人惊喜的对视一眼,“幺乞儿回来了!” 两人迫不及待的打开门,高兴地跑着迎了上去,“幺乞儿你回来了!” 丁河更是拉着幺乞儿浑身摸索一边,担心的问,“他们没有打你吧?”昨儿他躲在角落听头儿他们几个说话,吓出一身冷汗来。 幺乞儿羞赧一笑,“阿河兄,我没事儿,你不是知道吗,他们又不会打我!咱们进去吧,今儿城里比昨儿查的更严了,大街小巷里都是城防营的人。” “啊,那今儿我们还能出去找吃食吗?”丁河苦着脸朝破庙里看了一眼,里面可还有两个人等着吃饭呢! 三人进了破庙,幺乞儿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道锐利的审视目光,垂着眼小心翼翼的跟在马兴云身后。 萧禹城微微蹙眉,幺乞儿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出这是个心思很深的孩子,而且从他微垂的眼眸就能看出他擅长掩藏心思。 不过,他并不是很担心,毕竟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儿,要想活下去没有些心思是不可能的。 如今更令萧禹城担心的是幺乞儿竟真的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他不相信九江府军还有城防营的人都是傻子,昨天夜里那么明显的调虎离山都没看出来。 “收拾收拾,换个地方!”等他们进来,萧禹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离开这里。 第五百一十三章 突围 “去哪儿啊?外面都是城防营的人,万一他们发现你们......”丁河有些不满。 萧禹城没有说话,看着幺乞儿,沉声问,“你可知还有其他去处?” 幺乞儿咬着嘴蹙着眉,想了几息,为难的回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但是那里应该有人住......” “先去了再说!”萧禹城打断他的解释,起身往外走,郑珩立马跟了上去,还给马兴云使了个眼色。 马兴云没办法,看着幺乞儿道:“我大兄也是怕他们找过来,谨慎点好,你要是知道其他地方就告诉我们.....” 幺乞儿快速的瞄了萧禹城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点头,一副很听话的模样。 他们快速的出了破庙,往对面大街上走,走了不远又都慢慢的听了脚步。 萧禹城伸手拦住了他们,因为迎面走来一队身穿城防营盔甲的兵勇,看他们的样子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看来还是晚了,你和马兴云先带他们离开!”萧禹城命令郑珩。 郑珩自然不肯,萧禹城语带厉色,催促他,“快走,别犹豫了,要不然所有人都走不了!” 郑珩也知如今没有其他办法,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萧禹城手里,然后带着马兴云和幺乞儿丁河开始突围。 萧禹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由嘴角微微翘起,看来微儿捣鼓的那点好东西没少往她阿兄这儿送,可惜那天走的太急,没来得及让微儿多给自己备下些。 马兴云也见到了郑珩拿的东西,兴奋的道:“三兄,你不是说这东西没了吗?早知道有这个,咱们害怕他们做什么?” 郑珩提着剑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道:“就剩最后一个了,留着保命用的,以后不用想了!” 马兴云有些遗憾,看到他们这边也有城防营的人逼近,他把幺乞儿交给丁河,“照顾好他!” 然后他跑到前面与郑珩站在一起,“我们得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闯出去!” 郑珩点头,回头问丁河他们,“能跟上吗?” 幺乞儿和丁河忐忑的看了看彼此,郑重点头,“郑先生,头儿,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有胆气!冲!”马兴云高喝一声,迎着对面的那些人冲了上去。 “没想到竟是萧将军!” 萧禹城看着对面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听着对面之人调侃中略带惊讶的声音,他朗声道了一句:“韩二兄!” “难得你还愿意唤我一声二兄!”韩世瑛自嘲。 “直至今日,韩家依旧是韩家,韩大将军仍是大周的大将军!韩二兄自然还是韩二兄!” 萧禹城这句话看似是没用的废话,却另有深意,韩世瑛如此聪慧自然是听懂了。 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还算客气的笑,“子绍远道而来,为兄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若不然被父亲知道,字少兄弟到了家门口,我们没招待好,他又会教训我们兄弟不懂礼数了!” 萧禹城看着他后面气势汹汹的兵勇,哪里敢跟他走,委婉的拒绝:“多谢韩二兄好意,只是在下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定亲自登门拜会!” “子绍的要事可是为了寻人?”韩世瑛自是不肯放过他,饶有兴味的道:“这里是九江,就没有为兄找不到的人,说不定那人已经在府里等着子绍呢!” “人自是要寻的,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更急要去做,所以还请二兄帮着照看那位长辈。” 萧禹城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他恐怕就真走不了了。 所以他说完便开始往后退,“二兄,在下先走一步!” 萧禹城只退了一步,韩世瑛身后的人就动了起来,他们手里的弓箭上弦,箭头齐齐对着萧禹城,只要他敢再动一下,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子绍,这里可是九江,可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之地。”韩世瑛隐隐威胁。 萧禹城环顾四周,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嘴角微微一笑,“对了二兄,在下初来九江,备了一份礼物,还请二兄笑纳。” 他拿出那根像卷轴似的东西,微微用力抛起,那东西在空中不停地翻转再翻转,一直转到韩世瑛面前。 韩世瑛下意识的抬手要接住那东西,突然眼神一缩,他看到那东西一端在冒烟,他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下意识的大喊道:“撤,快撤!” 韩世瑛拽着他身边的人拼命的往后跑,但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气浪翻滚之下把韩世瑛冲倒在地。 但等他从眩晕中回过神,爬起来的时候,身后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到。 韩世瑛脸色阴沉,心里隐约明白这次又白忙活了,但他不甘心。 他一头钻进烟雾里,一直到跑出烟雾都没有找到萧禹城的影子,等烟雾消散,其他人围了上来,看到已经没了人影,不由开口大骂,“混蛋,又让他跑了!” “将军,怎么办?” 副将问韩世瑛。 短短几息韩世瑛已经冷静下来,他看了看狼狈的士兵,淡淡的吩咐,“有没有伤亡?” “只有几个受了轻伤,都没有性命之危!这东西就是动静吓人,根本害不了人!” 副将有些轻蔑又有些恼怒的回道。 韩世瑛撇了他一眼,见副将低头不语,这才接着吩咐,“立即去查刚才那东西是什么?然后派人往京城送信,告诉皇帝陛下,殷实和萧禹城还有郑珩都留在九江做客了!等父亲回家之时,他们自会回京!” 说完,韩世瑛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有士兵不解,“李副将,咱们不是没抓到那些人吗,怎么将军还那么说,不怕被拆穿吗?” 李副将白了他一眼,“将军想什么能是你明白的?咱们九江里里外外围得跟铁桶似的,你觉得那几个大活人能逃得出去?” “那肯定是逃不出!”那士兵摇头。 “就是,既然是逃不出去,不管是在哪儿,都是在九江城里,那可不就是在九江做客吗?将军哪里说错了?”李副将昂着脖子骄傲道。 士兵连连附和,“怪不得您能做将军的副将呢,还是您明白将军的心思!” 李副将轻哼一声,追着韩世瑛的脚步跑去。 八日之后,九江的八百里加急信件被放在了周帝的几案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周帝昏睡 山河欲碎风打零,宫阙乍起凌天怒。 显阳宫里,陵王妻弟圈地案刚刚审结,朱越确实罪名累累,看在陵王的面上保住了他一条命,判了流放千里。他以各种名义圈禁的土地全部归还百姓,被害的人家也都得了补偿。百姓们对此也算是满意的,已经开始启程回乡。 至于陵王有失察之责,不能再代周帝理政。罚奉一年,禁足半年,以观后效。 周帝对此其实也是满意的,他觉得最近自己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完全可以处理政事,朝中之事无需陵王插手了。 更重要的是,此案一结他就可以全力处理大理寺牢里那位了。有些遗憾的是这么久过去了一直没抓到韩世棣。 只要抓到韩世棣,韩家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再也逃不掉。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决定,他为此布局许久,如今已经到了收网之时,谁都不能阻拦他。 周帝只要想到韩家一倒,如今的朝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越氏皇族就忍不住激动。 他要让大周摆脱百年来皇室受士族与权臣掣肘的窘境! 但他激动的心情还来得及平复,高寒急匆匆的递上来一封信,低声道:“陛下,九江的八百里加急!” 周帝忙不迭的打开,看到信里韩世瑛猖狂的威胁,顿时气血上涌,嘴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味道,他知道自己这口气不能泄,一泄恐怕就再也撑不住了。 他逼着自己把那口腥甜咽下,脸色憋得涨红,高寒见状连忙跑过去搀着他,“陛下,这是怎么了?” 周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把信往桌子上重重一砸,在高寒的搀扶下硬挺挺的坐在踏上。 高寒拿过信粗粗的扫了一眼,也是吓了一跳。萧禹城和郑珩这两人虽只是两个年轻郎君,但他们的身份太特别了。 先不说郑珩是陛下的嫡亲外甥,长公主唯一的子嗣。就说萧禹城,他可是萧家的世子啊,如今陛下信得过的武将世家里,能与韩家斗一斗的也只有萧氏了。 如果萧禹城出了事儿,即便萧氏忠心不改,单凭陛下的心性也不敢全心信任了。 更何况这萧禹城还是丹阳郡主的未来夫婿呀,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丹阳郡主怕是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但这些都不能说,看陛下此时的情形,经不得一点刺激啊! 他快速想了想,低低的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只是那韩家小儿的一面之词,奴觉得其心不过是为了激怒陛下,凭萧将军和阿珩的聪慧敏锐,可不是那般容易抓到的!” 周帝闻言想了想,这封信言辞嚣张狂放,并不是韩世瑛一贯的作风。而且若他真的抓到了阿珩和萧禹城,这封信里必定会附上他们的贴身物件。既然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能说明他们在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自己投鼠忌器。 周帝脸色缓和了许多,点点头,下意识开口道:“你说的...” 一句话未说完,刚刚被他强压下去的血气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周帝连忙用手捂住。 周帝摊开手,满手的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高寒大惊失色,忙掏出绢帕颤颤巍巍的接住。 周帝一把攥住绢帕,雪白的绢帕上印着血红血红的印迹,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高寒又拿出另一块给周帝擦拭嘴上的鲜血,颤抖的道:“陛下召太医吧?” 周帝摇摇头,低声道:“莫要声张,洛衍不在京中,那些太医除了告罪求饶一点用都没有!若朕微恙之事再传出去,那想做的事就更做不成了!” “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高寒的声音有些颤抖,陛下刚才还算红润的脸色,如今苍白如纸,看上去十分吓人。 “去后面个盒子里把药拿来,朕吃了睡一觉就无碍了!”周帝安慰高寒,虽然此时他觉得有些无力,但身上并不难受,反而吐出那口血之后身子感觉十分轻快。 高寒小跑着去拿药,伺候周帝服下。然后看着他慢慢睡得安稳,不由得出了口气。 他到殿外嘱咐小内监们警醒一些,若有人要见陛下一律挡在外面,自己亲自守在周帝身边。 但周帝这一觉从午时睡到入夜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心里不由有些慌了。此时高寒深觉宫里缺个能主持大局的长辈,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皇后娘娘还没有陛下年纪大,也是个稳不住大局的,陵王殿下又刚刚被禁足,他该找谁拿主意? 越氏族里的几位长辈,陛下平日里并不亲近,而且他们各有心思,高寒很快就否决了。 很快,他想到了如今在建康的皇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长公主了,而且她没有私心,她的话陛下也听得进去,在宫里也很有几分威严。 这般想着,他出去唤来心腹,低低的嘱咐了他几句,然后叮嘱道:“带着一对禁军护卫,快去快回!” 郑府里,郑微起夜远远看到母亲院里有火光,还有窸窸窣窣的人声,好奇之下披了件衣裳往云胡居而去。 刚走到云胡居外就看到父亲陪着母亲急匆匆的往前院而去,她悄悄跟了上去。 郑微随着父母来到前院正厅,躲在后面看到里面等着的人竟是宫里来的内侍,郑微认得此人,是高翁的徒弟高春,平日里高翁总是带在身边调教。 郑微知道高翁有意培养他,日后接自己的差事。 高春出现在这儿,定是陛下旨意或者高翁的吩咐,难道是宫里出事儿了。 照理不应该呀,今儿高高审结了朱越一案,陛下应该松了口气才是,还能出什么事儿? 奈何里面的人说话声很低,显然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说了几句,母亲脸上的神色立即凝重起来,低低说了一句,然后出了正厅,看他们的模样都有些着急。 郑微躲在一旁,听着母亲同父亲道:“夫君,后宫你不方便走动,还是不要进宫了,留在家里吧,我带着何嫂和翠喜进宫就行。” 郑烨不同意,“你如今身子刚刚安稳一些,你独自进宫,我不放心!” “不是我自己......”长公主还没说完,郑微从后面跳了出来,“不是阿娘自己,还有我呢!” 长公主吓了一跳,见到郑微气的抬手要打她,郑微轻轻往前迈了一步,把胳膊送到长公主手下,笑嘻嘻的道:“阿娘,你轻点打,出了气就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长公主没好气的轻轻拍了她一下。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发现端倪 “我起夜碰巧看到你们行色匆匆,心里担心就跟过来看看!”郑微解释一句,然后对郑烨道:“阿父,我陪着阿娘进宫,保证照看好她!” “不行!”长公主反对,“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去裹乱!” “怎么是裹乱呢,我身手好,腿脚快,给您跑跑腿,您使着肯定顺手!” 郑微说的煞有其事,长公主还想不同意,郑烨开口道:“带着微儿吧,有她在,我能放心些!” 长公主见夫君都开口了,只能瞪了郑微一眼,嗔道:“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能乱跑,不许乱说话!” 郑微连连点头保证,“我要说什么定先问过阿娘!” 长公主脸色微霁,让她快些去更衣,外面内侍催的急。 马车上,郑微好奇的低声问长公主,“阿娘,宫里出了何事,竟连夜召我们入宫,是只召了我们,还是其他各家也都叫了?” 长公主低着头没说话,只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 郑微看出阿娘竟然在紧张,不禁攥住她微凉湿黏的手,轻声安慰,“阿娘,不会有事儿的。” 马车里沉闷无声,长公主头一回用了身为长公主的特权,马车径直驶入皇宫,在显阳宫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长公主急的险些踩空,郑微何嫂连忙扶住她,往显阳宫寝殿赶去。 高寒已经迎了上来,长公主忙问:“怎么样了? 高寒摇了摇头,俯身低声道:“长公主,郡主,进去再说吧!” 他警惕的看了殿内候着的几个小内侍一眼,引着他们进了寝殿,来到周帝榻前。 “陛下到底如何了?那小内侍为何说陛下睡不醒了?” “长公主,事情还要从午时说起,”高寒看着长公主和郑微眼神微闪,垂眼道:“今儿午时陛下收到一封信,陛下看了信勃然大怒,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后来服了一粒药就睡着了。刚刚睡着的时候很安稳,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奴以为陛下没有大碍了,没想到一直睡到现在,怎么也叫不醒。” “什么信?”长公主随口一问,高寒心里后悔,刚才太着急竟忘了这一层,他有些闪烁其词,“奴被吓着了,也没注意是什么信!而且陛下越睡脸色越苍白,老奴觉得不对劲,就想叫醒陛下,可是陛下好像是被梦魇住了,无论也叫不醒啊!” 长公主果然被转移了心神,忙道:“太医可诊过脉了?如何说的?” 郑微在一旁早就发现了高寒的不对劲,每次说到那封信的时候就故意左右而言他,她不动声色的观察殿内的情形,然后走到周帝榻前,手轻轻的搭在周帝的脉搏上,微微蹙眉。 她的那点医术洛衍很是嫌弃,说她连医道的门槛都没有摸到,所以她只能摸到周帝的脉还算稳健,不像是病了。但周帝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吓人,她讪讪的收回手,忽然灵机一动,趁着高寒和长公主不注意,然后在周帝袖袋里摸了一把,两手藏了起来,快步走到长公主身边,恰巧听到高寒为难道:“如今陵王被禁足,陛下怕他身子不适的消息传出去,再引起朝堂动荡,特意叮嘱过不能传太医,还说太医来了也治不了他的病。” “那...那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若陛下有个万一,谁能担得起这份罪责!” “长公主说的是,老奴没用,一时慌神,拿不定主意,这才连夜请长公主进宫主持大局!”高寒告罪,长公主也不好再埋怨他。 毕竟他在朝中几十年,即便是父皇对他也很倚重,如今后宫中皇后年轻,根本稳不住后宫大局,很多时候都要仪仗他。 “既不能召太医,那个洛神医又不在京中,又该如何是好?”长公主有些着急,声音不自觉的也大了些。 自从她有孕后,性子越发急躁没有耐心,郑微忙抱住长公主,轻轻安抚她的情绪,低声提醒道:“阿娘,洛衍虽不在京中,但他的徒弟在呀,你可还记得上次我受伤,救我的那个少年郎?” 长公主点头,“自是记得,那么俊俏的孩子,又医好了你的伤,我怎么能忘记。你是说让他给陛下诊脉?” 郑微点头,“童儿年少,缺的是经验,不过论医术不比太医院那些太医差。而且他只身一人,与朝中各派都没有牵连,只要我他扮成小内监待在我们身边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长公主闻言询问的看向高寒,高寒点头,“既是郡主推荐的人自是可靠的,全凭长公主做主。” “既如此,微儿你便去带他来吧!”长公主吩咐郑微,“你可有办法不惊动宫里的人,带他进来?” 郑微狡黠一笑,“这就要多谢太子和二皇子那两个小子了,当然还得高翁帮着遮掩一二。阿娘,你自己留在这儿能行吗?” “我就留在这儿哪都不去,有翠喜和何嫂,你不用担心!”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高寒也保证,“郡主放心,老奴亲自守着长公主,定不会让长公主劳累!” 郑微点头,略有深意的看了眼高寒,轻声道:“劳烦高翁送送我,冷宫西苑的禁军,得劳烦你帮忙调开片刻!” “好!” 高寒随着郑微来到殿外,郑微见四下空旷,没有人偷听便转身看向高寒,“高翁,陛下到底为何突然病倒?” “就,就是陛下看了一封信!”高寒眼神又躲闪起来。 郑微拿出一张皱吧皱吧的纸团,肃声道:“高翁,是你告诉我呢,还是我自己打开看?高翁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脾气!” 高寒无奈的点头,回头看了看寝殿里,叹道:“就是知道郡主的脾气才不敢让你知道!” “这要是我在马车上看了信,你就不怕我脾气上来直接跑了?” 郑微挑眉。 “怕!陛下最怕长公主生气,高翁最怕郡主闹脾气!”高寒宠溺一笑,又露了愁人,“这封信是九江来的,是韩世瑛派人送来的,嚣张的很,气的陛下都吐血了!” “高翁!”郑微喊了一句。 高寒直视着她,压低嗓子道:“韩世瑛信里说他抓住了萧将军和阿珩......” 郑微心里一跳,一时有些慌神,结结巴巴的道:“他...他说抓就抓啊,他这...挑衅...还是威胁?或者是宣战?真...真抓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郑微请缨 “就是说么,就像郡主所说,不管是威胁还是挑衅,总得有证据吧,他上下两张皮一碰,什么凭证也无,老奴觉得他就是来扰乱军心的!” 高寒见郑微也慌了神,忙安抚道。 郑微听了略微松了口气,“高翁言之有理,若他真的有证据,不可能只寄来一封信。我记起来了,当年韩二郎出入军营,曾有人不服百般刁难,他便与人约战,曾斩下对手一根手指立威,可见他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如今看来他送这么一封虚张声势的信,不过是为了令陛下不敢随意处置他父亲。”郑微这般一想,心里便略略踏实了些,“那我先去把人接来,其他的待我回来再说!” “哎,就该这样,只要陛下醒来,韩二郎的诡计定不能得逞!” 高寒见郑微上了长公主的马车离开,悄悄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殿里,庆幸长公主性子虽强势,也许是有身孕在身,便没有丹阳郡主这般聪敏、心思细,好应对多了。 他此时还顾不上回寝殿,得先去一趟禁军职司,中郎将越齐刚刚回京,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儿没来述职,副统领刘崭又一直在养伤,,如今禁军暂由简均统领。 这个简均是当年太学比斗时武比的第二,一身武艺出类拔萃,模样俊俏,出身清白,陛下便把他召进宫做了禁军。这两年的工夫这个简均连升三级如今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小指挥使了。 高寒在禁军职司没见到简均,一问才知他带兵出来巡逻了,又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扶着跟柱子喘气,跟在他后面的小内侍忙跑上来劝道:“大内监,你还是上滑竿吧,这样能快些!” 高寒回头看了看小内监抬着的滑竿,心里叹气:“终是上了年纪,你让他们抬过来吧,只此一次!” 高寒在去往冷宫的路上遇上简均,忙叫停了滑竿,笑着道:“简指挥,这是从哪儿来?” “大内监!”简均见到高寒,连忙跑过来见礼,在宫里这两年,遇到不少事儿,有次他险些被人陷害,若不是高寒暗中帮了一把,他恐怕早就被挤出禁军了。所以他对高寒是从心底里感激。 小内监扶着高寒走下滑竿,他推开小内监,走到简均面前,简均一眼就看出来大内监有话要说,便随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问:“这么晚了,大内监可是有事儿?” 高寒低低道:“是有一点小事儿劳简指挥帮忙!” “大内监吩咐,只要是简均能做到的定然尽力!”简均忙道。 “冷宫西面最近一个时辰的巡逻就先歇歇。”高寒凑近简均,轻声说了一句。 “这...为何...宫城安防不容疏忽......”简均有些为难。 高寒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那点恩情就一下子答应,脸上的笑意更真实了,“老奴可是陛下身边的人,怎么会置宫城的安防、陛下的安危于不顾。” 见他眉头紧蹙的模样,略略沉吟,便低声透露了一点,“是陛下有事儿吩咐丹阳郡主办,这事儿不能惊动其他人......” 简均自觉听明白了高寒的意思,以为周帝有密旨给丹阳郡主,而且丹阳郡主可是陛下信任之人,他就放心了许多。 “大内监放心,一个时辰内我们禁军不会往冷宫西院去。” 有了简均的保证,高寒放心的回了寝殿,如今寝殿里可住着大周最尊贵的两个人,不论哪个在磕破点儿皮子,自己都得以死谢罪。 简均虽然按照高寒的吩咐调走了巡查的禁军,但却不敢真的就不管不顾,万一这一个时辰内有逆贼趁机混了进来,恐怕整个禁军都要跟着倒霉。 当他站在阴影隐蔽处,看着角落里用石块临时堆砌的狗洞有些好奇,他进宫两年,头一个月就发现这个狗洞了,自己还特意跑到宫外这个地方看了,外面有丛一人高的杂草遮挡。 但这可是宫墙啊,里面可是住着九五之尊,怎能如此疏忽。 他只是个小小的禁军,没有权力擅动宫墙,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上边儿,但迟迟没有动静。他再说的时候,就有人拐弯抹角的提醒他,“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就你能看到狗洞,其他人看不到?既然别人能看到,为什么一直没人管呢?” 今儿看到丹阳郡主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进来,他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狗洞啊,明明就是陛下故意留下的一道暗门。 等丹阳郡主带着人离开,简均也离开了,禁军的值守又重新开始在四周巡查。 大内监说的是一个时辰,如今一个时辰已经过了,丹阳郡主也已经进宫,他自然也算履约了。 显阳宫寝殿里,童儿给周帝摸脉,渐渐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得一旁的长公主、郑微还有高寒他们的心也越悬越高。 “童儿,如......”郑微忍不住要催促,被长公主和高寒齐齐拽住,长公主抓着她走到一旁,掐了她一把,“童儿年纪小,本就紧张,你要是打断他,万一诊错了,如何是好?” 高寒离得不远不近,眼睛不错的看着周帝,还不忘回头说郑微,“长公主说的对,郡主不能太莽撞了!” 这时童儿终于收了手,他们几人又都围了上去,齐声问:“怎么样?” “陛下的脉象有些奇怪,外实内虚,而且元气损耗有些过重,这很奇怪!”童儿小眉头紧紧皱着,然后问郑微,“陛下之前可是吃过什么特别的丸药?” 郑微哪里知道,抬头看高寒,高寒想了想立即道:“吃了一粒丸药,就是洛神医离京前给陛下送来的药。” 说着,他跑都后面,把整个药匣子都端了过来,童儿打开药匣子,里面恰好还剩下一粒丸药,他捏起来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又放到鼻端嗅了嗅,摇头道:“这丸药不是师父的做的。” “不可能!”高寒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丸药都是老奴亲手放的,平日里也是我管着,没有其他人能动。” “师父做丸药的时候我就在场,我见过那药,出了长得像,味道药效完全不同。师父拿药是养人的。这药,若我没猜错的话,不仅不养人,它还会一点点耗尽人的元气。” 高寒听得脸都白了,一时不知所措。郑微语含深意的插嘴道,“你有没有办法让陛下醒过来,如果高翁不知道,那估计只有陛下才知道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郑微请缨(二) 一刻钟后,童儿一番施针,周帝终于悠悠转醒,高寒连忙凑上去,喜极而泣,“陛下,您终于醒了,他说那药......” 高寒没说完,周帝呻吟出声:“渴了!” “老奴这就去!”高寒小跑着出去端水,周帝又看向长公主和郑微,笑笑:“阿姊,对不住,又吓着你了!”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长公主眼眶微红的嗔道。 “我这晕过去,就算高寒瞒得住一时,这么长时间皇后那儿也该察觉了,劳烦阿姊去替我稳住他,别让她再闹出事儿来。” 郑微立时就反应过来,周帝是要支开长公主,但她担心夜里不安全,便出声反对,“舅父,阿娘担心你,一直在这儿守着,这会儿身子吃不消了。还是先让阿娘歇息吧,明儿一早再去皇后那儿。” 周帝闻言低头看了看长公主渐渐显怀的肚子,随即改了口,“对,阿姊先歇息吧,明儿一早再去也来得及。” 郑微扭头看向童儿,“你精通医道,还得劳烦你给阿娘请个平安脉。” 童儿不悦的蹙眉,“我不擅妇科......” “你跟着,我能放心许多!”郑微推了童儿一把,朝翠喜、何嫂摆了摆手,两人连忙扶着长公主。 “阿娘,你去侧殿歇着,我同舅父说几句就来陪你!”郑微怕长公主起疑,特意解释道。 长公主摇头,“微儿,我看你舅父脸色仍是不好,可阿娘确实撑不住了,你要是可以,就替阿娘守着舅父吧,要是有个反复,就来喊阿娘!” 郑微愣了愣,然后点头答应。 看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周帝看着叹了口气,“其实,朕的兄弟姊妹里,阿姊是最聪慧的。她这是知道舅父处境艰难,把你留下帮我。” 郑微低着头没有说话,周帝费力的朝郑微伸出左手,吃力的笑笑:“舅父袖袋里有一封信......” 她闻言心虚的垂眼,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那封信放在周帝面前,低声道:“这儿呢!” 周帝看了看郑微,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信,突然欣慰一笑,“你这丫头越来越敏锐了。” 郑微却笑不出来,她不敢想阿兄和萧禹城真要是出了事儿,自己该如何面对阿娘还有萧家。 “前线军中没有消息送来,只凭韩世瑛一封信无法确认,而且孙希成已经有十来日没有送回军报,所以朕想让你南下一趟,看看那边情形到底如何。” 郑微这回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犹豫了,“阿娘那里怎么办?” “你别看你阿娘整日里护犊子,既怕朕把你教的没个女郎样儿,又怕你在外吃亏的。但大周真遇上难事儿了,她绝不会退缩!”周帝抬眼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顶感叹,自从先帝走上这条路,他们越氏子孙算是被套牢了! 一瞬间周帝心里是无力的,甚至想逃走,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间。即便眼前真的能从高高的九五之尊上走下来,他也不会下来了,贪恋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好,守住父亲辛苦打下来的基业也罢。 只要他不松手,只要他越氏没有断子绝孙,谁也别想觊觎大周。 “微儿,这回别不辞而别了,去同你阿娘商量商量,如果她真的不愿意,那朕再另想办法!” 周帝摆摆手让郑微去同长公主说清楚,郑微不同意,“这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她,阿兄和萧禹城都可能被抓了,她如今这情形哪里受得了?” “刚还说你聪敏,怎么又糊涂了,只是让你告诉你阿娘出城一趟,别向上次那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你不知道你阿娘气了多久。”周帝喘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后悔。 郑微本想回嘴,但看着他难受的模样,还是咽了回去,“好,我去跟阿娘商量商量......” 她刚想离开,突然记起来:“陛下,南边是不是出了一个案子,一个新妇状告夫君,县令不敢判,就传到了郡守处,郡守又上报给了尚书台。” 周帝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是有这么个案子,就是洪都郡下面的青陵县,他们提过一句,朕没注意。” “陛下,索性我再讨个差事,就做个监察,替陛下看看这个奇案到底真相如何?” 周帝摇头一笑,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你这孩子还会给自己讨官儿了,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走上这条路,可就再难回头了!” “我就是借个名头,让阿娘别太担心,我哪条路都不走,你可别忽悠我!”郑微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转身就跑,“就这么说定了,舅父你好好歇息,你养好身子,那些魑魅魍魉才不敢乱动!” 郑微去了侧殿,在长公主身旁躺下来,窝在她的怀里。 长公主伸手搂着她,轻声问:“陛下留下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陛下今儿是被民间的一个案子气着了,一时那口气没上来...至于那丸药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他是舅父,他不想说实话,我也拿他没办法!”郑微透了点口风。 “那留下你到底是为了何事?”长公主果然追问了。 “就是那个案子,他觉得派个天使钦差下去恐怕会干扰地方办案。但这案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得派个监察下去,以示天恩。他就想到我了,我可是丹阳郡主,既能代表天恩,又无权干涉他们断案,岂不是很好用?” “真是这样?”长公主半信半疑,郑微在她怀里使劲儿点点头,“阿娘,跟你说实话,我是真的想去。光听他们说得,我就觉得那夫家简直欺人太甚了......” 翌日,郑微送长公主回府后,想了想又进了宫。 昨天夜里,周帝太过虚弱,有许多话她都没有问,她想着在离开前问清楚了。她想知道,万一那封信里是事实,她该怎么办?周帝又该怎么办?韩道远又该怎么办? 这些千头万绪都需要周帝给她一个明示。 当她走到显阳宫的时候,就看到高寒微微弯着腰站在宫门口,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露出笑,慢慢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郡主,陛下让老奴在这儿等着您,这是您要的圣旨,有这个在下面那些大小官儿当不会为难你!”他递上手里的圣旨。 郑微接过圣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还是问了出来:“我能同陛下说几句话吗?” “陛下累了,说就不见你了!对了,陛下不放心你自己去,除了郡主仪仗,你还可以从覆舟山里挑些人带着。” 第五百一十八章 离京西行 郑微坐在马车里打开密旨细细的看了一番,思索之后派人送了两封信去覆舟山。 一封是让王旭带着廖文南绕过建康在当涂汇合,另一封是青十一的,让他和青十三带小央几个也去当涂。 她回府与家人告别,乘坐郡主的仪仗慢悠悠的出了建康城,往当涂而去。 郑微入住当涂驿馆的当夜,就有人夜敲窗棂。 被惊醒的郑微缓了缓神,警惕的看着窗棂,不多时又有声音响起,郑微侧耳仔细听后,懒懒的走到窗棂边,低声对着外面道:“走正门!” 然后她走到门后对着守门的侍女吩咐道:“待会儿会有几个人来,放他们进来便是。” “是!”门外的侍女脆声应是。 一盏茶后,郑微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几个黑衣蒙面人有些哭笑不得,“你们穿着这模样,外面的侍卫竟没有把你射成筛子,是他们太无能了吗?” 青十三先扯下脸上的面巾,笑嘻嘻道:“幸好褚兄认出我们来了,要不然......” 这回外出,长公主仍旧派褚平随行,郑微也习惯了他跟着,并不反感。 让他做此行的总领军,郑微感觉就像阿木当年在她身边那样踏实。 青十一无奈的看了师妹一眼,一本正经的向郑微回禀,“我们怕耽搁您的行程,穿这身连夜赶路比较便宜。” “赶紧把这身儿换了去找褚平给你们安排屋子歇息,”郑微摆摆手,然后不放心的问起覆舟山的事儿,“山里安排好了吗?你和十三离开,那些孩子谁管着?” “二师兄啊!”青十三高兴的跳了起来,“郡主,多亏你把我们解救出来,二师兄越来越可怕了,他不仅练那些孩子,连我和十一师兄都不放过!” 小央和小奉在一旁连连点头,小央更是苦巴巴的问她,“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们啊,二师父真的太可怕了!” “严师出高徒,改日让为师看看你们最近练得如何了。” 郑微睁开迷蒙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长高了不少的小央和小奉。 “好!”小奉和小央身子直挺,自信的答应下来,看来这段日子练得不错。 “小央,让郡主好好歇息吧,有话明天再说!”青十一带着他们退下,郑微叫住青十三,“你留下,我有事儿与你说!” 等他们都离开,郑微站起来,绕着青十三转了一圈,歪着头打量她,还不时的点点头。 青十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郡...郡主,怎么了?” “细细装扮一番,咱俩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郑微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啊?”青十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郑微说出她的打算,青十三吓得连连后退,“郡主,这可不行,冒充郡主可是死罪啊!” “你放心,这是陛下派的秘密任务,如果做好了,不仅无罪,而且有功!”郑微手里拿着那份密旨晃了晃。 青十三欲哭无泪,“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放心吧,明日阿心他们就到了,到时候由她帮你,平日里注意些,不会有人发现的!”郑微拍了拍青十三的肩膀,不容拒绝的说:“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歇着吧!” 郑微等他们都离开,又躺会榻上,把接下来的计划在心里捋了一遍,反反复复的预想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知道累的不行才昏昏睡去。 直到翌日午时,王旭才带着廖文南主仆二人还有阿心赶到,郑微悄悄先去看了廖文南,但两人相对无言,只是见她气色不错,脸上露了笑,“赶了两日的路,好好歇息吧!” 见郑微转身要走,廖文南没忍住问了出来,“你见过他吗?可还好?” “应该还不错!大理寺寺卿与他是好友,他至今也仍是大周的大将军,即便是身陷囹吾,也没有人敢欺侮于他。我也送了些吃食进去,这几日过得比我安逸多了!” 郑微从廖文南屋里离开才去见了王旭,看着他身后那几个,忍不住骂出声儿,“你们不是该在行宫里学怎么做官儿吗,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几个自然就是陆逊,柳唯还有颜倬云。 柳唯跳出来振振有词,“先生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听说郡主南下是为了那个新妇状告夫君和婆家一案,此案如此轰动,我们若能旁听,定能所获匪浅。” “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也是这么想的?”郑微看向颜倬云和陆逊。 颜倬云一甩头,赏了郑微一个白眼,“我从小随祖父跑惯了,如今被困在行宫好几个月,出来透口气。” 陆逊则老老实实行礼回禀,“日后我想从一方父母官做起,若能提前体验一番对陆某来说实是难得。” “你们各有各的理由,倒是各得其所了,可我不愿意!”郑微眉头紧皱,她去洪都还有许多事儿要做,说不定还要进金九江侧带着这几个不会武的,岂不是累赘? 王旭帮着劝道,“郡主,他们已经来了,若让他们自己回去也不安全,而且他们来时已经禀告过先生了,先生赞同他们出来走走,而且陛下也是答应了的!” “陛下答应了?”郑微声音陡然拔高,“他怎么能这样!” 无论郑微怎么抱怨,陆逊他们已经来了,也赶不走,她气呼呼的往房里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冲外面喊:“王旭过来!” “今儿夜里你随我们一起走,郡主仪仗,还有陆逊他们就等明日再走,这事儿要小心,别惊动他们!”郑微没头没尾的吩咐了一句,王旭问也不问就答应下来。 郑微对此很满意,等王旭走后,她拿出胭脂盒子给青十三一顿捯饬,然后拉着阿心问,“怎么样,像不像?” 阿心围着青十三仔细打量,点头道:“郡主,您可真厉害,您这么一捯饬还真有几分像,若再穿上您的衣裳就更像了。只要她待在马车里不乱跑,少外出走动,绝对没人能发现。” “好,那就辛苦阿心帮帮她了,若遇上麻烦,你们也可以去找廖文南,她聪慧稳重,主意多。”郑微安排妥当之后,天一擦黑,他们一行人就悄悄离开当涂,往西南而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 拖后腿的累赘 郑微带着王旭,青十一他们趁夜赶路,为的就是不惊动其他人的离开。 他们走到城外十里凉亭,郑微以为已经远离城廓可以全速赶路了,没想到在凉亭外竟看到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郑微瞠目,千防万防的没想到还是被堵住了。 柳唯从四人间走了出来,激动的伸手欲指着她,但见郑微瞪他,迫于她往日在覆舟山的‘欺凌’,心有余悸的收回手,悻悻道:“你...你们怎能撇下我们偷偷溜走,太不够义气了!” “我有要事急着赶路,没办法带着你们慢慢走!” 郑微心里是真的着急,这三人均是不会武的书生,骑射会些却不精通,根本无法随他们长途跋涉。 而且他们此行前途未卜,一想到万一遇险,还得分出人来顾及柳唯三人的安危,郑微是真的不想带着几个累赘。 几人自然听出郑微是在嫌弃他们,一向自负的颜倬云黑着脸冷哼道:“看你们这情形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就这般离开不怕走漏消息?” “你确定要威胁我?”郑微闻言眼神一厉,话里透着冷意。 陆逊拽了拽颜倬云的衣袖,让他别乱说话,然后自己走出来,欠身一礼,“郡主明鉴,我等并非是威胁郡主。只是想与郡主同行,路上定不会拖累郡主,说不定还能为郡主分忧!” “我们一路疾行要七八日,别说是文弱书生,就是长年行军之人也要脱层皮,你们若中途受不了了,又当如何?我不可能为你们耽误行程!”郑微不松口。 “若我等受不了了,你可以扔下我们自行离开。”柳唯自己想了个馊主意。 王旭都听不下去了,无奈斥责道:“别说柳氏,陆氏,颜氏均是士族,你们又是日后要入仕的,若这一路上有个好歹,你们族里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们是普通百姓,郡主也不可能不顾你们的安危把你们丢下。莫要胡说八道!” 郑微心里着急,根本没心思与他们纠缠,对王旭道:“别与他们废话,我此行可是奉的陛下旨意,若有人从中作梗,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说完,她用力一甩手上的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狂奔出去。青十一和小央小奉紧随其后。 王旭叮嘱柳唯他们,“你们莫要胡闹,看郡主心急如焚的样子,定是有要紧事要做,你们还是耐心的等明日与郡主仪仗同行!” 说完也快马追了上去。 柳唯看着小央和小奉不服气的跺脚,“凭什么那两个娃娃能跟着,我们就不行?” 然后他看向颜倬云和陆逊,“难不成我们就这般算了?” “陛下许我们随行,可不是为了去体察什么民间疾苦,定还有其他的深意。” 颜倬云看着郑微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肯定的道。 “那怎么办?咱们这位督查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柳唯两手一摊无奈道。 “这条路又不是她丹阳郡主的,她能走得,我们走不得吗?”颜倬云冷哼一声,陆逊听了欲言又止,最有还是没有阻拦,他们三人跟在郑微身后不远处朝着洪都的方向追去。 这两日郑微子夜前后歇息两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赶路,哪怕是吃饭也都在马背上解决。 渐渐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到郑微的反常,青十一他们不敢问,但王旭敢,这天夜里他们运气很好的遇上了可以留宿的驿舍,郑微吃了晚膳一言不发的往楼上爬,她得抓紧工夫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得接着赶路。 她此时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忐忑,他们走得这条路是九江通往建康的必经之路,这两日她之所以吃住都在路上就是怕错过郑珩他们军队往建康送的消息。 郑微庆幸这两日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表明郑珩他如今正好好的待在军中,忐忑的是她担心军中也出了差错,导致消息根本发不出来。 焦虑担忧加上连日的疲累,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当王旭挡在她面前的时候,郑微就抬眼木愣愣的看着他,王旭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让开了路。 郑微拖着身子继续上楼,王旭站在她身后,沉声道:“郡主,就不想同我说点什么吗?” 郑微身子顿了顿,哑着嗓子低低道:“你要想知道点什么,也等我睡醒了再说!” 她钻到屋里倒头就睡,直到翌日天微微放亮,郑微一个鲤鱼打挺又满血活了过来。 郑微出门碰上青十一,笑着道:“十一,招呼大家吃了饭接着赶路。” 十一笑着跑下去,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郑微连忙追过去问:“怎么了?” “郡主,您看......” 郑微顺着青十一的手看过去,就见大堂的地上躺着三个狼狈不堪的乞丐。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驿舍不可能让乞丐进来,那这些人是谁啊,怎么就这么躺在这里了? 郑微突然觉得一人没被头发遮住的那张脸十分熟悉,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三两步走过去,撩开那人的头发,看到那张依旧白皙精致的面容,没忍住骂了一句。 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除了颜倬云还能有谁!不用想,另外两个就陆逊和柳唯了。 他们三个竟然偷偷的跟了上来,没死在路上都算他们运气好! 郑微气的来回踱步,但看着他们这狼狈的模样,又没办法再扔下他们就这么走了,压抑着怒气冲青十一道:“帮忙把他们抬到屋里去!” 王旭也被叫了出来,他自己架起最高大的陆逊,往自己屋里走,郑微帮着小央小奉抬颜倬云。 等把他们扔进房里,几人坐在厅堂里吃饭,王旭闷头问:“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我们没有人能送他们回去,也不可能在这里等他们醒过来!”郑微猛吃一大口,解恨似的用力咀嚼。 吃完饭,郑微没有立即就走,对王旭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院里空旷的地方,神情严肃:“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私自离开仪仗,拼命赶路吗?” “数日前,陛下收到一封九江来的信......”郑微把能说得给王旭说了一遍,王旭惊道:“这么说来,萧将军和你阿兄如今情形未卜啊!” 郑微点头,“我打算先去洪都找到阿兄的军队,打探清楚,如果他们没事儿自然什么都好,如果他们真出事儿了,我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第五百二十章 又遇麻烦事儿 王旭听了事情来龙去脉,便知道郑微特意带上他了。 他思虑再三提议,为了不耽误行程,留下青十一照顾颜倬云三人,等他们休息好了再带着他们追上来。 郑微为难,“实话说,在覆舟山刚刚看他们有点顺眼,但是现在更看不惯他们了!自大,自私,没点眼力见!” 王旭闻言不由笑了,“估计他们仨这会儿也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后悔呢!但咱们确实抽不出人手送他们回去。” “行,那就让他们跟着吧,这路上我定会让他们尝到真正的人间百味,不然他们都不知道之前在覆舟山,我对他们有多么的仁慈!” 郑微说的咬牙切齿,王旭听得后背发凉。 不过,他对郑微也有些好奇,随口问道:“郡主,你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虽不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也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应当没受过苦才是,怎么感觉你比我这个从了几年军的士兵还能吃苦。” 郑微点点头,“阿娘确实没让我吃过苦,我吃的苦都是自作自受!四年前我被掳去大魏的事儿你听过吧?” 王旭听得一愣,讪讪道:“听过几句谣传!” “也不全是谣传,四年之前我就想他们三个那样,不,比他们更自大,更莽撞,可能有时候比他们更招人讨厌!在大魏那一年经历了许多,才明白自己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 郑微自嘲一笑,见王旭听得认真,就打趣道:“你要是有兴趣,等此间事了,你请我尝尝你们琅琊王氏的私房菜,我细细说与你听!” 王旭听得一愣,然后爽朗一笑:“好,那时我定设宴邀请你与萧将军!” “那就照你说的,让青十一照看他们,我们先走!” 郑微草草收拾一番,然后接着启程赶路。 她终于在第二日的路上捡到了晕倒的送信之人,郑微喂他喝了些水,吃了些吃食,听了他的诉说,与王旭对视一眼,“这就是说阿兄和萧...将军确实去了九江,而且已经十多日了都没有消息?” “那为何这么久你们才来送信?”王旭不解得问。 送信的人哭丧着脸回忆道:“洪都郡的城防营营首是韩家的人,他奉九江城的令洪都城外的梅岭围剿我们,后来郑将军和萧将军带着大家反围剿了洪都城防营,与洪都郡郡守杨宗周达成协议,我们暂住在杨宗周城外的庄子里!起初几日还好,兄弟们终于有了落脚之地,能吃顿热饭,睡个好觉,但过了几日郑将军和萧将军一直没有回来,军师就有些担心,便派人去洪都城里和九江城外打探消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后,军师就带着我们回了梅岭里,然后派属下往京都送信,没想到属下还没走出梅岭就看到有人大军围山,属下赶紧跑回去报信。军师大家带着进了梅岭深处,想着从另一边绕出去,另派了一队人与我一同寻找时机突围送信,最后只剩下我一人了。” 说着送信的兵哭了起来,王旭听得心里难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看向沉肃的郑微,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郑微看向小央和小奉,如今也只有他们能留下照顾这个士兵,而且他们还要想办法把信送到京都去。 只是小央和小奉年纪都小,没有做过这些,也只能赌一把了。 小央看着郑微脸上的担忧,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小手拍拍胸膛道:“郡主放心,我们定能照看好他,帮他把心送到京都。” 小奉也跟着点头。 “不必去京城,你们只需要拿着这块玉珏去附近郡县,找到那里的绣丽庄,把信交给他们就行。就说这是送给长公主的就行。” 郑微从怀里拿出一块跟郑珩的一模一样的玉珏,交给小央和小奉。然后问送信的士兵,“大军如今还在梅岭吗?” 士兵摇了摇头,“我们突围的时候,军师带着大军往梅岭南边突围,如今几日过去,我也不知他们如今情形如何!” 郑微点头,看向王旭,沉声道:“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梅岭。” “好,你全速赶路,其他的交给我!”王旭承诺道。 他们怕用驿站的马会惊动韩家的人,一直没敢换马,连日的奔波,马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所以他们这日并没有跑多远,王旭便让郑微在吃食摊那儿歇息,自己离开了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牵了四匹健硕的高头大马。 郑微惊喜异常,“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好的马不便宜吧!” 王旭笑着道:“我以为你带我来除了我熟悉军中之事,还因为我的姓氏!” 郑微这才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真心称赞,“不愧是王氏!” 此时郑微才生出要把绣丽庄做大做强的心思,如今的绣丽庄虽然也有不少分店,但除了京都的,大多还都是普通的铺面,这附近郡县的铺子能有一匹如此的骏马就算不错得了! 有了补给,郑微他们赶路的速度更快了,她预计最快两日能赶到梅岭。 小央和小奉带着送信的士兵前往附近的郡县,他们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绣丽庄。 小央抬头看了看绣丽庄精致的门楼,笑着对小奉道:“阿兄陪子峰兄在这儿稍待,我进去问问。” 小奉点点头,嘱咐她,“稳当些,别冲撞了人。” 小央不太在意的略略点头,跑跑跳跳的往里跑,走到正门的时候,恰巧走出来一位被婢女簇拥的女郎,小央见状连忙停了脚,迅速一个旋转避到一旁,从侧面走过。 那女郎漫不经心的扫了小央一眼,昂着头走了过去,而小央也从怀里掏出玉珏一只脚迈进了绣丽庄。 “站住!”突然一道清丽傲慢的声音响起,那女郎似是有些奇怪如此鄙陋之人也能进绣丽庄,停住脚蹙着眉转过身来,她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了小央手里的玉珏。 女郎看着玉珏眼睛一亮,不远不近的看着她,略略扬声:“你手里的玉珏哪里来的?” “叫你呢!小丫头,站住!”女郎身边的婢女见小央还在继续往里走,立即高声喝道。 小央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来问,“你叫我吗?” “这也没别人啊!我家女郎问你,你手里的玉珏是哪里来的?”那婢女看了女郎一眼,喝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倒霉遇潘女郎 郑微曾同青十一说过,小央机灵伶俐,聪敏过人。就像她小时候是个鬼机灵。而且她从小吃过许多苦,见惯了人情冷暖,比她更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人情世故。 她看了眼婢女,又看向那位女郎,一眼就知道这位女郎再打她手里玉珏的主意。 “这是我家主子的,我替我家主子来取东西!” 小央眼睛一转,随口就道,她也不算说谎,自己确实是替郡主来办事儿的,只不过她的郡主就是这里的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女郎有些不依不挠,她得问清楚对方出身何家,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块玉珏弄到手。 小央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郡主的行踪不能暴露,一时又想不到的推辞,干脆直接回道:“我家主子是谁为何要告诉你们!” 说完小央转身离开,女郎身边的婢女见她一个小丫头竟敢顶撞她家女郎,气的跑过去伸手抓小央。 小央反应灵敏,轻轻一跳就躲了过去,但那小婢女却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门槛绊倒了。 女郎见状顿时发作,叫嚣着:“你竟敢打我的人?” “给我把她抓住!”女郎见她不肯自报家门,以为这小丫头主人出身不显,便胆子大了起来。 等在门外的仆从听到女郎的吩咐,顿时蜂拥而上,把小央围在了中间。 小奉和周子峰早就在听到那女郎叫嚣时就跑了过来,站在小央身边。一时间两边大打出手。 绣丽庄里的小厮见外面闹得如此凶,自己不敢劝架,赶紧跑去找掌柜的。 掌柜急匆匆的跑出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女郎身边,苦求道:“潘家女郎,这是怎么了?是谁惹您生气了?” 潘女郎怒气冲冲的转过头来质问他,“我想要你家的玉珏,是瞧得起你们。就连钱家绣庄的金笺都巴巴的亲自送到我们门上,你们家的玉珏却让我屡次三番的碰壁。要不是你家的衣裳还能堪堪入眼,我都懒得踏足你们绣丽庄的门槛!” 掌柜的不敢反驳,连连道歉,“京都总铺那里确实只送来两块玉珏,被柳氏和裴氏家的女眷得了。在下已经书信一封送去建康,等玉珏一到定亲自送到府上。” “那为什么一个小丫头都有?”潘女郎一指小央手里紧紧握着的玉珏,觉得更生气了,“她可既不是刘家也不是裴家的。” “咱们苏明成虽只有两块儿,但其他城里有啊,这小丫头拿的许是其他城里送出去的。” 掌柜的想了想解释道。 “不可能,其他郡县的人来你们庄里取东西,你糊弄谁呢!”潘女郎不依不饶,如今既然已经闹了一场,定得如愿才行。 但她低估了小央他们的身手,十几人不仅没能拿下小央他们,竟渐渐被反制住了。潘女郎脸色越发难看,对身边的婢女低语一句,婢女便急匆匆的离开。 一炷香工夫以后,那婢女竟带着几位手持长刀的刀客而来,那婢女指着小央他们道:“就是他们几个不仅偷女郎的东西,还对女郎不敬。” 刀客们看着小央和小奉不过两个孩子,虽然身手灵活却底蕴不足,只要这些仆从能多支撑些时候,他们落败是迟早的时,最棘手的应当是那个壮汉。 其中一位刀客道:“里面那个男人交给我!” 有了此人的加入,小央他们渐渐支撑不住了,周子峰身上带伤,并没有完全恢复气力,被刀客一脚踢到在地。 小央脱身去扶周子峰,小奉双拳难敌四手,也被打倒在地上。 几人被抓之后,潘女郎走过来,盯着小央威胁道:“你现在肯说了吗?你家主子是谁?” 婢女这时走过来,低声道:“女郎,能拿着玉珏来替主子取东西的必是主子身边的心腹之人。柳家和裴家夫人女郎身边的婢女,奴婢都认识,绝没有这小丫头!” 潘女郎闻言又细细打量小央的通身,一身劲衣却是粗麻布的,发髻用一支粗糙的木簪挽着,这样的打扮一般也只有世家打杂的粗使丫头才是如此打扮。若说小央这通身还有些之前的大约也只有脚上的小羊皮靴子了。 郑微当初觉得这边的木屐还有软步履特别不适合骑马射箭,便仿着北边鲜卑人的骑马靴画了样子,又让袁旺费劲心思的淘换了几张上好的羊皮,绣丽庄的绣娘特意给她做了几双,后来小央训练好,郑微又特意为她定做了一双,这是小央最宝贝的东西了。 不过这种靴子在这里并不常见,潘女郎自然也没见过,只草草扫了一眼,便觉得这奇怪的鞋履灰扑扑的怪难看,定是粗鄙之人才穿的。 她打量之下已经肯定小央定不是那个世家女郎的贴身婢女,那这玉珏的来历就定不是主子亲手交给她,说不定是她...偷来的。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她指着小央三人肯定道:“这玉珏定是她偷来的,我最恨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奴婢,你把他们送到衙门,让县守大人狠狠惩治!” 他们押着被捆起来的小央三人往县衙走,玉珏也被刀客抢了去,说这是赃物要当作证物交给县衙。 小央和小奉记挂着郡主的嘱托,开始很不配合,总想着反抗逃脱,刀客不耐烦,一脚踹过来,周子峰连忙抬脚抵挡,轻斥小央:“切莫冲动!” 小央身体老实下来,心却依旧活泛,大大的眼睛来回滴溜溜的转,伺机准备逃跑。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的几位郎君,其中那位身穿白衣的郎君分外扎眼,那容颜那气度想不注意也难。 还有他身边的两位郎君,虽比不上他的容颜,气度却与周围的人大有不同,这三人便是颜倬云,陆逊还有柳唯了。 小央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她不动声色的踢了踢小奉,示意他朝那边看去,两人高喊着:“颜郎君,柳郎君,陆郎君!” 柳唯先听到有人喊他们,寻声望过来,很快就发现了被众人押着的小央他们,回头对身后的青十一道:“那好像是你们的人?” 青十一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定睛一看,确是小央小奉,心里一惊朝这边跑来。 “十一师父,十一师父!”小央小奉也看到了青十一,连忙喊道。 刀客冲他们大喝一声,然后看着举剑奔来的人,也缓缓冲出手里的长刀。 柳唯看着眼前的阵势,喃喃道:“青十一一人对他们这么多人,能有胜算吗?” “悬!”陆逊摇头。 第五百二十二章 被救 “那咱们怎么办?就凭咱仨这伸手,估计比这两个叫小央小奉的也强不了多少!”柳唯略略后退一步。 颜倬云轻哼,“要制住他们这些人,何用逞匹夫之勇!” “那该如何做?”柳唯好奇的问。 “这里是苏城,你柳氏有一旁支就定居于此可是?”颜倬云面不改色的看着青十一被众人围攻。 柳唯略想了想,点头道:“是有一支,好像是三堂叔父迁居于此。” “在此名望地位如何?”陆逊很快也明白了颜倬云的意思,追问道。 “小小苏城,底蕴不足,一个二流士族便可在此俯瞰重任呢,即便是我柳氏的旁支也不是一个二流士族可比的。” 柳唯扬着头骄傲的道。 “那你一个柳氏主脉的郎君还不能令小小苏城的各家心生忌惮吗?” 陆逊略略提点道。 柳唯恍然,然后从衣襟里拿出他柳氏的印信,大步朝那群人走去,高喊一句:“住手!” 根本没有人理他...... 柳唯气的跳脚,然后看到后面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在看着这边,而且扭打的人群里有人跑到马车旁对里面的轻语一句,里面的人撩开帘子往外看。 柳唯便知道马车里的人便是这群人的主子,心里大为不悦,他倒是要看看马车里是何人物,竟要牢动他迁就。 “让你的人收手!”柳唯对着马车里的人喝道。 “你是何人?” 潘女郎的婢女挡在车前下意识质问他,却见这人手里举着一块牌子,她虽看不懂这牌子是何物,但这牌子精致非常,而且眼前这人的通身气派,他只在柳氏和裴氏的两家公子才能与之睥睨,甚至还不如他。 婢女一时不敢造次,低声回禀车里的潘女郎,“女郎,车外这人看着非常人。” 潘女郎撩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柳唯手里的木牌,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柳氏的牌子。” 潘女郎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在柳唯身前轻轻一礼,眉眼含情的看着他,语声柔婉道:“郎君可是柳家公子?” “先让你的人住手,放了他们三人!”柳唯冷面冷声。 “郎君不知,那小丫头刁钻得很......”潘女郎不情不愿。 “他是我柳氏的人!”柳唯轻斥。 潘女郎闻言只得看向身边的婢女,婢女连忙跑去传话,“女郎有令,住手!” 刀客和那些仆从纷纷停手,青十一连忙给小央小奉他们解绑,小央怒气冲冲的走到刀客面前,冷着小脸,伸着手冷声道:“东西还我!” 刀客竟理也不理她,转身走到潘女郎身边,把玉珏递给女郎。 潘女郎拿着玉珏,递到柳唯面前试探问:“柳郎君,这是你的玉珏吧?” 柳唯被问得一愣,回头看了看焦急的小央,愣愣的点头,“是,是我的!” “那定是那小婢女偷了郎君的玉珏,小女让家仆帮你捉住了!”潘女郎低头看了玉珏一眼,不愧是柳家,就连拥有的玉珏都与绣丽庄送的普通玉珏不同,这成色也好了很多。 “并非所偷,是在下给她的,她是我的奴婢,帮我做事不是理所应当!” 柳唯蹙眉,虽不知这玉珏是何物,但小央是郡主的人,她如此重视此物,说不定是郡主的。他觉得这位潘女郎并不想归还玉珏,对这位潘女郎越发不喜,沉声催促道:“这位女郎,我还有事要做!” 潘女郎见柳唯如此直白,脸颊臊得羞红,把玉珏扔给贴身婢女,羞恼的钻回马车。婢女把玉珏还给柳唯,急匆匆的追了回去。 柳唯对这位女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拿到玉珏一甩袖潇洒转身,来到小央面前把玉珏交还给她。 潘女郎远远透过缝隙看见这一幕,‘哇’的哭出了起来。 颜倬云走过来,脸色臭臭的,有些置气的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然后扫了眼周子峰,接着问,“他又是谁?” 小央和小奉郑重的行了大礼,起身后小央急道,“十一师父,几位郎君,请容小央完成主子所托再来与诸位解释。” 然后躬身一揖,急匆匆的往绣丽庄跑,周子峰和小奉跟在后面。 她跑进绣丽庄,抓住一个小厮,拿出玉珏快速问:“我要见你们的掌事!” 他们从绣丽庄出来以后,便见到青十一和颜倬云四人坐在斜对面,他们快步走过去,小央这会儿脸上已经有了轻松的笑容,再次对着他们抱拳一礼,笑吟吟得道:“小央在这里谢过诸位郎君和十一师父的相助之恩!” 颜倬云看了她一眼,并未说完,陆逊只点了点头,还是柳唯热心的道:“出门在外,你们又是郡主之人,能帮自然是帮一把的!” 青十一拉着小央和小奉坐下,然后又看向后面的周子峰,周子峰也上前致谢,“在下周子峰,谢过诸位援手之恩!日后诸位郎君若有用到周某的地方,定竭尽全力。”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柳唯倒也好爽,邀周子峰入座,然后问道:“你们为何来了苏城,那位去了哪里?” 小央看向小奉,小奉又看了眼周子峰,一时犹豫起来,郡主一直是瞒着这几位郎君的,他不敢擅自把郡主的秘密外泄,但又不想骗这几位刚刚救了他们的郎君,便模棱两可的道:“郡主留下我们照看子峰兄,郡主和王郎君直接去了洪都郡。” 颜倬云听了冷哼一声,小奉不由惭愧的低了头。 “那你们为何来绣丽庄,别告诉我郑微让你拿着玉珏来给她定做衣裳。”陆逊讥诮一笑。 小央低头道:“郡主让绣丽庄送封信给长公主保平安!” “胡说八道!”柳唯虽然是他们三人里最笨的,却也不是真傻,自然听出来小奉在糊弄他们,真是有点生气了,“哎,你们俩小子不地道,本郎君可是刚刚救了你们,你们连实话都不能说了!” 青十一替他们辩解,“诸位郎君莫气,郡...主子此行本就是秘密行事,许多事并不能告知他人。即便是这俩孩子也不能知道。” “对不住,诸位郎君。”小奉站起来,对着柳唯三人重重一揖,“郡主确实有很急的事儿先走了,我们不能说,又不想骗诸位恩人,只能含糊其辞,是小奉之错!” 小奉话一落,四周沉默下来,陆逊看向颜倬云,颜倬云与他回望,思量道:“你们被滞留再此,那郑微哪里只有她自己和王旭,若她途中再遇上点什么事儿,可再没有人帮她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狮子山 小央三人与颜倬云他们没有留宿,而是直接出城继续赶路。 有了柳唯和颜倬云的帮助,他们三人每每经过一座城都能得到补给,故而速度并不比郑微他们慢。 此时郑微与王旭已经来到了距离梅岭五里外的村庄。 这个村庄叫东源庄,从东往西穿过此庄就是梅岭了。 连日赶路,郑微和王旭都撑不住了,只能在此暂歇。他们打算歇息几个时辰,待寅时再出发入山。 两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妥当之后便启程了,但他们还靠近便发现梅岭外面有一队人经过,王旭带着郑微隐蔽起来,他们观察许久发现每隔一刻钟那队人就会再次走回来,应当是在此巡查,防止里面有人冲出来,或者有人闯进去。 幸好郑微他们只有两人,行动敏捷,在一刻钟内迅速通过此处而不惊动巡逻之人,并非难事。 他们进入之后,小心翼翼在梅岭寻到午时,一无所获,郑微心里忍不住发急,“会不会是他们遇险了?” “虽然他们人数只有数千,但若发生激战动静必定不小,战后更有残留的狼藉,咱们一路寻来并无发现。所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王旭安慰他,却不无道理,郑微稍微心安。 “郡主,吃些吃食歇歇脚,咱们得想想办法,这样瞎找不是办法!” 王旭的提议,郑微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郑微以前常说自己虽常遇麻烦,却又有否极泰来的运气,当她那异于常人的耳力听到异常时,就知道自己这好运道又回来了。 她看着王旭示意,看向头等的大树,两人迅速爬到树顶,隐入茂密的树叶之中。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队身穿明铠的士兵,郑微没有入过军,并不知道这铠甲是哪支军队的,询问的看向王旭,王旭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阿兄的军队,而且他们警惕的东张西望的像是在巡查,这些人很可能是敌人! 她朝王旭坐了个手势,王旭点头。 在这支队伍走远之后,他们从树上下来,然后跟了上去。 郑微的打算是他们盲目的在大山里寻找,想要找到他们太难了,不如跟着敌人,也许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果不其然,他们暗中跟在那些人身后一路来到一处平地,这里还有不少的士兵。 郑微蹙了蹙眉,这里的地势太开阔了不利用他们跟踪探听。 她只能冒险再次上树,远远的看着带他们来此的小队领头对着坐在中间的人躬身行礼,显然他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郑微见他们在说话屏气凝神的仔细倾听,奈何下面太过嘈杂,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奈她只能死死盯着那两人开合的嘴,但他们说话太快根本来不及分辨,但她不敢气馁,只能咬牙坚持。 直到那两人说完,那个首领竟然向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郑微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被发现了,要立即逃走。 但她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强制自己站在树上不能有丝毫的动作。 然后她的眼睛陡然一缩,死死的盯着那个首领一开一合的嘴。 “狮子山?!”赵岑听了属下的回禀抬头看向东面那座像伏卧雄狮般耸立的山峰,缓缓沉吟道。 赵岑带军已经在梅岭寻了两天两夜,几乎把梅岭翻了个遍,却没找到那支军队的蛛丝马迹。眼见将军给的三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若此番空手而回,往后如何在九江府军里立足。 自从洪都接连几日未曾往九江送信,就连郑珩萧禹成他们偷偷入城这么大的事儿竟一丝消息都没有传来,韩世瑛便知谭琛这颗棋子废了。 他当即传信至洪都郡,命城内的暗探与杨宗周谈判。 韩家据守九江已有十年,杨宗周在洪都也有数年,虽然韩大将军并不在意这些,但韩世瑛却在杨宗周到任之前便在洪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所以他对杨宗周还算了解,知道此人虽不算坏人,为官也算清廉,但太过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的人思虑重,便容易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样的人最容易钻空子了。 韩世瑛狠狠的拿捏住了杨宗周的七寸,得知了郑珩军队的所在,然后立即派了赵岑带军前去捉拿。 但没想到那军队缺了郑珩和萧禹城他们,还能如此狡诈,竟快了一步,留了个空院子给他们。 赵岑带军一路追到了梅岭,不过一日便失去了那支军队的踪迹。 整个梅岭,他最不愿去的便是狮子山,那座山虽然不高,地势却险峻陡峭,悬崖峭壁,易守难攻,他们很难进入搜寻。 但如今是不得不去了。 郑微也读懂了这三个字,只读懂了这三个字。 她激动的握紧双手,心里有强烈的预感,他们就在那里! 赵岑他们已经在搭灶生火了,王旭见了朝郑微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一直朝北疾行。 奔驰许久之后,他们才敢停下来,王旭喘了口气,快速道:“他们在生火做饭,可能是要有大动作!” “狮子山!”郑微喘着粗气说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上面用黑炭画了横一道竖一道还有弯弯曲曲。 她铺在地上,伸手一指,坚定道:“是这里!他们在这里,那些九江的人也是要去这里。” 王旭看着那画,惊奇的道:“你昨天夜里忙忙叨叨的竟是在画舆图?” 昨天他们借宿东源村,郑微拉着那家的大伯,东问西扯许久,要不是他们给的借宿钱够多,那大伯怕直接不耐烦的跑了! “也不算是舆图,不过是简单的标注,省得忘记。” 郑微有些羞涩的一笑,然后伸手一指东北方向,“就在那里,我们必须赶在那些人之前赶到狮子山,与咱们的人汇合!” 郑微和王旭各自咬着一块胡饼,全力往狮子山奔驰。 当他们站在狮子山脚下的时候,不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狮子山可真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不过,郑微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又它做依凭,那些人想要攻上来也没那么简单。 “要不要比比,看看谁先找到他们?”郑微这时竟有心情与王旭说笑起来。 “好,在下好歹虚长郡主八九岁,又是堂堂儿郎,若不敢应下岂不是愧为男儿!”王旭一甩长袍,拢在腰间,豪气道。 “本郡主就喜欢欺负你们儿郎!”说着郑微脚一蹬,先飞奔出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登狮子山 郑微正踩着一块岩石,心惊胆战的趴在一块陡峭岩壁上,她没忍住朝下面看了一眼,吓得腿一抖险些失足滑落。 王旭一边自己小心翼翼的往上爬,还得顾念着郑微,见她下望失神,险些出事儿,故而出声提醒,“郡主,凝神专注,切莫往下看!” 郑微脸色苍白的朝他一笑,后怕的点头,“王兄也要小心!” 便是这不过十几丈的陡峭悬崖,郑微和王旭已经足足爬了大半个时辰,她已经隐约能听到山下的动静,她脸色凝重的沉声道:“王兄,咱们恐怕加快几步,那些人已经到了山脚下。” 两人此时距离崖顶已经很近,一鼓作气便可翻上去,离开这恐怖之地。 但郑微的手刚刚摸到崖顶,头顶传来一声爆喝,“谁!” 然后便有几十支箭矢对着他们。 郑微吓出一声冷汗,手仍旧死死扒着崖顶,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她与王旭对视一眼,两人都猜测若郑珩的大军真的都在这里,那么上面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 不过郑微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朝上面喊着反问,“你们又是谁?” “嘿,如此境地竟还敢耍心思,鬼鬼祟祟的从此地上山,定是九江之人。我们可以一箭射杀了你们!”说着喊话之人立即道:“拉弓准备!” 郑微闻言忙大喊:“别射!自己人!你也不想想韩世瑛再怎么狡猾也不可能派个女子冒死爬悬崖峭壁来对付你们!” “你们瞅瞅我现在这模样,还能对你们做什么不成?”郑微一想到自己如今蓬头垛面的模样,心里就窝火。 上面有一瞬间的安静,崖顶巡察的士兵彼此对望一眼,“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你怎么如此愚蠢,她如何证明下面就只有她一人?此人来历不明怎能轻信?”另外有人道。 郑微已经快坚持不住了,王旭那里的状况也不好,但上面的人依旧不肯信她,她想了想又喊道:“你们的将军是郑珩,军师郝泽云,他们俩与其他三人是结义兄弟,其他人是章大,章二,马兴云对不对?你们将军右臂上有个伤疤,脖颈上有颗红痣,郑珩的这些隐私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些?待日后你们将军回来,你们也好问问他是不是真的?” 崖顶上突然有一人道:“那日,我曾有幸给将军搓过背,将军右臂上确实有个疤,脖颈上也有颗红痣......”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她是咱们将军的红颜知己?” “没听说过呀?”有人愣愣道。他刚说完就被拍了一巴掌,“将军的红颜知己还能让你知晓?” 这支巡察队的十夫长朝着下面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女郎到底是谁?” 郑微胳膊酸的已经坚持不住了,很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银牙一咬,恨恨道:“我是郑微,快拉我上去,我坚持不住了!” “郑微是谁?”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十夫长腿一软,连忙伸手拉住郑微的手,紧紧攥着朝身后吼道:“快帮忙!” 离他最近的两人跑过来帮着把郑微拉了上来,十夫长细细打量郑微,虽然她如今做男子装扮,但依旧难掩其秀丽容颜,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丹......” 他还未说完,便被郑微喝住,“愣着干什么,下面还有人呢!” 待王旭被拉上来,郑微才急道:“我们来的时候碰上九江的的追兵了,算时辰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到山脚下了,如今军中可是郝泽云,章大他们主事?” 十夫长点点头,“自从我们郑将军与萧将军离开后,一直是军师在主事,幸亏咱们军师厉害,才没让那杨贼得逞!” “快带本郡主和琅琊王氏的世子去见郝泽云,商量一下如何对敌!” 郑微脊背挺直下巴微昂,皇家气场尽出,大步走在最前面。 其他人此时也都知道了她是丹阳郡主,见她虽然身着粗鄙,通身的气派依旧从容,足够强势,他们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而且王氏郎君都来了,说不定他们的援军很快就到了。 郑微他们来到他们暂时搭建的营地之时,正碰上郝泽松急匆匆的往外走,“按照之前的布署各司其职,别说这次只有赵岑来了,就是韩世瑛亲至,也休想轻易攻下狮子山,定要断九江府兵一条臂膀!” “说的好!”郑微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依旧瘦削的年轻人,不由赞道:“许久不见,郝二兄豪气冲天呀!” 郝泽松这才看到郑微,却没有第一眼认出她来,蹙眉警觉的质问郑微身后的十夫长:“怎么回事儿?” “郝二兄,你若因我今日狼狈不堪没认出我,小心我记仇哦!” 郑微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郝泽松看着那双亮如星光的杏眼,突然惊呼道:“微儿,郡主!” “你...” 郑微打断他,“应敌要紧,其他的是容后再说!” 看着下面入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往上爬的人影,郑微眼里突然闪过一幅火烧蚁群的场面,她连忙摇头赶走这个念头,然后肃声问郝泽松,“郝二兄,对方来了多少人,你如何应对的?” “根据斥候回来的禀报,约莫也就是六千人,只比我们多出千余人,依仗狮子山的险峻地势,他们并不占优势。而且我们再此两日,设了许多陷进埋伏。郡主放心,退敌还是有把握的。只是......”郝泽松说道最后,又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郑微见他迟迟不语,不由催促。 “我一共派出七队斥候,但仍有一队未曾按时归来,我怕那一路有蹊跷!”郝泽松担忧道。 郑微环顾四周情形,大约能看出郝泽云的行军计划,然后她问郝泽云,“迟迟不归的人朝那边去了?” 郝泽云指着西北方向道:“他们往那里走了!” 郑微看着那里,沉声道:“借我些人手,我去那边探探!” “不可,太危险了!”郝泽云连忙阻止,“而且您连日跋涉,早已疲累不堪,应当好好歇息才是。” 天师祖啊,他哪里敢支使太子最宠的郡主,若有个闪失,他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皇帝砍得! 他赶在郑微反驳之前,赶紧又派出一队人前去接应。 第五百二十五章 火烧狮子山 残阳似血,山风呼啸,时而伴随着一身令人震人心魄的惨叫声与打斗声。 郑微讨了一把轻弓,搭箭拉弓,朝着下面爬在最前面的人瞄准,手轻轻一松,箭矢飞射而出,那人凄惨大叫一声,掉落谷底。 郑微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疑惑的看向郝泽云和王旭,“奇怪!敌人虽然来势很猛,后劲却有些不足......” 郝泽松摇头,“不奇怪,狮子山虽不足百米,但太过陡峭,岩壁又光滑,上山的唯一路被我们牢牢把着,不过半个时辰他们的损失百余人,谁都不舍得让自己的人送死!” “郝军师所说有理。”王旭赞同。 “郡主,你们来的时候为何不走路啊,那样就不会发生之前的事儿了,我听说你与王郎君是爬悬崖上来的,险些吓死!” 郑微尴尬的与王旭对视一眼,“这不是近吗?而是你主路上设了那么多关卡,一路被盘问太耽误工夫了!” “可是......”郝泽云还想说什么,被王旭拉住,笑着替郑微解释,“我们一路都是摸着来,对梅岭并不熟悉,郡主已经很厉害了,靠着东源村百姓的诉说画了舆图。若不然,我们连狮子山在哪儿都寻不到。但到底不够细致,所以,走岔了路跑到西面的去了。” 郝泽云恍然却见郑微脸色微红,看上去是因为走岔路有些羞恼,他忙把到嘴的话改了,“原来如此,郡主与王郎君果然伸手了得,那悬崖我看了头都晕!” “他们开始撤了!”郑微突然低头看见下面的人缓缓开始撤去,她突然记起一事,问郝泽云:“你刚才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传回来吗?” 王旭面色沉重没有,他双手抱拳郑重的托付,“在下必须亲去一趟,还要劳烦郡主和王郎君帮忙守住这里。” “不行!”郑微想也不想就拦住了,“我与王旭对你们的士兵并不熟悉,更不了解这狮子山,根本无法做到臂如使指,这狮子山的大局还得你来把握!你给我一队人,记得找个熟悉路的人,我去!” “不行,你要是出点事儿,我如何向你阿兄交待?”郝泽云不同意。 郑微反问,“若这数千将士没保住,我们又该如何想阿兄还有陛下交待?而且若单论身手,你还不如我,此可我更适合做个奇兵!” “你们莫争论了,郝军师放心,我会随时跟在郡主身边,定不会让郡主有所闪失。” 王旭也如此保证,郝泽云便无法再反驳,便亲自挑选了一队人保护郑微。 郑微看到里面竟还有熟人,笑着跑了过去,“章二兄,郝二兄竟把你派来了!” 章二其实在他们五兄弟里排行老四,但郑微习惯喊他的名字,众人也都惯着她,就接受了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那里我趟过一回,而且若不是章大实在走不开,二兄恨不得把大兄抓来保护你!” 章二再次见到郑微也很高兴,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宠溺。 他老娘没有跟他们生个妹妹,对三兄的阿妹都当亲阿妹疼爱。 “我的身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人轻易能近的我的身!”郑微自信的拍拍胸膛。 “这里是战场,死人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与太学不同。你毕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赶路的时候章二也忍不住念叨她。 郑微诧异道:“章二兄,我记得你是最不喜言辞的,怎么这回见面善谈了许多?” 章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郑微笑道:“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虽然不曾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过,但我这几年也是够倒霉的,即便再建康也是多次与人搏杀。几年前在大魏时,我们还曾奇袭过他们的大营,你忘了?” 章二听她如此说,突然记起当年烧毁了大魏叛军粮草的那恐怖东西,眼神灼灼的看着郑微问,“郡主,此来你们再弄点那能把粮草营帐还有人炸到天上去的那东西?” “东西是备了点,但大部分都留在仪仗那儿了,而且在这里不能用!”郑微摇头。 “为什么,有了那东西,别说守住狮子山,今夜我们定能擒住赵岑!” 章二信誓旦旦。 郑微却面露严肃,“如今是深秋,此地天干物燥,若那东西被点燃定会把这片山给点燃,引起大火。到时候山上的士兵如何......” 她说着突然停住脚,环顾四周,焦急地问:“今儿是什么风向?” 章二伸手感受道:“西南风,怎么了?” “咱们要去的地方也在西南!”郑微沉吟一句,章二点点头,王旭也不明所以。 “如果赵岑火攻......”郑微突然不敢说下去,章二反应过来拼命开始奔驰。 郑微和王旭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缓缓暗沉下来,他们却看到奔向的方向有星星跳动的火光,郑微的心已经沉到谷底,“该死!” 竟真的让她猜对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风与火相互裹挟着越滚越大。 这里的地势相对略缓,但草木繁盛,所以他们还未走近已经是能感受到热浪铺面了。 郑微和王旭拉住还要往前冲的章二,喊道:“快派人回去报信,让郝泽云他们带着大军突围!” “对,你与王郎君快回去报信,随着大军突围!”章二连连点头立即道。 “不行,这风越来越大,根本无法阻止,你得随我们一同走!” 郑微吼道。 “那些兄弟定还有活着的,我得带他们出来!”章二坚定道。 郑微回头看王旭,王旭直接伸手拦住她想要说的话斩钉截铁道,“我是大周的战士,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撇下你们离开!” 郑微无奈只能抓了一个士兵命他回去传信,刚安排完,就见章二留下人护着郑微,自己带着两人已经冒死闯进火海,气的她跺脚却也来不及了。 她只能自己冷静下来,与王旭商量,“有没有办法在火势彻底蔓延开时,把大火拦住?” “太难了!赵岑此举虽然卑鄙,却十分有效,他大火烧山,就是为了逼着大军齐齐撤退,他则只需在撤退的路设下埋伏,咱们是溃散之军,若再中埋伏必定慌乱逃窜,倒时我们便彻底败了!” “阴险!”郑微狠狠啐了一口,心里还有更深的担忧:“这是九江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袭击大周军队,与那封书信不同,这更像是宣战。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准备好对朝廷开战了!韩世瑛到底在想什么?” 郑微很快回过神来,眼下当务之急是突围,若有机会定要把赵岑擒住! 第五百二十六章 奇兵 黑云忽掩繁星闪,风雨诈变火云扑 郑微与王旭带着其他人忙着扑火,但效果甚微。 王旭拦住她,“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跑不了!” “可是章二他们还没回来?”郑微不肯离开,王旭无奈的提醒她,“你是郡主不能出事儿!你若执意不走,我只能强行带你离开。” 然后他看向其他人,“倘若郡主今日在此遇难,尔等皆罪!” 王旭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对着郑微抱拳道:“郡主得罪了!” 他一动,更有其他人跟着动了起来,他们一起朝郑微走来,要把她强行带回去。 “章二他们应该还活着,我发现......”郑微气急败坏,转身要跑走。 王旭身子一动就拦住了她的去路,郑微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双手握拳朝他攻了过去。 那几个士兵毕竟不敢真的对郑微的动手,束手束脚的站在一旁,郑微觑着机会脱身,往火海里跑,王旭惊恐大叫:“回来!” 但郑微义无反顾的跑了进去,并非莽撞,而是刚才她发现附近有条小溪,应该就横穿火海。 只要有水,章二他们就可能还活着。 王旭这人竟不让她把话说完,她也没有多余的工夫准备,只能一头扎了进来。她拿出绢帕捂住嘴鼻,这里面烟雾弥根本无法睁开眼,她只能靠耳力仔细寻找水流的声音。 不过,她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咳嗽声,郑微便知道是王旭他们追了过来。 “郡,郡主......”郑微满耳都是王旭他们的喊声,她无奈的回头喊了一声,“你们捂住嘴鼻,我在这里!” 王旭他们跑到郑微身边,捂着嘴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问:“为何这附近虽然浓烟呛人,但火势却没有外面大,你看这里竟然没都有没有火?” 郑微随手一指,“我刚才也发现了,你看附近并没有连排的树木,只有一些杂草,而且都烧静了。不过也要当心,草虽烧成了灰,依旧有残存的火星,容易引火上身。” 王旭几人点点头,见郑微索性闭上了眼睛,侧着耳朵在听什么,但这里面浓烟滚滚,夜色也是渐浓,根本无法分辨脚下是什么,郑微险些被一块烧成木头绊倒。 好在王旭及时拉住她,知道她应该是在找人,挣扎许久,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轻声到了一句,“冒犯了!” 果然,郑微的判断没错,他们寻了一刻钟,郑微脚步突然加快来到一处溪水边。 王旭和那几个士兵惊喜道:“竟然有水!郡主你原来是在找水源!” “大家快跳进溪水里!”几人三两步跳进溪水里,虽然此时溪水在大火的烘烤下已经不再冰凉,却足够舒缓他们被炙烤的痛苦。 “沿着小溪两边找找,章二他们定在附近。” 很快他们找到了昏在溪水边的章二三人,显然是在这里面时间久了被熏晕过去了。 他们前面还有不少身穿木铠的士兵,郑微几人忙跑过去探查,有几人已经牺牲,不过也有不少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郑微精神一阵,连忙喊道:“快,救人!抬出去!” 郑微他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山里的风向变了,不再往山上刮,大火被吹往东面,这片空地反而暂时没了危险。 他们来回抬了几趟,把还活着的人都搬了出来,暂时安置在空地上。郑微和王旭他们累的跌坐在地上。 这时跑去报信的人带着援军回来了,这回是章大带人来的,见到躺在地上的众人,忙命令士兵把人抬走,他自己朝郑微这般快速走来,“郡主,可有受伤?” 郑微松了口气,靠在一块滚烫的石头上,喘着粗气摇头:“没有,大兄放心吧!” 章大沉重的神情略缓和了下,才严肃道:“老二打算大军突围了,接下来郡主得跟在我身边,由我护你与王郎君安危!” 郑微没有回应,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儿,“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它后面通往哪里?” “那条小溪一直到山脚下的东源村。”章大想了想道:“来的时候我见过。” 郑微略作思量,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对章大道:“快,去见军师,我心里有个主意!” “你要带着一支奇兵绕道赵岑后面夹击?”郝泽松惊讶的看着郑微郑重其事的点头,想也不想的否决了,“不行太危险了!”.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难道你有把握突围?即便能突围,你这五千人还能剩下多少?” 郑微反问。 郝泽松沉凝道:“郡主的办法倒是值得一试,但你不能去!” 郑微急的都想骂人了,但她知道此时最忌失控,解释道:“若要夹击,必须得游过那条溪水,所以必须得挑水性好的士兵才行。我知道大多数士兵都会水,但领兵的将士呢?据我说知,章大章二他们是个旱鸭子!而你必须带着大军正面佯攻牵制赵岑,你若不在,赵岑他们必起怀疑。” 郝泽松哑然,郑微知道他为何犹豫不决,斩钉截铁道:“二兄,我阿兄和未婚夫婿如今都在九江城里生死未卜,我得用赵岑还有他手下那些士兵跟九江城谈条件呢!我定不会让自己出事儿的!” “好,太学时每次军阵对比,你都能出奇招,希望这次你这支奇兵一如既往的厉害!”郝泽松最后还是妥协了,亲自挑选一队水性好的士兵交给郑微。 郝泽松仍旧有些不放心,对王旭道:“拜托王郎君照顾郡主!” 王旭点头,然后追着郑微他们而去。 郑微与郝泽松商议了这其中的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然后带着这支百人小队趁着夜色潜入水中。 他们潜行近一个时辰,来到狮子山山脚下,他们藏在深草丛里,远远能看到赵岑他们的身影。 王旭蹲在郑微身旁,悄声问,“你打算怎么干?咱们这百人对上他们不过是给他们挠痒痒。” “我心里其实有个办法,但一旦用了,就怕控制不住,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郑微语气有些惆怅。 “我知道你说的办法!”王旭看了看前面的情形,略嘲讽道:“他们已经自作自受了!” 大火无情,可不认人,此时大火顺着变了的风向吹到了这里,虽然途中下了一场雨,火势小了不少,但仍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第五百二十七章 撞到一起了 “我们得生擒赵岑!”郑微语气坚决。 “若只是生擒,就得想办法把他从大军中引出来。”王旭思索着问,“你可有想法了?” “我们虽不能放火,不过倒是可诈他一诈。” 郑微突然狡黠一笑,她对百夫长道:“你点十个人,架一个大火堆,然后点燃,火越大越好!不过四周要清理好,不要让火势失控!也不要让火熄灭!可能做到?” “郡主放心,只要我们的兵活着,定不会让火势减弱分毫!”百夫长斩钉截铁的承诺。 郑微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王旭,“剩下的人你我各带一半,兵分两路设好埋伏,等着赵岑自投罗网!” “好,值得一试!”王旭命百夫长跟着郑微,各自点了兵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将军,刚才那火来势凶猛,重伤五十人,有十余人可能撑不过明日,轻伤的也有近百人。” 赵岑沉着脸听着下属的禀报,越听心里火气越大,脸上的神情也更可怕! 他们悄悄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今儿这事儿算起来是赵岑的指挥失误,这回可是真正的玩火自焚了。 但他们看着赵岑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垂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整军,今天夜里必须攻下狮子山!”赵岑咬牙下了死命令。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整军,就听到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然后,有士兵慌乱的跑来报信,“将军,他们开始突围了,而且这次冲的凶猛,像是来真的!” “迎敌!”赵岑大喊一声,他们就慌乱的迎了上去。 赵岑刚要随军迎敌,他的副将这时跑来拦住他,指着他身后焦急道:“将军,将军,后面起火了!” “不可能!”赵岑冷斥一声,转就发现不远处冒起滚滚浓烟,那火势似乎不小,远远就能看到夜空中跳动的火苗。 “这火越来越大了,将军,这样下去,别说是抓朝廷的兵,咱们所有人可能都出不去了!” 副将担忧的看着赵岑。 “你想说什么?”赵岑冷冷的盯着副将。 “属下...属下想请将军先撤离,属下定带着兄弟们把那些人歼灭!” 副将说完,赵岑断然拒绝,“九江没有逃兵,更没有放弃士兵,独自逃跑的将军!” “可是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儿啊,九江的战士是要在战场上杀敌的,而不是憋屈的被大火烧死,不值啊!” 赵岑回头看着越来越旺的火势,又看了看狮子山已经厮杀在一起的双方,他提着刀快步跑到最前面,一刀砍翻了向他冲过来的人。 “怎么样了?”赵岑一脚迈过倒在地上的人,急声喝道:“战事怎么样了?” “他们好像不要命了似的,咱们的人冲不上去,死伤严重!”有个小将回道。 “冲什么冲,又不是要攻城,咱们费这么大劲是为了抓住那几个人!他们既然已经拼命反扑,很可能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不用跟他们硬抗,打几下退几下,把他们引进咱们之前的埋伏里,瓮中捉鳖!” 赵岑刚下了命令不久,却发现敌人竟迅速撤离了。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风开始朝这边吹了......”副将问的时候,还朝身后看了一眼。 赵岑抬眼看了看四周的将士,众人脸上都有些恐慌。 “点军,既然他们不下来,那咱们就攻上去!”赵岑依旧不肯撤退。 郑微费力的拖着一人,冲身边的人喊:“快来帮忙!” 百夫长看着躺了一地的人,不解的问:“郡...郡主,这些人该怎么办?万一他们醒了......” “那怎么办?把他们杀了?你下得去手?” 郑微反问。 百夫长摇头,“他们可是咱们大周的将士,以前谁不以能入韩家军,做九江府兵为荣。,谁承想如今......郡主,为什么会这样?” 这回反倒是郑微被问住了,沉默片刻,不耐烦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们那些人高高在上惯了,都忘了当初他们自己也都是这片土地上微不足道的一个。” 百夫长没听懂,仍是对地上这些人一筹莫展,“咱们也没有人手守着他们啊?” 郑微突然想到,“还记得刚才探的赵岑他们挖的坑在哪儿吗?” “自然记得!”百夫长点头。 “就把他们扔进他们自己挖的坑里,后面在抓到直接打晕了扔进去,也省了咱们的事儿了!” 郑微现在只是着急,她让人点的那把火竟然一点用没有,赵岑竟是拼死不退! 她也不知该佩服这人英勇无畏,还是心狠手辣不顾手下将士的死活! 就在郑微他们刚把迷晕的那些九江城的士兵扔进赵岑事先挖好的陷阱里时,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过。 郑微愣了愣,忙直起身子问身边的人:“刚才刮的是什么风?” “郡主,是北风,这是要变天啊,风大的有些不正常!” 百夫长看了看黑沉沉的四周,连忙道。 郑微心下暗道不好,“这么大的风,火势根本没办法控制,他们有危险!” 果然,她看到不远处一处火苗陡然升空,瞬间跳上旁边的树枝,火势迅速朝这边席卷。 “快回去灭火!”郑微带着人往回跑,提醒身边的人道,“用枝叶浸了水扑打!” 赵岑这边自然也发现了火势的突变,他立即喊道:“让孟冲带人去扑火!” 副将上前禀报,“赵将军,孟冲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赵岑愠怒,难道这小子怕死先跑了? “就在刚才咱们与那些人对战的时候就不见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几十人呢!” “难道是牺牲了?”众人纷纷猜测,赵岑打断众人的慌乱,沉声道:“副将你带着大军继续攻城,挑一队人随我亲去灭火!” 比起刚才见识了火灾的无情,他们其实更愿意去面对敌人,可能是不久前他们还都是大周的战士,袍泽,今日骤然相遇都下意识的不愿意至对方于死地。所以从大火中活不下来,从所谓敌人手里也许还能留的一命。 郑微和赵岑从火灾两头开始救火,一直到,天际泛白,旭日初升之时,火势才渐渐有扑灭的迹象。 然后,两人就这般相遇了,虽然不认识彼此,但看着对方身上的衣裳,便知道不是自己人。 他们立即抽出长剑,郑微试探道:“阁下何人?”“你又是谁?” 第五百二十八章 遇强则强 “在下赶夜路看到此处骤起山火,恐山火肆虐祸害人,故带着家里护卫上来救火!” 郑微脱口而出。 赵岑看向郑微身后的护卫,虽然都穿着竹片甲,但并没有明显的徽记,而且看他们身上缝缝补补的竹甲,确实像普通的护卫。 他看完护卫,又回来细细打量郑微,这人虽作儿郎装扮,浑身狼狈,脸上也被烟雾呛得灰扑扑的,但那双眼睛太过明亮,眼底遮挡不住的柔情出卖了他,这其实是个女郎。 赵岑有了这个发现,似乎放松了许多,郑微看着他的肩膀微微落了下来,笑眯着眼问:“这位大人看着如此英气,想来是位大将军吧?” 赵岑听着小女郎甜甜的恭维,顿时挺直了胸膛,威严的沉声道:“小女郎,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离开吧!” “好呀,我们这就走!”郑微露出雪白的牙齿,乖巧的点头。 郑微朝百夫长他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路就在赵岑他们的时候,他们一步步朝着赵岑走去,慢慢的走到赵岑身边,马上就要与他们擦身而过了。 就这这时,郑微眼前的阳光陡然炸裂,直刺她的双眼,而随着这刺眼的光亮一起来的还有冷冽的杀气。 既然对方想要用这招偷袭,她便索性闭上眼睛,完全靠着听风变位,身子微微后仰,同时手里的短刺出鞘,迅疾的朝身侧刺去,这时便发现她手里短刺的弱势了,若不是近距离出手,根本就不能伤到对方。 郑微心里叹了口气,这才伸手去取佩在腰间的长剑,但就是这一刹那的错失,她已经陷入了被动。 一时间郑微被赵岑压着打的很憋屈,但她带来的几十人都被缠住了,根本没有人能来帮她。 虽然有些憋屈,但她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反而心底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小半年不是在山里就是在家里,一直没能遇上个强劲的对手磨炼身手,她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进益,遇强则强,这回正好让拿这人练练手。 郑微虚晃一剑,暂时跳出赵岑的攻击范围,站定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抱拳作揖,掷地有声的道:“将军好武艺!” “哼,就知道你身份不简单,听你口音应是建康来的,还带了这么多人。多你到底是谁?” 赵岑冷声质问。 郑微佯装害怕的拍了拍心口,娇俏道:“将军下手如此重,还以为身份暴露了呢!” 赵岑一听更觉得她身份不简单,不由向前走了一步,气势全开,手里的长刀也再次举起,“说!”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击溃我!” 说着郑微竟又闭上了眼睛。 对战之际闭目养神,无疑是对对手的轻蔑,赵岑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将军竟被一个小女郎如此蔑视,他哪里受得了此等侮辱。 既然受不了,他便会用最直接最狠厉的方式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郎受到最惨烈的教训。 他手里的长刀最快的速度,泛着最冷冽的寒光朝郑微的正面袭来。 郑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直接朝自己射来的杀气,直到肌肤感受到刺痛,浑身汗毛倒立,感受到强烈的生死危机时,她的身体开始动了,脚下轻颤,身子似乎变得轻如羽毛,顺着林中吹来的风轻轻飘动,那飘动虽然轻看似慢,却依旧轻飘飘的躲过了长刀的利刃,然后簌簌的转了起来,眨眼间就赚到了赵岑身侧。 羽毛调皮的轻轻附在赵岑身后,那轻柔的羽毛瞬间化作利刃,在赵岑身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细细的血刃。 郑微一击得手,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立即退到安全的位置,满脸笑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哎呀,没想到真的进步了。果然还是得有个像样的对手。” “将军,刚才那一下若是落在你脖子上,恐怕您这会儿已经是个尸体了!” 郑微笑眯着眼,用清甜的声音说着狠毒的话,他们四周那些不熟悉郑微的人忍不住后背冒凉气。心里不由想着那轻飘飘的一下,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没想到一个生的娇滴滴的小女郎下手竟如此...狠毒。 赵岑一时也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能会栽在一个小女郎身上,若她再心狠一些,自己还真的可能.... “女郎就是女郎,只可惜心不够狠!”赵岑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郑微,“错了这次机会,你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将军觉得我只是运气好?”郑微挺直脊背,胸有成竹道:“我倒是觉得自己能得手一次,定能得手第二次!” 说着她竟再次闭上了眼睛。赵岑看了三次,没有前两次愤怒,反倒是心底生出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手下也随之也生了迟疑。 虽然只是迟疑,郑微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丝的变化,淡然从容的她嘴角一挑,眼睛陡然一睁,精光乍现随之身子也动了起来,反守为攻,手里的长剑化作一道利芒,迅疾坚定的朝着赵岑而去。 这一切虽发生在刹那间,赵岑也在这刹那间不知为何似乎被定住了,竟在剑尖逼近他的面颊时才陡然反应过来,立即脚下用尽全力后退,躲过这令他感觉危险的一击。 但两相对战,决定输赢的往往只是刹那间的抉择,在赵岑犹豫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他将在这场对决中的失败。 但也仅仅是对决失败,并不能决定两人之间的生死! 赵岑扭头回望狮子山上的战争,直到此时都没有胜利的消息传来。那么无论这个女郎是谁,今日不能再活着离开这里了,否则他将无颜再回到九江。 “游戏到此结束了,本将没有时间再陪你戏耍了!”许是想到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眼前这个骄傲的小女郎就要香消玉损,赵岑无法抑制的愤怒竟瞬间冷却下来,眼神里竟带着淡淡遗憾。 郑微立即明白过来,赵岑真的动了杀机,她浑身紧绷起来。 若真到了生死一刻,他们这些人是很难从赵岑这些人手里活下来的,这便是实力的差距,生与死的差距。 直到这一刻,郑微默默收起长剑,又拿出更加顺手的短刺,若论起生死搏杀,还是要靠它! 她看了眼百夫长,百夫长这一刻竟心领神会了郑微的心意,高喝一声,“收拢,摆阵!” 哪怕是随着丹阳郡主战死,他们也死在冲杀的路上。 第五百二十九章 擒住赵岑 郑微站在最前面,手里的短刺缓缓举到身前,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一往无前。 这一刻,寥寥几十人他们的气势竟到达了极致,甚至隐隐压制住了赵岑他们。 “报!将军,不好了,我们有许多人不见了!” 这时,有传令兵慌张的跑来报信,赵岑听得怒火中烧,两军对垒最忌祸乱军心,若不是记挂着后面的战况,他早就一脚踹飞了眼前这小子。 “战事如何了?”赵岑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山上的火似乎已经灭得差不多了,那些人好像不急着撤退了,竟再次以御守为主,龟缩不出。而副将也派了两支队伍攻进去过,都中了敌人设的埋伏。活着逃出来的不足十之一二。” “而且,最奇怪的是这山里好像有吃人的鬼怪,明明刚刚还在身边的人,一转头就不见了。已经对了一百多人了,人数还在增加!” 郑微听了传信兵这话,身上的气势不由一收,狡黠的回头与众人对视一眼,百夫长和士兵们也回以神秘一笑,相处不过短短一夜的众人在这一刻因为都知道一个令敌人惊悚不安的秘密而心有灵犀。 因为他们知道令敌人心生恐惧的不是鬼怪,而是他们自己。 “战!” 郑微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她再次举起手里的短刺,高声喝道。 “战!”百夫长带着众人也齐声高喊道。 他们齐齐的朝着赵岑杀了过去。 赵岑被这厉喝声从恍惚中惊醒,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给他答案,郑微已经来到他跟前,手里那把乌黑的断刺泛着冷光,杀气直刺他的胸口。 赵岑不愧是老练的将军,反应十分迅速,竟没有立即后退,手里的长刀狠狠朝郑微的胳膊砍去,若他这一击落在郑微胳膊上,这条胳膊就不保了。 郑微看着赵岑阴冷的眼神,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如今没到生死一线之际,她舍不得自己胳膊,只能收回手身子一矮,就地滚向一侧。 赵岑乘胜追击,手下刀刀致命,郑微逃的有些狼狈。 她一路边打边退,手下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似乎有些筋疲力竭,无奈只能停下看着追来的赵岑。 “怎么,跑不动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赵岑也停了下来,他似乎觉得郑微已经无路可走,而且她的那些护卫也都压制,对郑微的好奇似乎多过了杀意。 “你想知道呀?”郑微气息有些虚弱,脸上的笑仍旧让赵岑觉得刺眼,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太骄傲,太耀眼了,令他心生忌惮,又忍不住想要毁掉。 “说多了怕吓着你,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郑微故作神秘的身子略略前倾,小声道:“只要抓到我,就可以抵消你昨夜所犯的所有过错和失误。说不定还会因此立功!当然只限活着的我!” 赵岑听得瞳孔微缩,立即伸手朝她抓来,郑微先是佯装后仰躲避,令他身子前倾的向前跑了一步。 然后郑微敏捷的跳到一旁,而赵岑此时却控制不住自己前倾的身子,只有头转过来看到了郑微恶作剧得逞后脸上恣意的笑容。 他心里大叫‘不好’,然后下一瞬他的身子就倒了下去,落在那片还算柔软但微微有些扎人的杂草上,心里微微松了一口,但这口气还没彻底呼出来,他就更怕了。 因为他的身子还在继续坠落,直到落入一片黑暗,‘崩’的一声,剧痛传来,他的心才算落地。但此时他也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己了。 “来人!”赵岑在地下高喝一声,郑微慢悠悠的在上面露出头来,笑吟吟道:“赵将军,这是我们专为你准备的,准备了许久呢,你好好在里面歇着,等这上面的事儿结束了,你再上来吧!” 这时,郑微听到呼喊声,回头寻声望去,看到王旭带着人赶了过来,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冲着井底喊道:“赵将军稍待,马上就结束了!” 半个时辰以后,收拾好残局,郑微让人把赵岑带上来,但看来看去,估计下去一个就得栽一个。 百夫长舔着脸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郡主,之前您撒的那个药粉还有吗,您这一点撒下去,他不就没脾气了。” 郑微尴尬的摸了摸也衣袖,“刚才用的时候没收住,都用的差不多了,就剩下点毒药了,一点而下去他就直接见阎王去了。暂时他好像还有点用,不用死!” “那怎么办?”百夫长有点愁的慌。 这时,王旭在一旁慢悠悠的插嘴,“是不是只要他活着就有用,缺胳膊少腿儿的也不妨碍。” “好像是!”郑微点头回道。 陷阱里的赵岑听得胳膊腿儿都疼起来,浑身冒寒气,接着又听到那个百夫长跳起来兴奋道:“郎君这主意好,把他的胳膊腿都卸了,就不怕他再逞凶了。” 赵岑愤怒难当,朝上面吼道:“本将军铁骨铮铮的汉子,怎能受你等如此羞辱,即便是自己了结,也定不受辱!” 郑微探头道:“赵将军可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英雄,可莫要做啥事,自顾自杀的将军都是要被人唾弃的。而且这地上还有许多兄弟等着你给他们做主心骨呢,你要是死了,他们岂不是更没盼头了。” 赵岑一听,忙问:“将士们还活着?” “两军对垒,伤亡在所难免,不过你带来的百多人,除了当场毙命的,包括重伤在内还活着五十多人呢。” “那...那个不劳诸位辛苦,在下可以自己上去。”赵岑尴尬的道,但出于羞愧说话声太小,上面的人都没有听见,不得不喊了一句。 郑微立即笑着拍手道:“那感情好,还是赵将军通情达理,省得我们为难了!” 当赵岑拉着绳索一点点爬上来,看着头顶的明媚日光不禁欣喜一笑,但笑容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四周围满了士兵,他们手里的长枪长剑长刀虎视眈眈的对着他们,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定会被捅城筛子。 赵岑无奈只能认命,希望在后面几日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大人,那这些士兵要带回去吗?”百夫长又问,“这些人不少啊,若途中叛了......” 第五百五十章 攻心为上 郑微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瘫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士兵,还有时不时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心腹的赵岑,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烦躁的叹气:“怎么办哪?” 王旭站在后面看着她如此烦躁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郑微埋怨道:“喂,喊你来是让你帮忙想办法的,不是让你看我笑话的。” “老话常说攻城容易守城难,虽然用在此处不太合适,倒也适宜。”王旭一语点破郑微的烦恼。 “兄可有妙计?”郑微转过身来巴巴的看着他。 王旭对上郑微一副虚心请教的乖巧模样,心想回头让媳妇再给自己添个女娃也挺好的。他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卖起关子来,“郡主可否先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郑微连连点头。 “日后,还请郡主不要再欺负我儿子!”王旭说的时候虽是笑着,眉间的无奈还是难掩。 “我何时欺负......”郑微一开始没听懂,张嘴就要反驳,没说完又心虚的讪讪一笑,“我那不是欺负,是喜欢!肉嘟嘟白胖胖的多好玩!” 这段日子她留在府里陪阿娘确实有些无聊,有日同阿娘说起王旭家刚刚几个月大的白胖小子特别好玩,可能是有孕在身,长公主久违了的慈母之心泛滥,兴冲冲的带着郑微登了王府的门,抱着那奶娃娃可稀罕了,半天没撒手。 “那是我的长子,不是让你耍着玩儿的!”一向淡然的王旭,说这话的时候隐隐的有些咬牙切齿。 月初时,他因许久未见儿子,曾偷偷回家一次,没成想竟碰上长公主带着郑微在府上做客,他躲在屋里就看到这丫头捧着他儿子各种揉捏,还做鬼脸逗他儿子笑,那模样笑的像个傻子。 郑微看着他这副神情,半晌有些反应过来,这人莫不是偷偷跑回家看儿子了,那些日子她和阿娘在王府一待就是大半日,难不成自己害的他没亲到儿子,心里酸的慌? 她虽不敢问出口,但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心里的小人偷偷笑得前仰后合,脸上还得绷着认认真真的保证,“我阿娘很快也能给我添个小阿弟了,王兄放心,我保证不再祸祸,不是,不再欺负你儿子,到时候把我阿弟也给你玩儿行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王旭坚决不会承认他是吃醋了,只能咳了一声,故作沉稳的看向下面众人,沉声道:“前些日子你们不在覆舟山,我听殷先生说过一句话,攻城,攻的是城池,用的是铁骑和鲜血。而守城,守的是人,得用心!” 郑微听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许久才琢磨过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王旭惊讶的看着她,而后笑着点头,“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我得去找些吃食了,要不然要饿昏了!” 他转身离开,独留郑微站在那里沉思。 “郎君,饭食好了......”百夫长用大藤叶抱着野猪肉和果子走了过来,王旭高兴的站起来伸手接,百夫长身子微微一让,不好意思的道:“百夫长,这是给郡主的,您的那份,属下马上去拿!” 王旭遗憾的抱怨道:“那你不给她送去,端我这会儿来作甚!” “属下...想劳烦您给郡主送上去。”百夫长支支吾吾的道。 王旭头也不抬地反问,“你为何不去?” “属下太过粗粝,怕冲撞了郡主!”他一听要自己送去,心里顿生怯懦。 “冲撞?”王旭听得不由笑出了声,“你跟着她打了一宿的仗,竟然还觉得她是个娇滴滴的女郎?再说你看她如今这副模样,哪里像高贵端庄的郡主?” 百夫长听了有些意动,王旭摆摆手赶她,“快去吧,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都只有别人怕被她冲撞,还从来不见过她被冲撞的!” 说完王旭优雅又迅速的离开,拿吃食去了。 百夫长这才犹豫着上了前面的高坡,来到郑微身后,“属下拜见郡主,给...郡主送吃食来了!” 郑微的沉思被打断,回过头来见是百夫长,立即笑着道:“原来是你呀!” 百夫长见郡主如此温和,立即放松的走到郑微近处,“郡主,吃些东西吧!” 郑微看着他端着的吃食,站起身来接过,百夫长受宠若惊的连忙俯身。 “给!”郑微见状从吃食里拿了块肉递到他面前那,笑着道:“不必拘谨,一起吃些吧!” 百夫长微微抬头,见郡主一脸真诚,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拿在手里听候郑微吩咐。 郑微见他还是不自在,也不强迫他,自己拿了块肉啃了一口,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属下秦善武,是郑将军手下的百夫长。” 百夫长忙回道。 “秦善武...”郑微品了品,点头赞道:“这个名字与你刚好相称,你身手确实很好。” 百夫长摸着头羞赧一笑,“郡主的武艺才好!” 郑微听了抿嘴一笑,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事。” 秦善武本不善言辞,也不是个很聪慧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时又有些局促。 郑微转身看着下面的那些人,喃喃自语似的问道:“若大周真的与九江刀兵相向,你会如何?” “属下不知。”许久,身后的秦善武竟低声回道,“属下只知道九江是大周的,九江的将士曾是我袍泽,韩大将军更是吾等将士最崇敬的英雄。” “郡主,我们不想打完了大魏人,又对自己的亲人兄弟举起刀剑。”秦善武有些激动,郑微回头看了他一眼,认真的回答他,“不会的,陛下不会允许这种自相残杀之事发生。” 郑微经过秦善武的提醒才记起来,韩道远虽在九江驻守多年,但他早年间曾辗转多地,所以如今跟随他的许多年的将士都是来此五湖四海,并非九江附近郡县招募。 而且这些人活下来的也多在军中有不低的位置。 郑微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她把手里最后一点肉吃了,衣袖在嘴上一抹,站起身对着下面大喊道:“大周的战士们,九江的袍泽们!你们受惊了!” “我是大周的丹阳郡主,是大周皇帝陛下亲策的使者,陛下有密旨!”郑微说着从怀里拿出那份卷轴,高高举在手里。 下面的人慌乱的面面相觑,九江的将士更是不知所措,然后纷纷跪下磕头。 第五百三十一章 打动 “我知道你们听说了许多事,如今内心慌乱不安。也知道你们误以为陛下派我们来此是为了对付九江。”郑微的声音带着女郎特有的柔和,能够让人觉得亲切心安。 “但今日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都错了!在陛下的心里,九江的百姓,九江的将士都是大周的不可割舍的,陛下绝不会放弃你们。而且韩大将军也并不像传言中那样被囚禁了,他在建康城外遇到千里迢迢进京告御状的百姓。韩大将军心善,答应要帮他们讨回公道,故而一直滞留京中不曾返还。” 郑微挺直脊背,自信诚恳,底气十足的话令下面的将士都不自觉地开始动摇,“也许真的是误会。” “难道是有人借机想挑拨九江和陛下的关系?” 但毕竟只是半信半疑,下面有胆子大的将士问:“你如何保证你说的话就是真的!” “这盖着皇帝玺印的密旨就是凭证!”说着郑微手微微一松,下半张卷轴垂落,露出里面的盖着的玺印。 “谁要是不信,尽管上来查看!” 许多人面面相觑,但查看密旨真伪的胆量却是没有,只能低下了头。 赵岑却不是普通的士兵那般好糊弄,扬着头高韩问道:“那韩大将军何时归来?” “我来时,京都的案子已经明朗,想来待结案后大将军不日就会归来!” 郑微说完,下面的人都发出低低的欢呼,但仍有人低着头,似乎没有完全相信她。 她想了想,记起在大理寺牢狱里见韩道远那次的谈话,还有她离京前又偷偷去过一次大理寺,可惜没有见到,不过蔡寺卿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在他的心里,他所为之拼尽全力要守护的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是最重要的。哪怕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儿子要毁掉这一切,都不行!所以其实他心里很早就有了答案!” “来之前,我去见过韩大将军,他告诉我,他戎马一生,所求得不过是国土的稳固,百姓的富足安稳。他希望九江的将士们有一日能荣归故里与故土的父母兄弟团聚。大将军让我带句话给九江城的将士,你们永远是大周的英雄,是大周的荣耀!” “那,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打仗?我们那些兄弟不都白死了?” 有人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弄兄弟,还有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袍泽,突然哭着喊道。 “我很痛心,他们不光是你的兄弟,还是我大周的战士。如今这一切惨痛的发生定是有歹人从中作梗,陛下派我来就是要我与大家一起查明事情的真相,定不会让我们得将士白死!” 郑微感同身受的高喊一声。 许多将士都默默哭了起来,郑微看着有些凝重的众人,回头看向秦善武,大手一挥,豪气道“给兄弟们开膳!” 秦善武有些为难的小声道:“郡主,吃食有限,恐怕每人分不了多少!” “你把我这份也带下去分了,”郑微拿了一颗果子,把剩下的都让秦善武带走,对着底下的众人高喊:“我向大家保证,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食,我们所有的将士都不会挨饿。” 赵岑低着头对于郑薇如此赤裸裸的拉拢人心的做法不屑撇嘴,如此粗陋的说辞,他们早就用过了。 但他又不得不服气,这办法虽然老套,用在此时却是有奇效。 其实,如今的九江面上虽然井井有条,实际上内里人心惶惶,昨夜一战算是九江第一次对大周动手,但是他们彼此心里并不好受。 有了丹阳郡主这番保证,众人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踏实了许多。 心里踏实下来,大家伙的肚子就饿的不行了,丹阳郡主这顿饭可真是送到众人的心坎上了。 这时,秦善武带着众人给大家送吃食,虽然不多又难吃,但大家吃的都很香。 郑微啃着果子让秦善武把赵岑带过来,“原来你就是丹阳郡主!”赵岑认真的打量着她,眼里没有对皇族郡主的崇敬或者怯懦,而是似曾相识的好奇。 “赵将军听说过我?”这倒是勾起了郑微的好奇。 “以前在下曾随大将军去过一次建康,那时听说大郎君被皇帝发配去当了个先生,就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配让我们大郎君亲自调教,没想到去了太学,竟突然发现里面有位女郎。他们说是皇帝的外甥女,丹阳郡主,在下就好奇的看了几眼,不过郡主如今女大十八变,所以才没认出来。” 郑微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比乞儿好不了多少,就是萧禹城和阿兄站在面前都未必一眼能认出来,只能赧然一笑,怀念的道:“太学那段日子如今想起来还是泛着光的,小韩先生永远都是我的先生!” 赵岑惨然一笑,“大郎君,曾经那么意气风华的大郎君已经没了,是谁把他逼死的!” 郑微无言以对,她知道韩世棣还活着,但如果可以,她希望韩世棣能远走江湖,以后做个肆意自在的潇洒郎君,不要再回来趟这趟浑水,也不用再被困在京都那座囚笼里了。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郑微看向远处,轻声道:“你们的大郎君只要是自己选的路,他从来不后悔!” “是啊,大郎君不是一般人,我一直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赵岑话里有话,郑微看了他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懂了些什么。 “言归真正吧,找我何事?”赵岑又变回了那副傲慢的模样。 郑微看得脚痒痒,但是一想到郝泽松那里还没有消息,她只能忍住,如果能说服赵岑,那边的焦灼战自然就能停了。 “我想见韩世瑛!”郑微开门见山,赵岑嗤笑,“二郎君如今是九江城的主事,他不会见你的!” “那就劳烦赵将军帮我带封信给他!”郑微说完,赵岑就站了起来,“如今我自顾不暇,实在帮不了郡主!” “赵将军是扬州人吧?虽然如今在九江娶妻生子,但老母兄弟姊妹都还在扬州吧,如果九江与建康真的到了不得不刀兵相向之日,你还有像你一样的九江将士还能再回故土见家乡父老吗?” 郑微喊住他。 赵岑回头,嘴角带着九江将士特有的骄傲,“说句大逆不道的,成王败寇,只要九江赢了,我依然能回去。” 第五百三十二章 欲进九江 郑微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想来郝泽松那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虽然赵岑看上去态度依旧强硬,但她仍能从那片刻的迟疑里看出他已经动摇了。只要狮子山那里郝泽松赢了,赵岑就不能再僵持。 果然,她刚一想到郝泽松,就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郑微连忙爬起来朝下面跑,“郝二兄,情形如何?” “自然是赢了,不过这仗打得真是难,将士们可没打过这样的仗,下手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杀不得,辱不得。否则哪用得着拖到此时。”郝泽松无奈摇头。 “那些九江的士兵怎么安置的?”郑微关心的问,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下面那些人,如果赵岑的大部队出了事儿,她所作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郝泽松笑着伸手一指,“你看那儿!” 郑微好奇看去,果然发现不远处有许多身穿铠甲士兵。 “赵岑虽号称麾下数千将士,其实不过千余人罢了。幸亏只有千余人,否则咱们的这个办法还真成不了。” 这千余人,他命令士兵们不得主动杀死任何一个九江兵,除非九江士兵对他们下了杀手,否则只能自保。他相信没有一个将军下过这样一个听起来十分荒唐的命令。而且这个命令执行起来也十分冒险,一不小心就会把所有的将士搭进去。 当时郑微与他商量的时候,他曾强烈反对,即便在最后关头,他仍偷偷的叮嘱千夫长和百夫长们,只要九江的士兵对他们有了杀意,立即更改军令,全力冲杀。 好在郑微堵对了,九江的士兵和他们的兵冲到一起,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刀似乎都变软了,砍倒个人最多倒在地上嗷嗷几声,一点没见血。 后来还是有人发现,他们的兵两个人对付九江一个人都有余数,他们干脆就弃了武器,把对方捆了起来。 其中好几位壮汉朝赵岑跑来,赵岑的副将在最前面,关切地打量他,“将军,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赵岑颓丧的蹲了下来,沉声问:“兄弟们伤亡如何?” “伤亡不大,大部分都是受了伤,重伤的...他们的医官也都给看过了。”副将支支吾吾的回答。 赵岑听了不由一笑,“真狠啊!”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办?”郝泽松看看下面那些人,回头郑微。 “我想进九江!”郑微说的斩钉截铁。 郝泽松下意识就要阻拦,还没说话就被郑微的一个眼神拦住了,“既然拦不住你,你得答应我多带些人进去,而且进去之前得把退路想好了!” “自然得好好谋划一番。”郑微看着赵岑,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郝泽松看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哆嗦,往一旁挪了挪。 “郝二兄,你躲什么呀!论耍心机,你与那个韩世瑛可都比我厉害多了,我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郑微白了他一眼,突然心思一转,仔细的盯着郝泽松打量。 郝泽松被看得心里发毛,他连连后退几步,忐忑的问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郝二兄,你与韩世瑛其实很像,都善于谋划,一件事儿能在肚子里拐十八个弯,都是走一步看三卜步的主儿,只是韩世瑛略长你几岁,名气比你大,所以世人知他韩世瑛,不知你郝泽松!如今是你与韩世瑛一较高低的时候了,你得好好盘算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才能既救出阿兄他们,又不与九江撕破脸。这可是一场硬仗啊,该怎么打,郝二兄帮我出出主意!” 郑微一步一步的向郝泽松走,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那可是韩世瑛,七年前,曾用一反间计令数倍于己方的敌人溃败而逃。那时,韩世瑛还不足十五,比郡主年纪还小。” 郝泽松提起韩世瑛仍是赞不绝口,比起那位名满大周的韩家大郎韩世棣,他更加敬仰智计百出的韩世瑛。 “英雄不问出处,韩世瑛不过是生在韩家,又早生你几年,若相同境遇之下,我相信郝二兄定不会输给他。”郑微握紧小拳头给他鼓劲儿。 郝泽松摆手,苦笑道:“郡主不必抬举我,既然要救人,救的还是我郝泽松的兄弟,我自会尽力帮郡主谋划的。” “不止是谋划,很可能这回你与韩世瑛要有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弈!你可不能输,要是输了,我与阿兄他们在九江城里可能就有危险了。” 郑微如此一说,郝泽松脸色立即沉凝起来。 两人再次回到之前的山坡,开始筹谋之后的计划。一直到天色黑沉,下面架起了火把,章大上来喊他们下去吃饭。 郑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对郝泽松道:“既然这里想不到好的办法,就先不想了,先去吃些东西,吃饱了也许办法自己就跑来了。” 三人往下走的时候,郑微问章大,“九江士兵的吃食可够?” “放心吧,昨夜那场大火,森林里的不少野兽都被烧死了,这些野物足够我们的士兵和九江的士兵今夜填饱肚子。” 章大看着经过一夜变得衰败萧条的森林,话里有些唏嘘。 他和阿弟从小在山里长大,懂的焚林而猎是大忌,少了许多野兽崽子,若来年是个丰收年还好,若遇上灾年,山上秃了,山下的百姓就得遭殃。 晚膳还没吃完,赵岑这回主动走到郑微面前,看着她沉声问:“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郑微与郝泽松对视一眼,“放心,只是劳烦赵将军明日带我们进九江城,至于将士们,我绝不为难!” “你还敢进九江?”赵岑惊诧的看看他们。 “为何不敢?”从后面走来的王旭插话问。 “如今整个九江城到处都是通缉......”赵岑说道一半立即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忙闭上了。 郑微却从他的未尽之言里捕捉到了很重要的信息,她与王旭、郝泽松对视一眼,彼此眼睛里都有多了一团希望的火苗。 郑微还想要再问些什么,赵岑已经转身走了,嘴里哼哼着:“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 “哎~”郑微看着大步离去的赵岑,跺了跺脚,“九江的将士是不是都这般一根筋?” 说完自己她有自己的否定了,撇嘴道:“也不是都这般,韩家三位郎君,除了老三,老大和老二都能把人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丹阳郡主的用处 枯草隐九江,朝霞落青水。 人心比城高,何处是归途。 郑微站在九江城外,看着前面巍峨肃穆的九江城门,她长舒一口子,扭头看向身边的王旭,轻声道:“旭兄以帮吾良多,此行你不必陪我冒险的。” 王旭笑道:“已经走到这里了,我留在外面也无事可做,而且我对韩大将军治下夜不闭户的九江向往已久,错过这回以后不知还能否在见。故此行万万不能错过。” 郑微看着他,展颜一笑,“我再也不玩你儿子了,以后他就是我亲子侄。” 王旭回以轻笑,“我怎么觉得我儿子更可怜了!” “你说韩世瑛敢不敢让我这个名满建康的搅事精进九江城?” 郑微自嘲的道。 “能吧,郡主毕竟只是名满建康,这里是九江,韩世瑛可不会在意这些。而且若赵岑说的属实,他们没有抓到郑兄和萧兄,那韩家兄弟巴不得你自己自投罗网呢,有你在手里,他只需要坐等郑兄和萧兄自投罗网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如何做?” 王旭说出他心里的困惑。 “我要给韩世瑛吃颗定心丸,要不然,我怕他会发疯!” 郑微心里沉甸甸的满是担忧。 韩大将军麾下大部分军队都听韩世瑛辖制,若他受了挑拨,或者听信了谣言发动了战争,大周将陷入一场大难。 “走吧,韩世瑛收到消息然后回信得有些工夫,咱们去歇歇脚,填饱肚子,才有精神与他们周旋。”王旭劝了一句,郑微摸了摸肚子,撇着嘴转身往后面的茶摊走去。 九江都督府,韩世瑛神情寡淡的看着面前之人,低沉的问:“又让他们跑了?” “将军,那几人滑不留手的,明明是几个外来人,竟然对咱们九江城格外熟悉,我们的人一追过去,他们就不见了影子。”此人是韩世瑛的亲信韩五。 “你是说,九江城里有人吃里扒外?”韩世宸站起来,瓮声怒道。 将士支支吾吾一时答不出,韩世瑛淡淡的又问,“不是已经挨家挨户的搜查了吗” “是啊,这也是奇了怪了。这半月全城已经搜了三遍,可是什么都没查到?”韩五愁的直挠头。 “九江的百姓定然没人敢收留他们,你就是搜再多遍,也搜不到人。”韩世瑛手里的筷箸轻巧地敲在面前的碗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似乎听得很欣喜,不由又敲了几声,笑着抬头道:“老三,原来每个碗碟的声响都不一样。” “二兄,你怎么还有心情戏耍?”韩世宸烦躁的一口气把碗里的饭吃掉。 韩世瑛闻言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韩五,又看了看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的韩世宸,慢条斯理的拿着一根筷箸在碟子里一同乱搅,“一只蚂蚁虫钻在了一盘子菜里,虽然一时找不到,但只要他在盘子里,总有露头的时候.....” 忽然,他手里的筷子快准狠的插在一根菜梗上,然后轻轻提起,韩世宸好奇的低头一看,竟真有一只蚂蚁藏在下面,此时已经被成了两段。 “那我就派人把九江城各地围住,只要他们敢冒头,就直接一剑......”韩世宸的话没说完,就被韩世瑛一眼逼了回去。 “报,赵岑派人送信来了。”这时,外面有人禀报。 “赵岑终于有动静了,这都几天了,我还以为他被郝泽松抓了呢!”韩世宸闻言一拍几案站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过信看也不看递给二兄。 韩世瑛无奈看了他一眼,自己拆了信看起来,但越看脸色越黑,渐渐屋里的气息都冷了下来,连韩世宸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难不成赵岑真的被抓了?” “不止他,千余人全军覆没!”韩世瑛咬牙切齿。 “怎么可能!”韩世宸不可置信,“虽然那个郝泽松有近三千人,可赵岑一个统兵多年的老将,有谭磊的城防营相助,即便赢不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搭进去。那可是一千多兄弟啊!” 韩世瑛深吸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寒冷,“人还在!” “什么人还在?”韩世宸一时没反应过来,韩五倒似是明白了,“二将军,您是说赵岑那千余人都还活着?” 韩世瑛虽没回,但神情算是默认了,韩世宸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都活着......” “不好,三将军,咱们的士兵既然还活着,那必然是郝泽松控制了那千余人,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韩五不可置信的问。 韩世宸也反应过来,喃喃道:“难道赵岑反了?” 说完又摇头,“不可能!” 然后他又见二兄盯着那封信看的认真,等不及得走过去,催促道:“二兄,信里还说了什么,你倒是一次说清楚啊!” “丹阳郡主来来了!”韩世瑛抬头看着三弟,一字一句缓缓道:“如今就在九江城外!” “丹阳郡主是谁?”韩世宸英气十足的剑眉微微蹙起,面上带着迷茫和疑惑,似乎这个名字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 “大兄在太学时唯一的女弟子!”韩世瑛知道自己三弟一直待在军中,对外人从不挂在心上,能让他上心的只有血亲。 “哦,就是四年前城外那个追杀大魏太子的小女郎!”韩世宸恍然大明白似的点点头,还是有些不解,“她来九江做什么?” 韩世瑛这回是真的笑了,他三弟四年前与郑微的一面之缘,只要一提醒就能记起来,但郑微在京都搅风搅雨弄出那么多动静来,他却一件也没放在心上。 “她还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大周皇帝最宠爱的郡主。被掳去大魏一年却能安然回来,她回来之后,她成了太学里唯一的女学生,两位皇子的师父,覆舟山行宫的都督,青卫司的穆无对她马首是瞻,国师张濡也被她扳倒,大兄在京都的计划也屡次受她阻挠.....或许她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 细数之后,韩世瑛恍然发现京都城里最无法无天的天之娇女,竟有如此多的身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也许这个丹阳郡主比他们以为的更重要,那此时她来九江是不是有其他的深意? 不过,暂时看来,她留在九江,就九江的好处更多。 “既然她这么有用,又是郑珩的阿妹,把她扣在九江,那岂不是可以令建康城投鼠忌器,我不信郑珩不来救他阿妹!”韩世宸虽然心粗,却不是不聪明。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进九江城 “不用我们扣,她自己要进来,说不定赶都赶不走!”韩世瑛站起身,笑着道:“走,接人去!” 郑微坐在食摊里,抬头看着逆在阳光里的一群人,与对面的王旭对视一眼,淡然脆利的道:“韩二兄再不来,我们都要把老板的食摊吃垮了。我也要撑得站不起来了!” 韩世瑛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不远处发丝凌乱,身着破碎衣裳的小女郎,阳光打在她白皙又略带粗糙的脸上,傲气伶俐的眼神定时让他确认了她的身份,丹阳郡主。 她话还未出口,就听到娇柔中略带利脆的声音便传了来。 听到那声‘喊二兄’,他挑了挑眉,从马上翻身下来,马鞭拢在手里,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笑着道:“既然吃不下了,不吃便是,难不成还有人敢逼你?” “小韩先生知道,我从小就是毛躁性子,连日奔波,身上的几个钱都不知落在了哪里,韩二兄不来付钱,我们哪里敢起来!” 郑微打趣得说着,这才与王旭起身朝韩世瑛走来。 “不愧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这精打细算真是深得精髓。”韩世瑛一句笑言后,看着已经长道他下巴处的郑微,回头对韩世宸道:“老三,郡主如今是大姑娘了,不再是你记得的那个小女郎了。” 韩世宸最不耐烦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虽觉得眼前这小女郎生的不让人讨厌,但仍是知道她可能是他们家的敌人,只轻轻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 韩世瑛对韩世宸的如此态度并没有解释,只吩咐韩五把吃食钱付了,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排与郑微走在前面。 “郡主称我大兄,先生。又唤我韩二兄,这辈分岂不是乱了?”韩世瑛不解得问。 “不乱,咱们各论各的。”郑微爽利道。 韩世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她身边的王旭,好奇的问:“这位郎君看着好像有些眼熟,想必也是建康城里有名有号的公子吧?” 王旭还没答,郑微已经笑出了声:“二兄以前日日待在军中,后来任了黄门侍郎,日日宫中衙署还有府邸来回,甚少参加京中各种诗会清谈,京中的郎君能认识几个?是不是看着一个稍微齐整些的都觉得眼熟?” 韩世瑛被郑微堵得脸色一滞,虽然转瞬即逝,但一直看着他的王旭察觉到了,忙上前解释,“在下王齐,琅琊王氏五房之子,是萧将军手下百夫长。我与王氏大房的两位郎君有几分相似,想来韩将军曾在京中见过他们。” 韩世瑛似是信了王旭的说辞,并未再说什么,却没有放过郑微,转而问道:“在下可是哪里得罪了丹阳郡主,郡主对某有些误会!” “微哪里敢误会韩二兄,听陛下说在下的阿兄和未婚夫婿劳烦韩二兄照顾多日了!” 郑微脸上虽带着笑,韩世瑛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意。 “郡主多虑了,家父为长兄之事进京日久,想来陛下与郡主也多有费心许。而且在下长兄不幸罹难,多亏陛下帮着操持,本将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郑微抬头看他,韩世瑛毫不示弱的回视,两人之间似是火星四溅。 韩世宸手里的长剑紧紧握住,随时准备把这两人拿下。 王旭不紧不慢的看着他们,然后走到韩世宸面前,笑呵呵的问:“敢问将军可是韩大将军三郎君,韩世宸?” 韩世宸冷着脸道:“正是!” “久仰大名,时常听人说虎父无犬子,韩家三将军威猛非常,在下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真人,太…太激动了?” 王旭有些失态的抓着韩世宸的胳膊,热切的望着他,嘴里直嚷嚷,“听闻三将军力大可举石狮,可拉七石弓,而且二石弓射箭可百步穿杨......乃真英雄,奇丈夫是也。在下实在仰慕......”韩世宸被他这番热情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连连后退挣脱他的手,回头朝韩世瑛大喊,“二兄回城吧!” 韩世瑛看了眼被这个‘王齐’逼得手足无措的三弟,伸手对郑微请道:“郡主请入城!” “入城便能见到吾兄和萧将军了对吧??”郑微虽韩世瑛往城门走,一只脚踏进九江城门时,郑微突然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韩世瑛略怔了怔,立即回道。 郑微从他片刻的停顿中察觉到了其中必有蹊跷,但此时并不是寻根问底的好时机,只能忍了下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前脚刚踏进九江城,后面有几个人也来到城门外。 “终于到九江城了!”几人抬头仰望城楼牌匾,其中一人轻声问:“青十一,你确定郡主不去洪都,直接来了九江?” “郡主说过她此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救出郑将军和萧将军,其二是为了大周与九江不起战乱!所以,她去洪都对此目的并无用处,以郡主的脾气是不会去洪都的。” 青十一本想把这几位郎君安顿在洪都城,然后他独自带着小央和小奉去寻郡主,没成想这几位郎君竟一早察觉到他的想法,早早的堵在了路上。 他心里担忧郑微的安危,没心思与他们周旋,便让他们跟了上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会有如此奇怪的诏令。”柳唯听得恍然大悟。 陆逊和颜倬云对视一眼,也明白了皇帝为何同意他们几个一路随行。 “既然丹阳郡主早晚都会进九江,咱们不妨直接进九江守着便是。” 柳唯满不在乎道。 青十一拦住他们,郑重道:“诸位郎君,你们当知道如今建康与九江的情形很微妙,可以说前途未卜,若中途突生变数,很可能诸位都会有性命之忧。故在下请郎君们三思而后行。” “既然我们来了,定有我们的用武之地,若我们此时龟缩不前,那日后又何谈建功立业!” 陆逊坚定道。 “早就听说九江城百姓安居,与别处不同,我随祖父游山河,却未曾见识过九江的风貌,此次机会难得,又怎能错过。” 颜倬云淡淡道。 “我跟着他俩!”柳唯伸手指指他们二人。 青十一见他们不改主意,就带着他们一起来来到九江城门外,却被告知九江封城不能进出。 柳唯闻言指着前面只剩下一些黑点的人影,昂着头叫道:“他们怎么进去了!我们可是丹阳郡主的人!” 他刚喊出来,就被陆逊掐了一把,守门的将士彼此看了一眼,冷声问,“你们有什么凭证?”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杖责 柳唯回头看陆逊和颜倬云,“什么凭证?” 陆逊、颜倬云齐齐看向小央,其他人也都看着她,“凭证!” “哦”小央反应过来,连忙翻出郑微那块木牌,递给守将解释道:“你们九江城应该有绣丽庄吧,这个是绣丽庄的木牌,这样的木牌只有郡主才能有。” “什么绣丽庄?”守卫互看一眼,都彼此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怎么可能?”小央有些急,“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阿娘姊妹肯定知道。” 但守卫不认,也不肯放他们进城,柳唯脾气上来,怒急道:“如今又不是战时,怎么能封城不让进,这让百姓们怎么活?你们大将军不是最心疼百姓吗,如果你们大将军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守将听他指摘韩大将军,顿时大怒,手里的长剑就要出鞘。他身后的守卫也都准备着伺机而动。 陆逊和颜倬云忙拉着柳唯,捂住他的嘴,颜倬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低声道:“你想害死我们?” 柳唯讪讪道:“我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话,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现在怎么办?他们根本不让我们进去!你看他们这样子恨不得要杀了我们,怎么可能让我们进去!”小奉踮脚已经看不到郑微他们的影子,急的不行。 颜倬云低头凑在陆逊耳边低语一句,陆逊迟疑的看着他,“这样能行?你可别害我!” “九江不是以治世严明着称吗,如果我们在城门口抢东西,他们不得抓我们进去?” 陆逊一听顿时摇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这样我们倒是进去了,可进的是九江的牢狱,那样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给郡主惹麻烦!” “傻!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郡主的人,而且以我们的家世,他们不能真的处置咱们,顶多关一夜了事。” 颜倬云低低劝道,陆逊沉思片刻,抬头看向柳唯,使了个眼色,“他去!这事儿他最合适!”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然后凑到柳唯耳边轮流忽悠,然后柳唯突然窜出去,抢了路边食摊一个包子。 为了追郑微一行,他们一天都没吃口饭食了,刚才路过那个食摊,问到包子香,早就馋的不行了。 既然抢东西能进去,那不妨先填饱这五脏庙吧。 自然他们一行人被抓回了九江衙门,当柳唯听到抢了一个包子就要被打五杖,对韩大将军出言不逊十杖,他吓得腿软,回头冲陆逊和颜倬云喊道:“你们俩害我!” 陆逊和颜倬云闻言也是吓了一跳,当他们看到衙役手里的军棍时,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军棍啊,以柳唯那身板,十五杖下去,他得在榻上躺半个月。 如果施刑途中出了意外,柳唯都有可能被打坏了身子。 “柳唯要是被打,柳家人知道了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陆逊想的是如今九江和建康紧张的态势,若柳氏在京都的影响,再掺和进来恐怕形势会给艰难。 到时候他们恐怕不仅没帮上忙,反倒是添了乱。 青十一也急道:“怎么办?要不我冲出去找郡主。此时他们一定把郡主安置在刺史府。” “哪里来得及,等你把郡主找来,柳唯早飞了!这样,我们试着拖延时间,你赶紧冲出去找人!” 颜倬云想了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青十一点头,朝小奉和小央招手,“小央,你是女娃,韩大将军治下从不伤女子,待会儿,我与小奉掩护你逃出去,你去刺史府找郡主来救柳郎君。” 柳唯看着军棍就要落到他屁股上,闭着眼睛大喊,“颜倬云都是你的馊主意,你们倒是救我呀!” 颜倬云和陆逊已经大喊着‘住手!’冲了过来。 但行刑的衙役并不是普通衙役,原是军中退伍士兵,胆识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吓住的。 第一军棍还是狠狠的打在柳唯的身上,痛的他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这惨叫声渗得颜倬云和陆逊汗毛倒立,脚下都慢了几步。 但衙役手里的军棍又举了起来,颜倬云高声厉喝道:“你们如此暴打柳氏嫡子,是在给韩大将军惹祸!” 果然,衙役手里的棍子停了一瞬,看向高台上的那位县令,那位大人摆了摆手,衙役才混混放下军棍。 “你说他是柳氏嫡子?”县令走到颜倬云身边,指着躺在地上的柳唯,警惕的问。 颜倬云好整以暇的伸手指着旁边的陆逊,骄傲道:“不仅仅是柳氏,这位郎君乃陆氏子弟,吾祖父乃颜瑞之,虽然陆颜两族不是顶级士族,但在京都盘桓多年,自有我们的手腕。柳氏的势力足以媲美琅琊王氏,若你们伤了柳氏最受宠的嫡子,可想过韩大将军在京都行事会艰难许多?” 虽然是威胁,颜倬云说的不卑不亢,看向县令的眼神更满是骄傲。 他这番作派不仅没有惹怒县令,反倒是让县令对他的话更信服了几分。 事涉韩大将军,他必须得谨慎,但大将军立下的规矩也不能随意破坏,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贵人们常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到了我们九江,就得守九江的规矩。他抢包子确实犯了九江的规矩,责罚是一定要的,不过韩大将军曾有言,除了杖责,还可以工代罚。” “什么是以工代罚?”陆逊问。 县令还没回答,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你做什么?” 已经不动声色走到墙根处,准备翻墙的青十一和小奉对视一眼,立即推倒拦住他们的人,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引得大部分衙役都朝他们追去。 早就躲起来的小央,趁乱悄悄的出了县衙。 幺乞儿拿着马兴云给的几个铜板买了些硬面饼,正准备回藏身之处,恰巧看到衙役带着几个面生的人路过,其中有几个人通身气派与旁人不同,倒是与他们同住的郎君有些相似。 他好奇之下一路追随,见他们被带进了县衙,他等了片刻再也没有人出来,本打算离开的,没想到县衙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人从里面偷偷跑了出来。 幺乞儿略微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央遇到幺乞儿 往日九江最热闹的四方大街芙蓉巷,这些日子眼见的萧条下来,酒肆茶行胭脂铺多数闭门谢客,街边的食摊茶棚都不敢出摊,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把篦子和木簪塞给门里的小妇人,便匆匆离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均神色凝重,行色匆匆。 小央拦了个人打听刺史府的位置,没想到那人竟怀疑的盯着她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连着问了两三个人都是如此,小央不由觉得这九江城的人好生奇怪,不过是问个路,看她的眼神就像洪水猛兽,如躲瘟疫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她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就有一个小乞儿从她出了县衙不久就一路跟着。 小央怀疑这乞儿很可能是韩家的眼线,她轻薄殷红的嘴唇微微上翘,露了个冷冷的笑容,然后跑进旁边的小巷里。 幺乞儿见状忙跟了进去,他一入巷子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踉跄着朝前倒去。 他记得怀里还有吃食,连忙伸手紧紧捂着,头就这么直直的朝地上撞去。 若真倒下去,幺乞儿至少也得头破血流。 小央见他如此危机之时宁愿受伤也要护着怀里的东西,而且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会武之人,没来得及细想,在幺乞儿的头碰到地上之前,一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疼痛迟迟不来,幺乞儿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离地面只有寸许,而且他的眼前就有一块拇指大的尖锐石头,若自己栽下去.....幺乞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颤声对着身后之人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劳烦恩人拉我起来!” 小央嘴角一撇,手一松,幺乞儿直直的撞了下去,脑门磕在小石头上,一瞬间疼的他眼泪都流了下来。他翻身打了个滚爬了起来,眼含泪光冲着小央气愤大叫:“你这人怎么......” 他看到身后之人竟是刚才自己追了一路的人,顿时哑了声,疼的喘了口气底气不足的说道:“你这儿人松手也提前说一声,我好挪挪地儿,地上那石头咯死个人。” 小央看他额头上确实渗出血丝,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随后想到他暗中跟踪自己,脸色又冷了下来,手里那把与郑微十分相似的短刺从袖袋里出鞘,冲着幺乞儿袭了过去。 幺乞儿吓得连跑都忘了,被逼的踉跄着后退几步,抵在墙上,那把泛着黑光的短刺抵在他的脖颈上,只听小央冷声质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是韩家人派你来的?” 感受着那透心凉的寒冷,幺乞儿脸刷的就白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是想告诉你,你那么问是没用的,没人会告诉你,他们还会把你抓起来的。” “为什么?”小央不解。 幺乞儿看着抵在他脖子上的,小声的道:“你先把这东西移开,我又打不过你,又跑不过你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央闻言不信,手里的短刺还进了一分,眼看着就要在幺乞儿细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因为是个九江人都不会不知道刺史府在哪儿,你那么问不就是说你不是九江人吗?如今满九江城都在搜查外来的细作,你这样哪儿哪儿都像是细作!” 幺乞儿疼痛之下脾气倒是上来了,眼神扫了小央一圈,大着胆子道。 小央慢慢收回短刺,仍旧冷声问:“你还没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幺乞儿抿着嘴不肯回答,小央急脾气作势又要抽短刺,他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就是好奇!” “好奇?”小央明显不信,仰着小脸脆声冷哼,“你不知道好奇心太多,容易作死吗!” “我是看着县衙抓了几个看起来很不一样的人,觉得好奇就跟着看看,你们是从东边来的人吧?”幺乞儿指了指建康的方向。 “知道太多不好!”小央不回答他,而是问,“既然你是九江的,应当知道刺史府在哪儿吧?带我去!” “你去刺史府做什么?”幺乞儿追问。 “他们抓了我家郎君,说我家郎君抢东西,还对韩大将军不敬,要打我家郎君军棍。我是跑出来找人帮忙的!”小央真真假假的说道。 “这规矩就是刺史府定的,你去刺史府没用!”幺乞儿对刺史府面露厌恶,小央却失了与他扯皮的耐性,转身便走。 “我知道从你们那儿来的人在哪儿!”幺乞儿见她要走,忙追了几步,小声说了一句。 小央陡然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阿河兄,我回来了!” 幺乞儿推开门走了进去,小央站在门外打量一眼,这门虽然破旧腐朽,但门楼并不矮,从门梁上雕刻的花纹,能看出当初这户人家也曾走有过鲜花着锦之灿烂。 只是不知为何已凋零,看着那乞儿瘦小的身子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她这种无家可归的孤儿竟有种徒增悲凉的感觉。 小央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就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 “可是出事儿了,今儿怎么去了那么久?”阿河听到幺乞儿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他担心城防营的人再次盯上幺乞儿,顺藤摸瓜的查到这里。 “阿河兄,今日城防营的人有大事儿,顾不上盯着我。接下来一些日子估计都不会再在意我了。”幺乞儿神秘一笑。 丁河听得一头雾水,幺乞儿却没在继续说,转而道:“我今儿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件事儿,耽搁了些时辰。” “什么事儿?”丁河接过幺乞儿递来的吃食,好奇地问。 幺乞儿转身对门外道:“进来吧!” 小央听到幺乞儿催她,收了心神也抬脚迈了进去,一进去竟看到院子虽萧索却打扫的干净利索,并不像多年没人居住的样子,然后一抬头她就被那颗挂满石榴的石榴树吸引了心神。 它是这座院子最耀眼之地,与院子里的衰败格格不入。 丁河看到小央吓了一跳,把幺乞儿拉到身后,警惕的看着她问:“你是谁?幺乞儿你怎么能带外人回来!” “她是从建康来的,与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人,都被住进县衙了。他们应该是来找后面那几位的。”幺乞儿踮着脚凑在丁河耳边轻语。 “还未确定呢,若她是别有用心之人,不仅暴露了我们的落脚之地,还很可能惹来麻烦!” 丁河不赞同的低声回道。 “那...我先去问过他们,见与不见让那几位自己决定。”幺乞儿沉吟道。 第五百三十七章 合作 之后幺乞儿从堂屋穿到后院角门处,从角门出去后面有一条小巷,穿过小巷一拐弯来到处偏僻处,这里有个更不起眼的小院。 幺乞儿拍了三下门,里面没人应声,他又拍了四下,不多时就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门从里面打开,幺乞儿对着来人笑道:“兴云兄,我带饭来了!” 马兴云看到幺乞儿笑道:“来了,昨儿的那点剩饭都被我吃了。” 幺乞儿把怀里的吃食递过去,然后客气的问:“那位萧先生和郑兄在吗?” “在,他们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马兴云自然的点头,然后问,“你要见他们?” 前几日都是马兴云把钱给他们,幺乞儿和丁河轮着来此地送饭,每天一次,为了不引起邻居的怀疑,他们都是把吃食放下就离开,并不进屋。 今天幺乞儿突然提出要见萧将军和三兄,马兴云有些奇怪。 “能进去再说吗?”幺乞儿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外,然后小声道。 “出什么事儿了?”马兴云带着幺乞儿进了屋,疑惑地问。 “萧先生,郑阿兄,我今天在外面带回来一个人,他说他们是从建康来的。” 幺乞儿看着萧先生和郑珩,谨慎的道。 萧禹城和郑珩闻言径直站起身,惊讶的看着幺乞儿,郑珩更是忍不住问:“那人是谁?你说他们,都有谁?” “她说她叫小央,其他的她都不肯说,要见到你们才说。”。 “小央是谁?没听说过?”郑珩想了许久都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她说是来找我们的吗?” “不知道,她说是来找人的,找谁她不肯说!” 幺乞儿眼底的好奇藏得很好。 萧禹城眯起眼打量他,然后与郑珩对视一眼,开口问:“那你如何确定他们确实是从建康来的,也可能是韩世瑛的阴谋。” 幺乞儿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纠结良久磕磕巴巴道:“我觉得...不是,是那几个人与九江城的人不同,特别是那几个郎君,给人的感觉与郑兄很相似。” 幺乞儿抬头看了郑珩一眼。 萧禹城垂眸沉思片刻,对郑珩道:“你们留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要不还是我去吧!”郑珩也不放心。 萧禹城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屋外,回头对幺乞儿道:“劳烦带路。” 小央坐立不安的站在屋里,不时的朝窗棂外望上一眼。 当她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时,她不顾丁河的眼神,连忙跑到门口看向走在前面的那人。 当看清来人时,小央不由眼睛一亮,她曾在覆舟山上远远见过这个郎君,那时郡主同他可好了,听说他就是郡主的未婚夫婿。 萧禹城也看到了门口的小丫头,虽然她身着劲衣,但见惯了郑微如此打扮,他一眼就能辩出眼前孩子的雌雄。 萧禹城回头朝幺乞儿疑惑的看了一眼,眼神似是再问:“就是她吗?” 幺乞儿点头,萧禹城待走进了似乎觉得这小女郎有些眼熟,不由蹙眉细细打量,这时,小央已经欣喜的跑了过来,“姑爷,女郎来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他,萧禹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琢磨许久才明白过来,小丫头唤他‘姑爷’,那他的妻子不就是这小丫头嘴里的女郎吗! 他未过门的妻子不就是...郑微来九江了! 萧禹城惊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央面前,压抑着心里焦急,看似不经意的扫了幺乞儿和丁河一眼,然后拽着小央走到一旁,压低嗓子问:“郑微来了?”. 小央点点头,担忧道:“来了,她是来找你们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细细讲来!”萧禹城催促道。 “前些日子,韩世瑛派人送了一封信进京,把陛下气病了...郡主和陛下商议之后,便以皇帝使者的身份带着我们处境,后来又遇上许多事,她便与王家郎君先走了,我们一路紧赶慢追的,终于在九江城门外赶上了郡主,但守城门人的不让我们进来,还要打柳郎君的棍子,十一师父说,柳郎君的身子受不了军棍,若是打坏了,就...就会有大麻烦!” 许多事,小央并不清楚,粗略的把事情讲了一遍,不过萧禹城该明白的都听明白了,郑微和王旭被韩世瑛带走了,柳唯他们被县衙抓了。 萧禹城听后默默站到窗棂前,良久无语,急的小央跑到他身后追问,“郎君,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萧禹城回头看向幺乞儿和丁河,双手抱拳沉声道:“两位对九江熟悉,不知可有办法打探消息?” “这...”丁河为难的摆手,“我们不过是乞儿,哪里能知道县衙的事儿......” 丁河还没说完,幺乞儿开口道:“办法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萧禹城闻言盯着幺乞儿,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平静的等着他说完。 “我认识几个县衙的杂役,那些机密事定是打探不到的,不过,应当还是能打听到一些对先生有用的事儿。只是这事儿要冒风险的,不知先生能给他们什么......” 幺乞儿第一次直起腰,那双时常闪烁不安的眼睛此时沉稳冷静的直视着萧禹城。 萧禹城似乎一点不意外他的变化,反倒是对他此时的反应松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的幺乞儿才是真正的卢氏子,也正是因为知道平日里的他多是伪装,萧禹城才料定此子背后必定不简单。 这算是一次试探,也是萧禹城对幺乞儿提出合作的意图。 这也是幺乞儿一直在等的机会。 “你想要什么?”萧禹城淡淡的反问。 “无论你们能不能做成你们想做的,离开的时候带我们离开九江城!”幺乞儿提出条件。 “你们?”萧禹城似乎抓到了重点。 “对,我们所有人!”幺乞儿眼神一闪随即坚定道。 “好!”萧禹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此事我应下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下凭证。” “我信得过萧先生!”幺乞儿笑了,第一次在他的脸上露出孩子般明媚的笑容。 幺乞儿很快又出去了,萧禹城让小央在这里等着,他看着小央的侧颜,突然记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可是曾在覆舟山上?” 小央闻言眼神一闪,支支吾吾道:“郎君,你还是莫问了,我不能说,也不想骗您!” 萧禹城果真没再问,约莫一个时辰后,幺乞儿回来了,他告诉萧禹城,“被县衙抓了的那几位郎君无碍,他们被拉去做徭役以工代罚了,等把所有的活儿都偿还完才能离开。”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夜探刺史府 幺乞儿带回了柳唯他们暂无危险的消息,但刺史府里却不是幺乞儿能探听的。 如此萧禹城只能自己走一趟,他与郑珩商议之后,打算天黑之后再行动。 不过九江城的宵禁,确实是个麻烦。行动之前必须周密计划一番。 如今宵禁的时辰从酉时末提前到了酉时正,那么他只能在此之前赶到刺史府外,并找好藏身之地。 除此之外,还得提前探明撤退之路,若不幸被城防营发现,如何才能最快的摆脱城防营的追捕,这些都得细细规划清楚,不能如前几次那般险些被一锅端了。 要做到这些,必须还得幺乞儿和丁河帮忙,因此丁河和幺乞儿第一次被请进了他们如今住的小院。 众人围在丁河和幺乞儿四周,看着丁河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一条条交叉纵横的线。 “从咱们这里到刺史府,要经过秋水巷,再走铜锣街,穿过芙蓉街,向右拐进永安巷,永安巷对面就是刺史府了。先生可以提前藏在对面的永安巷里。” 丁河在上面画了个方块,抬头看向萧禹城,见他点头,丁河很受鼓舞,继续道:“要找一条妥当的撤退之路,首先要知道巡城营的巡查路线,这样我们才能规避。” 萧禹城闻言与郑珩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从容的拿起一根树枝,也在地上画了起来道:“城防营十人一队,一队巡查三条街,每条街上三个人,一条街走个来回约莫一刻钟,他们一个来回都要歇息一炷香,我们的机会就在这一炷香里,只要行动够快,计划周密,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应该能回来。” 丁河惊讶的看着他们,显然没想到整日东躲西藏的萧禹城他们竟然对城防营的布防如此熟悉。 萧禹城不动声色的看了幺乞儿一眼,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他看到幺乞儿对此并无惊讶,反倒是嘴角残存着一丝自矜的笑意。 萧禹城不由问他,“幺乞儿可是有其他要说的?” “先生此法,听上去有太多的不确定,太过冒险了。”幺乞儿声音虽稚嫩,却话里的意思却足够老练。 “是冒险,但我们身在敌营又无人可用,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郑珩点头。 萧禹城仍盯着幺乞儿,轻声问:“若有更好的办法,还请直言!” 幺乞儿黑亮的眼睛看着萧禹城,两人对视许久,虽无言却又似都明白了各自的意思,然后他对着萧禹城展颜一笑,“我有一条更近更隐蔽的路,可以躲过大多数的城防营,确保此行安全无虞。” 萧禹城闻言不禁挑了挑眉,郑珩更是又惊又喜,忙追问道:“当真?能在九江城里辟出如此捷径,得费多少人力财力!” 郑珩一语见地,幺乞儿脸色微变的垂了眸,惭愧一笑,“郑兄见笑了,我一个乞儿哪里来的人力财力,只是这些年在九江城中游荡,无意中发现了两处荒废宅院,把这两处宅院连起来,就能划出一条隐蔽路。” 萧禹城面露了然,虽然他已经确定这个幺乞儿并不简单,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孩子故意接近他们定是有意为之。 但此时他似乎只能暂时相信这个幺乞儿,借他之力在九江城中行事。 至于幺乞儿的目的,萧禹城嘴角微微一撇,若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单纯的求生,离开九江,帮一把倒也无妨,但他们若是得寸进尺,包藏祸心,当年卢焱全盛时期都只能兵败而死,如今躲在阴沟里十年不敢冒头的残兵败将更是休想再搅弄风云。 “多谢!”萧禹城沉默片刻,双手抱拳郑重道谢。 郑珩紧随其后起身抱拳,对幺乞儿感激一笑,“多谢了,小家伙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本事。” 幺乞儿眼神一闪,然后连连后退摆手,“不必,不必,我也是运气好些。若想万无一失,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当日夕阳西斜之时,萧禹城换了一身粗布短打,头发凌乱不堪,脸颊上抹了不少炉灰,看上去狼狈又滑稽,郑珩和马兴云他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先生,你的腰得再驮点再弯点儿,哪有乞丐挺胸昂头的。”幺乞儿笑着说。 萧禹城闻言又想着大街上那些乞丐的模样,又弯了弯腰,脚上的力道也松了松,故作虚浮无力之态,只是一抬头,被他眼神扫到之人都不自觉的浑身一激灵。 丁河忙道:“先生,如果不看你的眼睛,但从侧面和后面看已经很像了。你千万低着头,莫抬头看人,您这眼神太吓人了!” 萧禹城悄悄出了巷子,但街上本来人群就少,此时行人就更少了。 他照着丁河的叮嘱,装作乞丐的样子不时在路边翻找一番,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穿到另一条街上。 他很快来到了刺史府外,围着刺史府外墙转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他躲在对面巷子里,回想刚才的发现,除了大门有守卫,其他角门侧门只有一个门房,守卫并不是那么严密。 萧禹城觉得很不正常,回头望了望那座灰扑扑的宅院,觉得那就像一座匍匐狩猎的野兽,等着它的猎物送上门。 他寻了个略微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进稻草垛里,闭幕眼神静待夜深。 很快,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宵禁之后,城防营如同往常那般开始全城巡视。 直到更夫手里的竹梆子第三次敲响,萧禹城悄悄睁开眼,拖下身上破碎不堪的衣裳,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他面巾蒙面,眼神犀利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宅邸,即便对面是龙潭虎穴,铺好了一张大网等着他,他也得走这一遭。 他来到事先想好的位置,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落地之后,他在阴影的遮蔽下静默数息,直到没有其他异常之后,才照着之前幺乞儿介绍的刺史府大体布局,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虽然幺乞儿无法探得刺史府的消息,但刺史府的大体方位布局还是直到一些的,据说是他认识一位菜农曾去刺史府送过菜。 按照他们的分析,大周和九江还未曾彻底翻脸,郑微到底还是大周的郡主,以韩家人的风度想来不会在这些小节处苛待于她。 那么郑微很大可能住在客房,而且按照尊卑礼仪来讲,皇家郡主当住东面。他照着记忆中那副简单的几乎无法辨认的舆图,一路穿过庖厨,绕过库房一路往东到了东面的客房。 但此时客房已经漆黑一片,根本无法辨认郑微在哪间屋里。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一碗炒饭 郑微一入刺史府,韩世瑛就把她单独扔进一个院子里,安排了两个使女候着便不再管她。 她也落得个清净,对门外的使女吩咐一句,“本郡主累一天一夜要歇息了,不传唤不得打扰。” 两位使女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福身应下。 郑微可不在乎她们心里如何想,草草洗漱一番,倒头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月上中天。 她爬起来披了外袍开了门,看到门外只有一个使女候着,便随口问了一句,“只你自己?” 使女冷淡客气的回了一句,“郡主,今夜奴婢值夜,小樱明儿一早来替奴婢。” 郑微明显感受到她的态度,不由抬头打量她,使女感受到郑微暗藏的锐利的眼神连忙垂眸避开。 “叫什么名字?”郑微知道这座府邸的人都不待见自己,也懒得理会,径自转身回屋里翻找起来。 “奴婢叫小星。”使女回了话,却不见这位丹阳郡主回话,她不由好奇的抬头看了过去,惊讶的看到这位郡主一口气喝了两盏冷茶,然后把屋里的瓶瓶罐罐,抽屉匣子都翻了一遍,不由问道:“郡主可是要找什么?” “小星,有吃食吗?”郑微刚才有些听岔了,以为听到了小荆,脸上露出片刻的诧异和恍惚,数年前,在大魏的二皇子府里曾有一个叫荆儿的婢女......郑微不知为何忽然记起这些,摇了摇头甩掉这些胡思乱想,还是先找吃食填饱肚子。 小星摇头,理所当然的道:“府里有规矩,宵禁之后庖厨就会熄火,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吃食了。” 郑微饿了一天一夜,听了这话突然心里就涌起一股怒气,清凌凌的眼睛满含怒火的盯着小星,震得小星不禁后退几步。 “带路!”郑微没有继续为难她,径直道。 小星不懂她的意思,一脸茫然的看着郑微,“郡主要去哪儿?” 郑微闭了闭眼,她真是好怀念阿心、阿罗,即便是跟在自己身边时日尚短的阿心只要只言片语,甚至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便知道她想要什么。 “庖厨!”郑微的语气里也就带了一丝不耐烦。 小星本想说郡主不能去庖厨,但没敢说出来,只能带着郑微去了庖厨。 刺史府的庖厨收拾的确实挺干净,郑微翻腾了半天,只翻出一把蔫了吧唧的青菜,还有半碗剩饭。 她不死心的在灶台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瓦罐里摸出两个蛋,估计这是庖厨的哪个厨娘偷偷藏起来的。 她麻利儿的自己点了火,烧了锅,先把蛋倒进锅里翻炒,然后加入剩饭和青菜...... 小星站在庖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娇贵郡主竟然会干这些粗活儿,而且干的十分熟稔。 她看着郡主竟把齐婶儿偷偷给三将军藏的两个蛋给吃了,本想出口阻拦,但想到之前二将军叮嘱只要丹阳郡主不故意惹是生非,无论做什么都不必理会,她又生生忍住了。 很快,郑微把炒饭盛了出来,朝小星客气的问了一句,“吃吗?” 那碗饭不知被这位郡主放了什么香料,竟如此香气四溢,小星一愣,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香气,摸着肚子,摇了摇头,轻声道:“郡主自食便好。” “那就好,这饭不多,也不够分的。”说着她便寻了个木墩子,毫不在意的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的香甜。 只是堂堂郡主如此仪态,仍令小星忍不住惊讶。 郑微埋头吃饭,可能是吃的急了,突然噎得忍不住咳了几声,抬头看向小星,“劳烦给弄些水喝!” 小星看了看还在冒火星的灶台,又看了看郑微脸颊上摸着的两道锅灰,竟说不出拒绝的话,默默的上前添了把柴,开始洗锅烧水。 郑微看着小星的背影,眼神变得幽深,他和王旭一入城,韩世瑛便他们分开了。 自己被带进了刺史府,王旭不知去了何处,她想问韩世瑛却一直见不到人。 而且这一路上她根本没有机会做任何事,只能大张旗鼓的走进刺史府,韩世瑛也看透了她的心思,正合了他的谋划,自然就由着她闹腾。 只是不知阿兄和萧禹城他们能不能知道自己进城了。 郑微不知道自己在庖厨忙活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摸进了刺史府的客院。 萧禹城躲在暗处看着黑漆漆的客院,不多时,院子里突然想起几声猫叫,喵喵的闹的人心烦,对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萧禹城等了几息,便确定郑微不在此地,打算抽身而去。 但走到客院门时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之前的担忧并没有错,这确实是为自己提前布好的局。 看着四周突然亮起来的火把,还有火把下影影绰绰的人影,萧禹城淡淡一笑,“韩二兄费心布局,当真辛苦!” “萧兄弟来了九江,竟落得没有栖身之所,为兄实在心中难安,自是得费些心思才是。” 韩世瑛也回以一笑,只是这回的笑容里带着志在必得,“世人都说萧将军少年英雄,战场上英勇睿智,没想到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多谢韩二兄夸奖,还是头一回听人夸我是个美人儿......”郑微捧着个比她脸大的瓷碗,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脸回味的对韩世瑛笑道:“这感觉真不赖!” 众人谁都没察觉到郑微的出现,就连韩世瑛心里都暗暗吃了一惊,不知是众人心神都在萧禹城身上,又因为此地是刺史府而有所疏忽,还是这位丹阳郡主的武艺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但他又觉得不可能,郑微十余岁才开始习武,迄今不过四年余,即便是天赋异禀之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那种境地。 他稍稍放了心,便看到郑微如入无人之地般穿过众人走到萧禹城身边,递上她手里的大瓷碗,邀功似的娇俏道:“我自己做的饭,要不要尝尝,香着呢!” “闻着就香,我肚子都饿了!”萧禹城看着碗里黄澄澄的饭粒,似是格外诱人,接过郑微手里的调羹舀了一大勺,大口的吃了起来,“好吃!” “是吧,我可是放了两个蛋呢,可惜只有一点青菜了,这要是再放点肉末就更香了!” 郑微背着手翘着脚炫耀似的笑眯了眼的看着萧禹城,似是等待萧禹城的夸奖。 “真能干!”萧禹城见她虽然小脸脏兮兮的,依旧掩盖不住她的俏丽,不由宠溺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真心的赞道。 第五百四十章 解围 韩世瑛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将士,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小两口在他们面前如此...亲昵,脸上的酸意都快飘满整儿刺史府了。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被抢了宵夜的韩三郎韩世宸,他气冲冲的对着郑微吼道:“你这丫头还我的蛋!” 此话一出,不知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人都咬着嘴强忍笑意,韩世瑛觉得头疼的很! 郑微像刚发现他们似的,惊讶的道:“我是从灶下的罐子里找到的,没想到竟是韩三兄的。” 说着一抱拳,“今儿就当是小妹借韩三兄的,改明儿定加倍偿还!” “不必了,郡主为刺史府贵客,竟让贵客自己下庖厨,是在下失礼了。”韩世瑛忙道,当着萧禹城的面,郑微如此说简直是打他的脸。 府上的奴婢故意为难郑微是自己默许的,说到底是他小气了。 郑微却依旧直愣愣的看着韩世宸,要他一句承诺,韩世瑛看向三弟,韩世宸想了想,瓮声道:“蛋就不必还了......” 韩世瑛点头,一口气还未松下来,就听自家三弟又道:“你那碗饭也给我做一碗!” 郑微为难道:“这有些难,厨下没有剩米饭了!” “这有何难!”韩世宸转身离开。 郑微拉着萧禹城的手,跟了上去,路过韩世瑛的时候,似笑非笑的道:“多谢韩二兄成全,想来韩二兄不会也把本郡主的未婚夫婿藏起来,不让见吧?” “怎么会!”韩世瑛脸色不好看,却依旧能笑着回道:“郡主与萧将军许久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在下就不打扰了!” 郑微和萧禹城一路跟着韩世宸到了庖厨,刺史府里的厨娘早早候在外面,韩世宸朝一人吩咐了一句,“蒸锅米来!” 厨娘应了一声,连忙跑进去忙活,韩世宸回头看着郑微问,“还要什么吗?” 郑微抽了抽嘴,这大半夜的自己不仅不能睡觉,还得给人做饭...... 果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韩三郎是在帮我们!”萧禹城以为她不高兴韩世宸支使自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她。 “几颗蛋,一把青菜就行!”郑微点点头,对韩世宸轻声说了一句。 她自然知道若不是韩世宸解围,今晚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且他们突围的机会不大。虽然不解韩世宸为何帮他们,但这份人情她领。 韩世宸看也不看他们,叫住跑去准备食材的厨娘补了一句,“再备些肉糜!” 郑微听得嘴角嗡动,这韩家老三果真是个憨货,刚刚对峙时她说的那些话竟真听了进了心里。 有了这片刻的安稳,萧禹城不理会外面的纷扰,捧起郑微伤痕累累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摩挲,心疼的问:“怎么伤成这样?” 郑微闻言低头看着粗糙丑陋手,手上的烫伤和裂口已经开始干硬,也没了昨日那般疼痛,她平静一笑:“是不是很丑?” “不丑!”萧禹城弯腰对着那双手轻轻的呼了呼,热气吹在郑微手上,伤口有些痒痒的,她不由动了动,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萧禹城固执的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他在身边的郑微却越发的安稳起来,看了韩世宸一眼淡淡道:“狮子山易守难攻,赵岑派人夜烧狮子山。”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但其中的惊险不言而喻,萧禹城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冷,待在他身边都觉得浑身一凉。 韩世宸在听到赵岑火烧狮子山时,明显怔愣了一瞬,然后别有深意的提醒他们,“这里是刺史府,你占不到便宜!” 郑微安抚的拍了拍萧禹城,这时厨娘出来回禀,“三郎君,食材备齐了!” 她让萧禹城在这里等着,就往里走,没想到一回头,萧禹城也跟了上来。 萧禹城拿过她手里的铁铲,笑道:“你说,我来做!” 郑微愣了一会儿,也没拒绝,倒是有些自豪的点了点头,“好!” “先烧火!”郑微指了指灶台,萧禹城竟熟练的点起了火,对着惊讶的郑微道:“有一回被围在山里,若点火都不会就只能茹毛饮血了。” 郑微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柴火,“我帮你烧火” 萧禹城又把柴拿了回来,扭头看向一旁的厨娘,厨娘被萧禹城的眼神摄住,连忙跑过来烧火。 郑微就去帮着端油罐,还没碰上油罐,就被萧禹城接了过去,“先倒油?” “嗯,油热了,把蛋倒进去炒......” 郑微靠在萧禹城身边轻声细语,韩世宸远远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萧禹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郑微走在他身边。 韩世宸早就闻到了香味,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端了一碗,瓮声道了谢,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郑微喊住他们,“饭有些多,做多了些,要不拿去给韩二兄尝尝,他为我未婚夫婿折腾一夜,想必也饿了。” 韩世宸倒也没有推辞,吃的是自己家粮食,他把自己那碗放进托盘里,然后端着一起走了。 等他们走了,郑微轻快的跑回庖厨又端了一碗出来,笑眼弯弯的对萧禹城道:“给你留了一碗,回去吃!” 萧禹城也没问去哪儿,从她手里接过碗,跟在她身后走了。 从醒来一直战战兢兢地小星连忙跟了上去。 郑微坐在萧禹城对面,看着他吃的认真,等他吃完,才轻声问:“咱们怎么办?” 萧禹城突然沉了脸,肃声道:“既然不知怎么办,你还敢闯进来。” 郑微双手报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沉默不语,“我其实是怕!” “怕韩世瑛真的对你和阿兄不利,怕陛下和韩师父他们两个谈不拢,那就真的要变天了。到时候怎么办?难道我们要持枪上马对着九江开战吗?” 郑微低低的道。 萧禹城沉默良久,“那你觉得自己这个人质有多大的分量?在江山社稷面前,你觉得丹阳郡主的名头能挡多久?” 郑微想到了她怀里的那份密旨,她的皇帝舅父从来没想过让自己当掣肘他的人质,而是让她做一颗钉子,钉在九江城里,等待这个钉子嵌进九江的骨头里。 萧禹城虽不知这一桩,却也能想到一二,他最担忧的就是周帝把丹阳郡主扔出来挡在前面。 第五百四十一章 音律传信 韩世宸来到二兄的门外,踌躇许久不敢进去,今儿他坏了二兄的谋划,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呢。 当时冲动之下的凭心而为,如今冷静下来,不由生出后怕。 二兄惩罚人的手段比大兄吓人多了。 “杵在外面做什么?”屋里传来韩世瑛平静的声音,韩世宸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推门进了屋。 他在门口看到二兄身挺笔直的坐在几案后捧着书看得认真,不由顿了顿脚,深吸口气才走过去把托盘放在几案上,老老实实的低声道:“二兄,吃些吃食吧!” 韩世瑛充耳不闻,韩世宸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良久,韩世瑛才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垂眼看着几案上的两碗饭,轻声问:“这是丹阳郡主亲手做的?” 韩世宸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瓮声道:“不是,丹阳郡主似乎双手受了伤,由她口说,萧禹城代她做的。” “君子远庖厨......”韩世瑛眉头微动,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嘲弄:“那双征战沙场,手持长枪刺破敌人胸膛的双手竟愿为一女子洗手烹食,当真是痴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突然好了起来,颇为愉悦的端起一碗饭,试着吃了一口,“嗯,挺香,没想到萧将军竟然也擅厨道。” 说着慢条斯理的又吃了一口,看着韩世宸道:“老三,怎么不吃?这不是你讨来的吗,还真是不错,可惜有些凉了。” 韩世宸本来在门外想了一肚子的话,他想说自己不忍看着一位英雄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同袍之手。 他想说父亲曾言好男儿当顶天立地,一言一行当光明磊落,用一个女子为饵诱捕堂堂英雄儿郎,实不是英雄君子所为。 他更想说父亲并不想九江与建康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更担心远在建康的父亲。 但他知道如此势必惹怒二兄,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没想到二兄竟不气了。 韩世宸本能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看着二兄欲言又止,但见二兄明显不想理他,只得默默端起那碗炒饭吃了一口,虽然凉了,却出奇的咸香。 美食在手,他无心想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韩世瑛看着三弟吃的香甜,看了看自己剩下的半碗饭,起身走到三弟身边把饭倒进他的碗里。 韩世宸懵懂的抬头看着二兄,“二兄不喜欢吗?” “你知道二兄之前伤了腹,吃凉的会腹痛,改日再求郡主重新做来便是。” “我不怕凉!”韩世宸懵懂一笑,大口大口的埋头吃了起来,没看到韩世瑛若有所思的看着郑微他们所在的方向。 此时,萧禹城和郑微挨着坐在屋顶上,安安静静的看着九江城里那一座座放方块块的宅院,“虽无万家灯火,却有月晖挥洒满城。但总觉得九江城的月没有覆舟山的亮。”郑微轻声喃喃。 萧禹城侧头看她,难得温和道:“那是因为你我已无当日心境,不过有你再身边,吾亦心安。” “今夜之后,以韩家老二的狡诈,定会拿我辖制你。”郑微说来还是有些忧心。 “莫怕,只要大将军在京都无碍,韩世瑛便不会冲动行事,我一直觉得这位韩二郎才是韩家四郎君中最冷静最沉得住气的。”萧禹城轻声安抚她。 “也是最危险的!”郑微点头认同,又有些奇怪,“最近韩二郎做的这些事情,似乎有些激进,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可能是...陛下的某个作为惹怒了他。”他低低呢喃,郑微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萧禹城似是感觉到了,看着她的头顶,眼里流出宠溺笑意。 不论她为何而来,她总归还是来了。他无论如何都会拼命护她周全。 有了他的安慰,郑微安心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九江城的第一天就寻到了萧禹城,也知道了阿兄和马兴云的下落,这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见到殷实了。 突然,萧禹城在她耳边低语一声,郑微想了想从怀里翻出一只竹哨,她冲着萧禹城狡黠一笑,放在嘴边用力吹了起来,这竹哨看似平平无奇,吹出的却是一阵轻盈婉转的乐律,也不知那竹哨是如何制作,那乐律在夜空中跳跃奔腾,以极强的穿透力传到了空旷的街头巷尾,一时间惊醒了许多沉睡中的人,有人好奇是谁如此大胆,深更半夜竟敢在九江城里奏乐,更好奇是用什么走出此等悦耳音律。 但胆子最大的人也只敢悄悄推开大门的一条缝往街上探望几下,其他人只能站在院中抬头眺望聆听。 这音律丝丝缕缕的也传到了一街之隔的荒凉落魄的宅院。 早早等在落魄宅院里的人正等得着急,突然有耳力好的人听到了这丝丝缕缕的声音,忙把手放在嘴边令同伴噤声,“仔细听!” “好像是一段音律”他们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的对视一眼,然后有人悄悄推开门,站在巷子里朝音律飘来的方向望去。 片刻,那人回到院子里问同伴,“之前约定的时辰是几时?” “寅正!”立即有人答。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望着众人道:“时辰到了,咱们撤吧!” “就这么回去了?能行吗?” 有人担忧地问。 “之前约好,到了时辰他若不回来我们便自行撤离。刚才那音律是从刺史府方向传出来的,你们往日可曾听说过刺史府里哪位大人喜欢音律,又敢在夜里起音律的?” 那人一一问出,其他人俱摇头。 “我只听了一段,便觉那音律时而欢快跳跃时而宛转悠扬,不似普通人哼唱之曲,更不似乐坊所作,我猜很可能是那位给我们传信报平安的!” 他的猜测一出,立即有人反驳,“你如何确定?” “我不确定,不过想来与小郎君在一起的那些人应该知道!” 他们一番商议,眼见距离他们约定的时辰已过去半个时辰,他们便撤离了。 而刺史府里,郑微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阖府的人,韩世瑛和韩世宸兄弟站在院子里,看着房顶上的两人。 等郑微曲落,韩世瑛沉声问:“曲虽好,但扰人清梦不好吧?” 郑微不太诚心的道歉,“对不住,本郡主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马上下来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求情 看着韩世瑛带着众人离开,郑微舒了口气,对萧禹城狡黠一笑,拉着他进了屋,低声道:“希望你说的那些人能明白这音律之意!” 萧禹城也道:“即便他们无法领会其中之意,能安全撤离也是好的。” 韩世瑛回道自己的院子,走到屋门前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韩世宸不解的问:“二兄,怎么了?”. “立即把府里的人散出去,在刺史府附近两条街内挨家挨户的搜查!”韩世瑛沉声道。 韩世宸想问,但看二兄脸色凝重,知道此时紧急,急急应了声离去整兵。 当城防营的人一脚踹开那荒凉落魄的宅院之时,此地已经人去楼空。 城防营的人折腾半宿,空手而归。 韩世瑛脸色阴沉的更可怕了,他越发肯定丹阳郡主吹的那首曲子并非单纯的音律,定是在向躲在刺史府四周之人传递消息。 “二兄,会不会是你想多了?”韩世宸有些不以为然。 “那是你没有了解过她。”韩世瑛淡淡道,“自从得知大兄几乎是败在她之手后,我便细细琢磨了这几年她的所作所为。” “有何发现?”韩世宸好奇地问。 “丹阳郡主虽尝尝有惊人之举,却很少主动惹事,往往都是被挑衅之后的反击。当然有一人除外。”韩世瑛说完,韩世宸立即追问:“何人?” “自然是那位至今下落不明的国师张濡,丹阳郡主曾遭此人算计,流落大魏。归来后几乎是时时寻他的麻烦,更是几次三番光天化日之下打的他数日下不了榻。所以这位在京都风光无两的国师每每见到丹阳郡主便绕着走。”韩世瑛的语气对这位国师颇为不以为然,更对郑微之举带着淡淡的欣赏,他一直觉得张濡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我也不喜那个劳什子的国师,但这与今日之事有关吗?”韩世宸讷讷的问。 韩世瑛脸色微囧,有些跑远了,他背过身子去,继续道:“我是说,从她这几年的行事可以看出,她从不主动做出格之事,特别是她做了两位皇子的师父之后,她行事更加稳妥老练。你所能听说的那些事都是麻烦事跑到了她面前,她不得已出手反击。你可听说她做过什么像今晚这样的轻佻之事?” “我之前只知有丹阳郡主此人,并未过多了解,故没听说并不算什么。”韩世宸挠挠头,仍有些不解,“二兄你不是曾说过陷入男女之情的女郎儿郎都不可以常理度之,更何况那萧禹城竟敢冒险来见她,她岂不是更感动?一时情动之下吹一曲音律不足为奇吧!” 韩世宸说的也在情理之中,韩世瑛虽知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却一时无法反驳,只能叹道:“希望如你所想吧!折腾一夜了,去歇着吧,至于萧将军,让余伯安排一下吧,他留在丹阳郡主院里不合礼法。” 韩世瑛刚歇下,就听到门外仆从进来禀报,“二将军,丹阳郡主求见。” 一夜未合眼的韩世瑛,听到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喜多思的他不由心里琢磨,这女郎怎生如此多事,难不成之前对她的判断有误? “引郡主去正厅”,虽满腹心思,但韩世瑛知道他必须得见,只能整衣见客, 一进正厅,韩世瑛下意识的左右探看,并未发现萧禹城的身影,他向郑微行了一礼,好奇问道:“萧将军不在?” “这里可是九江,大将军治下,兵强军严,他哪里忍得住,不过浅眠一个时辰,就早早打听着去了演武场。”郑微笑言道。 “萧将军还能浅眠一个时辰,在下可是一夜未曾合眼。”韩世瑛平日里冷静淡然的语气难得带了些许的幽怨,郑微好奇的看他一眼,见他眼底乌青,又想起后来她隐隐听到的动静,猜到他定是派兵在四周搜查了,而且看他这张臭脸,定是没有收获。 郑微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垂眼压抑着笑声,轻声道:“是微叨扰了,我只有一言与韩二兄言,不敢扰二兄歇息。” “郡主请言。”韩世瑛挑眉道,他还是很好奇郑微要找他说什么。 “九江下府衙抓了几位郎君,他们被罚去做了徭役,微想劳烦韩二兄待他们尽了徭役之后让他们平安离开。” 郑微听萧禹成说柳唯、颜倬云和陆逊还有青十一、小奉他们都被抓了,担心他们真的被九江严苛的法治伤及,也担心使九江陷入更艰难之境。所以她思虑再三还是来求个人情,希望这位韩二将军能够变通一二。 “谁家的郎君竟能劳动丹阳郡主亲自来说情。”韩世瑛挑了挑眉,不过还没等郑微回答,他又道:“九江有九江的规矩,既然触犯了九江的法,就得认九江的罚!” 郑微无奈一笑,“河东柳氏的柳唯,随他一起的还有陆氏,颜氏的两位郎君。” 韩世瑛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并非惊讶府衙敢抓这几个人,而是惊讶这几人何时进了九江。更好奇这几人做了何事竟被抓。 “听说是柳唯偷了一个包子,被罚杖行,后改徭役。”郑微解释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好笑,难为这几人为了进城帮自己竟能做出这种事情。 “罚杖该徭役,已经是通融了。做了抢劫之事,没有人能被逃脱。”韩世瑛肃声。 “并非想让他们脱罪,只是想让韩二兄留意一二,他们吃些苦头无碍,莫有性命之忧便好。” 郑微微微福身。 韩世瑛微微侧身没有受礼,点头道:“我会派人去府衙询问,若真只是一个包子之事,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世瑛说完,便起身送客,郑微走到门外时,突然有被唤住,“昨夜郡主所揍音律可有名字?” 郑微停住脚,回头脆声答:“惭愧,我把《凤求凰》前一段改成欢快喜悦的音律。” 她离开之后,韩世瑛无心而眠,记得萧禹城去了演武场,便换了身衣裳也去了演武场。 而焦急等在城南的郑珩在院子里守了一夜,直到天色始蒙,他越发有些焦急。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很快有人翻墙而入,他手持利剑虎视眈眈,直到来人朝他身后喊了一声,“小郎君!” 幺乞儿从屋里走出来,忙问,“怎么就你们回来了,萧先生呢?” 几人对视一眼,把等在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幺乞儿听得眉头紧蹙,郑珩忙插嘴问,“是何音律,可否略略哼一遍?” ” 第五百四十三章 琬贵妃归国探亲 郑珩听出那音律是小时候两人与宫里乐师学的曲子,那曲子是那乐师与家人团聚之后所作,曲子欢快跳脱,后半段婉转悠扬又有离别之殇。 他独自坐下来思索这曲中之意,就在幺乞儿打发走那些人,回来问道:“郑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郑珩思量之后回道:“暂时不要再做任何事情,等待时机。” “可是那音律有何不同?”幺乞儿见他如此笃定,好奇的问。 “那曲子叫重逢。是阿妹所作。”郑珩嘴角带笑,轻声道。 幺乞儿年幼却早慧,只此一句,便明白了其中之意,了然点头,还反过来安慰他,“如此虽然与我们的谋划有了出入,不过郡主身边有了萧先生护着,定然不会有事儿。郑兄很快就也能与郡主重逢的。” 郑珩看着幺乞儿的眼神有些复杂,似是欣赏又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郑珩的赞美他听懂了:“你真的是个聪慧孩子!” 幺乞儿自矜一笑。 这几日九江城暂时陷入一种奇怪的平静,城内似是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城门也开始正常同行,但有心人还是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 此时几千里之外的大魏皇宫之内,魏帝拓跋宇收到一封暗探送来的密信,他打开看了一眼,思量之后,起身往外走,身后的内监忙小跑着跟在后面,小心的询问:“陛下,可是累了想要歇息了。要去哪位娘娘那里歇息,奴好通禀娘娘们准备。” “不必了,朕去贵妃宫里说说话。” 拓跋宇脚步不停,一路走到了琬贵妃的嘉福殿。跟在后面的内监早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急忙喘了几口气,站在嘉福殿外唱了一声:“陛下到~” 又忙不迭的追了进去。 拓跋宇走到一半,大周的昭阳郡主,如今的琬贵妃已经急匆匆的迎了出来,行礼之后笑靥如花跟在他身侧,柔声问,“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妾都没有准备!” 拓跋宇好奇的看她一眼,不解道:“准备什么?阿琬过来坐,朕有话与你说!” 说着还拍了拍身侧的软塌。 嘉福殿的一应布置都是照着大周时兴布置的,与建康的昭阳郡主府很像,虽然阿琬对那座郡主府一样陌生,但拓跋宇的这番心思令她感动,而且她心悦拓跋宇多年,自己的一腔情意有了回馈,又如何能不欣喜呢。 琬贵妃娇羞的在拓跋宇身旁坐下,就见拓跋宇从怀里拿出一份信递给她。 远远就能看见这封信用汉文所书,琬贵妃这才反应过来拓跋宇真的与她有事要说,连忙双手接过信,正襟危坐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里面说周帝潜阿微南下了?她会不会有危险?”阿琬眉头紧蹙,有些担忧。 拓跋宇也是一脸沉肃,半晌才开口提议:“我知道你有办法探听消息,要不你去信问问?” 琬贵妃有些迟疑道:“平城距建康毕竟千里之遥,一来一回可能已经时过境迁了。” “不必如此麻烦,只要你派人去绣丽庄说,贵妃你思念阿妹,想书信一封问问她可安好,还有些许小玩意儿,怎么样才能尽快送到她手上便是。” 拓跋宇提议。 琬贵妃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妾立即让阿芝去准备。” 很快阿芝带回来消息,绣丽庄的人说前日有南边来的送货车队,他们说东家前些日子离京南下,好似去了洪都郡,若要带东西回去,还是得先送去建康,由建康绣丽庄的人寻到时机送往洪都。 “这么说,微儿果然不再建康。”琬贵妃听到消息,坐在屋里沉思许久。她在想拓跋宇接下来会如何做,她知这么久以来他虽从不提及微儿,却并不是放下了。 但她更懂这位年轻帝王的野心,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丝毫的停滞。 如今大周自己君臣生疑,有了如此大的破绽,拓跋宇不可能视而不见。 许久之后,琬贵妃心里有了决断,起身去见了拓跋宇。 “陛下,您要如何做?”琬贵妃看着拓跋宇越发坚毅的面容。 “贵妃嫁入大魏已近一年,想来甚是思念亲人,朕准你回乡醒亲!” 拓跋宇此话一出,阿琬有了片刻的愣神,从未听说和亲的公主郡主还能回故国探亲,除非国破被遣。 “这似乎不合规矩!”阿琬并不想回去,尤其是大周此时局势格外扑朔迷离。 “那是你们这些个汉人立得规矩,吾鲜卑族可从不在意这些!” 拓跋宇满不在意得道。 阿琬无言以对又不服气,状着胆子道:“陛下如今不是让朝臣学汉话,习汉字。更是让几位王爷取了士族的女郎,若妾贸然回大周,会不会对陛下的改革不利......” 拓跋宇倒没有生气,笑着摆了摆手,“朕让大臣学汉字,改汉名,甚至取士族的女子,是为了让我鲜卑更好的留在中原,而不是让汉人的这些规矩束缚住吾的手脚。郑微也曾言,那些繁文缛节烦人得很,这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阿琬知道她并不能令拓跋宇改变主意,心里虽失望却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而是低头垂眼答应下来,“陛下想来比较急,妾这就回去准备。” 阿琬不知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拓跋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遗憾,他此时想到的是数年前在那间小院子里与郑微兄妹的争论,她的那番言论令他醍醐灌顶。 许久没有人敢那般恣意畅快的与他辩论了,真是有些怀念! 如今他实施的汉化不过是让有权有势的汉人接受,他始终记得要想百姓也接受,就得做到让百姓们寒有衣,饥有食,睡有榻,有屋数间,有田数亩,布被暖余,有冤可诉,不再被抓到战场上做人肉盾。 这些年他也在一点点的去做,虽然如今成效不是特别显着,但他能感受到平城的百姓们不再如以前那般畏鲜卑如虎! 如果有一日郑微能见到这番变化,是不是也会欣喜。 大魏贵妃归国探亲的国书刚刚送出平城,琬贵妃的仪仗车队就启程了,阿琬看着对面一身素色锦袍汉人郎君装扮的拓跋宇,既欣喜又担忧,“陛下,您陪妾归国,误了国事就是妾的罪过了。” “无碍,朕都安排好了,崔相如今在朝中威望渐增,有他与几位王爷将军商量,朝中不会有事。” 拓跋宇靠在车辇里闭目养神。 第五百四十四章 韩道远的信 大周历元嘉十一年深秋,在大理寺牢狱里住了将近两月,足足胖了四斤的韩道远彻夜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长信,请大理寺卿蔡良代呈周帝。 蔡良郑重的接过厚厚的藤纸,准备收进怀里,被韩道远阻拦,嘱咐道道:“蔡兄稳妥些为好!” 蔡良不解的看着他,韩道远笑着解释,“并非不信任,只是这样才有可能让蔡兄全身而退!”他闻言动容,深深一揖,命人寻了一个檀木匣子,思量之后又把大理寺里当值的所有署官都叫了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份厚厚的信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匣子里,然后用铜枕锁锁好,把铜匙交给沈少卿,“劳烦沈少卿与我一同进宫面见陛下了。” “理应如此!”沈少卿微微欠身回礼,两人急匆匆的赶往显阳宫。 但蔡良和沈文涵在显阳宫正殿外等了大半日,大内监高寒才把檀木匣子接了过去,对他们道:“两位大人回吧,陛下今日旧疾有复发的征兆,一直起不来榻,没办法见两位大人了。不过这个...陛下会看的。” 蔡良和沈文涵对视一眼,与高寒行礼之后相携离去。 两人离了皇宫,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沈文涵忧心忡忡的问蔡良,“大人,韩大将军之事还有希望吗?” “若咱们的陛下身强体健,国运永祚,或许尚有可为.....”蔡良为难的摇头。 “可前两日,陛下精神尚好,面色红润,听说还连日留在后宫......” 沈文涵被蔡良瞪了一眼,把未尽之言咽了回去,两人不敢再多言,在此登了马车各自回府。 周帝直到深夜才回到显阳宫,看着几案上的木匣子,轻声喃喃:“这是蔡良送来的?” “蔡寺卿捧着木匣子,沈少卿捧着铜匙,据说是韩大将军嘱咐的。” 高寒垂头低声回道,他不敢抬头也知道此时周帝脸上的红晕有多么蹊跷。 “嗤,他们都瞧不起朕,又都怕朕,怕朕手里的生杀大权!”周帝嗤笑一声,高寒的腰弯的更低了。 周帝笑完沉默良久,抚摸着木匣子又喃喃自语:“若一切顺利,朕未尝不能放了你!” 站在不远处的高寒紧紧的绷着身子动也不敢动,虽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却足以令他心神惶惶,凭借这几十年的经验,他总觉得最近宫里要出事儿,要出大事儿! 可是如今陵王被禁,长公主有孕,丹阳郡主又出了京,除了陛下,连个能撑事儿的人也寻不到。 高寒心里默默祈福之时,周帝从一旁拿了铜匙开了木匣,手顿了顿才缓缓拿出那厚厚的藤纸,细细读了起来。 “吾之陛下,臣韩道远叩问圣躬安。距臣进京近两月,老臣难得静心思量,臣何至走到如今地步,至吾皇及儿孙陷入两难之境地。” “初入此地,老臣自负地以为陛下仍需用臣,大周江山离不了臣。随着时日益增,老臣亦发觉得是老臣错了!细细想来,吾错有三!” “吾祖籍高平金乡,年幼时便随叔父南下追随先帝,十数年的征战才换来如今几日安稳的日子,总想着等过个几年咱们大周有后继之将,老臣解甲归田,荣归故里。可如今金乡被大魏占领,韩氏祖宅被破,老臣已无乡可归。每每午夜梦回无颜面见祖先,只能痛哭流涕,那时老臣发誓,有生之年定当率将士们收回失地,踏破大魏河山,以告慰先帝及众先辈的在天之灵!” 周帝看到韩道远认错的时候手顿了顿,他眼里闪过的是幼年时自己仰望着他高大威武的铠甲,期望有一日也能如他一般成为大周的英雄。 那时的韩道远眼神凌厉,杀伐决断,颇有几分父皇的气概,当年威武不屈的将军如今竟认错了,难道真的是廉颇老矣? 他心里闪过一丝酸涩,如若不是怕日后臣强君弱,他与韩家应该也会有君臣相宜之情。 感慨间,周帝伸出雪白纤瘦的手翻了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故老臣不敢松懈,只一心征战,却不知社稷复杂,故不知何时手里的权势日益增发,令朝堂不安。此为一错!” “老臣二十年里有十五年常驻军营,几个孩子也只托给先生和军营的磨砺。疏忽了对孩子的教育之责,令其不知何时产生歧意,酿下大祸!子不教,父之过!此为二错!子之罪,自也是父之罪,老臣愿为长子赎罪!” “老臣自诩治军严明,却忘了权势最易迷人心,有些从老臣麾下长起来的将士手握权势之后竟渐渐背离了保家卫国安民的初心,明争暗抢,尔虞我诈。为帅不表,御下不严,此为三错!” “这桩桩件件,老臣死不足惜。但失地未复,山河破碎,老臣不敢死尔!而且大魏铁骑如今虎视眈眈,望陛下允准老臣余生留在狱里,即可震慑大魏,令其不敢轻易生妄念,又可调教年轻后辈,待他们长成,老臣便可瞑目。” 周帝盯着手里的信久久不语,直到高寒在一旁提醒,“陛下,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该早朝了,歇着吧!” 周帝这才缓缓把信放回木匣子,又郑重的上了锁。 他紧紧把木匣子抱在怀里,一直到躺在榻上都在把它搂在怀里。 之后两日,蔡良日日来显阳宫门外候着,看到高寒连忙跑过来问:“大内监,陛下可看了......” 高寒每每以陛下之事不可随意外泄为由搪塞,蔡良便站在宫门外不肯离去。 最后高寒被烦的不行,或许是被他的诚心感动,只低头轻声道了一句,“陛下这几日都是抱着那个木匣子入睡的,后宫嫔妃可是恨不得把那木匣子劈了当柴烧!” 蔡良闻言大喜,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锦袋悄悄传到高寒藏在袖袋的手里,高寒手一缩,并未接,而是意味深长的道:“这些已经是坏了规矩,蔡寺卿可莫要再来为难奴。” “谢过大内监!”蔡良深深一揖,兴冲冲的跑回了大理寺牢狱。 韩道远还在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他身旁零零散散的扔着许多写满字的藤纸,并未察觉到蔡良的到来。 “韩兄,喜事,喜事!”蔡良高兴的跑进来,险些就踩到被扔在地上的纸张,好在他及时刹住了脚。 韩道远被惊醒过来,看着满面喜色的蔡良,不疾不徐道:“可是陛下那里有何好消息传出?”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变故再生 两日后的又一个深夜,寝殿里的小内侍们都被赶到了殿外,高寒一如既往的守在显阳宫寝殿里,他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一刻钟内连打了三个哈欠,伸手轻轻拍了拍脸颊,使劲儿睁开迷迷瞪瞪的双眼,看了看一旁的漏壶,已经马上丑末了,算着陛下马上该到了,他连忙整理衣衫,站直了身子。 可是又过了一刻钟,寝殿后那个暗门竟一直没有动静,他想了想不放心的走过去,侧耳听了听动静。 这一听似乎还真听到后面有隐隐的声音,很微弱...... 高寒一琢磨,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找到暗门的机关,打开暗门。暗门后面有一条暗沉的通道,一时间看不清楚,高寒试探着抬腿迈进去,没想到脚下碰到了一个人,吓了一跳之后低头细细打量竟是周帝。 他心里大骇,又不敢喊人,自己费力的把周帝拖着往寝殿走。一路拖到榻上,给他盖好锦被才急匆匆起身准备喊人,但走到门口之时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佯装镇定的朝外面垂头站的一个小内侍摆了摆手道:“你过来!” 几个小内侍都抬起头来看向高寒,那个小个子的小内侍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小心地问,“大内监可是叫小的?” “就是你,有差事给你!”高寒略带不耐的催促着,小内侍连忙弯腰跑了过来,躬身在高寒身前站定。 高寒打量他一眼才吩咐道:“陛下的丸药吃完了,你腿脚快,拿着本官的牌子出宫去绣丽庄请洛神医的徒儿送些来,陛下的丸药十分要紧,切莫让那徒儿亲手送进来,不可假他人之手!” 说着把自己的牌子递给了小内侍。 小内侍恭恭敬敬的接过牌子,郑重的道:“奴定然把差事办好!” 高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忧心忡忡的回了内室,突然他记起来上次陛下昏睡被丹阳郡主和童儿查出丸药被调换,虽然那事儿在童儿又送了一盒丸药进宫后不了了之,但丹阳郡主和他都有所猜测,只是丹阳郡主急着离京来不及细究,他身为奴才,更不能置喙陛下之事,丹阳郡主离宫前就提醒他多留个心眼,那会儿他就偷偷把几个丸药藏了起来。 高寒慌忙从身上解下一直佩戴的锦囊,拿出几颗用油纸细细包好的丸药,取了一颗碾碎化到水里,然后一点点的给周帝喂下,万幸周帝还能吞咽,他微微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摔坐在地上等着。 他知道此时应该派人请皇后来坐镇,奈何这位皇后到底是年轻,遇事定性比长公主差远了,而且上次太子就是在皇后宫里出了事儿,他不敢大意! 好在周帝吃过丸药后气息平稳了许多,如今也只能等着童儿进宫了。 若童儿都没有办法,他该怎么办啊! 高寒一想到如今的局面,眉头紧紧蹙起,愁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那已经重新关上的暗道大门,就是里面那东西害的陛下变成如今这模样! 如果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管里面是什么怪物,他都得把它大卸八块! 而出宫送信的小内侍带着两个禁军出宫之后直奔绣丽庄所在的大街,走到中途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禁军侧头问马车里的小内侍,“你特意让我们兄弟陪你走一趟,可是有什么消息?” 小内侍撩开车帘,点了点头对他们道:“这段时日,陛下很奇怪...他总是把我们这些伺候的小内侍赶出来,只留大内监在里面,有几次早上我进去伺候的时候发现陛下布履上沾了土.....今日我听到寝殿内有动静,大内监神情很不对劲,我觉得陛下身子出大问题了!主公曾吩咐小的,如果皇帝有异常,定要想办法把消息送出来!” 禁军两兄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二弟,你随他去绣丽庄,我去给主公送信!若可以在绣丽庄拖延一刻钟,我尽量在你们走到此地是赶回来!” 三人商量定之后便那人便快马拐进了前面的杨柳巷,小内侍与另一位禁军则放缓了脚程往绣丽庄赶,小内侍坐在马车里低低的问:“你说如果把那个叫什么童儿的大夫杀了,是不是就能解了陛下的烦扰?” 那位禁军蹙眉,眼里闪过不屑,沉声道:“主公曾有明令,不得他的令,不可擅动!我劝你还是莫要自作主张!” 小内侍闻言才悻悻的闭了嘴,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直到拐进街口,他们挥动马鞭加快速度赶到绣丽庄门前,小内侍一边让人喊醒童儿,一边支使绣丽庄的人给马喂些上好的草料,这样才能跑的快。 接上童儿之后,小内侍故意在门前摔了一跤,勉强爬起来后腿一瘸一拐的焦急道:“你们莫等我,先带童儿大夫回去吧!” 童儿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走过去搀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一行赶到杨柳巷外的时候,送信的禁军早一步回来等在那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他微微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加入的队伍里往皇宫敢。 卯初,蔡良早早命马夫备了马车,随身的奴仆诧异地问:“主公,时辰尚早,何不多歇息会儿。” “这两日,陛下那儿一直没有信儿,我哪里睡得着,还不如早早去太华殿外守着,兴许能碰上大内监......”蔡良说着急匆匆的上了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宫门外。 他是第一个来到太华殿外的,此时的皇宫里还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洒扫的内侍,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渐渐的晨辉初起,其他的大人们也陆陆续续的来早朝了,见到早早等在这里的蔡良都过来寒暄,惊讶的问:“蔡大人今日怎如此早?” 蔡良摇头笑笑,“年纪大了,眠浅觉少,便早了一步过来!” 众臣都知他这几日在为何烦心,其实不止是他,众臣心中也都是忐忑难安,各有心思。 但如此敏感之时,众臣都不敢说破,但都觉得此时这几日就应该有定论了! 一直到日头高升,都没有人宣他们进殿,众臣不由凑在一起议论纷纷,“陛下前几日身子不看着挺好啊,难道旧疾复发了?” “不对,前些日子听说有一次特别严重……” “这可怎么办?”众臣虽不敢说的太过露骨,但隐藏在心底的担忧却藏不住。 这时,高寒匆匆走了出来,只唱了一句,今日休朝便又匆匆离开,蔡良急忙追过去却没有追上,心里的不安渐浓。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京中俚语 高寒知道他这消息一放出来,整个后宫也就知道了,他既怕被看着他冒光的蔡良抓住,又怕后宫的几位娘娘们已经堵在寝宫门口了,那几个孩子可是挡不住啊! 但他毕竟有了年纪,又折腾了一宿没合眼,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内侍连忙跑上来架着他往回赶。 小内侍途中还有力气问他,“大内监,您指派个人儿去传旨就是了,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儿呢?” 高寒拍了他一巴掌,气喘吁吁的斥道:“还有力气说话,就再跑快点!” 小内侍也不怕疼,笑嘻嘻的摸了摸头,反倒是停下来松了手,蹲在高寒身前一拍肩膀道:“大内监,您到这儿来,俺力气大,跑得快!” 高寒看他个头不大,身子骨倒是厚实,主要是他脸上的笑容憨厚踏实,还真就趴了上去。 小内侍果真就驮着他飞快的跑了起来,另一个小内侍跑着将将能跟得上,不由喊道:“郭壮,你稳着点,别颠着大内监了!” 高寒低头看看他,轻声问,“你叫郭壮?” “是,俺从小能吃生的壮实,俺爹给俺起名叫壮实。”郭壮脚上速度不减,略带喘息的回道。 高寒略略点了点头,想问什么又咽了下去,没再说话。 他们赶到显阳宫外的时候,看到那几个小内侍仍守在门外,看情形几位娘娘还没有来,不由松口气。 他拍了拍郭壮,郭壮立即心领神会的蹲下身,高寒心里越发满意这个憨厚又知心意的孩子,不过面上依旧不显,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往殿内走。 很不幸,他一只脚刚迈到台阶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丽且威严的厉喝声,“高寒!” 高寒立即退了回来,转身的间隙看了前面怒气冲冲的一群妍丽,然后恭谨的迎了上去,“奴问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安,诸位娘娘安好!” “陛下病了,本宫身为皇后竟一点不知,你觉得本宫能安好?” 皇后见到高寒便是一通严厉的质问。 高寒也不分辨,低头认错,“老奴有罪,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还要再骂,淑妃走上来做和事佬,“皇后也别数落大内监了,大内监的为人这么些年了咱也都清楚,这种事若不是陛下的旨意,他岂敢擅专?再说,此时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陛下吧!” 好人都让她做了,气的皇后脸色更难看,抬步就要往里面走。 高寒想要说什么还没说出来,皇后又停了下来,转身打量着跟在后面的几位嫔妃,肃声道:“陛下身子有恙当静养,倘若都进去岂不是闹得陛下无法安心修养,不如......” 皇后未说完,淑妃又接过了话茬,“不如就由皇后娘娘与妾进去看看,诸位便在外面静候吧!” 说着便主动上来虚虚搀扶着皇后,皇后脸都僵了,话却僵在嘴里吐不出来。 淑妃育有二皇子,以她的位份确实可以与自己一同进显阳宫。 两人便这般相携着进了显阳宫,高寒已经无法阻止,只能忐忑的跟在两位娘娘身后。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寝殿外面几位太医正围在一起商议,高寒心里又送了一口气。 临走前,他派了小内侍去太医院传召,命医正与当值的几位太医入显阳宫给陛下诊脉。 太医们见到皇后一行,连忙行礼,皇后焦急的问了一句,“陛下如何了?谁在里面?”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刚到连陛下面都没见到呢,正犹豫着该如何回话,皇后却等不及已经进了寝殿。 淑妃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他们一眼,尤其是在那位气都没喘匀的太医身上停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高寒跟在后面急急往寝殿里看去,陛下仍面色惨白的躺在榻上,医正正跪坐在一旁诊脉,那个童儿小大夫不在,他微微垂头,小心的四处打量了一眼,才在角落里找到他,此时他正混在医徒里帮着熬汤药呢,心里再次松了口气,打量了四周,见皇后和淑妃正盘问医正,自己悄没声儿的走过去,冲那几个医徒摆了摆手,这里就独留他们两人了。 高寒吃力的蹲下来问,“草药齐全了?” 童儿点头,“齐了,煎小半个时辰便可。” “那陛下啥时候能醒?”高寒又小声问。 童儿宝石般晶亮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也压低嗓音道:“陛下这丹毒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若再过个半月,大罗神仙都难救!” 高寒讪讪,什么也不肯透露,只希冀的看着童儿,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孩子,这里面的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把你牵扯进来郡主已经很内疚了,她临行前曾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找你。老奴既然应了,就得护你周全!你就待在这里,千万莫抬头,莫起身!” 童儿沉默的点了点头,高寒起身时,他才低低说了一句,“最少要三日才能醒来,残毒排清约莫得半月。” “有汤剂方子在,这就是太医们的事儿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晚些时候,高翁派人送你出去!”高寒说完就走了。 童儿垂头默默继续熬药。 就在这座皇宫里的人为周帝病情劳心劳力的时候,建康城的街头巷尾突然又一段俚语悄悄流传。 婴儿哭,幺儿闹,阿父阿娘寻不到。 大屋高,鬼怪盘,地上困龙要升仙。 这俚语不知是从何而起,却迅速传遍建康城的大街小巷,有心人闲来一品,简直细思极恐! 很快京兆府尹黎民则也知道了,把府衙里所有的衙役派出去打探,却根本无法打探到源头,越想心里越不安,若这真是有人在做局,那这俚语定是仅仅是个开口,惊涛巨浪在后面呢,最先吞没的定是他们这些跑在最前面的。 他连夜让人备马,直奔青卫司而去,庆幸的是,他真的如愿见到了穆无,顾不得寒暄,草草一揖后,连忙问,“京里的传言穆首领可听说了?” “什么传言?”穆无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今儿陛下突然病倒,整个青卫司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他一时还没顾上查看京里的其他消息。 黎民则又气愤又恐惧的哆嗦着双手从自己衣襟里翻出一张纸递给穆无,穆无接过来一看,脸色剧变。 “这是哪里来的?”穆无不由质问出声。 第五百四十七章 搅动风云 “街头巷尾都在传,这是本官默写的。”黎民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无稽之谈,即便是要诬蔑...他们毫无凭据......”穆无虽知事涉那位定然严重,却只觉有人在诬蔑造谣。 黎民则又拿出一摞案宗放在穆无面前。 穆无看看黎民则,接过案宗挨着粗略的扫了一眼,这竟是建康近段时间丢失孩童的案宗,他沉默一瞬沉声道:“你随我来!” 他进宗室取出一卷卷宗,也递给黎民则,黎民则拿在手里疑惑的问,“这是......” 穆无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黎大人可还记得上次建康城接连发生孩童失踪案是何时?” 黎民则点头,“落霞寺案太过残忍,又是本官代京兆府尹之时,临危受命,不敢忘!” “那时还没有青卫司,丹阳郡主被贼人抓走,陛下震怒。追查之下竟有后宫的嫔妃以及士族门阀牵连其中,陛下十分重视,很快便结了案。看似与案件有关的人,不论身份是贩夫走卒还是士族子弟均被重罚!”当初那个案子穆无并没有机会参与,所以很多细节并不是很清楚,黎民则便与他说了大概。 穆无听闻突然提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丹阳郡主因此遭了不少罪,除了那些被害人的亲人,她是最恨那些贼人的,但为何自从她回来以后从未过问过案件的始终,而是对当时的国师十分不待见,甚至到了两人不能同处一处,见面必见血的地步。这是为何?” “据说是郡主十分不喜道士,觉得他们是欺名盗世之辈......”黎民则说了一半,似是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惊恐道:“穆首领,你可是陛下近臣,当知此事不能胡说!” “黎大人莫怕,如今大周已没有国师,即便那张什么还活着,也不过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节老鼠!” 穆无说此话的时候脸色暗沉,声音冷厉。 “此话何意?”黎民则问,穆无示意他看手里的卷宗。 他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真的是触目惊骇,“这袁氏别后之人竟是他!那....可知?” 黎民则本想指天,却看到穆无清冷的眼神时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回到如今的案子中来,“穆大人的意思是,如今这些孩童失踪案,仍旧是张濡所为?” “张濡是否或者尚未可知,但他身后那个什么斗一教余孽定是还有不少,他们奉行歪门邪说极可能坐在这些丧心病狂之事!” 黎民则立即起身,抱拳告辞,“多谢穆首领指点,本官回去立即派人严查斗一教余孽。” 穆无提醒道:“还要想办法控制引导建康城中百姓的谣言,否则京中谣言日盛,牵连到天子,恐有大难!” 黎民则明白他的意思,回府后立即派人悄无声息的照着穆无提供的线索搜查,而这边傍晚,宵禁前半个时辰,杨柳巷里走出来一个身穿灰布曲领衫、眼神倦怠,样貌平平的男子,混在嘈杂的人群里,不多时便失去了踪影。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城外的小路上,那里拴着一匹快马,他解了马翻身而上直奔西郊。 他来到一处村落下了马,冲坐在村口的老翁憨厚一笑,“刘翁,天儿冷了,快家去吧!” 刘翁看到他回以热情的笑容,“二娃子又回来看你叔父啦?” “是啊,今儿回的急,赶明儿给你带米糕!” 被叫二娃子的男人说完冲老翁摆了摆手,径直牵着马进了村,在一处篱笆院前停下,他看了看屋里亮着的昏黄油灯冲里面喊道:“叔父,我回来了!” “二娃子?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快进来!”院子里走出一位年约四旬的粗壮农夫,叔侄二人生的倒是挺像,高兴的走到门口来迎接他。 叔侄二人进了屋,那位叔父立即便掩了屋门,两人对视一眼收敛了笑容,二娃子沉声道:“叔父,一切都照着主公的谋划进行,我来给主公回话。” “进来吧,主公就在里面。”叔父此时隐隐浑身散发着凌厉气息,只需一眼便没有人能把他错认成憨厚的农夫。 二娃子抬脚进屋,看到面前的人瞬间愣住了,往日总是一袭月白长衫那般好看的主公,如今竟穿了一身粗布短打,少了些书卷气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觉得亲切又违和。 二娃子一低头竟看到他手里端着个木桶,而他正赤着脚踩着一双草履,显然这木桶里是洗脚水。 二娃子吃惊的跑过去要接过主公手里的木桶,却被他微微闪身躲过,自在又熟稔的道:“二娃子,你回来了?可有带西市的桂花糕来?” “今儿,今儿走得急?”二娃子一闪神反应过来被主公带偏了,回头埋怨叔父,“叔父,怎么能让主公做这些事儿?” “有何不可,主公也是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那会儿什么活儿不都得自己干!”叔父倒是不客气的爽朗大笑。 被称作主公的自然就是韩世棣了,他听了叔父的话笑道,“赵叔说的是,你们两位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都能做贩夫走卒,耕地的农夫再此隐姓埋名,我一个名亡之人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二娃子没想到两句话竟把主公给说伤心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反倒是韩世棣把水倒进桶里,走了回来,云淡风轻的问,“你这个时辰回来,可是有进展了?” “是!”二娃子立即来了精神,一拍手兴奋道:“果然不出主公所料,京兆府的衙役今儿午后果然去了古铜巷,不过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赵叔父问道。 韩世棣略作沉吟,“自然是照原先筹算好的,京里继续添把火,就说那位为了得道升仙不仅残害无辜稚子,还陷害忠良。赵叔,你派人去给外面的人传个信,三日后他们可以动手了?” 赵叔和二娃子领命,二娃子想起一事,又道:“北边有信儿传来,好像嫁去大魏的那位昭阳郡主要回来探亲!” “哪有和亲皇族回国探亲的?再说这也没去多少日子?而且还选在这个时候!”赵叔不以为然,“其中定有诈!” “赵叔说得对,让咱们北边的人盯紧了大魏的军队,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示警!” 韩世棣又多吩咐了一句。 第五百四十八章 神仙打架 二娃子不解,“北边动起来,我们以后的行动岂不是容易些?” “我们这些人不论与大周有何仇恨,都不会去祸害百姓,但那些鞑子不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韩世棣冷冷的回答,赵叔赞同的点头。 二娃子欲言又止,赵叔看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道:“主公把咱们这些人凑在一起是为了讨一份公道,既然公道讨不来,那便我们自己挣一个公道,但无论我们怎么打怎么闹,都是我们汉人的事情,引狼入室的事情不能做。” “可赵松仍有一言不吐不快!”二娃子又道。 “赵将军直言便是。”韩世棣道。 “若我们此次成了,主公是如何打算的?还是从越氏子孙里选一个皇帝出来?那又与如今局面有何不同?那些小子终会长大,也会如他们的父辈一样不甘受人辖制。” 赵松此话一出,屋内立即陷入沉静,韩世棣也沉默下来,赵松知道此事并不是一句两句能改变的,便告辞离开,“属下回去准备了!” 等赵松离开,赵叔看着陷入沉思的韩世棣,悄悄的退了出去。 短短几日内,整个京都的百姓都陷入了慌乱之中,家里有稚子的甚至在悄悄的变卖家产,已经有不少普通百姓带着孩子偷偷出了城。 以前,谁家稚子要是丢失了,都会跑到衙门里哭求,前几年更是闹得黎民则恨不得躲起来,这两日京兆府衙门竟冷清了下来,就连前些日子报案说孩子丢失的人家都不敢再登门了。 黎民则反倒更愁了,这几日他带人按照青卫司提供的线索扑了几个地方,那些人却好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快他们一步离开了。 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暗中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更令他担忧的是这些日子建康城的形势更紧张了。 照这样下去,京城这口大油锅离爆炸不远了。 深秋的凉意压不住黎民则心里的火气,刚灌了一盏凉茶,就听外面有衙役惊慌的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喊什么,如今还能有什么更糟的事情?”京兆尹黎大人真是恼了,捡起手边上的物件儿就扔了出去。 衙役下意识一猫腰,那物件儿越过他的头飞出门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让黎民则心一下子疼了起来,这可是他的宝贝啊,他忙起身要跑出去捡,就听到衙役喊道:“外面又在传,传...韩大将军是被鬼怪陷害的,是要吸大将军的阳气之血修炼长生之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京畿重地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怪!” 他爆喝一声,看到衙役惨白的脸色,突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失声道了一句,“佛祖啊,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黎民则觉得自己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幕后之人的目的终于露了出来,那些人做这么多就是为了逼着那些大人们放大将军出来。 如果陛下醒着,他们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很难,但巧就巧在陛下昏迷了三日仍旧没有醒来。而且陛下如果这两日还不能醒来,他们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怜了那些孩子们了!”黎民则无力的爬起来,缓慢的整理了衣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顿住脚,喃喃自语,“那可是韩大将军啊......” 衙役见他失神的出了屋子,连忙追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青卫司同穆首领道个歉,也给他提个醒”说着自嘲一笑,“人家的消息比咱灵多了,那也得去啊!” 衙役看着他如此不放心的跟在马车后面。 果不其然,黎民则刚到青卫司就看到穆无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的出来,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惊讶的问:“这是怎么了?” 穆无看到黎民则脚步未停,而是冷声道:“黎大人可以跟来看看,毕竟发生在建康城内的事儿,多少与黎大人也有关系。” 黎民则想要追过去,突然反应过来他们都是骑马的,又连忙爬回马车上,催促道:“快,快追过去!” 他们一行人穿过铜雀大街竟然在大理寺门前停下,此时的大理寺门前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四周有城防营的人在驱散百姓,看情形刚才这里有不少百姓围观。 黎民则忙不迭的跳下马车,跟在穆无身后挤了进去,就听到穆无对着里面的人微微俯首一礼,问道:“蔡寺卿,朱营首,敢问情形到底如何?” 城防营守将朱理阴沉着脸看向地下冷哼道:“本将也是刚到,此人梅乐,乃我城防营库房监察,没想到今日竟被人如此羞辱!” 穆无低头看去,地上之人被人扒了衣裳,只穿着一条亵裤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像是被人下了药,还在昏睡。 “我听说他与军弩丢失一案有关又是何意?”穆无眉头微蹙,冷静的问。 大理寺卿蔡良递给穆无两本册子,这两本册子竟是兵器司交于城防营的军械账册,与城防营接收军械时的账目。 “你翻到七月初三这日看看!”蔡良提醒他,穆无翻过去便看到兵器司送到城防营的军弩一共三十架,而接收的账目上却只有二十八架,而且这上面清清楚楚的盖了监察的印章。 “难道又是军械倒卖?” 穆无脸色阴沉,七月初三距离刺杀那夜相差不过十日,而且兵器司的账目之前就盘查过并无差错,要说这是巧合,谁都不可能信! “不可能!”朱理听了穆无的话反倒是一口拒绝,“这小子没有那个胆子,而且他虽是士族旁支,却家境殷实,平日里并不却钱财,他为何做这种杀头灭族的事情?” 朱理的话道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思,蔡良出声道:“此事牵连甚广,非大理寺职责之内,还是等周廷尉与尚书台的人来了再议吧!” “既然不能带走,还要劳烦蔡寺卿在大理寺腾出一间房来安置他吧,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朱理提议,蔡良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也是个老狐狸,知道此事颇多蹊跷,而地上这人又干系重大,便让朱理派人把他抬进去,在周尚书来之前仍由他们的人看守。 只是没想到如此谨慎之下,仍出了差错。 第五百四十九章 梅乐死了 廷尉府的周循与尚书台负责刑司的李侍郎前后脚到了大理寺,几人知道事关重大,见礼之后顾不上寒暄,便决定在大理寺内初审此案。 蔡寺卿便对朱理道:“劳烦朱营首,让你的人把那梅乐带上来吧!” 可是等了片刻,都不见人来,不解之余心生不详之感,这时门外有人急匆匆跑来对着朱理耳语一句,朱理脸色已经大变,蔡良欠着身忙问,“朱营首,发生了何事?” 朱理黑着脸沉声道:“梅乐死了!” “怎么回事儿?” 众人震惊之后,周廷尉看向蔡寺卿,“蔡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蔡良一脸委屈,“本官哪里知道,大理寺除了借了间屋子出来,从头到尾从来没有碰过这个梅乐,都是朱营首的人管得!” 众人又都看向朱理,朱理直接叫屈,“你们不会以为是我监守自盗把梅乐杀了吧?” 这时候,躲在一边的黎则民终于开口了,“诸位大人,此时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下官以为应当先请仵作查清梅乐的死因,还有今日所有进出过大理寺的人都应盘查,还要劳烦蔡寺卿知会一声下面的人。” 这事儿发生在大理寺,无论如何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们大理寺都不能摆脱干净,即便蔡良不乐意,也知道只能配合。 梅乐是朱理的手下,自然也无法脱身,只是周廷尉与李侍郎却有些不满,“本官与李侍郎不过刚来不久,为何也要盘查?” “哪里是盘查您两位大人呢?这是请您二位帮着坐镇呢!”黎民则在京兆府尹这个官不大,事儿却如麻线般又乱又杂的位子上做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如何应对上下,知道他们不满,连忙笑着解释,“今儿这事儿跑腿的自然是下官,但蔡大人与朱营首如今不方便,您二位本就是为了梅乐而来,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您二位帮着照应一二了。” 黎民则说着朝穆求救般看了一眼,穆无心领神会在一旁也跟着劝道:“黎大人说的在理,若诸位大人没有意见,就由我青卫司的人暂时负责大理寺的方位,待梅乐之案查清或宫里‘尚书台有了更妥当的办法,诸位大人定能安然归家。” 这番话软中带硬,听得黎民则满头大汗又心生佩服,不愧是陛下的人,虽出身卑微却毫不露怯。 几位大人定定的看了穆无一眼,然后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藏着的那丝惊讶与荒唐,然后都摇头笑得一脸无奈,“看来咱们今儿得蹭蔡大人的饭食了。” 蔡良也笑得豪爽,“来,来,本官亲手为三位大人煮茶!” “好,那在下有福气了,早就听说蔡大人烹茶一绝!” 说着他们四人围炉而坐,蔡良又让人去备了棋盘,几人转瞬之间竟一派和气之象,明显被冷落的穆无和黎民则只能悻悻离开。 两人出了屋子,穆无还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看着黎民则,“黎大人,在下有些不解,这几位大人为何如此反感,梅乐无缘无故的死了,定然是要查的,只有查清楚了才能还他们清白啊!” 黎民则摇头叹道,“穆首领,你当知道梅乐此案就是个烫手山芋,不论真相如何,都不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为何?”穆无仍旧不解。 黎民则一拍脑门儿,突然记起来他今日为何出的门,“穆首领,今儿本来是有事儿要同你说的,是这样,今儿我的人又听到了一个谣言......” 穆无沉重的恍然,“说不定梅乐的死也与他们有关!” “什么说不定,本官敢保证这事儿定与他们脱不开关系!”黎民则语气肯定神情复杂。 “大理寺不是一般的衙门,而且如今还有那位住着,面上看似没有重兵把守,暗地里不知藏着多少人呢,这人敢在这里动手,是个狠手!”穆无想的与他不同,大理寺里藏了多少玄机,他是略知一二的。 “大理寺里最有这个本事就是蔡...会不会是......”穆无猜测。 黎民则摇头,“不会,蔡良同那位有旧交,但他为人耿直,最讲原则,如果他要为那位鸣不平,也会亲自跑到显阳宫与陛下分说一二,而不是暗地里做这些龌龊事儿!” “黎大人倒是挺了解蔡寺卿。”穆无话里带着好奇,黎民则笑笑,“这几年打过一些交道,有些了解。” 两人不敢久聊,在大理寺门外分别,各自忙活去了,今天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 他们二人离开后,朱理看看门外,又看看气定神闲的几位老大人,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也是今儿同我们一起进来的,为何他们不留下?” “那位穆大人可是陛下暗道上的人,虽然身份上不了台面,谁敢留?”李侍郎捻起一枚白子‘啪’得一声落在星位上,笑着回他。 “至于那位黎大人,他今日只身入府,而且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并未离开,没有嫌疑。”蔡良给他舀了一盏茶,笑着解释,“而且他留下了,谁干活儿?梅乐的案子谁查?” 好在仵作离得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经过一番细细的查验,仵作告诉黎民则,“此人应是中毒而亡。” “可能查出是何毒?他进来之前就是昏迷的,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中毒了,进来以后才毒发......” 周尚书抢问道。 仵作为难的摇了摇头,“这毒,小官没有见过?若要分辨毒素,还得另寻擅毒高人!” “这会儿去哪里找这擅毒之人?太医院的人经常与这些药草打交道,说不定能知道?”黎民则急道。 “太医院的人要是擅毒,太医正敢让他进去?”李侍郎嗤笑。 黎民则还没想出办法,周尚书又插嘴道:“黎大人,在座的这些人排查的如何了?” 黎民则还没回答,李侍郎也插嘴问,“本官与本官带来的人可有去过梅乐所在的屋子,如果没有本官可是要走了,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看两位大人说的,您二位是在此做镇的,下官怎么能拦着二位回府呢,今日之事一时半刻也难以查清,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下官派人送二位回府吧!”黎民则连忙道。 “不用了,黎大人也忙,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周尚书和李侍郎离开后,黎民则讪讪的看向蔡良,蔡良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道:“黎大人放心的做吧,这里是大理寺,我是大理寺卿,哪都不去,直到这案子了结!” 说着一指旁边的仆从,“看,被褥我都准备好了!” 第五百五十章 周帝暂醒 黎民则和穆无越来越觉得他们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坊间俚语谣传和梅乐的死都还没有进展,暗中之人下的另一步棋也开始发生威力了。 今天一早,尚书台收到荆州校尉拼死送出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前天夜里有一股军队突然冒出来夜袭荆州城,荆州刺史齐宗带令刺史府所有府兵以及族人奋力抵抗,不幸罹难,齐氏一族被灭,荆州陷落! 而荆州城内生死拼杀之时,荆州城外的驻军竟没有丝毫的反应,齐宗带人拼死送了一人出城去军营驻地求援,幸好那人够机灵,藏到隐蔽处远远看着军营黑漆漆的觉得不对劲,径直离开,独自前往建康求救。 “怎么又是荆州之地!”王灿看到奏报的时候,头一阵眩晕险些跌坐于地,他环视尚书台众人,颤声道:“不过短短数年,难道我大周又要陷入战乱不成?” 王全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了尚书台,人还在门外便怒喝道:“既然是荆州,可是那谢氏余孽所为?!” “御史中丞!”尚书台众人忙对他见礼,王灿更是一把抓住他拉着在榻上盘坐,“中丞请看!” “傅氏?”王全看到奏报中写到余孽分两派人,其中一派为谢氏余孽,另一派竟打着傅氏的名义,扬言皇帝残害忠良,要为惨死的父母血亲报仇! “傅氏当年...不是已经无人在世了吗?”王全诧异道。 王灿叹息,“其实这些年也有消息传出,据说当年傅...有个不足两岁的孙子被忠仆相救侥幸活了下来。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稚子罢了。” “苍天怜悯,稚子何辜!可惜了!”王全感叹一句。 王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然都已经侥幸活下来了,为何还要把那可怜的孩子拉进这场漩涡之中。 “如今这局面该怎么办?”王全素来不是心软之辈,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也有了孙辈,难得感叹一句,随即便恢复往日的冷静。 “如今的局面,当立即从各处调兵抵御叛军,护卫京畿,可如今京里的形势.......” 王全有些无奈,陛下昏迷,陵王被禁,他们此时才发现越氏皇族子嗣凋零,竟无可用之人。 “尚书台只有代陛下行事之责,并无调兵之权,如今之计,还是得寻在京都的几位将军商议才行。”王灿提议。 王全摇头,“京里的王沈两位将军年纪都大了,这两年陛下也在渐渐分散他们手里的权力,他们此时心里正有怨气呢,而且即便他们愿意重新出山,手里没兵又有什么用!” “如今当务之急是从陛下那里取得调兵之权!”王灿点头附和,这几年陛下对兵权抓得越发紧了,除了各州刺史以及驻扎边境的将士,京畿附近的几个小城池的将军只有统兵权并无调兵权,直接听陛下调遣。 王灿和王全两位族兄弟头一回达成共识,以当今皇帝爱猜疑的性子,无论他醒没醒,此事他们都不能擅专,必须进宫通禀。 王全立即起身,“我们这就进宫面圣!” 王灿却坐着没动,而是看着王全道:“御史中丞先进宫,尚书台还有些事情没有交待完,我晚些时候再去。” 王全闻言眯起眼睛打量他一眼,扔下一句‘老狐狸’,转身离开。 宰辅王灿听了不怒反而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二兄别笑话大兄,若这些都想不到怎么能护住诺大的家族。” 王灿不慌不忙的把尚书台的折子过了一遍,半个时辰以后拿着几张需要皇帝亲阅的,登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他想着如今大周的形势,以他的睿智与阅历,还有琅琊王氏的能力又怎么看不透这背后隐藏的真相呢! 目前看还真的让韩氏暂时占得了先机,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些安排都是那位用假死骗了世人的韩家大郎君所为。 不愧是名震建康的‘小韩先生’,一出手就令皇帝陷入被动之中。 只是让他诧异的是这位大郎君选的时机怎么如此恰到好处,陛下刚病倒,他便如此快准狠的出手,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精明与果决,真是很可惜。 王灿来到显阳宫外的时候,王全还站在外面,听到身后的动静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王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离王全半仗远的地方站直,两人仍旧是平日里那副看彼此不顺眼的模样。 不过,可能王灿运气确实好,他刚来不多久,高寒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王宰辅,王中丞,陛下醒了,让奴请二位入殿呢!” 王灿和王全大喜,虽然年纪都不小了,脚下跑得飞快,高寒竟一时跟不上。 “陛下,陛下...太好来了!”高寒站在周帝身边又哭又笑,王灿和王全仍旧离得不远不近,在周帝不远处行礼,“陛下福泽,否极泰来!” 周帝用尽力气抬手,却只是动了动大拇指,他有些泄气的低吼了一声,却也只是呻吟声。 王灿、王全躬身低头,不动神色的对视一眼,又立即收敛神色,装作没有看到皇帝的此时的惨状。 “近前来......”高寒趴在周帝身边,帮着传旨,“陛下说让两位大人近前来。” 王灿和王全往前挪了几步,高寒见周帝翻眼皮,便知他心意,立即又道:“两位大人再近点,陛下有旨意。” 他们两位这才来到离高寒一臂距离出停下,听到周帝有气无力的声音,“三件事儿!” 高寒忙帮着解释:“陛下有三件事儿要同两位大人说!” “孩童丢失与...朕无关!”这句话高寒不用翻译,周帝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命京兆府全力查清此案。” 躺在这里他才知道张濡那老儿怕是早就与韩氏狼狈为奸,这一切都是他们谋划好的,谋害自己! “宰...辅,拟旨命临江王立即启程阻击叛军,与吴林一起把这些余孽...灭了!” 周帝说的断断续续,高寒连忙又帮着重复一遍,王灿和王全二人这才抬头看向周帝,见他微微点头才低头领命。 “最后一...一件事儿,韩世棣...未死,给朕把他找出来!”周帝说完又闭上眼睛,吓得高寒一哆嗦,还是候在一旁的太医正连忙跑过来诊脉,“陛下无碍,只是太过虚弱昏睡过去了。” 几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拽着衣袖擦拭额头。 “两位大人,陛下所托之事,有劳了!”高寒对着王灿和王全微微欠身,王灿忙道:“此乃吾等为官职责,当不得辛劳!” 出了显阳宫,两人相携一段,回头看着那巍峨的殿宇,随口道: “自从谢氏叛乱之后,陛下一直看重京畿附近的防卫,石头城和东府城的卫军应该有数万人,建康城的安全想来是无虞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荆州 这个深秋的荆州格外的萧瑟凄凉,大地上一片死寂,血战已经过去几日,但城楼上,街巷里仍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街上的随处是失去丈夫孩子的母亲,失了阿父阿娘的孤儿,他们已经没有了哭的力气,麻木的爬起来试图把亲人拖回家,拖不动了就趴在他们身边无声的哭嚎。 城楼外一次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他们在城楼下停下,那个年轻人朝城楼上喊道:“快开城门!” “谁呀!”城楼上穿着铠甲的将士远远看着下面的人,自己并不认识,而且看他们的打扮太过朴素,想到将军的人喊道:“荆州城封城,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城外二人是听说荆州之事连夜赶回来的赵智、赵北师徒二人,坐在赵北身前的是苗儿的阿弟平儿,如今看着比前段时日精神了不少。 “师父,恐怕他们不会放我们进城的!”赵北看向赵智,声音还是如以前那般冷静。 师父从来就不赞同他们这些人打着小师弟的名头起兵反叛,几人发生争吵他们才暂时离开荆州,没想到才走了半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赵明之!”这两人不愧是师徒,从不说废话,只抬头看着城楼,气沉丹田朝城楼上高喝一声,“让傅成来见我!” 城楼上的小将见那人竟指名道姓的要见他们的头儿,他略略犹豫了下,还是派人进去通禀。 “傅将军,赵智回来了!”傅成正陪着六岁的傅鸿练剑,听到赵智回来,他还没有反应,傅鸿已经跳起来了,兴奋道:“傅叔,师父回来了!我要去见师父!” 这个孩童就是傅氏如今唯一的子嗣,这个傅成并不是傅氏子孙,而是当年傅将军亲军里的一个小将,当年就是他负责带着他的那队兄弟与赵智一起护送傅鸿逃到了荆州。 傅鸿说完就要往外跑,被傅成拦住了,笑着哄他,“这两天外面不太平,你乖乖在家待着,我去把你师父带来见你!” “去看看乳母给你做了什么好吃食,让她也准备些好饭食,你师父这些日子在外面一定没吃好!” 说完就让人带着他离开,自己骑马赶往城门。 “老大!”荆州城的大门打开,傅成高兴的大喊一声,快马飞奔而出,在赵智不远处停下,傅成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赵智他们也翻身下马,傅成兴奋的要抱一下赵智,但看着他脸上冷峻的神情,还是讪讪的收回手,但脸上的笑不减,“老大,荆州现在是我们的了!” “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像你们这种后劲不足之兵,贵在神速出其不意,若不能在短时间内站住脚跟,就等着被四面八方的敌人一口吞没!” 赵智并不看好他们的前途,出师无名只为一家之仇,根本无法占住这天下! 而且在他看来,这些人为的也不仅仅是为那早已时过境迁的仇恨,而是动人心弦的权力财帛! “还是老大你有见识,与那人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傅成伸着大拇指赞道,赵智敏锐的察觉到蹊跷,随即问道:“那人是谁?” 傅成说漏了嘴,讪讪的躲开赵智的视线,连忙转了话,“老大,谢氏的人已经带兵往建康去了,他们当年走过这条路,险些攻陷京都,听说他们做足了准备,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成!” “你留下守荆州?”赵智知道他不会说也顺着他转了话。 “是啊,咱们毕竟人少,而且留在这里兄弟们更踏实。” 傅成一开始对这个安排不满意,觉得谢氏那边是故意要排挤他们,不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后来心腹一说他反倒想通了,与其一路要死要活的冲杀攻取,不如在此地休养生息壮大自己。 赵智见他一脸小算盘得逞的得意样,心里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道:“带我要去见阿鸿!” “好,刚才他听说你回来了,嚷嚷着要见你呢!” 傅成带着他们进城,一路上看到那些惨状,赵北担心的看了看怀里的平儿,见他并无异常,才松了口气,轻声道,“若不想看,就闭上眼吧!” 平儿摇了摇头,他突然看到一个比他还小孩子,咬牙拖着地上的人,走几步就要摔倒一回,他突然挣扎着要从马上下来。 赵北忙停了下来,平儿从马上跳下来,跑过去帮着抬地上人的腿,可是两个孩子都拖不动那已经开始僵硬的身子。 赵智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冷,他扭头看向傅成,“你也曾跟在傅将军身边多年,知道这些若不处理好,会有什么后果?” 傅成讪讪道:“老大,你知道咱们就那些人......” “虽然如今天凉了,但这么多死尸会招来许多鼠虫,人饿极了会吃什么,你没见过还是没体会过?一旦酿成鼠疫,荆州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你们也会万劫不复,遗臭万年!” 赵智的话虽有些夸大,却并非危言耸听,傅成知道是他疏忽了,忙道:“我马上派人去帮着料理!” “死者为大,如果你们想安安稳稳的守着这座城,就要善待城里的百姓!”赵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赵智和赵北没想到傅成竟然带他来了刺史府,他愠怒的看向傅成,“你敢把阿鸿带到这里?不怕荆州城的人刺杀吗?” 傅成骄傲道:“放心吧,荆州刺史的那些人都死干净了!” “当今皇帝当年可有想过今日会有傅氏之人回来报仇!”赵智冷冷逼问。 傅成说不出话,但仍旧是不服气,赵智不理他,大步进了刺史府。 傅鸿看到师父很高兴,拉着他往饭厅走,“师父,乳母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吃食!” “这么好,有没有师兄爱吃的?”赵北跟在身后难得露出宠溺的神情。 “师兄!”傅鸿一下子冲到赵北怀里,然后露出小脑袋笑眯眯的喊平儿,“阿平兄!” 平儿宠溺的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拿出个小布袋给他,“阿平兄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待会儿回屋看!” “谢谢阿平兄!” 一行人坐下来吃饭,傅成知道这里面没人待见自己,识趣的离开了。 饭食还没吃好,赵智对阿鸿乳母道:“鱼娘,去给阿鸿收拾收拾,吃完饭随我们走!”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人间悲苦 赵明之带着阿鸿出了刺史府,傅鸿第一次看到街上的景象,他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得躲进鱼娘怀里,鱼娘忙搂着他轻声安慰,“阿鸿莫怕,莫怕,师父和乳母都在呢!” 赵明之走过来,牵着他的手把他拉了出来,带着他站在路中间,声音冷肃的道:“睁开眼!” 傅鸿勉强的睁开眼,也许是幼时经历了太多的血腥,虽然这些年在荆州过得很安稳,那些记忆已经模糊,却一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从小他连杀鱼宰鸡都见不得,几年前不幸在街上看到几个人把一个乞儿打死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吓得浑身哆嗦,许久都没缓过来。 今日见了荆州城的惨状,傅鸿身子已经僵住了,冰凉的小手死死的攥着赵明之,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有血丝渗出来他都没有感觉。 鱼娘和赵北见了忙跑过来,鱼娘要去捂住傅鸿的眼睛被赵明之拦住了,“鱼娘,他从荆州城破那日,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的孩子了!” 赵明之看着傅鸿,一字一句道:“也许你的出身注定了不会平凡,但师父还是想告诉你,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权势,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走上那条路,这些便是代价。只是一场仗便会死许多人,会有更多像阿鸿一样的孩子失去阿父阿娘没了家。但他们没有阿鸿幸运,你有鱼娘有师父,还有众多曾追随仰慕你祖父的人一路相护。这些孩子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的冬日被埋在一场大雪之下,再也醒不过来。” 傅鸿听着师父说话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浑身鲜血的走着,走到一个死人旁边麻木的打量一番,然后蹲下来开始解死人的衣裳,他找到什么就塞到自己怀里,最后他费力的翻动死人,脱下了他的衣裳裹在自己身上,然后继续往下一个死人那里走。 傅鸿看着这一幕,动了动嘴又咽了回去,忍不住缓缓往前走,没走几步却又看到一个只着灰扑扑的亵衣,衣衫不整神情麻木眼神呆滞的女子从前面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她怀里似乎抱着一个襁褓,女子不时会低头看看襁褓,她低头的瞬间那呆滞得眼神才会流露出一丝慈爱的神采。 傅鸿看着这女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个很模糊的画面,那画面里有个温婉的妇人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逗得他笑不停。 他心里知道那是谁,他魂牵梦萦的阿娘,傅鸿情不自禁得朝那妇人走出,还没走到近前却看到了那襁褓满是血迹,里面的孩子竟是一团血肉,他吓得惊呼出声连连后退,险些跌落在地。那妇人也被傅鸿的惊呼声吓了一跳,从迷蒙中抬起头,看到傅鸿眼神渐渐多了神采,脏兮兮的脸上竟缓缓绽出一朵笑。 她以前定是个美人,见到她这个笑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笑还没来及完全绽开,她就看到了傅鸿身后的赵智和赵北师徒,妇人顿时如受惊的兔子般快速的跳到墙根下把自己埋了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傅鸿见她如此,忙朝师父他们挥了挥手,自己慢慢往妇人那儿走过去,平儿担心他也跟了过去。 傅鸿距离她还有丈许远的时候,妇人突然转过身,满目狰狞的冲这边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根锋利的木簪子。 傅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站在了原地,忘了他从小习武,并不是个普通女子能够近身的。 赵智和赵北还有鱼娘也慌忙朝这边奔过来,还是平儿眼疾手快,拉着阿鸿往回跑。 那妇人到底是没有追上傅鸿,因为这时从巷子里窜出一队兵勇,一把把妇人按在地上,傅鸿从平儿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那妇人冲着他们满目狰狞的怒吼,“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傅鸿好奇地往地上的襁褓里看,平儿连忙捂住他的眼,等他再能看事情的时候,那襁褓已经被兵勇拿刀挑着离开了。 阿鸿看着那个被挑得晃悠的襁褓,久久不能平静。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阿鸿一言不发的走到正同这队人的头儿面前,颤着声问,“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那小将以为他问那疯女人,毫不在意的道:“小主公莫怕,那女人我们会把她赶到城外去,不会在让她吓到主公!” “那个孩子呢!?”傅鸿又问。 “那孩子已经死了好几日,都快臭了,自然是扔去乱葬岗埋了!” 小将说完见阿鸿神色不对劲,看他的眼神怪瘆得慌,连忙抱拳告辞离开。 “他们叫我主公,她是不是以为是我杀了他的孩子?!”傅鸿有些无助的看向赵智,“师父,我没让他们这么做!我没有……” “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做伤害人的事!”赵明之安慰的拍了拍他,有些不忍心。 他此次本想把这场战争背后最惨忍,最令人心寒的真相撕开,让阿鸿看个明白,毕竟日后可能还会有许多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来图谋满足自己的欲望。 可是到了最后这一刻,他还是心疼了,也许他能再护这孩子一程,等他在大一些,更坚强些...... 但无论如何傅鸿都不能再留在荆州了。 他们一行继续赶路,傅鸿沉默的靠在赵智怀里,垂头想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突然他开口问:“师父,杀我全家的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住在建康吗?傅叔说他们会帮我讨回公道,可这里的人没有害我,他们为什么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因为那只是你的仇恨,不是这些人的。除了你父亲的旧部,其他人都是后来加入的,他们有的是因为吃不饱饭,有的是因为蒙了冤,还有许多人想富贵险中求,趁机谋一份前程光宗耀祖。这些人因为各种目的聚集在一起,最终却不一定都能功成名就。” 赵智看多了人心,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能平淡自如。 傅鸿却不能忍受,“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傅氏还有我当作那傀儡,任他们摆布,替他们担下所有人的怨恨,不可以这样!我不答应!” 赵智没想到傅鸿已经想到了这里,惊讶之后又是欣慰,不愧是傅氏子孙,这份聪慧沉稳的心性颇有当年傅氏宗主之风。 他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赵智心里一沉,看来今日果真不能顺利离开。 第五百五十三章 漫天星火 “赵老大,阿鸿是主公,怎可离开大军?”傅成带人拦住他们,愠怒的质问。 赵智看了看怀里的傅鸿,对赵北吩咐道:“阿北,带你师弟和平儿去一旁歇歇,为师与你们傅叔有话说!” 赵北眼含警惕的看了傅成一眼,走过来把傅鸿抱走,赵智锐利的看着傅成,那眼神淡淡的却似看透一切,令傅成心里一虚,眼神闪躲。 “阿鸿当真只你们这些人的主公吗?有谁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赵北平静的质问,傅成脱口而出,“我!还有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兄弟都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 “这我信!当年若无兄弟们舍命相护,他不可能活下来,而且在荆州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赵智此时眼里带了光,“可是如果今天阿鸿说他不想复仇了,只想平淡安稳的过日子,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赵智还没说完,傅成便斩钉截铁的否定道:“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我们几个活了下来,我们本该和他们一起死的!我们活下来不是为了过安稳的日子,而是为那了给主公复仇,为了那些枉死的兄弟!” 傅成激动的说完,看向不远处那个稚嫩的孩子,轻声而又残忍的道:“他也一样!这是他的使命,此功若成,自有一番他的功业。若败了,也是他的命!” “你不是他,更不是他的身生父母,没有权利去决定......”赵智气愤的想骂他,但见他梗着脖子倔强的样子,知道无论说什么傅成还有那些人都听不进去,不由又泄了气。 良久,他低声道:“我相信你们的初心,但是荆州毕竟是谢氏之地,于他们而言,阿鸿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人质罢了。如今要借着阿鸿的名头起义,但等阿鸿没用了,或是阻碍了他们,你可想过那时他们会如何对待他。” 傅成想反驳,赵智没有让他说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无法保证不出意外。而且荆州已经是众矢之的,阿鸿年幼,留在此地不仅帮不到你们,还会成为你们的软肋,敌人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他,这样你们就再也没有立锥之名!不如让他随我离开安全。” 傅成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即便要走也不能这么走,这一路上你们定无法太平,得好好谋划一番!” 赵智觉得傅成这话有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众人一同回了刺史府。 入夜时分,先后有四辆马车从刺史府的前后门驶出,很快出了荆州城。 站在城楼上的傅成,看着城外隐隐约约坠在马车后面的人影,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还真让赵老大猜对了,没想到荆州城里还真的藏着老鼠。” 傅成身后的心腹兴冲冲的道:“将军放心,城里那几只老鼠已经派人跟上去了,定不会让他们逃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的鼠窝呢!” “城外这些人也别让他们跑了,一定要查清楚是谁的人!” 傅成叮嘱一句,转身往回走,心腹担心的问:“将军,不用再派些人手保护小主公吗,万一他们一时失手让这些鼠辈伤了小主公......” 傅成自得一笑,“你真以为我和赵老大会拿主公的安危冒险?” “您是说小主公不在那些马车里?”心腹一脸惊讶,“难不成小主公没走?” “早走了!”傅成一挥手,提醒他,“你可还记得今儿午后有米商进府送菜?” 心腹疑惑的点头,傅成哈哈一笑,给他解释:“小主公藏在送米的板车里,那拉车的车夫就是赵智。” “原来小主公和赵先生那么早就离开了!”心腹恍然大悟,佩服道。 傅成没想到傅鸿一离开,他心里确实松了口气,自己不用再整日为傅鸿的安全费心思了。 但他还有从城楼上下来,脸上的笑也还没散去,突然城外传来声响,那声音似乎离他们还很远,但却有些震人心神。 “怎么回事儿?” 傅成回头问心腹,“怎么回事儿?” 心腹摇头,又连忙道:“属下马上去查!” 傅成没有理会他,自己快步又跑回了城楼,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夜色的尽头无尽的黑暗,越来越觉得那黑暗里藏着一头躁动不安的巨兽,随时准备挣脱出来吞噬他们。 傅成沉思片刻,回头对心腹吩咐道:“叫醒所有人,随时待命!” 心腹领命急匆匆的离开,傅成又抓过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咬牙道,“点火箭!” 士兵愣着不知他何意,傅成急躁的催促道:“快!” 城墙上的士兵都点燃了火箭,照亮了整个城楼,此时他们在夜里就犹如启明星般亮眼,若此时有人从对面暗处射箭,他们定然难逃一死。 “搭箭,拉弓!”傅成又下了命令,“所有人听令,放箭!” 随着火箭的飞射而出,傅成逐渐看清了黑暗里的藏得东西,隐隐绰绰、密密麻麻的盔甲,铁骑...... 傅成惊得后退几步被身后的士兵托住才没有摔倒,已经变了脸色,而看到这一幕的人不仅仅是他,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看到了,许多人被吓得战战兢兢,脸色惨白。 “快!”傅成站起来低吼道:“灭火,要快!” 几个瞬息间,城墙上所有的火种都被熄灭,所有人都咬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城墙陷入黑寂中。 傅成连喘几口气顾不上身上的冷汗连连,转身抓住身后之人,略带颤声道:“敌袭,全军备战!” 他刚说完,身后之人连滚带爬的刚刚下城墙,对面的黑夜里突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亮,然后越来越多,似是要把天边点亮。 但傅成却感受到了那光亮里的威胁,他骤然大吼,“御敌!” 城楼上所有战士举起遁甲,看着对面的星星点点如天女散花般朝城墙上散落而来,那场面壮哉! 但没有人有心情赏此美景,那火星上的戾气是要索命的。 眨眼间漫天星火朝着他们的头顶散落下来,遁甲牢牢的护着他们的身前头顶,火箭击在盾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砰’之声,接连的撞击力让荆州战士们的身子禁不住晃动。 无论如何,第一轮攻击,他们确实扛了下来。傅成吞了吞唾沫,转身问身边的军师:“可能看出对方多少人?” 第五百五十四章 敌人是谁 军师摇头,“密密麻麻都是穿铠甲的,光线不够根本看不到头。” 傅成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在士兵面前倒下,他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从哪来冒出来的大军?为何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来人是敌人,他必须带着众人挺过去,寻找机会派人出去找援军。 此时他心里既庆幸又害怕,庆幸赵智早半日带走了傅鸿,希望以赵智的能耐,能护住傅鸿,平安带他离开荆州地界。 他想的是若这支军队早早的埋伏在了荆州外,为何选择今日发动夜袭,会不会是赵智他们发察觉到异常,又顺利脱身,敌人怕走漏风声才贸然发动。 可他仍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赵智和傅鸿会不会被对面这些来历不明之人抓了,这些人万一用阿鸿要挟他们,他该怎么办? 对面一支利箭直冲傅成面门而来,身后的军师见他毫无反应,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傅成才险险的躲了过去。 惊出一身冷汗的他终于回过神来,对军师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派斥候出去探查!” “将军说的是,荆州城依巴蜀之险,据江湖之会,而且咱们准备数年粮食充足,他们想要破城也绝非易事。”军师点头附和,然后跟在傅成身边下了城楼。 这时,听到消息的罗琮带兵快马赶来了,罗琮也是从当年傅氏灭门案里侥幸活下来的,是他最信赖的兄弟,而且也是他们这些兄弟里除了赵智最擅统兵的,有他在此,敌人休想破城。 傅成有这个自信,便郑重的把城门交给了罗琮,自己亲自带人往其他城门而去。 等他把其他三处城门查探之后,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其他三处虽也有敌人袭扰,却并不如北城门那般强势,看来城外敌人数量并不多。 “将军,以如今形势看,敌人并没有大举围城,而是把主力集中在了北城门,想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军师分析道。 “想要在荆州离速战速决,如果不是他们手里的军力有限后继无力,便是以为我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太过轻视。不论是什么,这都说明他们有弱处可循,在斥候回来之前,全力守城!” “将军,属下觉得可以把咱们所有的人分成三支,每支在城门上守四个时辰,不当值的一支休息,一支在城内巡守,务必保证城内的安稳。”军师提议道。 “就照你说的办!”傅成想了想就答应了。 好容易有空能喘口气,傅成想回刺史府找鱼娘给他做些吃食,走到门前想起来府里已经没了人。他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骑着马掉头去了住了四年的巷子,日头高照该是热闹的时候今日却一片死寂。 傅成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他又坚定起来,若他们的选择是错的,老天又为何让他们活了下来。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前面巷子里传来门响,听动静似乎是从他们以前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他心下一凛,提着刀走了过去,站在门前正准备推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的脚步声,他连忙躲到一旁,不多时听到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侧耳细听,“阿娘,你说阿鸿兄长去哪儿了,今儿外面不太平,他们不会有事儿吧?” 傅成松了口气,他听出来说话的孩子是隔壁邻居家的儿子余远,比阿鸿小一岁,整日跟在阿鸿后面,听他的话看来他阿娘也在里面。 “阿鸿的那些叔父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尤其是他那个师父,更不是一般人,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回,回回都能带那么多咱们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物。像他们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出事儿。如果真出了事儿,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余远的阿娘是个利落的年轻妇人,说话做事都很爽利。 “那阿娘你为何这些日子天天跑来帮他们打理院子。”余远不解的问阿娘。 “你看院子里的菜还有这些鸡鸭的都没处置,想来是有急事儿,走得急。阿娘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必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咱们这种地方,若是有一日他们碰到难处再回来,这里好歹还能也是个落脚的地儿。人家这些年帮了咱娘俩那么多,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这点事儿了。” 柳娘的话有些唏嘘,傅成听得鼻子一酸,心里还在想如果这回他们失败了恐怕这里也回不来了。 他刚心里的酸意还没叹出来,就又听到里面柳娘的话,“我也是觉得他们要是一年半载的不回来,地里的这些菜不就糟蹋了?这些畜生不是饿死,就是让哪的贼顺手牵走。还不如咱娘俩先吃了,等他们回来再还他们......” 傅成那点酸楚憋在喉咙里就烟消云散,嘴角不知不觉带了笑意,“果然还是那个爱占点小便宜的柳娘。” 这时,柳娘和余远开始往外走了,傅成也转身离开,他不知为何有些怕见到这些熟人。 听到门声,傅成脚下更快了,但还没等他走出巷子,就听到身后余远喊他,“傅叔!” “别瞎喊,穿成这样哪能是......”柳娘没说完也察觉不对,蹙眉细细打量几眼,不太确信的问:“还真是傅大兄?” 傅成停住脚,转过身来,余远兴奋的一下子奔了过来,“真是你,傅叔!阿鸿呢?” “阿远,别拉着你傅叔在街上,回家说话!”柳娘看出傅成的不自在,她心思活络,觉得傅成穿成这样还是不让坊里的百姓知道的好,便轻声叮嘱儿子。 傅成就这般被余远拉着回了自己家,柳娘站在门口有些不太自在地问,“傅大兄可吃饭了?”傅成摇头,柳娘忙道:“那你等着,晌午做多了,锅里还有,应该还热着。” 很快柳娘就端了吃食过来,放在他面前,有些局促的在衣裳上搓了搓手,“将…将军吃些垫垫肚子吧!” “我算哪门子将军,你还是同以前那般叫我便是。”傅成听了觉得刺耳,下意识道。 柳娘干干笑着没话找话,“以前就觉得傅大兄还有那赵师父不一时般人,没成想.....” 傅成也吃不下去,站起来就要走,余远忙问:“阿鸿呢,他还回来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 竟是孙彦之 “你们这些日子不要出门,隔壁的菜你们能吃就都吃了,鸡鸭自己养着就行。等荆州太平了,阿鸿就回来看你们了!”傅成说完就走了,柳娘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了,心一急就追了过去,“是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 “没生气!”傅成闷闷的回道。 “那就回来把饭吃了!看你的憔悴样,估计一夜没合眼了,要是有工夫就回隔壁院睡一觉,那屋里我隔两日就去收拾收拾,干净的。” 傅成本想直接就走的,但回头见柳娘一脸的忐忑,知道自己若就这般走了,她定然心不安,便又回去端起饭碗闷头吃了起来。 “回去吧!”傅成吃完饭,柳娘送他出来,他走了一段才转身看着柳娘道了一句:“多谢你!” 不知为何,柳娘听了这句眼眶竟倏地湿了,掩饰一笑:“就是一顿吃食谢什么,你照顾我们娘俩这么多年,该是我谢你才对。” 柳娘说完,傅成没有犹豫已经转身离开,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深吸一口气又变回往日的泼辣爽利,她捋了捋衣袖,转身关上了门。 傅成牵着马走到大街上,迎面一匹快马跑来,细看去是他的副将,看样子有急事,傅成收拾心情,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有消息了?” 副将点头,“出去的八支斥候小队,有一队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 “来的是谁的人,为什么这么快!”傅成一边问一边翻身上马,听到副将回道:“是孙彦之!” 傅成听得一愣,不解得反问:“他不是被韩世瑛困在洪都吗?” “这...您都不知道,属下就更不知道了!”副将也被问住了,总觉得将军今日有些失常,不由嘟囔一句。 傅成看了他一眼,打马疾驰而去,副将赶紧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回来的人这会儿在营帐呢!” “说说你们看到的具体情形!”傅成扔了马鞭,大步进了营帐,对候在里面的斥候道。 斥候三人对视一眼,十夫长站出来犹豫道:“我们出城不久就遇到了埋伏,十个人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傅成蹙眉,催促道:“接着说!” “我们三人原也是在劫难逃,是赵先生他突然出现救了我们!”十夫长说完,傅成惊道:“他们还没离开?” 十夫长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傅成,接着道:“赵先生告诉我们对方是孙彦之的人,然后又叮嘱我们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教到将军手上。” 傅成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细细看了起来,这才知道攻打荆州城的军队由孙彦之亲自统帅,他们出了荆州城后,听平儿说师父和师兄带他去打过野味,吵着也要去。赵智考虑到他们行踪要隐秘,也决定从前面的山里走小路。没想到竟发现了军队的踪迹。如果他们此时离开很容易惊动大军,赵智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藏在茂盛的树叶和杂草里,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才看到大军的尾巴,粗略算下家这支军队足有近万人而且看他们行军的方向绝对是冲着荆州去的。 果不其然,他们一路远远的尾随,发现大军在荆州城外二十里外安营扎寨,而且看样子已经开始准备搭灶做饭,赵智猜测他们要夜袭。 既然发现了,他们便无法安心离去,几人商量以后,赵智决定让赵北带着两个孩子去前面的村子落脚,他得想办法把消息送进荆州城。 可是大军主帅明显是个老到之人,他派出大量的士兵在荆州城附近搜索把控,严禁有人进入他们的包围圈,惊动城里熟睡的众人。 赵智在外面徘徊许久都没有找到机会进入包围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回到当年他领兵之时,如果要攻破荆州城这样的城池需要多久。 他从常年在外并不清楚他们一直以来的布署,但荆州城和那个谢氏他还是特意了解过得,当年之所以选择在此落脚,最主要就是因为谢氏是大周唯一敢收留傅鸿的。 这些年傅氏处心积虑谋反,囤积了不少的粮食,荆州城一时间短不了粮食。 再就是荆州城的城墙乃前朝费尽人力财力历时数年才建好,既坚固又高耸,只要傅成不犯糊涂,主动出城迎敌,荆州城起码能撑一两个月。 想明白了这些,他便不再急着进城送信,他决定先想办法探清楚这只军队的虚实。 他找准机会放倒了一个士兵,然后自己换上他的盔甲,一路跟在巡逻队后面混进了军营。 趁着换防之时,他又快速的脱离队伍,悄悄的躲在中军大帐外面,朝帐内探去。 没想到帐内之人还真是他认识的人,孙彦之。 这人还真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当年在北魏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被周帝下了狱。 在狱里待了不过两个月就被放了出来,被冷落了一年之后再次起复,据说是暗地里帮周帝收拢了一支军队,想来就是这支了。、 朝中之事他虽不甚了解,但朝中的一些大事他还是听说了的,韩大将军被困在京都了,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终于轮到他了,当年先帝留下的四个辅政大臣,剩下的最后这一位也要保不住了。 但他也忍不住忧虑,不知为何皇帝如此着急了,这几年韩道远的威名在大魏声名赫赫,有他在大魏便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这莽撞的举动,势必会让大魏那个小皇帝蠢蠢欲动。最重要的是皇帝这次似乎下手不够利索,不仅让韩道远那几个能干的儿子提前逃了出来,还与谢氏还有傅氏的这些残部竟联起手来。 不过,孙彦之来的也太快了,荆州叛了不过几天,他竟然带着大军如此迅捷的出现在了荆州城外。 这事儿过于蹊跷,难不成是皇帝未卜先知,提前布局了? 这事儿想不明白,赵智收回心思,悄悄的离开军帐,偷偷摸摸的混在士兵中,没等多久,军队开始整军出发,潜在黑夜里朝着荆州城出发。 大军停进之前,他提前离开,远远的看着漫天的火星朝着荆州城墙飞去,一时间天地间灯火通明,他站在下面一时间恍如回到了十年前的战场之上。 赵智继续前行,在途中遇上了陷入重围的荆州斥候队。 第五百五十六章 应对之策 傅成把信仔细的看了两遍,心急道:“这里面没写,如何破局啊?” 即便知道了对面军队的统帅和人数,他们城里这两千军也无济于事啊,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据守荆州城,若没有援军即便能守一个月、两个月,最多半年,他们只能等死! “赵先生怕我们回来的路上出现意外,不敢写在信里,故而让属下亲自带话给您!” 说着斥候拖着伤腿附在傅成耳边轻轻低语。 傅成听完略微沉吟,然后吩咐副将带他们去养伤,自己出了营帐。 他再次来到城楼上,看着对面不远处卧伏的那只巨大怪兽,若他没猜错的话,今天日暮之时,孙彦之还会再次攻城,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借助这城墙的优势,尽可能消耗孙彦之的有生军,减少己方的消耗,赵老大说,大周如今的情绪也是捉襟见肘,孙彦之他们应该也是孤军深入,不会有援军,所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的要速战速决。 他们双方之间这场较量还是个未知数,他们第一步就是打破孙彦之速战速决的计划,把他们拖入泥沼中,他就不相信疾行之军还能带着足够的粮草,就是熬也要熬得你们受不住了。 他安排妥当城墙上的一切,然后又回了刺史府,赵智说他们如今最大的隐患,不仅是外敌,更重要的是内忧,他们不是谢氏,在荆州并无深厚的根基,可谓立身不正。 只因他们太急了,阿鸿没有长大,队伍还未壮大,没有禁受住韩氏的诱惑,冒然闯进了这场胜算不大的豪赌中来。 作为这场豪赌里最弱势的一方,他们很可能是被抛出来的炮灰,最先毁灭的就是他们。 傅成一时有些迷茫,他并非不知此时起事,太过冒险,而且即便成功了可能也不会有他们多大的功劳,但是他们怕啊,怕越来越平淡安稳的日子会磨灭他们心中的仇恨,会忘记当年惨死的主公和兄弟,更怕若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可能有生之年就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所以,他不后悔,即便是这次败了,他与这些幸存的兄弟都不会后悔,而且他庆幸让赵老大带走了傅鸿,只要傅鸿还在,傅氏血脉就不会断。 虽然他没有主公和赵老大他们的能耐,但他会尽自己所能狠狠给那位忘恩负义的皇帝一棍,让他知道即便是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傅成把荆州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召进了刺史府,命士兵们手执长刀与他们‘好好’的商议一番,务必让他们配合安抚住城内百姓,而且命主管粮仓的主簿准备好所有粮食,衙役把城里吃不上饭的百姓一一登记造册,可到衙门领两日口粮,粮食不多,只管不会饿死,这样就不会他们生出闹事的力气和心思,这还是当初他听赵老大说的,据说是一个郡主所言,果然皇家都是心狠之人。 再说赵智,他与赵北他们汇合以后,悄悄与赵北说了如今荆州城的情形,赵北蹙眉道:“听说谢氏大军还没到建康就遇上麻烦了,根本没办法回来救援。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智想了想,问道:“你师妹前些日子来信可是说要去洪都?” “是啊,半个月前来的信。”赵北点头。 “咱们不去青州了,改道九江!” 赵智说了他的决定,赵北诧异,“这个时候去九江?九江和朝廷已经撕破脸了,这时候去了,咱们说不定就被困在里面了。” 赵智轻笑,“你师妹那个闲不住的性子,她这时候来洪都做什么?什么监审齐案,如果不是事砸到她头上,她恐怕宁愿窝在家里睡大觉。所以这回她定是冲着九江去的。” “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在九江了,而且如今若说谁还能救荆州,怕也只有韩道远的府军了。” 赵智无奈摇头,“我们想躲清闲,可这两边都逼着我们走一趟,我们也只能闯一闯了!” 师徒四人就这般一路疾驰向西行进。 再说回郑微和萧禹城,两人自从上次分别也有月余未见,说来这未婚小夫妻往日无事之时,一个不是在家中陪阿娘,便是在宫中带孩子,另一个则一月有多半月留在军中,很好能见到。反倒是身不由己之时两人能安心的待在一起。 郑微也不是苛待自己的性子,留在九江刺史府的这几日,每日睡到日上高照,然后拉着萧禹城跑到演武场切磋一番,有时两人斗得精彩之时,还会有刺史府的将士忍不住在一旁喝彩。 后来干脆,郑微撺掇着府里的将士们与他们俩一起演武,最后声势越来越大。 大汗淋漓盥洗之后又一头扎进庖厨,指挥这府里的厨娘们给她打下手,非得学九江的吃食。然后再端着那模样味道都有些可疑的吃食颠颠的送到韩世瑛和韩世宸兄弟俩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吃下这些不知酸还是咸的吃食,得到一番中肯的评价后,兴冲冲再回庖厨做一份与萧禹城一同品鉴。 午后,韩氏兄弟俩本以为能清净一番,没成想这对小夫妻又钻进了他们的书房,一个看书,一个作画,相得益彰好不惬意。 反倒是韩家兄弟两人看得一肚子气,正要气冲冲离开,却被开门出来的郑微喊住了,她笑眯眯的凑到韩世宸面前,送上自己刚刚做的画,清脆的道:“韩三兄,你看我们在贵府白吃白住的实在过意不去,粗鄙之作,还望笑纳!” 韩世宸好奇的接过去一看,里面画的竟是他的画像,而且此像比他见过的那些通缉令上的画像都要像数倍,画像里的他身着明甲,手握长剑,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实在是位英雄气概的好郎君。 “韩三兄可还满意?”郑微见韩世宸一脸诧异,自豪的问。 “郡主可是很少与人作画,太学里许多人都知道她画人传神栩栩如生,都想重金求一幅却都铩羽而归,韩三郎今日可是赚了!”萧禹城跟过来附和道。 韩世宸嘴角咧开,高兴的点头,要说话时看到二兄沉着的脸,连忙收敛神情,小声道:“满意,没想到郡主竟擅画...不过你们还是轻点折腾......” 说着朝韩世瑛瞟了一眼。 郑微爽快的点头,小声应着:“知道知道!” 第五百五十七章 出门 郑微拽着萧禹成接连折腾了几日,刺史府众人颇有些苦不堪言,韩世瑛终于忍无可忍,质问她:“丹阳郡主,你当真不知自己是何处境?你难道不怕我一气之下不顾念旧情把你关进刺史府的大牢?” 郑微还没回话,韩式英又冷冷地威胁,“上次若不是三弟替你说情,你恐怕早就身陷囹吾了。” “我知道啊!”郑微点头,大方承认:“所以上次特意作画感谢三兄,而且这几日不管是炖鸡炙肉还是烹鱼,我都会送一份给韩三兄。”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韩世瑛嘲讽一句,恍然回神发现险些被带跑了,冷着脸沉声道:“郡主不妨明言,到底要做什么?” 郑微看了萧禹成一眼无奈摇头叹息,“如今我们身不由己,有衣蔽体、食能果腹、有榻安眠已经是感恩戴德,不敢再随意提要求!” 韩世瑛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庖厨里的人被指挥的团团转,他想吃些热乎饭却被告知没有了,原来是把府里的吃食都搬到演武场去了,说是一边炙肉一边看士兵比试,赢了的就能得郡主亲手烤的鸡鸭,府里的士兵简直斗志昂扬,比娶媳妇都心急。 “郡主不必客气,有话直言便是。”韩世瑛都能听到自己牙齿碰在一起的吱吱声。 郑微难得露出羞赧之色,颇有些为难道:“我们待在府里整日无所事事实在难熬,而且这可是我们头一回来九江,都没来得及领略下九江的繁华喧闹......” “你们想出府?”韩世瑛突然轻轻一笑,淡淡的反问。 “韩二兄若不放心,可以派人一路同行,正好我们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个向导!”郑微立即顺着杆爬。 “好,明日我派人带你们到九江街市上逛逛!”没想到韩世瑛竟痛快的答应了。 他们对视一眼,几人各怀心思的定了明日的行程。 韩世瑛带着人回到屋里,跟在后面的人有些担忧的问:“二将军,这位丹阳郡主在府里就这般折腾,出去会不会生事儿啊?” “韩拾,你同派去的人说一声,明日别跟的太紧,他们要做什么也都随他们意!” 韩拾听了韩世瑛的吩咐有些不解,“这如果他们与城里的那些人接触怎么办?” “就是要让他们接触!”韩世瑛冷笑,“既然咱们抓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那就让他们自己露出老鼠尾巴!跟在他们身边的人只要他们不走丢了其他别管,但是外围的人给我盯紧了,只要是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要一一查清楚。” 这才明白,将军又在钓鱼,上回调了个萧将军,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再钓个大鱼。 他兴冲冲的跑去安排,韩世瑛则在看建康来得消息。 这是韩世棣送来的消息,信里说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大周境内能短时间内调动的军队都已被钳制,只要叛军直逼京都,大魏又蠢蠢欲动,内外交困,周帝又重病不起之下,那些坐卧京都的士族定会各方奔走,逼迫皇族送父亲回来。 若此计行不通,他便会带着京都所有人手,寻找机会劫狱。 而韩世瑛此时要做的便是守住九江,看好九江的数万军队,切不可被周帝钻了空子。韩世瑛仔细盘算着如今九江的形式,洪都出了意外,需要令则机会重新筹谋。 令他有些隐隐担忧的是早早被他困住的孙彦之那支军队,面上看他是被拖住了,但这么久过去他们一直窝在山里,偶尔才会发动几次不疼不痒的突围,等他们进山围剿,却又寻不到踪迹,更没有任何动静就有些蹊跷了。 他沉吟良久,决定明日亲自前去查看情形,只是这一来一回要三思日的,府里的事情得安顿好了。 郑微同萧禹成回了屋内,郑微笑吟吟的同他说:“韩家老二主意打得挺好,还想拿我作饵钓鱼,真当我是香饽饽呢,谁都会上钩?” “你是怎么打算的,你阿兄他们说不定就在刺史府外徘徊,若他因为看到你而露了马脚,说不定会再次被藏在暗处的九江府兵盯上,他们想要脱身就难了!” “我自有安排!”郑微神秘一笑,然后又在自己的罗裙里层上绣了起来,虽然她以前练过几日,但久不拿针,手艺疏忽了。 刚刚绣几针,一不小心就又扎破了手,疼得撕了一声。 萧禹成看不过一把夺了过去,闷声道:“不必强迫自己,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郑微笑着打趣他,“你夺了去,难不成萧家大郎还会针线不成?” 萧禹城想问她绣这些有何用?但想到恐隔墙有耳又忍住了,把衣裳还给她,然后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郑微绣完拿去给他看,萧禹成这才发现绣得竟是论语,不明所以,郑微低低道:“这是我与阿兄小时玩的游戏。” 萧禹成知道她不能细说,也不在追问,只要老老实实配合她便好。 翌日一早,郑微迫不及待拽着萧禹成出门了,他们一出刺史府大门就看到韩世宸亲自带人在等着他们。 “那今儿就劳烦三兄了!”郑微笑吟吟的福身道谢。 韩世宸看着今日上身穿着月白绣花短襦袄下身水绿百褶罗裙,亭亭玉立的俏女郎模样,很是赏心悦目,语气也柔和下来,“郡主原来是客,在下自当尽地主之谊。” “那韩三兄可要带够了银钱!”郑微俏皮一笑,就拽着萧禹城登上他们备好的马车。 到了街市,郑微就跳下来兴致勃勃的逛了起来,每个摊都要看看摸摸,喜欢的就买下来扔个萧禹城拿,韩世宸帮着付钱。 一行人看她高兴也都随她,一直走到一家叫‘趣’的食肆前,她好奇的问,“这是间食肆?” 韩世宸点头,“这间食肆经常烹制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像它的名字一般怪。” 郑微来了兴致,“逛了许久,正好歇歇脚,我们不妨进去尝尝这些吃食怪在哪儿?” 韩世宸还未点头,郑微已经兴冲冲的跑了进去,萧禹城无奈的看了韩世宸一眼,宠溺一笑,“她平日里野惯了,这几日真是憋坏了。韩三将军莫怪!” “怎会!我与两位兄长都曾希望四弟是个如郡主这般明朗的女郎,可惜......”未说完,他便越过萧禹城迈了进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意外 郑微在靠窗的几案前坐了下来,笑看着韩世宸,“三兄,这里你比较熟悉,你要些有趣又好吃的吃食来尝尝?” 刚刚弯下腰准备在她对面坐下的韩世宸,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无奈又站了起来,晃悠着往柜台前一杵,掌柜感受到这非人的气势,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忙跑出来,殷勤的赔笑脸:“韩...三将军,怎么是您?您屈尊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韩世宸不耐烦的听着掌柜小心翼翼的讨好声,一扭头正巧看到丹阳郡主那丫头拉着那个萧禹城坐在她身旁,笑语晏晏的模样看得他很是气闷,说话也严肃下来,“把你们这儿的招牌吃食都上一份,本将要招待贵客!” 掌柜的连连点头,“您放心,小的这就是去吩咐厨下,马上就做......” 韩世宸也没等掌柜的说完就走了回去,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看着对面两人腻腻歪歪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冷不丁的插了一嘴,“郡主与萧将军尚未成亲,是否过于亲密了些?” 郑微和萧禹城听得一愣,郑微虽然平日里爽快,到底女郎心思,被说的一瞬间有些羞赧,没有怼回去,倒是萧禹城听出了这话里的郁气,转过头来看着韩世宸,淡淡得道:“说来,韩三将军只比我小三岁,年纪也不小了,韩大夫人应该给你说亲了吧?” 韩世宸闻言不屑道:“不劳萧将军费心,二兄还没成亲呢,我不着急!” “都说韩家好儿郎一心为君,不立功不成家,果然不错!” 萧禹城不轻不淡的话,听得郑微有些奇怪,她凑过去,低声道:“你怎么了?莫要惹恼了他,我们还不能回刺史府!” 这时,掌柜的亲自带着侍从端着一碟一碟的吃食来了,郑微一看放在她面前的那碗吃食不由惊呼出声,“呀!好漂亮!” 半透明的糕点里竟然有一朵完整娇嫩的小花儿,这糕点又泡在糖水里,看上去十分悦目。郑微捧着左看右看都不舍得吃了。 韩世宸见她如此喜欢,竟有几分自得,昂着头道,“你要是喜欢,临走的时候带一份回去慢慢看。” 萧禹城自当没听见他这话,亲自拿了木调羹舀了碗里一点糖水递到她嘴边,“不是饿了,先吃些垫垫肚子,你要是喜欢,我去同庖厨讨来方子,等回建康让厨娘给你做。” “不用,不用,这东西就是吃个稀罕!”郑微不喜劳师动众,她被韩世宸看他们的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把碗放下接过调羹,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眼睛放光的看着萧禹城,“一丝丝甜,软糯软糯的,还不粘牙,真是好吃又有趣!” 萧禹城见她吃的欢喜,脸上也露了笑。 这点心虽好吃,郑微还惦记着其他吃食,每上一样就吃一点,也有些吃饱了。 她意犹未尽的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对韩世宸道:“多谢韩三兄的招待,我吃的很好,咱们走吧,我想去成衣铺子买两身换洗衣裳,这身襦裙还是借的你家女眷的。” 韩世宸听了有些惭愧,忙起身道:“好,今日多置办几身!” 郑微起身时看了萧禹城一眼,萧禹城眼睛眨了几下,侧了侧身让郑微走在前面。她刚走出没几步,有跑堂的端着吃食急匆匆的往这边来,郑微这会儿正回头要与他们说什么,侍从看到郑微他们忙要避开,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滑就朝郑微冲了过来。 郑微听到动静一回头,就见一盆汤朝着她泼了过来。 几人大惊,萧禹城更是迅速伸手拉她,郑微也忙着转身挡住脸,但热汤还是泼在了她的后背上。 那侍从吓得跪下连连求饶,萧禹城把郑微挡在身后,阴沉的看着他,韩世宸是个暴脾气,脚已经抬起来了,郑微忙喊他:“脚下留情!” 他要是全力一脚,这人不死也得落下重伤,再说今日之事虽事发突然,但也正好迎合了她的目的,而且她没有受伤,不至于让他受此重罚! 萧禹成低头看她背后的衣裳被热汤浇湿了,还冒着热气,他眉头紧紧蹙着,心疼的问:“是不是很疼?” 郑微不在意一笑,“没事儿,那汤从庖厨端到这儿来也没那么热了,不怎么疼,就是衣裳站在身上怪难受的。” “那赶紧去找家成衣铺子把衣裳换下来。”萧禹成说完,就看到韩世宸递过来一个包袱,不解的看过去,韩世宸解释:“外面天冷了,这样出去容易伤寒,把这个披风披上吧。” 萧禹成知道这是韩世宸的披风心里不喜,下意识的想拒绝,但犹豫之后还是接过来,给郑微披上。 “劳烦韩兄弟带我们去附近的成衣铺子。”萧禹成护着郑微上了马车,韩世宸看了眼身后的士兵,士兵点头然后悄然离开,他们一行往成衣铺子而去。 郑微在马车里,有些担忧:“那个侍从会不会被牵连?” “不会,九江以律法严明着称,那人并不是我们安排的,今日之事也是意外,他失手伤了你肯定会受些责罚,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禹城安慰她,郑微则若有所思,“我觉得刚才之事不像是意外,我出来前留意了一下,那侍从失手之处,似是被人做了手脚。你说会不会是阿兄......” 郑微特意放低声音,萧禹城摇头,“说不好,或许是......” 萧禹城示意她摊开手掌,他轻轻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卢’字,郑微微微攥紧手,她听萧禹城同他讲过幺乞儿的事情,这人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毕竟当年杀他祖父之人是先帝,她的外祖。 “好乱啊!”郑微想到如今如麻线般缠在一起的各方局势,顿时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她早就意识到自己被迫卷进这场云波诡谲的角逐中,成为博弈人手中棋子,这感觉实在不好。 “给韩世宸提个醒吧,”郑微思虑之后决定,“即便我们不提醒,他们的人也能查到。多说一句,还能打消他一些疑虑。” 萧禹城点头同意,马车在成衣铺子门前停下,郑微进去之后,他特意拦下韩世宸道:“马车上郡主说那个侍从摔倒可能不是意外,还请你们的人仔细勘察一番看看地上是否另有玄机。”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传消息 韩世宸被他这番提醒弄得有些怔愣,下意识点头应下,眼睁睁看着他追着丹阳郡主进了铺子,他连忙跟了进去。 郑微一进铺子也没有寒暄,眼睛一扫铺子里挂着的成衣,随手指了件简单地水红色短襦深色罗裙,然后问铺子的掌柜,“可有内室?” 掌柜一打眼就明白她的意思,又早早注意到门外候着的那些士兵,知道来人非富即贵,随即恭敬的回道:“有,贵人稍待。” “云娘!”掌柜朝后室喊了一声,不多时走出来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妇人温和的看着郑微,温柔一笑,“贵人请虽奴家来!” 云娘亲自捧着那身衣衫,带着郑微来到后面的内室,郑微环视一眼,看到屋里有一扇窗,推开窗棂,外面似是铺子后面的院子。 云娘看着郑微又把窗棂上,四处打量盘查,并未露出丝毫异样,而是把捧着的衣裳轻轻下,然后静静等着郑微吩咐。 郑微刚要解衣,又觉得不自在,回头对云娘笑道:“劳烦夫人先出去,我这里好了唤你!” 云娘顺从的应声退了出去,郑微脱了襦裙,把最里面绣了字的那层撕了下来,打量着四周。 她此举相当在赌,赌阿兄他们定知道自己出来了,会猜到自己在此地落脚会留下消息。 郑微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慌忙之下把东西直接系在一旁挂着的成衣上,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又忙拿起云娘放在一旁的衣裳往身上穿,突然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音,她好奇拿来一看竟是根熟悉的木簪子。 这簪子很像当初自己送给小央的那根,郑微拿着簪子急忙四处查看,然后披着打开窗棂四处望,都没有发现那小丫头的踪迹,不过知道小央应该就在附近,她有些担心又有些激动。 郑微最后把簪子插在头上,缓缓的走到外面,眼睛一扫,此时韩世宸和萧禹城都等在外面,云娘就在下手站着。 郑微对云娘微微福身,看着她笑道:“多谢夫人的襦裙和木簪,这身衣裳正合适。” 云娘连忙还礼道:“女郎不嫌弃小店衣物粗鄙,愿意穿戴就是它的福气。” 韩世宸见状就道:“既然你满意,那就明日请这位夫人去刺史府给你量身吧,多做几身衣裳。” 郑微也不拒绝,笑着同韩世宸道谢:“那就让韩三兄破费了。” 云娘闻言并没有喜形于色,依旧从容温雅的应下,然后送他们出门。 郑微走出铺子前,突然转身道:“夫人,刚才屋里那件水云纹水绿长衫很好看,可惜大了些,明日可否也给我做一件。” “自然。”云娘应下后,郑微便转身上了车。 等马车离开,韩世宸扫了四周一圈,然后也翻身上马离开,似乎没有任何异样。但从这一刻开始,这条街只能进不能出,所有出去的人都会被带去细细盘查一番。 而且郑微盥洗的那间屋子和她特意提起的那套长衫都被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许多遍。但刺史府的人忙活了一夜都一无所获,倒是郑微第二日看着那套已经没了自己所系结的水绿色长衫分外欣喜。 “女郎急着穿,又喜欢这长衫,若不嫌弃,改改先将就着穿几日?”云娘善解人意的话,听得郑微很是高兴,“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侍候在一旁的小星见状悄悄的出了屋,来同韩世瑛禀报,韩世瑛沉着脸思虑道:“夜里你寻机会查一查她这两日做的衣裳拿出来仔细检查一下,还有她那根木簪。” 然后摆摆手道:“你快回去伺候吧!别让她挑着刺再把你换了!” 小星离开后韩世瑛问下属,“三将军呢?” 韩五回道:“回将军,三将军还在刘桥街那儿守着呢!” 韩世瑛摆手,“让他把人撤回来吧,外面的人可以再留留,那么多人在那儿守着谁敢出来。” “诺!”韩五离开去传话,韩世瑛想着既然他们看得还是太紧了,他们不敢露头,那自己就先离开一阵,正好去看看最近有些销声匿迹的孙彦之到底是何情形。 韩世瑛安排好府里的事情,当他下午就大张旗鼓的带兵离开了。 韩世宸也被派去军营巡守,郑微和萧禹城自然听到了消息,她支走了小星,拿出那根木簪给萧禹城看,“这是小央的簪子。” 萧禹城拿在手里敲敲打打,看的十分仔细,郑微好笑道:“昨天夜里那个小星已经拿出仔细查看过了,若是里面真藏了东西,他们会发现不了?” 萧禹城释然一笑,“你说的是,咱们身边哪怕是多出来一只蚊蝇,他们都得抓过来看看是公是母!” “若真有蚊子,那一半是母的。”郑微这话一出,萧禹城蹙眉不解,她灿烂一笑解释道:“都说最毒妇人心,我觉得一般吸血的应该就是母的!” 萧禹城以为她是说笑,也宠溺一笑,轻声回道:“人们也常说无毒不丈夫!” 郑微解释不清,也不在此同他较劲,拿过他手里的簪子,压低嗓音道:“这簪子是我送她的,她把簪子送过来是要告诉我,我身边有自己人。” 萧禹城听到‘自己人’,突然记起覆舟山上的曾经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更加确定那时她有事儿瞒着自己,他抬头看着郑微明亮的眼睛,听着她柔和坚定的声音,知道她并非有意要瞒着自己,那些事情怕是不能与人言的。 “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人,也许他能知道王旭和殷先生被藏在了哪里!”郑微的话把萧禹城拉了回来,两人商议着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人。 而九江千里之遥的建康城北边覆舟山上,修养了月余的廖文南也离开了行宫,往建康而来。 她许久没有收到郑微送来的消息,也不知如今韩道远是何境地,始终无法安心的她带着樱芽支动身,走了几日才到了建康城外。 城门外有许多朝臣站在外面看着路的尽头了望,她细心打量之后发现她们都是鸿胪寺的,为首之人她记得好像是鸿胪寺卿严松。 此时,城门外围了不少将士,似乎在严格盘查来者身份。虽不知为何盘查,但多心的她不敢直接入城,而是拉着樱芽躲在人群里观望。 过了半个时辰,官道尽头缓缓来了三匹壮硕的高头大马,马匹后面拉着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 廖文南细细打量,又发现马车两边跟了不少大魏装扮的士兵。 第五百六十章 廖文南之计 廖文南心下觉得奇怪,看了樱芽一眼。 樱芽点头,娇俏的问身边的人:“大伯,这么多人为啥不让进城?” 老翁见是个扬着笑脸的俊俏小女郎,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朝那些大魏人昂了昂头,指着道:“诺,这不是昭阳郡主回国探亲吗,这些大人们都出门迎接郡主嘛!” 樱芽回头在廖文南耳边低语一句,廖文南看着前面的仪仗,心里开始盘算。 又过了半个时辰,鸿胪寺的人与大魏的使臣交接了国书,这一行人开始进城。 车辇慢慢驶过廖文南面前,她朝樱芽使了个眼色,然后眼一闭腿一软就朝后倒了下去。 樱芽眼疾手快的接着了,又没接住两人一起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尖声喊:“女郎,女郎,您这是怎么了?” 樱芽慌乱的四处求人,突然车辇的帘子被撩开,露出里面那熟悉的容貌,她惊喜的朝里面喊道:“郡主,昭阳郡主,阿琬郡主......救救我们女郎!” 昭阳郡主恍惚听到有人在喊她的闺名,好奇的寻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小女郎正冲着她喊。 她觉得有些眼神,眯起眼想了想没想起来,车辇马上就要驶过去了,昭阳往她怀里的人看了一眼,立时就记了起来,连忙喝道:“停车。” 女官忙问道:“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把路边晕倒的女郎抬上来。”阿琬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女使有些犹疑,“娘娘,这人身份不明,恐对您不利......” “放心,是娘家的旧识!”阿琬扫了她一眼,女使不在说话,阿琬直接看向阿芝,“是廖阿姊,她可能遇上难处了。” 阿芝看了女使一眼,转身离开,不多时,就有侍从把廖文南送进了马车,樱芽和阿芝跟在后面。 阿琬欠身看了看廖文南,见她脸色苍白瘦削,嘴唇干裂,一副狼狈的模样,转头问樱芽,“你们这是怎么了,廖姊姊怎么如此消瘦?” 樱芽道:“我们女郎本是在覆舟山投奔丹阳郡主的,后来丹阳郡主回了建康,许久没有消息,女郎心里记挂,就骑了两天的马,今儿一早才赶到建康城外,这些日子我们女郎本就大病了一场,身子虚,撑不住就倒了。” 阿琬听了点头,听闻廖文南是记挂郑微,脸上的神情就更柔和了,叹道:“廖姊姊一向疼微儿,等进城了你们先跟着我落脚,我让人请太医给姊姊好好看看。” 樱芽听了连忙笑着磕头,“昭阳郡主心善,得亏遇到您了,要不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比照往常使臣来京的惯例,其他国家的使臣当在四夷馆下榻,但四夷馆往常虽也有女郎入住,但多是使臣的内眷,招待敌国的贵妃还是头一回,四夷馆里并没有合适的住处。 若照着大周习俗,出嫁的女儿回门自然是要住娘家的,而且昭阳郡主府是现成的,但鸿胪寺卿严松敏锐的察觉到此次这位大魏的贵妃娘娘,大周的郡主娘娘此次回来并不如国书上写得那般简单,因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皇帝前些时日又重病不起,思来想去只能去向宰辅王灿请教。 王灿指点他可以去问皇后,毕竟昭阳郡主既是敌国贵妃,又是皇家之女,皇后于情于理都得出面招待。 皇后看了他上的折子,拿着折子去了显阳宫,不久后就让人给他送了信,皇后久不见昭阳郡主,甚是思念,特意把空置的锦轩殿收拾出来供昭阳郡主入住。 有了皇后的承诺,严松就放心了,今日直接吩咐少卿待随行使臣去四夷馆落榻,而他亲自带着护卫送昭阳郡主入宫。 大魏使臣一看他们贵妃娘娘要被带走,立时出声质问,“你们要把我们贵妃带去哪里?” 严松笑着道:“这位大人莫急,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的贵妃还是我们大周的昭阳郡主,郡主出嫁大半年,皇后娘娘思念的紧,召郡主同住有何不可?再说郡主娘娘与你们同住不合规矩吧?” 大魏使臣梗着脖子道:“我们大魏没有你们这些规矩,来时陛下给我们的命令就是保护好贵妃娘娘,谁要是带走娘娘,就要先问过我们的战士同不同意!” 他说完,四周的大魏士兵齐齐手握长刀,随时准备出鞘。 严松却不怕他,这是在大周国都的土地上,还能让几个蛮夷给欺负了? 他见着大魏人不听解释,神情变的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眼神幽深,寡淡的看着他道:“这里是贵妃娘娘的故土,住哪里,你我说了都不算,当由你们的贵妃娘娘说了算。不如问过再说!” 说着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径直转身走到车辇前,一字一句的回禀道:“昭阳郡主,皇后娘娘送了信出来,说是想您了,让您去宫里陪着住几日,皇后娘娘怕您带的人多住不开,还特意把锦轩殿拨给您了,您看?” 车辇里,昏睡的廖文南听到这话,广袖里的手微不可察动了动。 而昭阳郡主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拓跋宇离开前是曾叮嘱过她进宫探一探皇帝,但住在宫里多有不便,她心里是不乐意的。 她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候着的那群人,知道此时不能再这里闹起来,否则就是让皇帝和皇后脸上难看,以后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她略略思量之后就答应了下来,对外面道:“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昭阳怎能拒绝,就依皇后的意思,进宫吧!” 严松闻言笑了起来,高兴的扬声道:“送昭阳郡主入宫!” 昭阳郡主又看向一旁的女使,吩咐道:“你下去同赫连、耶和几位大人说说,这里是大周,凡是还得以大周的规矩办事,少生事端,免得给陛下惹麻烦!” 女使应下转身下了马车,用鲜卑语低低的同拦在前面的几位使臣说了几句,他们对适一眼,然后气闷的让开一条路。 车辇再次开始动了起来,阿琬看了看仍旧没有醒来的廖文南,只能对樱芽道:“如今,也只能劳你们随我进宫。好在宫里离太医署近一些,方便太医来给廖姊姊诊脉。” 樱芽闻言赶紧道谢,广袖里的手紧紧插在一起,微微松了口气,感叹女郎这回运气好,竟真得成功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遇到了 车辇驶进宫城的时候,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压迫感让廖文南喘不上气来,忍不住咳了起来,樱芽在一旁见她醒来连忙扶着她问道:“女郎你醒了,可好受些了?” 廖文南大口的喘着气,迷蒙的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此时还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不解的问樱芽,“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怎么喘不上气来?” 阿琬放下手里的书简,关切的看着她道:“廖姊姊,咱们已经进宫了,你这是哪里不舒坦?” 廖文南听到她的声音,寻声望去,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要起身行礼,“竟是昭阳郡主?您不是去大魏了吗.......” 阿琬闻言轻声一笑,柔柔道:“廖阿姊真是病了许久,竟没听说我要回建康探亲的事儿。” 廖文南知道她是起了疑,有些愧疚的低了头,“我在覆舟山养了些日子,山里清净,许久没有收到京都的消息了,感觉人都快养傻了!” 樱芽刚才也是这么说的,阿琬也在问,只说:“本想带你回郡主府的,没想到皇后娘娘直接召我们进宫。宫里不必外头,规矩多忌讳也多,待会儿廖姊姊就留在住处歇息,千万别乱跑。等我见过了皇后,看看能不能召太医给廖姊姊诊脉。” 廖文南坐直身子,朝郡主欠了欠身子虚弱一笑:“郡主大恩,我这身子自己有数,就是连日赶路劳累的,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宫里的太医岂是谁都能劳动的,怎能给郡主再添麻烦呢!” 樱芽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似是想要说话,被廖文南瞪了一眼。 阿琬道:“刚才看你难受的紧,不请太医也得找个医女看看。” “刚才可能是皇宫的太过威严,睡梦中竟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过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廖文南又抬头看了看上面,似是有些不太自在。 阿琬见了撩开车帘,看向外面,廖文南也顺着望了过去,高高的城墙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又朝外望了望,长长的甬巷尽头还是城墙,抬头望天只能看到一块狭长的四角天地,真是这个鬼地方! 就是这个地方,即便重新活过来,却依旧变成梦魇折磨她,所以她拼了命的一次次的逃离,如躲瘟神般躲着这座宫墙里的人,没想到最终她还是自己费尽心思的闯了进来。 就好是宿命一般! 可是她进来又能做什么呢?她还没想好,只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不能躲起来苦苦的等着那个结果! 阿琬见廖文南看着外面的宫墙失神,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喊了她几声也没有回应,便吩咐樱芽扶着她躺好,有些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几眼,总觉得这回见面廖文南多了许多心事,人也奇怪了。 不过她那妍丽无双的容貌配上这弱柳扶风、眉锁轻愁的娇弱,好像更抓人心了。 当天夜里,皇后宫里设宴为昭阳郡主接风洗尘,让宫里其他妃嫔作陪,还特意派人请了长公主进宫,长公主虽许久未曾出门走动,但听闻阿琬回来还是坚持着进了宫,皇后担心惊了长公主的胎气,特意命许多侍女候在不远处,小心伺候着。 周帝还是很记挂这个被迫远嫁的丛女,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调理,他觉得好了许多,就让高寒备了步撵,去了皇后的崇禧宫,关切的问了阿琬在大魏可还习惯,皇帝有没有慢待她。 阿琬柔声回道:“魏帝命人把阿琬的宫殿照着咱们大周的模样布置,所以阿琬住的还算习惯。” 一句话打了周帝的所有问题,但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要问得,但看看在座的其他人便没问出口。 过了不多时,他似乎沉疴未愈,有些疲倦不适,与皇后、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便提前离开了。 而锦轩殿里,廖文南从榻上起来,往点外走,她似乎在回忆,感觉有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她记忆里熟悉的那些殿宇都是后来修建好的。 走到门口时,樱芽拉住她,担心道:“女郎,这里是皇宫,还是小心些吧!” 廖文南笑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你留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说着也不等樱芽说话,就转身朝前面那条甬道走去。 她记得那个方向就是周帝的显阳宫,碰碰运气吧! 廖文南忐忑又激动的走在湿漉漉的甬道上,走出甬道看到前面一片开阔的处,心里一喜紧走两步。 “果然是这里!”夜里隐隐约约能看到此时地里空荡荡的,已经过了秋收,地里的稻谷早就收了。 这是先帝当年从宫里辟出来的一块耕地,听说先在世时常会蹲在田里犁地播种秋收,以期能种出高产的稻谷。 周帝时也保留了这块田,种种原因虽不能时常来看看,便安排了专门的农夫帮忙打理。 后来周帝离世,经过又经过越氏两代帝王,这片耕地慢慢就变成了百花争艳的园林,四周还有涓涓溪水,亭台楼阁。 廖文南又看了看准备转身离开,但雨后地面湿滑,她脚下一滑就往地上倒去,不可抑制的发出惊呼。 周帝的步撵恰巧从前面经过,被惊呼声惊醒,看了高寒一眼。 高寒对小内侍吩咐道:“去看看是谁在那里!” 不多时,小内侍来回禀,“陛下,是个女郎摔倒在了田地里。” “这深更半夜的宫里哪里来的女郎,不会是哪个宫里的小侍女吧?”高寒疑惑道,“哪个小侍女有胆子这么大,竟敢跑到田里去,若是踩坏了陛下的秧苗可如何是好?” “不是侍女,好像是昭阳郡主带来的......” 小内侍解释一句,周帝懒懒挪了挪身子,觉得精神还不错,冷冷的吩咐,“叫过来问清楚吧!” 很快,小内侍领着一瘸一拐的廖文南过来了。 高寒见周帝撩起帘子,立即明白他的心思,从小内侍手里接过宫灯,走到廖文南身侧。 月下美人灯下君子,廖文南一袭白襦裙袅袅婷婷的站在灯下,又有月光的氤氲之气,周帝一瞬间有些飘忽之感。 他不仅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抬起头来!” 廖文南很慢很慢的抬起头,一瞬间对上了周帝那双深邃的眼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周帝陷进了那双倒映着灯火、如琥珀宝石般璀璨晶亮的眼眸里,似乎这双眸子能摄人心魄。 第五百六十二章 该怎么办 廖文南看着眼前的帝王,禁不住恍惚的晃了晃身子,喃喃道:“陛...下...” 周帝轻笑一声,扭头看了高寒一眼,“呦,这小女郎眼神不错!” 他上下打量廖文南身上的装扮不像是宫里侍女,换了个手撑着身子,歪着头懒懒的问:“你是谁家的?今儿皇后好像没有宴请外官女眷。” “回...陛下,民女是随昭阳郡主进宫的。”廖文南垂下头,掩住复杂的眼神,低声回了周帝的疑问。 “怪不得!”周帝恍然,宽容耐心的道:“朕听说你们大魏皇宫规矩散乱,不过这里是大周,宫里规矩多,还是莫要乱走,小心被他们抓了。” 说着温和一笑,吩咐高寒:“派个人送这位女郎回锦轩殿。” 高寒连忙应下,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伸手一指,“你,郭壮,送这位女郎回去!” 郭壮弓着腰小心的走了到廖文南身边,廖文南微微福身,后退了几步,等着周帝的车辇离开后,她才转身回了锦轩殿。 廖文南没想到自己这次回京运气这么好,想什么来什么。 隔了几十年再次见到那张俊秀的年轻面容,廖文南的脚犹如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那么不真实。 她恍恍惚惚的跟在郭壮身后,前世她刚刚进宫时的那些事情一件件的从她眼前闪过,恍如隔日。 她想到了自己刚进宫那两年,周帝对她就如刚才那般温柔,比那儿更温柔。 可惜好景不长,短短数年便色衰而爱驰,儿子九岁那年,她果断向周帝提出随儿子就藩,那时周帝心思不在她身上,接连请了几日,周帝就放她离开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周帝已经死了,她儿子成了这座皇宫的主人,她也成了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本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翻身扬眉吐气了,万万没想到那日子还没有就藩时自在。 可是越氏血脉里隐藏的残忍疯狂,一辈比一辈可怖,渐渐的那座皇宫变得像座囚笼,一座吃人的囚笼。 可是她被圈禁久了,没了逃离的勇气,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没想到被逼无奈逃出去后,便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短短一条甬巷,廖文南把前世种种都回想了一遍,浑身止不住的颤动,她从醒来的第一天就发誓,今生要为自己而活,要活的畅快。她离京都远远的,离皇宫远远的,没想到今日却再次为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她双手抱着自己,浑身发冷,郭壮回头看她,以为是夜里凉,她穿的太过单薄,忙道:“女郎,您紧走两步,进了锦轩殿就不冷了。” 廖文南突然抬头看了郭壮一眼,喃喃自语,“我后悔了......” 郭壮被廖文南看得心里毛毛的,忙提醒道:“女郎,锦轩殿到了,您回吧!” 廖文南没想到见了周帝以后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躺在榻上久久未眠,不知何时浅浅而眠又梦魇连连。 天光未亮被惊醒,从那时起他便觉得浑身困顿无力,头晕恶心。 樱芽担心她病了,要去求昭阳郡主帮着请太医,廖文南却拦住了她,面露沉思,然后左手搭在自己脉上,闭上了眼。 樱芽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直到廖文南睁开眼,她才敢走过来轻声道:“女郎,怎么样?” 她知道自家女郎这些年一直在研习医术,时常医书不离手,自己身上不舒坦的时候也都是女郎帮着看的,樱芽觉得这点小事定难不倒自家女郎。 廖文南脸色却很凝重,她沉默良久,突然光着脚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突然停住脚看着樱芽道:“我要出宫,我得见他一面!” 樱芽愣住了,“咱们不是刚进来吗?您要做的事儿都做完了吗?” “我得见过他之后才能确定要怎么做!”廖文南说的斩钉截铁。 “可是...咱们也见不到主公啊!”樱芽蹙眉,有些担心她,“微儿郡主也不在京,谁能帮咱们啊!” “是啊,该找谁呢!”廖文南缓缓坐下,开始回想京都的那些老旧识此时有谁能用得上。 特别是能在大理寺里说得上话的人。 夜里没睡好,她此时头特别疼,一时也想不出来,樱芽扶着她躺下,低声哄道:“女郎,出宫的事儿还得昭阳郡主帮忙,昨儿夜里她歇在皇后宫里没回来,您再睡会儿,等郡主回来了我来喊您!” 廖文南迷迷糊糊的真睡了过去,梦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她当上太后那年过寿,朝中文武百官都进宫给她贺寿,那一张张脸就在她眼前闪过。 现在朝中的官员到了那年应该约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纪小的也有不惑了。 她从高位赏你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的那些人中间,站在他们面前一个一个的辨认,突然在一个年约四十相貌堂堂仪态端方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下。 沈文涵,尚书右仆射,她好像听谁提起过,当年他好像做过大理寺少卿,也许就是这个时候! 廖文南陡然坐起来,嘴里喃喃道:“沈文涵!”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樱芽进来告诉她,“昭阳郡主回来了!” “帮我更衣!”廖文南站起来,神情肃穆威严,樱芽一时被她的气势摄住了,连忙帮她换了衣裳,觉得这件素衣更衬得她光彩夺目! 廖文南来到锦轩殿前殿,恭敬的行礼,“民女文南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本宫也没帮你什么忙,本是旧识,举手之劳罢了!” 昭阳郡主不太在意道,似是又想起什么来,抬眼打量她,问道:“昨儿也没顾上同皇后娘娘说请太医之事,看你脸色仍是不好,一会儿我再去说说。” “不必了,民女歇两日缓过来就好了,只是......”廖文南欲言又止。 昭阳郡主道:“你有话直说便是,微儿拿起当亲姊姊,我自是要替她照顾好你!” 这话听在廖文南耳力,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她垂眸顺眼接着道:“民女留在宫里不合规矩,而且野惯了,恐给郡主惹麻烦,民女觉得还是出宫的好!” “这么快?”昭阳郡主似乎有些意外,面露惊讶,宫外那些百姓家的女子哪个不是做梦能有一日进宫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这廖文南果然与众不同,竟是不肯多待。 第五百六十三章 回绣丽庄打探消息 昭阳郡主沉吟片刻道:“廖姊姊,宫里不是外面,不是能随意进出的。这样吧,过两日本宫会禀明皇后,去郡主府小住,到时你从郡主府离开岂不是便宜。” 廖文南还想再说,昭阳郡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慵懒的伸了伸腰,阿芝见状连忙走过去扶着昭阳郡主,对廖文南笑笑,“廖女郎,昨儿歇的太晚了,郡主有些疲累,得再歇歇!” 廖文南只能行礼离开,等在外面的樱芽见状忙迎上来问,“女郎,怎么样?” 她摇摇头,又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脚下有石阶,险些摔了下去,樱芽眼疾手快跑过来扶了一把,才险险稳住身子。 廖文南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伸手摸了摸腹部,樱芽见她如此动作,突然想到家里阿娘怀小弟时的模样,再想到今日惊得睁大眼睛,低声道:“女郎,你不会是......” 廖文南瞪她一眼,低声道:“回去再说!” 樱芽小心翼翼的搀着她回了卧房,然后朝外面左右望了望,把门关上,急匆匆走到进来在廖文南身边蹲下,小心的轻声问:“女郎,您...晚了十来日了?” 廖文南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脉象不太明显,恐怕十有八九!” “这可怎么办?”樱芽也有些慌了。 廖文南自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想该怎么办了,但她此时来的太突然,心里乱糟糟的一直没想明白。只是坚定的要见韩道远一面,似乎那人能给她答案。 但如今一时出不去,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廖文南想着突然昨夜的事儿,她记得车辇从他面前驶过的时候,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气味,那气味有些奇怪,带着淡淡的药味,又有些不同。她想不通那是什么东西,却总觉得不对劲。 但如今宫里她没有人手,根本寸步难行,只能暂时压下,终于等到三日后皇后娘娘准了昭阳郡主出宫。 当天廖文南便同昭阳郡主辞行,郑微之前给她租的小院还在,她带着樱芽又回到了那里。 安顿好之后,她便要出门去打探沈文涵的行踪,樱芽不放心拉住她,“女郎,这事儿就让奴婢去吧,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如今又...不能劳累了。” 廖文南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你先去帮我打听打听沈文涵的行踪,回来告诉我,我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跟他说上话。” “好,奴婢先去给你做些吃食,然后就去。”樱芽收拾妥当东西,就挽起袖子准备收拾。 廖文南却等不及摆手道,“我吃不下,你快去快回吧” 樱芽放下东西,又掳下袖子来,爽快应下,“好,奴婢这就去!” 樱芽出门的时候,廖文南又叮嘱她,“多带些银钱,该打点打点,别省钱!别忘了食摊上给自己买些吃食!” 樱芽明媚一笑,脆声道:“哎!记得了!” 等樱芽出门,廖文南靠着半躺了些时候,又坐了起来,翻出身灰布长衫。 不多时,一位明眸皓齿的翩翩郎君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他四处望了望,然后走到巷口停靠的驴车前停下,捻出几个铜板递给车夫,声音低沉懒散,“西市!” 驴车晃晃悠悠的停在绣丽庄门前,他从驴车上下来,站在绣丽庄门前打量着,心里有些感叹,不久前她还想着此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希望那丫头气性别那么大,自己不会被赶出来。 她莫名有些心虚,深吸口气,挺直腰板抬脚往里走,走到门口时,小丫走了出来,好奇的打量着她,过了片刻小丫眼睛一亮,高兴的喊道:“廖先生,你回来了!” 廖文南面露惊讶,“你这小丫头眼还真尖,一眼就认出来了!” “您就是脸白了,这儿少了个痦子,很好认的!”小丫笑嘻嘻的拉着她往里走,“你走了丽娘念念叨叨好些日子,絮叨你走也不说一声,工钱还没领呢,账房陈先生请了许多时日的假,丽娘都忙坏了。” 走到里面就碰上丽娘风风火火的往外走,数落完跑堂的,数落迎客的,一抬头看到小丫拉着个郎君,顿时急的眉头都挑了上去,气急败坏道:“小丫,你这臭丫头也不小了,怎么能随便拉郎君的手,后院的热水不够了,快去帮忙!” 小丫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回头对廖文南俏皮道:“我没说错吧,丽娘如今脾气可大了!” 廖文南点点头,笑吟吟的看着丽娘,打趣道:“阿姊如今越来越有当家人的架势了!” 丽娘听到声音这才正眼看她,这一看不得了,三两步跑了过来,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在廖文南肩头轻轻一拍,拉着她就往里走,“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声不吭就找不见人了,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信得过的,都乱了套了!” 廖文南刚回来就被扔进一堆账簿里,她看到这些时心里不由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 郑微那丫头还是心软,她叹口气,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但手上却没停,她要找到沈文涵府上家眷的喜好,另谋蹊径。 好容易把这些‘账簿’理顺明白,松了松身子出门就看到丽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小丫端着米糕从身后探出头来,笑嘻嘻道:“丽娘让庖厨做了些吃食,廖先生垫垫肚子。” 廖文南摸了摸肚子,恍然道:“一天没有进食,还真是饿了!” “樱芽呢,不给你做吃食啊!”丽娘放在她面前,随口问道。 廖文南这才记起樱芽不知道她出门,忙站起来道:“樱芽出门了,不知道我在这儿!” 丽娘看她急着走,拦住她道:“这都大半日了,不急在这一时,先把吃食吃了,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廖文南匆匆喝汤的时候,丽娘就坐在她边上碎碎念,“你说这么大女郎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看这脸黄的,都减了你三分姿容。” 廖文南闷头喝汤不说话,然后拿了两块米糕就往外跑。丽娘看的无奈摇头,对小丫道:“初见时她还是个仪态端方的女郎,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士族静心教养的女公子,没想到短短时日......” 丽娘拿过廖文南整理后的账簿锁进一个木匣子里,而廖文南坐在马车里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五日后沈文涵夫人生辰,半月前定了一套襦裙,明日便是交货的日子。 第五百六十四章 见到沈文涵 廖文南想了个办法去说服丽娘,“今儿沈府,我去吧!” 丽娘抬头看她,“为何?” “我想进沈府找个人。”廖文南实话实说。 丽娘闻言站起来,担心道:“文南,沈公可是朝中众臣,你要找什么人?郡主不在京,可不敢惹事儿啊!” 廖文南看着丽娘眼里的惊讶和猜测,不由笑道:“你莫要多想,并非你想的那般,我不会给郡主还有绣丽庄惹麻烦的。” 丽娘沉吟片刻,郑重道:“你上次离开,郡主留话说你在绣丽庄的一切都保留下来,但郡主也说您知道您与郡主之间的那条线是什么,如果您越界了,后果您也知道!” 丽娘诚恳的劝她,“文南,我虽然不懂你跟郡主之间的事儿,但是我想劝你,郡主是个好人,她常说你们两姊妹是患难之交,这样的情谊不容易,别因为什么不值当的人或事儿丢了这份情谊!” 廖文南听着有些恍惚,郑微也曾经问过她,值吗? 她隐蔽的摸了摸小腹,值不值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她自己也得走这一趟! 至于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等她见到那人再说吧! 廖文南算着时辰,提前了半个时辰进了沈府,今日她穿了件粗布襦袄,盘了个妇人的发髻,脸也涂得黄了些,姿容便减了五分,乍一看就是个俊俏些的妇人。这样也不容易太过引人注意。 她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对策,对沈夫人的贴身使女道:“还请女使通禀夫人,容民女伺候夫人更衣,这样哪里不合身,也好拿回去改。” 使女见她说的妥帖,想了想就进去回禀了,很快回来告诉她,“夫人允了,你进来吧!” 廖文南从随行人的手里接过包袱,托在手里跟在后面进了屋里。 此时她面上虽然从容不迫,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安,她依稀记得沈文涵有个嫡长子天资聪颖但体弱多病,沈氏夫妇寻遍了建康的大小名医都没能治好,最终不到三十便英年早逝。 沈文涵夫妻二人十分疼爱这第一个孩子,长子早逝之后,沈夫人缠绵病榻多年,落下不少沉疴,最终也没能安享百年。 她此来最大的依傍便是洛衍,希望能用洛衍打动沈夫人,借沈夫人的枕头风能动摇沈文涵。 虽然今日遇到的情形,昨天夜里她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但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仍是忐忑。 她站在外间,看着内室的沈夫人穿上新罗裙,但眼里的悲伤哀愁却浓的化不开。希望她是在为自己的长子担忧吧。 “沈夫人生辰在即,当是喜事,怎么看上去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廖文南话里虽是关切,但可谓交浅言深,有些冒失了。沈夫人好在性情温和,虽然面带不愉,却并未发怒。但是一旁侍候的婆子见状却连忙斥道:“哪里来的糊涂人,敢到我们夫人屋里乱吣,还不打出去!” 廖文南也没心思与沈夫人拐弯抹角,她挺直身子抬起头,毫不掩饰的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被她的眼神摄住,这才正眼细细的打量她,许是女子最了解女子,细细打量下来才发现,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普通妇人,明明是位遮掩了容貌的秀丽女郎。 “这位女郎费尽心思进到沈府,想来不是为了刺激我!”沈夫人很快收了脸上的愁绪,变成一位威严端庄的当家主母,“不知女郎所为何来!” 廖文南扫了眼屋内众人一眼,沈夫人看向之前叫着要打她出去的那个婆子,那婆子对屋里的小侍女道:“都出去!” 然后自己护犊子得站在沈夫人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廖文南也不卑不亢的看着她们,沈夫人微微一笑,安慰她道:“放心,即便你告诉我一个人也等于告诉了我们主仆。” 廖文南明白这种婆子一般是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又跟着陪嫁过来的,几十年来确实很少有秘密。 “我认识洛衍!”廖文南淡淡一句,沈夫人没太听明白,她继续道:“世人喜欢叫他,洛神医!” 沈夫人听到这三个字登时站了起来,“你认识洛神医?” 然后她禁不住朝廖文南走了几步,“你能找到他?” “民女有幸做过洛神医一段时日的徒弟。”廖文南这次是笑着说的。 “有何凭证?”婆子不相信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小娘子就能见到神通广大的洛神医。 “凭证有,但你们又没见过洛神医,我拿出来了,你们也无从辩真假!”廖文南摇头。 “人们都说洛神医是个胡人,”沈夫人良久才开口道,“他真有这么好的医术?” “听师父说那是他运气好,小时候身子不好被他父王求着送到了山上一个老大夫那里,那老大夫是扁鹊一脉。他得了扁鹊传承,天赋也好,洛神医确实是我平生仅见最厉害的大夫。” “这些说了也没说,我已经给师父去信,师父有个癖好,一见到稀奇的病就忍不住要琢磨明白。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京都。”廖文南坦然的看着她们,“就看夫人敢不敢信我一回.....” “那你想要什么?”沈夫人很快就有了决定,缓缓坐了回去。 廖文南知道这是真的要谈判了,她走到沈夫人对面,盘腿而坐,轻声道:“想请夫人帮个忙......” “你明日等我消息,成与不成,我都会让荣婆子给你送个信的。”沈夫人让荣婆子送她出去府,她坐着沉思良久,半晌对荣婆子道:“等老爷回来,请他一起去看看大郎!” 翌日,廖文南收到沈夫人的信,请她过府,廖文南扔下账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丽娘在后面喊也没喊住,“一整日奇奇怪怪的!” 廖文南被带到了沈府书房外,侍从进去通报以后才带她进去。 她粗略的扫了一眼,沈氏夫妇都在,沈文涵此时比她记忆中要年轻挺拔,看向自己的眼神锐利、审视,若不是廖文南见惯了风浪,弄不好还真会露怯。 她抬起头坦然的与沈文涵对视良久,然后缓缓俯身一礼,“民女廖文南,拜见沈少卿,沈夫人。” 沈文涵看着那双秋波澹澹的双眼,渐渐缓和了下来,别过眼转身坐了回去,沈夫人希冀的看着他,轻声道:“我先出去了,夫君你们好好谈!” 第五百六十五章 拒绝 廖文南站在书房中间,沈文涵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她也就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打量书房的布置。 据她所知,沈文涵这支底蕴并不深厚,幸运的是他曾祖沈萦乃前朝有名的士大夫,积攒了不少家私。看沈文涵书房里古玩字画的布置便知沈氏家资优渥。 廖文南正想的出神,被一声轻咳打断,沈文南开口道:“廖女郎与丹阳郡主相熟?” 廖文南听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恐怕这在京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而且她一介孤女人微言轻,这些贵人们平日里不屑上心罢了,只要有心一打听,自然是瞒不住的。 她坦然点头,“丹阳郡主照顾民女良多!” “那你当知,我之前为了长子也曾求过长公主府,长公主和郑大人都不知洛神医的行踪,你当真能找到他?”沈文涵对廖文南的身份还是存疑的,不可能仅凭陌生人的一面之词,让全族人冒险。 他昨天听夫人说了此人的要求,第一反应是拒绝。 大理寺里那人是谁?是陛下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朝中局势不明,陛下或许真的会放过他,但他们这些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一旦事发决没有活路。 若不是夫人苦苦哀求,又不忍心看着长子痛苦难捱,他今日连见都不会见。 “洛神医与丹阳郡主乃私交,长公主不知也正常。而且四年前民女曾与丹阳郡主一同拜洛神医为师,虽习医时日短,但一直不敢忘师恩。师父行踪安危,身为徒弟自是关心一二的。” 廖文南坦然的问沈文南,“不知民女做什么,才能让沈大人相信。” 沈文涵摇头,“本官信你,但是你说的那件事儿本官帮不了你!” “为何?”廖文南虽然着急,但面上并不显。 沈文涵看着她,眼里的欣赏一闪而过,“你当知你要见的人是何分量,不仅朝中上下所有人都在盯着大理寺,就是陛下在大理寺也安置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即便我能带你进大理寺,恐怕你还没见到人,陛下那里就知道消息了。更何况,你连大理寺的大门都进不去!” 廖文南不解的问:“这是为何?沈大人身为少卿,带个随从进去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儿!” 沈文涵苦笑,“廖女郎登门之前就没打听打听,这几日,我们蔡寺卿一直住在大理寺未曾回家?而本官每日除了上职,哪里都不能去。” “前些时日,大理寺衙门里出了命案,大理寺上下人等都要配合查验,此时,青卫司亲自看管大理寺,别说是一个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混进去。” “竟是如此!”廖文南垂眸思量片刻,又问道:“那可有说是何日结案,堂堂大理寺衙门总不能一直被审查吧!” “这得等陛下的旨意,本官可说了不算!廖女郎还是请回吧!”沈文涵起身谢客,廖文南只能跟着站了起来,临行前她还是道:“民女确实去信给了师父,想来不日就会有消息,倒是我会让人来给夫人送信。至于民女所求,若大理寺解封,还望沈大人帮忙!” 她出门前,沈文涵还是叫住了她,沉吟道:“你若是信得过本官,不妨写下来我可以想办法带进去,” 廖文南眼睛一亮,郑重俯身一礼,“多谢沈大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如此了。容民女想想!” 沈文涵看着廖文南袅袅婷婷的身影,想到大理寺里关着的那位,不由叹息,“美人也难过英雄关啊!” 不过自古美人多薄命,不知这位会不会与众不同! 沈文涵摇了摇头,便不再多想,他得赶紧去当值,如今陛下醒了,梅乐的案子也当有个说法才是。 整个大理寺被当作疑犯审查,说出来都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大周风雨飘摇,他心里有种不祥的乱世之感。 果不其然,他今日回大理寺不久,宫中就有人来传达陛下旨意,经京兆府衙辅助尚书台石槽尚书查验,梅乐暴毙乃被捕前误食毒物,但其渎职、偷卖军弩之罪属实,人虽死罪难恕,罚没其家产,其家人被判流放。 按照其罪行,这已经是周帝大发慈悲之后的法外开恩了! 至于大理寺,自然所有人解除嫌疑,蔡寺卿再也不用每日住在衙门离里了。 送走了传旨的内侍,沈文涵落后蔡良一步,迟疑的问:“大人,这案子结的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陛下这圣旨也很突然!” 沈文涵虽猜到案子会有进展,却没想到是草草结案,他觉得更加疑惑了。 蔡良脸上仍带着笑,但眼里的神情却是凝重如墨,他回头看了沈文涵一眼,轻声道:“贤弟,有些事情明知自己无法左右,便暂时把他埋在心里。保住自己,才有可能等到真相浮出水面之日。” 蔡良见沈文涵面露沉思,便对身后的仆从道:“收拾铺盖回府!” “今日府衙就拜托贤弟了,我得回去好好洗洗,这都快馊了!”蔡良自嘲一笑,登了马车径直回府了。 沈文涵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回了府衙,走到半路突然记起今日见的那个小女郎,他犹豫再三,转身往牢狱而去。 他远远的看着最里面那个最大最干净的监舍正埋头疾书的人,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无数大周人心里的英雄。 沈文涵抬脚缓缓走近,他的脚步声虽轻,却仍在潮湿空荡的牢狱里留下突兀的回响,但韩道远感受不到,他似乎很着急,急着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倾注在这笔墨间,借助这薄薄的藤纸留下他曾创造过得辉煌。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他写了大半张纸,突然停下来看了一遍,然后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沈文涵顺着那团纸,看到地上丢了一地的废纸,不由轻声叹气。 韩道远这才察觉到来人,抬头望去,笑道:“竟是沈少卿,稀客啊!” 沈文涵恭恭敬敬的作揖,“大将军身陷囹圄仍不忘福泽后人,在下钦佩!” “别说什么福泽后人,待在这暗如天日的地方整日无所事事,难免会胡思乱想,想多了就会钻牛角尖。不如就把这几十年打的仗写下来,这样日子过得快些。若真出不去了,这些东西会替我告诉世人,世上曾经有个人叫韩道远,韩道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转机 沈文涵听了韩道远的感叹有些唏嘘,虽然知道像他这般身经百战的人已经强硬到不要自己安慰,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沉吟良久,轻咳一声尴尬的道:“大将军之名无人敢忘!而且大将军不必太过忧心,前些日子,蔡寺卿还说陛下看了您的信颇为动容!” 韩道远似乎不太赞同,看着沈文涵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倏然一笑,“沈少卿今日不是来同我叙闲的吧?” 沈文涵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不禁又朝前走了几步,微微躬身靠近牢房大门,轻声道:“这两日有个女郎找到下官府上,想要见大将军一面。” 韩道远倏地沈文涵,沉声问:“可是姓廖?” 沈文涵点头,韩道远终于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眼神里多了愧疚与心疼。沈文涵见了觉得既惊奇又感慨,大周谁不知大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夫妻几十年后宅只有庄氏一人,育有四个好儿郎。 没想到如今落魄了竟还能有清丽女郎相伴左右,而且看韩大将军的神情,似乎也并非无情,反倒是真的入了心。 他走神的功夫,韩道远已经收敛心神,他坚定地拒绝:“此地非她能踏足之地,而且本将与她之间...早就没了关系,不见也罢!” 沈文涵作揖,苦笑道:“那位女郎见你之心与你一般坚定,大将军有所不知,下官有一位长子从小体弱多病,秋后旧疾复发缠绵病榻已经起不来身。下官遍寻了建康城里城外所有大夫,下官也曾求了陛下让宫里的太医为小儿诊病,他们却都束手无策。如今下官只能指望那位洛神医了。这位女郎曾拜洛神医为师,她承诺只要见到大将军您,便让洛神医给小儿诊脉!” “我倒是听她提过,确实跟着一位胡人大夫习过几日医道。”韩道远点头。 沈文涵听了心里激动,“有大将军这句话,下官就更放心了!” “如今朝中文武都对本将避之唯恐不及,你还敢私自带人进大理寺,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韩道远提醒他,沈文涵无奈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下官夫人最疼这孩子,若他有个万一,拙荆恐怕撑不下去啊!即便陛下降罪,下官也认!” “一切皆不由我心,沈将军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跑这一趟!”韩道远突然端起几案的粗瓷茶盏,朝沈文涵一抬,然后冷茶一饮而尽。 沈文涵知道他在送客,便欠身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韩道远才抬起头来,望着空荡荡的牢狱,头一回出神发愣。 沈文涵回了职司,他叫来贴身侍从,低低吩咐几句,“快去吧,让夫人去的时候小心一些。” 沈府里,沈夫人听了侍从的回话,略微思量,对荣婆子道:“昨儿绣丽庄送来的衣裳有一处不合身,你陪我去一趟,顺便再给几位郎君做几件冬衣。” 对于沈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行程,荣婆子从容的应下,“夫人说的是,昨儿我看着也是腰间肥了些。您稍待,奴婢这就去安排。” 一个时辰以后,沈府的马车就出现在了绣丽庄门外,门外站着的侍从连忙迎了上来,然后另一外腿脚麻利的跑去回禀。 丽娘收到消息,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匆匆的迎了出来,亲自迎着她进了雅居,又吩咐小丫端茶上茶果。 沈夫人看了看四周,笑着道:“丽娘不必操劳,听说你这里有个十分妍丽的女郎,她今儿可在?” 丽娘被问得一愣,绣丽庄的女郎可比男子多了不少,而且如今那些小丫头们都长开了,个个清秀妍丽,“敢问夫人问得是哪位?”“就是那个姓廖的女郎,前儿登门送衣裳的那个?” 丽娘恍然,忙笑着道:“原来夫人要见廖先生,她在的,民女马上去叫!” “看来这位女郎果然识文断字,竟被称作先生!”沈夫人笑着回头对荣婆子道。 荣婆子点头,“敢单枪匹马登沈府谈条件的人,必定不简单。” 沈夫人赞同的点头,不多时,她便见到了一袭男子打扮的缓缓走来的廖文南,眼里不由露出惊艳,嘴上轻松的笑道:“怪不得上次女郎要打扮成婆子,原来你不施粉黛已经另人挪不开眼了。” 廖文南听着沈夫人的笑声,知道那事多半是成了,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夫人谬赞了,民女观夫人眉宇舒展,是不是令郎好转了!”廖文南随意一擦便知道能令一位母亲喜笑颜开的定是只有孩子。 果不其然,沈夫人闻言竟起身走了过来,抓住廖文南的手感叹道:“今儿一早,大郎他竟从榻上起来了,这还是这月的头一回!虽然只走了几步,但明显有精神了,他还喝了一碗粥,两只虾饺。” 廖文南耐心的听着沈夫人激动的来来回回说了三遍,等沈夫人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才缓缓提醒道,“夫人,大郎躺久了,许久也未曾好好进食,这几日先莫给他吃不好克化的吃食,鱼虾肉都先不吃吧!” 沈夫人闻言有些沮丧,不甘心的急道,“他都瘦成皮包骨了,我还想着好好给他补补!” “不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廖文南的声音轻柔舒缓,慢慢安抚着沈夫人焦急的心情。 沈夫人还真慢慢冷静下来,激动的握着廖文南的手,感叹道:“说来这得多谢女郎,还是你上次留下的方子,大郎只吃了两日看上去竟好多了。” “那也是沈夫人有魄力,那时咱们还是陌生人,竟敢用了那方子。”廖文南也顺着称赞她。 廖文南还真是挺意外的,虽然那方子自己知道没问题,但一般人却都不敢随意的拿来就用。 “我也不是随意就用的,那方子老爷让人拿着去太医院请教过医正了,医正说那些药单拿出来都是养身安神的好药,只是很少有大夫放在一起。我一想都是好药,能让他多撑些日子,少受些罪我就满足了!”沈夫人说着眼眶泛湿,廖文南地上了自己的绢帕,沈夫人就自然的拿过来擦了擦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廖女郎见笑了,你看我今儿是有正事儿来寻你的,说着说着还忘了!” 然后沈夫人凑在廖文南耳边轻轻低语一句,那一刻她眼里有亮光一闪而过,依旧镇定的看着沈夫人,颤声道:“真的?” 沈夫人点头,又轻声道“老爷让我告诉你......” 第五百六十七章 见到了! 巳时正,沈府的马车早就停在了大门外,不多时沈文涵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位瘦削高挑的随从,手里提着一个大大食盒。 沈文涵上马车前,转身看了身后之人一眼,沉吟道:“委屈你坐在车辕上吧。” “理应如此!”廖文南淡淡一笑,虽然她又把脸涂得灰扑扑的,但笑起来的时候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 一笑倾人城,沈文涵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似乎也明白了那位为何听到她时会失神。 沈文涵带着廖文南进了大理寺,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来大理寺这种地方,心里虽然好奇,却依旧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沈少卿身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沈文涵本想提醒她的,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泰然自若的模样,心里赞叹一句,便不再说什么,直接去了后面的牢狱。 他们刚走到牢狱门口,就见到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黑色轻铠手持长刀的男子,沈文涵脸色微变,眼神也凝重起来,他的猜测没错,大理寺里藏了不少陛下的人。 “下官见过沈寺卿!”男子声音粗沉,听着就让人觉得严肃。 沈文涵双手往身后一背,整个人也严肃起来,冷静的道:“阁下是青卫司的?本官好像没见过你。” 廖文南听着这声心里却纳罕,这声音自己好似在哪里听过,但最近肯定没有见过此人,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她站在沈文涵斜后方,低垂着头悄悄斜睨了一眼,心里一惊连忙垂了眼,然后缓缓不动声色的把头埋进怀里。 她记性好,看到那张肃立的脸就记了起来,这人自己四年前见过一回,就是当初把郑微带去大魏的那人,好像是叫荀及。 没想到他竟进了青卫司了。 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更不会认出乔装过的自己。 “在下荀及,青卫司副司使,奉陛下之命守在此处。”荀及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然后用公事公办的审问道,“沈寺卿昨儿不是刚去看过吗,这两日来这里有些勤快了些。” “咳,这不是咱们蔡寺卿吩咐的,他昨儿回府时特意嘱咐让本官给那位带些好吃食,毕竟他如今还是大将军不是!” 沈文涵笑着解释,荀及闻言也无言以对。 毕竟陛下只吩咐他盯着,那人既不能离开,也不能伤着,连根头发丝都不能伤。 他更没有权利拦着沈少卿送吃食,略想了想便抬手指了指那食盒,肃声道:“还请沈大人容在下查验食盒。” “应当如此!”沈文涵坦然答应,然后对廖文南吩咐:“还不快打开,让荀副司使仔细查验!” 荀及挨着仔细查看吃食,竟还拿出一根银针挨着试了试。 廖文南见着他的动作,低着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她紧紧是这一个不起眼的动作,荀及竟敏锐的朝她看了过来,沈文涵见状突然走了过来,拿起备用的筷箸递给他,“荀副司使要不要亲自试菜,毕竟银针并不能试出所有毒药!” 荀及看了看沈少卿手里的筷箸,又看了看旁边的食盒,或是提着食盒的廖文南,最终微微一笑,“不必了,下官职责所在,沈少卿莫怪!” 说着就让到一旁,欠身抱拳。 “荀副司使恪尽职守,吾等自当以此为荣!”沈文涵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越过他往里走。 就在快要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荀及突然又出声道:“沈大人,在下最后说一句,里面那位不论日后如何,都不是我们能够置喙的,切莫因一时冲动害了自己更牵连家人!” 沈文涵有些诧异,他与这位荀副司使今儿可是头一回见面,这话听着确实有几分真心,但也有些交浅言深了。 他刚要转身,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里更加复杂了。 廖文南也听明白了,荀及这人没想到真是有些厉害,她仅仅是一个疏忽,他就能凭此认出一个数年前才见过一面的人,太可怕了! 好在,他似乎没有恶意! 廖文南不知道的是,这大半年她时常在建康城出没,虽然行迹还算隐秘,但她时常跟在郑微身边,荀及其实见她可不仅仅是一次,确切的说不止五六回,而且她没回打扮的还都不一样,自己能想到她还真不是一件难事儿! 廖文南刚刚走进牢狱时,心里有些惊讶,她想象中的牢狱是世上最血气阴森可怖之处,但她脚下的路却很干净,除了有些阴暗潮湿,并无丝毫血腥味。 沈文涵回头提醒她小心脚下的石阶时,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不由笑道,“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像牢狱。” 廖文南微微点头承认,沈文涵也有心思与她说说话,就笑道:“大理寺的牢狱与别处不同,只有朝中罪臣在大理寺审查案宗之时才会进来住几日,很快就会转到天牢或是京兆府牢狱,也有直接流放或是处死的。韩大将军是这几年里最长的过客!” 廖文南听完恍然大悟,沈文涵继续往前走,她赶紧跟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最里面,沈文涵指了指最里面那间最大的监舍,低声道:“就是里面那间,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一刻钟,你们有话要快些说!” 说完,沈文涵自己走到不远处,背对着这边,廖文南走到牢狱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里,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 她刚要张嘴,就看到他原来是在借着石窗透进来阳光读书,读得入神,所以他们来的动静才没有惊动他。 她就这么看了他半刻,才慢慢推开牢门走了进去,一路上她都在想见到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好,此时他就在自己前面,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脱口而出道:“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吃食,来吃些吧!” 这般熟稔的话说出了,廖文南自己愣了一瞬,韩道远也被惊动了,他缓缓的转过身来,嘴唇嗡动,嗓子有些嘶哑,“你还是来了!” “我来要你一句话,才能知道往后该怎么办!”廖文南看上去很冷静,但是往外端吃食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动。 “这些事儿都与你无关,你不应该掺和进来,如果不想回九江,也可以去......”韩道远没说完,廖文南忍不住打断他,“已经掺和进来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圣旨 韩道远似乎诧异她的失态,当即沉默下来。 廖文南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似往常般平静道:“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你的几个儿子可都没有消停,韩大郎好像跟南边的的叛军搅和到一起了。九江那边你家老二好像也埋伏了孙彦之的大军,这种情形之下,周帝还能放你出来吗?” 韩道远却似听到了什么厉害的消息,凝重的反问,“二郎埋伏了孙彦之?这消息哪里来的,可靠吗?” 廖文南点头,并没有说消息来源,确定道:“八九不离十!” “二郎恐怕中了陛下和孙彦之设好的计!”韩道远叹气,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廖文南不解的问:“为何?” 韩道远刚要解释,但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他轻声劝道:“孙彦之数年前虽失利于大魏,却并非酒囊饭袋之徒,而且他是陛下的心腹,二郎虽聪明却也自负,为人有些刚愎自用,怕不是孙彦之的对手!这些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你虽借了沈少卿的路进来,想来不能待太久,这些事儿就不用操心了!” 廖文南见他似乎也不太担心,便不再多问,把饭菜往前送了送,“趁还没凉吃些吧,都是我亲手做的!” 韩道远惊讶的挑了挑眉,“相识数年,竟不知你还擅庖厨之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廖文南嘴快的怼了一句,说完发现自己自从见到她似乎成了个怨妇,随即顿了顿,又问回之前的话,“若你出去了,打算怎么办?大将军怕是做不成了!” “其实,我是生是死全在陛下心里,陛下心里若舒畅了,用不了几日就能出去。若陛下龙体欠安,那便是凶多吉少!” 廖文南想到皇帝那张惨白的脸,心里郁气愈浓,冷冽道:“你的命,为何要让他来做主!” 韩道远真是吓到了,他怕廖文南再口出悖言,连忙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知道你胆子大,但你向来行事最有分寸。怎么敢在此地乱吣!” 但廖文南仍直直看着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韩道远无奈叹了口气,“谁不想活,我也是凡夫俗子,自然想活!而且大周如今虽看似还算强大,但大魏铁骑虎视眈眈,若我一死,大魏铁骑定会倾巢而下!我放心不下啊!” “那我呢?我可曾在君心里有一席之地!”廖文南赤裸裸的挑明了二人的关系,韩道远又一次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点了点头,却又道:“对不起!我从来知道你要我给不起,没想到......” “世人都说你是英雄,原来你就是个胆小鬼!”廖文南轻笑道,韩道远依旧沉默。 廖文南低头摸了摸小腹,此行本想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想来有没有这个小家伙,他都不会那么在意! 廖文南坐不住站起身,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沈文涵高昂的喊声,“哎呦,高大内监,您怎么来这儿了?!” 廖文南心下一凛,连忙蹲下身把桌案上的东西收进食盒里,碰到那盘肉的时候顿了顿,低声道:“这个你留着吧!” 然后她盖好食盒,低头垂眸的走了出去,沈文涵正跟在高寒身边朝这里走过来,看到她忙摆手,“收拾好了?还不退下!” 高寒不解的看着沈文涵,“沈少卿,这是?” “下官这不是来给...韩公送些吃食,没想到下官刚出来就看到您了,这是下官带来的侍从,帮着收拾收拾!” 高寒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并没有露出异常,若有似无的看了那个灰扑扑的身影一眼,然后从廖文南身前走过。 廖文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一瞬间后背冒凉气,几日前这位高内监可是刚刚见过她,如果他起疑细查,自己必定会暴露身份。 “大将军,陛下有旨,准备接旨吧!” 高寒扫视一眼,看着几案上的一碟子肉一壶酒,旁边还有厚厚的一摞藤纸,此时韩道远正举起一盏酒一饮而尽,他不由轻咳一声提醒道。 韩道远从容不迫的放下酒盏,对高寒道:“刚刚在进食,形容不雅,容臣整理仪容!” 说着他看了看手上的油渍,又看了看几案上的藤纸,有些不舍,便撩起长袍一角擦了擦手。 高寒看着他那件褐色锦袍上隐隐约约的油渍,不由抽了抽嘴角。不过他不愿把事情闹大,便当作没有看见,沉声道:“大将军韩道远接旨!” “臣接旨!”韩道远依旧是持大将军礼,单膝跪地。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理寺已查明军弩刺杀一案系叛军所为,渎职私卖军弩官员皆以认罪伏法,大将军乃无辜受累......朕本应为大将军接风洗尘,奈何朕身微恙,边疆不稳,亟需大将军带军护卫...即日起韩道远启程赶往北境!” 高寒的圣旨没读完时,在座众人俱心神一震,廖文南眼里的惊喜已经溢了出来,若不是她死死的掐着手心,已经控制不住的看向韩道远。 她此时感觉犹如梦境之中,整个人恍恍惚惚,耳边似乎传来韩道远谢恩的声音,又听到高寒和沈文涵想韩道远道贺,一直到恍惚的听高寒说,‘杂家就先回了,陛下那儿离不了人!’ 然后一群人呼啦啦的都离开了,廖文南才慢慢缓了过来,双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其间腿一软险些有跌坐回去。 她稳了稳身子,小跑到韩道远身前,欣喜又克制的喊:“你能出去了,没事儿了!” 韩道远只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一瞬间的惊喜,此时看上去反倒眉头微蹙,听到廖文南的话,眼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微微一笑,“对,没事儿了!” 然后他指了指已经走远的沈文涵众人,轻声道:“你得离开了,我收拾好这些书稿再走!” “那...那我去哪里找你?”廖文南迫不及待的问。 韩道远略沉吟,然后道:“暂时不能见面,你住在哪里,等我确定可以了,就派人给你送信!” 廖文南虽有些失望,但深知这是最妥当的安排,便把自己住处告诉了他,转身离开了。 韩道远就那么看着她的身影消息,才缓缓的转过身收拾东西,看着桌上那碟子肉,他想了想拿过一张藤纸包了起来,然后又从长袍里衣里扯了一块布仔细包好,小心放进袖袋里。 第五百六十九章 韩道远出狱 沈文涵目送高寒登上马车离开,他四处看了看,朝不远处的人招手,“赵青,你赶紧去一趟蔡府,把刚才的事儿告诉寺卿,让他抓紧时间来大理寺!” 赵青应下就往外跑,沈文涵提醒他,“骑快马去!” 之后沈文涵又急匆匆的往牢狱的方向赶,恰巧碰到走出来的廖文南,他走过去低声问,“大将军呢?” 廖文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儿多谢沈大人了,没想到竟碰上如此喜事!” 沈文涵也笑道:“这也是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说着他看了看后面,依旧没见到韩道远人影,廖文南解释道:“大将军要整理那些书稿,而且此地仍不妥当,民女就先离开了。” 沈文涵点头道:“这样,我让马车送你回沈府,你从沈府离开这样更稳妥!” 廖文南同意他的安排,再次同他道谢,并保证定会说服洛衍给他家长子治病,然后松快的离开。 沈文涵急匆匆回道之前那间监舍的时候,就看到围满了人,大理寺的大小官吏们都站在外面看着韩道远蹲在地上收拾书稿。 他瞪了这些人一眼,斥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不知道给大将军搭把手!” 众人面露为难,韩道远这时头也不回的低沉道:“书稿太多太杂,人多了容易乱,还是我自己慢慢收拾的好!” 沈文涵闻言走过去,小心的避过地上的纸稿,轻声问:“这样,大将军告诉下官你要找哪篇,下官搭把手能快些,还能沾光做首个拜读韩君大作的人。” 韩道远略微沉吟便道,“四年前那场量沙充粮。” 沈文涵忙低头找了起来,找着找着不由问出了声,“听闻那场仗太过惊险,大将军可否给大伙儿讲讲......” 高寒回到显阳宫复命,脸色苍白的周帝眼神放光的看着高寒,兴致勃勃的催促:“高翁快给朕讲讲,咱们的大将军领旨的时候是什么反应?是不是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有没有失态?” 高寒回想着刚才狱里韩道远的反应,斟酌道:“回陛下,韩...大...公确实很惊讶,除了先帝当年踹了他那一脚,这么多年老奴还真是许久没见过他露出过意外的模样,也算是失态了吧!” “只是意外?咱们的大将军这么多年纵横捭阖,谋划千里,想来是许久没遇到过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周帝似乎有些不满,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听在高寒耳里其中的深意令他再次弯了弯脊背。 “陵王在府里反思的时日也够久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就让他带人护送韩大将军北上吧!”周帝费力的挪了挪身子,高寒连忙跑过去,扶着他躺下,看周帝喘得有些费力,又连忙招手让侍从端来汤水。 周帝喝了汤水,慢慢喘匀了,看着高寒欲言又止,淡淡一笑:“高翁何时也学会跟朕藏心思了?还学会欲言又止了!” 高寒看着他如此虚弱,止不住的心疼,“老奴本不想让这些琐事烦扰陛下......” “说罢,趁朕还醒着,把这些琐事安置妥当了,朕才能好好歇歇!”周帝看上去很虚弱,高寒连忙劝慰,“洛神医很快就到京了,您再忍忍......” “之前追随大将军进京的那些将士,他们一直住在驿馆里,柳侍郎还得派专人盯着他们,他在外面问能不能让他们去卫城,待在军营里他们也不敢闹出幺蛾子!”高寒把刚才柳侍郎跟他说的。 “韩道远都出来了,他们还去什么卫城,那些人去了军营,我怕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高翁,你别忘了,那些人可都是跟着韩道远几十年的,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将军还能少了?”周帝说完,摆摆手道,“让他们跟着高寒一起去北境吧!” 高寒给周帝盖了盖被子,转身往外走,不过没走多远,又被周帝喊住了,“他们多少人?” “大部人进城之前,韩大将军就让他们散去了,剩下的好像有十五六人!”高寒想了想回道。 “散去了...散到哪儿了?”周帝反问,这就不是高寒能知道了,他摇了摇头。 “你去回柳侍郎吧,然后你亲自去找穆无来一趟!”高寒闻言稍微一愣,然后领命退下。 等高寒离开,周帝慢慢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不多时,寝殿里又想起轻轻的脚步声,周帝复又睁开双眼,眼底精光乍现,看向站在寝殿里的人,轻声道:“来了!” “天师呢?”来人的声音低沉嘶哑,警惕的质问。 “天师在朕这里很好,你身为他的心腹,当知没有朕的帮忙,他所图之事根本做不成!”周帝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声音清淡疏离,“若不是天师心甘情愿的告诉朕,朕又怎会知道他原来还有你这个心腹。” “唤我来做什么?”来人似乎相信了周帝的话,低了头。 “帮着送一封信到大魏,不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信的出处!”周帝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来人略作沉思,点头答应,“没问题,走之前我要见一面天师!” “好!”两人交易达成。 蔡良和沈文涵准备好了马车,三人在大理寺外话别,“你好容易重见天日,本当给你洗尘除秽的!”蔡良有些遗憾。 “既然此次我未死,咱们老兄弟来日方长!”韩道远执意要即可启程,一是他记挂着九江的安危,若能在北上前回一趟九江或是见一见大郎也是好的。二来也是怕明日他离京的消息传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行事必须要小心谨慎,若在惹了陛下忌讳,怕真就再也出不去了。 蔡良仍不放心,坚持要送他出城,两人一起登了马车,准备悄悄离开。 没想到他们刚出城门,马车被迫停了下来,蔡良不解的质问车夫,“为何停车?” 车夫小心的回道:“主公,有人拦车!” 蔡良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与韩道远对视一眼,他撩开车帘朝外看去,竟露了笑脸,回头对韩道远笑道:“韩公,果真是找你的!” 这时,候在城外的韩予等人齐齐高喝道:“恭迎大将军!” 韩道远从马车里出来,看着韩予他们,脸上带了欣慰的笑,“难得在京都你们的消息还能如此灵通!” 韩予沉声回道:“是朝廷派人给末将们送的信。” “唔!”韩道远若有所思,他还没有与属下叙几句话,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第五百七十章 陵王护送韩道远北上 “大将军!”韩道远转头迎着阳光,看着逆光扬尘而来的铁骑,他觉得有些刺眼,不由眯起眼才看清为首之人竟是陵王。 他就看着年轻的陵王意气风华策马扬鞭,嘴角竟缓缓露出了笑,直到陵王在他不远处停下来,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他缓缓道:“陵王殿下是来送老臣的?” 陵王点头,高兴的笑着道:“恭喜大将军重获自由,这此去北境一路山高水远,大将军带的人又少,陛下担心大将军的安危,命本王亲自送大将军一程!” 韩道远看着陵王眼里隐藏不住的忌惮与兴奋,似乎知道拒绝不了,便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对蔡良道:“多谢蔡兄相送,还要劳烦蔡兄给沈少卿带句话。” 蔡良不解的问:“何话?” “沈少卿今儿给我送了好些吃食,都是我爱吃的,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随从也很尽心,我一路有陵王相送很安全,请他们不必挂怀!” 听了韩道远这话,蔡良更加不解了,但他看了看其他人俱是好奇的望着这边,也无法细问,只得先应了下来。 蔡良回去琢磨了一路,马车刚到蔡府,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对随从道:“去沈府!” 沈府里,沈文涵听说蔡良来了,连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他迫不及待地问:“蔡公,大将军出城了?” 蔡良叹气的点头,蹙眉忧虑道:“到此时,我反倒说不清韩公离京这事儿是好还是坏了?” “蔡公何处此言,难道还能比待在咱们大理寺的牢狱里更坏吗?”沈文涵不以为然的笑道。 “但愿吧!我此来是受韩公之托,同你道个谢!”蔡良道。 “蔡公想必没吃晚食,咱们边吃边说吧!”蔡良略微沉吟便同意了,今日陛下之举有些让他看不明白,正好与沈文涵说说。 书房里,蔡良轻饮一口热茶才开口道,“韩公托在下道谢,劳你备了那么多他喜欢的吃食。” 沈文涵闻言有些尴尬,这吃食还是他借蔡公的名头送的,还未来得及与蔡公细说,以为蔡公已经知道了心里不悦,忙要解释,却听蔡良接着道:“韩公还特意提起了你的随从,说他伺候的尽心,不知是你哪个随从,我可见过?让他出来,我替韩公给赏。” 沈文涵头先没听明白其中之意,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将军说的应该是那位廖女郎,特意点出想来是另有深意。 他一时走神,蔡良连唤两声才回过神来,解释道:“不过是一个侍从,能伺候一回大将军是他的福气,回头我赏他就是了,蔡公不必挂心。” 蔡良看出他另有隐情识趣的没有纠缠,转而说起今日陛下的这些安排,心有疑虑的道:“大将军一离开牢狱,陵王也跟着出来了,还要护送大将军北上,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他刚说完,沈文涵脸色微变,连忙制止他,并小心的看了看外面,轻声道:“蔡公甚严,如今青卫司暗探权力日盛,谁也说不准他们就藏在哪里,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蔡良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知道沈文涵也是为他好,便不再多说,只道,“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说完,他竟有些坐不住了,“眼看就要宵禁了,我先回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尚书台走一趟。” 沈文涵好奇的追问,“去尚书台作何?” “去问问大魏扰境的事儿!”说完便抱拳离开。 沈文涵送走蔡良,又想起韩大将军的嘱咐,有些想不明白,大将军要跟廖女郎道谢,等见了自己说就是了,为何还要自己带话呢,难不成有何隐情? 他略想了想,转身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沈夫人听说他回来了,就笑着迎了出来,“蔡公走了?要不要再吃些?” 沈文涵沉吟着点头,“再喝碗汤吧,确实没怎么吃好!” “好,正好小泥炉上滚着呢!”沈夫人忙吩咐婢女,“快去盛碗汤来!还有那个...虾饺,也拿几个来,少吃几个垫垫吧,吃多了夜里不好克化。” 沈文涵舀了一调羹汤,没吃转头问沈夫人,“那个廖女郎可知她住在哪里?” 沈夫人一愣,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她只说有事儿去绣丽庄找她,没说住在哪儿。” 沈文涵专心喝汤没注意,只随口道:“那明儿你派人去绣丽庄同她说一声,就说韩大将军夸她伺候的尽心,托我们同她说声多谢!” “好,明一早就让荣婆子亲自跑一趟!”沈夫人见他似乎并不是真的对那女郎动了心,微微松了口气,爽快的应下了。 廖文南等了一夜都没等来韩道远的消息,心里急的不行,一大早她就对樱芽道:“收拾东西,我去绣丽庄道个别,然后咱们直接出城!” 樱芽听了高兴的点头,“咱们是要去找大将军吗?” 廖文南点头,她从绣丽庄出来准备登马车的时候,沈府的荣婆子也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她的背影,急着喊道:“哎,廖......” 廖文南回头看到她,叮嘱樱芽先上马车,然后自己走了过去,微微福礼道:“荣妇,你可是来找我的?” “是,本是捎句话的事儿,夫人怕奴婢笨嘴笨舌的说不对,给写了下来,嘱咐定要女郎亲阅。”说完荣婆子仔细的拿出一张纸,双手俸给廖文南。 廖文南谢过荣婆子,等她上了马车离开打开信看了许久,直到樱芽觉得不对劲从马车里出来,果然看到女郎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由小心翼翼的问,“女郎,可是又出事儿了?” “带我去见韩世棣!” “啊?”樱芽惊讶,但廖文南却没有心思多解释,一言不发的上马车。 樱芽连忙跳下车扶她,然后叮嘱车夫:“去杨柳巷。” 说完有些忐忑的坐在在廖文南下手,小心翼翼的解释,“奴婢只知道这一个地方,不过这会儿韩大郎君不一定会在。” 廖文南还是沉着脸不说话,樱芽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低头不敢再说话。 韩世棣果然不在杨柳巷,廖文南严厉的看着留守之人,冷声命令,“用你们最快的办法给韩世棣送信,让他必须用赶在大将军和陵王进入豫州境之前把拦住他们,从陵王手里把大将军带走!” 第五百七十一章 雨夜 留守之人并不认识廖文南,对她的话并不以为然,但事关大将军也不敢不应,只是略敷衍的点头。 廖文南见了眼色一厉,身上隐藏的威势顿时扑面而来,留守之人禁不住后退一步,然后看着廖文南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认识这个吗?” “属下也是九江府兵出来的,认识!”留守之人这才正色,郑重承诺,“属下马上就办,绝不耽搁!” 廖文南也没有在此停留,带着樱芽又回了绣丽庄,留了一封信给丽娘,“劳烦你想办法把消息给微儿送去,这很重要!” 从绣丽庄出来以后,樱芽不又问道:“女郎,接下来咱去哪儿啊?” “先出城往北走,去哪儿容我想想再说!”廖文南说完,车夫一扬鞭子,马车朝着城外跑去。 韩世棣收到留守之人送来的信时,已经在建康城外几十里处了,他从收到父亲出来的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追了过来,没想到竟又被陵王截了胡,眼里的阴冷能摄得人退避三舍! 本打算再次休整一夜,明日再赶路的他立刻决定连夜启程,距离豫州还有三日路程,凭他这些人手想从陵王手里抢人,得费点心思才行。 临行前,他突然记起一事,对来人道:“嘱咐京里留下的人,平时多照看下那位廖女郎。” 来人蹙眉道:“主公,那女郎好像不在京里了,京里送来消息,说她去了一趟绣丽庄,然后就径直出城了。看她走的方向与您同路。” 韩世棣猜到她要做什么,略沉吟便吩咐道:“那就派两个人一路上随扈吧!” 两日后,周帝脸颊晕红的醒过来,迷蒙的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大殿,呻吟一声,“高翁!” 虽然这声音有些虚浮,跪坐在一旁打盹儿的高寒立马惊醒过来,连忙爬了过去,“陛下,老奴在呢!您喝点水?” 周帝点了点头,高寒忙起身摸了摸几案上的铜壶,温热的微微有些烫手,他倒出一碗,轻轻吹了几下,扶着周帝起身一点点给他喂下去。 周帝喝了水,脸颊的红晕退了些,低声问:“陵王他们还有多久到豫州?” “从上次送回来的消息看,快的话今天夜里,慢的话明天一早!”高寒沉吟着回了话,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帝的脸色,问了一句:“豫州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话音还未落,周帝眼里的冷光就射了过来,高寒浑身一颤,立即告饶闭嘴:“奴多嘴了!” 周帝闭上眼翻了个身,无声喃喃了一句:“快开始了!” 豫州南淮水滩涂外有一处绵延十里的深林,这处深林受淮水的滋润,也牢牢的把淮河围在河床里,不让它发怒时吞没方圆百里的百姓。 今日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淮水也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波涛怒吼的搅动着河面,但凡敢再此时骑在它头上的人或是船都会被搅进河底,吞噬干净。 着急赶路的陵王无奈只能止步于此,但他并不甘心,回头对韩道远道:“大将军,今晚肯定无法行船,但此处二三十里地内并没有可以落脚的村落或是驿馆,这么大的雨也不能一直等着,要不然咱们改走旱路吧!” 韩道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得道:“陵王真是忧国忧民,一路疾驰,竟比老夫还着急。” 陵王心里一虚,但借着雨夜的遮挡,并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大将军说笑了,我也是大周的战士,大周的安危我自然关心。” 韩道远听了不置可否,看了看前面的水势,确实无法成行,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们一行人开始往回走,准备出了林子改走官路。 而在树林外面,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们早早的等在了那里。他们身后有一辆马车,马车旁便还有一个身穿蓑笠的男子,他看着林子深处略大声的问:“你为何觉得是豫州?” 马车里的人自然是一路追随而来的廖文南,她脸色苍白形容略有些狼狈,对韩世棣的问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咬牙想了想,“豫州一大半被大魏占据,淮水北边虹县一代几个郡县虽仍归大周,但大魏军偷偷潜进来并非不可能。大魏的贵妃娘娘回国探亲可是个绝好的名头。” “你是说,魏军可能藏在昭阳郡主的仪仗里趁机偷进大周境内?”韩世棣的猜测其实已经很接近了。 廖文南声音很轻却仍穿透风雨进了韩世棣的耳里,“我得到消息,魏帝拓跋宇曾随昭阳郡主一起入大周,但现在却不见他的踪影。以他的野心和远见,绝不会放过这么绝妙的击垮大周的机会。” 其实不是她得了消息,而是她前世在周帝身边偶然听到的消息,那时周帝身子也是不好,一段时日里都是她和高寒跟在身边的伺候着,她去送汤药时在门外听到这么一句,之所以记得那么熟悉,就是因为前些时日发生了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韩氏一族灭门,然后没多少时日大魏的铁骑就如入无人之境般直入大周复地,险些丢了国都。 本来都忘记了,但一听说陵王护送韩道远北上的时候,这件事儿突然就在心里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父亲离京很突然,我一直派人盯着,还晚了一步,而且父亲这一路行程赶得及,很少在驿馆留宿,拓跋宇不可能那么及时的得到父亲确切的消息!”韩世棣想也不想的就反驳。 但是他自己说完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却满脸的不可置信,廖文南也撩开了车帘,嘴唇哆嗦着颤声道:“除非有人泄露了行踪!” 韩世棣眼底有风暴涌起,声音冷到了骨头缝里,“他们敢!” “敢不敢,过了今夜就知道了!”廖文南的声音也冷的刺人,“我就是怕,那个拓跋宇已经不远了,说不定就藏在哪个洞里。” 她话音一路,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震动起来,韩世棣立即扫了一旁的黑衣人一眼,黑衣人立马趴在地上,过了片刻起身回道:“主公,约莫有上百人,距咱们还有五里地。” “是不是你找的人来了?”廖文南肃声问。 韩世棣眯起眼看着黑漆漆的深夜,没有说话,过了须臾,动静越来越多大,他沉声道:“隐蔽,准备应敌!” 第五百七十二章 狭路相逢 廖文南和樱芽躲进了林里,风雨呼啸,她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樱芽虽然紧张但还是强忍着安慰廖文南:“女郎别怕,奴婢定能护住你!” 廖文南看着她笑了笑,“我不怕!” 说来也奇怪,以前见惯了宫里那些看不见的冷刀冷箭,自从重生醒来以后,她看到这些真刀真枪的拼杀反倒从来没有怕过,似乎这些年都是白赚的,什么时候被收走她也不怕。 不过,这回她不想这么离开,她在这世间又有了新的牵挂。 这回换了血脉,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正想的出神,突然前面传来激烈的刀枪声,她们一激灵,下意识的护住了肚子。 等了片刻,她撩开车帘,往窗外看去,但夜深风急雨骤,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险过去看看,忽听有人高喊一声“大将军!” 廖文南心里一颤,再也不顾上许多,对守在外面的车夫命令道:“快把马车赶过去,想办法把大将军接回来!” 车夫早已不是他们从建康雇来的,是韩世棣从不多的人手里分出来的,即便蒙着面,廖文南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 但这时她话刚说完,马车立即飞驰而出,若不是樱芽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廖文南恐怕已经被摔出了马车。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当年死前的那刻,感觉整个人的魂魄都要飘起来了。她死死的掐着手心咬着嘴唇才坚持过来。 而不远处的战场气氛十分凝重,原本打算做黄雀的大魏奇兵被韩世棣截了,猎人变成了猎物,为首的将士却没有丝毫的怯弱之意,那双独眼闪着狼一般的光。 只需一眼,韩世棣便认出了这位老对手,赫连勃! 不过他此时可没有故乡遇故敌的兴奋,此人乃拓跋宇亲信,而且自身武力极强,在战场上攻城略地是位猛将,却不适合会被单独派出来做刺杀。 但四年前曾有一次,他那只左眼就是被自己所毁,那时他是为了救拓跋宇! 这回会不会拓跋宇也来了,韩世棣警惕的四处查探,并没有其他发现。但天生的警惕令自己格外不安。 “既然你不出来,那便逼你出来!”韩世棣喃喃自语,他下令命身手最好的几人团团围住赫连勃,然后拿出一支小巧的箭弩,雨水滴落在那支黝黑细长的弩箭上,竟留不下一丝的水渍,“你竟还敢踏上这片土地,那索性这次剩下的那只眼一起废了吧!” 随着低低的话音落下,他扣动机括,手里的箭弩穿过雨滴,迎着风飞驰而去。箭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或者更早,是在扣动机括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朝一旁歪倒下去。 因为就在那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果不其然,他身子刚刚倾斜,就感受到了一阵裹挟着风啸雨刃的杀意,一支黝黑的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射而过。 他就地滚了几圈稳下身子,才感受到脸颊上的疼痛,顺着疼痛摸了一下,在手里捻了捻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有个人影渐渐显露了出来,韩世棣嘴角露出一抹凉凉的笑,轻声道:“可惜了!” 他这声‘可惜’,说的是自己刚刚那支箭矢没有射中赫连勃的右眼,而是射中了他的左胸,但他身穿坚硬的铁甲,那支特制的箭矢虽然穿透了铁甲,却没能要了赫连勃的命。 而随着对面人影越来越近,那双妖娆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时隔四年再次踏上大周土地的拓跋宇! 拓跋宇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巾,两人隔着天幕看着彼此,那张妖冶的脸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也轻笑一声道:“确实可惜了!没想到闻名建康的小韩先生安逸数年,依旧如此敏锐,太可惜了!” “在下只是换了个战场,又不是颐养天年了。”韩世棣扫了一眼战场,他这次带的人与拓跋宇不相上下,也都是百里挑一的战士,一时间不会落入下风,但想速战速决也必须得想个办法。 他心思翻动间,嘴上也没闲着:“数年间能为大周造就数十位领兵将军,吾心甚慰。听说他们有些人已经去了战场,还给你大魏惹了不小的麻烦,总算没白操练他们这么久!” 拓跋宇微眯着眼,“你这么尽心尽力的为大周皇帝培养领兵之人,就没想过终有一日,你们的皇帝不需要韩家了,他就会忌惮你们猜忌你们,用你们汉人之言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拓跋宇似乎也不急于同韩世棣分个胜负,很有心思的与他...讲道理! 韩世棣心里嗤笑,这位皇帝陛下面和心却黑,大周远远还没到不需要韩家的地步,却早已在盘算着烹狗藏弓,甚至赶尽杀绝! 他心里却恨得不行,脸上却没有露出来,“这不是正称了你的心,否则你为何能如此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们不一定非得争个你死我活!”拓跋宇突然话音一转,语气里释放出求和的意图,“若大周君臣和睦,朕自然巴不得对你父除之而后快!但如今你们君臣失和,周帝已经容不下你韩氏了,为何还要为那个病恹恹的皇帝卖命!只要你们愿意,这大好的天下就是你韩氏的!” 韩世棣眯着眼看不清眼里的意图,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明,“你是要鼓动韩氏造反,背叛大周?” 拓跋宇闻言觉得不可思议,“朕以为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韩世棣好奇追问。 “朕为何能如此准确的知道韩道远的行踪,又能如此及时的赶来此处截杀你们?若没有人故意泄露消息,你自己信吗?”拓跋宇说的如此明显,见韩世棣虽脸色阴沉却仍不为所动,不由直言道:“数日前,准确的说是三日前,朕收到一个身手奇高之人送来的一封密信,信里把韩道远大约何时会出现在何地写的清清楚楚!除了你们大周的皇帝,谁还能做到!” “胡说八道!”这时,雨夜里突然传来两声齐齐的厉喝! 韩世棣和拓跋宇转头望去,是走水路不成,去而复返的韩道远和陵王他们! 第五百七十三章 竟还有另一场刺杀 “蛮夷老儿,莫要挑不离间!”陵王看了韩道远一眼,疾声厉色的怒斥拓跋宇,“陛下最倚仗的就是韩大将军,你莫不是见不得我大周君臣相宜,再此截杀大将军?” 拓跋宇就似笑非笑的看着陵王在那儿叫嚣,眼里赤裸裸的嘲讽,嘴里吐出的更令陵王心底冒寒气,“今儿是一场截杀,至于杀谁......” 拓跋宇那双眼里的冷光来回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轻飘飘一句:“可以商量!” 他这句话一落,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只能剩下风刮皮雨打石的声音。 “呵呵,以前微丫头说大魏的皇帝是只小狐狸,如今看来小狐狸长大了,算计得也更狠了!”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就被韩世棣四两拨千斤的打破了。 “孤承认这是算计,但孤此计用的是阳谋,且谁生谁死、成与不成也要看两位韩将军如何选择......” 拓跋宇没说完,韩道远再次打断他,“本将刚才斥你胡说八道,想来你是没听明白的,那本将一次同你说清楚,你鲜卑一族原不过是北方一游牧小族,我汉人分崩离析,你们趁乱偷抢才得以占了中原,但这片土地还是汉人的,不容他人惦记。大魏皇帝私自进入大周,可曾递交国书?可曾有我大周批文?” 拓跋宇漫不经心的一笑,看着对面瓢泼大雨里依旧挺拔的身影,依旧不紧不慢的道:“即便你们的大周皇帝要灭韩氏,韩大将军仍坚持要在这个时候对本王出手吗?” 韩道远缓缓抽出长刀,凛冽道:“若魏王能留下,大周边境数十载无虞!” 站在他身侧的韩世棣和陵王也都随着韩大将军的动作,武器出鞘。 拓跋宇无奈摇头,转而看了一眼韩世棣,轻嘲:“愚忠之人难有善终啊!” 韩世棣眼神微闪,对着众人命令道:“护好大将军和陵王殿下!” 韩道远大喝一声,“不必!” 他看向那些蒙面的将士,高喝道:“众将士,随我一起请大魏皇帝留下做客!” 韩世棣带来的那些人顿时手持长刀,对着拓跋宇高喊:“请大魏皇帝留下!” 赫连勃手持大刀护在拓跋宇身侧,瓮声道:“陛下,这韩道远不能留!” “是不能留,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我们手里!”拓跋宇轻声问:“那些准备好了?” 赫连勃绷着脸点头,拓跋宇轻轻道了一声“可惜”,手轻轻一挥,大魏的士兵率先发动了进攻。 韩世棣紧紧跟在韩道远身边,轻声提醒,“阿父小心,拓跋宇今夜如此大动干戈,定是为了阿父而来,万万不可大意!” “大魏皇帝,值得一拼!”韩道远想的却是此战若能为大周扫清几十年的威胁,那才真的是毕其功于一役,他心里开始筹谋如何用这有限的兵力,拿下敌方的主将! 他迅速排兵布阵,命韩予为先锋,负责带兵攻破对方包围圈,韩世棣牵制赫连勃,策应韩道远擒拿拓跋宇,而陵王负责垫后以防敌人偷袭。 韩世棣不同意,尤其此时腹背受敌,他必须守在父亲身边。 但韩道远却不给韩世棣拒绝的机会,已经带人冲了上去。 眼看着父亲独自一人迎上了赫连勃,他无奈冲到父亲身前,挡住赫连勃砍向父亲的大刀。 大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一直未能分成胜负,倒在他们脚下的人越来越多,鲜血溅在他们的脸上又随着雨水冲刷干净,韩世棣感觉越来越不好,他突然想到了数年前建康城外秦淮河上那场厮杀博弈,那时他也是如此不紧不慢的与他们周旋,等待时机暴露杀机。 他叮嘱韩予:“一定要护住大将军!” “少将军放心!”说完,韩予追随在韩道远身边,为他挡去各处暗箭。 不知不觉,雨渐渐小了起来,天边也慢慢露出一丝光亮,韩世棣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此地临近码头,白日里对拓跋宇他们很不利,久久未能得手的拓跋宇似乎心生退意,他朝赫连勃喊了一声鲜卑语,接着赫连勃开始收拢士兵,准备撤退。 深得穷寇莫追之理的韩道远却并未放弃追捕,毕竟此时在大周腹地,有很大机会擒住大魏皇帝。 韩道远带兵继续追了上去,韩世棣率众人紧紧追随。 他们在不远处追上了大魏人,拓跋宇似乎有些气竭,几次露出破绽险些被抓,就连赫连勃因顾此失彼受了重伤,韩道远这方见状士气大振。 韩世棣准备一鼓作气制服赫连勃,到时拓跋宇也将插翅难飞。 就在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突然森林深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小心!箭!” 韩世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他下意识寻声望去,看到后面一支黝黑的箭矢对着韩道远疾驰射去。 “韩予!”韩世棣拼命地大喊,韩予也感受到了危险,回身挡在韩道远身后,大喝一声劈向箭矢,箭矢未断却失了准头落在了他们身旁的地上。 韩世棣见状脸上露出一丝笑,但这笑还未绽开,便零落成泥。 因为再次有两支箭从两个方向飞射而来,最令人恐惧的是在韩予旧气已散新气未生之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其中一支毫不犹豫的射进了韩予的胸膛,另一支直射韩道远面门。 此时韩世棣惊恐的发现,父亲身边除了韩予再无其他人。他与四周兄弟拼了命的往回跑,但是太慢了,根本来不及。 而韩道远此时刚刚一脚踢飞一个大魏战士,手上的长刀一挽,往面前挡去。 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此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到底是箭快一步射进韩道远的眉心,还是他手里的刀快一步打飞偷袭而来的箭。 很快,二者相遇了,韩道远的刀只来得及轻轻格挡,虽没有阻断箭矢的冲势,但还是改变了箭矢的方向,那锐利黝黑的肩头擦过韩道远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狠狠的插进了对面的地上。 虚惊一场,众人一口气还未松完,突然听到‘噗’的一声,众人心下奇怪,都寻声找去。 韩世棣直愣愣的看着一支又短又细的袖箭狠狠的插在韩道远的胸膛上,速度之快仍能听到其颤动的声音! 那袖箭有些熟悉,有些刺眼...... 第五百七十四章 陨落,突围 最后一支细箭射来的时候,正拼命往这边赶的廖文南看到了,她急忙高呼,但感觉声音还没有从嘴里出来,那箭已经插进了韩道远的身体,她愣愣的看了一眼箭射来的方向,那一瞬间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晃神,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的往韩道远那里跑,但抬脚却被绊倒陷阱了泥水里,先是膝盖撞在石头上,她下意识双手撑地,接着被尖刺扎进她的手心,疼的整个人打颤,但她什么都顾不得,看也不看一把拔出手里的尖锐之物,爬起来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这一切,即便是早有准备的拓跋宇也看的后背发凉,他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凝重,喝住准备趁机斩草除根的赫连勃,沉声道:“收拢人手,立即撤退!” 赫连勃不甘心,他看向抱着韩道远悲痛欲绝的韩世棣,还想坚持,“陛下,韩道远还没死,而且他这个大儿子日后定会是我们的劲敌!” “中了那一箭,即便不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不可能再威胁大魏!至于韩世棣...世事总是很有趣,有时候敌人的敌人也可能是暂时的朋友!”拓跋宇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赫连勃不明白,但拓跋宇却等不及开始准备撤退,“快走!再不走,我们恐怕就走不了了!” 临走前,他对着那位已经是过去式的大周英雄郑重一揖,然后对韩世棣抱拳高喊一声:“后会有期!” 怀着悲痛已经杀疯了的韩予等亲卫,突然失去了目标,所有人都陷入恐慌和迷茫,他们回头看向那个倒在血色泥水里的高大身影,小心翼翼的簇拥过来,韩予砍断插在自己右胸的箭矢,‘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半撑着身子哽咽道:“大将军,属下该死!” 那一箭确实又狠又准,须臾间,韩道远已经无法喘息,他紧紧攥着韩世棣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明白掩在悲痛和慌乱之后的疯狂与愤怒,嘴唇翕动想安慰他,却只能断断续续道:“莫怕,韩家军交给你了,莫要把他们带进绝路......” 韩世棣死死的咬着嘴唇,鲜血已经渗了出来,他紧紧的搂着怀里的父亲,沉默不语...... 这时,廖文南终于连滚带爬的到了,她挤了进来,看着气息微弱的韩道远,眼神通红,神情的似乎恢复了平静,她用力把韩道远从韩世棣怀里搂过来,嘴里吐出的话冷的可怕,“刺杀还没结束,杀手藏在四个方向,南边这个最厉害,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得手不会轻易离开,而且对方未必没有斩草除根的打算!” 她说完看着韩世棣无动于衷,抬手给他一巴掌,厉声道:“你得活着,活下来才能报仇!你活着离开这里,韩家才能不倒!” 听到‘凶手’这两个字,韩世棣终于有了反应,他陷入了前世的噩梦中,噩梦里到处都是流不完的血,陵王高举着圣旨,宣判韩氏的灭亡....... 韩世棣抬头看向躲得远远的陵王,缓缓松开韩道远,手执长剑朝陵王走去,剑尖划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剑痕。 陵王被韩世棣的气势骇得后退一步,韩世棣手里的剑一转,剑尖直抵他的面门。 陵王身子一抖,强撑着皇家尊严没有摔倒,故作镇定的抬手挡在剑尖前,质问道:“韩大郎这是作何,莫不是以为这些杀手是本王安排的?” “即便不是你,也是你身后的皇帝,有何区别?” 韩世棣手里的剑毫不犹豫的往前进了一步,直接划破陵王的手,他的面颊已经能感受到剑尖的冰冷杀意。 “你刚才没看到吗,本王也是险些被箭刺中,如果真是皇兄,他怎么会不顾本王的安危!?” 陵王想到离京前收到的密旨,有些色厉内荏。 韩世棣眼含嘲讽,“都怪我优柔寡断,前世今生的仇,今日一并清算!” 他手上用力,狠狠往前一刺,与陵王的惊呼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廖文南的喝声,“来了!” 韩世棣手里的长剑陡然一收,他整个人飞身后转,朝利箭射来的方向奔去,这次他已经感受到那人的藏身之地。 廖文南则紧紧趴在韩道远身上,瘦小的身子把他挡得严严实实,就在她闭上眼睛等待剧痛之时,其他人已经四散开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暗箭...... 过了须臾,廖文南没有感受到疼痛,她朝身后望去,却是韩予挡住了利箭,他本就中了一箭,速度有限,所以他选择了用身体挡住这一箭。 廖文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听着他微弱的恳求声,“女郎,带大将军...大郎君离开......” 等韩予没了声音,廖文南深吸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本就满是泥水脸颊又多了一抹血色,她把手伸进韩道远的腋下,咬着牙一点点的挪动着他。 韩道远急促的喘息几声,才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走...走吧!别...” “闭嘴!”廖文南突然暴怒一声,喝道:“他们不会丢下你,我也不会!如果不想让所有人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就留口气给我们!” 韩道远果然不说话了,廖文南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叨叨不觉,“以前觉得你是个大英雄,现在看来你就是个懦夫!手握十数万重兵竟还能被人逼入死局...如果不是你次次优柔寡断,你怎么落到今日田地!” 韩道远嘴角微微一笑,廖文南虽然没有低头,却似感受到了,更加暴怒,“你不是圣人,你更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你视若珍宝的,怎么知道别人也会珍爱!” “他会的!”韩道远若有似无的回了她一句。 廖文南突然跌坐在地上痛哭,“我只是恨,你视若珍宝的所有里从来没有我!” 韩道远伸手想摸摸她,廖文南赶紧爬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我不后悔,你给了我一个珍宝!” 韩道远眼里闪过惊讶,抬头看着狼狈不堪的廖文南,眼里满是遗憾和歉意,然后手慢慢滑落...... 廖文南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接着拖着他一点点的往旁边挪动...... 过了不知多久,韩世棣回来了,看着闭上眼睛的父亲,身子一晃,但看向身边仅剩的十数人,强撑下来。他们把韩道远抬了起来,然后朝马车那里赶去。 廖文南低声问,“情形如何?” 第五百七十五章 分别 “有些奇怪,那些人滑不留手,我们追过去,他们就躲起来了。不过南边那人尤其厉害,得赶紧离开,等他们追过来,咱们还是在包围圈里......”韩世棣有些奇怪,那些人要斩草除根,应当全力以赴,而不是如此藏头露尾。 “藏头露尾,莫不是怕被人识破真面目!”廖文南冷哼道。 “参与今日之事的所有人,都不可饶恕!”韩世棣声音里喊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他很快选定了一个方向,他们朝那边突围。 他们逃到一半时,又被迫停了下来,不远处竟是拓跋宇他们,不过他们此时看上去可不太美妙。 “果然,咱们的皇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韩世棣冷笑。 拓跋宇的预料没有错,另有一波人半路劫杀他们,而韩世棣权衡之后,调转方向离开。 一剑暂时逼退敌人的拓跋宇眼尖的看到他们,连忙喊道:“韩将军,且慢!” 韩世棣仍是理也不理,拓跋宇也二话不说,竟引着那些截杀之人往这边而来。 这般无赖之举,气的韩世棣这边的人骂娘,廖文南看向韩世棣,“怎么办?” 韩世棣看向身后,追他们的人恐怕不远了,拓跋宇想祸水东引,也不怕引火上身。 “见招拆招,劳烦你们护好父亲!”韩世棣嘱托一句,然后看向逼近的拓跋宇等人,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打算,拓跋宇忙道:“韩将军,今日刺杀的这些人绝非在下安排,你看朕也是被人算计了!” 言下之意,韩道远之死与拓跋宇无关! “拓跋陛下是愿意供出幕后之人了?”韩世棣冷冷的反问。 “幕后之人,想来韩将军心中早有定夺,无需朕多言。而且韩将军也知,今日朕本意是与韩氏联手的,奈何大将军太过愚忠......”拓跋宇如今也是无奈,刚才的拼杀损了不少人手,若不与韩世棣联手,恐怕他们二人皆凶多吉少。 “难道拓跋陛下不是早就料到家父一心忠于大周,定会拒绝你,才恼羞成怒与那人联手。只是陛下自负精明,怎会没料到那人不仅惧怕家父之功,更怕你的野心!?如此良机,那人怎肯错失?拓跋陛下难道会没有任何准备便敢深入敌国腹地?” 韩世棣一面执剑刺向面前的黑衣人,一面怀疑道。 拓跋宇面露惊讶,随即无奈一笑,“自然是有准备,但这里毕竟是大周腹地,他们赶过来需要时间,所以还望韩兄能暂弃前嫌,共度此关!” 韩世棣似乎并不情愿,却也没有脱身离开,因为那如附骨之疽般的利箭再次袭来,他们顿时分身乏术,只能全力应对。 眼看着自己本就不多的人越发所剩无几,韩世棣和拓跋宇脸色都越来越难看,韩世棣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到?再不来就要给你们的陛下收尸了!” 他说话如此难听,若不是被拓跋宇拦着,赫连勃就要冲上来砍了他! 就在他们终于要撑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冲杀声,他们放眼望去漫天尘土中阵阵马蹄声,埋伏在四周的刺客箭手似乎也遇上了麻烦,已经许久没有利箭射来。 拓跋宇终于舒了口气,轻笑道:“韩将军放心,我们可以反击了!” 他回头朝韩世棣看去,却发现已经没了韩世棣他们的身影。 韩世棣竟在短短时间里,趁乱脱身而去,拓跋宇不由遗憾地赞叹:“不愧是韩道远最得意的儿子,果然机警!” 韩世棣他们离开险地,在一处十里长亭暂时休整,他回头看了看仅剩的几位兄弟,又回头看了看马车里了无气息的父亲,被心里的悲痛和不甘压得喘不过气来。 万般筹谋算尽人心却仍就是这般结局,他心里有一刻怀疑是不是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都逃不脱命里的安排! 韩世棣浑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没有人敢靠近,廖文南朝这边看了看,从车上下来走到韩世棣身后,沉吟许久才哑声道:“你不必太过自责,你父亲也算求仁得仁了!他走前说把韩氏交给你了!世事艰难,望君珍重!” 韩世棣闻声望来,见她眉宇间虽难掩悲痛,神色却平静得可怕,不由问道:“你不随我们回九江?” 廖文南摇头,“那里已经没了我的牵挂,我也要去做些自己想做事情了!” 韩世棣没有问她想做什么,点头沉默不语,却见廖文南深深一揖,他连忙侧身未受,讶然问:“女郎这是作何?” “我听说微儿去了九江!”廖文南顿了顿接着道:“她心思纯良,又一直视你为师,敬你重你,而且她总是无辜的,还望君看在往日的几分情谊上莫伤她!” 韩世棣此时昏昏沉沉,心里乱的很,根本无法应承任何事,“就她那闲不住的性子,谁能管得了她!” 韩世棣要派两人送她,被廖文南拒绝了,“此去九江一路凶险,你们比我难多了!” 廖文南又回头望了一眼马车,踌躇许久还是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带着樱芽转身离开了。 “女郎,我们要去哪儿啊?”樱芽不由问道。 “去建康!”廖文南说着看向樱芽,从怀里拿出一支羽箭,“要想知道这支箭的真相,我只能回去!但日后我们会遇上更多的艰险,你若不愿,现在回去还能追上他们!” 樱芽咬着嘴坚定道:“女郎去哪儿,樱芽就去哪儿!不悔!” “好!”廖文南看着她微微一笑,“咱们先去前面的城池买辆马车!咱们得尽快回去!” 廖文南盘算着,即便她身形窈窕,再有两三月也要瞒不住了,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目的。 其实,在做了这个决定时,她心里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做! 五日后,廖文南带着樱芽回到了建康,第二日两人便头戴帷帽在街上闲逛,突然被一行粗布短打的仆从拦住了去路,“小女郎,我家郎君想请两位过去叙话!” 廖文南顺着这仆从的手看过去,旁边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间酒肆,窗棂处坐着一位身穿月白锦袍,自诩风流的郎君,冲着下面的她们,自得一笑。 廖文南微微撩起帷帽,露出一丝缝隙,那郎君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容颜,不由面露惊艳,却见廖文南嘲讽一笑,转身离去。 第五百七十六章 原来是你! 廖文南嘴角微翘,轻蔑一笑,看了樱芽一眼。 樱芽会意,楼上那位郎君就是今儿的倒霉蛋,既然他如此不长眼的自己撞上来,那自己也不用客气了。 樱芽出其不意的抬手甩了对面仆从一巴掌,不客气得道:“哪里来登徒子,竟跑到我们女郎面前说些混账话!” 那仆从被打蒙了,捂着脸想还手,却莫名被廖文南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 街上这一幕,楼上的郎君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他之前远远见这两个女郎穿着素衣,身后又无侍从相随,左右至多是个寒门之女。他一眼看到那妖娆的身量就知道是个绝色,打量许久隐隐看去颇有颜色,这才打发仆从下去请上来说话的。 没想到这女郎不仅不肯赏脸,还反过来打了他的人。 这郎君在家里也是个娇蛮猖狂惯了的,那里受得了这气,登时就出了酒肆,要带人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人。 但他刚刚出门却不见了那两个小女郎的身影,四处望去,才发现她们竟仓惶逃走。 郎君以为这两人是故意下他的脸面才急忙逃走的,料定这女郎身世一般,心里的火气更旺,带人追了过去。 街道尽头一辆犊车仪仗缓缓的驶了过来,仪仗上明晃晃的‘昭’字,廖文南远远就看到了,低声一句,“来了,别走太快了,若把后面那几个抛得太远,让人看了生疑!” 樱芽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那个傻郎君,点头道,“女郎放心,奴婢有数!” 她搀着廖文南,小声道:“女郎您小心身子,多靠在奴婢身上。” 樱芽关心的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气,扯着嗓子凄惨的喊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廖文南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脚下越来越慢,后面的人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昭阳郡主的仪仗也近在眼前了。 那郎君虽然猖狂,却也有点见识,看到仪仗也慢了脚步,踟蹰起来。 恰巧这时,廖文南脚下一软也趴在了地上,樱芽更加慌了,也喊得更卖力。 因着之前,这场戏已经演过一回,还是对着同一人演相同的戏,自然得更小心,更逼真一些,否则,再愚蠢之人也能看出端倪来! 果不其然,廖文南倒地不起,后面的郎君见状看了看还有些许距离的仪仗,狰狞一笑,喝道:“看你还往哪儿逃!” 说着他已经带人围了上来,对手下人道:“给我带回去再说!” 手下的人已经抓着廖文南和樱芽,两人强忍着没有挣脱,被拖着走了几步。 廖文南另一手紧紧护着肚子,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开始计数,当她数到十的时候,仪仗里有侍卫走出来冲着这边喝道:“住手,做什么的!” 那郎君笑着道:“这人原是我家婢女......” “郡主,让你们上前回话!”那侍卫不等郎君说完,手里长刀半出鞘,半威胁的带着他们来到仪仗前。 阿芝站在仪仗前,看到她们诧异道:“怎么是你们?” 仪仗里的人问道:“阿芝,怎么了?” “郡主,竟又是那位廖女郎!”阿芝看着廖文南的惨状,回话时带了怒气,“这女郎运气也着实差了些,怎么总是遇上这些糟心事儿!” 犊车帘子被撩开,昭阳郡主透过缝隙看到地上的人儿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竟比那日在建康城外遇上时更加可怜。 她不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流落大魏之时也曾如此落魄,当初还曾蒙这位廖姊姊看顾过,不由心生怜惜,“阿芝,问清楚怎么回事儿!” 阿芝刚要离开,昭阳郡主又道:“先把廖女郎带回府里,让医官好好医治,这里的事儿留个人料理清楚以后给本郡主回话!” 廖文南竟被人抬上了犊车,知道仪仗从面前走过,那郎君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踢到铁板了,但好像有些晚了! 廖文南这回便在昭阳郡主府里住了下来,她以郡主府平白找医官进府不吉,自己略通医道为由谢过郡主的好意。 昭阳郡主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倒也同意了,吩咐阿芝多给她备些补食,好好将养。 过了两日,昭阳郡主进了宫一趟,很快宫里就传出昭阳郡主府里设宴宴请京中官眷女郎,听说皇后娘娘还会亲至,倒时定是热闹气派! 昭阳郡主特意去了绣丽庄定做了几身衣裳,还特意给廖文南做了一身素色锦绣罗裙。 廖文南拿着罗裙在铜镜前比量一番,垂眼笑的有些嘲讽,“这身衣裳配这张脸越发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樱芽不解地问:“女郎,郡主为何给您弄这样一身衣裳,看着有些不吉利......” “这位昭阳郡主虽只做了大魏大半年的贵妃呢,心思却比以前多了许多,恐怕是与咱们想到一处了。” 廖文南意味深长的看着樱芽,“想来此次我们应能如愿。” 樱芽紧紧攥着廖文南的手,“女郎,你真的想好了吗?明日才是宴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能这就是命吧,兜来转去,苦苦逃离却仍又回到了原处!”廖文南此话,樱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 宴会那日,郡主府前院喧闹非凡,后院却肃穆严苛,廖文南站在水池边撒了把鱼食,看着鱼儿争相夺食,不由微微一笑。 冬日的后院越发的寂静,今日又格外不同,昭阳郡主平日里养的猫狗竟是一个影子也不见了。 廖文南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每隔几丈就有暗卫盯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叶,恐怕就是一只虫子飞蛾进来也能被发现。 此时若真的能眼含利箭,她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即便被射成筛子,廖文南依旧淡然自若的靠在石山旁,颇有些百无聊赖自怜自艾的模样。 “不冷吗?”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儒雅男声。 廖文南眼神一厉,身子却慌乱的跳了一下,脚下一滑,身子向水池里一头扎了一下去。 好在身后之人眼疾手快,伸手拽着她的衣裳,这才没掉下去。 廖文南小脸惨白,秋水般的眼眸里惊惶未定,身后之人见了面露怜惜,轻声问:“可是吓着了?” 她定睛望去,惊慌失措的跪下道:“陛...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你!”周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第五百七十七章 噩耗传京 三日之后,郡主府少了个女客,建康宫里多了个不起眼的美人。 建康城的各家也都听说了,缠绵病榻许久的皇帝竟然收了位庶民女子,这是不是意味着陛下龙体康健了许多,或者说陛下今日心情确实很好! 至于皇帝圣心大悦的原因,许多消息灵通的士族家主纷纷闭门谢客,唏嘘感叹之后开始商议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风暴。 两日后子夜,传信兵穿着丧服疾驰进京,传信兵在宣阳门前停下,守将得知是韩大将军遇害,不由大惊,但他是个心思细的,思量之后拦住传信兵劝道:“兄弟,你穿成这样就不要进城了,若信得过本将,本将亲自送进去!” 传信兵略微犹豫,抱拳谢道,“杨将军,此信十万火急,重托了!” 杨守将让人带传信兵去职间歇息,自己把信郑重放进怀里穿过重重宫门,往显阳宫而去。 显阳宫门外他等了许久,冬日的寒风吹透了身子,吹冷了心,这才有小内侍出来回话,“今日陛下歇着后宫,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今儿天儿太冷,杨将军进来暖和暖和吧!” 杨守将知道小内侍说的是他们这些内监歇脚的角落,偏僻但能避寒。 他有些意动,但想到那里太过偏僻,无法第一时间见到陛下,还可能错过。他摸了摸胸前拿似乎有些烫人的信,摇了摇头拒绝道:“谢过内监,在下还是在此等候吧,军情紧急,若有耽搁,末将可担不起!” 小内监闻言也不再劝,转身离去。 杨守将一直等到天边露出一抹红霞,牙齿打着寒颤,迷茫的看了眼四周,突然不远处一抬御撵晃晃悠悠的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他激动地忙要迎上去,一抬脚却扑倒在地,竟是他站了一夜,脚已经冻得又麻又僵,根本无法走路。 他狼狈的爬起来,好容易缓了过来,这时御撵也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依旧是那个威严中不失温和的声音,“杨卿,朕昨夜睡得太沉,醒来才听说你有急报。可是等了一夜,冻坏了吧,赶紧拿碗热汤给杨卿暖暖身子。” 杨守将刚要出口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只得随着周帝进了显阳宫,他心里真是着急,没等周帝坐定,立即跪了下来,拿出那封带着血的信,沉痛道:“陛下,韩大将军在前往北境的途中遭遇不测,遇害了!” 周帝乍听噩耗,身体似是撑不住的晃了晃,高寒在一旁连忙搀着他坐下,沉声劝道:“陛下节哀,身子要紧!” “到底发生何事?速速报上来!”周帝压抑着嗓子沉声问。 高寒连忙从杨守将手里接过信,呈给周帝。 周帝看着信上斑斑血印良久,眼神幽深,高寒提醒了一句“陛下”,他才拿出信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跪在下首的杨守将听得周帝寒意森森的恨声:“拓跋宇害吾大周柱石,朕同你不共戴天!” 杨守将垂着头只觉这话听着有些怪,却说不上来,只以为陛下因韩大将军之死悲痛过度,恨极了大魏。 除了这些,周帝许久没再说什么,只让杨守将回去歇息,但当他走到大殿门口时,空荡荡的殿里突然传来周帝空洞的声音,“为何是杨卿来送信,送信回来的传信兵何在?” 杨守将刚要启唇,不知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转过身恭敬的回道:“回陛下,那传信兵想来是连夜赶路又身负重伤实在是累狠了,到了宣阳门把信递给末将说了一句话就晕了过去,微臣知事情紧急,只能擅自离职......陛下恕罪!” “事急从权,杨卿何罪之有,那个传信兵,若还在的话就让他来给朕回个话,朕想问问当日之事!”周帝的声音悲痛又虚弱,杨守将听得却是心里咯噔一下,但他不敢露出异样,依旧恭敬回道:“微臣遵命。” 等他们离开,周帝看着几案上那封血迹斑斑的书信,似是喃喃自语又似与高寒道:“除了一桩心事,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了,可是朕怎么觉得心里反倒是空唠唠的!” 高寒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捡着周帝关心的话说,“陛下,大魏如此欺人太甚,如今大将军被害,以那魏帝的居心叵测,想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咱们是不是得防范一二......” “你说的是,韩大将军的仇不能如此算了......”周帝喃喃自语一句,然后揉着眉心起身,“你去前朝传信,韩大将军遇害,朕悲痛不能自已,辍朝三日,朝中之事,若非急事由尚书台暂处,急事再来报于朕!” 高寒伺候周帝暂歇,然后急匆匆的往前朝传旨。 这厢杨守将回头看了眼领着圣命同来的小内侍,忧心忡忡的回了宣阳门,当听说传信兵只歇了两个时辰,睡醒没等到回信急着赶回去了,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呵斥手下“为何不留住他,陛下还要问话呢!”然后回头对着小内侍歉意道:“真是对不住,让内监白跑一趟。” 小内监也有些害怕,“奴白跑一趟倒是不打紧,只是该如何回去向陛下复命啊?陛下要是生气了又该如何是好?” 杨守将沉吟道:“都怪本将属下办事不周,要不,本将陪小内侍再跑一趟!” 小内侍没办法,只能依着杨守将的法子,两人又回了一趟显阳宫,恰好听闻陛下骤闻大将军噩耗,吐了一口心头血,正在将养,不能理事。 杨守将探了高寒的口信,回宣阳门当值,而显阳宫里睡了一觉的周帝突然睁眼问高寒:“陵王可回来了?” 高寒想了想道:“陵王若回京当先进宫复命,如今还未入宫,想来还没回京吧!” 周帝点了点头,打发高寒出去,“你派人去陵王府问问,陵王一回府就让他进宫,朕有话问。” 高寒离开后,周帝看向暗处,那里有个人影走了出去,细细打量便知是之前出现过那个黑衣人。 “为何回来迟了?事办成了?”周帝沉声问。 黑衣人回话的声音照之前有些虚浮,想来是受了不轻的伤,“算是成了一半!” “怎么回事儿?”周帝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们人手有限,只有那个大将军死了,那个大魏人早有准备,我们险些反被埋伏,死了好些人手,多绕了好些路才能回来!”黑衣人好似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的有些别扭! 第五百七十八章 郑微被囚 廖文南入宫那日子时,韩世棣带着父亲的遗体,日夜兼程来到了九江城外。 这日,天色未明,睡梦中的郑微突然睁开眼,她警惕的穿好衣裳,跳出窗棂,来到萧禹城窗外轻唤,很快衣衫整齐的萧禹城便打开窗棂轻声问:“怎么了?”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感觉要出事儿,而且这府里今日有些不对劲,我们得小心些。”郑微说完看着萧禹城身上的衣衫,问道:“你也察觉到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西边的演武场早就操练起来了,这院子里也能听到些许动静,今日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很不对劲!”萧禹城问郑微,“你可有发现什么?” 郑微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外,总觉得这院子外面有种诡异的死寂,她轻声道:“我们恐怕出不去了!” 萧禹城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莫怕!” “我不怕!”郑微还能抿嘴轻笑,“如今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传信出去!可是如今这院子外围得怕是比铁桶还严实,得用些手段才行。” “最后一支了!”郑微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俏皮一笑。没想到平日里闲来无事做的一些小玩意还真派上了不少用场。 “你做的这些玩意儿,我可是都用完了,等回去可否再多做些送我!”萧禹城也故作眼馋样儿,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郑微没有回,而是拿了火折子,点燃前还把玩了一笑,逗他道:“你猜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萧禹城略思量,猜道:“许是传信的?” 郑微闻言不由笑出了声,声音轻灵欢快,门外严阵以待的众人刚要破门而入,听到这笑声反倒犹疑踟蹰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头看向二将军韩世瑛。 韩世瑛冷笑道:“左右这院子四周都被围死了,看在这些日子吃了丹阳郡主不少好吃食的份上,就再等等,看看他们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韩世瑛虽嘴硬,其实心里也是怕那个惯会耍计量胡乱出拳脚的疯丫头在那院子里设了机关陷阱。 九江眼看着就要有大的战事,在自家折了人手,他可不是舍不得。 可是他们等了片刻,里面竟再没了动静,心里正琢磨呢,突然院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冲天而起一道耀眼的红色火光。 看着拿到火光,韩世瑛突然想起围捕萧禹城那日他突然扔出来的奇怪东西,心里顿时大叫‘不好’,然后命令道:“破门!” 士兵们立即手提大刀冲向前,脚刚抬起来,小院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丹阳郡主与萧禹城并肩而立,坦然无惧的看着他们。 韩世瑛阴着脸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给何人传信?” 郑微嘲讽一笑,“韩二兄,你怎么也会问这种明知得不到答案的话?再说即便我告诉了你又如何?这火焰在百里之外也看得清清楚楚,若他们在城外你又去哪里寻呢?” 韩世瑛被怼的无言,冷哼着朝手下挥手,立即就有人上来捉拿他们。 萧禹城冷眼扫过,这几个士兵也非普通人虽摄于萧禹城的威势却仍坚持围了过来。 他有些意外,看向韩世瑛,淡淡道:“二将军何须着急,若我们打算反抗的话,就不会自己走出来。” “你还有何话说?”韩世瑛的声音冷漠中带着愤恨。 他的态度越发让郑微和萧禹城感觉不好,郑微试探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两人紧紧盯着韩世瑛,只见他眼里涌起压抑不住的悲伤,他们又看向围在四周的将士,这些将士满面悲痛,有些不能自已的更是哭泣出声。 郑微的心沉沉的落了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萧禹城,“终于还是在天上捅了个窟窿!” 萧禹城隔着衣襟紧紧的握了握郑微被汗湿了的手,把她拉在身后,作揖沉声道:“节哀!” 但这两个字却似火药扔进了火油里,一下子炸崩了众人压抑的情绪,众将士纷纷拔剑出鞘,若不是韩世瑛没有下令,恐怕他们已经冲上去,把周帝的这两个马前卒给直接碎尸万段。 韩世瑛浑身颤抖,最后一根弦绷着才没有失去理智,他想着长兄之前的嘱咐,留着他们更有用,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萧将军、丹阳郡主放心,暂时不会伤你们性命,只是请你们换个地方住!” “好,我随你们走,相信以韩家的规矩,不至于虐杀俘虏!”郑微攥了攥手心,故作镇定道。 众将士警惕的随在他们四周,郑微走了几步,突然提醒韩世瑛道:“之前几日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做了些小玩意,韩二兄派人收拾院子的时候小心些!” 郑微和萧禹城被带进了一处牢狱,韩世瑛冷漠解释道:“这里原是前朝刺史留下的暗牢,后来闲置下来被当作库房放一些兵器或是杂物,你们算是这十年来这里的第一个住客!” 说完便转身离开。 郑微只随意扫了一眼,竟还有心思感叹一句,“住在那小院里,我日日忧心,如今来了这里,这颗心反倒是落了地。” “只是没想到事情竟到了最坏的一步!” 说完,一块石头落了地,更大的一块石头堵在她心口,憋得她喘不上气来。 萧禹城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韩大将军,大周的常胜将军,虽不是大周的天却像是擎天柱一般支撑着这片天,只有他们这些常年征战四方,尤其是曾追随在韩道远麾下的将士,才能明白韩道远有多重要。 如今他走了,不是战死沙场,反倒是死在内贼外掳的诡谲算计之下,此事必定已经惹怒九江众将士,不仅如此,整个大周无数将士,凡是受过韩道远恩惠与提携的人都会心生疑虑,到时军心不稳,又如何面对大魏的几十万铁骑。 萧禹城稳了稳心神,见郑微报膝沉声不语,走到郑微面前蹲下来,温声道:“莫怕,即便是死,我也同你一起。而且消息已经散出去了,说不定会有转机。” 郑微抬头看他,眼里含泪,“我虽只跟着大将军习过几次课,却也是师生一回。而且我听阿兄讲过许多大将军的战绩,心生崇敬!之前廖姊姊同我说时候,我总想着他即便不顾忌君臣之情,总归还是会顾全大局......” 第五百七十九章 阶下囚 “陛下,是个明君,或许他是有苦衷的。”萧禹城干涩的安慰,只换得郑微的轻嘲一笑,“江山和皇权果真惑人!能让一位曾经的仁君不惜拿这江山做赌!” 萧禹城听她如此说,便知在郑微心里那位疼她护她的舅父已经不再是爱民如子的仁君了,他无法过多置喙,只能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两人静静得坐下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的郑微,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先是看到一件麻衣袍裾,然后抬起头正是许久不见的韩世棣。 见到他,郑微先是一笑,然后有些干哑道:“还能再见到小韩先生,也不枉来此一回!” 倒是萧禹城见到韩世棣暗暗警惕起来,他知郑微素来崇拜这位先生,若不是他早几年娶妻生子,只怕自己又会多一个对手! 韩世棣没有回他们的话,郑微细细打量,发现他眉宇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润,多了沉郁与狠厉,心里越发憋闷,她更加清晰的意识到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我能不能知道,大将军是怎么走的?”郑微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紧紧揉搓着衣裳,垂着头低声问。 “一箭穿胸!”再次提起,韩世棣的声音依旧如冬日寒冰,“对方是个高手,不仅箭术了得,身手也是一流,他一人就射杀我十数人,最可怕的是,我从始至终都没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 “如此厉害之人,定不是无名之辈!”萧禹城沉吟道,“只要细细查来,定能找到他的踪迹!” “不论是此人还是拓跋宇已是我韩家不共戴天之仇,自是不会让他逍遥。”韩世棣冷淡的回了一句,郑微惊呼:“拓跋宇也参与了此事?他为何能探得大将军的行踪?” 韩世棣没有回答,继续道:“除了他们,还有建康宫里那位!我此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九江即日起揭竿而起,讨伐周帝残害忠良,通敌叛国!” 郑微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韩世棣却没有停下,“不止如此,如今建康城里有个传言,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吃人的妖怪,近日丢失的孩童都被他吃了!” “胡说八道!”郑微脱口而出,“先生,即便他做了错事,你也不能胡乱往他身上泼脏水......” 韩世棣打断她,质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找张濡,可有发现他的踪迹?” 郑微不知想到什么没了声响,他却没有停下,“京都之中,你可有想过,谁有那么大的胆量,藏纳罪恶包天的邪教妖道?” “斗一教京郊庄子暗室里的那些孩子,你可还记得?” 他的一声声质问,郑微想到了被叫作道生的平儿,想到了那些了无生息,瘦弱不堪的孩子,曾经他们也猜测,张濡这些年频繁的掳掠孩童,恐怕不仅仅为了敛财,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京都再起孩童失踪案,定与他脱不开干系,但她仍不相信这事儿与皇帝有牵连。 韩世棣来此本也不是要说此事的,也不再与她纠缠,说回正题,“之前你们算是九江的客人,如今九江与周帝反目,你们是阶下囚,来日很可能是与周帝谈判的筹码,看在相识一场,本将可以应承你们一件事,可让守兵给本将传信。” 说完,韩世棣便转身离开,郑微一时失力跌坐下来,萧禹城一直紧张着她,连忙伸手拉住她,慢慢扶着她坐下。 半晌,郑微突然喃喃低语,“萧郎,我竟真有些怕了!我怕韩世棣说的那些话真的与舅父有关,若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萧禹城第一次被心仪之人唤‘萧郎’却丝毫顾不上品尝其中的滋味,有些笨拙的看着心上人伤神彷徨也跟着心痛。 他踌躇许久,才憋出一句,“无论你如何抉择,我都同你共进退!” 话一说出来,他又有了许多想法,“微儿,陛下之事,日后你可当面亲问,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离开此地。” “微儿,你从小与闺阁女子不同,遇事冷静自持,我知今日事关陛下你才乱了方寸,如今你需冷静下来,咱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能把所有的事求个明白。” 郑微知道他说的有礼,可是想做到又不容易,她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手却软的使不上力,泄愤似的拍打几下,却又不解气,手握拳头狠狠的往墙上捶去。 萧禹城连忙一把握住,手微微用力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哭出来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郑微靠在萧禹城坚实的肩膀,突然压抑着的所有忐忑迷茫再也绷不住,“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牢里,直至传到牢门口,还未离开的韩世棣听到她哭声,心里竟冒出一念头,“原来受伤流血都不曾流泪的傻丫头竟也是会哭的!” “备些汤水,等那丫头哭完送些过去!”韩世棣对门口的守卫吩咐了一句,抬脚迈出门槛,决然离开。 郑微这一场足足哭了一刻钟,把这些日子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哭了出来,昂着花猫儿一样的小脸看向萧禹城,竟有了心情打趣,“原来这就是有夫婿的好处!” 她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着实把萧禹城弄得一懵,也愣愣的回了一句,“你未来夫婿还有许多用处,等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郑微点点头,心思又转到如今的形势上,“火弹已经发出去了,阿兄他们应该收到消息了,希望他们能想办法保住自己。” “小央和小奉他们看到火弹,定能明白其中之意,我现在担心他们不肯就此撤离,反倒是想着硬闯刺史府。”郑微有些担心,“你说得对,咱们还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能筹谋以后。” “可是这里牢狱,咱们就两个人,夜闯不出去啊......”她话没说完,郑微耳朵微动,立即噤声。 萧禹城也反应过来,闭口不言,看向牢房外。 不多时,牢门被打开,有守卫提着食盒进来,放在他们面前,冷声道:“大郎君说丹阳郡主哭哑了嗓子,喝些汤水再哭!” 郑微被这话怼的讪讪,等他离开,抬脚就要踢,又停住了,“想来这会儿那韩世棣还不舍得毒死咱们,咱们还是得先吃不饱了才能有力气打架!” 第五百八十章 祭拜 郑微拉着萧禹城把吃食吃光也只勉强混了个半饱,撇了撇嘴叹气:“防的可真严实,连饭都不给吃饱了!” 不过,吃饭的工夫,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下一步的打算,等守兵来取食盒的时候,萧禹城唤住他,客气的道:“这位兄弟,在下曾在大将军麾下任先锋,那几年学了许多受益匪浅,算起来大将军也是在下的恩师上官,一直对大将军崇拜敬仰,可否大将军殡殓之日,容我与丹阳郡主一同前去拜别。” 守兵听说他曾追随大将军,又对大将军崇拜敬仰,脸色微霁,“那这么说,你还是我们的袍泽,我便替你传句话问问,可是她......” 守兵为难的看向郑微,郑微则忙道:“我也算是韩大将军的学生,在武院之时,韩大将军曾几次去授课,我回回都头一个去听,而且我自小听父亲讲大将军用兵如神之事,每每听完更生敬佩之心。这事儿你尽可去问小韩先生,小韩先生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师父。这样算来,身为晚辈更应去祭拜!” 守兵听他们轮番数着与韩大将军的关系,心里也拿不准他们与上官的关系,只得道:“你们且等着,若有机会,我会禀明大郎君的。” 韩世棣三兄弟正在书房里对着舆图商议着出兵之事,听属兵进来禀告:“牢里那两位想来给大将军祭拜。” 韩世棣还未说话,韩世宸先坐不住了,怒道:“他们竟还敢到父亲陵前祭拜,不怕我们的将士把他们扒皮抽筋!” 韩世瑛心里却早已转了好几个弯,冷笑道:“他们是真心想祭拜?怕不是想借着祭拜闹什么幺蛾子吧?难不成他们以为还能逃出去不成?” “祭拜是真,别有用心也是真!”韩世棣把手里的战棋扔下,对属兵道:“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应了,等父亲殡殓之日,会有人带他们去祭拜。” 韩世瑛蹙眉,“当真要放他们出来?丹阳郡主那人心思太多,防不胜防!” 韩世棣闻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这些时日,你不堪其扰!” 韩世宸欲言又止的嘟囔道:“那丫头确实机灵,这些日子做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尤其是那些吃食还挺好吃的,二兄也吃了不少......” 韩世瑛听他拆穿,不由瞪了他一眼,一脸讪讪。 “好了,既然知道她机灵鬼点子多,就好好计划一番,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韩世棣打断两人眉眼机锋,沉声道:“眼下乃多事之秋,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府里,挑几个机灵身手利索的盯着他们就好,不用费太多心思。府外之事切莫放松了心神。” 韩世瑛闻言点头,又有些忧心,“可这两人也不能一直在关在府里,他们并非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丹阳郡主不说,单就是萧禹城,他可是兰陵萧氏的嫡长子,咱们九江即便与荆州那些人一起也是腹背受敌,实不宜再与萧氏为敌。” “是啊,是啊,他咱们兄弟在府里镇者,他们还翻不出浪了,等咱们大军开拔,这府里谁能看得住他们呀?”韩世宸认同的点头。 “看不住,那就带着!”韩世棣沉吟道,韩世瑛和韩世宸对视一眼,似是震惊随后又了然。 殡殓之日,郑微和萧禹城被带出了牢狱,他们抬头看着冬日暖洋洋的阳光,深吸一口气,郑微喃喃道:“外面的泥土气都是香甜的。” “走吧!”属兵催促道,郑微和萧禹城跟着他们往灵堂走,一路上郑微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 近日为了给大将军置办丧事,许多杂活琐事,府里人手不够,便从前面的府衙里调了不少服徭役的小工前来帮忙。 所以今日郑微一路上看到不少陌生面孔,也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当看到他们的时候,郑微没忍住与萧禹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喜,接着是凝重。 那几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府衙罚做徭役的柳唯、陆逊和颜倬云那三个货。 柳唯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偷了个懒,抻了抻腰,抬头打量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郑微他们,激动的手一哆嗦,险些把手里抱着的铜盆给扔了。 然后他连忙踢了陆逊和颜倬云一脚,眼神激动的示意他们,低声道:“快,快看!” 两人好奇的顺着瞧了过去,看到略显潦草的郑微和萧禹城,柳唯激动的要说什么,被陆逊 一把捂住嘴,颜倬云也瞪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看他们这模样,虽然形容狼狈了些,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柳唯知道此处不能被人看出来,声音也小了下来,“他们没吃什么苦,咱们可惨多了,这些日子,我手上的泡都磨烂生疮了。” 郑微则低了头,佯装不认识他们,小声戏谑道:“这几个养尊处优的郎君竟被磋磨的粗糙了许多,险些认不出来。你瞧瞧颜倬云那比美人还娇艳的小脸都多了些许的粗犷,京都的那些女郎见了不得心疼哭了。” 萧禹城自也是见到了他们,本还没什么感觉,可听了郑微的话不由抽了抽嘴角,盯着颜倬云看了几眼,只觉得他那过分出众的容颜也只有拓跋宇可堪比一二。 他身边这个小女郎最是喜欢好看的,在覆舟山行宫时她对这个颜倬云就格外不同,两人见面每每要多说几句,虽然看似横眉冷对,但他见了心里便郁闷不平。 他记得这丫头就曾很迷过一阵拓跋宇,而且他第一次对自己另眼相待,就是痴迷自己的笑。 萧禹城扯了扯嘴角,想对郑微笑笑,但今日的情形他实是笑不出来,恰巧前面就是灵堂了,轻声道:“到了!” 郑微的脚步停在灵堂外,看着堂间静静安置着的灵柩,脚步突然就抬不起来了,心里莫名的忐忑。 若那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真的如他们所说与舅父有关,她真,真的是无颜面对。 萧禹城看出她的心思,轻声安慰她:“你是你自己,莫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郑微听了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萧禹城落后一步跟了上去。 两人执学生礼,恭恭敬敬的祭拜了大将军才离开,接着便被带回了牢狱。 “你觉得韩家兄弟会怎么处置咱们?”郑微站在狭小的窗棂下,轻声问。 第五百八十一章 韩家复仇 “想来韩氏兄弟是不能放心把你留在此处的。”萧禹城故作轻松的打趣,郑微不吃亏的还嘴,“难道他们能放心你不成?” “自是不能,咱们两个一起,他们更是不能安心。而且我们留下九江并无太大用处,反倒是带着我们一路同行,反倒用起来更便宜。”萧禹城沉吟道,“我猜测,他们恐怕会带着咱们一起随军。” “好,只要出了这里,离了九江,万事尽可筹谋!”郑微点头喃喃自语。 夜里刘唯三人散了工,拖着疲惫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回了暂时的住处。 好在他们的身世在府衙处有点好处,县令单独安置了间屋子给他们五人,他们虽然仍住不惯稻草打的地铺,也好过住那几十人的大通铺。 他们刚准备推门进去,角落里传来轻轻的窸窣声,三人警惕的对视一眼,低声喝道:“谁在那儿?” 角落里慢慢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头先逃出去的小央。 柳唯连忙四处瞧了瞧,见没有异常,才连忙抓着小央的胳膊拉着进了屋里。 陆逊和颜卓云也四处张望一番才跟进屋里紧闭房门。 “你这丫头真是...没事儿吧?当日你跑了,再也没了信,你那个小奉阿兄可是魂不守舍的。还有你那个师父......” 柳唯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倏地从屋里窜了出来,从柳唯身边把小央拽了过去,来来回回的上下打量她。这正是早一步做完工,先回来的小奉。 小央抿嘴一笑,“小奉,我没事儿,好好的!” 青十一站在后面,也关切的打量了她几眼,开口问道:“你离开许久,可有什么收获?” 小央点头,“我运气好,出门不久遇上一个乞儿,没想到那乞儿竟知道郑将军和萧将军所在。” 青十一闻言激动的又往前走了两步,连声问:“你真的遇上郑将军和萧将军了?” 柳唯一听,这事儿他知道,“我们今儿也见到了那萧将军,还有丹阳郡主呢!” 他此话一出,青十一和小央他们更激动了,若不是知道此地不宜声张,恐怕都要跳起来喊了,“你们见到郡主了,到底是如何,快快说来!” 屋里顿时一团乱,还是陆逊和颜卓云冷静,拉住众人,低声提醒,“这里可是九江,外面都是韩家的人,你们想惊动他们不成?” 众人这才坐下来,把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一说来,青十一搓着手,忍不住道:“得想办法见到郑将军,才好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唯道:“这倒也不难,咱们的徭役到明日就完结了,到时候自可离去,咱们一同去寻郑将军。” “不行,这九江城里到处都是韩家的眼线,咱们这些人一起去太过扎眼,太容易被发现了。咱们行事得需小心再小心。” 青十一不同意,小央也赞同。 柳唯瞬间不乐意了,“难不成你们又要撇下我们几个在这可怖的城里?” 柳唯几人早就后悔了,深觉不该莽撞的跟着丹阳郡主离京。 三日之后,是韩道远下葬之日,韩家三兄弟也于今日在九江城外誓师举兵,韩世棣发檄文昭告天下讨伐周帝,列举周帝十大罪状,直到此时,郑微才有些恍然,当初京都里许多没有弄清楚缘由的事情,都有这位小韩先生的手笔。 郑微和萧禹城被关在一辆马车里,随在队伍后面缓缓出城,待韩大将军下葬之后,韩家三兄弟会立即带人前往城外大营,待翌日凌晨拔营与荆州叛军一起夹击建康! 郑微撩开车帘一角朝外面望去,看着队列里所有将士头上和手臂上皆扎着麻布,众人面露悲愤,想来这一腔愤怒都射向了京城、朝堂和周帝。 所谓哀兵必胜,这十数万的将士的恨意凝成一把利剑,即便这把利剑捅不破天,也定能让大周天下元气大伤。 她和萧禹城站在不远处,看着韩大将军的棺柩渐渐被掩埋,双手合十暗暗祈祷,大将军,你最看重这江山安稳百姓乐居,一定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今日九江城发生如此大事,韩家兄弟也相继离开,城内一时有些混乱,总有一些疏忽之处。 傍晚时分,九江城外十里处的山林旁慢慢聚集了一些人。 幺乞儿早已换了一身粗布长袍,不卑不亢的对着郑珩、马兴云等人微微行礼,“多谢几位帮忙,才能我今日的逃出生天。” 郑珩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那些人,一眼看去便知他们身份不同却各个身手不俗,各有本事,而且都对幺乞儿恭敬有加。 此次若不是他们相助,他们这些人想出来怕也是不容易。 所以郑珩也回了一礼,客气道:“当时在下谢卢郎君才是,若不是你的人出手相帮,我们恐怕早就被抓了!” “那不知,诸位兄长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去就那位萧将军还有你们说的那位郡主?”幺乞儿打探道。 “吾等还有要事要办,咱们要就此别过了,”郑珩顿了顿又道:“九江城里承蒙卢郎君照顾,吾与兄弟才有个落脚之地,受了郎君大恩,在下有一句话还望郎君莫怪!” “郑阿兄请说,小弟没有不听的。”幺乞儿谦逊道。 “往后天下恐怕要不太平了,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于卢阿弟来说,过去这许多年,根基浅薄,还是不要搅和到这浑水里去,寻一处好住处,过安稳日子才是正经。” 郑珩的话让幺乞儿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垂了眼,乖巧的应下,“郑阿兄说的是,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够了,自是要过些安稳恣意的日子才行。” 随即又转口道:“郑阿兄要做的事有危险,我们还有些人手,他们都有本事,要不要我们帮忙?等帮阿兄做完了事,我们便寻一处安稳的地方安置下来。” “还是不用了,这些事我们本也没有太大把握,此去定然是要苦战的,还是莫要牵连你们了!” 郑珩不同意,幺乞儿坚持道:“多一些人手,自然就多一份把握,郑阿兄就不要推辞了。” 最后众人商议之后,郑珩等人一行往城外的军营赶路,幺乞儿众人自然随性在列。 他们经过许多次商议,都没有万全之策,能从大营里救出两个人来。 到了半夜,大营角落一只营帐里突然起了火。 巡逻的士兵顿时敲着铜锣大喊“救火!” 第五百八十二章 放火逃跑 郑珩带着马兴云和青十一两人刚刚摸到军营边上,就看到里面竟然乱作一团,心惊之余立马反应过来,他们正好趁机行事,便加快速度趁乱打晕了几个军士,换了他们的铠甲,拎着水桶往起火的地方赶去。 而留在外面负责接应的小央等人看了许久发现里面的火势不仅没变小,反而火星被风吹得越来越远,点燃了相邻处的营帐,火势越来越大了。 幺乞儿看着远处的火似有漫天之势,那火光似是跳进他的眼里,又要从他的眼里迸出来,他激动不已的喃喃道:“这真是上天垂帘尤有神助,要不咱们冲进去冲杀一番,也许就能直接把那位萧先生和郡主救出来!” 小央听得诧异,张嘴便要嘲讽回去,但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再也不遮掩的仇恨,似是想起来什么,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耐下心来劝道:“郑将军命我们在此接应,那我们只需听令即可,若一会儿郑将军他们出来,我们接应不利是要出事儿的。一军之中,将士不遵军令是要砍头的!” 幺乞儿听的懵懂,虽不甘心却还是把情绪压下来,认真道:“多谢小央姊姊教我!” 小央摆手,“不必客气,我知道的这些也都是师父教的。” 幺乞儿眼含羡慕,“小央姊姊的师父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小央和小奉点头赞同,只有柳唯他们虽不服气却没有出声反驳。 他们又看向韩军营地。 这时的军营里,救火的士兵好容易减轻了火势,四下查看却发现原来关着萧禹城和郑微的营帐早已化为灰烬,而他们两人也是没了踪影。 有士兵忐忑的问:“杨将军,他们不会烧死了吧?” “不会,这火来得又急又猛,咱们救火也算及时,即便是被烧死了也能留下尸体,你看这儿还灰都没有,他们定是逃了!” 那位杨将军说完立即反应过来,“你马上带人在军营四处搜查,他们不熟悉军营,军营外又有咱们的人把守,他们不可能那么快逃出去!我现在去禀报三位郎君!” 杨将军立即跑去主帐禀报,路行一半遇上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韩世棣兄弟,他们听了杨将军的禀报,韩世棣立即下令,你马上带军到军营四周查探,他们既然敢此时行动,定然有所准备,说不定会有接应。” “即便是有接应,人数也不会太多,而且并非事先埋伏,要不然咱们的斥候不可能没有警报。”韩世瑛也接道,轻嘲道:“他们竟敢无视我韩家大军,不知死活的闯进来,若再让他们跑了,韩家军岂不是要贻笑天下!哪里还有脸说要为父亲报仇!” 韩世宸立即请缨,“长兄,二兄,那两人身手不差,杨将军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我亲去捉拿他们!” 韩世棣点头同意,同韩世瑛道:“让青伍他们帮着三弟肃清军营,明日拔营你身为统帅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刚才我们商议的事情就那般定了,莫再争论!” 说完就回了营帐,韩世瑛连忙跟上去,纠结道:“长兄,我没有你的威望,追随父亲的那些老将恐难以调遣。而且我知自己容易多疑,又思虑过多,可为军师,却无法胜任统帅!当初兄长未归,父亲才把九江与韩家军托付于我,如今你回了,自当交给你才是。” 韩世棣摇头,“当初我在建康行事失败,在天下人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我死而复生,那天下人就会明白当日之事是我韩氏所为。那在所有人眼里,便是韩氏叛乱在先,周帝暗杀父亲不过是清除叛乱。韩家有了污点,便失了人心。那么天时地利人和已失其二,此番成事便更难了!” “所以,主帅只能是你!”韩世棣看着二弟郑重道,“那些老将我会亲自去说服,九江城我也会替大家守好,这里就是韩家的退路,此番就辛苦二弟了!” 兄弟二人一番谈话,心里都平添一份沉重,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事乃背水一战,若此战败了,九江也将不复存在! 而被众人寻找的郑微和萧禹城此时也换上了军服正混在混乱的兵士中往军营外而去,听刚才那个将军的命令,是要带他们去军营外四周搜捕细作。 “真是天助我也”郑微心里忍不住暗暗高兴,看向萧禹城眼里也带了笑意,萧禹城连忙把她拉至身后,轻声提醒道:“小心些!” 眼看着他们就要出了军营,后面传来一阵厉喝,“都站住!” 看到来人竟是韩世宸,郑微的高兴劲儿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悄悄退到最后面,准备随机应变。 然后他们就听到韩世宸命令那位杨将军清点兵士,认清左右是否识得,凡是自己袍泽的都在左臂扎上白布,不认识的拉出来盘查花名册...... 众人听完便开始仔细分辨自己左右的人,而萧禹城早在韩世宸刚刚开口之时便拉着郑微悄悄后撤藏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军中有敌袭时惯常的做法,但却很管用。 他们小心撤退之时,郑微一扭头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些身穿铠甲的人在偷跑,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郑微心里有种预感,轻声道:“那不会是我阿兄他们吧?” “有可能!”萧禹城点头,却没有立即赶过去,“此地太过危险,不能冒险,需见机行事。” 不论是不是郑珩他们,如今必须得赶在韩世宸发现蹊跷之前逃出军营。 但是慢慢的,他们跑着跑着发现离另一波人越来越近,这可能是他们逃跑的方向相同,也可能是他们被人围在了圈里,成了那羊圈里的待宰羔羊。 两厢将要相遇,四周也越来越多的火把和人影,便证实了事情已经到最坏处,借着对方的火把,郑微看清了另一波人的面容,为首的可不正是她兄长郑珩还有马兴云,青十一他们。 虽知此地不合时宜,但落魄时遇亲人,郑微那眼泪不可控制的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撅起了嘴,喃喃无声道:“兄长!” 郑珩他们也顾不得其他,跑了过来,禁不住喊道:“微儿,可终于寻到你了!” 两人抱在一起忍不住喜极而泣,这时不远处传来韩世宸的喊声,“臭丫头,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伤春悲秋呢!” 第五百八十三章 包围圈里重逢 郑微慢慢收了哭声,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她抬起头来瞪着韩世宸,脆声喝道:“韩三,你既然不喜读书就别没事儿吊书袋,更显得你粗鲁!” 韩世宸脸色一青,撸着袖子就要过来,“没大没小的臭丫头,想挨揍是不?” “打就打,这么些日子,你也没赢我几回!”郑微昂着头挑衅。 韩青伍在一旁拉住韩世宸,轻声道:“三郎君,小心中计!” 韩世宸被提醒,记起来之前演武,这丫头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却经常使个小计量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他反应过来之后便黑着脸问,“你身上哪里来的火油?” 韩世宸虽不是那种心细敏锐之人,却也不笨,一猜便知道军营里的这场大火是郑微和萧禹城放的。 郑微俏脸一红,低声道:“这两日牢里的灯油我们省下来了......” 当然仅仅这一点灯油还引不起这么大的火,他们那日祭拜韩大将军回来之时恰巧碰到一箱白烛,好似等着人来抬去灵堂,她趁人不住顺了两根。 她怕惹怒韩世宸,没说出口,而且韩世宸也不懂多少灯油能点了数架营帐,只恼恨他们一时疏忽,带他们离开牢房前竟忘记了再次搜身。 “可惜你白忙活一场!”韩世宸也只是恼怒了一下,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你没想到你这么一闹腾,还把你阿兄也送上来吧?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这座军营的大军即便只有不足万人,拿下你们却绰绰有余。” 韩青伍见他泄露军机连忙提醒,“三郎君......” “不必害怕,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这几个人跑了不成?”韩世宸拔出手里的剑,剑锋直指郑微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牒,“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投降吧!短兵相接,难免会有伤亡!” 萧禹城来到郑微另一边,与郑珩一左一右护着她,而青十一、马兴云与他们并成一排。 郑微微微泛红的眼睛慢慢凌厉了起来,声音冷如利刃,“韩世棣教我三年,从来都是教我领兵谋略,却从未教过我们不战而降!” 韩世宸对她虽有恻隐之心,却知事情轻重,手里的长剑一挥,围在郑微他们四周的兵士冲了上来。 郑微等人拔出刀背靠背朝外迎敌,这次他们再也没有了火弹,迷药,只能靠他们自己挣扎在密密麻麻的大军包围圈中,似乎他们被拿下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看着满脸恨意冲过来的士兵,郑微手微微颤抖,虽不是第一次举刀杀敌,却是第一次对着自己人下手。 萧禹城最先发现的她的异常,低声叮嘱她,“你护好自己就行,其他交给我们!” 郑微摇头,坚定道:“我不是累赘!” 虽然心里下了决心,手里的刀却翻转过来,对着直冲他来的战士砍了过去。 她拼尽了全力,每个与她交手的人都被打伤却没有一人丢了性命。 远处的韩世宸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眼里带着欣赏却嘴硬轻斥道:“妇人之仁!” 这些战士中有人领了郑微的心意,不再攻击她,转而攻击其他人,但也有不领情的人,以为郑微真的是妇人之仁,不忍下狠手,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她砍了过来。 郑微眼神一厉,她弯下身子,纤长的腿迅捷一扫,那士兵倒在地下。 士兵倒了,脸上却带着嘲讽,似乎料定郑微不敢杀他。 他却没看到郑微手里的刀柄微微一翻,然后狠狠朝着他的腿砍去,“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传遍营帐,士兵低头看去,他的左腿自膝盖下被齐齐砍断,鲜血汩汩的淌出来渗入地下。 “不要把别人的仁慈当作懦弱!你们只有一次机会!”郑微冷冷的扫了四周被她这番动作吓得停手的众人,凌厉的道。 这些人许多是被她放了一次的人,听到她这话竟一时心生犹疑,不敢再上前。 “末将向丹阳郡主讨教!”这时,一个粗粝的声音传来,郑微扭头看去,竟是那位一开始负责搜捕的杨将军。 他看着郑微面露敌意,寒声道:“末将早就耳闻丹阳郡主身手了得,今日有幸讨教,还望丹阳郡主莫要留手!若末将侥幸赢了,希望丹阳郡主能说服其他人放弃抵抗,若末将输了,末将自己了结,不用郡主费心!” 郑微蹙眉还未说话,马兴云抢道:“你这人真是无赖,我们要你的命有何用处?用我们所有人抵你一条性命,你也不怕传出去糟人耻笑!” 杨将军被奚落的黑了脸,郑微转头看向韩世宸,“想来这位杨将军不过是想减少伤亡,但他做不得主,不若韩三将军定夺吧,你说此事该如何?” 韩世宸想了想道:“杨将军可是追随父亲身经百战的老将,你当真要同他比试?” 郑珩和萧禹城不同意,青十一更是道:“这么多大老粗欺负一个女郎算什么本事,郡主让属下去同他打一场!” 郑微摇头,看向韩世宸坚定道:“自然当真,但九江府军名满天下,韩家儿郎的品貌才学也是世人称道的,自是不会太过欺侮我一个弱女子。” 韩世宸闻言看着那断腿士兵留下的血迹,忍不出嘲笑出声,“你说自己是弱女子不脸红吗?” 郑微只看着他不回答,韩世宸早已想好,看向军中众人高声道:“丹阳郡主与杨将军比武,若杨将军赢了,丹阳郡主一干人等弃械投降。若丹阳郡主赢了,我便做主放你们离开......” 韩世宸没说完,马兴云他们眼睛都亮起来了,但接着又听他道:“先行离开军营一炷香,一炷香后,本将才会带兵追击!” 听了韩世宸的条件,除了郑微,其他人都一口拒绝,郑珩和萧禹城怕郑微受伤,马兴云直接怒喝道:“岂有此理,太欺负人了!” 郑微却一口答应下来,劝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说完她从郑珩和萧禹城身后走出来,站在最前面,对韩世宸道:“可否把我的短刺还我?” 韩世宸摇头,“短刺并不在此,你可在吾等中间重新选一把利器!” 郑微选了一把长剑,而杨将军手持的武器是一把长枪,两人对峙而立,战斗一触即发! 第五百八十四章 逃命途中再遇刺杀 郑微自知与杨将军硬碰硬,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要想赢除了拼命还得智取。 但她对这个杨将军并不了解,只是本能的感觉到这人对自己有敌意。 此次事关大家伙的安危,郑微没有如往常一般冒然进攻,而是稳住心神,准备随即应变。 杨将军见郑微没有动手的打算,众目睽睽之下他自觉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日后无颜留在军中。 而且他对这位丹阳郡主确实带有敌意,原因有二,其一,她是周帝的人,而周帝可能是害死大将军的罪魁祸首,另外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今日巡逻值守的将领,而他值守当日,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按照军规,他是要被打五十军杖的。 这番处罚下来,他得在榻上躺上一两月,那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将与他无缘。 他心中盘算,若他亲自把丹阳郡主拿下,也许还可以将功赎罪! 杨将军心里存了这许多心思,心绪便有些不平静,只觉得众人在嘲笑他面对一个娇小女郎竟踌躇不前。 他焦躁的喘了几口粗气,怒喝一声,率先提枪冲了上去,而郑微面对强势而来的杨将军却只守不攻,看上去有些应对不及的手忙脚乱。 韩世宸远远看着冷脸斥了一声:“愚蠢!” 韩青伍虽也是习武之人,但他一直守在京都韩世棣身边,负责帮他料理杂事,并未在军中待过,并不能看出其中的关键,不解的问韩世宸,“三郎君,杨将军看着完全压制住了丹阳郡主,想来不会有意外吧?” 韩世宸耐心与他解释,“你看他们二人的神情,杨勿虽步步紧逼看似压制了那丫头,但他的心乱了,太着急。他不知这丫头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她的身手,而是......” 韩青伍正好奇的等着韩世宸说下去,却迟迟等不到答案,刚要追问,就听韩世宸急道:“快看!” 韩青伍转头看去,竟发现两人交手不过三十个回合,郑微竟能在激战中找到杨将军身手中的弱处,开始适时反击。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巧合,或者是担忧杨将军一时失误露出破绽,被郑微侥幸抓住,可是随着郑微反击的次数越来越多,那柄长剑的剑锋越来越凌厉,韩青伍才明白韩世宸刚才未说完的是丹阳郡主可怕的领悟力! 郑微从一开始的完全被压制,渐渐的开始反击,但离胜利还是很远。 总归是有希望了,郑微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杨勿见了心里恨急,手上的枪耍的更狠,枪枪直逼郑微面门。 郑微眼尖的发现,全力进攻的杨勿此时中空大开,全无防守,若想攻破他,此时是个好机会。 只是要想躲过他迅猛的攻势,绕道一侧攻击他的弱处有些冒险。 但这险值得一冒,郑微很快下定决心,她先是手臂抡圆,剑尖直指杨勿冲了过来,一副全力抵抗的模样,杨勿见她终于肯正面对决,眼里一喜,嘴角轻蔑一笑,以更快的速度,更狠厉的枪法冲了过来,誓要一击定胜负! 但就在他们正要短兵相接的时候,杨勿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对面的对手竟消失不见了。 他下意识就要四处寻找,一把冰冷的利剑却抵在了他的后胸,手持剑柄的人轻声道:“住手,只要我微微用力,利剑就会刺穿你的胸膛!杨将军你输了!” 杨勿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转身就要逃走,郑微察觉,手里的利剑立即进了一寸,已经透过竹片甲的缝隙刺破他的衣裳,接着刺破他的皮肤,那粗布衣襟已经渐渐有了红色印记。 杨勿却不相信,如此境地郑微敢杀了他,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我们认输了!”郑微确实不敢真的杀了他,那样就没了退后,好在韩世宸最后出声替杨勿认输了。 郑微他们终于赢得了一炷香的逃亡时间,郑珩低声提醒他们,“小央他们在军营外的凹地准备接应我们!” 郑微闻言,轻声问萧禹城:“怎么办?” 她有些担心,若他们一炷香能逃得了与小央他们汇合也就罢了,若最终还是被追上了,他们岂不是全军覆没了? 萧禹城只沉默一瞬便有了决断,“若小央他们留在此地恐也难逃追捕,他们在哪个方位,咱们往哪个方向跑,中途与他们汇合。” 方圆数十里都是韩家的势力范围,即便分散而逃,他们完全可以分出十几支队伍分而治之,跑的再远再分散都是徒劳。 有了决断,他们便开始全力奔逃,这是一场与时辰的赛跑。 他们跑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在奋力疾驰的郑微突然敏锐的感觉到后背发凉,细细感受身后竟有隐隐的破风之声,她诧异的回头望去,顿时大骇,一支利箭已经朝他们飞射而来,此时利箭距离他们不过十几丈远了。 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散开!” 眨眼的功夫,利箭就已经来到他们身前丈许处,很明显的是这利箭就是冲着她与萧禹城还有阿兄来的。 阿兄离她稍远,萧禹城却紧挨着她,郑微只来得及一把推开萧禹城,然后就地往旁边一滚,箭矢擦着她的身体疾驰而去。 “好箭力!”惊慌未定的郑微依旧不禁惊叹。 当年在南市的那个刺客箭术已经了得,没想到今日暗中之人箭术更甚,已至炉火纯青。 “九江真是卧虎藏龙,韩家竟有如此了得的箭手!”郑珩和萧禹城跑过来扶起扶起郑微,不由感叹道。 微微缓过神来的郑微却啐道:“没想到韩世宸竟也会玩阴的,在四周设了埋伏!” “他们定是怕我们成功逃脱,设碍阻挠我们行程!” 马兴云猜测,青十一点头。 “不论是什么,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郑珩催促下,他们再次开始奔袭,这次他们没走多远,箭矢竟再次袭来,这回的箭矢不再是一根,而是七八根,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围来。 郑微他们再次受阻,而且他们明显感觉到这些箭矢对准他们的要害,这些刺客要杀了他们。 他们只能结阵全力抵抗,而且短短须臾,他们中已经有人受伤。 时间一点点消逝,眼看着离一炷香越来越近,众人心生绝望,难道他们今日要命丧此地? 第五百八十五章 逃出升天 郑微脸颊被箭矢留下一道血痕,她愤怒的看着隐藏在暗处的卑劣之人,对阿兄和萧禹城道:“咱们都在这就是活靶子,得想办法突围出去!” “小心!”她分神说话的时候,一支箭矢直冲她而来,郑珩连忙替她砍飞箭矢,却顾不上抵挡冲他而来的箭,被射中了左肩。 郑微见了既心疼更愤恨,却再也不敢分神。几人疲于应对,但一直没有找到好的脱身之法,这时他们已经听到军营出的马鸣声,一炷香时间到了,韩世宸整军追击了。 “无耻!”郑微怒喝一声,咬牙坚持。 这时,他们逃跑的方向传来马蹄声,“师妹!”郑微听到这声音,一刀砍飞箭矢激动道:“赵北师兄!” 回应她的是赵北直接一个飞身跳到她身前,挡住了飞来的箭矢! “师妹,往南撤,师父和接应你们的人都在往这赶!”赵北顾不得寒暄,大喊一声! 多出一个人来,打破了刚才的制衡,他们也觉得轻松许多,郑微和萧禹城护着受伤的郑珩立即开始往南撤。 没有多远,赵明之也赶到了,有了他们的加入,速度也快了起来。 但韩世宸他们也已经到了不远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郑微都有些心生绝望,奔逃中,马兴云突然道:“奇怪,那箭矢好像停了!” 他们这才察觉到箭矢似乎真的停了下来,“难道是他们以为马上就追上我们,不需要箭手了?” 这时,小央和幺乞儿也到了,同行的竟然还有柳唯、陆逊和颜卓云三人。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轻松,在九江大军面前,来再多的人都是徒劳。 赵明之和赵北留在后面应对最先迎上来的士兵,渐渐的也越来越吃力,眼看就要支应不住,突然追来的人竟调转方向,不再追杀他们。 郑微他们虽然疑惑,却顾不上探究,心生庆幸之余只能更加疲于奔命。 韩世宸虽不解大兄的命令,却还是听令命几位向四周搜寻,他自己赶到大兄身边。 他来的时候,看到韩世棣正手持大弓,浑身绷紧如临大敌的看着对面的深林。 韩世宸立刻明白过来,对面有大敌! 他立马挥动长枪,警惕的看着对面,果然,就在大兄手里的箭飞射而出时,对面林子里也有箭矢迎面而来。 然后他就箭矢到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幕,两支箭矢越来越近,直到箭头撞在一起擦出一丝火花。 韩世宸心里大呼,这一定是巧合! 可是他看着大兄凝重的神情,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对面的人太过厉害! “大兄,这人是谁?为何......”韩世宸想问,对面这人做了什么,竟然让大兄放弃追丹阳郡主他们。 韩世棣丝毫不敢大意的盯着对面,冷静的回他,“丹阳郡主那儿另外派人追了,只有你们这支离得这里近,这些人滑不留手的,只需片刻就会跑的失了踪影。叮嘱他们莫要大意!” 韩世棣察觉他说话的时候对面竟没有丝毫的反应,立即反应过来,那人是要逃,不禁冷冷一笑,手上捏住一根细细的竹哨,急促嘹亮的哨声在山间回荡起来,不仅所有的九江军听到了,就连郑微他们也听到了。 郑微疑惑的问萧禹城,“这哨声何意?” “敌人溜了,追!”萧禹城蹙眉解释,“这下恐怕营地里所有大军都朝这边来了!” “难道是来追我们的?”郑微惊讶,“不至于吧,我们就这几个人,韩世宸那一队抓我们已经绰绰有余,何须如此浪费?” “不像!”萧禹城觉得郑微说得有理。 这时,追上来的赵明之给了他们答案,“刚才围杀你们的箭手不是九江的人,而且韩家似乎与这些人有大仇!” “有大仇还敢跑到九江地界来,这些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傻.....”马兴云忍不住嘲笑。 赵北打断几人的对话,“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多留在此地一时就多一分凶险!” 他的话赢得了众人的赞同,喘了口气,众人再度奔驰。 而深林里,韩世棣一番打草惊蛇,终于找到了蛇的影子,快速奔袭过去,韩世宸紧随其后。 他们骑着马,明显轻松许多,韩世宸又忍不住问:“这人到底谁啊?” “父亲死于他的箭下!”韩世棣冷冷道,“我启动了韩家在各地所有人脉在大周四处搜寻都没找到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敢跑到九江来!太张狂!” “什么?是他害死了父亲?”韩世宸闻言的大怒,冲着四周的将士道:“今儿必须把这挨千刀的留下,生死不论!” 他说完,韩世棣打断他:“留一口气,抓了他定能知道背后的真相!” “对,留一口气就行!”韩世宸再次大喝,自己也一马当先的追了上去。 似乎这是一场狮子搏兔的追逐,但这回韩世棣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另一个方向,郑微他们路上多了几个孩子,而且一众人手身手太过参差不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们逃了不到一个时辰,马兴云敏锐的察觉了不对劲,他趴下在地上静心探听一番,沉声道:“他们追来了!” 众人神色再次沉重下来,赵明之见了倒是笑着安慰他们,“再过一炷香咱们就能到洪都地界了,到了那儿丹阳郡主的仪仗护军,还有郑珩的数千士兵都在,咱们便有了与他们一战之力!” “所以,咱们只要在这一炷香内,不被抓住,按时赶到洪都!”郑微语气坚定,给了众人信心。 平儿主动跳下马来,让给了受伤的郑珩,另一匹马上的孩子也要闹着下来,被赵明之拦住了,郑微猜测这应该就是她那位未曾谋面过得小师弟。 最后是幺乞儿和小师弟同乘一骑,平儿年纪大些,这半年跟着赵明之师徒走南闯北身子结实了很多,跟着一起跑。 很快,他们看到了洪都郡的界碑,众人脸上一喜,“到了,咱们到了!” 但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逼近了,郑微咬紧牙关,“最后关头了,决不能放弃!” 众人抱着莫大的希望迈过了洪都郡的界碑,似乎一过这里就会有天降奇兵解救他们。 果然,从两侧的路边出来一队铁骑,郑微细细看去,为首的赫然便是王旭和褚平他们。 第五百八十六章 得救 王旭和褚平远远见到郑微他们在九江府军的追击下疲于奔命,似乎还有人受了伤,两人又惊又怒,褚平立即快马朝他们迎来,然后一马当先的把众人护在身后。 王旭也没有闲着,他立即下令,左右两翼朝前并进,迅速的围城一个半圆,把褚平他们都护在圈里。 刀剑齐齐对着追赶而来的九江府兵,因着开拔在即,韩世棣只派出两千余人,而王旭担心洪都郡再次生变,留了一多半人手牵制洪都郡还有之前投降的那些,他只选了些郑珩的亲信好手前来接应。 因此,千余人对上两千多人虽然仍有劣势,但这些时日,整日被人追着打,一肚子郁气的众人头一次生出一股底气与豪迈来! 这回,命人安置好幺乞儿一行还有几个孩子,郑微要了一杆长枪一匹马,翻身而起,萧禹城和坚持不肯离开的郑珩护在她左右,王旭仍旧坐镇军中,褚平、赵明之、赵北、马兴云等人跟在他们三人身后,一行人驱马来到阵前,遥遥望着在他们而立二里外的九江府军。 郑微从袖里取出临行前向周帝讨的那份密旨,不由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她高高举起密旨,高声喝道:“圣上有旨!” “只要九江府兵不踏出九江城一步,就还是大周的士兵!大周士兵无召不得离开驻地,否则视为反叛!” 郑微此话一落,对面的领军将领似是听了什么笑话,竟忍不住嗤笑一声,眼里绷着吃人的光,“大将军死了,我们要给大将军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两千将士齐齐附和:“公道!公道!公道......” 郑微面对如此强烈的气势,竟一时有些心虚,心虚是因为她拿不准,韩大将军之死是不是与周帝有关。 但她怀疑周帝之时又会忍不住内疚。 心里有了犹疑,气势就会弱下来。 萧禹城和郑珩都看出了她的异常,萧禹城在一旁低声提醒她,“莫多想,做你该做的!” 郑微深吸一口气,复又高喊:“大将军之死,朝廷定会给九江、给天下人一个交待!韩大将军绝不白死!” “你只是个女郎,你说了又不算!”对面有人喝道。 “谁说不算!”郑微把密旨抬得更高,“本郡主乃陛下南巡钦点天使,有上达天听之权!” “本郡主自会把九江城所有将士和民众的祈愿告知陛下,朝廷定会抓住害死大将军的凶手!”郑微一番慷慨激昂的下了保证,但她知道对面这些人已经对朝廷不再信任,光靠这份密旨和天使的身份是无法取得他们信任的。 “本郡主深知,朝廷也深道,你们是大周最忠心的将士,是韩大将军身边最勇猛的战士。但你们不仅仅是大周的将士,还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们要替身后的他们想想,若你们一时冲动,踏出这一步,他们将一辈子被负背叛的恶名,甚至你们的子孙后代都将抬不起头来!” 也许是这番话触动了他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许多将士都不由心生犹豫,为首的将军不禁面露犹疑,他家里也有老老少少几十口子人啊? 可没有大将军,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哪还有他那个家呀! 就在他一时没拿定主意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金鸣之声。 为首的将领听到这声,没有过多犹豫,下令后队变前队,撤回军营。 郑微一直举着手里的密旨,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绝尘而去的九江府兵,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她身子一软险些从马上掉下去了。 还是萧禹城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欣慰道:“阵前不乱,做很好!” 郑微白着一张俏脸勉强一笑,“咱们......” 她话没说完,洪都郡方向跑来一两匹轻骑,他们在阵前停下,下来的是两个年轻士兵,他们本是想对王旭回禀,没想到转头看到郑珩还有丹阳郡主。 “将军!”他们高兴的跑了过来,郑珩见到他们也很高兴,笑着问:“刘齐,徐力,大家伙都还好吗?” “好,将军你没事儿太好了!”刘齐、徐力连连点头。 郑珩转而问,“那你们此时来此做什么?” 刘齐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是九江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大将军被害的事情,他们闹着要回九江!” “九江的人?” 郑珩不解,郑微在一旁讪讪的解释,“九江的赵岑带兵围剿我们,结果一不小心被我们抓了。九江的那些士兵一直留了下来。” 郑珩伸手指向郑微,郑微逼着下意识一躲,最后郑珩只得无奈道:“你呀,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干!” 然后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打马带着众人往回赶。 路上,经过王旭的解释,他们才知道,郑微他们被关在九江城里的时候,这位宰辅家的长子也并没有闲着,他带着手里的兵,拿住了洪都郡守的把柄,暂时控制住了洪都郡,为郑微他们解了后顾之忧。 郑微听得既崇拜又向往,不停追问,“王兄是如何做到的?” “也是那杨宗周倒霉,自己把把柄送了上来!原是他家里子侄不争气,竟敢与南面山上那些人做生意,而且这些人可能做惯了,连遮掩都不肯做细了,被我们的斥候看出了端倪人给截了!” 王旭笑着把所有事情用一句话说了出来,但在座众人均非心思简单之人,自是能听出背后的凶险。 郑珩更是郑重抱拳,“王家兄长,大恩不言谢!” “不必,陛下命我随郡主一同南下,这也算是为臣子的本分!”王旭也回了一礼,随即叹道:“如今我才略带家父良苦用心,他曾言治家,首重严以管教子女!” 他们赶回去的时候,九江的人闹得正厉害,亲善武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如今知道上官不在,已经努力克制脾气,陪在军师身边忍者脾气安抚九江的人。 但这些人好赖不分说什么今日都要离开,其中还有人挑唆,说是若他们不放人,就是他们心里做贼心虚,那些传言是建康里的人害死了大将军的传言就是真的。 秦善武一听就炸了,抡起铁锤般的拳头照着那人的鼻子就一拳锤去。 他这一拳下去,事态立即失控了,两方士兵纷纷拔出武器,眼看就要有流血...... 郑微立即快马赶去,手里举着圣旨厉喝:“住手!” 第五百八十七章 军营冲突 郑珩担心她,立即派出一队人快速追过去,这些人加大声势,就这般直直的绕过郑微冲了过去。 那些原本要扭打在一起的人看着马蹄迎面而来,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郑微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儿,有些犯愁。 郑珩见了安慰她,“莫多想了,奔波一天,先吃些吃食睡一觉,等歇息好了,咱们再商量怎么办!” 她此时刚经历了一整日的凶险,头昏身乏确实想理不出头绪来,只能点头答应。 军营没有住进洪都郡,在洪都郡外安营扎寨,修缮了一个简易的军营,虽然简陋却比前些时日疲于奔命好多了。 郑微哪里会嫌弃,草草吃了些吃食,连洗漱都顾不上,倒头便睡了。 萧禹城和郑珩站在郑微的帐外驻足许久,直到感受到了帐内人呼吸轻缓均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我这妹子从小就是这般,哪怕天大的事儿压在头上,困意上来也照样能睡到日上三竿!”待他们走远了一些,郑珩才敢笑着对萧禹城道。 萧禹城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回头看了眼营帐,眼里是满满的喜欢,“她这样很好!” “往后世道恐怕要更难了,如若她能一直保此心性,那就更好了!” 两人说着话回了各自的帐篷,等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营帐外已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郑微从营帐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四周,觉得肚子又有些饿了,回头问守在帐外的士兵,“营地的庖厨在哪儿?” “郡主可是饿了?将军吩咐给您留了吃食,要不,属下给您端来!” “不用了,你带路,我溜达过去就行!”郑微拒绝了,她想好好走走看看,想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她走到军营后方时,突然看到旁边丈许宽的位置有几个大营帐,与这边的营帐泾渭分明,但巡逻的士兵却比这边频繁的多。 郑微疑惑的看向身后的士兵,士兵连忙解释:“前面是九江那些人的,王将军之前让他们与咱们住在一起的,可后来那边总有人来挑事儿,王将军没办法就把两边隔开了。” 郑微蹙眉来回看着两边的营帐许久,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士兵连忙跟了上去。 庖厨营帐中间有个小泥炉,泥炉上小火煨着一个陶罐,陶罐里咕嘟着冒着热气,闻着这香气郑微眼里露出惊喜,“桂花米粥!” 她转头看向小士兵,“一定是王旭弄得,也只有他这位世家子这会儿才能想到这些!” 小士兵挠头憨笑,“这些稀罕的玩意儿确实是王将军的,听说是萧将军像王将军硬讨了来特意给郡主煮的。” 郑微意外的挑了挑眉,轻抿嘴唇,眉眼间的笑意遮掩不住,掩饰般的低下头,拿起木盖看了看里面的粥。 她深深的闻了一口,对士兵道:“粥已经软烂了,你要不要也一起喝一碗吧!” 小士兵吞了吞口水,连连摇头,“这可是专门给郡主您做的,几位将军都没得喝,属下怎么能喝呢?” 郑微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神色一正,对着营帐外冷声道:“谁在外面?” 小士兵吓得一愣,连忙朝身后看去,很快旁边就有两个身影慢慢挪了出来,郑微举着油灯走过去一看竟是平儿和自己那个小师弟。 “是你们?”郑微倒也没生气,只是疑惑的问,“你们是跟在我们是后面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平儿看了看傅鸿,摇头解释,“回郡主话,我们早先就来了,闻着这里面有香气就想进来看看,可还没进来呢,您就来了,我们只能躲在一边了。” 郑微点头,刚要回去,忽然又转身问,“就你俩来的?怎么找这里来的?” 这次两个小的对视一眼,眼里明显露出为难,最后所幸低头沉默不语,郑微便知另有隐情,温和的笑着摸摸他们的头,安慰道:“你们莫怕,虽然深夜在军营里乱走是违了军规,不过你看,我不是也偷偷来了吗,这就算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平儿和傅鸿惊喜的抬头看着郑微,郑微牵着他们的手进了营帐,指着小泥炉道:“你看,桂花米粥就只有这些,我问你们是想看看,这点粥够不够咱们分,如果咱们仨都喝了,别人可就没有了!” 平儿还在思虑,傅鸿就忍不住抢道:“还有卢奇呢!” “卢奇是谁?”郑微挑眉问,她知道这个卢奇就是萧禹城曾与她提过的那个小乞儿。 对于这个卢炎的后代她还是很好奇的,听说这个孩子在九江城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尤其是今夜明明三个人一起犯错,此时却不见他的踪影。 若他是有意为之,对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心思就有些深了。 傅鸿听郑微问卢奇,跳着道:“郡主,我去找他来!” 说完就跳着跑了出去,平儿想喊他都没来得及,只能他独自面对郑微。 郑微看着平儿有些忐忑的眼神,微微一笑,轻声问:“这大半年过得可好?” 平儿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赵大兄带着我随赵师父到处跑,我看到了许多之前没看过的。” 郑微点了点头,两人陷入沉默,平儿低头不停地来回搓着手指,她看了看,放轻声音问,“你很怕我?” 平儿摇头,再次陷入沉默,郑微见了也不逼她,而是拿木调羹给舀了碗粥递给他。 他起先犹豫着不敢接,郑微就这么递着也不收回去,还是平儿先撑不住接了过去,握在手里改成了扣碗。 郑微抬头看了看外面,这么久了想来那个卢奇已经早一离开。她又拿了三个碗,把陶罐里的粥分了。 这时,平儿低低的声音想起来,“我想回去看看阿姊......” “好,等这里的事情了了,你随我回去看看苗儿。来之前我去看过她,你放心!”郑微看着他预言又止,心里转瞬明白了他的心意,但这时傅鸿蹦蹦跳跳的回来了,郑微便道:“改日你去我那儿,我同你讲你阿姊的事儿!” 平儿眼睛一亮,俯身道谢。 “郡主,我没找见卢奇,怎么办?”傅鸿挠着头,一脸疑惑。 郑微眼疾手快的轻拍他的脑门儿,转了话问他,“我是你师姊!你也可以叫我阿姊,听说你叫阿鸿?” “阿姊,我叫傅鸿!听师父说你可厉害了!”傅鸿兴冲冲的在郑微面前跳着。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一场打不赢的仗 “傅氏?”郑微喃喃自语,她盯着傅鸿打量,心里想起了在九江刺史府里听说的一件事儿,荆州又生了叛乱,这回好像同谢氏余孽一起造反的好像就有个傅氏。 她的恍惚让平儿和傅鸿有些忐忑的对视一眼,“郡主?”“阿姊,粥能喝了吗?” “喝,一会儿该凉了!”郑微留了一碗给刚才的小兵,等他们吃完,送他们回了营帐。 因郑珩他们一路长途奔袭,军中营帐 郑微转身离开前,听到傅鸿在营帐里咋咋呼呼的问:“卢奇,你刚才去哪儿了,那桂花甜粥你都没喝上,太好喝了!” 卢奇低着头撇了撇嘴,然后抬头有些惶恐的解释:“我害怕那位郡主娘娘怪罪,就跑回来了!” 平儿站在傅鸿身边,低声质问:“明明是你先提起的,却撇下我们先跑了,就不怕郡主怪罪我们?” 卢奇眼神闪烁不明,最后好似内疚的低下头,“对不住,你们一个是郡主的师弟,一个与郡主有旧交,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责罚你们!可是,我与你们不同,我祖父是卢焱,我是罪人之后。我犯了错不会有人救我!” 傅鸿听后面露可怜,而平儿毕竟大了几岁,立即察觉到了他话里的破绽,质问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平儿反应过来,这个卢奇能知道他与郡主的关系,定是偷听了刚才他与郡主的说话。卢奇沉默不语,营帐外的郑微嘴角微微翘起,神情莫名的悄悄离开。 这卢奇虽然心思深沉,却到底年纪尚小,心思没有那般缜密,历练大半年的平儿尚能应付,要是再过段时日,待他长成,恐怕就难对付了。 不过,他此时羽翼未丰,目的未明,况且听萧禹城说九江城里这小子帮了他们不少,郑微并不打算处置他,不过卢奇这些人也不再适宜留在军中了。 她心下有了打算,便快步往郑珩和萧禹城他们的营帐而去。 果然,她到的时候,营帐里正亮着油灯,营帐里人影攒动,显然他们都早醒来,正在议事。 她略微沉吟,停了脚,对守在帐外的小将道:“劳烦通禀,郑微来了!” 之前在狮子山时,小将见过郑微,心生敬意,恭敬道:“郡主稍待,属下立即通报!” 须臾,营帐被掀开,郑珩和萧禹城大踏步的从里面出来,争着问:“歇息好了,肚子饿不饿?” 郑微抿嘴笑,“就是饿醒的,已经喝了桂花甜粥!” 郑珩和萧禹城闻言欣慰一笑,郑珩更是打趣她,“我这个阿妹啊,从来不会饿着自己!” 郑微恼羞地瞪了他一眼,萧禹城却关切的问,“可吃饱了,要是不够我再煮些!” 她听了惊讶地看着萧禹城,“粥是你亲自煮的?” “自然!”萧禹城还未说话,郑珩抢着和盘托出:“这荒郊野外的,我军里这些大老粗能吃上口热饭已是万幸,除了王兄谁还能做出如此精致的吃食来。萧兄可是亲自去求了王兄,让王兄手把手教他煮这甜粥,煮好了还不许我们吃。就那一点点桂花可是王兄身上仅剩的一点了!” 郑珩说的时候虽无奈的摇头,似是取笑萧禹城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眼里却带着欣慰的笑意,自家阿妹有了好的归宿,他自是最高兴的。 听郑珩说话的时候,郑微满眼笑意认真的看着萧禹城,竟把他看得红了脸,逃也似得拉着郑微往里走,“快进营帐,外面冷!” 郑微走进去,看到师父赵明之、师兄赵北,王旭还有几位军中的将军都在,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等郑微进去,除了赵明之,其他人纷纷行礼,郑微刚要张嘴让众人免礼,被郑珩一把拉住,这一耽搁就受了他们的礼。 郑微不解的看了长兄一眼,郑珩微微摇头示意她莫多问,一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郑微不解的回头又看了萧禹城一眼,见他也是此意,便不再多问,随着他们走到最前面,与郑珩一起在主位坐下。 “接着刚才的说,诸位,九江反叛已成定局,而我们也收到了孙将军的书信,孙将军的大军去了荆州平叛,书信中说,不日就能平叛荆州,反回与我们汇合!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阻住九江军北上的步伐,等待大军的支援!” 他刚说完,就有人小声道:“单靠我们这点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九江十万大军,咱们能顶住一天?” “顶不住也得顶,九江郡北上有两条路,最快的自是乘水路沿江水一路北上,那样虽快但路上像安庆、铜陵这样拥兵的城池太多,除非他们联合沿路所有刺史,否则一路必定荆棘重重。还有一路便是他们穿过了洪都郡,走陆路北上,沿途再与谢氏余孽汇合,直逼建康!那时大周危已!” 郑珩眼含厉色,义正言辞,小将顿时不敢再说! 萧禹城此时在一旁开口,“诸位也莫要太过担忧,本将猜测,以韩氏兄弟之才能,即便绕道洪都,也定不会把十万士兵集中起来攻打洪都,而是会兵分三路,从其他城池绕道北上,而且我猜测这三支军队也未必会全部前往建康!” “为何?”众将不解,都转头看向萧禹城。 萧禹城反而不言,看向了郑微,郑重问:“郡主可知其中缘由?” 郑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九江城里这些日子,萧禹城与她说话都是和风细雨,许久未曾如此严肃。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郑微还是顺着他的问答了,“萧将军可是怀疑韩氏兄弟出兵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报仇、泄愤?” 萧禹城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郑微略沉吟接着道:“若韩家兄弟并未被仇恨蒙蔽了心眼,那他们想的将更加长远,若要把九江一直控制在手里,他们就必须把附近几个城池也攻下来,扩充地盘。甚至为了留一条后路,他们还会往西、往南走!” “没错,不论他们往的目的是什么,洪都郡都在他们的攻打范围内,唯一好些的就是我们面对的不是十万将士,可能只是两三万!” “那也是我们的十倍啊!” 众人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句,只不过之前可能是一天就被攻破,这回可能是三天或是五天,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孙彦之的大军能赶到吗? “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这时,又有一个小将开口,这人郑微认识,秦善武。 “咱们军营里这近千人的九江兵怎么办?” 留是留不得!这些人恐会成为他们的掣肘,与九江郡 全部杀了?这不是在战场上,如此大的罪孽谁敢背?这几个年轻的将军可不像是如此心狠之人。 但要是全放了,那这些人明儿就能掉转头来打他们! 第五百八十九章 放走九江俘兵 大帐内一时陷入沉默,那近千人的九江士兵倒成了烫手的山芋,郑微坐在边上有些尴尬,毕竟这烫手山芋是她留下的。 她轻咳一声,正要说话,营帐外突然传来急报,“报!郑将军,抓到两个细作!” 郑珩闻言立即起身道:“哪里来的细作?夜探军营所为何?” 巡守的小将支支吾吾,郑珩怒声催促,他才忐忑道:“他们是朝着后面的九江兵的军营去的,末将猜测他们是九江来的。但这两人嘴太硬了,属下问不出来!” “我去!”郑微站起来,往帐外走去,郑珩也想跟去,被萧禹城拦住,“你是主将,我去吧!” 萧禹城追着郑微而去,赵明之师徒也起身,“将军,吾等非军中之人,不适合再此议事。不过在下与郡主有师徒之义,若有用得上我们师徒的地方,旦是为了大周,尽可吩咐!” 说完,赵明之带着赵北也离了营帐。 郑微来到那两个细作面前,只一眼便明了这两人定是韩家军,即便此时成了那砧板上的肉,眼里那傲气却不屑于遮掩。 郑微自知没有问下去的必要,她略思索带着他们来到后面的营帐,让士兵敲锣把九江兵都喊了起来,其实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那些有心之人自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很快,九江兵都尽数而出,郑微指着为首的几个小将,问那两人,“他们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既然你们有令在身,那便去传信吧!” 那两人不知郑微此举是何用意,踌躇不敢向前,郑微一个眼色,褚平抬手一推,两人被推搡来到那些人面前。 两厢一见面,彼此都有些震惊,九江俘兵副将杨路惊喜的问,“吴立,陈飒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将军让你们来带我们回去的?” 吴立和陈飒对视一眼,为难的看着彼此,支支吾吾的道:“是韩二将军派我们来的...”他们说不下去,郑微接道:“不过,他们不是来带你们回去的,而是命你们趁夜深人静之时奇袭吾等!我来猜猜,你们的二将军想的最好的办法应是火烧连营。若不能成,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杀我们一千!” “你觉得这里哪个办法对付你们昔日的袍泽更好?”郑微回头看向之前被俘获那些人,他们面上先是迷茫得看向郑微,当他们触及郑微冷冽的目光时心里更是一慌,求证似的看向吴立他们。 吴立二人垂下头,默认了郑微的说辞,九江的俘虏惶惶然道:“这是为何?难道真与大将军之死有关?” “对,大将军被害死了,是建康城里的人与大魏人合谋害死的,我们身为九江府兵难道不该为大将军报仇吗?你们是皇帝的外甥,是建康来的人,就是我们的仇人!” “照你的说法,难道所有建康的人都该死吗?建康的人还有其他亲族,难道整个天下都是害死大将军的凶手?韩家兄弟是要让天下为韩大将军殉葬吗?” 郑微反问,吴立被怼的无言,只得不甘道:“你这是诡辩!” 郑微不理他们二人,质问九江俘虏:“你们也觉得这座大营里的人都该死么?” 郑微的话冷冷一出,周围的将士纷纷拔刀对着九江俘兵,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论郑微他们该不该为韩大将军之死陪葬,如今他们已是砧板上的肉,生死不能由己。 吴立梗着头恨声道:“何必说这么多,若你真的敢,便杀了我们这些人!” 郑微气得要拔剑,却听得身旁利剑出鞘的声音,她惊讶的扭头就看到萧禹城手持长剑刺进了吴立的胸膛,差一点点就刺进了他的心口。 众人大惊,那些九江的俘兵惊怒之下更是暴动,但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未出鞘,利刃已经架在了脖颈上。 郑微看向萧禹城的眼里满是不解,他如此做岂不是激怒这些人? 萧禹城安抚她稍安勿躁,冷淡的扫了九江的这些士兵,轻声道:“郡主不敢,我敢!” “想来这里许多人都记得我,本将曾有幸在韩大将军麾下,大将军治军有一条军规,凡扰乱军心者,死罪!” 萧禹城出手太过狠辣,虽然吴立被留了一条命,却依旧奄奄一息,滚烫的鲜血,冰冷的刀剑让他们渐渐冷静下来。 “你们是韩大将军的士兵,更是大周的兵,正如郡主所言,你们的家族亲人可不是都在九江,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照着吴立说的做了,那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亲族将是大周的逆贼,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们的亲族孩子会是什么下场?” 萧禹城说完,向郑微使了个眼色,郑微立即会意,她高声道:“大周的战士手里的刀剑只对着敌人,绝不会向自己的袍泽兄弟下手,所以,你们走吧!” 九江士兵心生犹疑,纷纷对视小心低语,杨路怀疑的看着郑微,郑微朝后一摆手,队伍里立即让出一条路来。 为首小将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步,后面有人亦步亦趋跟了上来,他们略过郑微,略过萧禹城、赵明之和赵北,他们发现似乎真的没人有拦,若不是心里激动地脚有些软,他们恨不得跑着离开,但走到一半,突然记起什么,那人又返回来架起吴立,对陈飒道:“快走!” 说完,他们一起架着吴立在虎视眈眈的士兵注视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军营外走,直到他们走出军营一里地才真的脚步一软,跌坐在地上,吴立没了人搀扶也倒在地上。 “吴立!”为首的将领吸了几口凉气,喘着粗气质问:“韩将军,让你们干什么?” “杨路,韩将军让我们配合大军,伺机行动,在洪都郡撕开一个口子,让九江大军能顺利绕道洪都郡北上。” 吴立淌了很多血,脸色惨白,声音虚弱却坚定,“大将军的仇必须得报,那丹阳郡主果然是个妇孺之辈,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竟然把咱们放了。我们得赶紧行动,在他们撤离之前杀回去,不能耽搁明日大军的行程。” 杨路点点头,没说话,吴立催促,他才又问,“赵岑将军带着那么些人出来,之前狮子山死了不少,如今只剩下八百多人,要对付建康军那数千人,即便成了我们也很难活下来。韩将军可有派援军支援?” 第五百九十章 郑微设下山林伏击 吴立被问住,一时无言,杨路接着又问:“若吾等兄弟有侥幸活下来的,可有接应?韩将军打算如何安置这些兄弟?” “这...这事儿得等你们办成了事儿亲自韩二将军,将军怎么会告诉我们呢?”吴立已经说不出来话,陈飒替他答道。 “我们在郑珩的军营里待了这么久,竟完好无损的被放了,以韩二将军的多疑,怎么可能还会相信我们?没有后援,没有接应,这是要榨干我们最后一点用处,然后让我们自生自灭!” 杨路恨恨的说完,陈飒脸色也很难看,低头不语。 “既然他们没想过让我们活着回去,自然也没想过我们的亲族家人会有什么下场,我们敬佩韩大将军大义,但韩家那几个小子可不是韩大将军!丹阳郡主说得对,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要给大将军报仇,也许就是心存反志,想拿兄弟们的命搏一个飞黄腾达!” 杨路说完,陈飒怒吼:“你放屁!韩二将军不可能这么侮辱韩大将军!” 远远坠在他们后面的马兴云看到他们内讧,悄悄的离开。 “郡主,将军,如你们所料,杨路跟吴立陈飒他们闹起来了,他们会不会同九江反目?” 马兴云兴冲冲的跑回来同郑微他们禀报。 “他们若反出九江就会是逃兵,九江对逃兵的处置有多严酷你们是知道的。”郑微对杨路反出九江也有一丝希望,“除非他们能来投奔我们!” 萧禹城却觉得不可能,“九江府兵那些有品级的将兵有许多在九江城成家生子,杨路恐怕也是如此,想要他叛出九江恐怕不容易。” “哎,总归是把他们送走了,而且杨路他们没有完成韩世瑛的命令,就此回去恐怕也会引起韩世瑛的不满和猜忌,也想来也不会被重用,如此也不算太坏!” 郑珩呼出一口气,随即坚定道:“走吧,咱们得连夜进洪都郡,接下来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萧禹城点头,“放心,杨宗周那里王旭已经带人过去了,他不敢耍小心思!” 郑珩一声令下,大军整军开拔进洪都郡。 寅时正,大军赶到了洪都郡城外,郑微抬头看着洪都郡城头,犹豫了一下,看向萧禹城。 “怎么了?”萧禹城问她。 郑微轻声道:”我突然有个想法......” 一刻钟之后,郑微和萧禹城带着三百人悄悄的从洪都郡北门出城,郑微骑马绕着城墙走了一趟,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打马率先朝东边的深林而去,萧禹城带着众人连忙追了上去。 “你具体打算怎么做?”萧禹城追上去喊道。 “洪都郡守军加上咱们的人,也不过是五千多将士,即便是死守也守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必须想办法牵制住一部分九江士兵。这样他们才能扛下去。” 萧禹城听了她的话,脸色一变,马匹快跑两步然后紧紧一扯马绳,马匹的身子整个横在郑微身前,“不行!” “之前你一意孤行,我不在所以拦不住你,但这次不行!你阿兄这会儿应该也发现你偷偷走了,他会担心的!” “那让谁去,军队是郑珩的,只有他在才能做到如臂使指。王旭是王家长子,若他出事,王家会与朝廷生隙,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跟在你身边,虽然有才干,却不擅长突袭。而我不一样,在武院时我最擅长的就是......” “这是战场,不是演练!”萧禹城头一回如此严厉的同他说话。 郑微时常被长公主拎着耳朵骂,都是嬉皮笑脸的讨饶,今日是头一回觉得委屈,忍不住眼眶微湿,萧禹城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语气微软劝道:“听话,回去!这里有我!” 郑微噘着嘴对萧禹城哭腔道:“我不!我已经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了,我不赶你走,你也休想让我离开!” 两人似乎僵持住了,但他们都知道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多耽搁一会儿,胜利的希望就少一分! “其实,早在皇帝舅父同意我去武院开始,冥冥中我就知道,自己逃不开!总有这一天的!这是舅父给我选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 郑微笑着道,“这样不是很好么,至少我俩一起,少了些挂念!” 萧禹城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两人疾驰入了深林。 深林里,郑微回头问小央、小奉他们,“今日便是最终考验,若今日你们完成的好,便可以出师了!” 然后又吩咐青十一和青十三,“我挑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机灵腿脚快,身手好的,你们抓紧时间教他们一些在深林中隐藏的办法,记住咱们人少,目的是牵制,不得最后一刻,不可以搏命!” 青十一师兄妹带着小央和小奉离开,郑微转身对赵明之、赵北还有褚平道:”师父,师兄,褚平,劳烦你们暂时听青十一调配!” 赵明之略沉吟,点头跟了上去,赵北自然跟着,褚平不肯离去,郑微知道他的意思,安慰道:“褚平,我们需要你帮忙!” 褚平沉默一瞬,然后默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郑微则与萧禹城在深林里寻找起来,他们要找一个适合打埋伏的地方。 半个时辰之后,天微微亮,郑微朝小央使了个眼色,小央会意点头,然后身子轻轻一跳像只轻盈矫健的猴子般爬到了树顶,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只要她不轻举妄动,就不会有人发现她。 郑微骄傲一笑,然后看着小奉和青十一也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 她转身看向萧禹城,“这里不是你擅长的战场,你得听我的!” “好!”郑微带着萧禹城来到了山林附近最高的一处山包,站在山包顶上能俯瞰整个山林。 萧禹城不解的问,“如此分散,怎么能制敌?” “凑在一起,岂不更是把肉送到人家的嘴边!” 郑微调侃一句,然后给他解释,“山林对战,人太多没用...韩世瑛太急了,他不会老老实实的把所有战士压在攻城上,若要分兵偷袭,他们定会在外面那条官道上分兵,让侧翼从林子里穿过去。如果他们在洪都郡有内应,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攻下洪都郡!” 第五百九十一章 苦苦坚持 “来了!”郑微他们没有埋伏太久,就看到天际处有说不清的人影黑压压的进了山林朝这边而来,两人默默看了片刻,萧禹城沉声道:“至少有三千人。” 郑微的判断没有错,韩世瑛确实分兵袭击洪都郡,洪都郡西面群山环绕,有一处绝谷,若要用兵易守难攻,而洪都郡的东面这片深林则相对容易很多。而且韩家控制洪都郡许久,洪都郡里必定不止一个谭琛,有了内应,他们要攻破洪都郡的大门简直是轻而易举。 虽然郑微料到了这些,但情形依旧很糟糕,三百人对三千人,根本没有胜算! 郑微脸色不变,她朝不远处一颗大树比划了一下,那大树上立即有人跳了下来,然后飞速朝洪都郡的方向盘跑去。 郑微看着若有所思得道:“这个翟由腿脚确实快!” 这个叫翟由的是自己跟着萧禹成追上来的,说萧禹成答应过,要让自己跟着他。 “你阿兄说,这个孩子若好好调教一番,身手定不弱于你!” 萧禹城打趣了一句,又看向不远处的那些韩家军,“要开始了吧?” “已经开始了!萧郎与我一起吧!” 郑微轻声说完,立即朝山下奔袭而去,萧禹城豪气应声,“自当舍命相陪!” 山林深处,身穿黑甲的士兵急速穿过山里,长长的队伍站在顶处一眼望不到头,因为队伍太长又快速疾行,难免有人不小心落了队,渐渐的落队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少的人越来越多,还是让人察觉到蹊跷,大军渐渐停了下来,郑微远远的看着,轻声道:“猎杀开始了!” 这次是真的猎杀,再也不是武院里的那些点到即止演练! 郑微几乎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跳了下来,短刺出鞘,直接抹了树下两个士兵的脖子,萧禹城在一旁看的眼睛一亮,立即学着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一脚踹倒冲着郑微跑去的士兵,然后长剑一划。 没想到,只看了一遍,萧禹城竟学了个七八成,不愧是与韩世棣齐名的少年将军! 郑微眼神晶亮,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萧禹城虽不太懂,却能感到她的赞赏之意,不由也学着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继续狩猎,但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他们的速度再快,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他们手里,但想摧毁这只军队依旧遥不可及,而且韩家军损失数百人之后,他们已经有了防范应对之策,但凡有行动都要十数人一队,绝不单独行动。 他们的偷袭得手也越来越难。 这厢萧禹城担忧的看向郑微,她以前虽也经了不少世事,却从未真正亲手斩杀过人。 此时郑微的身手虽依旧干脆利落,眼神里却已经再也没了他最喜欢的神采。 萧禹城很后悔,他应该不顾一切的拦住她,但此时已经晚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郑微会因此战伤了心智,毁了心神,余生将被噩梦吞噬。 郑微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握着短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鲜血,心里有个声音想起,自今日起那个无忧无虑任性恣意郑微再也回不来了。 眼泪没有知觉的流了下来,划过脸颊就要滴落时,萧禹城伸出手掌接住,珍贵的握在掌心,另一只手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郑微这才察觉自己流泪了,她看着萧禹城紧蹙的眉头,知他心里的担心,张口劝他:“你莫忧.....” 话未说完,被急促的鸟叫声打断,她立即回神,紧锁眉头,“韩家军开始反击了,接下来才是真的硬仗!” 郑微从怀中拿出一只竹哨,急促的吹了几声,然后他们再次隐入深林。 青十一、青十三还有小奉各自带的几十人都陷入了困局,被围在山林之中,好在虽无法与郑微他们汇合,韩家军一时半会儿也抓只有小央机灵多了个心眼,不对劲没有去猎杀那两个诱饵,早一步带人隐了起来,侥幸逃脱围捕。 所以郑微和萧禹城两人寻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小央他们,却没有等来其他人。 “师父,咱们怎么办?”小央虽然着急,看着郑微的眼神却满是信任。 她下意识看向萧禹城,萧禹城却摇头,“既然已经选好了路,以后就要学着着急做决定,不能再依赖别人了。” 说完,他又接着道:“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后!” 郑微苦笑,她还是第一次真正把这么多人的生死背在身上,心里说不彷徨是假的,但她知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坚定地道:“咱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各个营救,而且我们的目的就是拖住这支奇袭军,只要他们不能按时抵达洪都郡,这手奇袭的棋就废了,咱们就赢了。所以咱们至少得坚持到天黑。” 此时距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可是他们能不能坚持两个时辰,若侥幸活下来,两个时辰以后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郑微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坚持的越久,洪都郡扛下去等到援军的机会就越大。 郑微这回没有同小央分开,带着他们继续寻找机会。 这支队伍也是急着赶路,并不与他们纠缠,僵持了半个多时辰没有抓到他们,留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牵制他们,大军继续疾行。 郑微眼睛在四周来回扫了一圈,眼里闪过挣扎,然后又压了下去。 小央抿着嘴站起来,被郑微一把拉住,“任何时候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死也得死得值!” 郑微接着突然问:“我之前看过地理志,九江附近的山林里常有猛兽出没,或有虎豹,咱们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大的血腥味,他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话音一落,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嘶吼,郑微他们迅速闻声望去,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大地开始震颤。 郑微趴在地上闭目凝神细听,感受到似乎有个庞然大物正朝这边而来。 郑微凝重的看向萧禹城,萧禹城神色也很凝重,却仍打趣了一句,“郡主,你这嘴依旧了灵光!” 郑微瞪了他一眼,然后嘱咐小央,“后退一里地,然后上树,尽量避开这些大家伙!” 小央领命,带着剩下的人寻找隐藏之所,郑微和萧禹城藏在高高的树后,静静地等待,而韩家军也发现了异样,但他们没有停军,而是派出一队斥候先行查探。 第五百九十三章 营救 郑微隐在树上,远远看到远处有几个慌乱逃窜的人影,她学了几声鸟鸣,很快又有鸟鸣传了回来,她神色一凛,对身旁的大树轻声道:“是自己人!” 说完,郑微就要跳下去,被萧禹城连忙喝住,“等等,这么下去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暴露在好韩军眼中。” “那怎么办?”郑微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依稀能看到好像是青十一他们,而且他们的状况很不好,相互搀扶着奔逃。 不论是被猛兽追上还是迎面遭遇韩军,俱是凶多吉少! 萧禹城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心里有了决定,“此次听我的可好?” 郑微点头,萧禹城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韩家军,“你看那边,我们去弄两匹马来!” 两人从树上下来,快速的朝韩家军潜行过去,韩家军有两个传信兵正快马从队头朝队尾传令,突然斜前方射来一支暗箭,传信兵没来得及反应便中箭倒了下来,另一名传信兵见状连忙拔剑,警惕的搜寻藏在暗处的敌人,但当他捕捉到敌人袭来的身影,却是他毙命之时。 萧禹城与郑微两人换上韩家军的明铠,骑着快马绕过大军朝着野兽群疾驰而去。 但随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身下的马越来越抗拒,当郑微他们看清楚前面那些野兽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一个庞然大物,而是一群...... 她不由破口骂了一句,“这些家伙可从不扎堆,到底是谁把他们引出来的......” 郑微骂完,就知道她骂的人是谁了,那些狼狈逃窜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小奉那小子险些被最前面那东西扑倒,郑微看得心都悬了起来,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咬牙骂了一句:“臭小子,坚持住!” “将军令!”萧禹城对着韩家军的那支斥候大喊,“前面那些人就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将军有令,要活的,将军要审!” 斥候军的首领本要停下来询问清楚,却发现那些人和野兽群都已经逼近了,传令兵也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斥候军顾不上多想只能下令,“不要与那些畜生硬拼,抓住那些人立即撤回!” 小奉刚刚躲过野兽口,抬头发现有两骑敌人冲了过来,举起手里沾满鲜血的长剑,踉跄着就要拼死一搏,郑微抬起头露出铠甲里的脸,小奉眼神立即亮了起来,很快他们两人就短兵相接了,郑微趁机对他低声道:“保全自己,利用韩家军对付兽群,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脱身!” 很快小奉他们就被围住了,小奉这队只剩下浑身是伤的不足十人在苦苦支撑,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但他们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野兽群转眼即至,斥候军大部分人都分出去结成阵型对抗,斥候军首领剑指小央他们,下令道:“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萧禹城一马当先跳下来抓住小奉,略低头押着他冷声斥道:“老实点,再敢反抗杀了你!” 然后一把抓着他扔到马上自己,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对其他人道:“将军要活的,小心点都别弄死了!” 郑微没有萧禹城的力气,能把一个男子扔到马上,她骑在马上手里的长剑对着地上的人,哑声道:“放下武器,自己爬上来,要不然把你扔出去喂畜生!” 斥候军惊讶的发现这些人竟如此听话,乖乖的爬到马背上趴下,转而他们看到险些冲破阵型的野兽群,心里一哆嗦,想着要是自己他们也得这么选。 小奉十余人上来马,由萧禹城领头带着往回跑,斥候军其他人都留下来对付野兽群,让他们回来请求援军。 萧禹城与郑微并驾齐驱,两人跑出一段之后拐进了一旁的小路,后面的几人仓惶间并没有察觉就跟了上去,即便有人心里有疑惑,但他们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说出来。 他们一入小路,两边的大树上有几个人影从天而降,瞬间夺马,驭马的韩家军刚刚跌落在地,草丛里又有人跳了出来,把他们拖进了草丛。 也有的人没有一次夺马成功,趴在马上的人也顺势动了手,虽然手里没有武器,但离得近,瞬间的出手憋得他们往马下倒去,然后他们转身而起控制了马匹。 郑微吹了一声竹哨,一行人追着他们的马匹逃进了深林里。 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下马,小央跑过来抱着小奉上下打量,“师兄,你没事儿吧?” 小奉脸色苍白,但眼神很亮,笑着拍拍她的头,“放心,我没事儿!” 郑微轻哼一声,小央和小奉立即分开,“野兽群是怎么回事儿?青十一和青十三他们呢?” “十一师父和十三师父他们被韩家军围在东面了,那面地势复杂,我们不小心进了野兽窝,死伤了不少人,我一想外面围着的韩家军,就带着大家往韩家军那儿跑,没想到这些畜生越来越多,最后险些我们也葬身这些畜生腹中......”小奉挠着头傻兮兮的笑。 郑微后怕的咬牙道:“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萧禹城提醒他们,“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快会发现不对,咱们先离开此地,重新谋划。” 郑微点头,小央扶着小奉,其他人各自搀扶着一个,然后在马匹上扎了一刀,它们在林子里乱窜,朝韩家军的方向跑去。 “你这招虽然危险,却很有用,等咱们把十一和十三救出来,天一黑咱们就能回洪都郡了!” 郑微脸上带了笑,萧禹城轻声问,“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她抬头想了想,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没有...不能把他们逼退!” 洪都郡城外,韩世瑛看了看天色,问韩世宸,“曹淮那边进城了吗?” 韩世宸摇头,“还没有消息送来!” 韩世瑛蹙眉,“顺利的话,有赵寻内应,他们那支应该进城了!” “难道是赵寻被发现了?”韩世宸猜测。 “不太可能,郑珩他们刚刚进城,不熟悉城内情况,没那么容易发现?” 韩世瑛说话之时,杨宗周突然出现在城楼上,紧接着郑珩和王旭也出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 郑珩看向杨宗周,轻声道:“杨刺史忠军爱国,只要杨刺史此役守住了洪都郡,我定会向陛下给刺史大人请功!” 第五百九十三章 北上入彭泽 杨宗周感激的作揖道谢,脸色却很难看,看上去并不是很情愿掺和进此事来,但他也知道无论如何洪都郡都摆脱不了此劫,必须选一边站队。 杨宗周朝旁边一摆手,然后对着城下的韩世瑛喊道:“韩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洪都郡一直以来可是对韩大将军十分敬重!” 杨宗周这话里的意思郑珩和王旭都听懂了,他是说这些年洪都郡一直为九江马首是瞻。 “既然杨刺史如此敬重大将军,韩家军要为韩大将军报仇,今日借道贵路,还请杨刺史通融。” 韩世瑛大兵压境,话说的却很不客气,郑珩知道,对于今日之战,韩世瑛势在必得。 杨宗周笑着回答韩世瑛:“韩将军,不是在下不通融,实是九江府兵无诏开拔乃死罪,若您进了洪都郡那可是同谋从犯,这么大的罪过,杨某可担不起啊!” “若杨刺史不愿意放行,那我手下的将士们只能自己打开门了!” 韩世瑛的话音一落,他身后一望无际的韩家军齐声高喝,那声势震得洪都城内所有人心里一颤。 就连杨宗周都禁不住后退一步,但王旭和郑珩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推了他一把,杨宗周又站了回去。 郑珩见杨宗周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接着喊道:“韩将军,洪都郡虽守军不足你们的三成,但你们想要在大周土地上再起硝烟,吾等绝不答应!” 然后,郑珩一把抓过身后的人,提到城头上,对着下面喊道:“韩将军,你看看这是谁!” 韩世瑛看到把拽到城头上的人,细细打量之后不由沉下了脸,旁边的韩世宸自然也看到了这幕,怒声道:“赵寻竟被他们抓了!” 虽然距离很远,郑珩似乎依旧能感受到韩世瑛的怒气,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得意,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点小小的失误并不能让对面这群所谓的复仇之师退却分毫。 “韩家军数量虽多,韩将军,你想来是不舍得把他们都留在这里的,如此想要一日内就攻破洪都,恐怕是不可能了!” 郑珩虽知洪都前途依旧艰险,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能退怯,他喊完之后对杨宗周道:“杨刺史,请命城内所有将士轮流防守,无论外面的韩家军如何叫嚣,都不予理会,不许一兵一卒出城应战!” 杨宗周点头叹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几人离了城楼,杨宗周担忧的看向郑珩,“洪都郡北靠九江,有九江在前,洪都郡便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城内兵士本就不多,而且这些兵士久未经战事,诈经战事难免慌乱,如此慌兵恐怕也只余一半战力,洪都郡此次危矣啊!” “在下麾下将士虽只有两千余众,却一直经受磨炼,还算堪用,在下还有将士们将与洪都郡共进退!” 郑珩说完,见他仍是一脸愁绪,便道:“孙彦之将军率十万大军已经攻下荆州往此而来,算大军行程,想来只要我们坚持五日,援军定到!” “但愿吧!” 杨宗周急匆匆的离去布置防御,郑珩拉着王旭回到暂住的地方,面露担忧道:“微儿这丫头擅自离城,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丹阳郡主素来机敏,最擅奇袭,又有萧将军在侧保护,定能安全无虞。”王旭劝了一句,想了想道:“听那个回来送信的小子所言,他们应该就在城外的那片深林里,要不然我带人去迎迎。” “就怕此时,带人出城不易啊!” 郑珩担忧,韩世瑛的奇袭之策失效,必然会派大军围城,此时不论是郑微他们想进城,还是他们想出城都不能行。 果不其然,王旭带人来到洪都郡东门,看到城外五里外围满了密密麻麻的韩家军,别说是一支军队,就是一只苍蝇,想飞出去都得被人抓住看看是公是母。 郑微他们趁奇袭军驱赶野兽群之时,想办法救出了青十一、青十三他们,他们暂歇之后便打算回洪都城,走到一半时,萧禹城突然拽住了郑微,郑微不解的问:“怎么了?” “奇袭兵在此耽搁半日,韩世瑛定另有安排,此时洪都郡城外围满了韩家军,我们绕过奇袭军就可能赶往洪都,很可能被洪都城外的韩家军与奇袭军前后包围,即便侥幸得以回到洪都郡,对战局也太大益处。” 萧禹城的提醒,令她恍然,连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带出来的三百人剩下不足一百,剩下的这点人身上也都是伤痕累累,他们还能去哪儿呢? 萧禹城反问郑微,“你平日喜读地理志,来此前有没有详细了解过洪都与九江附近的地势?” 郑微一笑,指了指头,“祖父不舍得把孤本让我带走,我也怕路上遗失就都记在这儿了!” “那你好好想想,我们该往何处去最宜?”萧禹城突然考验她。 郑微思索后,蹲下身子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线,“北边是九江,南边是洪都郡,东面是彭泽,咱们在这儿,正好是在三者中间,咱们离开山林再走一日便是彭泽,咱们在此搭船北上,一日内既能到九江,也能入长河东去调兵求援!” 萧禹城点头,“那你可有主意了?” “入彭泽!”郑微手里的树枝重重点在圆圈的中间。 他们失了马匹,个个有伤在身,徒步北上,走了一个时辰都未能出深林,如今已经是深夜,山林里寒冷,他们又冷又饿,只能暂时歇息。 “韩家军还在搜捕我们,不能生火,深林里野兽躁动不安,咱们得留人值守,轮流休息!” 郑微与萧禹城略作安排,各自找了颗树躲在树上警戒。 拂晓之时,假寐的郑微突然睁开眼警惕的看着南面,然后轻巧的跳下树叫醒靠在树下歇息的众人,这时萧禹城、褚平等人也都醒了过来,纷纷从树上下来。 “韩家军追来了,咱们得马上离开赶路!”郑微轻声说完,众人无声赶路。 一路上,赵明之他们随身携带的伤药用完,郑微只能靠自己记得得几位草药给众人治伤,他们路上不敢生火,只能吃野果充饥,终于在走了一日一夜后出了山林。 但他们距离彭泽还有一日路程,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哪怕三日都难以抵达,郑微与萧禹城商议,“怎么办?” 第五百九十四章 来人 萧禹城沉稳道:“得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安顿好重伤的士兵,咱们才能放心赶路。” 赵明之突然插嘴道:“若借彭泽水北上,必经彭泽县,县城里有我一故交,若郡主放心可把这些重伤的士兵暂时托付故交照看,还能请他帮忙寻一条水船。” 郑微闻言大喜,“师父,若能如此就太好了!”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往彭泽县走,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彭泽县城时已经宵禁,赵明之让他们留在城外等待,自己一个人往县城而去。 过了大半时辰,彭泽县的城门突然打开,借着城墙上的微弱火光,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影走出来。 郑微和萧禹城对视一眼,两人警惕的看着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待走近了才发现,出来的其中一人竟是师父赵明之。 “师父,您那位故友不会是彭泽县令吧?” 郑微迎上去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人,好奇的追问。她的话里带着隐隐的担忧,毕竟彭泽县距离九江城太近,她担心彭泽县的父母官与韩家的人。 “不是,”赵明之摇头,郑微刚松了口气,就又听他接着道:“我那故友姓彭,彭泽县令孙由的岳丈!” “这......”郑微瞠目,“可靠吗?” “我知你担忧,”赵明之安抚的拍了拍她,耐心解释,“彭公虽是孙县令的岳丈,但先帝曾对他有恩,所以他对陛下对大周绝对是忠心的。彭公思虑到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入城太过引人注目,便修书一封,让我们带去据此三里外的农庄上,躲在那里更为妥当。” 赵明之把彭公的书信给郑微看,郑微无奈看了他一眼,嗔道:“师父!” 此地黑灯瞎火的能看见啥? 赵明之伸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油烛点燃,郑微摸了摸被敲疼的地方,嘴里嘀咕了一句,“你是师父,我忍了!” 然后接过书信看了起来,萧禹城、赵北等人静静的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相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郑微细细读了书信,信里给农庄管事说还有半月便要准备春种,他们这些人是夫人娘家的一些远房亲戚,家里遭了灾,求一个落脚之所。便暂时把他们安置在庄子上,帮着准备春种。信里还嘱托,起居吃食照着普通管事的份例,切莫苛待了他们。 书信最后还印着彭远之的私印。 郑微看完下意识要把书信给萧禹城再看一遍,突然意识到她的举动可能会引人误会,便又讪讪收了回来,对着赵明之憨憨一笑。 赵明之拿回书信,自己递给萧禹城道,认可道:“你如今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行事稳妥是好事。你也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孩子了。” 说完也不让她尴尬,对萧禹城他们道:“自从...我也有许多年未见彭公,你们也看看,若有不妥也可早有准备。” 萧禹城听他如此说,便拿来看了一遍,又给了褚平,褚平不接,他的职责是跟在郑微身边保护,郑微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青十一和青十三自然也不看,萧禹城只能又还给了赵明之,“那咱们便抓紧赶路吧,那些受伤的再不医治怕是撑不住了!” “且慢!”赵明之看向身后的人,给众人介绍,“这位是彭公府上的周管事,由他带我们去农庄。”郑微等人向周管事作揖,周管事侧身不敢受,从身后拿出个小包袱。 他打开里面有不少酥饼,赵明之接过来,连同自己的包袱一起递给赵北吩咐道:“拿不了太多,给大家分分吧!等到了农庄就能吃顿饱饭了。” 郑微提醒他,“先给那些重伤的,没有力气走路的。” “郡主心善!”周管事赞了一句,然后对众人道:“彭公在不远处的长亭为大家准备了几辆马车,咱们快走几步就能见到了。” 就这样郑微一行又从彭泽县外离开,去往他们所说的农庄。 夜色中,他们站在庄外能看到一大片的耕地,郑微笑着说,“咱们这些人若化作农夫,在这广袤土地上倒是真的不惹眼。” 周管事闻言笑着道:“郡主尽可安心,彭公定会稳妥照顾好大家。” “有劳了!”郑微郑重道谢。 安顿好他们之后,郑微他们吃饱喝足歇了一个时辰,带着剩下的五十余人在拂晓前悄悄离去。 他们终于到了彭泽水畔,心里又生忧虑,“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渡水?” 郑微看向赵北,问道:“师兄,你与师父常年游历四海,此地有没有你认识的渔民?” 赵北闻言想了想,看向师父,“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路过彭泽水时,曾帮附近的渔民击退过一群水匪。” 郑微惊喜的跳过来,连问,“真的?你们还经历过如此惊险之事?” 赵北自豪一笑,“这算什么,这些年惊心动魄的事儿那可多了去了,就连......” “北儿!什么时候了还说笑!”赵明之打断赵北的话,沉吟道:“如今已过去许多年,不知那些渔民是不是还能记得我们,这份人情也未必能讨得!” “要不我去碰碰运气?”赵北试探问,说完就听马兴云突然道:“郡主,你看,那些是不是水船?” “是啊,好像船只还不少”小奉和小央跳起来朝远处望。 郑微和萧禹城也望了过去细细数来竟有十数辆大船,看船只的大小每只船能容数十人,众人脸色立即凝重下来,赵明之沉声道:“没听说附近有如此大的商队,可若不是商队,又是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船只?” “军队!”郑微吐出两个字,令众人陷入沉默,众人心里都有了疑问,“来者是谁的军队,是敌是友?” 这疑问虽未说出口,众人却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赵明之提议,“你们到一旁隐蔽,我与北儿想办法探查一二。” 郑微也想去,被师父师兄齐齐瞪了一眼,萧禹城更是把她拽到身后,她也只能讪讪的闭了嘴。 他们焦灼的等了许久,等到日上三竿了,赵明之师徒还没有消息,众人心里忧虑丛生,马兴云主动道:“郡主,萧将军,不若我再去探探?” 郑微拒绝,“再等一刻钟,若还没有消息,再说!” “郡主,微姊姊!”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声。 “灵儿!” 第五百九十五章 兵分两路 “灵儿?”郑微听到声音坐直身子,看清从水边跑来的人,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吴灵儿!” 其他人也跳了下来,看到那边跑来的一队人,为首的是身穿轻甲的吴灵儿。 “她怎么来了?”郑微嘴里念叨着,脚上却控制不住的朝她奔去,“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两姊妹抱在一起高兴地蹦蹦跳跳,恍如建康城里那对无忧无虑恣意逍遥的小姊妹。 两人抱着高兴了许久,相互对视,吴灵儿摸了摸郑微的脸,心疼的道:“看看你这儿小脸,同我的一般粗糙了!” 萧禹城看着吴灵儿的动作不由蹙眉,再看郑微的亲昵模样,他忍不住轻哼一声,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 郑微虽不知他为何生气,却还是从吴灵儿怀里出来,终于回归正题,“灵儿,你怎么同师父他们一起?”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看向赵明之他们,“难道刚才那些船是......” 赵明之点头,“我们本想趁黑摸到船只附近查探,没想到刚靠近就被他们察觉,险些被射成是筛子。” “幸好之前你师兄与吴将军见过,我们这才捡回一条命!”赵明之说完,看向郑微,示意她可以问你想知道的了。 郑微忙问,“对,灵儿,你怎么来这儿了?” 吴灵儿恍然,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轻声道:“陛下命人带信给我,说你在九江有危险,让我带人来帮你们!” 郑微闻言眼睛一亮,“你带了多少人?” “六千人!”吴灵儿爽快道。 吴灵儿说完,郑微眼神一暗,吴灵儿看出她的失望,不好意思地解释,“北边大魏的铁骑蠢蠢欲动,我阿父也是分身乏术,分不出太多人来。” 郑微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失望,很快就重振精神,坚定道:“无事,昨天咱们不过两百人就拖住了千余韩家军一整日,如今多了数十倍,我们足够拖住韩世瑛一条腿,让他们在洪都郡前寸步难行。” 萧禹城见她信誓旦旦,担忧的提醒她,“要不还是等等吧,咱们还是先去宜城求兵吧!” 郑微却摇头,“兵还是要求,但即便走水路最快也要七八日,到时洪都郡情形不明,咱们不能把工夫都耽搁在路上。” 她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玄色锦袋递给萧禹城,“这是我离京前陛下给的令牌,关键时候可便宜行事。” 这令牌是郑微离京前周帝还给她的,她之前入九江城前怕令牌落入韩家人之手,把它藏在一个檀木盒子里,盒子共两层,上面那层放了自己誊抄的那本地理志,令牌藏在了下面。 这个檀木盒子当时交给了秦武,虽然知道当时很冒险,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禹城看了看他手里的令牌,推了回去,“这令牌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陛下给了你便是只有你才能用,我自有办法!” 他身上也有一把匕首,这匕首也是陛下赐的,看到这把匕首,那些封疆大吏,领兵大将都会听命行事。 说完,萧禹城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丫头下了套,立即道:“不行,留你自己我不放心!” 郑微一指身边众人,笑嘻嘻道:“师父师兄褚平都在,如今还有灵儿,最重要的是咱们这些人里,也只有你能把这些兵顺利带来,只能你去!” 萧禹城被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凡事行动前定要与赵师父商议,切不可鲁莽行事。” 郑微满口答应,萧禹城对众人抱拳,然后对着赵明之郑重一礼,“劳烦赵师父看顾郡主,切莫让她鲁莽行事!” “萧将军放心,我自会拼劲全力护他周全!”赵明之保证。 郑微让马兴云陪同萧禹城一起,又请吴灵儿派了一只船护送他们前往宜城。 “灵儿,你派一队斥候去洪都城外探查一番情形,若可能估算下韩家军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咱们去九江。” 郑微带着吴灵儿他们没有回洪都城,而是逆水而上去了九江。 她知道韩世棣留在那里,他们这些人去了洪都郡也只是滋扰韩家军,给他们添点堵,还不如去他们的大本营。 除了令韩世瑛分神无法全力攻城,她还想找韩世棣求个答案。 逆水而上,彭泽县到九江城最快也得明日午后,他们还有一天一夜的工夫做准备。 郑微伸了个懒腰,晃悠着往船舱走,吴灵儿追过来揣着她胳膊,两人一进舱舍,吴灵儿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关上门,忐忑的在郑微身边坐下,悄声问:“我听阿父说,韩大将军被害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郑微刚躺下,一口气没喘匀,听她这么问又生生咽了回去,坐了起来,“我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九江刺史府里,大将军被害的消息还是韩世棣亲口告诉我的,只说是被人一箭穿胸!” “一箭穿胸?”吴灵儿惊恐的捂住嘴,把自己的惊呼掩住,刻意压低声音,“韩大将军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被人...他是陷入了何种境地,又是什么样的狠人,竟敢对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动手?” 郑微摇头,吴灵儿失神的喃喃道:“能一箭杀了大将军的人定是箭术十分了得。” “箭术了得......”怆然中的郑微听到这话,心里突然记起前几日在九江军营外突然出现的那个箭手。 原本她以为那箭手是韩家安排的,后来师父告诉她,那些箭手似乎与韩家有大仇。 今日吴灵儿的一句话,她突然福至灵心,那日暗处的箭手难道与当日刺杀韩道远的人有关? 可那人又为何要对她下手,看那一道道利箭,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 这时,吴灵儿神秘兮兮的道:“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韩世棣他们反了?说是要为大将军报仇......可是为大将军报仇不应该去找凶手吗,为什么要行叛逆之事?” 郑微抬头看着吴灵儿的懵懂的眼神,知道这丫头太过纯粹,只擅长在打打杀杀,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懂。 可是郑微不仅懂得这些,反而十分敏锐,但此次她也有些弄不懂了。 若那箭手是陛下的人,为何对自己下杀手。难道是陛下授意?可这是不可能的!郑微很快否定了。 接着她想到另一个可能,这箭手不是陛下的人,反而与陛下,或者与自己有仇,他刺杀大将军只是为了挑拨君臣关系,挑起大周内乱,从而趁机牟利?!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叫城被无视 “一定是这样,后面一定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这个猜想让郑微觉得兴奋,她抓着吴灵儿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努力地对吴灵儿说,更像是说服自己,“那个人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吴灵儿轻拍着安抚她,顺着她的话继续猜想,“若真有那么个人,会是谁呢?” “是谁...会是谁呢?”郑微拼命地想,若说结仇,这几年在建康她确实得罪过不少人,其中许多人都朝中德高望重的儒生大臣,他们之间只是见解不同,却没有生死大仇。 而且这些人也没有本事操纵这么大的事儿。 若说是生死之仇,好像只有一个,郑微突然记起一个最近被她抛诸脑外的人,她眼睛一亮,两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张濡!”“国师” “就是他啊!”吴灵儿有些激动,“我认识你这几年,若说你最恨的人,就是国师了。而且你之前抄了他老窝,他的那些手下也是死的死抓的抓,他应该也是恨你入骨了!” 郑微接着道:“事后陛下也没有救他,他很可能对陛下怀恨在心,甚至我之前一直怀疑他接近陛下另有所图。” 郑微看着吴灵儿询问的神情,她摇摇头,“之前我也一直再查,都没有查出来,但当我看到地窖里那些孩子,看到甘愿赴死的平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残忍而血腥的图谋,为了达到他那自私而贪婪的目的。只是后来这些日子我没顾不上,竟把这个人忘了!” “我相信你!”吴灵儿坚定道:“等我们把这里的事情了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把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拉出来鞭打,然后扔到大街上,被人践踏!” 有了吴灵儿的安慰,郑微心里好受了许多,两人感受着船随水流的晃动,慢慢的睡了过去。 等船停靠的时候,震动了一下,两个人醒了过来,站在船板上,郑微轻声道:“从这里下船再走大半日就能到九江城。” “阿姊,你说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吴灵儿开口,语气里带着军武之人特有的坚毅。 “你带着大军在九江城外不远处等候,我再去同韩世棣谈谈!如若这次还是失败了,那我们就只能攻城平叛!” 郑微已经再次冷静下来,她想的很清楚,大将军遇害的真相是什么,大周不能乱,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你自己太危险了!”吴灵儿不同意,郑微语气坚决,“杀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屁用没有,还会惹怒大周百姓,那他们就再也站不住脚了!再说他要是想杀我,我在九江那些日子,早就死了。如今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得感念咱们小韩先生的不杀之恩!” 郑微这回只带着褚平回到九江城外,她往前面一站,就有守城的士兵冲下面大喊,“来者何人?” 郑微扭头看褚平,褚平黑着脸看向一边,她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自己来此,惹恼了他。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轻声讨好:“褚平,吴灵儿带着大军就在不远处,若韩世棣真的不管不顾要杀了我,也不会在……” 她还未说完,对面城墙上射来一箭,褚平眼疾手快抽剑挥箭,郑微立即噤声,褚平瞪了她一眼,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似乎嘲笑她,自己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立即就被打了脸。 郑微微恼,冲着城楼上高喊,“我是郑微,让韩世棣出来见我!” 城楼上的守将高喊,:“主公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九江城一步!尤其是你们这些建康来的!” 说着,守将再次搭弓拉箭,褚平见状忙把郑微护在身后,郑微却一步不退,她只今日若退却,想要见到韩世棣更难。 她从后背解下之前吴灵儿给她防身用的弓弩,撞好弩箭,箭矢瞄准城楼上的守将。 城楼上长箭飞来的瞬间,郑微手里的短箭也急射而出。 郑微手上的弩箭虽短却快,即便是逆风而上,速度依旧与乘风而下的长箭不分上下,两只箭矢擦肩而过,然后朝着彼此的目标飞驰而去。 这回郑微这回有了准备,迅速翻身朝下,躲了过去。 城楼上的那位守将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一直关心这自己的箭是否等他发现危险想要躲避的时候,箭矢已经到马上要到他的面前,脸色瞬间青白。 幸好他身边的属兵眼疾手快的推了他一把,才躲开了要害,狠狠的刺进了心口上面。 虽然没有立即丢了命,却仍旧凶险,很快就被人搀扶下去。 而城墙上的士兵顿时陷入紧张,一排排士兵手持弓箭,箭矢全都瞄准在郑微和褚平身上。 郑微和褚平顿时浑身紧绷,那种感觉好像下一刻他们就会被这上百支箭射成筛子。 即便见惯了风浪的褚平也脸色沉肃,随时准备着护在郑微身前为她争取生机。 更何况郑微,她此时双腿控制不住的打颤,若不是动不了,恐怕会不由自主的逃跑。 好在这么丢人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褚平还有城墙上的士兵们见一介女郎陷此危境仍不改辞色,不由心声敬意。 两厢僵持了许久,九江城内依旧没有动静,即便手下被重伤,韩世棣都不肯出来。 郑微知他并不是不敢面对,而是以此表明他心意坚定,九江和韩家绝不回头! 褚平低声问,“还要等下去吗?” 郑微心生犹豫,她也是执拗的脾气,并不是打算放弃,而是在想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想想其他办法。 韩世棣躲在城里以逸待劳,她有些撑不住。 还没那定主意,突然城墙上有了动静,两人凝神看去,那些士兵都放下了手里的弓箭,然后各自回到之前的位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郑微有些傻眼,不解的看了褚平一眼。 褚平试探的驾马朝城门前慢慢的走,直到走到城门下都没有人理睬。 他深吸口气对着城门里高喊:“韩世棣!为何不敢出来一见,莫不是心虚了!” 许久依旧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士兵也没有任何反应。 褚平回头看了郑微一眼,然后撤了回来,“你还要再试试吗?” “韩世棣,你是个胆小鬼,懦夫,你以为躲在里面就能守住你们韩家吗?九江始终是大周的九江,总有一日......” 郑微骂了足足一刻钟,对面的九江城就像是座空城,一丝动静也无。 她明白过来韩世棣应是命所有人无视她,这就像她空手十八般武艺,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心里气闷。 第五百九十七章 攻城 郑微知道自己这些不痛不痒的办法是没办法叫出韩世棣的,她调头转马头快速朝远处跑走。 等她和褚平走远,城墙上慢慢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穿郑微熟悉的素白长袍,身姿依旧挺拔,却没了以前温润如玉,多了些冷冽。 “终于走了!”站在他身后的韩青伍看着已经化作黑点的人,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又不解的轻声问他,“主公,你为何如此纵容她?属下觉得她不会放弃,就此离去!” 韩世棣闻言淡淡一笑,“于公于私她都不会离开,你在这里守着,就看她要做什么吧!” 韩青伍直接道:“斥候刚才来报,城外埋伏了五六千士兵,这位丹阳郡主不会是想直接攻城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韩世棣说完转身离去,韩青伍却不以为然,“痴心妄想!” 城内守兵虽不过两千,但这些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再加上九江城城墙坚固,城内粮食充足,别说是那五六千人,就是再翻个番,没有一月他们也休想攻破九江的城门。 吴灵儿看着不远处疾驰而回的两匹快马,他们身后漫天的尘土飞扬,叹气道:“赵师父,看来微儿吃了闭门羹!” 赵明之没说话,赵北摇头笑道:“这可一点都不意外!” 众人看着郑微从马上下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吴灵儿,手举令牌,幽幽道:“埋锅造饭,修整一夜,明日一早攻城!” 吴灵儿没有犹豫,立即对副将下令,然后自己跟在郑微身后提醒道:“微儿,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对方可是小韩先生啊,而且看九江城的防守,单凭咱们这点人怎么可能拿下?” 郑微没说话,而是看向赵明之,轻声问:“师父,以你看此举可行得通?” 赵明之略沉吟才开口,“你知想要攻下九江不易,但仍坚持攻城,想来并不是为了真得想要攻破九江,而是想解洪都郡之围。” 吴灵儿听得眼睛一亮,“围魏救赵!” 郑微点头,吴灵儿明白她的意图之后,迅速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达到目的。 很快,吴灵儿又发现不足之处,“微儿姊,洪都郡的援军几日能到?我们如今虽不知韩世瑛率多少人围困洪都,想来是咱们的十倍不止,此计若想成功,必须在我们坚持不住前,朝廷派大军来支援。” 赵明之赞赏的看了吴灵儿一眼,不愧是将门之女,虽然面上看起来豪爽不羁,实际却是胆大心细,善于谋划,更懂得保全手下军士。 怪不得那些粗鲁的士兵甘愿跟在她身后。 “这五六千人最多能坚持三日,三日内孙彦之的大军能赶来吗?”赵明之问郑微,郑微摇头,“孙将军的大军如今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不过......”郑微看着众人凝重的神情,转而道:“其实攻城能坚持多久,得看怎么个攻法?” 吴灵儿好奇的追问,“这是何意?” 躲在角落里默默听着的赵北突然凑上来给吴灵儿解惑,“咱们是攻城,对面守城的又龟缩不应战,咱们还不是想攻便攻,想退便退?” 吴灵儿嫌弃的撇了他一眼,哼道:“赵北师兄,单论武道,我可能不及你,但论起带兵打仗,你却不及我!若有蚊蝇不停的在我面前骚扰,哪怕拼的被咬一口也得把它一巴掌拍死!更何况,我们背后还有敌人的数万大军!” “灵儿说的没错,所以此役要想达到目的,不能硬拼,要智取.....” 郑微指了指头,然后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方框,看着他们道:“首先,切断九江与韩世瑛大军的联系,让韩世棣变成聋子瞎子......” “单这一项就很难!”吴灵儿蹙眉,“咱们手里的士兵不足以分兵围困整个九江城!” 郑微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卷轴,缓缓伸开,众人好奇的围了过来,“这像是个...堪舆图?” 吴灵儿平日里跟在父亲帐里时常见到行军舆图,对这个最熟悉,不过,这画的有些稚嫩粗糙,看不出是哪里。 “是九江城的堪舆图!”赵明之斩钉截铁的道。 郑微佩服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点头道:“这东西是我付出好大代价才拿到手的,虽然没有韩家的堪舆图精细却有别的堪舆图没有好处!” “这是卢家那小子的?”赵明之了然道。 郑微默认了他的猜测,伸手指着堪舆图上几个地方,轻声道:“韩家的堪舆图是官道,那这份就是九江城的鼠路。卢奇和马兴云他们突然从九江城消失,韩世棣定能想到九江城有破绽,其中那些不能用了只能我们之后一一试探。咱们要做的是把九江城的通往洪都郡的这两条路截断,之后的事咱们便大有可为......” “郡主,你下令吧!”吴灵儿郑重的请命,郑微微征,缓缓看向其他人,赵明之鼓励她,“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个真正的主帅,你的每一个命令都关系着无数战士的生命,每一个决策都会改变一场战事的成败。所以,接下来你所有的决策命令都要深思熟虑,三思后行。” 郑微站起身看着夕阳缓缓落下,突然感觉肩上沉重了许多,但她觉得自己以后会走的更稳当。 众人商议了明日的攻城策略,用了膳,各自找了个地方歇息,静静等待明日晨晖染红天际。 “今夜真静啊,静的有些可怖!”城楼上的韩青伍看着城外黑漆漆的夜色突然喃喃自语。 寅时初,天色依旧暗沉,军营里已经开始埋锅造饭,天不亮便要对九江城发起进攻。 细心的人能发现,此时已经看不到赵北和小央、小奉他们的身影了,营地里的战士也少了许多。 天边泛红的时候,郑微与吴灵儿骑马走在最前面,赵明之也换上了铠甲跟在他们身后,数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九江城城门而去。 郑微此次没有分兵,所有士兵都聚集在南城门二里外。 城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韩青伍,他站上城楼,一挥手,城楼上的亮起一排火把,借着光亮,他看着下面的丹阳郡主,好似松了口气,喃喃道:“终于来了!” 郑微这次没有与他们啰嗦,只对着身边的将军一挥手,将军立即下令,“叛逆投降,缴械不杀!” 全军战士高喝三声,攻城开始! 第五百九十八章 无功而返 郑微下令攻城,他们打的自是艰苦,吴灵儿他们千里迢迢乘船而来,自是无法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又必须为日后之事保存实力,如此下来,一整日就如给挠痒痒似的仅仅是给九江城的城墙上留下了些痕迹,九江的城门依旧坚固不可摧。 韩世棣更是连面都没露,只有韩青伍在城楼上指挥。守城的将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荒诞的攻城,心下纳罕的问韩青伍,“青伍大人,他们这是何意呀,这攻势还不够给咱们挠痒痒的呢?” 韩青伍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的破乱不堪,宽容地笑笑,“丹阳郡主还是个孩子,你想想孩子想跟你要一样东西,你不给她,她就跟你撒娇耍赖,你不搭理她,她就会闹出点更大得动静引得你注意,或是闯点祸惹你生气,以此达到她的目的。” “那她为何不全力攻城,那些兵虽不如咱们,也能看出来是战场上磨炼出来,若全力攻打,说不定还真能逼出主公来!”将领又问。 “是啊,她为何不全力攻城呢?”韩青伍喃喃自语,沉思片刻,吩咐将领警醒些,他回城去见韩世棣。 而此时的郑微也是无奈,她知道韩世棣是故意躲着不想出来见她。而且时机不对,他们的兵力又有限,根本无法全力攻城。 既然举行不通,她还能怎么办呢? 夕阳渐落时大军鸣金收兵,回到驻扎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忙着扎帐篷、埋锅造饭,郑微不见踪影,吴灵儿四处寻了一遍,跑去问赵明之,“赵师父,你可看到郡主?” 赵明之听着手里的活儿不停,只抽空抬头回她,“约莫是受了挫,心里难受,躲起来......” “这仗打得我也憋屈,不过也不能怪她,咱们这点人想攻城怎么可能,奇袭倒是有些可能!”吴灵儿说着转身往外走,“我去找她,哄哄她去!” 赵明之看着她风风火火跑走的身影,没有拦她,只笑着摇头。 一同跟他干活儿的小兵凑上来好奇的问,“大人,您笑什么呢?” 赵明之低头继续干活,似喃喃自语地道:“你们吴将军还是有些不太了解这位郡主,她一般难受的时候,不会躲起哭......她都是在想鬼点子!” 小兵听得懵懵懂懂,摇摇头忙帮着赵明之把帐篷绳子拉下来,栓死了。 吴灵儿好容易在一处不怎么深的坑洞里找到了抱膝而坐,仰望星空的郑微。 “阿微姊,你怎么在这儿?”吴灵儿跳下来一下子坐在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看什么呢?” 郑微摇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了片刻,吴灵儿坐的睁不开眼,头慢慢就要靠在郑微肩膀上睡了过去。 突然耳边响起郑微的声音,“你说闹出多大的动静能把那个缩头乌龟叫出来?” 吴灵儿被这声惊醒,抹了把脸,扭头看着郑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不见你已经他的回答了。即便你见了他,把你的那些猜测告诉他,也不会改变什么?” 吴灵儿这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在她头上,真是醍醐灌顶啊! 郑微一瞬间有些迷茫了,“那我还能做什么?” 吴灵儿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无助,心疼的搂着她,低声安慰她,“这些事儿本与你无关,他们这些男人的心思无非权势和地位,你何苦来淌这趟浑水!” “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郑微的语气有些怅然,她舍不得武院里的那几年回忆,也舍不得大周更多的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脆弱只是一瞬,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讪讪道:“我这样是不是很矫情?” 吴灵儿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静静地陪她坐着。 没过多久,郑微似是下定了决心,她站起身再次望向夜空,轻声喃喃:“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做个了断吧!” 郑微重新振作精神,拉着吴灵儿回了营帐,两人一人抱着一碗吃食,头碰头的看着几案上那份不太精细的舆图。 吴灵儿咽下嘴里的吃食,摇着头嘴里发出啧啧声,“没想到韩大将军治下的九江城竟也有如此多的...狗洞!” 郑微听到吴灵儿一个堂堂将门之女做出如此不雅之举,一点反应也没有,低着头继续看,“你不知道九江的律令有多严苛,即便是偷一个糕饼,轻则罚没银钱,重则杖责,而且是军杖。柳唯偷了个包子,看在他柳氏的面上,被罚一个月徭役。” 吴灵儿惊讶的从舆图上抬起头,“这么严苛?普通百姓哪里受得住军杖?” “我就见过一个因九江苛政家破人亡的人,想来不止他一人。想来韩大将军当初设立苛政就是为了震慑,毕竟前些年战乱不断,而他又常年在外征战,难免无暇顾及九江。想来这严苛的律令在头几年初见成效,九江城甚至传出夜不闭户的美名。这几个狗洞想来是他们不屑吧.......” 吴灵儿没听懂,但这也不是她们此时最关心的事,把碗里的饭吃完放下,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干脆的问,“你想怎么做?” “既然这几日不再攻城,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郑微喃喃一语,手落在舆图上沿着一条细细的线划过,一直到了九江城里。 “你这是打算......”吴灵儿话没说完,郑微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如果明日我没回来,你记得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切断九江与外面的一切联系,等待援军!” 吴灵儿知道她要去做什么,想要出声反对,郑微摇头,“灵儿,这事与你无关,而且军队不能离开你。我会请师父随我一起,放心吧!” 郑微离开,随意问了巡逻兵赵明之的营帐。营帐外,郑微踟蹰一瞬才出声问:“师父,你歇息了吗?” 帐帘被从里面掀起,赵明之竟换了一身劲衣,手提长剑看着她。 “师父...要出去?”郑微惊讶。 “还好,你没有偷偷独自离开!”赵明之反倒是了然道。 郑微听得赧然,师父这是知道自己不会就此放弃,猜到她会有所行动,故而准备好了随自己一起。 “不论你今日是要再试一次,还是做决断,师父都得跟着!”赵明之的语气有些后怕,“四年前的事情,我决不允许再发生!” 郑微知道他一直再未当年在落霞寺后山留她一人独自离去之事内疚。 第五百九十九章 赵明之进九江送信 “那事已经过去了!再说本也不是师父的错,是我太莽撞了!”郑微低声劝了一句,还是在赵明之能看透人心般的眼神下慢慢禁了声。 在师父眼里,自己今日的所为可能也是一如当初的莽撞吧! 赵明之没有再看她,径直往军营外走,郑微也默默跟了上去。 师徒二人各自上了马,再次往那条熟悉的路上赶去。 今夜的寒风如四年前大魏冬日的风般凛冽刺人。 没了大军的拖累,他们赶回九江城外时还未进子时,两人远远望着九江城,赵明之问她,“想好怎么进去了吗?” 郑微摇头,“不必进去,之前是我糊涂了,其实我身上有一物,只要韩世棣知道那东西在我这儿便会主动出来寻我。” “何物?”这倒是令赵明之好奇了。 郑微今日穿的格外厚重,身前更是鼓囊囊的,赵明之虽是师父,毕竟男女有别也不好多问,这会儿见她从话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袱这才恍然,原来里面裹了物什。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袱上的死结,里面还包着一层锦缎,打开锦缎包袱,里面竟还有一层油纸。 赵明之见此物包裹如此仔细,脸上也慢慢郑重起来,终于如此里三层外三层之后看到里面竟是一摞厚厚的纸,借着月色能看到纸上写满了字。 郑微小心拿了最上面一张,递给他,“师父请看!” 赵明之连忙双手接过来,郑微帮着点了火硝子凑近了细细读了起来,须臾,他惊讶的抬头,“这竟是兵书,而且这里面的内容好像是韩道远大战北燕那战。” 郑微点头,悠悠道来:“师父可能不认识上面的字迹,这兵书书稿乃大将军韩道远在大理寺牢狱里亲笔所书。” 记得当初郑微听说韩道远被关,心里气闷从皇帝那儿顺了一壶酒去大理寺牢里探望他,那时他就在奋笔疾书。 那日进洪都郡,她还是去了一趟绣丽庄,一是想知道点京都的消息,二是打听一下是否有张濡的下落,再就是让绣丽庄帮着准备几身换洗的衣裳。 没想到她一去,竟是袁旺亲自守在那儿,而且把这包袱给了她。 从袁旺那儿,她得知这物什是廖文南让人送到绣丽庄的,让绣丽庄用最快的办法交到自己手上,里面带着一封信,写了这些时日以来京都发生的事,还说了韩大将军已经离京前往北境,但她担心大将军会有危险,也会一路追随。 这份书稿是大将军托了大理寺卿转给廖文南,又让廖文南给郑微。算是谢她的那一壶酒! 一路辗转,它才终于到了郑微手里。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份兵书,这是韩大将军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想来韩世棣一定想拿回去。 “你真的舍得送出去?”赵明之不由问。 郑微摇头,又点头,遗憾道:“可惜时间太短了,若能让我通读一遍,即便不能记住也会受益匪浅。” “那你就趁现在多看看,为师替你去送信!”赵明之带着郑微找到一处避风之地,叮嘱她警醒一些,然后自己往九江城而去。 郑微知道师父的本事,郑重谢过之后,在附近拾了干柴架起篝火,借着火光读了起来。 她读得很投入,不知道赵明之到了九江城下也没有停下,而是径直叩响了九江城的大门。 许是白日里刚刚经历战争,此时有人叩门难免让人心生怀疑,过了良久,城门都没有动静,反倒是城楼上传来声音,“来者何人?” 赵明之抬起头来看向城楼,气沉丹田,沉声道:“故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黑夜中清晰的传入城楼之上。 “少故弄玄虚!若不报上姓名,我便要下令放箭了!”守将冷厉道。 守将话音一落,他身边的士兵立即拉弓搭箭,临阵以待。 守将不相信如此时刻还能有什么故人敢来九江。 他们的大将军死的那般悲惨,他们如今根本不知道谁是友谁是敌!他们谁都不相信! 赵明之也从怀里拿个一个东西,沉声道:“你只要派人把这东西带给韩世棣,他一看便知!” 守将半信半疑,“我怎知你身后没带来伏兵!” 赵明之轻轻一笑,似是嘲讽守将的胆小,“你们只需打开一条缝,我把这东西递进去即可,如此短的时辰,什么伏兵能冲破你们的城门!” 守将哑然,略犹豫之后突然从城楼上离开,赵明之见了也不着急,就这般静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九江城门终于有了动静,吱呀一声,巨大的城门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赵明之走上前把东西递了进去。 东西递进去不久,便又有了反应,城门的被从里面打开,一人从里面走出,看着赵明之审视道:“主公请阁下进去一见!” 赵明之没有迟疑,跟在那人身后走进了九江城,随后大门咯吱咯吱的缓缓关上。 两里地外的郑微虽相信赵明之有能耐送信,却不知他是光明正大的走进了九江城。如若此时她见到了这一幕,也会面露惊讶。 赵明之他们进城后换了马匹,然后一路疾驰来到刺史府,那人把赵明之送到刺史府后便径直离去,韩青伍亲自在刺史府门外等着他,“公主吩咐属下在此等候阁下,请随我来!” 赵明之进了刺史府,但他们却越走越偏,看此地绝不是刺史府正院,郑微跟在他身边的话,定会咬牙切齿的告诉他,“这里是韩家的牢狱!” 明知蹊跷,但赵明之神色依旧沉着,看不出任何的慌乱。 韩青伍带着他来到一处铁门前停下,赵明之四下打量后心下也懂了此地是何处,却依旧未说话。 韩青伍倒是忍不住了,他好奇的问,“阁下可知此地是哪里?” “刺史府牢狱!”赵明之淡淡道。 “阁下不怕吗?”韩青伍诧异他知道却仍旧跟着来了。 “只要能见到韩世棣,在哪儿都无所谓!” 赵明之神情淡淡,韩青伍心里生出一丝佩服,声音带了几分温度,“大将军就在里面等你,你随我来吧!” 说实话,赵明之心里是诧异的,他以为韩世棣见到那东西的反应不当如此淡漠,即便不是在私密的书房,也不应当是在牢狱。 除非,另有隐情! 虽然面上依旧淡然,赵明之浑身都警惕起来。 第六百章 赵明之说服韩世棣 韩青伍回身见赵明之住了脚,看出他的顾虑,不由轻笑,“阁下是怕了?” 赵明之却不再是受不得激的少年郎,只犀利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竟让韩青伍如芒刺背,即便是如今的韩世棣也没有这种气势。 上一个令他感受到如此危险的人还是他们的大将军,只是如今他们的天不在了! 一念至此,韩青伍心生悲愤,冷冷道:“我们主公就在里面等候,若阁下怕了,可自行离去。刺史府绝不阻拦。” 赵明之看了他一眼,缓步抬脚走了进去。 韩青伍立即跟了上去。 赵明之一脚踏在牢里,就察觉到了不同,这牢狱有些过分的干净了,少了牢狱里的糜烂的气味。他双脚微微用力,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坚实干爽,立即明白这可能并非普通牢狱,或者没有经常被使用。 很快他们走到一个路口,分别通向两个方向,韩青伍立即快走几步,朝左边伸手道,“这边请!” 拐进左边的甬道,赵明之立即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他敏锐的反应过来前面就是真正的牢狱了,而且里面正关着一位很重要的犯人。 韩青伍并没有把他带进最里面那间,而是把他请进一间还算清爽整洁的监舍,门口左边有一盆净水,屋里中间有一张大几案,上面摆着几只茶盏和一碟子糕饼,旁边小泥炉里的火正旺,陶罐里的茶汤已经咕噜咕噜冒热气了。 忙活一夜的赵明之闻见这茶香、糕香顿时觉得饥肠辘辘,韩青伍在一旁轻声道:“阁下在此稍待,我家主公稍后便来!” 韩青伍说完便去了最里面那间牢舍,赵明之微微一顿,然后自然的在蒲团上坐下,取了茶盏,自己舀了一盏热茶喝了,又拿起一个糕饼慢慢吃了一口,然后看向门口,此时韩世棣刚刚站在那里,微微挑眉看着他。 赵明之冲他点点头,并没有起身。 韩世棣神色淡淡的走进来,在门口的铜盆里净了手,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干,缓缓在赵明之对面坐下,也给自己舀了一盏茶,轻抿一口才沉声问:“许久未见,赵先生别来无恙?” “是啊,一晃四年,再见已是物是人非!”赵明之沉声回答。 韩世棣眼神一闪,然后不动声色的问道:“赵先生,不知那木牌,你是如何拿到的?” “元嘉五年冬,你父亲亲自派人把这木牌送到我手上!”赵明之轻声回答。 “元嘉五年.....”韩世棣回忆元嘉五年的发生的事儿,若说那年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傅氏叛乱! 当年他尚未弱冠,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南征北战许多年,他曾见父亲随身携带过这个木牌,约莫傅氏出事前后那个木牌便不见了。 前后的事情一联系,他心里便通透起来,抬头看向赵明之,直白的问:“没想到上次建康见面时,先生已经是傅家人了?” 赵明之摇头,“不是,我与你父亲都曾欠傅氏一个人情,当年你父亲派人送令牌给我,让我赶去救傅氏,可惜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傅氏满门只剩下一个稚子。” 韩世棣微微挑眉,似是明了,“上次先生入京是为了谢氏,所以,这次是从荆州来?为了傅氏那遗孤要与我九江合作?” “并非如此!”赵明之摇头否定,“荆州之事与我无关,今日来此是因为丹阳郡主叫我一声师父。” “晚辈倒是不懂了,先是谢氏,然后是傅氏,今儿您又站在了丹阳郡主身后,到底哪个才是您真正的立场?” “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游侠,若能在将来的乱世里护得几个徒弟周全,余愿足矣!”赵明之见韩世棣似乎并不相信,他也不恼,淡淡的继续道:“你曾与她朝夕相处数年,做过她几年的先生,她的脾气秉性你最了解不过,自是知道有些事情她若不求个明白,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韩世棣闻言无奈一笑,“她若懂了明哲保身,知难而退,也不会在大魏糟那个罪!” 说完,他长长舒了口气,似是想通了什么,轻声问:“先生请言,我能做些什么?” “她身上有你父亲之前在狱里撰写的兵书书稿。”赵明之坦言,“微儿愿意把书稿给你,作为交换,你得亲自去见他一面,回答她几个问题!” “那书稿为何会在她身上?”韩世棣听到父亲生前的书稿,忍不住手有些颤抖,低沉地问。 “好像是从建康辗转送来的,大将军给微儿的谢礼,至于来龙去脉在下不甚了解,你还是等见面问微儿便好。” 赵明之只听郑微提了一句,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韩世棣沉吟良久,下定决心道:“好,那便见见吧!” 说完,韩世棣把木牌收进怀里,欠身道:“先生稍待,容晚辈安排一下。” 赵明之回了一礼,继续吃茶。 不过一刻钟,韩世棣再次出现,他换了身玄色斗篷长袍,对赵明之道:“先生,可以走了!” 赵明之看着两人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里面那间牢舍里出来,那人半垂着头,气息微弱,但看身形面容,自己并不认识。 赵明之不知韩世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动神色的跟了上去。 出了刺史府,赵明之看到街上停着两匹、一辆马车,马车里挡得严严实实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韩世棣上了马,韩青伍亲自驾着马车,三人跑在九江空荡荡的大街上。 路过百姓房舍时,他特意留意了下,见到两边舍门紧闭,一点人气也无,不由想到了郑微所言,九江律法严苛,百姓畏惧如虎,心下立即明了。 三人出了城,立即开始全速赶路,赵明之引路带着他们来到了郑微藏身的附近。 赵明之下马走过来一看,郑微点燃的篝火只剩下一点火星,她人也不见了。 他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四处找了起来,“微儿,师父回来了,你看谁来了?”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他立即反应过来,郑微恐怕出事儿了。 韩世棣也察觉到异常,走过来四处查看,“篝火还热,应该走了没多久!” 韩青伍支支吾吾得道:“这林子深处可是有大虫的,天已经开始回暖,它们有些已经开始出来捕猎......” 第六百零一章 郑微被挟持 韩世棣围着附近看了一遍,安慰赵明之:“先生莫急,丹阳郡主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三个军中汉子也不是她的对手,若是野兽或是歹人,这里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 赵明之是关心则乱,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他定下心来,又回到火堆附近仔细寻找,果然发现了些许端倪。 前两日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有些湿润,在火堆旁的能看到淡淡的脚印,他看了韩世棣一眼,三人寻着脚印找过去,奈何夜色太深,找了两丈就看不到脚印了,不过看方向,她应该是往林子深处去了。 韩世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头向上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总感觉树上有东西。 突然似寒光乍现,韩世棣下意识的眯了眼,在睁开时俯冲而下的黑影已经到了他身前。 赵明之和韩青伍反应过来奔了过去,却根本赶不及。 就在那冷厉的长剑就要刺在韩世棣头上时,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举起右手的剑鞘准确地对方的剑尖,这一刻仿佛天地停滞,两人对峙间似有电闪雷鸣,接着一声轻轻的破裂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韩世棣最先做出反应,他松开剑鞘,手腕一转握住了剑柄,然后身子迅速后退,避开对方的攻击。 韩世棣退出仗许远看清对方是个身穿夜行衣的陌生人,而此人对他满是敌意,他立即反应过来,丹阳郡主的消失恐怕与这些人有关系。 赵明之跑过来微微把韩世棣护在身后,冷声质问,“你们把那女郎怎么样了?” 黑衣人眉头一挑,发出一声冷笑,却没有开口说话。 这里的人很快就听到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明之与韩世棣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他们陷入了包围。 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些黑衣人的隐藏本事竟如此厉害,他们几人自恃还算警醒,没想到只因郑微失踪瞬间的大意失神令自己陷入险境。 “师父,小韩先生!”这时郑微的声音传来,赵明之三人转身看去,就郑微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挟持着走了过来。 “为何倒霉的总是你?”韩世棣清冷道。 郑微无奈苦笑,“这回说不得是先生你牵连到了我!” “郡主可莫要攀咬我家主君,若不是你整日爱管闲事,又怎会波折不断!”韩青伍见郑微牵扯到自己主君,忍不住出言驳斥。 韩世棣微微蹙眉,却只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赵明之趁他们说话的工夫,把四周的情形看了个通透,他凑近韩世棣轻声道:“敌人十八,四个弓箭手分别锁死了四个方向,除了袭击你和挟持微儿的这两人,还有十二个剑手布阵把我们围在中间,显然这些都是经过训练的杀手!” “与那个人一样!”韩世棣轻声呢喃一句,赵明之没有听清,疑惑的看他一眼。 赵明之 “数日前被你抓的那人呢?”之前偷袭韩世棣的那个黑衣人出声质问。 “你们与那箭手是一起的?”韩世棣眼里冷光闪过,韩青伍牵着缰绳的手紧了,他明显感受到身旁马车里的人似乎动了动,若不是他身上的伤太重,又被困住了,此时恐怕已经被人发现端倪。 “把他交出来,留你们全尸!”黑衣人的话里带着狠厉决绝。 被挟持着的郑微与韩世棣对视一眼,她右手微微成手刀状,她这个眼神和手势立即让韩世棣想到以前在武院对战时,她要反击前都会如此捉弄挑衅对方。 韩世棣立即明了她要做什么,示意赵明之莫要轻举妄动,借着赵明之身体的遮挡偷偷给韩青伍比了一下。 韩青伍正蹙眉认真琢磨主公的意图,就听郑微说话了,“喂,这位大叔,你说的这人是不是对你们主子很要紧,或者说他是不是知道很多秘密。” 她说话的时候,还很不老实的动了动头,扭头想去看身旁黑衣人的脸。 郑微这一动,那抵在她细白脖颈上冰冷的长剑也跟着一动,惊得身后之人连忙松了松手,他这个动作太过细微,赵明之和韩世棣刚才被惊着了,没有注意到,郑微却察觉到了异常,身后这人并不想伤到她。 郑微心思飞转,却没有停下说话,朝韩世棣努了努嘴:“你们知道他吗?大周的有名的厉害将军,嘴最硬的细作在他的手里都撑不过三日,你们的人被抓这么久,你确定他没吐露点什么出来?” 黑衣人随着郑微的挑弄,不由自主地看向韩世棣,韩世棣挑挑眉,“他的嘴确实很硬!” 黑衣人听了刚要松口气,又听韩世棣接着道:“不过,丹阳郡主没说全,不仅是细作,即便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也不例外,那个箭手远远算不上最厉害的,因为他又软肋!” 韩世棣这话听在黑衣人耳里便是那箭手已经背叛了他们,不过领头的黑衣人还算冷静,他见其他人已经心生动摇,立即厉喝道:“你们莫要再挑拨离间,拖延时间,今夜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逃不掉了。至于你们抓的人,若胆敢背叛,我们也会带他回去,由主公处置!” 这时,郑微突然噗嗤一笑,嘲讽道:“本郡主还是头回见如此多话的杀手!你不知道身为杀手最重要的就是快准狠?” “何意?”领头的黑衣人话刚问出口,却见郑微已经动手了,原本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已经被拿在了她的手里,直冲他刺来。 而挟持着郑微的黑衣人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就在郑微动手的一瞬间,赵明之、韩世棣还有韩青伍三人也同时动了起来,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他们没有分散制敌,而是把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全力突围。 韩青伍手里的长剑拍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之下架着马车朝领头黑衣人和郑微那边狂奔,他们三人分别在马车两侧,朝着领头黑衣人处突袭,虽然看上去他们是挑了个硬柿子打,但他们此举打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行动上便慢了一步,而且一开始为了围死他们,黑衣人大多都分散开了,领头黑衣人那里反倒是防御最疏松的。 当然黑衣人如此布置,自然是因为领头人是最厉害的,他们觉得敌人无论怎么选都不会选领头人,却没想到这位丹阳郡主最不喜欢循规蹈矩!. 最让黑衣人又惊又怒的是他不过与这位郡主动手几个来回,就已经察觉到有些后继无力! 第六百零二章 脱险 领头黑衣人此时已经明白自己中了招,但却来不及细想是如何发生的,只能挣扎拼命,韩世棣在看到挟持郑微的黑衣人倒下之后,就知道这丫头又使了诈,而且效用甚妙。 韩世棣一眼就发现对面之人已是外强中干,提剑之手陡然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领头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还有几分清醒,极力躲避还是在胳膊上留下深深的伤口,韩世棣趁势飞起一脚,踹在黑衣人身上。 他捂着伤口连连后退,直至手里的长剑插进地下才堪堪停下。 黑衣人知道自己再无战力,便借势退出战局,然后大手一挥,其他黑衣人立即朝这边围了过来,若他们合围成功,郑微费劲心思造出的一点优势就要荡然无存,韩世棣眯起眼,嘴角翘起一笑,他飞身跳上前面的奔马身上,长剑横拍马臀,恰巧拍在马儿刚才的伤处,马儿剧痛之下遽然加速,整个马车横冲直撞的朝黑衣人冲撞过去。 冲过来挡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躲避不及直接被撞飞了,其他人朝马儿砍来,被后面赶来的郑微和韩青伍等人抵挡住。 所有人都在这个被撕裂的口子上拼命,后方只有赵明之一个人苦苦支撑,但显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也只能拖住一时。 郑微扔了不太趁手的长剑,重新拿回短刺,如鬼影般穿梭进了黑衣人群中。 她不恋战,不论一击能不能中,立即转换位置,与韩世棣配合十分莫气,两人不过三两个回合,便解决了三五人,把这道口子撕大。 郑微回头喊了一声:“师父!” 赵明之边打边退,向郑微他们汇合。 韩世棣回头冲郑微大喊:“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粉呢,就是上次扔出来就让人浑身瘫软的药粉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郑微闻言笑大喊,“早就准备好了,让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们尝尝神医的软骨散!” 说着她迅速从怀里掏了一把,众人还未看清是何物,她便扬了一把灰蒙蒙的东西出来,黑衣人们看到领头此时的惨状,顿时心生畏惧,捂住口鼻连连后退,不敢前进一步。 而郑微则大笑着往外冲,路过已经失去抵抗力领头人面前时一把扯掉他的面巾,牢牢记住了他的脸,然后与韩世棣几人消失在林子深处。 等灰雾散去,黑衣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探了过来,被揭了面纱的领头人怒吼:“笨蛋,你们中计了!” 这厢,暂时脱离危险的郑微他们,进入深林后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不是他们不想快,而是带着马车有许多路根本无法走,这是韩世棣好奇的问郑微,“软骨散是何物?” “根本没有什么软骨散!”她抿嘴一笑,“都是我胡乱杜撰的。那不过是火堆下的一把草木灰。” “那瘫倒在地的两人......”韩世棣好奇的问,“还有你们之前撒出来的那些让人浑身瘙痒的药粉,我虽没有亲眼见过,老二、老三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据说那滋味......” “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沾染上确实会难受一两个时辰,不过药劲儿过了就没有大碍了!” 郑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至于那两个黑衣人,都怪他们离我太近了,我身上仅剩的一点东西便宜他们了。” “这些玩意都是那位洛神医给你调配的?”韩世棣好奇的问。 “他整天神出鬼没的抓不住人,哪有空做这些!”郑微笑着解释道,“在大魏时,我曾跟着洛师父学过些时日,只是医术一到晦涩复杂,一时难以有小成,我们便剑走偏锋多记住了几样小玩意。” 他们边走边说,在一处略空旷的凹处停了下来,郑微和韩世棣相对而立。 “你身上有我父亲生前所留兵书的书稿?”韩世棣蹙眉问道。 郑微小心翼翼的取出布包,递了一张给他。 只一眼,韩世棣便确定这东西是父亲亲笔所书。 “家父把它交给你,定是你在建康对他颇为照顾,身为人子,深谢!”韩世棣深深一揖。 郑微本不敢受,但她知道韩世棣的心意,便只受了半礼。 她还了一礼后轻声道:“大将军一生戎马,乃大周英雄。又与我有授业之恩,略尽绵力自是应当!” “此书乃我韩氏至宝,郡主如何才肯归还韩家!”韩世棣说出此话的时候,眼神锐利,神情端肃。 郑微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忽的一笑,“先生,如今越来越像一族之长了!大将军知道了会很欣慰的!” 韩世棣听得眼睛一红,扭头看天,此时东边的天上已经开始泛红,漫天的朝霞仿佛能把人那颗冰冷了一夜的心染上些许温意。 “若你要阻拦韩家军东进,便不用再说了,韩氏一门、韩家军十万将士若要活下去,此战非打不可!” 韩世棣话里的意思是若韩家就此罢手,周帝定会趁机灭了韩氏,以绝后患。 韩氏要活下去,就必须打的周帝愿意听他们说话,许诺韩家可以有立锥之地。 虽然这很难,几乎不可能!但不打一点希望都没有! “你抓到的那个箭手真的是杀死大将军的凶手吗?可有查清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郑微没有这个妄想,她迫切的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 “你可以自己问他,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韩世棣转身看向韩青伍。 韩青伍拉开车门,里面躺着一个人,他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转身告诉他们,“还有一口气,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郑微走过去,借着晨光看清里面躺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人。 她疑惑的看了韩世棣一眼,然后自己走到马车前,她没有先开口问,而是跳上去径直扒开他身上破乱不堪的衣裳,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 她仔细的寻找着,终于在他心口处找到了那个标记,虽然大部分随着皮肤裂开卷起看不清,但还是能看到一点点疤痕似的印记,那尾巴与平儿还有其他斗一教人身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她伸手用力搓了搓,那人即便是在昏迷中也疼的浑身颤抖。 “这痕迹烙印许多年了,斗一教的人都有!”韩世棣站在她身后沉声道。 “你知道他是张濡的人,还觉得是陛下害了大将军?”郑微没有回头,声音里却满含质问。 第六百零三章 从此陌路 “张濡本是个不入流邪教天师,是谁让他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师?” 韩世棣的脸色在晨光中晦暗不明,听了郑微的质问,似是忍不住冷笑一声,韩青伍在一旁看不过去,冷冷的质问。 郑微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而且她曾经亲口问过周帝,但周帝对此讳莫如深。 韩世棣见郑微梗着头不回答,知道她心里一直在自欺欺人,徐徐道:“你与张濡斗了这么多年,虽然看上去好像陛下处处在袒护你,但你可曾真的讨得什么好处?那张濡又可能失了宠?” “你心里当很清楚,陛下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抬举一个江湖混子......”韩世棣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想说陛下用张濡是为了炼丹求得寿命,既然张濡对皇帝这么重要,陛下又怎么舍得让你把他除掉?偷偷把他藏起来,让他老老实实的给自己炼丹岂不是更好?”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朝廷下了通缉令,你也费了许多力气寻他,这么久过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消息。整个大周除了皇宫还有更隐秘的地方吗?” 韩世棣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见郑微脸色越发苍白,便住了嘴,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或者认清事实。 郑微垂着眼沉默一瞬,突然伸手一把拽住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是谁让你来的?” 那人嘴唇似是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郑微有些失控的低吼:“说话!” “那日你的箭是冲着我们来的,你来这里是不是也要除掉我,是张濡还是...他?” 郑微有些失魂落魄的爬下马车,险些摔落在地,赵明之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不忍的安慰她:“你莫多想,他对你还是真心疼爱的!” 郑微却似没有听见,麻木的从怀里拿出包袱,亲自递给韩世棣,无力道:“有此书在,韩大将军便永远都是大周的英雄,还望先生珍视!若可以的话,希望先生能誊抄一份给我,留作念想。” “好!”韩世棣双手接过,珍重的放进怀里,点头答应了郑微的请求。 郑微听到他的答案,高兴的想笑,却发现连笑得力气都没有了,她仰着苍白的小脸看向赵明之,轻声道:“师父,咱们走吧!” 赵明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架着她往外走,走了不远,郑微又停下,回头深深看向韩世棣,心里对自己也对他说,“先生,从今以后我们就真的是敌人了!” 韩世棣也看向她,似乎看懂了她的眼里的意思,沉吟道:“我可以留他一命,若日后你有需要,派人来取即可!” 郑微想要道谢,张嘴却无声,决然转身。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韩青伍走到韩世棣身边,不解的问:“丹阳郡主费尽心思折腾出这许多,到底是如愿了,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大将军不在了,这场仗不论是九江还是大周都不会停手!” “她心里比谁都通透,之所以锲而不舍大约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待吧!”韩世棣淡淡道,“回去!外面那些刺客别让他们活着离开九江!” “诺!”韩青伍牵着马车,拿出一只竹哨吹了几声,心里想着,“主公要是能从丹阳郡主那儿套出那火弹的方子就好,那玩意儿比这竹哨用途大多了!” 韩世棣与韩青伍立在马车旁,看着之前埋伏围攻自己的那些黑衣人被逼着缩进了包围圈里,他们身上的黑色劲衣破城了碎片,露出里面翻卷着的血肉。 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这些人却依旧不肯束手就擒。 韩世棣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若有所思,看着马车轻声道:“把他带出来!” 韩青伍点头,从马车里把箭手生拖出来,把他的脸抬起来让那些人看见他,“你们要找的人在这儿呢,怎么反倒龟缩起来了!” 为首的黑衣人细细看去,虽然离得远却能真真切切看得出那人确实是箭手,他低声对身边人道:“是他,主人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黑衣人们突然开始拼命反扑,一瞬间的爆发险些真的冲破包围圈,好在韩世棣人他们人多,费尽心思压了下来,但伤亡也越来越多。 韩世棣握紧手里的剑,抬步往前走,韩青伍见状喊道:“主公,还是我去吧!” “看好他!”韩世棣叮嘱一句,就杀了进去。 郑微与赵明之回道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吴灵儿远远看见他们连忙跑了过去,“微儿,赵师父,你们终于回来了,这一宿可担心死我了!” 待郑微从马上跳下来,吴灵儿才看到郑微不对劲,脸色苍白的吓人,身形踉跄,衣裳上似乎还有血迹,看上去很虚弱。 她忙上去搀住郑微,问赵明之,“赵师父,微儿姊姊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跟韩世棣他们打起来?” 郑微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说了一句,“灵儿,我累了,想去歇息!” “好!好!去歇息!”吴灵儿扶着郑微去她们的营帐歇息,她似乎是真的累极了,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吴灵儿帮她把身上脏污的外袍脱去,细细查看发现她身上只有些许皮外伤,不由舒了口气,给她收拾干净上好药,才离开营帐去见了赵明之。 “你们不是去九江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微儿看上去很难过!难道韩世棣不仅没见她,反倒派人袭击你们?”吴灵儿蹙眉猜测。 “微儿带着韩道远生前撰写的兵书书稿,韩世棣自然会来一见。我带着韩世棣回来的时候,发现微儿被一群黑衣人绑架......”赵明之的话令吴灵儿倏地浑身满是戾气,冷声质问:“谁!” 赵明之摆摆手让她冷静下来,安慰她,“既然这些人胆敢在九江地界刺杀韩世棣,他也定不会允许这些人活着离开,这些人不足为惧。” 他说完见吴灵儿又要问话,再次摆手阻止她,“至于微儿为何如此消沉,这件事便不好出自吾口,还是等她醒来你再问吧!” 说完能说得赵明之也转身离去了,郑微既然已经睡了,那今日大军便不会再有行动,吴灵儿下令大军对九江城封而不攻,只派人守住了九江城的几个大门,在九江城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掐断了九江与外面的联系。 第六百零四章 形势再变 郑微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而此次随行又没有带医官,若不是赵明之探得郑微脉象还算平稳,吴灵儿看着她越发苍白的小脸,恨不得用尽办法把她唤醒。 直到这日天光微熹,赵北派了斥候回来送信,吴灵儿连忙打开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神色凝重的递给赵明之。 赵明之接过来一看,心里不由叹气,信里写了韩世瑛与韩世宸兄弟二人命大军攻城两日未有寸功,昨天夜里韩世宸率一部分兵力调头往北而来,这些大军轻装简行速度很快,约莫午时就能与赵北那千余人相撞,赵北写信来问该如何应对。 “赵师父,即便只有一半兵力,韩世宸的大军也是我们的十数倍,即便我使劲浑身解数,把所有兵力搭进去,也不够韩军塞牙缝的,此战该如何应对!”吴灵儿忧虑的回头看向营帐内,“微儿再不醒来一切就来不及了!” “确实不能硬拼,不过也不能就此离开,得弄清楚他们为何返回,定不是因为知道我们之前攻打九江,回来解救的!”赵明之的话令吴灵儿汗颜,韩家老大根本没把他们这数千人放在眼里,根本不需要营救。 “既然不是解围九江,那便是为了......”吴灵儿顺着赵明之的话猜测,她没说完的话被身后的人接了过去,“借路!” 吴灵儿听到那个声音高兴的跳起来,“微儿,你醒了!” 她跑到郑微身边扶着她,关心的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莫忧心,我好多了!”郑微摇头安慰她,然后问赵明之,“师父,我们不能硬拼,但也不能慌乱逃走,这样反容易被敌人包围,还得劳烦您派人给师兄送个信,让他带着几个斥候随时跟踪韩世宸军队的动向,为大军撤离争取时间。” “咱们就这么离开,放任韩家东进?”吴灵儿想到这里有不甘心。 到这里这几日,毫无寸功,反而被逼的节节后退,实在是憋屈。 “我现在更担心一件事儿!”郑微神情有些凝重,她依稀记得自己睡了许久,她担心有些来不及,“萧禹城走了几日了?” 吴灵儿略微一想答道,“今儿是第五日了。” “五日...若顺利的话,他应该快到了,说不定此时他就在九江城外的江上。” 郑微看向赵明之和吴灵儿,他们也很明白过来,“如果韩世宸是为了借水路东进,照路程看,萧将军很可能与韩世宸他们狭路相逢!” “如果萧将军借来的人马在万数以上,咱们就有一战之力,若只是数千的话......”后面的话吴灵儿没说完,但三人都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郑微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往营帐走,吴灵儿和赵明之跟了进去,只见她把几案上的东西都挪走,小心的把舆图铺好,转头问吴灵儿,“韩世宸大军此时在哪儿?” 吴灵儿仔细观察了一下,伸手在一条路上点了点,“根据赵北师兄刚才送来的消息,韩世宸他们应该在此。” 郑微的细长又略有些粗糙的手指从吴灵儿指的地方轻轻的沿着路线挪动,穿过九江城来到东面的江水码头停下,韩世宸大军人多速度慢,即便全速赶路,到达这里最早也得明日黄昏。 然后她的手指又来到江上,一路沿着江水往西逆流而上也在那个码头黑点上停下,然后她的指尖在那个黑点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音。 吴灵儿心领神会的替她说道:“虽然咱们不知萧将军此时在何地,但他们双方势必都会在这个地方登船或者下船,他们碰上的机会很大!” “不错,虽然咱们不知道萧禹城此时在哪儿,但我们在这儿,若全军全速赶路,明日午时定能至此码头。”郑微又指了指他们所在的位置。 “可是若只有我们这不足六千的将士赶去那里又有什么用呢?”吴灵儿依旧担心,如果运气好能碰上萧禹城,合兵一处,短短几日他能借来的兵也不会的太多,如此一来胜算依旧不大。 这一切都得靠运气,太过冒险,吴灵儿以前只管跟着父亲和兄长们冲锋陷阵,父兄指哪儿她就打哪儿,很少费心思盘算这些。今日这局面顿时让她觉得头疼! “看上去我们虽然胜算不大,却未必没有机会!”郑微看向吴灵儿的眼睛晶亮起来,她纤长的手指划过江水穿过的城池,在几座大城池上打着圈。 赵明之随着她的手在舆图上来回仔细得看,迟疑得道:“这条水路要经过几个大城池,城池驻兵不少,若他们联合起来全力阻拦,韩世宸的大军定无法安然东下。”. “韩家兄弟一开始就投鼠忌器,所以才放弃这条最快的水路,选择绕路洪都郡。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把韩世宸钉在这里。甚至逼他退回九江!” 晨光透过缝隙照在郑微的侧脸上为她打上一层红晕,吴灵儿不由看不过去,才发现此时的丹阳郡主的眼里已经没了刚回来时的脆弱、迷茫,只余坚定。 吴灵儿顿时觉得心里有底,忙问,“我们怎么做?” 郑微眼里露出一丝坏笑,问吴灵儿,“可还记得武院时,小韩先生讲的那‘空城计’!” “你是要......” 吴灵儿闻言眼里闪过一道光,往前凑了凑。 赵明之看着她们两个本应娇滴滴的女郎,束发布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眼里还会闪过坏笑,抿嘴的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他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她们能成为好姊妹,两人是一样的胆大主意定,还有那个廖氏女,她们身上都有同样的东西,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 这次再见到郑微这丫头,他有意无意的躲在后面,若非形势危急所有事情都让这些孩子自己做决定。如今看着他们走得越来越稳,心里也松了口气,待这里的事情一了,他就可以带着傅鸿离开了。 毕竟傅鸿的身世不能被公开,也不适合留在郑微身边。 郑微和吴灵儿两人商量好了,抬头就看见师父正看着她们笑的...慈祥,再细看去才发现他眼神恍惚,嘴角含笑,似乎在神游太虚。 郑微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关切的问:“师父,可是累了?” 第六百零五章 设局 夜色降临时伴着簌簌飘雪,落在冬日的江面上瞬间融化。 站在郑微身侧的赵明之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希冀的感叹:“年关至,瑞雪降,来年风调雨顺,定是个丰收年。” 郑微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这难得的夜中雪景低声附和:“丰收年,百姓就能吃饱肚子,不必卖儿卖女了吧!” 这话虽是稚气,却也是真心,不知为何在这个夜色里郑微突然又记起了数年前见过的小囡和丰生姊弟了。 “战事一起,再多的粮食也无用啊!”吴灵儿也如此美景下说了句煞风景的大实话,惹得郑微和赵明之扭头看她,吴灵儿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又未说错!” 郑微的手紧紧攥紧,看着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的江面,坚定道,“不管为了什么,我决不放弃!” “都准备好了吗?”郑微低声问吴灵儿,吴灵儿回头看了一眼副将,副将点头禀报,“郡主,将军,一切准备妥当!” 韩世宸接了二兄韩世瑛的军令必须要在第二日傍晚前登船东进,尽量在不惊动沿岸城池的守军的前提下,与荆州的谢家军汇合! 故而他没有回九江,直接带着大军往江水码头疾行。 韩世宸骑在马上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回想之前二兄的叮嘱,“三弟,安庆,池州两成的主将都与父亲有旧交,拿出这个给他们看,虽然想要他们帮助我们有些难,却也不会过多为难你。想来是可以顺利借路。但到了铜陵,恐怕就有场硬仗要打了!” “为何?”韩世宸疑惑不解。 “铜陵主将陈均曾与父亲有嫌隙,先帝在时,颇为偏袒父亲,他便心生不满,虽然这些年未曾明面上做过什么,但如今我们韩家反了,他定是第一个讨伐的!” 韩世瑛语气虽凝重却丝毫没有惧怕,反倒是有些蠢蠢欲动的不屑。当年陈均敌不过父亲,如今也会同样败在他们兄弟之下。 韩世宸就更不怕了,他紧握着长剑,霸气道:“打便打,韩家儿郎何时怕过!” 韩世瑛嘱咐他,切勿轻敌,如若不低也不可硬拼,可从池州下船改走旱路,绕过铜陵与自己汇合一同东进。 韩世宸带着大军疾行一夜,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夜色里的波澜不惊的江水。 他朝身后一挥手,后面的人立即跑了过来,韩世宸问,“战船可安排好了?” 那人回道:“禀将军,昨儿大军开拔前已经派人前来调度,只是太过仓促,还没有回信,算来应当准备妥当了!” 韩世宸皱眉,“你亲自带几个人过去看看,若准备妥当立即来禀,大军连夜登船。” “喏!”那位将士领命离开。 郑微和吴灵儿隐藏黑暗中看着对面江岸上隐隐绰绰的动静,等了许久只见有三五人往江边来,吴灵儿低声道:“以前总听说韩氏四兄弟里,只有这个三郎君是最冲动火爆的脾气,没想到还是谨慎的。” 郑微一直盯着对面的情形,头也不回的道:“小韩先生与韩世瑛都是十三岁从军,韩世宸确实十一岁便随韩大将军征战沙场,他能活下来长成少年将军靠的可不仅仅是与生俱来的敏锐,更多的是一场场磨炼出来的强大感知。听小韩先生讲,韩世宸常常往那里一战,便能察觉到四周是否有异常!若是韩大将军被刺杀那日他也在,也许能多一线生机也不一定。” “这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吴灵儿羡慕的低喃一声。 郑微拍拍她的头,安慰道:“你的天赋也不比他差,来日定能比他还厉害!” 吴灵儿扬起下巴骄傲点头,“那是自然,父亲说我以后会比阿兄们还要厉害!” 她们说话的工夫,那几人已经快靠近江边了,郑微叮嘱吴灵儿,“让你的人都藏好了,等韩世宸他们的大军再近些,咱们再行动,不然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吴灵儿点头,然后仔细叮嘱副将,“让所有船上的人都藏好了,没有命令喘气都得放轻了!” 然后她担心得问郑微,“微儿,韩世宸若是不管不顾的冲起来怎么办?他只要一进攻,就能发现咱们这包围圈就跟纸糊似的!” “咱们后面就是湍急的江水,若真被发现了,咱们直接顺流而下,照水流的速度,咱们有足够的时间逃命!”郑微眼神狡黠,“我没打算跟他们拼命,也知道就凭咱们这点人只能拦一时,咱们只要给朝廷多争取几日便好!” 吴灵儿了然的点头,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记得阿父以前说过,犬急了会跳墙,切忌打狗入穷巷!咱们对面可是只庞大的凶手啊!”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请教过师父之后,打算在那儿给他留个不太明显口子,最好逼着韩世宸带着大军往那儿走!”郑微一指北边,吴灵儿问:“那边有什么?” 郑微神秘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吴灵儿眼睛一亮,“有几成把握?” “这事儿成不成得看它!”郑微伸手指了指天,“这些都是后话,咱们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说完,她们就看见韩世宸派出来的几人在岸上看了看,然后为首的人冲着停泊的一艘木船喊道:“可是赵根?” 对面船里的人站起来也朝那边摆了摆手,“是我,将军可来了?” 他们几人小跑着赶到木船处,急问道:“将军吩咐的船呢,怎么没看到......” 他还没说完,从船上跳下来几个汉子一把捂住他们几人的嘴,然后手脚麻利的拖进了船舱! 不多时,那个假扮赵根的人换上了刚才那个小将的铠甲,对身后三人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韩世宸他们跑了回去。 那个假赵根在韩世宸身前不远处停下行礼,低头开口说话时竟是刚才那小将的声音,“将军,赵根说船只太扎眼了,恐生枝节,故而藏在了水深处,已经陆续朝这边来了。” 韩世宸点了点头,“那咱们也走过去吧,杨副将留下调度大军,一个时辰内所有人都要登船!” 假赵根立即跟在韩世宸身边,带着他们往岸边走,就在他们距离江水两丈远时,韩世宸突然停了脚,冷声斥道:“站住!” “不对劲,你是谁?!”韩世宸说话的时候,眼睛冷冷的看着假赵根,“抬起头来!” 第六百零六章 虚实 “抬起头来!”韩世宸身边立即有两人提着武器朝假赵根几人缓缓走过去,只要赵根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立即出手把这几人制住。 “哎”假赵根有些遗憾的轻声叹气,“真是没想到,面上冲动粗犷的韩家三将军,竟也如此敏锐!只差一步,真是可惜.....” 他这话一出,韩世宸身边的部将立即警惕的看向左右,然后慎重地对韩世宸道:“将军,您先撤出去吧,容属下带人把这埋伏破了,再登船不迟!”.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给他们近两万的大军设下什么埋伏,即便有埋伏,也定能让敌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韩世宸也不相信,九江附近的几个城池的主将没有人有这个本事。故而他没有听从部下的建议离开,只是最初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看着假赵根好奇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是谁这么不长眼?” 周围的将士也收到韩世宸的感染,没了最初的慌乱,都放松下了,看戏般的看着假赵根,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 垂着头的假赵根听了韩世宸的问,嘴角复杂一笑,只是略微抬了抬头,答道:“他是将军你的老相识了,至于她的身份,您马上就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有句话要说。” 韩世宸从容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假赵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在下想说,既然将军无意处置吾等,吾等便......” 假赵根的话未说完,他们几人的手更快的甩出几个类似暗器的东西,飞快的朝江水跑去。原本盯着他们的几人下意识的一躲,等他们发现这暗器不过是随手捡的石头,反应过来再追的时候,他们却已经跑出去数丈远了,几人怕韩世宸怪罪,就要追过去,被韩世宸一声喝住,“回来!” 假赵根很快便回到船上,泊在水边的船立即动了起来,朝江水中间游去。 而那几个看守假赵根的人返回来向韩世宸请罪,接连被戏耍的他此时脸色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但他还没说话,江水上突然有了动静,一簇突兀的火苗陡然从江面上跳跃而起,照亮了火光后面的船。 “将军快看!”有人惊呼出声,韩世宸已经看到了,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二十,三十,须臾间竟有数十个火光亮起,每一个火光都是一艘船,而且他看到这些船并非普通渔船,而是坚固高大的战船!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也许只有前面这几搜是战船,其他的都是假的,但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韩三兄,一别数日,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犹疑中的韩世宸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迅速凝神望过去,这个声音简直就是他的魔咒! “丹阳郡主!”韩世宸咬牙喝道,“为什么又是你!” “哎呀,韩三兄不要如此气急败坏,你们带人围了洪都郡,我阿兄还在里面,我怎么能独自离开!我猜要是韩二兄的话,他一开始定能想到是我!”郑微深吸口气,故意对韩世宸戏言。 韩世宸这会儿脸色黑的能滴墨了,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冷声质问:“就算是你又如何,短短数日你能调来多少兵马?三千?还是五千?” 这时吴灵儿凑上来喊道:“还有我呢,韩三兄!我吴家兵马虽不及韩家,但有陛下圣谕,多少兵马寻不来?” “大魏在北境蠢蠢欲动,你父亲还有兵马分派给你?”韩世宸却不好糊弄! 郑微和吴灵儿不由对视一眼,吴灵儿低声嘀咕道:“果真是不好糊弄!” 好在天色黑沉,韩世宸隔着江水根本看不清她们的动作,听不到她们的窃窃私语。 郑微察觉事情的有些脱离她的掌控,韩世宸反倒要把主动权夺过去,她决定不再与他纠缠,径直道:“韩世宸,你不必多言,我们有没有兵马,能不能把你们困死在这里,你试试便知!” 韩世宸这厢立即有人请战,韩世宸点头答应,叮嘱他道:“杨朔,你带一队人过去,以试探为主,探得他们虚实立即折回,不得恋战!” 杨朔挑选的都是擅水的精兵强将,他们一入水便如鱼儿入水般急速朝江水的船上潜去! 而远在岸上的韩世宸就看到他手下的将士入水的同一时刻,战船上突然撒下了一张张的大网,电光火石间,他陡然明白那网是什么! “渔网!” 他禁不住一边朝江水跑,一边大喊:“小心!” 但显然此时已经晚了,那些准备偷袭船身的杨朔等人一头钻进了大大的渔网里,被缠住胳膊或是绊住了脚,根本挣脱不得。 他们毕竟是久经战场的战士,很快就镇定下来,取出武器割网! 而郑微等的便是这片刻的迟缓空隙,火把的映照下,船板上出现一排排弓箭手,瞄准了水下撒网的方向。 岸上的韩家军见状顿时又惊又怒,韩世宸更是目眦欲裂,怒吼道:“郑微,你敢!” 郑微神情沉重地遥遥的看着韩世宸,缓缓抬起手,然后重重挥下,立时周围十来艘战场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射进江水里。 一轮过去,郑微下令暂停,韩世宸带人已经跑到了江水边,四周一片死寂。 郑微看到离她最近的水下有深色的东西缓缓晕染开,本就冰凉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接着有东西慢慢浮了上来,她知道那是什么,突然心里剧痛紧缩,有些喘不上气来。 吴灵儿也是第一次碰上敌人是自己同袍的战争,心里也难以接受,她抬头要说什么,却看到郑微摇摇欲坠,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连忙搀住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水面上的浮尸越来越多,韩世宸的怒火愈演愈烈,他手下的将领已经按捺不住要把他们的兄弟抢回来! “丹阳郡主,今日我会让你知道杀我韩家军是何后果!”韩世宸慢慢解下盔甲,他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卸甲,似乎他们打算亲自下水迎战! 郑微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否则这个局困死的就是她们自己!她逼着自己深吸一口凉气,冷静下来,看着水下死去的将士,轻声喃喃:“对不起!” 再抬头,她又把自己逼成一个冷酷无情的将军,“韩世宸,你当真还要拿你们将士的性命来探我的虚实吗!?” 第六百零七章 真假埋伏 怒火中烧的韩家军黑压压的压向江水,郑微和吴灵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吴灵儿握紧手里的长剑,冷声问:“赵师父那边怎么还没动静?他们再不动,咱们这点人能被他们活剥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应该快了,咱们得坚持住!”郑微说着,然后对身边的将士下令,“放箭阻止他们下水!把网收上来!” 随着大网被带上来的刚才没有被箭射到,更没来得及挣脱渔网逃走的韩家军,细数的话足有几十人,郑微冲着挥剑抵挡飞箭的韩世宸喊道:“韩世宸,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你真的要让这么多韩家军为你的愚蠢而丢掉性命吗!” 韩世宸看向郑微,过了片刻,他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突然他开口质问:“萧禹城为何不在?” “你说呢?难道你来之前,韩二兄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若附近数个城池的兵马加起来,你这两万的将士今夜能活下来多少?” 郑微的话入一盆冷水浇在韩世宸头上,他不敢相信,不断质疑,“你不可能调得动他们的军队!他们一城主帅怎么可能听你的调遣!” “那些回去的士兵没告诉你吗,我手里有陛下盖了印玺的密旨,我能临时调度城池大军的”郑微喘了口气,接着喊道:“若你不相信,你可以继续赌一把!或者你派人去后面查看一番,你如今还有两万将士拿来拼命吗?” 韩世宸半信半疑,身边的副将主动请缨:“将军,末将带人去查看!” 韩世宸点头同意,抬手暂停进攻,郑微暗暗松了口气,她紧紧握着吴灵儿的手,希望师父那里已经准备妥当! 他们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韩世宸心里那个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大,而郑微与吴灵儿也越来越忐忑,双方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直到月上中天,接近子时,韩世宸才听到一个慌乱的声音,“将军,不好了......” 韩世宸立时朝后看去,有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走了过来,待到了跟前,他立即认出这是刚才随副将去查探的士兵。 “出了何事?”韩世宸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还是问了出来。 “将军,有埋伏!”士兵的话一出,所有人哗然,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慌乱。 “到底怎么回事儿?哪里来的埋伏?”韩世宸身边的出声质问。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赶到后方时,发现褚将军他们还未赶到,由副将便打算前去迎一迎,解了后顾之忧。没想到刚走到一个岔路口,两边的山顶上就冒出许多伏兵,他们二话不说直接袭击,打了我们措手不及。去的兄弟都负伤了,由将军拼死送撕开一条口子命小的赶回来禀报!” 昨日韩世宸他们走得急,先锋军由韩世宸带着疾行,后面的近万兵马由九江的老将韩东郡统领带着从洪都郡东面撤离,紧随其后。 但韩世宸他们太快了,渐渐韩东郡大军便落在了后面,距离越来越远。 赵明之带着大半的兵力来此埋伏,他派出的斥候很快就探到这个情形。对这个送上门的破绽,他很快就找到机会插在了两支兵马中间,巧妙的设计让韩东郡以为韩世宸命他们原地待命,割裂了两支队伍的所有联系。 “可知对方埋伏了多少人?”中年将军毕竟身经百战,只是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冷静,开始问话。 回话的士兵摇头,“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只觉得漫山遍野的都是人!” 士兵说完,连声的请求,“将军,赶紧派人去救由副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将军,在没有弄清前方形势,不可贸然出兵啊!要不还是老朽带人前去,若有机会定把由副将还有兄弟们救出!” 韩世宸摇头,转而对老将道:“武将军,如今有一要事需要交托与你!” “将军有令,事所遵从吧!!”老将立即抱拳。 韩世宸凑过来轻声耳语一句,“你带着一队斥候四处试探,你们只有一个时辰务必找出生门!” “将军放心,老将定不负所托!”武将军也领命而去,韩世宸摆手让士兵带传信兵去一旁处理伤口,他回头看向船上的郑微,陷入挣扎。 分兵救援,还是全力进攻? “将军,该拿主意了,若他们前后合围,咱们的损失会更大!”身边的将军忍不住催他。 很快,韩世宸还是定了主意,“章将军!” “末将在!”一个络腮胡的粗壮汉子走了出来。 “命你带三千人回去营救由副将,并想办法与韩东郡汇合,一起向北突围!”章将军虽不解为何要向北突围,但他并未出声质疑,粗声道:“末将领命!” 章将军离去后,韩世宸再次下令,“留两千人随我在此佯攻,其他兵马后队变前队,绕过江水向北突围!” 这回低声在韩世宸身边问,“为何是向北!” “东面和南面被堵死了,从此向北进浔阳还是有可能登船东下。只要我们全力赶路,最多也不过是耽误半日的工夫。” 韩世宸定了计策,便''全力''准备佯攻,为大军北撤拖延时间。 即便是佯攻,韩世宸他们的攻击力也需要郑微和吴灵儿的拼命反抗。 郑微之前虽定下了空城计,但韩世宸并非多思多疑之人,想要吓住他定是不能的。思来想去她便把部分兵力都给了赵明之设埋伏,而江面上这些船看着很多,却也只有最前面的十数艘是战船,其他藏在里面的都是些渔船。即便是前面这十几艘战船,船里的士兵也不足百人,那些渔船上甚至只有十几二十人,只能撑撑门面,几乎抵挡不住韩家军的进攻。 若非有水流这道天然护城河,他们早已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此时的郑微开始反省,果然先辈的那些计谋也是不能乱用的,她的道行还是不够,一个谋划不精细,就可能是满盘皆输。 此时她更担心的是,被韩世宸察觉出端倪,佯攻改成真战,后果不敢想象! 所以她与吴灵儿只能带着众人硬着头皮全力迎战,今夜的江水被鲜血然红了,慢慢朝下游浸染。 郑微抬头扫向江面,船上越来越多的将士被打下船,船上的火把越来越少,韩世宸面露疑惑,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第六百零八章 救兵总是最后才到 “那丫头难道又在耍诈?”韩世宸已经心生怀疑,他沉吟良久,决定撤离之前再探一次。 “全军听令,全力进攻,一刻钟后若未能击溃敌人,必须撤回来!”韩世宸下了命令,所有韩家军立即开始猛扑。 他们骤然发力,郑微感受到对面的韩家军如同疯了一般朝这边攻过来,心里更是叫苦不迭,她只知韩世宸心思简单,却不知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战场上拥有多么强大的洞察里,自己这边只要有一点松懈与颓势,立即就能被察觉到。 这便是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她所欠缺的,好在她身边有吴灵儿,虽然她年纪小,经过的战事不多,却也是在吴将军身边真真切切感受过战争的,她很快便明白过来,韩家军如此不管不顾的反扑,她很快便明白这是韩世宸最后的攻击了。 “阿姊,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咱们扛过去,咱们就赢了!” “但愿大家能坚持下来!”郑微希冀地点头,她恨不得亲自下去迎敌,但她与吴灵儿却不敢动,只能咬牙坚持。 但仅仅是韩家军的第一波冲击险些就把他们的防御冲散了,郑微便让吴灵儿调来后面的船只顶上,她独自留下吸引韩家军的注意。 但仅仅是这一次重击,韩世宸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绝对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韩世宸此时的眼睛炯亮有神,当机立断下了第二道命令,“用最快的速度击垮他们,把船抢过来,这样一来,就足够咱们大军渡河了!” 郑微看着更多的韩家军朝这边涌了过来,心里便明白韩世宸已经看破了他们,她也不再伪装,抽出长剑,毅然加入战局! 韩世宸也登上一艘他们夺过来的船上,朝郑微方向驶去,待两只船眼看要撞在一起的时候,韩世宸一跃而起,跳到了郑微的船上,两人再次刀兵相向。 但这回不再是演武场上的点到即止,而是生死相拼。 韩世宸不再留手,刀刀狠辣,郑微渐渐露出颓势,眼看着那冷厉的刀锋飞到了她的面前,只要再前进一寸,便能划破她的脖颈。 而郑微已经没有了后退之地,她逼着眼睛,心一狠,身体往后倒去,落入了江水之中。 “郡主!”“微儿!”疾行一夜赶来的萧禹城和褚平恰巧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萧禹城等不及船靠近,把手里的令旗扔给褚平,不管不顾的跳下水朝郑微游去。 褚平见状只能止住脚步,抬头看向伤了郑微的韩世宸。 韩世宸想张嘴解释,他还没砍到呢,转而一想,他们是敌人,此地是战场,为何要解释!“这里交给你了!” 褚平盯着对面的韩世宸,高举令旗下令冲锋,身旁的鼓人立即抡圆胳膊击鼓进军,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一声鼓响似触动了一个机关,立时会有一艘船燃起跳跃的火把,一时间一条蜿蜒曲折的火龙再次盘旋在江水之上。 “冲啊!”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同一时间十数条船只朝这边涌来,漫天的飞箭似是要把韩家军湮灭。 韩家军刚才猛烈的气势被瞬间冲散了,战场上的形势也跟着发生了转变。 “将军,他们带了援军来,看这攻势还有船只数量,似乎有近万人,而且后面埋伏着敌人少说也有数千人,咱们真的撤了!” 所谓战机往往转身即逝,韩世宸不甘的问:“武将军和章将军可回来了?” “三将军,末将回来了!”这时,身后恰好传来武将军的声音,“果真不出将军所料,敌人不知是战力不足,还是疏忽,北面有一薄弱之处,只要末将带人全力冲击,突围不成问题!” 众部将见韩世宸看着远处的战局,不由催促,“将军,咱们还要给大将军报仇,在这里折损人手不值得!” “整军,北撤!”这话似乎真的打动了韩世宸,他深吸口气,沉声下令。 然后立即有士兵鸣金收兵,全军北撤。 临走前,韩世宸转身朝江水又看了一眼,似乎看到有萧禹城从水里冒了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人正是那丫头。 悄悄的松了口气,韩世宸决然而去,此战虽失利,但韩家儿郎绝不会以一城得失论英雄,咱们来日再战! 褚平听到韩家军鸣金收兵,连忙朝水下寻找,透过火光,终于看到朝这边游来的萧禹城,他身边是安然无恙的郑微,不由露出庆幸地笑容。 不仅是他二人,就连吴灵儿也被吓坏了,一直到战事结束,三人都沉着脸坐在那儿盯着自己。 郑微顿时感觉回到了小时候,被长公主还有父亲教训的时候,不由摸了摸耳朵。 当初,长公主可是拎着她耳朵骂的,祖父祖母都不敢求情。 也不知母亲如今怎么样了,开春她就要多个阿弟或是阿妹了,想到这里郑微不由嘴角上翘。 吴灵儿见她竟还有心思神游天外,不由气急的哼了一声,郑微连忙抬头,看到萧禹城的脸色似乎更黑了。 “你们知道我的水性挺好的......”郑微忙扯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告饶:“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那是故意......” “微儿!师妹!”郑微话还没说完,船舱外又传来赵明之和赵北急匆匆的声音,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她不由伸手捂着头,眉头紧锁,萧禹城见了担心动了动身子,旋即又狠逼着自己坐了回去,“这丫头鬼机灵,定是撒娇装可怜。” 他心里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让郑微好好长个记性,以后定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 赵明之师徒进了船舱,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榻上的郑微,赵明之下意识就要跑过来查看她是否受伤,还是赵北机灵,立即拉住了他,朝萧禹城那边抬了抬下巴,赵明之这才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萧禹城他们三人这架势有些像三堂会审! 他再看郑微,见她几乎完好无损,那头疼的模样也甚是做作,顿时明白这丫头定是有闯祸了,要被骂呢! 赵明之缓了脚步,走到萧禹城身后坐了下来,故作严肃的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萧禹城接着道:“微儿,你告诉赵师父,发生了何事!” 第六百零九章 被教训了 郑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不说话,吴灵儿最先绷不住了,起身走到榻前靠在她身边后怕道:“阿姊,你不知道,刚才在后面看着韩世宸的刀从你面前划过,失足跌进水里,我都要吓死了!” 郑微抬头看到吴灵儿胳膊上缠着的厚厚布巾上有血迹渗出,伸手轻轻抚摸,她知道这是自己躲避韩世宸的刀落水那刻,吴灵儿担心她一时失神被敌人砍伤的,心里更难受了,“对不起,灵儿!” “这都是小伤,最重要的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两姊妹抱着流了几滴泪,互相安慰彼此一番,吴灵儿彻底没了气,反倒回过头来帮着劝萧禹城,“赵师父,萧将军,微儿没事儿已经是万幸了,你看她这小脸苍白的,定是吓着了,咱们还是让她好好歇息吧!” 赵明之闻言赞同的点头,正打算起身离开,却听萧禹成严厉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你!你们俩当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吴灵儿被训斥的有些懵,自己好心劝架,怎么反倒把自己搁里头了。 她看着萧禹城那张严肃的脸,像是回到了被自家大兄教训的恐惧里,心里忍不住嘀咕怪不得大兄跟萧禹城是好友呢,两个人训起人来真是太像了。大兄训人的时候,阿父都怕!微儿姊怎么选了这么个夫婿,以后有的苦头吃! “今晚这计策是你们商议出来的?”萧禹城沉声质问,郑微和吴灵儿乖乖的点头承认,心有灵犀的想着除了父母兄长又多了一个能斥责她的人。 “你们在武院学习数年,就学了这些四不像都东西?” 萧禹城生气起来确实可怕,他陡然拔高声音,吓得两人一哆嗦,郑微不服气的小声反驳道:“怎么能说四不像呢,我们兵马太少了,那韩世宸也确实不好对付,我们这叫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再说中间虽然凶险,最后我们不是胜了吗!” 吴灵儿听了连忙拽她,微儿姊姊是真不了解萧禹城和她家大兄这种男人,得顺毛捋,这样正面对上,后果会更严重! 果不其然,萧禹城气的剑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看,太吓人了。 郑微也发现了,她还真的没见过这样的萧禹城,以前她也历次遇险,都是他最后赶来救自己,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胜了?”萧禹城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低沉道:“如果我们晚到片刻呢,如果褚平没有接到我呢,如果我此去没有借到兵呢?后果是什么?” “我一到就看见韩世宸一刀把你砍落水里,你可知我是什么感受?如果你真的出了意外......” 随着萧禹城的一句句质问,他也缓缓走到郑微面前,看上去竟是那般脆弱无助,“我那刻的唯一的想法便是若你出事,我便杀了韩世宸,随你去!” 郑微听得心里大恸,既感动又心疼的看着他,难得的服了软伸出手想安慰他,“今夜确实......” 可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萧禹城忽的转过身去,大步走到船窗那儿,一把推开窗棂,指着窗外,余怒未消的道:“就算你们今夜运气好,赌对了一切,我能带着兵马及时赶来,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可是你看看外面,这就是你们费尽心思得来的胜利!” 郑微看向窗外,士兵们正忙着从河里把死去的将士捞上来,然后两人抬着一点点的摆在对面船上的甲板上,远远看去,甲板上已经摆满了,今夜这战即便是赢了也是惨胜,跟着她的那些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赵明之和褚平虽然觉得萧禹城的话有些过于严厉和残忍了,但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既然郑微已经走上这条路,以后还会经历更多比今晚更凶险更残酷的战争,她必须快速的成长起来。 萧禹城见郑微神情悲悯自责,然后若有所思,知道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转头看向吴灵儿,嘴里的话更是不留情面,“郡主没有上过战场,或许会考虑不周,但你呢,你是真的见过战争惨烈的,把你留在郡主身边就给帮她的,不是让你没头没脑的跟着她瞎胡闹!” 得,他这话一出,不仅吴灵儿惭愧的低下头,就连赵明之也坐不住了,屋里这些人若说阅历,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他多,萧禹城这话是变着法的奚落他呢! 赵明之有些如坐针毡,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动了动身子想要悄悄离开,萧禹城却突然又转过身来,这回是冲着褚平的,“褚护卫不是长公主派来保护郡主安慰的吗?为何回回都不在郡主身边?” 褚平站在那儿认错,“属下有罪,从此绝不会离开郡主半步!” 吴灵儿懵懵地冲郑微眨了眨眼睛,眼里的神情是在问,屋里所有人都没跑了,他不会连自己也骂吧? 吴灵儿的感觉没错,两人刚挤眉弄眼的对视一番,就听萧禹城内疚道:“其实最错的是我,不该把你自己留下。明知你不会老老实实待着等我回来,我竟然还留下你独自离开,险些酿成追悔莫及的大错!” 这回郑微是真的傻眼了,今日之战确实是她想简单了,两军对垒,短兵相接与武院演练完全不一样,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控的变化。经此一役,她明白自己比战场上的将军们还差的太多,也难怪武院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瞧不起他们。 其实,在韩世宸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切,也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误,也料到了萧禹城回来会气她,已经打算好了乖乖认错。万万没想到的是,萧禹城竟为此责骂了其他人,更是如此自责。 郑微顿时手足无措,她从榻上爬下来,对着屋内所有人郑重躬身一揖,坦诚道:“今日之责在微,微自负有才,却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险些酿成大错,多谢师父师兄替我牵制韩军,解我后顾之忧,谢灵儿不离不弃陪我冒险,谢褚平及时接应援军,解我军之围!深谢诸位愿意教我!” 褚平和吴灵儿连忙回礼。 最后郑微转头深深的看着萧禹成,赵北反倒成了屋里最机灵的,他朝吴灵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赵明之低语一句,三人走出船舱,回头一看褚平竟动也未动,连忙拉着他小跑离开 第六百一十章 从头来过 等船舱里就剩他们两人,郑微反倒是局促不安起来,萧禹城深邃的眼底似有火苗窜起,神情依旧严肃,她刚才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只能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双皴裂了许多的小手不自觉的搓着衣袖,看上去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 萧禹城看她如此模样,浑身的气势软了一些,郑微也是鬼机灵,她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一点一点的朝他挪过来,伸手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娇憨道:“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真的?”萧禹城满是怀疑的歪头看她,这话他可是听过好几遍了! “自是真的!”郑微举手保证,“其实,韩世宸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的时候,我就害怕了,我不是怕输,我是怕因为自己害了所有人!所以,我真的知错了!” 萧禹城看着她软软的认错,彻底没了脾气,又一时放不下架子,故作冷淡道:“战事瞬息万变,并非是你在武院习得一些兵法,有些小聪明,便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统帅。你想走这条路,还差的远!” 郑微突然抬头看他,恍然间才明白,之前知道自己要从军,萧禹城没有直接反对,还说会陪着自己,虽不是假话,却并未从内心真正觉得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将领。他只是愿意让自己尝试,想等她自己吃到苦头以后,自己放弃,乖乖做萧府未过门的媳妇。 郑微不能说萧禹城的做错了,但低估了她的决心,四年前那个躲在祖母身后恣意天真的小女郎或许愿意如普通人家的女郎一般嫁人生子,相夫教子。 但现在的她不是了,自从萧禹城把她从穆陵关救出来以后,她就再也做不会那个有饭吃有书读,偶尔还能出门撒个欢就心满意足的女郎了。 经了许多的磨难,见多了时间的悲欢,从京都踏上西途之时,她便已下定决心,有所作为! “我愿意从头来过,从明日起,请萧将军容我在你身边做个小兵,一点点的从头学起!”郑微的话坚定决绝,萧禹城蹙眉道:“若我不答应呢!” 郑微歪头,“那我就去找灵儿,她定会收我的!” 萧禹城看着她,半晌突然笑了,不再是之前的嘲讽冷笑,而是每回让郑微晕头转向毫无抵抗力的笑容,虽然这个笑里带着无奈与妥协,但郑微依旧抵抗不了! 她跟着傻傻一笑,憨憨地瘪嘴:“你好久没笑过了!” “你日后听话些,我便笑给你看,可好?”说着,萧禹城的笑如盛开的夏花,眼里似有星星闪过,郑微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虽然知道这诗无论如何与萧禹城都不太贴合,形容拓跋宇反倒更适合,但这句话却在她心里徘徊不去。 就在郑微要迷失在这笑容时,她用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猛地伸手捂住萧禹城的脸,闭着眼道:“休要魅惑我,我可不是周幽王,你就是天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 “你不是要做个小兵吗,小兵不听话可是要受罚的!”萧禹城又笑了,他这话在郑微耳边盘旋了好几圈才钻了进去。 她迷糊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高兴的跳了起来,“你答应了!” “吴灵儿可制不住你,你还是别去为难她了!” 萧禹城说完,拉着她走到榻前,然后按着她坐下,“你今夜好好歇息,明儿一早去我帐前听令!” “诺!”郑微高声领命,然后又好奇地问,“韩世宸果然朝我们留的口子那儿逃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回洪都救......” 她没说完,见萧禹城定定的看着的,不由慢慢禁了声。 “做一个兵,首先是......”萧禹城教训的话说了一半,又被她抢去,“服从命令!” “你除了服从命令,还有多听少说!”萧禹城无奈的瞪了她一眼,“现在你得歇息了!” 郑微老实的躺下,萧禹城给她拉了拉衾被,直到她呼吸匀称轻缓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 走到门外,抬头看看月色不由苦笑,刚才自己不过是不动声色的试探了一下,她便反应那般激烈,萧禹城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决定,那就只能帮她变成坚不可摧的自己。 萧禹城出了船舱并没有歇息,而是去见了赵明之。 赵明之开门见到是他,微微有些诧异,以为萧禹城还在为之前自己没有阻止郑微而耿耿于怀,便开口替郑微解释:“其实在那种情形下,她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只是你与她的目的不同,看到的结果也不一样。” “我知道!”萧禹城截断他的话,开门见山道:“趁夜而来是想请先生解惑!” 赵明之愣了愣,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脸上的神情淡了淡,略微沉吟后还是打开门让萧禹城进来。 萧禹城一进去,赵明之便对赵北道:“阿北,去门外守着。” 赵北看了看萧禹城,倒了碗热水递到萧禹城面前,加重语气道:“萧兄,喝水!” 萧禹城抬头看着赵北,见他眼含戒备,伸手接过碗,从容不迫的道了一句:“多谢!” 赵北走出去,然后把门关上,大马金刀的立在外面,赵明之这才在萧禹成对面坐下,淡淡道:“萧将军要说什么?” “傅鸿!”萧禹城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赵明之几案下的手忍不住一颤,然后缓缓握紧。 “傅鸿是谁?”他似是没听懂的反问一句,然后恍然道,“你是说阿鸿?他是我最小的徒弟,随了师父的姓氏,赵鸿!” 萧禹城却不理会他的狡辩,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他是你的徒弟,微儿也是你的徒弟,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傅鸿是傅氏余孽,赵先生还把他带到微儿面前,是何用意?” 赵明之垂眸不言,萧禹城却步步紧逼,“若微儿只是大周的丹阳郡主,事发之后,皇帝有心袒护,她或可有机会依旧安稳度日。但她要的走得是一条崎岖之路,若此事被有心人利用,那便是灭族之罪!” “微儿聪敏良善,她即便早已知道傅鸿身世也不会戳破你们,反倒会竭力保护你们。但作为她的师父,你必须要有个抉择!” 第六百一十一章 萧禹城的安排 “傅鸿?还是郡主?”萧禹城逼赵明之作出选择,若赵明之能选的话,当初他就不会带着傅鸿来找郑微。 不过,赵明之也没有生气,萧禹城能如此全心为郑微打算,他反倒是很欣慰。 沉默良久,赵明之心里有了决断,起身道:“待解了洪都郡之危,我便带着阿鸿离开。” 虽然他仍旧没有承认阿鸿的身份,但此举应是做出了选择,他选了傅鸿,也不会连累郑微。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萧禹城也跟着起身,抱拳一礼,“先生早些歇息,晚辈告辞!” 他离开后,赵北连忙进来,担忧的看着赵明之,“师父,师妹也许不会介意......” 赵明之抬手止住他说下去,“以她的聪慧,在见到阿鸿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有所怀疑,不管是因为多事之秋顾此失彼,还是刻意忽略,那都是她的良善,就像萧禹城所讲,作为师父,我们不能这么做!” 赵北听了点头,“那好,我们带着小师弟离开,闯荡江湖,凭我们师父二人,定能护住小师弟。” 赵明之摇头,“日后你便留在你师妹身边吧,她要走的路势必艰难,有你在,能帮她分担一二。” 赵明之对把傅鸿带到郑微身边之事心存内疚,总想着弥补一二。庆幸的是郑微与阿鸿并未相处过,没有过多的牵扯。 萧禹城这厢也没有回房歇下,而是去了吴灵儿的屋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吴灵儿素来警醒,很快开了门,见到萧禹城同样有些讶异,“微儿姊姊睡了?” “嗯”,萧禹城点头,歉意道:“贸然打扰,有事相商!” 吴灵儿恍然,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外面,指着船板处道:“去那儿说!” 吴灵儿边走边问,“萧将军此来,微儿姊姊可知道?” “不知,我有意瞒着她!”萧禹城很坦然。 吴灵儿若有所思,“萧将军可是为了洪都郡之事?” 萧禹城闻言并不惊讶,而是赞赏道:“不愧是将门虎女,确实有勇有谋!” 吴灵儿可不领情,轻哼一声,“萧将军刚才可是数落的我与微儿姊姊无地自容!” 萧禹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暗暗腹诽,“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先贤诚不欺我!”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严肃的转了话,“你随在吴将军身边多年,也历经过不少战事,站在一军统帅甚至一城之主的位置看,应当明白此时的洪都郡,弃之要比死守更合适!” “你这是在赌韩世瑛的品性!”吴灵儿蹙眉肃声道。 “我正是信不过韩世瑛的品性,才觉得更应该弃!”萧禹城反驳。 “为何?”吴灵儿不解,“如果弃城而去,韩世瑛拿洪都郡的百姓泄愤,又该如何?” “那你可想到过,郑珩和杨宗周已经死守了数日,算着孙彦之的大军不日将至,韩世瑛还会再等吗?” 吴灵儿摇头,“反叛之军,贵在兵贵神速,如今韩世瑛的大军在洪都郡外徘徊数日,眼看就要错过最佳之机,他必有大动作!”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萧禹城反问吴灵儿。 吴灵儿想了想,回道:“挥师建康,一共有三条路......” 她蹲下身,拿匕首在甲板上画了起来,“往东是沿着江水直下,若能顺利,便可直逼建康!显然这条路昨夜被我们斩断了,剩下一南一北,南边洪都郡有郑珩他们,如此看只有北面没有阻碍,但今日微儿同我说,北边有人在等着他们了,所以她才故意露个口子让韩世宸往那边去了。” “太冒险了!”萧禹城摇头,“而且那也只是无奈之举,我大约能猜到北边是谁,但有你父亲在北境守着,任凭那人诡计频出,最多也就是带着少数偷偷入境,不可能有大股魏军。若他们双方侥幸狭路相逢,即便魏人对韩家军恨之入骨,以拓跋宇的狡诈,他不仅不会迎敌,反而会放下干戈,利用韩世宸达到他的目的!” “这么多的巧合设计之下,他们才能遇见,他们能不能短兵相接尚未可知。所以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些不能掌控的可能性之上。” 吴灵儿被萧禹城说服,也明白了萧禹城为何来找她,“萧将军是想让我如何做?总不是带着这点兵去围追韩世宸吧?” “不是追,是截!”萧禹城神秘一笑,“你得派人立即启程给你父亲送信。” 吴灵儿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那洪都郡怎么办,你借来的那些兵,想解洪都郡之围也不简单吧!” “若韩世瑛知道只有北边这一条路可走,洪都郡的危机还需要解吗?”萧禹城反问。 吴灵儿倒是又不解了,“自然要解,虽然你刚才看似有理,但要知道不战而降,把城池留给敌人,是夷三族的死罪。不管是郑珩还是杨宗周都担不起这份罪责!” “弃,非降也!”萧禹城解释。 “何解?”吴灵儿不解。 “你觉得韩世瑛为何攻打洪都郡?”萧禹城不答反问。 “我与微儿姊姊商议过此事,觉得原因有二,其一嘛,自然是从洪都郡借道,绕过那几个屯重兵的城池,其二,为日后做准备,韩家如今只有九江一城,日后若开战,容易孤立无援,若把洪都郡也兼并了,那整个江洲大半都入了他们韩家囊中。” 吴灵儿款款道来。 萧禹城点头赞同,“我相信,韩家兄弟当有打算,但想要做成这事儿却不容易。当初韩大将军麾下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并不是领军将领都是忠心的,尤其是这几年,陛下早就有意无意的在削弱他的兵权。大将军手里的实际掌控的兵力也就只有六七万。前些日子大将军入狱,再加上意外遇害,权势自然又削减不少。最终落到韩家三兄弟手里的兵恐怕最多也只有五万,而他们兄弟的威势毕竟与韩大将军无法相比,如此一来,韩世瑛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既留守洪都郡,又一路东进。” “之前我们估算过韩世瑛手下的兵力,算上韩世宸带走的,加起来约莫有四万左右,一开始,我与微儿姊姊还以为是韩家分兵去了别处。照你说来,恐怕韩世瑛几乎带走了他们所有的兵力,九江城内没有留下多少人!”吴灵儿越说眼睛越亮!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末等兵 萧禹城见她两眼冒光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泼冷水:“你们不是试过了吗,可有寸功?” 吴灵儿反驳道,“那是郡主并不想真的打。” 萧禹城见她面色郁郁,问道:“可是觉得她过于妇人之仁了?” “若说聪慧多智,我可能不如微儿姊姊,可父亲曾说过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她如此下不了决心,日后定会犯下大错的!”吴灵儿解释。 “她会长大的!”萧禹城喃喃一句道:“而且即便九江城里只剩下千余人,凭韩世棣的本事,纵使你们手里有大型攻城器械,,也难动九江分毫!” 吴灵儿惊诧道:“小韩先生那么厉害?” 她知道韩世棣厉害,毕竟曾是她的先生,但韩世棣许久未上战场,她从未听过他的战绩。 “我曾有幸见识过,若他能一直留在战场,如今说不定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萧禹城语气有些遗憾。 吴灵儿也是一脸的可惜与向往,回过神来又问:“你还是没说弃是何意?” “让洪都郡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于韩世瑛来说,洪都郡没有分毫的用处,说不定还会变成困住他的牢笼。这样一来,以他的多思多虑,自会放弃它!” “这怎么才能让洪都郡变得没用?”吴灵儿觉得她更糊涂了。 “不可说!”萧禹城神秘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劳你天亮前启程,务必请吴将军赶到他们前面,拦住韩世宸的大军!” 吴灵儿还是有些顾虑,“如今北境的魏人蠢蠢欲动,我担心父亲分兵乏术!” “你把这个交给吴将军,他会有办法调到兵的。”萧禹城把一个锦囊郑重递给吴灵儿。 吴灵儿接过想打开看一眼被阻止了,萧禹城叮嘱她:“定要把此物亲手交给吴将军!” 闻言她顿时觉得此物至关重要,小心的收好,心里也有了决定,“曾听大兄言你的才智不弱于小韩先生,你既言之凿凿,我便信一回。时不待人,也不用待到明日,这就整军连夜启程。微儿姊姊那里就托你照顾了!” “如今她比我的命重要!”有了萧禹城的承诺,吴灵儿便放心启程了。 翌日一早,郑微醒来略略收拾自己,打开门发现有个士兵正捧着一身轻铠等在门外。 “郡主,您醒了?”士兵的声音有些熟悉,郑微略醒了醒神,定睛看去,惊讶道:“你不是跟在萧禹城身边的萧立吗?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 萧立低着头回道:“回郡主,郎君入九江之前曾派了差事给属下,属下办完了差事就往这儿赶,前几日恰巧在庐陵与郎君汇合。” 郑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着他捧着的轻铠问,“这是?” “郎君嘱咐,请郡主换上衣裳去甲板议事。”萧立依旧低着头回答。 郑微心里有些奇怪,能一直跟着萧禹成的人应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今儿怎么这人有些不自在。 此时的郑微没有束发,衣衫略显凌乱,神态慵懒疲惫,她这副模样,萧立哪里敢抬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若被郎君知道自己对未来主母失礼,那受的责罚,想想都不寒而栗。 她也没多想,亲自接过轻铠转身回了舱房,拿起这轻铠一看,不由撇嘴,还真是末等士兵的铠甲,竹甲上的竹片不仅有磨损,甲片也有脱落的。她瞬间反应过来,这件甲衣恐怕是哪个牺牲战士留下的。 郑微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迟疑的拿起竹甲仔细的抚摸打量,终于在胸前一块甲片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刻字“过”。 她认定这人名字里应该有个‘过’字,打定主意等闲下来时去军中打听一下这位战士。 郑微出来的时候萧立已经走了,昨夜自己睡得太早,也不知道萧禹城歇在哪里,记得萧立说是要去甲板,她自己此时只是个末等兵,来到甲板外有人把守,便停下来对守在外面的士兵道:“士兵郑荆前来报到,劳烦这位兄弟通禀。” 守在门外的士兵已经吓傻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行礼,然后忙不迭的往屋里跑,慌乱之下被地上的木头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恰巧被从一旁出来的萧立拖住,低低斥责了一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下去!” 士兵一溜烟跑了,萧立笑着对郑微道:“郡主,请随属下来!” 郑微又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到了甲板。 一进去就看到甲板上站了十多人,略略看了一圈,有许多人她都不认识,应当是昨天来帮忙的将领,萧禹城站在最前面,师父和师兄两人站在最后面,她又仔细找了找竟没看到吴灵儿。 难道那丫头来得比她还晚? 她站在最外面,询问似的看向萧禹城,萧禹城却并未理会她。 昨天夜里又急又黑,许多人都没有见过她,也都不认识他,故而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有认识的则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郑微一时尴尬不已,还是萧立在一旁低声道:“您跟我来!” 他带着郑微刚刚在最边缘的位置站好,萧禹城开始说话了,“左将军,你带着你的那支队伍立即启程绕道洪都郡南面百里之外。王将军,你带着咱们的人按照原计划逼近洪都郡,但速度不可太快,气势要大,要让韩世宸以为有上万大军向他们逼近!” “孙将军,你带着百人留下来与我一起。” 萧禹城下完命令,将军们面面相觑的领了命转身朝外走,走过郑微时,她甚至听到那位王将军对左将军道:“你看到旁边那个穿着末等兵甲的女郎了吗?好像是昨晚的丹阳郡主!” “真的假的,那可是陛下最宠的郡主,怎么可能......莫不是你眼不好,夜里看不清......” 郑微听得脸颊羞红,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等众人离去,萧立才提醒她道:“郡主,郎君唤你了!” 郑微醒过神来,严肃的对萧立道:“我现在是士兵郑荆,你以后叫我郑荆便好!” 萧立略一犹豫,答应下来,郑微来到萧禹城跟前,她立即质问,“灵儿呢?她怎么没来?” 萧禹城冷峻的看她,萧立站在一旁急的搓手,心想郎君,你可别玩过头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矛盾 “您如今是个小兵,怎能质问主将?”萧立见丹阳郡主心生恼怒,忙歪着身子小声他。 郑微闻言大大的杏眼扫了他一眼,萧立立即低头噤声。 不过郑微还是深吸口气压下了脾气,没有当场发作,转身往外走,心里仍旧愤懑,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这脾气绝对不能惯着! 她快走出甲板时,萧禹城才开口:“吴灵儿走了!” “去哪儿了?”郑微下意识反问,萧禹城却不告诉她,只道:“此乃机密,末等兵岂能随意打听!” 郑微被怼的怒火再次窜了上来,她在自己控制不住要打人前,转身跑了。 萧立这才不解地问:“郎君,您为何对郡主如此......” “我倒是希望她能发泄出来,这样她便不会一直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萧禹城淡淡解释一句,也离开甲板,萧立跟在身后小声嘀咕,“属下觉得您这是在惹火上身!” 郑微跑到外面,恨恨的一脚踢飞脚下的一块石头,那石头恰巧飞出的方向恰巧有两个人影拐了进来。 她吓得吸了口凉气,惊呼:“师兄!” 好在赵北身手了得,在郑微惊呼之前就察觉到危险,推了师父一把,然后自己微微侧身躲开,石头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 赵明之则身子向后连退几步,手里的剑鞘轻轻拍出,那飞出的石头被打落在地,咕噜咕噜的滚到了角落里。 郑微松了口气,快走到他们面前,歉意道:“师父,师兄,对不住!” 赵北双手抱胸,挑眉问:“这是谁胆子这么大,惹恼了咱们郡主?” 郑微恨恨哼了一声,“我现在是士兵郑荆,不是郡主!” 赵北看了一下师父,心里明白,郑微这满身的暴躁都是里面那位惹得,但昨晚他还殚精竭虑的为郑微扫平障碍,今日这又是为何把她气的如此? 赵明之微微摇头,示意他先莫要插手,然后温声对郑微轻斥:“若是遇事切莫冲动急躁,你这急脾气吃过的苦头还少啊!” 郑微听进去一些,稍微冷静下来问师父,“灵儿为何走了?往哪儿去了,为何不与我辞别?” 赵明之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子时过后,她便整军离开了,顺着河流直接往东去了。” “难道是吴将军那里有急事?”郑微猜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她应该也会给我留封书信啊!” “或许事情紧急,来不及写!难道没让萧将军带话给你?”赵北的提醒让郑微更郁闷了,“别提他!” “他可能还在为昨夜的事儿生我气呢!”郑微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才让萧禹城突然变得冷漠。 赵明之本想与她说离去之事,但见她如此郁郁,不忍心再给她徒增烦恼,便又忍了回去。 这时恰巧有士兵来传话,“萧将军吩咐一刻钟后启程,请诸位赶紧准备!” 郑微下意识想问去哪儿,转念又想到自己只是个兵,就忍下了对赵明之道:“师父,我先过去了!” 她如今也身无长物,没什么好收拾的,来到甲板上找到萧立,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等候差遣。 萧立却觉得似有座大山般压在背上,喘不过气来,苦不堪言。 萧禹城站在船舱门后看了许久,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的不敢出去。许久他才迈出了脚步,等他一出来,萧立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他跟前,低声道:“郎君,郡主如此,属下实是惶恐难安,您还是好好哄哄吧!” 萧禹城一个冷眼扫过来,萧立什么也不敢说了低着头进船舱收拾细软,其实萧禹城也没有可收拾的,他不过是躲起来,免得夹在两个主子之间难受。 萧禹城看了看低着头站在暖阳下一身小兵装扮的郑微,阳光洒下来连她的身形轮廓都模糊了,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恍惚,轻盈,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他心口一紧,也绷不住冷淡的神情,不自觉地走到郑微面前,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微暖柔软的头发,才踏实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郑微本不想当看不见他,但感受到他的触摸,立即排斥的后退一步。 萧禹城感受着空荡荡的手心,不由苦笑,这丫头是真的记仇,自己小心翼翼努力那么多年才赢了她的几分偏心,没想到一个错招就让这丫头翻脸不认人了。 此时他有一点点体会道萧立说的引火上身之意了,但既然做了他也不会后悔,此时也更不能解释,沉吟半晌他只温声道:“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吧,这样也能多听多看......” “不必,末等兵可没资格做萧将军的亲兵,你还是把我安排到下面的吧,这样我才能更快的历练出来。” 郑微一脸的疏离和戒备还有坚定。 “好!”萧禹城看着她的头顶,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萧立觉得外面没了动静,以为两人和好了,这才拿着萧禹城的佩剑出来,但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自家将军冷清的声音,“萧立,带郑荆去找孙将军,就说他是你的远方表弟,跑来追随你的,你荐他从军。请孙将军好好照顾!” 萧立当场就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郎君久违的冷漠的声音吓傻的还是被他听起来十分荒唐的命令吓得。 “郎...将军,您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萧立垂死挣扎,郑微却直接动了起来,走到萧立身边催促道:“劳烦萧兄带路!” 萧立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开始打颤了,可自家郎君至今没有反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孙将军收到这个萧将军亲卫的远方亲戚一时有些懵,“这人真的是你远方表弟?” 这细皮嫩肉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啊。 萧立侧身悄悄对孙将军说了一句,“这小子别看瘦弱,他是萧将军的亲兵,犯了点小错被罚来的,劳烦孙将军帮着照看一二,过几日说不定萧将军就召回去了!” 孙将军露出恍然之意,保证道:“放心,交给本将了!” 郑微被安排给了一个壮硕的十夫长,临走前孙将军还叮嘱他:“好好照看着,别怠慢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被嫌弃 十夫长武胜见这个瘦弱如小鸡仔的小子,心里有些不愿意,瞬间就挂在了脸上,想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人拉了他一把,他把话才咽了回去。 孙将军自然看出他不乐意,但这人是萧将军亲自送来的,他也没办法,只严肃的叮嘱一句:“武胜,本将把人交给你了,你必须把人给我照看好了,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孙将军一句话说完,众人反应皆不同,郑微听得先是一愣,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这话一下子就把自己推向了大家的对立面,不管自己有没有能耐,都会被不待见。萧立则赞同的点了点头,若不是自己身份不合适,他恨不得也耳提面命一番。 武胜和他身后之人脸色就更难看了,眉头蹙的能夹死一只蝇虫。 最后武胜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了下来,孙将军和萧立便离开了,萧立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头,郑微知道他的意思,是提醒她千万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女儿身。 等孙将军和萧立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武胜立马沉了脸,那张本就粗狂的面容,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他身后的男子忙追过去,跑出去丈许还记得回头朝郑微摆手,“你这小子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愣头愣脑的!” 走了许久,郑微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那个叫武胜的十夫长两人进了一处船舱里,郑微才停下来等在外面。 她听到武胜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孙将军到底是何意?其他人都已经出发了,听说还是疾行,我们这几百人被留下来不说,这还塞了个...进来,磕不得碰不得,难道供起来当祖宗不成?气煞俺了!” 接着跟在他身后那人开口劝他,“能值得孙将军亲自送来的,想来身份什么不简单,说不定是那位萧将军的亲戚,若咱们把这事儿办好了,那不也是在萧将军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以后再有仗打能想着咱们呢!那样咱们也有出头的机会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郑微的意思,她在那有几处破洞的舱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漫漫十六载,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嫌弃的体无完肤,心里既愤怒又委屈,恨不得顺着船板上的缝钻进去。后来听那人说拿自己讨好萧禹城竟是为了能有仗打,好奇心盖过了怒气。 虽然这几年大周还算安稳,并没有大战,但她觉得不打仗,国泰民安不好吗,难道他们是为了私利? “像咱们这些人,朝廷根本不信任,他们会给咱出头的机会吗?你没看孙将军这几年都认命了?”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这个人郑微没见过。 “唉!”这声无力颓丧的叹息之后,舱里似乎陷入了沉寂。 郑微站在门外踌躇,这种情形,她怎么进去啊! 过了不久,舱门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跟着武胜的那个高个男人,他还算客气的对郑微说了一句,“进来吧!” 郑微垂眸,她能感受到这人藏在眼底的探究,这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另一边,萧立急匆匆的跑回去给萧禹城复命,“将军,郡主...是女儿身,怎么能与那些粗鲁的男人住在一处,这要是传回京都,您怕是不好交代。” 萧禹城转头看他,“为何不好交代?” “郑家,萧府,甚至宫里,哪顿罚您逃得了?”萧立苦着脸,都替他愁得慌,“还有那孙将军可是北边来的降军,这些年像个臭虫一样被踢来踢去,说到底就是将军们都信不过他们,您放心把郡主交给他照看?” 这回萧禹城干脆没理他,直接道:“已经耽搁许久了,立即启程,天黑前必须摸进兽林。” 兽林就是郑微之前伏击那支九江兵的山林。 就在萧禹城带人全力赶路的时候,左将军和王将军也按照他之前的命令,全力往目的地疾行军。 天悄悄黑了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洪都郡外不远处的一条隐秘小路上一人影扔下马匹,背着月光,时而隐在阴影中悄悄朝洪都郡跑去。 他隐在城墙下的阴暗处,迅速的朝洪都郡的南城门摸了过去。他很顺利的来到南城门外,用力拍打城门,不知是怕惊动十里外沉睡的九江军还是夜色太过寂静,他下意识的压低嗓子喊:“快开门!快开门!我是孙将军的人!” 城门内很快就有了反应,“哪个孙将军,你莫不是对面派来的细作!” “自然是孙彦之将军,孙将军的大军已经距此不远了,只能你们再......” 他的话没能说完,他身后的地上突然有个黑影缓缓移动,然后倏地扑过来捂住他的嘴,直接拖着离开。 可能是城外的动静惊动了城里的人,城楼上有人朝下面望了望,却没看到任何人,守城的将士觉得蹊跷,不放心的跑去向杨刺史禀报。 被拖走的人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昏暗的帐篷里,他先是冷静的扫了四周一眼,帐篷里似乎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一眼之后他不知发现什么,旋即恐慌的朝四周张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试了许久却总也不能成功。 过了许久,他已经力竭了,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突然有脚步声竟从帐篷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立即惊出一身寒气,额头上却滚下豆大的汗珠。 “叫什么名字?”那冷清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望去,那时一张俊秀却阴冷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冷酷的令人不寒而栗。 他觉得自己的心瑟缩了一下,连忙躲开那眼神,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叫什么名字?”韩世瑛仿佛很有耐心,低低的又问了一句。 “牟青!”他没有太过激烈的反抗。 “牟青?”韩世瑛在牟青身边坐了下来,像是老友一般娓娓道来,“牟氏虽不是大族,却也相传久远,大部分族人居住在山东附近,后来不少人从军。把家从山东南迁至江南。” “孙彦之将军好像也是从山东一路乞讨南下,半路遇上先帝才得以从军。这么看来,你确实很可能是孙彦之的兵。”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试探与反试探 牟青见韩世瑛仅从自己的姓氏便联想到了孙彦之,眼里露出一丝惊讶,接着似是被看透般慌乱的垂了眼,闭口不言。 韩世瑛见状嘴角一扯,略有深意的微微一笑,起身施施然的出了营帐。 牟青躺在后面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韩世瑛出了营帐,等在外面的军师和将士立即迎了上来,“将军,怎么回事儿?” “那人真是孙彦之的传信兵?” 韩世瑛没说话径直回了营帐,其他人疑惑的对视一眼,跟了上个去。 “二将军,那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急性子的将士等不及韩世瑛坐稳,不停的追问。 “他叫牟青,不承认是孙彦之的人。”韩世瑛淡淡回道。 “那肯定不能承认啊!孙彦之的军规也不是吃素的,听说叛徒有士兵擅自离营可是直接打了五十军棍,罚了三个月饷银。”急性子的将士主动请缨,“二将军,您让我去审吧,不出两个时辰定能审出个一二来。” 韩世瑛还没说话,就有人反驳,“就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撑不过一个时辰就被你折腾死了!” “老郭去吧,若那人能撑到天亮还不吐口,你便来回禀。若他撑不过一个时辰交代了他是孙彦之的人,你自己处置了便可。” 韩世瑛出口的话,众人听得又震惊又不解。 郭姓将军是个直脾气,不懂便问了出来,“这是为何?招了咱们才能想办法应对。” “你照办便是,等有了结果便懂了!”韩世瑛既如此说,众人便不敢再问,郭将雷厉风行的出了营帐。 不多时,旁边营帐外看守的士兵就能听到里面压抑着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嘶吼声,天色渐亮,里面的声响越来越低,直到此时已经没了声响。 营帐突然被大力撩开,郭将抬头看了看天色,略顿了顿便大步往主帐而去。 “二将军!”郭将进了主帐,抱拳行礼后,歉疚地垂了头,“属下无能!” “这也许不是个坏消息!”韩世瑛起身笑着拍了拍郭将的肩膀。 “二将军,您这到底是何意?”郭将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刚听说抓到此人时,本将就觉得蹊跷,有如此巧合的事儿吗?而且单枪匹马的传信兵诡异的穿过包围圈成功来到了城门下,而且在城门下不管不顾的泄露自己的身份,被抓后又故作忠诚,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的破绽吗?”韩世瑛说完见其他人都迷惑的摇头,一时有些语塞。 “二将军可是觉得这个牟青可能是洪都郡内扔出来的疑棋,想借此吓退我军?这听起来有些戏言了吧?”只有军师刘绍祁若有所思,笑着安慰韩世瑛,“既然二将军心里已有定数,咱们便去一探究竟吧。” 韩世瑛点头,带着众人往旁边的营帐而去。 “既然撑了一夜都未吐口,想来是个硬骨头,二将军可想好了如何突破?”军师好奇地问。 “突破?”韩世瑛浅浅一笑,玩笑般的看着军师,轻声道:“不如将计就计,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了何药?” “那老夫这就去安排?”不愧是常常筹谋精算之人,刘绍祁只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韩世瑛的打算。 韩世瑛略略点头,刘绍祁微微欠身,停了脚步,然后拦住了其中的一位小将。 待韩世瑛他们进了营帐,他拽着小将转身朝外面疾行而去。 “军师,你与二将军又神神叨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刘绍祁不理他,小将骂骂咧咧道:“再就是你为何把我拉住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今日留在营里的所有斥候全部来此集结。”刘绍祁拉着他在一处僻静地停下来,拿着令牌给小将。 小将还要问为何,被刘绍祁瞪了一眼,“快去做,若出了差错,或是耽搁了将军的大事,小心吃军罚!” 小将闻言缩了缩脖子,立马转头就跑。 刘绍祁站在原地等待,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局势拖到今日,韩家军已经失了先机,拖一日大军便危险一日,得早做打算才是啊! 也许今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传信兵就是关键。 韩世瑛来到营帐外,对身后之人道:“容我同他单独说两句,你们稍后再进去!” 他又走到牟青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现在相信了你的话,把营里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牟青听了这话,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却仍旧没有说话。 韩世瑛点了点头,背过身去不在看他,“今日之内,若斥候真的发现了孙彦之大军的踪迹,我可能真的要考虑要撤军了,倒是你的任务定能完成,即便死了也是其所。但若未发现.....好好享受你的最后一日吧!” 韩世瑛出来后对众将士道:“给你们一刻钟,谁要是有办法让他开口说话,本将给他三百战士。” 众人听得兴奋不已,摩拳擦掌的冲了进去。 “那条命暂时留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韩世瑛冷冰冰的声音再传来,他们看着地上像块破布一样的牟青,都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刘绍祁给所有斥候分派了任务,转身来到营帐的时候,就往日一众手比嘴快的将军们正围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牟青,苦口婆心的劝说。 他不解的看了眼韩世瑛,韩世瑛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军师也可以去试试,有赏!” 刘绍祁心存好奇,果然就走过去,蹲在牟青身边,低了低身子,略略太高了声音说道,“想来刚才你没听到,我来告诉你,斥候已经离营了,你说他们会带谁回来?” 牟青迷蒙中听到这个消息,挣扎着露出个像是笑的神情,嘶哑的说了个,“谢谢!” 众将听后傻眼了,“军师,你这是耍赖!” 而韩家军军营外五里外的一处深沟外草丛里有几处异动,几团草晃了晃,突然有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有动静了!” “郑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什么都没看见!”旁边晃动的草团嗤道。 “快了!”扮成郑荆的郑微死死的盯着前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有几个小小的黑影出现在敌营外面。 “你瞎猜的吧?”另一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郑荆微微撇嘴,“快去报给武老大,晚了把他们放走,可是要吃排头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战还是退 郑微没想到还未安顿好就被派了出来,听武胜他们说这个任务叫‘猎杀’,孙将军对此十分郑重,把手里的几百人都撒了出去,二十人一队,猎杀韩家军的斥候,但他们十人却被留了下来只能做斥候,而且探得消息需立即传回,不得擅自行动。 武胜等人对此自然不满,看郑微的眼神更加不善,显然他们以为是郑微拖累了他们。 其实,郑微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定是萧禹城的决定,是她连累众人不能立功,所以对他们的不待见,她便当作没看见。 她默默数着从韩家军出来的人,韩家军的斥候五人一支,约莫有十支,分别朝着南边、北边还有东边是三个方向而去。 郑微把探得消息传给武胜,由武胜带回去给孙将军,由他分布兵力追击截杀。 等了半个时辰,韩家军营再无动静,郑微也没有察觉到对面有任何异动,他们便觉得斥候任务结束了,可以回去复命。 但他们刚走出不远,郑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跑了回去。 武胜见状不由大骂,“你去哪儿,不要命了!” 说完想到孙将军的叮嘱,带着其他人追了上去。 他们追过来,看见郑微又趴在之前的地方,松了口气就要斥责她,郑微回过头来厉声斥道:“趴下!” 武胜虽脾气暴躁,却十分敏锐,只一抬头便隐约看到对面有异常,连忙弯下腰来,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蹲了下来,他们悄悄地摸到郑微身边,武胜惊讶的看了郑微一眼,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儿?” 郑微理也不理他,只盯着对面,武胜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朝外面看去,这一看简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这才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支斥候怎么已经离他们不到五里了。 “这支斥候很厉害,韩家军驻扎之地附近虽地势平坦,不利于埋伏,更不利于他们隐藏身形,但他们从一出军营便开始利用略低的地形,藏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还是能藏住一阵子的。藏在草中,行动慢了,动静也小,我才没能察觉到他们。”郑微这次倒是耐着性子给了解释。 之前那个高个的男子叫栓子,他听着不对,反问郑微:“人可以藏在草里,那马怎么藏?” 他们中最瘦小的猴子,抢着回答,“栓子兄,你忘了刚才有一支斥候多牵了三匹马?没准就是他们的!” “没错,这支斥候只有三人!”武胜已经能清楚的看到他们了。 “猴子,你腿快,快去禀报孙将军!”武胜当即道。 “来不及了!”郑微却打断他们,“照他们赶路的速度,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这儿,猴子跑得再快,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时辰。若被他们察觉到这里的蹊跷,说不定会坏了萧将军和孙将军的计划!” “那你说怎么办?”武胜下意识问道。 “武老大不是想立功吗,这机会可是上天送上来的!”郑微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奇兵,轻声道。 “不可,孙将军特意交代过,我们只能侦查不能迎敌!若你伤了那儿,萧将军怪罪下来……” 他还未说完,只见眼前一花,郑微手里多出一把很短很奇特的剑,而那尖锐的利刃已经抵在自己的胸前,他相信若自己是敌人,此时他已经被这把冰冷的短剑刺穿了身体。 武胜短暂的惊讶之后,好胜心盖过了惊讶,他不怕死的伸出铜铁般坚硬的大手朝近在咫尺的郑微抓去,他相信在自己被穿透的同时一定能掐断眼前之人纤细的脖颈! 郑微被他如此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也吓了一跳,知道眼前是个狠人,为了试探自己竟拿性命相博,只得收回短刺,身子向右一躲,避开他伸来的大手,左手轻轻在他胳膊上一拉,借力滚到一旁,敏捷的半跪在地上,身子半躬着即可防御又方便进攻! 这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这短短的一个来回,武胜已经知道眼前这人虽单薄却绝不弱小,孙将军这次送来的可能不是个累赘,更可能是个身手了得的硬茬! 看她那双放光的眼神就知道了! 武胜不仅不恼,反倒高兴极了,若不是此时在潜伏,他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这瞬息的事情,看的栓子,猴子等人有些懵,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跑过来帮忙的时候,武胜已经收敛了心绪,仍不同意郑微的提议。 “即便你身手不弱,我们也不能不遵将令,否则兄弟们的处境会更难!”武胜叹息着,抬手制止要跑过来的猴子他们。 “你们守了这么多年的规矩,处境可有变好?”郑微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前面道:“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武胜抬头看去,他们争执的这会儿,那三人已经跑了近一里地,武胜盯着他们的马匹,斩钉截铁的道:“绝对是好马!” 他眼里放着赤裸裸的光,郑微看着就差垂涎三尺了! “即便是韩家军里能得此良马坐骑,品级定是不低!”郑微也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豪气道:“既如此,煮熟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送上门来的不管是羔羊还是饿狼都得宰了!” “武老大,站吧!”郑微也不知同谁学得粗俗之语,却听得猴子、栓子众人激动不已,眼巴巴的看着武胜! 见此,武胜握紧手里的长刀,一咬牙道:“那就战!” 众人兴冲冲的跑到沟壑前藏好,只等着时机一到便先把那三匹马给绊倒。 武胜不放心的特意交代,“猴子,待会儿你看好了郑荆这小子,算你头功!” 猴子点头答应,“放心吧老大!”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感觉越来越紧张,那马蹄声似是踏在他们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呼吸都跟着轻了许多,有时他们屏息许久都未曾察觉。 郑微则专注的趴在沟壁上,仔细的听着那三人的距离,心里默数着:“一百...五十...三十...十、九、八、七...三...来了!” 武胜没察觉到自己一直在盯着郑微的动静,听着她轻轻的一声来了,他瞬间大喊一声‘跳’,然后栓子猴子他们两两拉着一根长藤,跳出沟壑。 第六百一十七章 拦截 烟雨掩屋檐,袅袅炊烟起,铁驹踏草泥,深草藏冷兵。 三匹铁骑本是并排疾行,突然近在咫尺的地方竟平地跳出了几个人,此时他们已经来不及停下,跑在最前面的铁骑撞在长藤上,巨大的冲力险些把拽着长藤的两人一起拖走。武胜见状也顾得许多,举刀朝其中一匹马的马腿砍去。铁骑吃痛之下控制不住身子的朝沟壑倒了下来,马背上的人也跟着倒了下来,但就在他眼看着要掉进武胜他们挖好的沟壑之时,那人突然用力一蹬马身子,整个人从马上跳了下来。 武胜反应也快,朝之前拦他的两人喊了一声,“上!” 那两人早已扔下手里破碎的长藤朝马上之人扑了上去。 另一匹马上的人由栓子、猴子带着另外二人一起对付,眼看着已经占了上风。 只剩下最后一匹马,武胜转头看过去时,不由惊得瞪大了双眼,原本呈俯冲之势的马匹,再遇到拦截之后,马上之人竟极快的做出反应,双手抱着马身,双腿紧夹马腹,然后连马带人高高的跃了起来。 一跃仿佛过了千年,武胜看到那铁骑竟越过了长藤,跨过了沟渠,成功躲过了他们的伏击。原本负责伏击这匹马的两人顺势呆立在原地,还是郑微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追!” 然后自己最先追了上去,武胜紧随其后。 渐渐地,武胜对牢牢追在马身后,没有落下太多的郑荆赶到十分惊讶,这小子简直是个宝啊! 但郑微毕竟只有两条腿,追了不过几息渐渐有些力竭,她知道若不能把这匹马逼停,他会一头扎进孙将军监守的范围,虽然他依旧逃不了,但武胜他们的责罚肯定少不了。 武胜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脚下不敢慢分毫! 郑微想到找回来的唯一一支箭矢,顾不上心疼,扣动袖弩机括,箭矢飞快的射了出去,破风破雨直直的射进奔跑的马臀之上。 马剧痛之下,长啸嘶鸣,马背上的人不受控制的被甩了下来,摔得没了动静。 武胜见状大喜,高喊一声,“小子,好样的!” 郑微最先跑到摔落之人跟前,看到那人潦草的躺在那儿,她停下脚步警惕的缓缓逼近,手里的短刺再次出鞘,紧紧握在手里! 郑微怕此人装神弄鬼距离他一臂距离时停下,打算等武胜到来一起对付,但还未等她看明情形,那人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长剑直逼郑微面门。 郑微似乎吓傻了,立在原处不敢动,武胜见状目眦欲裂,“郑荆,快......” 他恨不得自己多出两只脚来,一下子就跳到郑微身前,可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郑微动了,还是刚才袭击自己时的那般短刺,朝那人飞射而出,短刺是冲着来人面门去的,若他不躲不闪,他手里的剑可能会刺伤郑微,但他也会被短刺重伤! 果然,那人的身体下意识的往一旁躲,郑微趁此间隙,迅速后退。 但那人躲过了短刺便发现郑微似乎没了武器,迅速稳定住身形再次攻来,这回郑微真的只能躲闪,很快落入颓势,躲避不及手臂被剑划伤了。 “小子,接刀!”追上来的武胜见状,大喊着把郑微嫌弃累赘的长刀扔了过来。 郑微见那又重又大的刀朝她飞过来,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此时敌人已经再次逼近,她只能咬牙朝大刀的方向跑去,双手接住大刀,紧接着双臂抡起一个转身,长刀挡住了对方刺来的长剑。 郑微一开始用不惯这长刀,应对起来颇有些吃力,好在这时武胜也提刀砍来,有了他的加入,郑微轻松了许多,也有了熟悉这长刀的空隙,几个来回之后竟有了不小的进步。 等后面的人追上来的时候,武胜、郑微正与对面的人打的难解难分。 能与他们打了这么久还不落下风,这已经证明此人有多厉害了,不过双拳毕竟难敌四手,那人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但郑微还来得及松口气便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撼住了,这位韩家军的战士被制住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撞向栓子手里的长刀,好在武胜眼疾手快,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他被迫摔向左边,错开了长刀的刀刃。 栓子愣愣德看了看手里的长刀,显然也是吓住了,等反应过来一哆嗦连忙把刀收了起来。 武胜怕他再次寻思,把他身上来来回回检查了许多遍,他们几人甚至扒开那人的嘴巴仔仔细细的把牙齿看了一遍,然后那枯萎干瘪的粗藤条把这三人严严实实的捆了起来,扔在了唯一一匹没受伤的马背上。 武胜对于受伤的两匹马十分心疼,不能放走又不舍得杀了,郑微提议把他们暂时拴在旁边的树上,等过后再回来带走。 回去的路上,武胜严肃得对其他人叮嘱,“今日之事,并非吾等违抗军令,而是这些韩家军太过狡诈,等察觉他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去禀报,只能我们自己便宜行事。” 其他人纷纷点头答应,武胜略略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郑微,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好奇之意,赞赏的问:“郑阿弟,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而且看你的身手动作与我们这些野把拭不一样,好看的很!家学吧?” 郑微摇头,“家父家慈都不会武,家父更只是个瘦弱的文人。只是我比较喜欢便请了师父教我而已。” 武胜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点点头,不在说话。 回去的路上他们恰巧碰上孙将军前来接应他们的士兵,武胜满含深意的看了郑微一眼,郑微垂眸权当没看见。 孙将军听了他们的禀报,尤其是听了郑荆的表现,不时惊讶的看她一眼。最后只道,“本将会把此事禀报萧将军,至于奖惩,还得有萧将军定夺!” 孙将军把他们带到了萧禹城面前,郑微故意躲到武胜身后藏起来,萧禹城眼神不由得闪了闪。 等武胜禀报完,萧禹城一直沉默不语。 许久才开口道:“虽然擒获敌人有功,但擅自行动坏了军令,功过不相抵,功先记下待此战结束一起论赏,过也要罚,大战在即,不宜重罚。罚你们去喂战马吧!”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受罚 萧禹城话落,武胜和栓子他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求道:“将军,属下愿受杖责,求将军不要把我们调离。” “将军,只要还能参战,我们愿意受杖责!”栓子、猴子还有其他六人都跟在武胜后面跪下,只有郑微鹤立鸡群的站在那里。 就连孙将军都不由替他们求情,“萧将军,武胜这什还是挺能打的,如今我们兵力不足,去喂马有些可惜了!” 萧禹城不为所动,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反讥道:“不听军令的士兵,再能打又有何用!” 被驳回后,孙将军无奈的看了武胜一眼,他不太明白武胜他们明明立了大功,而且他们这错处也不大,也算情有可原,这位萧将军为何非得抓着不放。 萧禹城却不理会其他人的神情,只看了一眼郑微。 郑微一直在压抑着怒气,他这一眼仿佛点了她身上的某个穴位,郑微立时动了记起来,走到武胜众人身前,扬着头直视着萧禹城,冷硬的道:“萧将军,是属下擅自行动,武什长和其他人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被迫违抗军令的,若将军一定要罚,罚我便是,杖责或是喂马都行,还望萧将军放过武什长他们。” “身为什长,不能约束手下士兵,这本身便是错!若在战时是要斩杀的。”萧禹城却反讥道。 “若因你违抗军令,害袍泽兄弟被敌军包围,到时候你对敌人说,要杀就杀我吧,放了其他人,他们会不会笑掉大牙?” 萧禹城讥讽的话如利箭一般刺向郑微,堵得她心里透不过气来,武胜在后面轻轻拽她,郑微想起之前他的叮嘱,“你虽来咱们这儿不到一日,但只刚才一事,就能看出来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估计你也是因着这性子才被发配到咱这儿的。既然你刚犯了错,听说那位萧将军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你可别不管不顾的把今儿这事儿再揽到自己身上,到时候罪加一等,到时候你就是萧将军的亲弟也得重罚不可!到时候把你潜回家去,你们全族跟着丢人!” 郑微虽然知道萧禹城不会把她赶走,但她怕萧禹城再拿武胜他们作伐子,只能生生的忍了回去,闭口不言。 萧禹城见状有些惊讶,没想到短短一日,她竟能这么快的收敛脾气,但看到身后的武胜似乎明白了。 短短相识不到一日的人,郑微会去替他们着想,愿意为了他们忍下自己脾气,这是她难能可贵的善良,同时他也担心这份善良日后会成为她的桎梏。 最终,武胜带着郑微他们九人去了马棚饲养战马。 萧立站在萧禹城身后,看着他直直的望着郡主离去的方向,不由摇头叹气,“将军,您再这么折腾郡主,小心把未来新妇折腾没了!” 萧禹城一个冷眼扫过来,他赶紧闭嘴。 马棚里,郑微一个人闷头给马匹上草料,虽然这些人没有来责怪她,但郑微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武胜他们,一时不敢面对他们。 直到营里放了饭食,武胜见郑微还不来,对猴子道:“去喊郑荆来吃饭!” 猴子刚要去,栓子冷哼一声,“叫什么叫,他恐怕也觉得没脸见我们!” 武胜轻斥:“栓子,别胡说八道!” “武老大,你不会因为他身手好,就稀罕上这小子了吧?”栓子以为武胜维护郑荆,心里的怒火更旺了,梗着脖子喊:“如果不是因为他得罪了萧将军,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难不成郑荆来之前,我们的日子好过?”武胜反问,栓子一时哑然,却并不服气。 猴子走过来,轻声喃喃:“刚才出去拿吃食的时候,碰上赵闯他们回来了,他们都受了重伤,好几个是被马驮回来的,他们的脸被血糊住了,我瞅了许久才认出来有罗亮和许大拳头。” 武胜和栓子还有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猴子,猴子许久才吐出一句若有似无的话,“栓子兄,最不济咱们都活着回来了!” “今儿要不是有郑荆,咱们也得有兄弟折进去,这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们!”武胜语气沉重,“就冲这,咱们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猴子跑出去找郑微,栓子垂着头默不吭声,武胜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其他兄弟,缓缓道:“今日我总有种感觉,这个郑荆也许能给我们带来出路。” 不多时,猴子把郑微拽了过来,武胜笑道,“这回出来带的口粮可不多,你再来晚点可就没有了!” 说着就把她那份吃食递给她,郑微接过来道了谢,转身找了个还算圆滑的石头坐下,吃了起来。 武胜看着他即便是在简陋的石头上依旧脊背挺直,吃饭的模样也是那样好看,再看看他们这些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更加认定郑荆出身绝不一般。 郑微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诧异的抬头,首先看到的是武胜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然后一转头,栓子、猴子他们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郑微好奇的上下打量自己,疑惑不解的抬头,见到对面那个黑脸的,好像是叫罗柱的人蹲在地上,脸埋在碗里,三两口就喝了一碗稀粥,嘴里的米还未咽下,已经躬着身子去舀下一碗了。 她似乎有些懂了这些人为如此稀奇的看自己,略想了想,就从石头上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蹲着身子,双手捧着碗灌了一大口,一时不察被呛地直咳嗽! 众人见此不知为何心里微暖,看着郑微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刚才还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郑微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深夜,回来的马匹越来越多,他们也越发忙了起来,一直到第二天午时才忙完。 郑微累的瘫靠在石头上,接过猴子递过来的一块干巴巴的饼,就着冷水啃了起来。 “刚才有传令的来说今天夜里,这些马还得出动,得赶在那之前再喂一回!”猴子对她说。 郑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问,“之前派出去猎杀的人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听说最惨的那什兄弟折了一半!”猴子的话虽故意说的轻描淡写,郑微还是听出了悲伤,抬头看了他一眼。 郑微不知如何安慰他,转而道:“那孙将军手里的人一下子至少少了两成,而且夜里还有任务,人手就更不够用了,说不定咱们会有机会。” 猴子果然被吸引了心神,突然拍手道:“对呀,昨儿撵咱们来的时候兵器可没收回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夜探 韩世瑛驻军十里外的山林里有一处篝火,萧立逮了一只出来觅食的兔子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他轻轻翻了个面,凑上去闻了闻,对站在不远处的萧禹城道:“将军,兔子烤好了,您给郡主送些过去吧,郡主今儿估计只吃了干饼和稀粥。” 萧禹城摇头,“她刚刚加入,若是吃独食,其他人会心生不满,她就更难融入了。” “我偷偷送去......”萧立没说完,萧禹城已经抬脚离开了。 萧禹城趁着夜色来到马棚,这里静悄悄的,他隐藏好身形,悄悄寻找。 行军途中,他们只来得及给战马搭了简易的马棚,而人只能自己寻个干净处合衣歇息。 此时,武胜他们便捡些杂草做成厚厚的蒲团,靠在树上歇息。 萧禹城很快就在最外面的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下靠着睡着了。 夜色朦胧,有些看不清面容,但萧禹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那么认真看了许久,直到睡梦中的郑微似是被这灼热的眼神盯得有些许不安,动了动身子,像是要醒过来。 萧禹城立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瞬间,郑微和武胜同时睁开眼睛,两人坐起来对视一眼,武胜起身四处查看,郑微走过来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窥探此处!”武胜沉声道,郑微点头,“我好像也感觉到了。” 两人警惕的抽出武器,小心的四处看了一圈,并没有察觉异常,武胜喃喃道:“难道已经走了?” 郑微沉吟的回想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萧禹城之前逗留的那个树,此时树上已经没了人影。 她走过去,围着树转了一圈,一眼看到树枝上的泥脚印,嘴角微微一挑,“他走了!” 这时,后面又有人惊醒跑了过来,郑微回头望去,今日她已经记住大家的名字了,跑在最前面的是栓子和猴子,后面那个比武胜粗矮,一脸憨厚的是胖墩,听说他也姓郑,名如其人叫郑墩,看到他的时候,郑微就会想起章大他们兄弟。 土墩左右两边的是徐强、徐盛兄弟俩,再然后就是张鱼、多钱,最后那个慢条斯理的是周运。 周运是个有些面黄肌瘦的瘦削男子,走在最后有些无精打采,但他同自己说话的时候,郑微就记起那日在船底仓里听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那个说话的人就是周运。 她很好奇,他为何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不被朝廷信任的! 栓子和猴子最先赶过来,紧张的问,“武老大,出事儿了?” 武胜摇头,“刚才有人在这儿。还是个高手!” “谁会来这儿啊?这马棚里除了这些战马就是咱们这些被发配的,”说着栓子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来偷马的?” 说完,栓子和猴子连忙往回跑,“武老大,我们去点点!” 后面的几人也被拉着走了,只有周运慢慢走过来,看了郑荆一眼,转头对武胜道:“武老大,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睡觉去了!” 武胜点头,周运漠不关心的转身往回走,郑微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这个周运有些奇怪?” “他也是个苦命的人!”武胜以为郑微不喜周运,不由替他解释了一句。 郑微摇头,他只是觉得周运临走前看了一眼那棵树,好像他一早就知道萧禹城之前就站在那里。 但这感觉太过微妙,她也说不清楚,这时栓子他们回来禀报,“战马没事儿,不过马上就到时辰了,他们得准备好!” 果然不多时,就有人带着军令来领战马,郑微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此时的九江城里,韩世棣也收到了斥候送回的信。 他太了解郑微那丫头了,虽然她已经明白韩家不可能再回头,那她就更不会轻易离开,等回到城内便立即派了斥候一路跟随。 前几日在江水之上逼韩世宸一路北上之后,斥候便快马加鞭往回赶,却没成想遇上了之前郑微埋伏在九江城外四周的斥候。 两厢斥候相遇,自然一番你死我活的拼杀,最终还是九江的斥候惨胜,有一人活了下来,逃回城里复命。 韩青伍命城内医官为斥候治伤,然后带着信去见了韩世棣。 韩世棣看完信,递给韩青伍,自己则站在窗棂前沉默不语。 “没想到三将军竟败给了丹阳郡主!”韩青伍大吃一惊。 “她刚入武院时,虽有灵性,但毕竟错过了最佳习武年纪,打起架来也总是吃亏的。她深知自己短处,便时常会耍些小聪明取胜,这个毛病一直没改好!还是三弟勇猛有余智计不足,弱势太过明显,怪不得被别人钻空子!” “毕竟你天天拿着自己的命门在敌人面前晃,又怎能怪得了敌人毫不手软的取你性命呢!” 韩世棣这话,韩青伍可不敢回话,只得转而道,“斥候还说萧禹城把大军分派出去,至于去向还不得而知。昨日他还派出十余支十人小队,据说回来的人像是经过了惨烈的战斗,都负了伤。属下觉得萧禹城此举绝对是针对我们来的。” 韩世棣点头,“他应当是下了盘大棋,对手嘛,既然不是我们那便是二弟了。你立即派人去二将军那里问清楚,切莫中了萧禹城的计。” 韩青伍郑重起身,“主公,属下亲自去吧!” 韩世棣略沉吟便答应了,离开前嘱咐韩青伍,“先把藏在城外的料理干净了!” 韩青伍会意,立即领命而去。 翌日一早,郑微靠在树上闭目歇息一会儿,就有人来传令,“郑荆,萧将军命你立即去一趟!” 武胜等人立即围上来挡在郑微身前,小心地问,“不知萧将军传郑荆何事?” 传信兵昂着头,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哼道:“萧将军的事儿能是你们打听的?” 然后斜着眼看向后面的郑微,催促道:“你快点啊,若萧将军等急了,恐怕你连着喂马的差事都保不住了!” 郑微混在军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碍人眼招人烦的人,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两圈,然后对武胜道:“武老大,没事儿,我去去就回!” 第六百二十章 变故再生 郑微来到萧禹城所在的简易营帐,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萧禹城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看向地下,郑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受了重伤的人。 “这可是你的人?”萧禹城问她。 郑微疑惑地走到那人面前,仔细看了看,她并不认识此人,便问萧立,“他从哪儿来?”。 萧立看了看自家将军,盯着萧禹城冰冷的目光,小心的解释,“他说是吴将军的兵!” “吴将军?”郑微看着地上的人愣愣的问了一句,“你是吴灵儿的人?” 地上的人艰难的动了动头,郑微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是留守在九江城外的斥候。 “发生了什么?”郑微心里忽地涌出浓浓的不祥之感,双手不可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其他人呢?” “他们从城里出来,直奔我们而来...之后他们没有回城...朝南去了...他们把我藏在下面......” 地上的人奄奄一息,说话断断续续,郑微趴在他嘴边才听清他说的话。 郑微双手紧握,抬头看向萧禹城,这次没等她开口,萧禹城便主动道:“我已经派人去九江城外查探了,若还有活着的,会把他们妥善带回来的!” “多谢!我在九江东西南三面都留了斥候,还望将军一起把他们带回来!”郑微郑重一礼,然后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儿很重要,我们要弄清楚,九江城里出来的那些斥候往南去了哪儿?他们去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会不会破坏将军你的计划。” 萧禹城眼里有欣慰闪过,点头道:“你想的很周到,但.....” 他没说完就陷入迟疑,转头看向孙将军,孙将军无奈摇头,“我们已经派不出人了,即使是您身边也只留了三个亲卫。” 郑微闻言眼睛一亮,盯着萧禹城,大声地喊了一声:“有人!还有我们这什人!” 萧禹城抬头看着她,下意识就想反对,但看着她明亮有神的眼睛,眼神里有乞求有希冀,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几日他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明明希望她能尽快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又想把她护在自己身后,生怕她会受伤。 这些日子,自己屡屡反常的行为已经惹得这个丫头不再搭理他,这次要是再强行把她留在身边,这丫头恐怕得恨自己许久。 思来想去,萧禹城才下了决心,低声说了一句:“那就你们吧!” 笑还没挂到脸上,萧禹城又来了一句,“让萧立陪着你们一起!” 郑微立即就没了笑模样,看了看萧立,再看看萧禹城,爽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也不是萧禹城,没那么难以忍受! 郑微一路跑回了马棚,大喊道:“武老大,武老大!” 众人闲得发慌,武胜正带着他们操练长刀,这两日郑微也在一直练长刀,虽不算得心应手,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人逼得手忙脚乱! 他们听到郑微的喊声,都停住朝她看过来,郑微笑着道:“武老大,各位兄长,快收拾收拾,赶紧启程!” “去哪儿?”武胜不解的问。 “来不及说这么多,”郑微拿起自己的长刀,挂在腰间,然后跑去牵马,“路上再解释吧!” 武胜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命令,看郑微这兴奋劲,说不定是有仗打! 他们草草收拾好,牵了马跟着郑微出了他们暂时停留的山林,没想到那里早早有一人等着。 那人骑在马上,身穿黑色轻甲,郑微以为是萧立,骑着马走过去,给武胜他们介绍,“这位是萧...偏将!” 郑微最后的两个字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这位萧偏将一瞬间竟变了模样,鼻子硬挺了,眼神犀利了,就连身板都挺直了! 若不是萧禹城眼神过于明显,她及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都要喊出来了,“怎么是你!” 看萧禹城这身装扮,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郑微自然不会主动说出来,否则武胜他们这一路得束手束脚的,自己也难受! 不过,她说完看着武胜笨拙又殷勤的围到萧禹城身边,粗犷的脸笑成了一张大饼,“没想到属下竟有幸与萧偏将同行,若有差遣,您说一声就是,咱们绝对拼命办好!” 除了郑微,还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热络,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看了眼郑微,依旧板着脸点了点头。 武胜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的朝郑微挤眼,郑微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却不愿意,扭头装作没看见。 他便只能去看栓子和猴子,平日里就他俩最机灵了,栓子会意,连忙问郑微,“郑荆,咱们这次是何任务?” “九江城里有斥候往韩世瑛的驻地送信,咱们得赶在他们到达之前把信截住!”郑微说完,重重的一甩马鞭,朝远处狂奔而去。 萧禹城立即追了上去,栓子听了,看了看众人,问武胜:“又是咱们几个?” “萧偏将都去了,你敢不去?”武胜反问一句,打马追了过去,心里奇怪,这郑荆怎么跑这么快,难道这次任务如此紧急? 萧禹城的马是日行千里的快马,很快就追上了郑微,他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不时扭头看她,看的郑微心里更加烦躁,手上的鞭子甩的更快了! 萧禹城轻轻夹了马腹,又跟了上去。 身后的武胜本想追上来的,被栓子和猴子拦住了,栓子别有深意的朝前面努了努嘴,“武老大,你没看出来这位萧偏将是来寻郑荆那小子的,人家有话说,咱们在后面跟着就是了!” 猴子赞同的点头,奇怪的说了一句:“这位萧偏将身上的气势真吓人,不愧是跟在萧将军身边的人。不过他对郑荆好像不太一样。” 几人说了两句,见离得更远了,忙加速追了上去。 他们连着赶路,知道天色渐晚,萧禹城决定停下来进些吃食,略作歇息,之后必须赶在子时之前赶到目的地。 歇息的时候,萧禹城挨着郑微,武胜他们都不敢过来,时不时的看过去,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只是郑微沉着脸似乎在发脾气。 “不是说萧立来吗,你身为统帅,怎可轻易离开中帐,若出了变故,孙将军和萧立寻不到你该怎么办?”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考验 萧禹城悄悄瞄了郑微一眼,竟有几分支支吾吾难以启齿的羞涩感,郑微本以为他是要为前几天的事同自己道歉,也或许会说些软绵绵的话哄自己开心,没想到半晌竟吐出一句,“此事或与我的整个计划有影响,萧立解决不了!” 郑微心里那颗小鹿乱撞的心顿时化作一团火焰,一直窜到了脸上,她涨红着脸蹭的站起来,气冲冲的翻身上马,跑了出去。 萧禹城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可能惹怒了她,慌不迭地追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躲在另一边的武胜他们,水还没喝两口,干粮也只啃了一口,就看到郑荆气冲冲的骑马离开,那位萧偏将也追了过去,栓子不由惊讶的问出了声。 武胜立刻站起来去牵马,催促其他人,“别管那些,快跟过去!” 但当他们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前面的路上已经没了郑荆与萧偏将的身影。 他们对视一眼,仿佛都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他们虽然继续在赶路,但骑马时的队形却悄悄变了。 猴子来到了最前面,与武胜并驾齐驱,沿着地上泥泞的马蹄印继续追赶,直到路上再也寻不出马蹄印的痕迹。 “奇怪,怎么到这儿突然没了?”猴子小心的四处查探,“他们不会出事儿了吧?” “不会,即便有人掳走了郑荆他们,那马也没办法凭空掳走吧?”栓子立马否定了他的想法。 武胜也紧蹙这眉头,“咱们不过晚了一盏茶,这么短的工夫当真有人能把他们掳走?要知道郑荆那小子身手可是利落得很,那位萧偏将能跟在萧将军身边也定不会弱。” 武胜说话的时候看向依旧留在最后的周运,瓮声问,“老周,这事儿你怎么看?” 其他人也都回头望向他,静静地等待他的解释。 周运不急不缓的从马上下来,站在猴子身边,粗略的看了看四周,抬脚在地上踩了踩,沉默瞬之后,突然朝斜前方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方向的树林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周运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是没有发现,平淡懒散的对武胜道:“没有人能不留痕迹的带走两匹马和两个活人,除非是他们自己走的。” “不可能啊,自己走的也应该留下马蹄印子啊!”猴子更困惑了!。 其他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郑墩已经开始挠头了。 栓子蹙眉想了想,突然道:“老周,你说是不是他们俩故意把马蹄用东西裹起来.....” 周运点点头,轻声道:“也不是不可能!” 似是听明白了的张鱼突然反驳道:“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把他们掳走,又把马蹄裹起来带走了马?” 周运看着张鱼一时无语,吐了口气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疼得道:“咸鱼,你踏实的做好一条鱼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想了也无用!” 之前那个黑影闪动的树上,萧禹城和郑微正看着武胜他们,郑微此时也顾不上问萧禹城为何要如此做,只奇怪的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周运不一般?上次你偷偷来马棚,我总感觉他也发现你了!” 萧禹城站在她身后,两人贴的很近,他呼出的热气吹在郑微耳边有些痒,她忍不住歪头蹭了蹭。 萧禹城看了不自禁的眼里含笑,语气依旧清淡,“他确实挺厉害,那日其实他还早你一瞬发现了我!” 郑微惊讶的回头,萧禹城轻轻拍拍她的头,像安抚孩子般哄她,“你不用伤心,你是与生俱来的耳力过人,机警敏感。而他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是歇息也只能是浅眠,等以后你历经世事,他便是拍马也比不上你了!” 郑微脸颊控制不住的绯红,连忙把头转了回去,生怕被他看出端倪,佯装镇定的问,“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除了周运,武胜身手也是不凡,猴子擅斥候之术,栓子心思缜密,其他人也各有擅长。像这样的人从军多年不可能籍籍无名,还只是普通的末等兵啊?” “你想知道他们来历?”萧禹城轻声问。 郑微点头,“他们定有不同寻常的故事!不过,你不用现在告诉我,咱们不是应该赶路吗?韩世棣的斥候可是出了名的迅捷,日行千里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日行千里,咱们现在赶过去也晚了!”萧禹城说完,郑微回头瞪他,隐有爆发之意,他连忙安抚,“你放心,我们定能赶到!” 郑微勉强吸了口气,转头看武胜他们,低沉道:“他们怎么还不动?难道他们发现了?” “周运应该是发现了端倪,至于其他人,若周运不告诉他们的话,其他人不会察觉的。” 萧禹城说完,武胜他们终于动了,几人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前面疾行而去,很快就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郑微不由愕然,“他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觉得刚才周运从前面过的时候,那笑好像是在嘲弄我们!” “也许他们猜到了什么,咱们快追上去吧!” 郑微看得有些着急。 萧禹城却并不急着离开,“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何躲在这里?” 郑微自然想知道,扭头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你决定要一条艰难的路,就得有自己的人,虽然我知你已经有一些自己的人了,但那些人远远不够,这次我去铜陵遇见了孙将军,看到了他手下的那几百人。” 孙将军、武胜他们的来历正是郑微这几日最好奇的事情,闻言认真问,“他们到底有何来历?” “孙将军,孙元,祖籍兖州,被魏军强行征兵,后做到魏军里的汉人将军。六年前陛下北伐时,孙将军带着手下两千将士投降了当时的谢晖,谢晖答应等他们立了功会给他们更好的前途!” “可是没过多久谢氏反了!”郑微似乎想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没错,孙元虽然没有跟随谢氏反叛,离开了谢氏,而且也是这次他的两千将士损失了大半,但两次叛离,大周所有的将军没有人信任他们,最后只能在铜陵做个杂号护军,手里的人也不过还剩四百余人。”萧禹城说完静静的看着郑微沉思。 良久,郑微豁然开朗,眨着亮晶晶的杏眼惊奇地道:“所以,你不讲理的把我扔到武胜那里,是想让我把他们收为己用!” 第六百二十二章 误会 “可以这么说,但也是让他们能信任你!经历了谢晖之事,孙元也很难再相信别人,更不愿意把不多的兄弟交到别人手里!”萧禹城说完,郑微哼道:“怪不得你变着法的生事折腾我!” 萧禹城理亏,不敢多说,郑微接着问,“你相信他们?还有为何觉得他们愿意相信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若日后他们再知道我是个女郎,恐怕就更不会答应了!” “不仅仅是个女郎,还是丹阳郡主,唯一一个把大魏搅得天翻地覆后还完好无损回来的大周郡主,最重要的是陛下信任你,大周的百姓也相信你。这一点大概是他们最渴望的,所以只有你最合适!至于是不是信任他们?”萧禹城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你身边的人,除了我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才有今日的试探!他们不仅仅要有能护着你的本事,最重要的忠心!” 郑微不以为然的摇头,“你这试探多此一举,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忠诚,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又非亲非故,他们为何要忠于我!只要他们不会做出伤害大周,伤害百姓之事,又有何不能用!” “你说的有理!”萧禹城闻言洒然一笑,“是我关心则乱了,不过我相信凭你定能收服他们!” “那咱们快下去吧,别闹出误会,以后相处起来多尴尬!”郑微赶紧拉着萧禹城从树上下来,刚赶到藏马的地方,被眼前一幕吓住了。 真是有种小时候做了恶作剧被长公主抓住的感觉,看着眼前站的整整齐齐的武胜、周运他们,郑微尴尬一笑,背在后面的手狠狠的掐了萧禹城腰间软肉一把,咬牙道:“都怪你自作主张!” 周运双手抱胸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其他人都是气愤加怀疑的看着自己。 武胜更是面无表情的沉声道:“若萧偏将你们觉得我们兄弟是累赘,大可直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躲着我们!” 郑微急的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小弟怎么会觉得武老大还有兄弟们是累赘呢,我们没想自己离开,要不也不能把马藏起来!” “亏我之前还对你心存感激,你们这是何意‘ ’,.......”猴子年纪比较小,心直口快,愤愤不平道。 这事儿三两句说......郑微不知该怎么解释,突然站在她身后的萧禹城靠了过来,长臂一伸环着她的后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微微用力把她半揽在怀里。 郑微整个人都僵了,这是萧禹城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对不住诸位,前几日我与阿荆有些误会,他一直与我闹脾气,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与他说清楚,所以才擅自带他离开,让诸位担心了!” 武胜他们都吓傻了,就连周运都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郑微的脸都绿了,她此时在武胜他们眼里是个儿郎,他怎么能说的如此模棱两可,行止如此暧昧...... 郑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气的一抬脚狠狠的朝后踩了萧禹城的脚一下,羞怒喊道:“萧禹城!” 郑微羞恼涨红的脸颊看在武胜他们眼里,更是欲盖弥彰。 武胜他们虽听说过大周的贵族里时常有郎君喜好此事,可活了三十来年还是头一回见,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看了彼此一眼,栓子尴尬一笑,连连摆手,“萧偏将莫怪,是我等唐突了,我们先走,先走!” 说着就拉了武胜和周运一把,猴子有些心疼的看了郑荆一眼,也跟着众人离开了。 “他们...那眼神一定是误会了!”郑微气得跺脚,“你做什么胡说八道!” “事急从权,要不然你如何解释我们独自离开之事?”萧禹城说着自嘲一笑,“我都不介意他们笑我,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正为你可惜呢?” 说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哭笑不得的摇头,“刚才你还喊了我的名讳,若日后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世,那岂不是世人都会以为琅琊萧氏子绍竟好龙阳?” “活该!”郑微见萧禹城脸皮厚的堪比城墙,第一次觉得自己嘴拙说不过他,轻啐了一声气冲冲的驾马离去。 不过,多年之后,那时萧禹城已经位列三公,仍有人暗地里传他喜龙阳,还曾有投机之人悄悄给他送过俊俏小郎,至于那人最后是何下场就不得而知了! 萧禹城不知为何看着郑微如此羞赧郁闷,心情舒畅得很,多日来郁结的郁气一扫而空,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若往常跟在他身边的人见了定吓得跌落马下! 郑微听到那笑声手里的马鞭则甩的更快了! 武胜他们九人离开很远,对于刚才见闻内心仍不能平静,栓子突然开口,“刚才郑荆喊萧偏将什么?” “什么?”猴子不解的反问。 “我刚才好像听到郑荆喊‘萧禹城’!”栓子不确定的看向其他人。 “好像是!”郑墩点头,张鱼和多钱他们也听到了。 “可是萧禹城好像是萧将军的名讳!”栓子提醒道。 孙元带的这几百人一直被排斥在外,武胜他们之前更是没有见过萧禹城,自然只知主帅名讳却并不认得真身。 “难道那个萧偏将不是萧偏将,而是萧将军?”武胜说了一句险些把自己绕晕的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栓子你之前不是打听到那萧将军已经定亲了,新妇好像还是位郡主!”猴子抢着道。 栓子点头,“我是听王将军麾下的一个同乡说的,他好像是从副将那里听来的。” “那萧将军有了新妇,还来招惹郑荆,郑荆该怎么办?那郡主能容得下他吗?” 猴子此话一出,众人哑然,若萧禹城再次看到他们的神情定会黑脸。他们心里觉得这萧将军并不像传说的那般英雄,竟连身边的亲卫也不肯放过! 他们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萧将军的新妇其实也姓郑。 郑微赶过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武胜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奇怪,不过这回没了怀疑,多了可惜,这依旧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并未停下,打马跑得更快了,猴子担心道:“那萧将军不会是欺负郑荆了吧,他别再想不开!” “那咱们快跟上去!” 萧禹城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武胜他们离开的背影,把他撇在了后面。 第六百二十三章 抉择 萧禹城闹了这一场耽误了许久的工夫,本想趁此机会哄好自家新妇,没想到弄巧成拙,最后是她更生气了。后面郑微不理人,他们全速赶路,竟比预计更早到了目的地。 他们在九江与洪都郡的必经之路上潜藏下来,郑微独自一人坐在大树下‘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萧禹城则站在另一边看着远处似乎在等什么,只有武胜他们有些无措的站在中间不知该如何做。 “武老大,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不是说要来截九江的斥候吗,不需要去探查一番吗?”栓子问武胜。 武胜双手叉腰,只觉得这回出来的分外憋屈,又不敢说什么,听到栓子的问话,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要敢,你就去问!” 栓子连连摆手,抓过猴子道:“猴子与郑荆熟悉,要不让猴子去问问?” 武胜看向猴子,其他人也看着他,怂恿道:“去吧!” 猴子一路上也是担心郑荆,手里拿着手囊走到郑微前,把手囊递了过去,“喝些水吧!” “谢谢!”郑微接过来捧在手里,看上去依旧有些气闷。 猴子来到他身边,坐下时犹豫了一瞬,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萧禹城,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寸许才坐了下来,想说些什么安慰她,支吾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嗯?”郑微抬头不解的看着他,猴子指了指萧禹城,小心得道:“就是刚才那事儿,武老大嘱咐过了,大家都不会乱说的!” 郑微点点头,深吸口气,郑重道:“刚才我真不是有意撇下你们的,如今我与你们是一起的,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儿!” “我相信你,放心吧,武老大他们也相信你。只是萧...那里,如果可能还是不要与他过多来往,这样对你不好!”猴子苦口婆心的劝她。 郑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其实她也是刚开始有些被惊住了,后来风一吹,时间过去之后,她反倒是脸皮厚了起来,不再那么在意被人误会。 毕竟,真相自己知道,此时听猴子这么说她已经能轻松的在心里暗笑,想着日后等猴子发现真相的时候,得是什么神情。 之所以看上去郁郁寡欢,其实她是在想萧禹城说的那件事,要想走下去必须要有忠于自己的人,忠于自己的兵。 对于武胜他们这些身手不凡,又有经验的老兵,她确实心动了,却又不想利用和欺骗,一时想不到好的主意。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顺其自然吧,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其他的都交给时间吧! 不再纠结的郑微展颜一笑,对猴子道:“猴子,多谢你,我没事儿了!” 猴子高兴的拍手,“太好了,既然你好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郑微起身朝萧禹城走去,猴子不放心的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敢问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郑微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萧禹城也冷静的回道:“等。” 郑微回头看向武胜他们,众人只能静静等待,约莫过去一刻钟,路的尽头似乎有人影闪没,武胜他们立即振作围了过来。 待他们近了,郑微真的面露惊讶,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萧禹城麾下亲军,郑微记得亲军有二百人,这次露面的有约莫五十人,带队的正是亲军副统领郭习。 他们整齐划一的下马向萧禹城行礼,郑微转头看向武胜他们,果然他们虽然克制着却掩不住眼底的羡慕,她心里慢慢有了想法。 “将军,韩世棣好像早有防备,前后一共派出六次斥候,每次两人,属下已经擒获十人,还有二人未曾发现踪迹。”萧禹城点头,“我知道了,擒获的十人如今在哪儿?” 郭习一抬手,亲军立即扛上来十人,他们是被打晕了扔在马上,一路颠簸过来的。亲军士兵直接把他们仍在地上,剧痛之下,他们挣扎着醒了过来。 郭习把搜出来的书信递上,萧禹城翻开看了一眼,不由眯起了眼,郑微在后面等得着急,但她总算记得了如今的身份难,克制着没走上前径直拿过来看。 须臾还是问出了声,“信上说了什么?” “韩世棣把我的谋划猜到了八成。”萧禹城把信递给她,郑微犹豫一瞬接了过来。 “还有两人没找到!”郑微瞬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可能还没有见到韩世宸,也许还来得及!” 郑微一说话,郭习这才发现将军身后之人竟是丹阳郡主,但看着郡主此时的装扮,机灵的没有行大礼,只是欠了欠身。 “郭习他们太过显眼,而且他们并不颤长追踪.....”萧禹城的话令郭习等人惭愧的低了头,若不是他们技不如人,也不会在数倍于人的情况下还会丢了两人。 郑微转身看向武胜,“武老大与诸位兄长,敢不敢随我再冒一次险?这次可能更危险!” 武胜他们都听明白了,从萧禹城他们凝重的神情也知道此事重要。 武胜并没有立即答应或是拒绝,郑微能看到他眼底的挣扎,她有些不解,便开口问了出来,“武老大可是有顾忌?若为难的话,在下决不勉强!”郑微知道此行可能太过冒险,甚至得潜入敌方大军,有很大的可能会回不来了。 “吾等并不怕死!”武胜怕郑荆和这位萧将军以为他们兄弟贪生怕死,不由解释道:“我们怕兄弟们死得不明不白,不知忠奸!” “你们可能不知,我们原本是......”武胜刚陷入悲伤之中,郑微便开口打断他,“我懂!” 她本想拿出自己的令牌,但考虑到如今自己身份不能泄露,略犹疑后转身向萧禹城伸出手,“借你符令一用!” 萧禹城毫不迟疑的拿出他的将军符令交给郑微,她又悄悄拿出那份密旨。 郑微拿着给武胜他们看,“此符令代表萧将军的身份,这份密旨是皇帝陛下赐的。我以自己的性命、萧将军声誉向你们保证,你们是为了大周社稷、大周百姓而战,而且你们的功劳,任何人不能埋没!” 武胜、栓子他们面露喜色,就连周运眼睛都亮了起来,猴子不可置信的追问,“郑荆,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保证?” 第六百二十四章 螳螂与黄雀 “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相信萧将军!他是兰陵萧氏子,四平将军,虽是四征镇安平里最末位的,却也是最年轻的四平将军。”郑微生怕他们不相信,回头看萧禹城。 萧禹城也保证,“此间事了,我定会向陛下为你们请功,不仅是你们,孙将军麾下所有人都会如实论功请赏!” 猴子听了萧禹城的话却未心动,反倒是凑近郑微面前,低声道:“他虽然厉害,但堂堂将军欺负一个小兵,我不相信他。但我信你,你救过我的命!” 郑微嘴角不由抽了抽,看来在武胜他们心里,萧禹城已经不值得相信了,不由替他解释了一句,“他没欺负我!” 猴子显然不相信,转身对武胜道:“武老大,不管怎么样,郑荆救过我们一次,这次咱们应该帮他!” 武胜也问郑微,“若我们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郑微坚定道:“我会从他们中选几人随我一起!即便是只有我一人,我也要去试试!” “好,既如此,我们兄弟就舍命陪你走一遭!”武胜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同意。 萧禹城见他们答应了,就转身看向不远处,郭习已经从树后面走了过来,抱拳道:“将军,有人交代了!” 武胜他们商议之时,郭习也没有闲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在短短时间里撬开了九江斥候的嘴。 显然即便是韩大将军引以为傲的九江府军在变成韩家军之后也不再是铁板一块。 萧禹城接过看了一眼,收在怀里,然后叮嘱道:“你们带着他们回去,路上惊醒些,别出查错。若是遇上你与萧立难以决断之事,可以与孙将军商议。” 郭习不知孙将军是谁,竟能得到他们将军的信任。但还是应了下来,担忧道:“您和...就带这些人恐不安全!” “人越多越危险!”萧禹城的决定不容置喙,郭习只能带着亲军离开。 郑微对萧禹城的独断专行,虽有微词,但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能与武胜他们默默做准备,权当萧禹城不存在。 武胜却不肯放过她,带着其他人围了过来,小心试探:“郑荆,你也知道此行凶险,若是能提早知道些消息,胜算会更大一些。” 郑微点点头,兀自去牵马,栓子他们又推了武胜一把,他只能追过来接着道:“萧将军知道的比较多,要不,你看...能不能去问问?” 郑微翻身上马,回头对武胜道:“问与不问,咱们都得听令行事,而且若是不能泄露,问了也白问。若是需要我们知道的,不问他也会说!” “呃...甚是有理!”武胜哑然。 这回他们拼了命的赶路,赶到韩家军营五里外的时候,有三匹骏马瘫在地上口吐白沫,郑微忙拿来水囊给它们喂了水,心疼得抚摸着它们。 其他的马匹虽然还强撑着,也没办法再赶路了,而且此地距离军营太近,若马儿们发出异动,很容易惊动军营里的巡防。 “接下来咱们只能靠自己了!”萧禹城对着众人沉声道,“分一些你们的水和吃食给各自的马,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吧。” 武胜他们默默的把吃食和水喂给马,然后把他们牵到山林附近,轻拍马臀让他们跑了进去。 郑微摸着马鬃,对她的马轻声道:“去吧,保护好自己,若是可以的话,记得来找我!” 萧禹城拍了拍马背,冲它笑了笑,就像往常对郑微笑那般温暖,马儿似是懂了他的微笑,歪过头来蹭了蹭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山林。 郑微目送自己的马消失后,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腹诽,这肯定是匹母马! 等十一匹马顺利离开,萧禹城拿出怀里的信递给郑微,“由你来告诉大家吧!” “逃走的那两个斥候,一高一矮,高的同栓子差不多,军里人都叫他大耳,他的耳比常人的大,而且耳力过人,所以,我们行动的时候定要谨慎。矮的身形与猴子相似,他脚力快,也叫马猴子,若遇上他的话,咱们要定好由谁来牵制他。” 猴子听了跃跃欲试,自告奋勇。 武胜最了解自己的兵,除了萧禹城他不敢安排,很快就定下了计划,把所有无用的东西藏起来,在夜色的掩盖下轻装上阵急速奔袭。 他们现在就希冀着那两人还未进入军营,否则他们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一盏茶,有两个人影从暗处小心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矮个问高个的,高个的摇头,“那些人里有两个太厉害了,我稍一靠近他们就会有所察觉,咱们不敢靠近,这天又黑,很难看清他们的样子,不过...我隐约听到了一点。” 矮个子的闻言笑道:“不愧是大耳朵,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里面那个最瘦小的说的了‘大耳’和‘马猴子’”高个子的说完,矮个子的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在找我们!难不成是与截杀我们的那些人是一起的?” “很有可能!”高个子的点头。 这二人竟是郑微他们要寻找的那两个逃走的斥候大耳和马猴子。 他们一直在躲避郭习他们的搜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没敢赶路,知道察觉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出来,没想到遇上了萧禹城他们正在放马归林,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便藏起来查探,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了端倪。 “现在该怎么办?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应该也是二将军的驻地,即便我们绕路,他们也能再军营附近围堵我们,我们很难悄无声息的绕过他们。”马猴子有些犯难。 大耳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突然道:“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他附在马猴子耳边低声道:“既然他们想抓我们,我们便将计就计,一路隐藏行迹跟在他们身后,待他们靠近军营,便......” 马猴子眼睛一亮,“就这么办!” 两人一拍即合,悄悄跟在郑微身后的不远处,他们走,两人便走,郑微他们停下来探查时他们便躲起来。 看着郑微他们四处探查自己的踪迹,却毫无收获,两人心里甚至涌起一丝得意! “你们相做捕蝉的螳螂,却不知我们是那黄雀!”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中计 武胜和郑微这边,他们虽知时间紧迫,但又得停下来查探蛛丝马迹,实在很耽误工夫,武胜提议,“要不,我们分成两队,一队直接到军营附近拦截,另一队沿路搜寻,最后若能仍没有发现,只能另做打算!” 萧禹城同意了他的办法,“这里大多是你的兵,你最熟悉,还是由你来分配!” 最后武胜带着栓子、郑墩、张鱼、多钱离开,把周运和猴子还有徐盛徐强两兄弟留下。 郑微摇头,“你多带点人吧,越靠近军营越危险,这里还有萧将军,他一人能顶两三人!” 武胜摇头拒绝,“若是真都惊动了大军,再多的人也无用!” 武胜坚持,其他人也都同意,郑微也只能答应如此,武胜离开后,郑微他们也再次上路,不过这回没有了之前的急促慌乱,她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走出两里地后,郑微不停地蹙眉,停下来查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返回看了看,猴子不懂为何,去问他们中一向最聪明的周运,却见周运也跟在郑微身边,不知在看什么。 萧禹城站在郑微身边低声问,“怎么了?可是有发现?” 郑微摇头,“只是有些想不通呢!” 一直没说话的周运竟也附和道:“确实有些不对劲!” 郑微似是没想通,接着道:“接着赶路吧,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武胜他们应该也到了军营附近,咱们得赶紧汇合!” 说完之后,郑微竟加快赶路,这回许久没有停下来。 看着郑微他们离开,马猴子才敢出声问大耳,“他们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但看那个小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难不成咱们漏了马脚?”郑微一直说的似是而非,大耳本就听不清,偶尔听见的几个字根本拼凑不成什么消息。 “不可能!”马猴子摇头,“咱们一直很谨慎,就连脚印都是留在他们的脚印上,我不相信他们能发现咱们。” “但愿吧!”大耳说完,两人又继续赶路。 他们确实谨慎,因为昨日下了雨,很容易留下痕迹,所以他们一直是沿着郑微几人走过的地方走,这样脚印掺杂在一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也是郑微和周运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的原因。 路上周运不动声色的绕道郑微另一边,轻声问:“我们一直觉得那两人在咱们前面,有没有可能他们一开始就没有逃出去......” “别回头!”猴子听了面露吃惊,下意识就要回头,被郑微轻喝一声止住。 他们装作继续赶路,郑微稍稍高声道,“既然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定是不在附近,咱们得更快赶路!” 大耳听得眼睛一亮,果然看见郑微他们全力奔袭,嘴角不由露出胜利的笑容,“咱们也快点跟上去!” 萧禹城一直跟在郑微身边,听了他们的话也明白过来,仔细感受之后欣赏的看了周运一眼,“他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真没想到郑微这次捡到宝了,周运这份敏锐与郑微比也不遑多让,但凡这人不是给郑微留的,他都得想办法拉到自己军里来。 不过这样也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自家人借用也便宜。 “我刚才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一直没记起来,再后来就有种感觉身后像是有什么跟着,看过去又没有发现,我不死心地特意往回走了一段路探查,发现我们之前走过的地方更加泥泞了,好像又被人踩过一样。”郑微把她的猜测说了出来,周运早就察觉郑荆这小子机敏,没想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多年之后第一次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猴子很激动,恨不得立时调头回去抓人,“那咱们还等什么,回去把这俩家伙抓起来!” “那俩家伙跟了咱们一路,几乎没被发现,足见他们狡猾,若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 萧禹城觉得不妥,郑微也道:“这两人滑不留手的,万一咱们漏了痕迹,蛇惊了再躲起来,想再找就更麻烦了?而且我更好奇他们一路跟着我们有何目的?” “好,既然他们要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萧禹城微微一笑,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们在距离韩家军驻地还剩不足两里地后,郑微他们突然停下来起了争执,一番争论后猴子先离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马猴子见了急的不行,“这个怎么跑了,怎么办,咱们追不追?” 大耳摇头,“不急,他们好像还有其他人在附近,那人去找他们回来了,咱们等他们聚齐就点燃火箭!你吹响竹哨!” 火箭会直接射向军营,这样必会惊动军中的巡逻兵,再有竹哨示警,这些人插翅难逃! 马猴子有些犹豫,“会不会远了一些,要不要等近些再动手!” “我觉得他们有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了,不能再等了!”大耳神情有些凝重。 两人等了一刻钟,郑微他们似乎没等来其他人,又吵了起来,期间又有两个人跑走了,剩下三个人站在原地。 “怎么办?”马猴子一看急了,大耳安慰他,“那条大鱼还在,不过我们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 说着大耳便拿出火石准备点燃裹了灯油的箭矢,刚刚赶到的周运见状大惊,大军就在眼前,火光必然会惊动韩家军,他顾不得隐藏身影,立即持剑冲了过去。 大耳也是机警,周运一动,他马上就察觉到了,一眼就认出是刚才离开的那人,知道他们早就暴露了,顾不得想他是怎么悄无声色来到他们身后的,对马猴子急道:“快拦住他!” 不用他喊,马猴子已经冲了上去,拦住了周运。 这边的打斗声,很快就引起了郑微的注意,她与萧禹城对视一眼,快速说了句,“有动静了!” 然后他们还有猴子快速朝这边奔来,徐强徐盛从北边抄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把大耳和马猴子包围。 陷入危机中的大耳和马猴子明白自己中计了,也开始拼命,马猴子虽然身形瘦小,动作却敏捷,本来是一直与周运缠斗,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冲着大耳喊了一声,“快啊!” 然后自己不要命的与周运开始硬碰硬,试图用身体禁锢周运,为大耳赢得时间。 此时的大耳已经点燃了箭矢,只要把箭矢搭在躬上射出去,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第六百二十六章 惊动 周运见状一改往日的懒散,神情凝重眼睛微眯,手上里的长刀化剑陡然凌厉的冲着马猴子刺了过去,就在长刀要刺入马猴子的身体之时,出于求生的本能,马猴子身子不可抑制的顿了顿,往一旁微微躲避,周运趁机刺进他的肩膀,伤人却不取性命,而他的人已经朝大耳飞去,,手里的剑也顺势从马猴子肩头拔出,毫不迟滞的再次出刀披向大耳的箭矢。 不过是须臾之间,周运竟能做到如此行云流水,看上去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只从他这一手便知刚才与马猴子缠斗之时,他并未尽全力。 正奔过来的郑微与萧禹城都不由为之惊讶,怪不得猴子会苦求周运出手,若单论武一道,别说是郑微,就是萧禹城也不是他的对手,不知师兄与他比起来谁能胜一筹。 在他们震惊的眼神中,周运的剑劈断了箭支,但大耳的力气太大,箭飞出的速度太快,即便是短箭也依旧朝着远处飞去。 那簇火光在黑夜里太亮,若它真的飞至空中,还是能引起军中巡查注意的。 郑微庆幸大耳射出的只是火箭不是她的火弹,身奋力的朝那燃烧的短箭跃去,高高举起手里的长刀,刀柄一转,宽大的刀身朝短箭拍去! 大耳已经顾不得躲避周运的攻击,紧张的盯着那支短箭,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屏住呼吸看着郑微手里的刀刃与火箭越来越近,刀刃擦的箭矢火花乱溅,但箭矢还是一点点的飞出刀身,大耳和马猴子不由露出咧嘴...... 郑微看着箭矢要失去控制,而自己已经不能维持身形,开始下落,这时萧禹城突然在下面喊了一声,“微儿!” 郑微向下扫了一眼,看到下面的人影,心神一震,用力扭转身形,脚尖用力在萧禹成的肩上一点,萧禹城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顶,两人配合之间,郑微借势再次跃起,双手挥动长刀重重的朝箭矢拍了下去...... 随着一声并不算大的声响,箭矢应声而落,掉在干草丛里,而刚刚赶到徐盛徐强兄弟见状立即扑了过去,把燃烧的火苗与箭矢扑灭。 郑微等人刚要松口气,身后却陡然传来尖锐的竹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尖锐且突兀! “斥候哨!”萧禹城眼神凛冽,急促吼道。 其实不用他提醒,徐氏兄弟、周运还有猴子已经动了起来,齐齐朝马猴子冲去,离得最近的周运手里长刀飞出,再次狠狠的插进马猴子之前的伤口里,能看得出来他真的怒了。 马猴子被这一刀重重撞飞,鲜血喷溅之后奄奄一息,但竹哨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仍试图放在嘴边再次吹响。 虽然竹哨只响了几声,但足以惊动前面的韩家军,郑微当机立断,对猴子喊道:“猴子通知武老大,快撤!” 猴子应了一声,迅捷的跑到身边的大树下如猕猴般三两下窜到树顶,对着月亮发出类似猕猴般的尖锐的叫声。 连喊三声之后,猴子跳下树,郑微立即道:“走!” 徐盛徐强扛着奄奄一息的马猴子,周运和猴子架着大耳,郑微、萧禹城留在最后掩护众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而不远处的武胜几人在听到竹哨声时已经警醒,他几乎没有犹豫就下令撤离,听到猴子的啸声时他们已经跑出去数丈远,然后更快的速度逃命! 若郑微看到这幕,定位对武胜刮目相看! 等武胜他们逃的只剩下一些黑影时,对面军营里的巡查兵也跑了出来,为首的问道:“那是什么响声?” “好像是猕猴叫!这林子里之前也有猕猴出没!”身边的士兵回道。 “孙将,最先听到的那声好像不一样,更像咱们的斥候哨!”又有士兵疑惑的道:“而且在那声斥候哨之前那里也好像有一道火光闪过,小的被火光吸引凝神看去时才听到了哨声。” 为首的孙将听了沉思再三,“你们几个跟我过去看看!” “孙将,那儿好像有人!”他们还未行动,又有士兵指着武胜他们逃跑的方向,能看到那里有稀疏的人影。 孙将犯了难,他们只来了十来人,若分兵追过去,恐会被对方反制。但时间紧急,他很快做了决定,“大牙,你带四人去追这些人,只许追踪,不许轻易出战!” 孙将对身边一个呲着牙的男子领命而去,他又对身旁的人道:“石头,你回去禀报二将军,请求援兵!” “诺!”石头转身跑回军营,而孙将则带着剩下的人朝发出斥候竹哨的方向而去。 主帅营帐里一夜灯火通明,韩世瑛与军师刘绍祁一夜未眠,在等待斥候的消息,马上就一天一夜了却没有一个斥候赶回来,这令他们很不安! 刘绍祁年纪大了有些撑不住,韩世瑛刚要开口让他回去歇息,就听到外面传来骚乱声,他眉头微蹙,与刘绍祁对视一眼,两人均心神一震连忙起身出了营帐。 他们刚出来恰巧碰上跑回来传信的石头,韩世瑛认出这是今晚巡守的士兵,眉头蹙的更紧了,肃声道:“出了何事?” “军营外不远处有异动......” 石头没说完,被韩世瑛止住,转身回了营帐。 刘绍祁对石头摆摆手,“快,进去再说!” 石头跟在军师后面进去,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韩世瑛神情越发凝重,命人去叫郭将和徐将,之后便沉思不语,刘绍祁猜测,“难道是咱们的斥候发现了什么,被孙彦之追杀了!” 这时徐将和郭将急匆匆的进来,“二将军何事?” “石头,你与徐将军带百人去支援孙将军,郭将军你也带百人去追大牙他们,务必把他们带回来!若真的是我们的斥候定要带回,但穷寇莫追!” 韩世瑛看着众人领命而去,轻声道:“军师,营里劳烦你照看,我去去便回!” 刘绍祁知道他不放心什么,保证道:“将军放心,老夫定会守好军营。” 韩世瑛换了一身夜行衣带着两名亲卫出了军营,并没有犹豫的朝着石头他们的方向而去,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那里会有所不同。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来到了郑微他们围堵大耳的地方,此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但能看到凌乱的痕迹。 此时,天边已经微微放亮,韩世瑛命亲卫去四处查看,自己灭了火把,低头的瞬间看到了地上那支短箭。 第六百二十七章 追杀,逃命 他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看,箭头上裹着黑漆漆的灰烬,擦掉之后露出里面的箭头,上面的印记让他确定这确实出自韩家军。 他小心的把短箭收起来,继续往四周搜寻,他从地上拖得长长的划痕,能看到有人在此挥动长刀,这种武器太重,并不适合斥候使用,多是负责冲锋的大兵。他判断出与这位斥候厮杀的战士身形不高,力气也不够大。不过应该反应听迅敏,竟能把飞驰中的箭矢砍断。 很快,他又在地上发现了两处血迹,看血迹旁边的脚印,他觉得当时应该有两位斥候,而真正伤到他们的应该是另一位身形更高大的战士,地上深深的痕迹像是被人击中摔倒在地时身体滑动的痕迹。一番查探下来,韩世瑛发现这里有七八人脚印,但不知为何竟没有孙将军、徐将军还有石头他们的踪迹,难道他们并没有发现此地。 “将军!”这时,亲卫跑回来禀报,“将军,前面有血迹,还有不少人脚印。” 韩世瑛赶过去一看,便明白这大概是那位受伤的斥候留下的血迹,而这些脚印,看人数应该是孙将还有石头他们的。 这里据刚才打斗之地不过两丈远,可能是某种原因孙将竟没有发现真正的地方。至于原因,可能是他们赶到时看到了逃跑的敌人,一路追了上去,根本来不及在四周查探。 他再此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之前他们打斗的地方,沿着脚印一路往东追过去,果然有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此时天已经大亮,但韩世瑛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若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名斥候应当是他派出的韩家军,而他们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想到这个韩世瑛的脸色就冷如寒冰,他不敢想其他的斥候会怎么样! “报!”一声急促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去,竟是从大营来的士兵,他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来不及把气喘匀,连忙道:“二将军,军师让您赶紧回去!” “又出了何事?”韩世瑛的声音很冷,若是平时定会令士兵不寒而栗,今天这传信兵却顾不上这些,急促的回禀,“有两名斥候回来了,军师命末将必须带二将军回去!” 韩世瑛闻言精神一震,麻利的站起身跑到山下,翻身上马往回狂奔。 而在这片山林的另一边,郑微他们仍在仓惶的逃命,他们顾不上去山林深处寻回他们的马,只能靠两条腿,还带着两个敌军的斥候疲于奔命。 周运和猴子架着大耳在前面跑,徐盛兄弟扛着马猴子,郑微和萧禹城最后掩护,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郑微每次趴在地上都能感受到身后的追兵来越近了。 “怎么办?带着这两人就是累赘!”郑微喘了口气问他。 萧禹城停下脚看了看四周,这片树木比较茂密,比较容易隐藏身形,他当即立断,把周运他们喊住,然后在附近找了颗大树后面恰巧有个能容纳一人的土坑,“快,把他放进去!” 马猴子此时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周运立即把他放了进去,然后他们连忙去附近找来干草与树枝遮挡。 “等等!”猴子要拿最后的草完全遮住时,郑微拿出自己的水囊给马猴子喂了口水,周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萧禹城一眼,见这位萧将军不仅不阻止,眼里还都是赞赏,心里涌上一种不同的感觉。 之后他们又找了个稍大的土坑,让周运带着大耳藏了进去,徐盛徐强兄弟藏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时,追兵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萧禹城对猴子道:“你带着郑荆藏起来,我去把追兵引开!” 郑微自是不同意,反驳他,“你一个人,他们不会上当的,咱们得有人扮成他们的人,这样才能把他们引走!” 猴子赞同,“我同那个马猴子身形差不多,就让我来假扮吧!” 然后两人不容分说的就忙活起来,猴子穿上了马猴子的铠甲,然后在郑微和萧禹城的‘挟持’下继续奔逃,后面追来的孙将等人正好看到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 “孙将军,在哪儿!”士兵大喊一声,孙将军和徐将军对视一眼,“快追!” 他们此时追敌心切,竟没有发现对方的人数过少,带着所有人直冲冲的追了过去。 郑微跑出一段,发现方向不对,就问萧禹城:“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禹城只答道:“再过不远就是营地了,不能让他们发现营地,得把他们引走!” 他们一直朝着南边去,萧禹城似是早就有了打算,并不停留的赶路,知道他们再次拉开了与石头、孙将军等众人拉远了,他们才敢暂时停下来歇歇脚,萧禹城拿出自己的水囊和一块糕饼递给郑微,郑微看犹豫了一瞬,拿过糕饼掰成三份分给猴子和萧禹城,猴子想要拒绝被郑微瞪了一眼,只能接过,仔细的吃了起来。 他们一路上带的粮食,经过一夜的颠簸与逃命,吃的吃丢的丢,真是所剩无几了。照如今情形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摆脱追踪回到营地,这点吃食只能仔细再仔细的吃。 萧禹城见他们如此小心翼翼,不由裂开干裂的嘴唇笑道:“放心吃,不久我们就有援军了!” 猴子和郑微都是一脸疑惑看着他,郑微一口吃了那块点心,小声问,“你到底葫芦里卖的是再什么药!” 萧禹城但笑不语,郑微见状就知道他不能说,转而问,“刚才看你一直很担心,是不是刚才我们打草惊蛇,会影响你的筹谋?” “福祸难料,看他运气吧!” 萧禹城叹了口气,但依旧没有说口里的‘他’是谁! 很快郑微就知道萧禹城为何把他们往这里引了,她高高的昂起头,看着不远处竖着一面军旗,军旗上一个大大的‘周’字,在晨光下摇曳生姿。 郑微大喜,“难道是孙彦之将军的大军?” 说完,郑微拼劲最后力气朝旗帜的地方狂奔起来,与此同时,身后的追兵也看到了这高高的旗帜,孙将和徐将立即停了下来,震惊不已道:“那是......” 萧禹城对着旗帜高喝一声,旗帜的后面立即也有啸声回应,接着便是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快回去禀报二将军,孙彦之的大军竟藏在这儿!” 第六百二十八章 惊蛇 石头大惊,拽住想要往前冲的孙将,“孙将军,咱们这些人冲过去就是送死!” 徐将军也劝道:“临行前,二将军特意叮嘱,定要带你们平安回去!” “大周军就在前面,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总要替二将军探一探虚实!”孙将陷入两难,最后他决定,“徐将军,石头,你带大家回去,让二将军做好迎敌的准备,我带几个兄弟摸过去!若天黑后我们还没回去,就不要再等我们了!” 石头见劝不住他,笑着道:“孙将,小的可是你的人,您不回去,我怎么能回去!” 徐将军见劝不住他们,精挑细选了十人与他们一起,带着其他人往回赶! 等他们离开,孙将军和石头带着十位战士悄悄躲进了丛林,准备从旁绕过去。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被藏在树上的郑微三人看的清清楚楚。 三人从树上跳下来,萧禹城看了看孙将他们离去的地方,转身往里走,郑微这时已经明白过来,前面那些并不是孙彦之的大军,惊讶地看着他,“前面是王将军的人?你事先就料到......” 萧禹城摇头,“这局确实是为韩世瑛准备的,不过,我也不敢确定能在这里遇上他们,看来咱们的运气还不错。” 这时,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到萧禹城他们忙跑过来,为首的就是王将军,他刚才接道禀报像是有韩家军朝这边来了,他连忙带来过来,没想到竟是萧禹城。 “萧将军,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可是发生了什么?”王将军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心下大惊,以为他们被袭击了。 “此时稍后细说,王将军,现在有两件事劳烦将军,有十余人韩军去了那边,他们应是想绕到另一边查探你们的虚实。” 萧禹城话一落,王将军立即拍手道,“萧将军放心,他们敢送上门来,定不会让他们溜走!” 他点点头,又道:“我们抓住了两个韩家军的斥候,就藏在前面不远处,得赶紧把他们逮回来,以防被回去的韩家军发现。” 王将军闻言不由赞道,“萧将军果然厉害,如此劣势竟还能抓住韩家军的斥候!” 这位王将军说话的时候还扫了郑微和猴子一眼,眼神里的轻蔑让她觉得很难受,不由沉了脸。 他的神情仿佛在说,萧禹城带着他们这几个累赘不仅能逃脱韩家军的追捕,还能抓到俘虏,真是不容易! 萧禹城听着王将军的话便觉得有些别扭,再看郑微的神情,心里就暗骂一声‘笨蛋’,连忙打断王将军道:“猴子,你这着王将军的兵去把他们带回来,一路小心些,尽量避开那些韩家军。” 郑微气冲冲的道:“我跟猴子一起去!” 萧禹城不理她,对王将军道:“想来用不了多久,韩世瑛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了,王将军要做好迎敌的准备!” 王将军闻言就面露沉色,“萧将军,本将手下不过两三千人,这...我们还往前赶路吗?” “若此时退缩,韩世瑛会立即反应过来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会立即派出大军把这两三千人歼灭。”萧禹城的话冷冽残酷,王将军只能推诿着,“放心,等抓着那几个韩家军,立即启程。” “也不用那么急,今夜在此修整,看韩世瑛有何动静在做应对!” 王将军松了口气,要带萧禹成去歇息,“王将军先回去安排吧,我这里......” 等王将军离开,萧禹城拦住转身要走的郑微,“你不是想知道我所有的安排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萧禹城放软了语气,郑微抬眼看他,“你把王将军和左将军一个支到这里,一个支到南面,是想扯大旗做虎皮,以此吓住韩世瑛?你觉得他是能轻易被唬住的人吗?就不怕他们露了马脚,反被人吃个精光,到时候你怎么像铜陵交待?” 萧禹城早知她聪慧,见她把自己的谋划猜了个大半,心里竟生出股自豪感来,眼里的骄傲遮也遮不住,郑微被他看的又忍不住红了脸。 “若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去冒这个险?”萧禹城见她羞赧,刻意收敛神情,言归正传。 郑微想了想,她自己骨子里并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如今没有其他解法,又有明知这以小博大的之法,她定然愿意去搏一搏! 萧禹城看到她点头,不由又是一笑,这次是惺惺相惜之感,“其实,我们骨子里都是愿意冒险之人,所以我们才会走到一起。” “可是......”郑微还要说,被他伸手阻止,“你莫急,听我说完!” “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冲动小子,更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做那些没有分寸的莽撞之事,此局并非只是虚张声势,而是另有奇招!” 往往奇招,也都是险招,郑微没有问他是何奇招,而是问道:“有几成把握?” “如果韩家军领军统帅是韩世棣,恐怕一成也无。但韩世瑛,至少有七成!” “为何,韩世瑛心思缜密,领军之才虽不及韩家老大,却也是大周我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者。”郑微不太相信。 “成也萧何败萧何,心思缜密虽好,却易矫枉过正,瞻前顾后!”萧禹城语气深沉,他在韩大将军麾下那几年,曾与韩世瑛在演武场数次交手,对他颇为了解。 “你确定你那奇招能扛得住韩世瑛的酷刑审讯?”郑微突然道,萧禹城笑着摇头,叹道,“你何至于如此聪慧?”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相信他!” 韩家军营地,韩世瑛见到了奄奄一息逃回来的两个斥候,但他们一到营地就昏死过去,医官用尽了浑身手段,他们近两个时辰之后才醒过来,喂了些水之后,韩世瑛站在他们身侧沉默不语,刘绍祁看他一眼,替他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们被谁袭击了,其他斥候呢?” 接连的问题,令他们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吸了两口气才缓缓开口:“我们与另外两队按照军师的命令,一路向南,到了洪都郡城南外,没想到竟中了埋伏,那里有大周的军旗,还有藏在山坡里密密麻麻的周兵.....我们拼死反抗,其他兄弟都死了,我们二人......” 第六百二十九章 破防 “既然是陷入重围,你们二人是如何脱困,又是如何回来的?”韩世瑛的声音有些突兀,营帐内顿时 陷入死寂,刘绍祁更是惊疑的看着韩世瑛,“二将军......” 而韩世瑛一瞬不瞬的盯着榻上的两人,就见两人互看一眼,面露迷茫,他们转头看着韩世瑛,瘦小的那个轻声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刘绍祁忙道:“大鸣,你不记得了?据守营的士兵回禀,你们是自己走到营地门外,喊了一声就昏死过去的。” “我们被他们包围了,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我以为自己也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大鸣是斥候营最小的兵,他父亲牺牲之后,被留在军营里长大,十三岁那年正式接替了他父亲的军籍,他对韩家兄弟也是从心底里崇拜,韩世瑛是看着他长大的,对大鸣是信任的。 然后,韩世瑛把目光看上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斥候,兴贵。 兴贵在韩世瑛的眼神下躲闪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的刘绍祁立即看出端倪,不禁直起身来,肃声质问,“兴贵,到底是如何?” “兴贵兄?”大鸣也扭头看他。 兴贵垂下眼良久不语,韩世瑛似乎失了耐心,身子一动手握在了腰间,兴贵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低声开口,“大周兵的箭射在了我的胸口,幸运的是箭矢被盔甲卡住了,我捡回了一条命,但当时我真的吓坏了,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我一扭头正好看到大周的箭矢又射中了苗子,盔甲没能护住他,我看到鲜血从他的身子里汩汩的淌了下来,他朝我这看了一眼,好像有点高兴的笑了,然后用最后一口气朝我扑了过来......” 兴贵声音很低,说话很慢,很冷静,就像此事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襟,“苗子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活着回去,告诉将军......” “二将军,我是懦夫,是逃兵,直到我们两队十人都倒下了,我都没勇气站起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开始泛红,好像是苗子的血染红了我的脸,糊住了我的眼,四周没有一点声响,我才慢慢找回一点力气,把苗子扒开,爬了起来。”兴贵的声音开始痛苦,开始哽咽。 “要走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呻吟,然后我又走回去一个一个的扒拉着,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大鸣,他还活着!我很高兴,不是我一个人窝囊的活了下来,我就是驼也要把他驼回来!” 兴贵抬头看韩世瑛,瞪大了眼睛,嘶声喊:“将军,我有罪,你砍了我吧!” 韩世瑛终于弯下腰来,伸手在兴贵肩上拍了拍,沉声道:“我相信你!你不是懦夫,不是逃兵!” 一直憋着的兴贵顿时红了眼,压抑的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本将不会让兄弟们白死,你们好好想想,把所有大周军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说来!” 韩世瑛一句话,兴贵立时止了哭声,刘绍祁收到韩世瑛的眼神示意,蹲下身来,温声问道:“你们好好想想,当时大周军有多少人,你们为何知道那是孙彦之的大军?” 兴贵和大鸣蹙眉开始回想,大鸣先说道,“他们身上穿的是灰色劲衣,黑色竹甲,还要他们举着大周的军旗。” 刘绍祁看了眼韩世瑛,接着问,“那他们也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大周军,孙彦之被荆州的叛军缠住,怎么可能那么快赶到洪都郡!” 大鸣不知道了,看向兴贵,兴贵接着道:“兄弟们都倒下以后,有几个士兵来查看我们是不是都死了,其中一人还想在兄弟们身上补一刀,被人拦住了。那人说‘一月前还都是大周袍泽兄弟,如今虽各为其主,他们姓韩,我们姓孙,但总有几分香火情,还是积点德吧!’这样那人才放弃了。” 后来他们走的时候,我还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孙将军此行为了出其不意,连夜疾行,为掩藏大军行迹,走得大都是山路,许多兄弟受不住都倒下了! 韩世瑛嘱咐他们好生休养,然后出了营帐,刘绍祁也略略安抚他们几句,追了出去。 韩世瑛的脚步很快,刘绍祁费力才能跟得上,“将军,咱们怎么办?” 他沉着脸没说话,一头扎进了关着牟青的营帐。 他一把抓着牟青的破烂的衣襟,逼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牟青费力的抬了抬眼皮,眼里尽是嘲弄与轻蔑,嘴角一挑,吃力的道:“将军,你失态了!” 韩世瑛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阴冷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牟青闻言轻笑一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将军曾想过放我离开?” 韩世瑛一时竟拿这个不惧死之人毫无办法,看着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他的手突然松开牟青的衣襟,重重的摁在眼前求死之人的身上,来回的揉搓。 剧痛之下,牟青压抑的撕裂般的低吼声从嘴里溢了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韩世瑛看得冷笑,“世间事从来是死最容易,难的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 “韩大将军义薄云天,胸怀坦荡,没想到竟生出如此卑鄙狭隘的儿子。” 牟青突然提起韩道远,仿佛点燃了韩世瑛所有的怒火,他目眦欲裂的吼道:“他死了,那个义薄云天的大将军被奸人害死了,如果这就是忠臣义士的结局,我宁可做一个恶人!” 韩世瑛的脆弱只有这一瞬,他很快又变成那个藏在盔甲里的冷血将军,脊背挺直地大步走出营帐抬头看天,喃喃道:“他不在了,我们的天不在了!” 父亲遇害这么久,其他兄弟都哭过,哪怕是长兄也在为父亲守陵时偷偷抹过眼泪,只有他哪怕眼眶熬红了,熬干了也未曾流过一滴泪,他曾发誓,父亲的仇不报,决不流泪! 可刚才那一瞬间他脆弱的险些绷不住了,所以韩世瑛使劲儿抬着头,不让眼眶里那滴咸咸的水低落! 刘绍祁站在他身边担忧道:“将军,你无碍吧?” 韩世瑛摇头,深吸口气问:“其他队的斥候可有回来的?” “没有!”刘绍祁的声音沉重,“难道孙彦之的大军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不然为何其他方向的斥候也都失去了消息?” 第六百三十章 韩世瑛反击 “让斥候将朱立......”韩世瑛话未落,刘绍祁惊道:“将军,孙、徐、郭三位将军至今未归啊!” 韩三郎带走了近半的兵力,如此情形频繁把战士们分撒出去并非明智之举。 韩世瑛猛地顿住了脚,回头看着刘绍祁,轻声道:“军师,这会不会是一个套儿,那人就是想一步一步的蚕食我们。” “不能吧,咱们这么些人,就凭这点小伎俩想摧毁咱们万人大军,简直是痴心妄想!”刘绍祁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 但韩世瑛却不觉得,换做是他的话,他可能做的比这更狠,更周全,“对方确实想击溃我们这万人大军,不过他并非要刀刀见血,而是杀人诛心,一点一点的摧毁我们的军心!” 刘绍祁大惊失色,“竟如此歹毒,是何人能有如此用心?” “我也想知是何人!”韩世瑛喃喃自语。 “那所谓的孙彦之大军,还有里面那个传信兵难道都是假的?”刘绍祁仍觉得难以置信。 “未必都是假的,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韩世瑛说着回了营帐,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一切代价要把敢在他头上拔毛的小贼揪出来祭旗! 他刚进营帐,还未下令,就听帐外传来急促的声音,“将军,徐将军他们回来了!” 韩世瑛精神一震,连忙道:“快请!” “将军,快派援军!”徐将军还未进帐,焦急的声音已经传来。 韩世瑛看着回来的只有风尘仆仆的他一人,就猜到又出事儿了!而且他也猜到他们遭遇了什么! “你们在哪儿遇到了大周军?”韩世瑛笃定的声音,反倒是令徐将军怔愣之后慢慢放松下来,他两眼冒光的看着韩世瑛,“二将军,你一早就料到了?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救孙将军?” 韩世瑛被问的沉了脸,但对方毕竟是九江的老人,更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只能把心里的烦乱压下,再次问道:“你们在哪儿遇到了大周军?” “洪都郡东边那片山林里,我们发现了他们斥候的踪迹,一路追去,追到了山林南边,我们看着那些人进了那里,他们一进去,里面就传来了大周军的呐喊声,还有高高矗立的军旗,我们不敢再靠近,孙将军坚持要留下来探查那些大周军的属实,属下只能回来请将军出兵支援!” 徐将军怕韩世瑛责怪他临阵脱逃,不顾孙将军他们,独自带着士兵回了营地。 “徐将军,你做的没错,你先下去稍作歇息,此事本将会与军师通计筹谋。”韩世瑛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他也知道遇事像徐将军这般冷静自持,以大局为重才是为将之责。 徐将军不解韩世瑛为何不立即出兵,还想再说,“将军......” 刘绍祁走过来拍了拍他,低声劝道:“徐将军先回去,此事确实要周全考量!” “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将军他们很危险......” 徐将也察觉到今日的韩世瑛很不对劲,低声询问。 刘绍祁回头看了一眼,亲自送他出营帐,“徐将军有所不知,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前两日老夫派出去的数十位斥候,只有两人回来了,其他人恐怕凶多吉少......” “谁干的!”徐将军惊怒,“是不是我们遇上的那支大周军?” “不是,大鸣和兴贵是在洪都城南边五里处遭遇的埋伏,侥幸留了性命,其他的战士都不在了!” 刘军师说完,徐将默默思量,突然想到,“这么算来那支大军应该早已经进洪都了,为何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二将军以为他们围而不攻,另有阴谋!”刘军师没敢和盘托出,怕动乱军心。 “那...二将军是何打算?”徐将军不放心的问。 “在你回来前那刻,二将军已经决定再次派斥候出去探查,这次由朱立亲自带人去,定能如愿!” “但愿这些将士不会再次白白牺牲!”徐将军似乎对此决定并不是很赞成,面色淡淡的转身离开。 刘绍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忧虑之心更重。 徐将回营地路上也忧心忡忡,对于韩家兄弟反出大周,他一直心存疑虑,只是韩大将军对他有提携之恩,最重要的是他心底那隐隐不可言说的私心,这才在韩家起事之时未曾像其他将军那般离去。 若此时未出师已现穷途,他必须为自己手下的那些战士们谋得一条生路。 但这些只是徐将心里瞬间闪过的念头,他不动声色回了营帐,躺在踏上却久久不能成眠,半晌从踏上起身去了战士们的大营。 刘军师目送徐将离开后,再次回了主帅营帐,“将军,还要派朱立去吗?”刘军师站在那里看着沉默不语的韩世瑛,急切道:“自从咱们离开九江,半月有余,就连一个小小的洪都郡都未曾拿下,不少将士已经心生微词,若再不想破局之策,恐军心离散啊!” 韩世瑛走过来安慰他,“军师莫急,还未到最后时刻,结局未定,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还是让人去叫朱立吧!”韩世瑛已经下定了决心。 朱立是个其貌不扬之人,中等身量,就是那种即便你已经熟悉了他,但在人群里依旧很难找到他,似乎他身上有种泯然众人的气息。 “本将给你十人,军中勇士任由你挑选,命你带着他们绕过洪都郡一路往南,如果找到那支大周军不必靠近,只需远远的跟着把他们的踪迹记下送回来即可!” 韩世瑛说完,朱立领命,“属下必定完成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韩世瑛说着看了刘绍祁一眼,军师立即会意,他走出营帐,冲守在外面的守卫摆了摆手,“一炷香后再回来!” 刘绍祁也等在外面,直到朱立出来,他才再次进了营帐,“将军可是有了主意?” 韩世瑛眯着眼神秘道,“军师以为放牟青离开如何?” “狼崽子在外面受了伤,一定会回窝里养伤!” 军师洞悉了韩世瑛的意图,不由也露出笑容, “那牟青可不是蠢人,咱们就这么把他放出去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你觉得兴贵怎么样?”韩世瑛又问。 刘绍祁笑眯眯道:“那就由老夫去劝说兴贵吧!” “劳烦军师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救走牟青 韩家军军营,徐将军从麾下将士的营帐里离开不久,营帐里又出来一人,他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悄悄去往兴贵和大鸣的营帐。 “兴贵兄弟,大鸣兄弟......” 浅眠的兴贵听到有人唤自己,惊醒过来朝门口看去,见到来人竟是徐良将军的心腹,忙挣扎着起身,掩藏不住眼底的惊讶,第平兄,你怎么来了?” “徐将军听说你们受了重伤,心里记挂着,就命我拿些吃食来看看兄弟!”周第平把手里提着的油纸包抬了抬,让兴贵看见,然后放在一旁。 兴贵心里有些惊讶,随着这些吃食不多,但行军途中,他们每人的吃食都是定量的,而且只有像徐将军这样的大人才能每日有肉吃,也是每日只有一餐肉。 看着油纸包上的沁出来的油渍就知道这里面装的肯定是肉,说不定还是整只的鸡。 除了惊讶,兴贵更多的是疑惑,徐将军乃韩大将军麾下大将,以前都是领兵在外征战或是驻守,并不常在九江。 而他往常与这位徐将军更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与周第平也仅不过相识几日,徐将军这记挂来得确实有些突然。 当周弟平拐弯抹角的向他打听他们之前的遭遇,更多的是有关大周军的事情,兴贵心里就明白了许多,他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大鸣,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睡死过去。 兴贵深知有些事儿不能说,只好含糊其辞,头疼怎么才能脱身,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营帐门被撩开,军师刘绍祁走了进来,看到周第平也在,怔了怔便温声道,“兴贵,这是来探望你的?” 兴贵不知该如何解释,周第平忙起身行礼,“小的周第平乃徐将军麾下亲卫,奉徐将军命来此探望兴贵兄弟的!” 刘绍祁闻言面露微笑,“徐将军有心了,老夫刚告诉他不久,没想到竟劳他担心了!” 然后意味不明的回来看了看两人,周第平见刘绍祁走进来后看着两人不说话,才恍然明白军师来寻兴贵有话说,自己在这儿不适宜,忙起身告辞,“东西已经送到,兴贵兄弟和大鸣兄弟好好修养,小的先告退了!” 等周第平离开,刘绍祁才缓缓转身,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兴贵,兴贵被看得心里发毛,以为军师误会他对周第平说了什么,忙解释道:“军师放心,刚才周第平问属下关于大周军之事,属下推托昏死过去才躲过一劫,什么都不知道。” 刘绍祁这才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也看了大鸣一眼,见他发出均匀的呼噜声,然后貌似关心的问他,“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好多了,医官说除了肩上的伤重些,其他都是皮外伤,将养几日就无碍了!”兴贵不明所以的客套了一句,军师上下打量着他貌似更满意了,“你随我来!” 两人在营帐外低声说着什么,兴贵的脸色又惊吓到惨白,后来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军师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记起他身上有伤又收了回来,语重心长道:“兴贵,二将军对你寄予厚望,等将来大事将成之日,便是你封侯拜相、光宗耀祖之时!” 兴贵听得热血澎湃,抱拳立誓,“兴贵拼死也要完成将军的嘱托!” 刘绍祁离开不久,军中就传出兴贵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靠死去兄弟的掩护才保住了小命,回来后怕将军责罚,竟诬陷死去的兄弟,被大鸣拆穿。二将军大怒,把兴贵关了起来。 夜里,兴贵夜里悄悄潜了出来,顺利的躲过巡逻兵,一路向西,来到了关着牟青的营帐。 当他一来到营帐外的时候,昏睡过去的牟青却突然的睁开了眼睛,身上的疼痛令他无法翻身,只能静静的等待,直到营帐缓缓的被掀开,感受着那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他缓慢地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他明亮的眼神,能很明显的判断出他刚刚笑了一下,紧接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响起,若不是四周太过寂静,若不是牟青足够警惕,很难察觉这声音。 “希望终还是来了......”这个念头从他心里缓缓划过,牟青缓缓闭上眼睛,等着那人靠近...... “哎,哎,你醒醒!你还活着么?”来人伸手在牟青身上推了推,这力道疼的牟青忍不住险些呻吟出声,随即他便睁开眼,清冷的看着眼前之人,自己没见过这人。 “兄弟,怎么称呼?”来人见他醒来,高兴的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叫兴贵,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牟青眨了眨眼,没说话。 兴贵以为他不信,接着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咱们离开这儿,再与你细说!” 兴贵伸手想搀他起来,牟青再眨了眨眼,依旧一动不动。 “没听说你不会说话呀?”兴贵挠了挠头,猜测道:“难道你这儿也伤到了?他们真狠啊!” “你听着,要是愿意你就点点头。”兴贵又换了个办法,“如果你愿意随我离开,就点点头。徐将军都安排好了,咱们今晚定能顺利离开。” 牟青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哦,兴贵无奈,匆匆解释一句,“此地已经容不下我,徐将军呢也觉得韩家兄弟靠不住,想投奔孙将军,所以我们想把你救出去,带我去见孙将军。” 说着他收拾从怀里拿出个黑皴皴的木牌子递给牟青看,“你看这就是徐将军的,徐将军说只要把这东西给孙将军看,他就明白了!” “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活不了,即便信不过我们,最差也不过是个死,为什么不博一次!”兴贵已经费劲了口舌,如果他还不答应,自己就只能来硬的,先把这人弄出军营再说! 没想到牟青竟缓缓点头了,兴贵一喜,连忙把木牌子收起来,然后低声道:“那咱们抓紧时间出去吧,徐将军的安排只能在天亮前有用,天亮了就走不了了!” 说着就蹲下身子想要把他扶起来,可是伸出手去却发现牟青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从破碎衣裳里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伤口朝外翻着,渗着血水,自己的手根本无处落下。 但牟青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兴贵歉意道:“你忍着些,我扶着你走!” 两个身上都带着伤的人,想要离开韩家军军营根本不可能,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第六百三十二章 攻心 牟青站在军营外,转身回望韩家军军营,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亮光,激动地浑身发颤,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出来了。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与萧禹城交易之时,萧禹城曾说过的一句话,此行定是九死一生,其中这这一生除非有上苍眷顾,让他想清楚是否真的愿意赴死。 没想到今日自己真的如此幸运,他激动的都有些糊涂了,看着身边的兴贵竟露出一丝感激。 兴贵对他的感激很满意,只要能取得此人的信任,他就更有把握能完成二将军的重任,到时候二将军定会重赏于他。 “路途遥远,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想到这儿兴贵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 兴贵的话让牟青稍稍冷静了些,他垂下眼皮低声问,“咱们去哪儿?” “自然是去投奔孙将军啊,如今韩家军已无我容身之地,只能改投孙将军了!” 兴贵说完兴冲冲的半拖着牟青往黑暗里走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时,后面的军营里又走出十来人,为首的朱立看着众人低声分派:“铁子,你带着他们五个先走,按照兴贵说的去寻大周的踪迹,记住二将军的吩咐远远跟着就行,你们三人与我一起跟着他们!” 简单一句话商议定之后,他们一同也走进了黑暗里。 与他们相隔不过十几里的山林里,郑微坐在篝火前默默地看着萧禹城搅着煮锅里的米汤,萧禹城被看得浑身难受,无奈转身看过来,却见她眼神直愣愣的,心思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他笑着摇了摇头,舀了一木碗米汤递到她面前,“一整日没进食了,吃些垫垫吧!” 郑微听到声音,愣愣的转过头,看着米汤里还有一块肉干,惊讶出声,“哪里来的肉......” 萧禹城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郑微脸颊瞬时被他温热的掌心烫的通红,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是竟是羞恼,他连忙收回手,把碗塞进她手里在旁边坐了下来,低声解释,“就这一点肉干了,别让王将军他们听见!” 郑微不敢再问,把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刚才在想什么?”萧禹城看着她秀气的耳廓红彤彤的,知道她还在害羞,眼里不由带了笑,又怕她面皮薄再恼了自己,忙转了话问了一句。 喝了米汤的郑微听到这话,也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萧禹城,问他,“依你对韩世瑛的了解,他这次会退缩吗?” 萧禹城摇头,“不会,韩家兄弟三人,他脾气最拧!” “若他想破局的话会怎么做?”郑微刚才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儿。 萧禹城面露沉思,“他曾经最得意的一次就是用敌人射来的箭杀了敌人首领的头颅!” “那我们的箭是什么?”郑微面露沉思,突然她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四处警惕的看了一眼,低声问,“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 萧禹城挑了挑眉,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郑微不自觉的撅了噘嘴,搓了搓脚,不气馁的接着问,“那你这把箭靠谱吗,会不会被人变成刀反过来捅我们一下!” 萧禹城闻言蹙了蹙眉,还是没说话,郑微也就不在执着,把心思放在如今的形势上,“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你觉得呢?”萧禹城不答反问,“或者,若是你的大军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你会怎么做?” “我?”郑微想了想,边想边回答,“如果换作是我,我会......” 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好难啊!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可能就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是很难,这时候所有的计策都得靠运气,比的是谁意志更坚定,或是谁的心更狠......” “不过,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他出招吧,好容易局面对咱们有利一些,如果他真的心一狠真做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咱们恐怕真得手忙脚乱!”郑微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坐不住了。 “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一天都在疲于奔命,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儿等天亮了再说!” 王将军他们一直都在赶路,夜里也不扎帐篷,没有歇息的地方,萧禹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斗篷铺在一堆干草上,哄孩子似的低声道:“将就将就,快点睡!” 郑微也难得的听话,乖乖的躺了下来,眨巴着眼看着他,萧禹城操心的蹲下来,用斗篷把她裹了起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郑微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异,眼里的光亮刺得萧禹城微囧,“闭上眼!” 郑微又眨了眨,听话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害羞起来也好看!” 几个瞬息郑微就睡着了,没看到萧禹城看着她的熟睡的样子不自觉地抿嘴一笑,自得的挑了挑眉。 等他睡熟,萧禹城抬头看见王将军往这边来,轻手轻脚的站起身走了过去。 王将军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面露好奇,但也不敢打听,只道:“那些人已经在我们控制范围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带我去看看!”萧禹城跟着王将军走,路过对猴子嘱咐了一句,“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郑荆!” 猴子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着萧禹城走远,刚才躲在暗处偷看郑荆和这位萧将军,竟然觉得很好,郑荆脸上的笑容也是真的,虽然仍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敌视那位萧将军。 萧禹城站在山坡上,看着黑漆漆的森林,那几个潜进来韩家军就在里面,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渔翁正在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他们物尽其用! 萧禹城沉思良久,对身边的王将军道,“把他们抓了饿两天,找个机会让他们看到一些应该看到的,然后,做个空子放其中一人溜出去,戏要做足了,别被人看出破绽!” 王将军听得一愣一愣的,眼里有惊叹也有疑虑,“幸好,在下不是萧将军的敌人!不过,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让韩家军觉得他们四周已经全都是大周军,若再继续守下去,将会被朝廷的大军吞噬!”萧禹城的声音很冷,他深知自己的计策要想瞒得过韩世瑛不容易,所以他针对的是那所有的韩家军将士的心! 若军心分崩离析,那么他们就会不攻自破! 第六百三十三章 看戏 破晓时分,淡青色的天空还闪烁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孙将悄悄睁开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那些大周军在距离几丈远的地方围了个圈,圈中间就是自己这些人,若想不惊动一人离开几乎不可能! 抬眼看到自己头顶上躺着的是石头,悄悄的伸手推了推他,嘘声道:“石头,石头!” 石头睁开眼,没看到人,正想爬起来,被孙将拉住,“别动!” “孙将,咱们这是在哪儿?” 石头回想了一下,才记起他们在林子里还在找大周军的踪迹,突然就被从天而降的网子罩住,再然后就被冒出来的一群浑身树叶的人打晕了,后来他们又被关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没有水没有吃食,饿的晕头转向浑身无力时,隐约看到有一阵烟雾飘了进来,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但四周都是大周军,这里好像就是他们的驻地。”孙将哑着嗓子把自己刚刚看到的说了出来。 石头也抬眼四处看了看,还真是,四周看守他们的大周军至少有几十人,想要悄无声息的出去太难了,但要是硬闯,四五个打他们一个,也没有胜算。 “而且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大周兵了,要是打斗惊动了他们,引来了更多的大周兵......”石头跟孙将分析此时他们的处境,孙将低低的应了一声。 沉默了一瞬,孙将才又开口,“就算所有人走不了,也得想办法送出去一个,把这边的事儿告诉二将军!” 石头点点头,“但大周军的情况,咱们也没摸清楚,既然已经到了狼窝,得想办法把这里摸清楚了再走!” “离开这儿都难,怎么摸呀?”这时旁边又有人醒了过来,是匣子。 石头想了想低声道:“将军,之前他们把我们从山洞里拖出来的时候,我隐约还有些知觉,听到他们说了两句话......” “说了什么?”孙将忙问,旁边的匣子竖着耳朵听。 “他们好像是说他们的孙将军这次派他们绕道东边,他们好像还抓了咱们不少人,等他们逼问出咱们大军的机密,就会发起从南面和东面一起发起围攻!”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会随意泄露?”孙将心生怀疑。 石头支支吾吾道:“他们还说上次抓到的人,骨头太硬,宁死不弯,已经都......对咱们这些人一定得小心点,不能太快的都折磨废了!” 他话音一落,孙将和匣子瞬间噤了声,又有人动了动,看来又有人醒了过来,估计是被石头的话吓得不敢动。 “我们韩家军就没有软骨头,他们休想从我们这里问出任何话!”孙将咬牙切齿,石头提醒他,“还是悄悄把大家叫醒吧,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然后他们躺在地上,身子不动,头不停地来回转,小声把其他人叫醒,还特意嘱咐他们不要乱动,惊动那些熟睡中的大周兵。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不远处的大树上,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露嘲讽。 残星暂歇,晨光初露,郑微迷蒙的睁开眼,看到萧禹城颀长的身影渐渐走了过来,她闭了闭眼慵懒的问,“你去哪儿了?” “醒了,带你去个地方!”萧禹城神秘一笑,拉着郑微起身,郑微不解,“去哪儿了?” 当萧禹城带着她上了一棵树,就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摊着一群人,她惊讶的看萧禹城,“这是刚才那些没离开的韩家军?” “他们想摸清我们的底细,我就让王将军成全他们,请他们进来好好看!” 萧禹城点头道。 “忠勇无畏还是不知死活?” 郑微有些无语,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轻声问,“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带着也是累赘,还得派人看着!” “现在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看他们想如何做!”萧禹城也低声回道,“如果他们还有胆量的话,我就奉陪到底!” 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郑微再次看去,惊讶地看到那些人中竟有人主动站起来手脚虚浮地朝着还未从熟睡中醒来的大周兵走去, ,好奇的喃喃自语,“他们想做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萧禹城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人走到一个大周兵跟前,郑微听不到他们再说什么,只见大周兵听了他的话似是嗤笑了一声,然后不理会他,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那韩家军一把拉住大周兵又说了什么,大周兵突然发怒,回身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大周兵这一脚顿时惹怒了那些韩家军的人,他们一拥而上,其他大周兵见到都立即跑了过来,两厢扭打在一起,韩家军这十来人不过几个两三个来回,大部分人就只有被摁在地上挨打的份,只有两三个人身手还算灵活,也不与大周兵硬碰硬,只一味的躲闪,引得越来越多的人来追他们。 当他们即将跑出包围圈,进入山林的时候,似乎引起了那些大周兵的重视,他们中像是个头领的人,立即摆手,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起追了过去。 似乎没有人发现后面还躺着一人从始至终没有动过,而躺着的那人趁着这间隙,悄悄的爬了起来,猫着腰半爬半跑的迅速往无人的后山而去。 郑微看得目瞪口呆,“这算什么?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这个说法到时贴切”萧禹城品了品这个词,饶有兴趣的点头,又追问,“你自己想的?” 郑微随口道,“不是,这是韩大将军留下的兵书里记下的。” “唔,希望以后有机会拜读大将军的遗作!”萧禹城的语气有些遗憾,又有些难过! “那人怎么办,追不追?”郑微哪里有心情同他说兵书,急道。 “不必!”萧禹城笑着摇头,“王将军的这些手下虽不是个个精明强干,却也没有无用到看不住十几个人的地步,这个是我们特意放出去的!” “特意放出去的?”郑微喃喃,下意识低声问,“你们后面还安排了什么?” “孺子可教也!”萧禹城低笑着夸了句,见郑微急的瞪大了杏眼,笑吟吟的给了她答案,“他们所有想知道的,他都能看到,然后就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一路追赶。自然不会真的追上他,会让他拼尽全力逃回韩家军营,把他看到的一切禀告给韩世瑛。若运气好的话,能在韩家军中传开,那就更好了!” “这又是将计就计,还用了一点离间计!”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两难 牟青和兴贵走走停停,一整日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走完,急的兴贵不停地催促。 牟青趴在河边喝了口水,抬头看着兴贵心急如焚的模样,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笑,靠在石头上问,“咱们还有多久到?” 兴贵听得面露疑惑,“你不是从孙将军的大军出来的吗?怎么像是不认识路?” 牟青无奈道:“孙将军的大军不可能数日停滞不前,他的大军部署也不会告诉我这个无名小卒。我敢说我离开时的位置与你碰上他们的位置定不一样,甚至,不是同一支军!” “为何说不是一支军队,难道除了孙将军的大军,还有其他军队也来了九江?”兴贵觉得有理,不由面露急色。 “听说,孙将军似是把五万大军一分为二,由他的心腹带着去了另一个方向包围你们,若合围成功,不是把你们堵死在九江城内,就是在洪都郡外击溃韩世瑛!” 牟青说的很坚定,兴贵觉得他不像是听来的,又想到孙将军的大军竟是韩世瑛大军的一倍还多,心生忧虑。 牟青看得一笑,故意关切的问,“你怎么了?看着似是有心事!” 兴贵回过神来佯装镇定的解释,“我只是忧虑,如今该去哪里寻孙将军,徐将军有重要的信托我送给孙将军,若徐将军与孙将军能里应外合,孙将军平叛立功,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牟青点点头,似是相信了他的说辞,沉吟道:“那咱们接着往那边走走碰碰运气吧,应该能碰上其中一支,只是另一支的将军可能不认识在下,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我们!” “我有徐将军的亲笔书信,定是能行!”兴贵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出自徐将军之手。 牟青在兴贵的催促下继续赶路,他有意无意的改了他们的前进方向,引着往东边走。 夜里牟青的身体根本无法上树,兴贵只能捡了干柴架起火堆,兴贵也不敢独自进山林深处,在河里插了两条鱼,两人草草烤熟了裹腹。 之后虚弱的牟青躺在干草地上很快的起了鼾声,只留下兴贵看着睡着的他眼神明灭。 翌日晨晓初起,守了一夜,草草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兴贵醒来时看着依旧睡得香甜的牟青,眼里闪过气愤,又生生压了下去。 他走过去推了牟青一把,“起来赶路了!” 牟青略有些憨意的‘唔’了一声,兴贵不理会他直接转身去了河边盥洗。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之人正眼神清明的看着自己。 兴贵走到河畔刚要弯腰撩水,突然发现河畔湿软的泥土里有个大大的脚印,兴贵把自己的脚抬起来比了比,是自己脚大了好几圈,他惊得连连后退,不敢再碰那脚印,就连水都不敢喝,急匆匆的跑了回去,拖着牟青就跑。 牟青被拖得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到底怎么了?” “附近有大虫来这里喝水,一会儿等它们都醒了,咱们想走都走不了了!”兴贵面带后怕,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牟青笑笑在后面跟着。 他们走到日上三竿,牟青真的走不动了,躺下来喘着粗气,问兴贵,“有没有吃食?” 兴贵脸色微沉,拍了拍自己,愠怒道:“我上哪儿去找吃食?” 牟青对于他的愤怒并没有不满,而是看了看来路,轻声道:“咱们走了快两日了,昨日就应该发现我们不见了,是不是快找过来了?” 兴贵神情微滞,深吸两口气,闷声道:“你自己小心些,我去找吃食!” 他身上的伤虽轻一些,但毕竟未能好好养,伤口仍时不时的作痛,昨天抓鱼时刚要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微微沾湿了衣裳。 但牟青伤势更重,当时几乎只剩一口气了,要不是临行前军师给了一瓶金疮药,他估计早就倒下了! 兴贵摘了些野果匆匆往回赶,赶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块大石头旁已经没了牟青的身影,他心下一惊,连忙四下寻找。 不远处似乎有打斗声,寻声赶过去,竟发现牟青正与人打斗。 他连忙放下野果跑了过去,把牟青挡在身后,肃声问:“怎么回事儿?” “此人从东边跑过来的,鬼鬼祟祟很可疑!”牟青退到后面沉声道。 他刚要埋怨他不该横生枝节,就听对面的人惊呼一声,“兴贵兄!” 兴贵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辨认之后发现这人竟是孙将麾下的石头,“石头,你怎么在这儿?” 孙将与兴贵的上官有私交,两人经常一起喝酒,一来一去,兴贵与石头也见过几回,两人还算熟悉。 石头刚要答:“孙将还有其他兄弟都被抓了,我要回去报信......” 他说完察觉到不对劲,指着牟青问,“兴贵兄,他是谁,你怎么不在军营,来这儿做什么?” 牟青站在他们后面,听到这话双手抱胸,看戏似的看向兴贵,似乎很好奇他会怎么同他以前的兄弟解释。 兴贵果然被问蒙了,一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石头的神情也渐渐警惕起来,“你是偷跑出来的?你要背叛韩家军?” 兴贵连忙解释,“你莫胡说八道,二将军治军向来严厉,我哪里有偷跑出军营的本事!”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石头对这解释并不满意,仍旧咄咄逼人。 “你有所不知,之前是军师亲自派我们出营刺探军情......”兴贵只说了一句,有些忌惮的扫了身后一眼,咬牙转身走到牟青身边低声道:“我们之事不能被人察觉,我先把他稳住,你去吃些果子!” 牟青冷笑:“既然已经是敌人,杀了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兴贵一滞,心里隐隐发寒,深吸口气故作镇定的温声劝他,“你如今这身子还不如一块破布,刚才强撑着动了手,现在还有两分力气吗?我伤势虽比你轻些,但也没有把握赢他,他可是孙将军麾下最勇猛的战士!而且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是从大周军的军营里偷跑出来的,定知道他们如今的方位,更不能草草杀了他!” 牟青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不过倒也没坚持再杀了他,兴贵舒了口气,抓了一把果子朝石头走路。 “石头,你吃点果子听我慢慢说!”兴贵拉着石头走远了一些,低声道:“那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怀疑他可能是大周军的人......” 牟青被抓只有韩世瑛麾下那些将领见过,其他人均不知其样貌。 第六百三十五章 回来了! “你怎么跟着这大周兵混到一起了?” 石头惊讶的拔高了声音,引得牟青往这边看过来,兴贵吓得一哆嗦,连忙塞进他嘴里一个果子,拉着他扭到一边,低声道,“你莫喊,我这回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那个大周兵是有大用的,若是被你坏了事儿,回去等着吃军棍!” 石头这才恍然,看着那个牟青虽然仍有疑虑,但他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 牟青远远看着那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个叫石头的不时朝他看几眼,他眼里幽光一闪,心里在想着什么。 看那人的狼狈模样,还有他说的那些话,牟青判断此人应是从萧禹城那里逃出来的,自己要不要帮萧禹城捉了这只漏网之鱼。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他不相信萧禹城会如此大意,就像自己此时都不相信向来心思缜密的韩世瑛会如此无能得让一个小小的斥候把自己带出治军严苛的兵营。 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们,都不过是对方手里的栓了线的饵,为的是钓出更大的鱼。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吃了几个果子,吃力的半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手里却一直攥着一根被削得锋利的树杈。 直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两道审视的目光移开,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慢慢松下身上紧绷的那根弦,心里叹了口气,“如今的身子太弱了,就这两个不起眼的小杂兵,自己应付着都要费尽心思。等回去必须等让萧禹城给自己好好补补!” 直到这天深夜,他们终于看到了黑夜里跳跃的火光,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欣喜,“到了?” “前面是大周军了吧?”兴贵很激动,仍压低了嗓子问。 “应该就是你那位兄弟逃出来的那支大周军。”牟青意有所指,“你是偷偷离开的,不怕那位兄弟把此事告诉韩世瑛?” 兴贵有些无措的解释,“不会,我骗他说是韩世瑛给我派了秘密任务,韩家军斥候之间的任务是不能相互打探的,也不能泄露其他斥候的行踪,哪怕是告诉韩世瑛,他也是要受军棍的!” “是吗?”牟青语气莫测,看着兴贵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他突然又轻松诧异的问:“韩家军竟有这规矩?” 兴贵随着他的轻快也松了口气,笑着附和:“是啊,韩家军还有许多严苛的规矩,实在令人费解又难以忍受!” 兴贵说这话的时候,急于摆脱牟青的怀疑,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从心底认同的,反倒是牟青从他后怕紧张的眼神里察觉到了。 牟青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然后主动道:“咱们过去看看,希望这支军队的将军认识我这个小兵。” 他们刚刚靠近就被冲出来的人围住了,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兵,牟青更确定刚才那个石头就是他们有意放走的! 兴贵连忙举起那封信,“我们是来投诚的!” 牟青也跟着道:“我是牟青!” 他此话一出,听到动静往这边来的萧禹城眼神一闪,快走几步隐在后面朝这边看来,火光照得那两人清清楚楚,萧禹城一眼就认出了他,诧异惊喜然后是担忧。他略犹豫,在后面拦住了前去禀报王将军的士兵,低声吩咐了一句。 兴贵急的拽他,“你这么说,万一那将军不认识你怎么办?” “有你手里的这封信还怕将军不见我们?”牟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的信。 果然,回去禀报的人很快就跑了回来,“将军说带他们进去!” 兴贵闻言浑身紧绷起来,虽然脸上带了笑,站在他身侧的牟青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不过他同样也紧张,不知道萧禹城在不在这支大周军里,如果这里的将军不认他,后面的事情也很麻烦。 兴贵已经往军营里走了,他立即挺直了脊背跟上去,实际上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萧禹城一直在注意着他,察觉到他微微的寻找,拿出黑色面巾蒙在脸上走到一处亮光下,牟青眼角察觉到一个熟悉的黑影,立即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袭玄衣的人正往黑暗里走。 牟青嘴角抿起一丝笑意,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无比确定那身影就是萧禹城! 此刻他能感觉到萧禹城一直在暗处看着自己,所以在踏入军营之前,他有意的转身看了身后某处一眼。 萧禹城察觉到他奇怪的动作,若有所思,等看到他们去了王将军营帐,他快速离开,找到了猴子,吩咐道:“你带着人从后面悄悄绕道营帐东面林子里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猴子领命,刚要离开,郑微这时走过来插话,“带我一起去,如果是找人的话,我可不比猴子差!” 萧禹城想了想,在驻扎地附近,若出了事也来得及支援,就点头同意了,但他另有要求,“穷寇莫追,如果已经远离军营一里地必须回来找人,你们不能独自去追,可能答应?” “我保证!”郑微举手承诺,萧禹城这才放人,还是由武胜他们十人前去探查。 等郑微他们离开,萧禹城快速往王将军那儿赶去,但他没有靠近,藏在一颗大树后静静地听着王将军审讯,听到里面传来王将军粗狂的声音,“先带他们下去,给他们些吃食和水!” 他迅速躲到另一边,看着牟青两人被带了下去。 他心念一转,朝王将军走过去,王将军看到他来,连忙问:“这两人是什么人?他们说的那个徐将军真的要叛离韩家?会不会是韩世瑛的诡计?” “王将军心思缜密,好好审审那个手持徐将军书信之人,定有所收获!” 萧禹城故意捧王将军,果然王将军听了很高兴,要摩拳擦掌的去审问,被他拦住了,“还是把那两人分开审的好,这样两人其中一人漏了破绽,咱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萧将军说得有理,”王将军很赞同的点头,接着又面露为难,“那谁去审另外一人?看着他们好像很弱,我手下人毛手毛脚的别再给弄死了!” “若王将军信得过,本将亲自审他如何?”萧禹城毛遂自荐。 “萧将军说笑了,您是统帅,末将也是听您调遣的,您审最合适不过!” 王将军亲自送萧禹城去了关牟青的地方,他自己急冲冲的去了兴贵那里。 萧禹城看着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之人,缓缓道:“回来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吃亏 “我活着回来,你不恭喜我吗?”牟青睁开眼,清淡的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确实要恭喜,”萧禹城走到他对面,也席地而坐,“你放心,我答应你的都会一一兑现!” 牟青这才露出一个真实的笑,萧禹城看着他的笑问出了后面的话,“这些日子的事儿,可有气力说说?” 虽只是过了几日,但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牟青慢慢把血淋淋的伤疤揭开,用平静的语气回忆道,“一开始确实如你预料的差不多,他们听到了我的话,又搜走了我身上的那封信,也如你所料,那个韩世瑛没有相信......” 牟青有些口渴,嘴唇干裂的难受,他双手颤抖着去捧地上的那碗凉水,萧禹城见状,挪了挪身子,伸手端起粗瓷碗亲自递到他嘴边。 牟青愣愣的看了看那碗,清冷一笑,低头就着萧禹城的手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萧禹城能感受到他笑里的意思,不由安慰他,“都会好起来的!” “这身子如今跟个破布一样,说不定等明儿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彻底散碎了!” 牟青的语气似是无所谓,但萧禹城知道,他还有未了之事,定不会就此倒下。 “明日我派人送你去养伤,等养好伤,再说其他的,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食言!” 牟青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韩家军的事情。 “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几日,我能感受到军营里有些不太对劲,我能感受到来审我的那几个将军面色有些凝重,而且他们在营帐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好几次,我昏死过去,以为再也不用醒来了,没想到最后还是醒了过来。直到三天前夜里,那个叫兴贵的来到我面前,他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把我带了出来!虽然他说是那位手握重兵,在韩家军位高权重的徐将军要投诚,但我不相信!” 牟青一口气说了许多,他累的靠在树上喘气,萧禹城静静的等待。 “跟在我们身后的那几个人抓到了吗?”他喘了几口气,轻声问。 “已经派人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他们跑不了!”萧禹城安慰他,“你安心休息吧!” “那几个人是斥候里的好手,跟了我一路,我都没察觉,若不是到了此地时,他们其中一人不小心失误露了马脚,我也未必能发现他们!” “好,我亲自去看看!”萧禹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站起身来道:“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件大氅来,埋灶时给你煮碗热粥!” 牟青一笑算是谢过,又闭上了眼睛。 萧禹城看了看他,转身牵了马,朝深夜奔去。 令萧禹城担忧的郑微他们也有了小小的麻烦,原本以为凭借她和猴子敏锐,寻到了那几人的踪迹,他们一路小心的摸过去却发现那竟是个陷阱。 对方显然是常年混迹山林的老猎手,还未照面,武胜他们中就有三人落入陷阱失了战力。 只一个回合,猎人变成变成猎物,郑微他们原本的绝对优势已经荡然无存,算是惨败了。 不论是郑微还是武胜他们从来没吃过如此令人羞耻的失败,均是气愤不已。 更糟糕的是郑微此时已经失去了那几人的感觉,哪怕她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那几人就像在夜色里消失了一般。 这还是头一回,郑微觉得自己的耳力没有了用武之地,不由急的掐了自己一把。 武胜见状,低声安慰她,“郑荆,你的心乱了,必须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郑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几回,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平静下来,武胜见状心里更是赞叹,此子真是个好苗子! 郑微不再理会周围的纷乱,仔细观察了片刻,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武胜见状一挥手,身后两人快速奔了过去,但他们还未靠近就被袭来的利箭挡住了脚步,武胜见状命周运护着郑荆和猴子,自己前去支援,这时另一边突然有了动静,武胜蹙眉道:“这是要调虎离山?有何目的?” 他不知郑微的身份,自是猜不到一个郑微就能令整支大周军投鼠忌器。 郑微听了他的话却瞬间明白了,对方很可能是旧相识,认出了她的身份,若让他顺利回去,以韩世瑛的心思很快就会明白这里的大周军并非是真正的孙彦之大军,所以,“武老大,不能让他们离开,必须抓住他们!” 武胜闻言带着栓子追了过去,郑微看着那边一打二,竟缠住了武胜他们,心知这些都是韩世瑛的精锐。 没想到他竟被萧禹城逼到如此地步,连这些人都动用了!最后剩下郑微他们三人了,郑微对着某个方向,“既然是旧相识,就出来见见吧!” 郑微话音落下,四周还是静悄悄的,猴子动了动嘴,小声道:“你是不是说错了,那人好像不认识你,再说你怎么可能认识韩家军的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是萧将军亲卫,萧将军以前是韩大将军麾下先锋将军!” 郑微故作轻松的与猴子斗嘴,实则凝神注意着四周。 她的话还未说完之时,破风之声突然袭来,郑微望过去就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正飞速朝着他们而来,确切的说是朝猴子而来,猴子一刀劈裂那团东西,刀上沾着黏糊糊的东西,还能闻到甜丝丝的。 他们低头看去,猴子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地上的竟是个蜂窝,窝被斩了,无数的冲着猴子冲了过来。 “快跑!”郑微大喊一声,猴子便如离弦的箭搬飞了出去。 郑微和周运连忙躲到一边,心有余悸的道了一句,“真狠!” 这林子的马蜂可是毒的很,被蛰一口疼好几日,这么多........ 郑微提醒周运:“若没有意外,下一个该是你了,你猜他会用什么对付你?” “在下也甚是好奇!”周运微微一笑。 不多时,他们似是听到脚踩在干叶子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地,伴着那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竟是一头野兽,那野兽的眼睛是在深夜里泛着幽兰的光! “天哪,他竟能御豹兽!”周运也不由惊呼。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与朱立对战 郑微凝重的问周运,“你能行吗?” “交给我!”周运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反倒是带着隐隐的兴奋。 郑微诧异的转头看去,果真发现周运虽然神情郑重却不紧张,眼里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她心里更好奇,当年的周运到底是何等样的人。 “那你小心......”她嘱咐的话未说完,周运已经跑了出去,这豹兽迅捷,周运虽也还算开始应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不察被豹尾打了脸,眼见的半张脸就肿胀起来。 郑微面露担忧要去帮忙,但背后之人要的就是此刻,一支箭对着郑微迎面而来,箭的来处同时也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反身躲避,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影,快速的回想此人的身份。 很快,她记起来一个人,此人号称韩家军最强勇士,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而且是斥候营里最厉害的,据说从没有他探不到的消息。 之前在刺史府时,郑微并未在校场见过此人,她以为是那人那时并不在府里。而当他此时走近自己,喊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郑微知道那人当时一定在校场,只是不屑于对她出手,甚至萧禹成都没在他眼里。 好狂妄的人! “丹阳郡主,久仰大名!”那人手持弓弩,淡淡说出她的身份,也证实了郑微的猜测。 好在武胜周运等人都被牵制着,没人听到他的话,否则大惊之下又要失手! “斥候王朱立!”郑微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也回应道,“如雷贯耳!” “众人都赞郡主聪慧,今日一见,郡主不仅聪慧而且果敢,少有的女中豪杰!”朱立没有急着出手,反倒是欣赏自己杰作般洋洋自得的扫了眼被困的其他人。 郑微眼睛微眯,心里顿时觉得自己不喜欢这个人,他自负,瞧不起所有的手下败将! 自然也从心底瞧不起自己这个女流之辈! 不喜之余,郑微心里也有了打算,今日之局明显是他们掉进了朱立设好的险境,那么破局之法,就还在朱立身上,说不定他的轻视就是自己这方的希望! 郑微有了想法,快速的在心里盘算,怎么做才能有意无意的加大朱立对自己的轻视,他突然想起在武院之时,那些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战士对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从心底瞧不上。也许朱立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有对她出身的鄙夷! 这么一想,自己占尽了这几种可能,还真是不讨他们喜欢! 这般想着郑微脸上随之露出骄横的神色,对朱立施舍般道:“如今韩家军已经被我大周军包围,你若识时务,投在本郡主门下,本郡主会考虑扰你一命!” 果然,朱立听了此话,怒气一闪而过,再也没了刚才的自得,收起手里的箭弩,转而拔出腰间长剑朝她缓缓走来,“郡主要收了在下,得先让在下看看郡主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令在下心服口服!” 郑微紧了紧手里的长剑,这把剑是临来前借来的,用着虽然不太熟悉,却好过那把扛不起来的大刀! 郑微手心微微出汗,她感觉眼前的敌人绝对是自己来九江之后遇到的最厉害对手,比当年南市的刺客还要棘手。 这在朱立与她打了两个来回没有寸功,选择直接扔了长剑,双手呈鹰爪状,迅速的朝她抓来。 就在他贴近自己的瞬间,郑微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想也未想,身子已经先一步往旁边躲避,但朱立的身子却以常人难以做到的动作转过来再次朝她袭来。 那一刻,郑微看到了他的眼睛,冰冷锐利,那光彩就像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般势在必得。 是豹子! 在这一瞬间,郑微突然就明白过来,朱立此时的一举一动同那支与周运缠斗的豹子一模一样。 郑微来不及细究其中的深意,逼着自己凝神对付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利爪,奇异的是这次利爪就要抓上她细嫩的脖颈,她仍旧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反倒是嘴角牵起一抹奇怪的笑。 朱立看到这笑容,心里顿时警铃大作,野兽般敏锐的感受到危险的来临,他本能的就要向后躲。 果不其然,眨眼睛郑微手里多了把黑漆漆的短刺,冰冷的利刃已经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寒颤就从这一点冰冷的接触开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超身体扩散,他清晰的感觉到只要自己有一瞬的犹豫,这短刺会毫不犹豫的划断自己的手腕。 朱立没有硬碰硬,身子再次不可思议的向左侧一转,被迫放弃了这次的袭杀,郑微以进为退,暂时脱险,这一个回合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 这个结果令朱立不满,郑微也丝毫不敢放松,两人陷入了对峙。 朱立深吸口气,再次朝郑微扑了过来,如此原始如此迅猛的攻击,郑微还是第一次遇到,但经过刚才浅浅的交手,她已经有了了解,野兽争斗更多是为了食物与生存,所以落败者往往都会成为对方的食物。 但朱立毕竟不是野兽,他攻击自己时虽凶猛却无杀机,而且一旦危及到自己的性命,朱立反倒有些束手束脚,显然自己这个猎物有其他用处,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郑微变得‘有恃无恐’,她也再次举着短刺迎了上去,而且有几次,郑微拼着被伤到的危险,硬生生的在朱立身上留下几道伤口,如此几个来回,两人有赢有输,总体来说还是朱立的赢面更大。 郑微大口喘息着,眼睛来回扫着其他人,努力想要找出破局之法,当她看到周运跪在地上从豹子身下划出,手里的长剑剑尖划过豹子柔软的腹部,豹子吃痛之下大吼一声,周运险些被这吼声震晕过去。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他人,郑微看到这局势的逆转,眼神一亮,朱立看到伙伴受伤,眼里的怒气更重。 眼看着豹子落入颓势,朱立不再耽搁,全力奔跑起来,他伸手拽住一根藤条,轻轻一跃跳到了树上,然后以更快的避无可避的速度朝她扑了过来,而这次的他不是赤手空拳,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断了尾的箭矢!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宁死不屈的朱立 郑微那口气还没喘匀,就要再次面对朱立的袭杀,而她的身后就是刺伤了豹兽,同时也受伤力竭的周运,若她此时全力躲避倒也能躲开,那么她身后的周运势必要陷入危险之中。 这是她做不到的! “看来这回真的要死磕了!” 郑微咬牙握紧短刺,微微躬身蓄势待发,周运抬头的时候恰巧看到她瘦小的身子犹如矫健的猎狐般朝着朱立弹射出去,瞬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郑微正面硬抗并不是朱立的对手,依旧选择缠斗,但能看出来她支撑不了太久! 周运深吸口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们这些年窝窝囊囊得过且过被磨灭的心气,竟在此时此地再次被激了起来,他大吼一声,“没死的都站起来,我们已经窝囊到靠躲在一个孩子身后苟活了吗!” “没死呢!”“活着呢!” 他的话刚落下,后面就响起一个个虚弱的声音,武胜一刀砍翻对面的人,大喝一声,“北边军...能喘气的站起来,杀!” 武胜他们就像是突然间起死回生,再次浑身充满了力气,以更加无畏的气势反击,场上的形势稍稍发生了改变,他们终于不再只是被动挨打,武胜自己扛住了对手,分出其他人帮郑微,但依旧不是朱立的对手。 萧禹城带人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周运终于砍杀了拿头豹子,他立即转头寻找郑微,她与郑墩一起苦苦支撑着对付朱立,此时郑墩一口气没喘上来,脚下慢了一瞬,被朱立抓住破绽险些一剑刺杀,郑微见状连忙过去帮忙,没想到朱立竟中途转了剑锋,瞬间剑尖就要刺到郑微的脖颈...... 萧禹城一看立即拔箭拉弓,箭矢瞬间飞出,在朱立的剑尖划破她皮肤的时候,箭矢撞偏了剑尖,郑微瞬间后退,才躲了过去,转头看过去,狼狈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险些跑死马的萧禹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了萧禹城几人的加入,朱立立即意识到他们再也没有得手的机会,但他已经知东面的那支大周军是萧禹城和丹阳郡主所率,只要把这个命令传回去,他们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命令, 他打量着如今的形势,心里盘算他们三人能全身而退的可能,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身上都带了伤,低声问:“谁还能跑?我一会儿想办法冲出条路来,把消息带回去!” 他身后的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老大,你走我们留下!” 朱立自是不同意,其中一人劝他,“我们都受了伤,身手也不及你,若我们中有人能逃出去的话,只能是你!” 萧禹城看着他们浑身戒备的喃喃自语,高声喊道:“诸位既然来了就不用急着回去了,也莫担心,你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回去送信了!” 朱立立即想到兴贵他们半路遇上的石头,顿时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他抬头看向萧禹城,满眼的不可置信。 萧禹城赞赏的看他一眼,对郑微夸赞道,“这个朱立确实很厉害!” 郑微心有余悸,但眼里还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我头一回遇上,比南市那个还厉害!” 萧禹城见此,不由无奈一笑,“你还真是胆大!” “朱将,许久不见,一路劳顿,可愿去在下那儿喝碗热汤?”萧禹城对朱立很客气。 郑微不说话的站在他身侧,看着朱立眉头都没皱一下,但看着他眼里的嘲讽便知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即便是策略上的迂回也不可能。 “真不想这么一位猛将折损在此!”萧禹城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抽出手里的长剑。 朱立毫不犹豫的拔出自己的长剑,缓缓朝彼此走去。 武胜见状,一招手,其他人缓缓走过来,把他们围在中间。 就在郑微以为要见识一场真正的对决之时,朱立又停了脚,对萧禹城道:“早知萧将军一诺千金,若此战在下侥胜,可否放他们离开?” 萧禹城摇头,“朱将知道,这不可能,不过我能答应,不伤他们性命,待此间事了,放他们归家!” “难为萧将军了!”朱立知道这是萧禹城最大的让步,郑重的道了谢,两人战在一起。 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的郑微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朱立完全就是拼死的打法,这已经不是一场决斗,而是求死! 郑微大喊,“朱立,你是大周的将军,不是韩家的私兵!” 朱立大笑,“我这条命是韩大将军救回来的,最后也得还给韩家!” 看着他即便浑身鲜血依旧脊背挺直,绝不低头,郑微红了眼,心里空落落的,一时说不清这种感受,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矛盾、纠结...... 就在萧禹城的长剑插进朱立身体的时候,郑微忍不住朝前迈出两步,最后又生生的停下,她知道若朱立不妥协,一心求死,他们无能为力。 等到朱立彻底倒下,而他身后悲愤欲绝的手下都向萧禹城拔刀,被武胜他们制住。 萧禹城走到郑微身边,伸手紧紧牵住她,然后对武胜他们道:“带他们三人回去!” 武胜迟疑得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朱立,嘴唇嗡动,似乎想问什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郑微,最终什么都没问,带着众人离开。 等他们离开,萧禹城带着郑微走到朱立身前,伸手在朱立的鼻间探了探,终于松了口气。 郑微见状精神一震,忙问道:“他...他还活着?” “还剩一口气!”萧禹城点头,“这口气就算是我们对他宁死不屈的尊重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了!” 说完,萧禹城抬头看她,轻声问,“这样,你心里是不是能舒服些!” 郑微惭愧的低下头,“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统帅!” 慈不掌兵的道理她一直都懂,但要做到太难了! “虽然可能会有后患,但对你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坏事!”萧禹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郑微觉得他在安慰自己,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不由奇怪的看他。 “接下来怎么处置朱立,可想好了?”萧禹城不知为何躲开她的眼神,转而问道。 郑微想了想,“把他送到附近村子里,托老乡照看,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韩世宸出事 “用不用留下个人看着他?”跟着萧禹城的护卫心存疑虑。 萧禹城想了想摇头,“他的伤没个三五日醒不过来,到那时这里的形势就应该有定论了!” 郑微一想,担忧道:“月余了,不知阿兄他们怎么样了!你确定三五日韩世瑛会撤走?” “韩家军军营里也不是铁桶一块,军心浮动,他若再拖下去,就要出事了!” 萧禹城的语气很笃定,郑微好奇的问,“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同你说!”等护卫带走了朱立,郑微爬上萧禹城的马,两人同乘一骑迎着晨光而行。 他们去王将军那里接上了牟青,回到了之前的营地。 接下来的两日,郑微突然就闲了下来,整个营地的人也显得无所事事,她知道萧禹城在等什么,但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可控,太多的运气,难免坐立不安。 而且,周运这两日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她多少猜到一些,可能是那日朱立同自己说的话被他听到了,但郑微觉得此时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机,就时常躲着他们。 这日,郑微实在等得难受,就跑到萧禹城营帐,想问问有没有消息,刚走到营帐发现萧禹城的亲卫守在营帐外几丈外,她立即察觉到不寻常,略想了想,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径直走过去。 果不其然,还未靠近就被拦住了,她咧嘴一笑,“这位兄弟,我有要事禀报将军!” “不行,将军有令,近营帐者杀!” 亲卫的话令郑微不由眉头一跳,佯装害怕道:“你可莫吓唬小弟,小弟胆小不禁吓!” “谁吓唬你!”亲卫抓着郑微要把她带走,这时郭习走了过来,低声道:“放她走!” 亲卫犹豫,“郭老大,这是为什么?” “将军的命令,听命便是!”郭习说完,还对郑微客气的点头示意。 郑微转身离开,拐到树后等了片刻,见那些护卫没追过来,她就立即往营帐后面绕去,果然还未走近就发现营帐后面不远处也有护卫守着,如此谨慎定有要事发生!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今晚的营帐应是仓促搭的,附近竟还有一片未清理的杂草,她想了想猫着身子钻进杂草丛里,一点一点的往营帐匍匐,果然那些护卫只紧盯着外面,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形,郑微就如此轻易得靠近了营帐。 “确定就是拓跋宇吗?”营帐里萧禹城的声音很凝重,“他不是被吴将军挡在关中之外吗?”。 “袭击关中的确实是一直跟在拓跋宇身边的赫连勃,拓跋宇一直未曾露面。主公恰巧收到陛下命令前来支援关中,听到吴将军的忧虑,便亲自派了斥候探查,却一直没有发现魏帝的踪迹,却发现有人袭击了韩世宸的大军,更可怕的是那大军穿着大周将士的竹片铠甲。” 营帐里有个男人回答了萧禹城。 萧禹城觉得大周与九江已经水火不容,某支大周军袭击了韩家军也不奇怪。 “主公原先也这么以为的,毕竟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汉人模样,但斥候禀报时说出了一个细节,那些人把俘虏都杀了,一个不留!” 营帐外的郑微听到忍不住动了一下,萧禹城似是有所察觉,朝这边看了一眼,开口道:“杀俘确实是那些蛮夷之人的传统,像是他们做的事。” 顿了顿,郑微又听到萧禹城问,“父亲可知韩世宸如何了?” 帐内之人回道:“主公听说了此事之后,立即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去探查......”那人说着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艰难道:“那些被杀的韩家军都很惨,横七竖八的被扔在一个大坑里,有的已经被林子里的畜生啃得看不出模样来了......不过,主公仔细辨认过,里面应该没有韩世宸,他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许多,很好辨认!” 那人说完话,营帐里沉默了许久,静的郑微都不敢呼吸了,屏息凝神的等待。 许久之后,萧禹城才再次开口,“父亲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过了须臾,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告辞离开了营帐。 郑微却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感觉,心里堵着块石头似的难受,身子慢慢的往回缩,还没挪几步,就被迫停住了,抬头看去,萧禹城那张冷肃的脸就在她头顶上。 “对不起,我......”郑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就想道歉。 萧禹城沉默的拉起她来,沉默着牵着她进了营帐,郑微还是没忍住,问他,“韩世宸出事了吗?是拓跋宇干的?” “韩世宸他们应该是遇袭了,至于他如今的下落尚未可知,敌人应该是大魏军,也不能说就是拓跋宇!毕竟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涉险!”萧禹城下意识的轻描淡写,郑微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其实当初自己把韩世宸往背面赶的时候,隐隐猜到了会有今日之事的发生,或者说莫不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韩世宸竟如此轻易得败在拓跋宇手里,难道数年不见,拓跋宇已经恐怖如斯了? “月前,平城有信送到绣丽庄,拓跋宇藏在朝阳郡主的仪仗队里一同进了大周,但是入京前却消失了!” 郑微把之前从绣丽庄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你为何觉得他来了荆州?”萧禹城没有意外,而是一脸怪异的问。 郑微则认真道:“九江才是大周祸乱的源头,他要想浑水摸鱼,定然是要来此把水搅得更混!” “这或许是个机会!”郑微说完见萧禹城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走到里面背对着她,自己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小声的提醒,“韩家老三失踪了,韩世棣和韩世瑛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萧禹城回头看她,若有所思,“把消息分别放给韩家老大和老二,你是觉得他们会放弃复仇,与大周一起对付大魏?” “即便不能彻底放弃,起码先一致对外吧!” 郑微希冀的看着他。 萧禹城摇头,看着营帐外的天沉默不语。 “不论有没有用,对韩世瑛来说总是个打击,先送过去再说!”许久,萧禹城答应了,郑微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你还是想救韩世宸的吧!”其实萧禹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打算,郑微反问,“你难道不想?” 第六百四十章 激变 对于郑微的反问,萧禹城只是一笑回应,两人算是定下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立即派了斥候给韩世棣和韩世瑛送信。 等回信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接连派出几波人搜寻拓跋宇和韩世宸的踪迹,但没想到的是很快就再次突发变故。 斥候回报九江城里陆续有多支斥候军北上,洪都城外驻扎的韩家军一直都没有动静,而他们放走的那个兵应该已经回到了韩家军军营,韩世瑛迟迟按兵不动,萧禹城和郑微猜测韩世瑛另有打算,或者是像那个兴贵说的那般韩家军内部起了变。 果不其然,这天整个韩军大营陷入黑色沉寂,韩世瑛突然召集军中各将,决定今夜突袭洪都郡,但等了许久都不见右卫徐将军,军师刘绍祁见韩世瑛脸色沉凝连忙再派人去催。 韩世瑛直接下了攻城的命令,各将军急匆匆的去整兵,营帐里只剩下韩世瑛与军师。 “徐将军他...这两日是有些不太对劲!”刘绍祁担忧道,他话未说完,有士兵急匆匆跑进来禀报,“二将军,徐将军带着他手下的五千人离开了营地,如今营帐里空无一人......” 刘绍祁大惊,“我们本就捉襟见肘,若再失了这五千人,恐怕再无机会攻下洪都郡!” “早就没有机会了!”韩世瑛并未露出惊慌,低声一语,却令军师心慌,“那...将军为何今夜还要攻城?徐将军又该如何处置?” “军师莫急,此事我已有安排”韩世瑛不急不忙的拿出一封信递给刘绍祁,“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个!” “什么!三将军失踪!”刘绍祁忙捂住嘴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这信是哪里来的?可信吗?” 说着,刘绍祁去翻信笺,信笺上空空如也,这时韩世瑛开口道:“送来的时候就没有署名,不过我在信上发现了这个......” 韩世瑛指着信上一个像梅花似的不起眼的小印记,刘绍祁拿起来在火把下仔细端详,却并不识其中蹊跷,故而一脸疑惑,“这印记可有何不妥?” “武院之人都知丹阳郡主喜在书信之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这印记听说都是她自己随手画来,回回都有不同,没见过的人自是不识,见过之后却不会再认错!” 他说完,刘绍祁先惊呼再恍然,“丹阳郡主还在九江,那萧禹城自然也在。看来这些日子咱们斥候接连失踪定是他们从中作梗!” “是啊,早该想到的!”韩世瑛语气里似有遗憾又带着隐隐的兴奋,“所幸还不晚!” 韩世瑛说完,转身下令,“拔营,攻城!” “拔营......”刘绍祁听得喃喃自语,“最后一战啊,输赢在此一搏了!” 韩世瑛翻身上马之时,有数匹疾驰快马奔来,马还未停,就有一人被扔了过来,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离得近的将士看了一眼不禁窃窃私语,“徐将军......” 这被扔下来的人竟是带着士兵离开的徐将军,骑在马上的将军对着韩世瑛抱拳,“二将军,叛将已擒获,其麾下数千将士已在营外等待将军发落!” 此话一出,四周的将士俱是看向韩世瑛,众人都想知道韩世瑛会怎么处置这些人。 “本将相信战士们是受了徐安的蒙蔽,心里仍是忠于九江,忠于吾父的,本将相信若大将军生还,也愿意原谅诸将士,就让他们今夜随我们一同攻城,立下赫赫功业!” 就在众将士纷纷高呼‘将军英明’之时,突然有一声嘲讽的笑声传来,笑声越来越大,令众人想听不到都难。 刘绍祁冷脸呵斥,“徐安,你背叛大将军,背叛九江,忘恩负义之徒,阵前逃兵,还敢发笑!” “背叛大将军?”徐安冷笑,“大将军不在了!如果大将军还在,会允许你们掀起这次战火吗?你们口口声声要为大将军报仇,可大将军的仇人到底是谁?你们可亲眼所见是谁害了大将军,你们谁要是能告诉我,我当立即提刀去砍了那人,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说什么报仇,”徐安面带嘲弄的看向韩世瑛,嘲讽喊道:“这不过是你愚弄我们,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罢了......” 徐安的话音未落,冷光一闪,一把利箭急速从众人眼前划过,插进了徐安的眉心,他再也没说出一个字,应声倒地。 “扰乱军心者死!”众人循着利箭射出的反向看过去,动手的竟还是把徐安抓回来的那人,那人是韩世瑛的心腹,亲卫首领。 韩世瑛缓步上前,他盯着瞪着眼睛死去的徐安看了一瞬,然后慢慢扫向众人,轻声道,“我会亲手把害死父亲的凶手抓到大军面前,让他跪在父亲陵前忏悔!” 众人默不作声,韩世瑛接着道:“此战不仅仅是为了大将军,为了九江,更是为了所有韩家军的将士,许久以来,朝廷都视我们为眼中钉,即便你们放弃,皇帝和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本将今日所为,全是为了你我的家人能挺直脊梁,堂堂正正活着!兄弟们,战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告诉皇帝和大周,我们不是他们肆意宰割的蝼蚁,我们手里的刀枪剑戟不容他们蔑视!” “攻城!”韩世瑛一声令下,战士们高喊着冲向了洪都郡的城门,没有人发现冲在最前面的是原来徐安麾下的那数千将士。 攻城的动静不禁惊醒了城中昏睡中的洪都百姓,令他们再次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还惊动了隐在四周的斥候,他们快速离开,把信送了出去。 萧禹城把信递给郑微看,郑微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韩世瑛这是不相信我们?打算一意孤行做最后的反抗了?” “可知攻城大军约多少人?”萧禹城担心的另有其事,斥候想了想回道:“至少六七千人!” “韩世瑛麾下应还有万人!”萧禹城蹙眉,郑微问出他的疑惑,“那些人去了哪里?” 斥候犹豫道:“韩家军今夜还发生了一件事,似是有将军带兵叛离,但他们事发太急了,又封锁了消息,我们来不及探查!” 萧禹城略沉吟,斩钉截铁道:“立即派人去核实,务必查清是哪位将军,他们如今在哪里!” 斥候领命离开,郑微看萧禹城,提醒他:“咱们得动起来了,若只是等在这里,就是等死!” 第六百四十一章 血战 “好,给王将军他们送信,全力向韩家军围过去!我们的人也整军出发”萧禹城直到若韩世瑛埋了暗手,他们再次暗兵不动很可能会被反包围。 等他们动起来,那暗手必然也会随着他们有所行动,才能更容易露出痕迹。 深夜萧禹城和郑微带着手下不足三百士兵赶至一个叫上涌村的村庄外,郭习问萧禹城,“将军,属下去前面寻处房屋,您与郡主歇歇脚。” “还是不要了,咱们这些人会吓坏他们的。”郑微摇头,萧禹城也赞同,“咱们客处异地,还是得小心行事。” “那属下去弄些水来,将军和郡主喝口热乎的也好!”说着郭习安排好附近值守的,带着两人去寻找吃食。 郑微看着武胜几人在几颗树下闭目歇息,便回头问萧禹城,“你可是觉得今夜会不平静!” “明天再走半日便到了洪都郡,今夜如果还没有动静,便是我失算了!”萧禹城笑着看她,郑微微微歪头,轻声道“我觉得是你是对的,郭习他们还没有回来!” 话音一落,两人浑身的气场立即凌厉起来,而闭着眼睛的武胜和周运都瞬时转过头来,看了眼郑微他们,沉声道:“打架了!” 猴子他们立时起来,与萧立他们一起把萧禹城和郑微围在中间。 很快,郑微听到了黑夜里传来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轻声道:“很多人,不止数百!” “这位二将军真看得起我们!”萧立如临大敌的冷声嘲讽。 武胜却仰头大笑一声,“末将怎么觉得那位什么二将军是怕了咱们呢,所以才煞有介事的派了这么多人来,郡主以为如何?” “深以为然!”郑微朗声喝到,周围的将士都听得清楚,不由大笑起来,气势似是直冲云霄。 即便来的是数倍与他们的敌人,他们也毫不退却。 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郑微却觉得四周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冷寂,她紧张的松了松手,再次紧紧握住短刺,紧紧盯着前面隐隐绰绰的影子们,低声问:“这回,有援军吗?” “没有......”萧禹城突然握住她的手,“有我在!” 郑微眨了眨眼,反握住他的手,抬头傲娇一笑,“我可不是依附人的莬丝花,而是一根能绞死人的藤条!” “好,那就让那些人尝尝藤绞的厉害!” 萧禹城大笑一声,剑尖直指冲过来的韩家军,“将士们,今日你们可以杀个够,杀一人赏一贯钱,杀五人五贯,杀十人者十贯,杀二十人升十夫长,五十人百夫长,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杀!” 武胜率先杀了出去,周运、萧立诸人紧随其后。 厮杀一直持续到血阳初升,郑微自觉力竭手软,其他人更是浑身鲜血淋漓,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许多人杀红了眼,手抬不起来了,用嘴咬,用牙撕,用手抠眼......许多人生前最后一口气还紧紧的咬着对面之人的耳朵! 但他们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敌人还是密密麻麻,郑微感觉心要被撕裂了,喘不上起来,“得想办法突围,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他们一百来人,除了他们这些身手好的,普通士兵已经伤亡过半,他们没能等到结束后拿赏钱,也没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武胜嘶哑着嗓子,喘着粗气道:“我们去突围!” “你们.....”郑微话还未说,武胜他们已经闯了出去,郑微和萧禹城连忙跟了上去,但更快的是近百人的韩家军再次把他们团团围住。 郑微忍不住都要学章二骂人了,萧禹城砍了一个偷袭郑微的士兵,关切的问,“可是伤到哪儿了?” “我骂老天眼瞎了,为何回回都是我碰上这以少敌多的事儿!” 郑微说完,又砍了一人,转身去帮猴子,但被砍的那人还未气绝,竟撑着最后一口气用手里的刀刺向郑微腰身,而萧禹城手里的刀刚落下,来不及回援,只能急的目眦欲裂,就在千钧一发时刻,突然一支利箭横空射来,直直插进刺向郑微的那支手,那手再也握不住刀柄,长刀应声而落! 郑微诧异的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阳光里有一骑高头大马,马上之人身穿大周黑甲,看不清面容,不解的看向萧禹城,他对大周各支军队了如指掌。 萧禹城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莫凡...孙将军手下第一大将!” “这么说,孙将军的大军终于舍得出来了?”郑微憋屈的一肚子火,对这个姗姗来迟的孙将军怨气莫大,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这位莫凡好歹救了自己,郑微郑重的抱拳道谢,“郑微多谢莫将军救命之恩!” 莫凡坐在马上,欠身回礼,“孙将军已经率大军营救洪都郡,是斥候发现了郡主和萧将军陷入危难,孙将军派末将带人前来营救!” 郑微闻言反倒不好在生孙彦之的微词,讪讪的看了眼萧禹城,萧禹城看着剩下的韩家军被莫凡带来的士兵一边倒的压制了,他郑重道谢,“孙将军与莫将军的大恩,萧家感念!” 兰陵萧氏的这份人情可是不小,莫凡闻言郑重道,“末将定会转达给孙将军!” “不如萧将军与丹阳郡主一同与我们走吧!”莫凡提出邀请,萧禹城爽快答应,“多谢!” 洪都郡外,这次韩家军倾尽全力攻城,而且用上了攻城弩,眼看着洪都郡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二将军,再有一刻钟定能攻进城去!”士兵向韩世瑛禀告。 韩世瑛却未有片刻放松,沉声道:“再派一支军队上去!” “是!”士兵领命而去,刘绍祁担忧道:“将军,咱们损失颇重,是不是......”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有些惶惶!”韩世瑛的话还没说完,又有士兵来报,“将军,不好了,有一支军队从后面朝我们围来,黑压压一大片,数不过来!” “可看清是谁的军队,可是之前埋伏在城南的?” 刘绍祁忙问。 “不知道,他们举着大周的军旗!”士兵慌乱汇报! “再探!” 第六百四十二章 终于赢了 “是孙彦之,是孙彦之的大军来了......”之前报信的士兵还未离开,又有士兵疾驰而来,慌乱的喊道。 韩世瑛脸色阴沉,刘绍祁知他恼了这两人扰乱军心,忙斥道:“混账,你也是打过不少丈的老兵了,竟如此冒失!那孙彦之不过是个仗着皇帝宠信的无能之辈,头几年吃败仗还是咱们大将军给他善后,即便是他来了,也不是咱们韩家军的对手!” 他说完拉着那士兵来到一旁细细盘问,“如何肯定是孙彦之的大军,可有看到他真身?” “看到了,他就穿着一身黑甲红披风,骑马立在最前面,还有...还有士兵大喊,孙将军率十万大军已经包围了我们,让...让我们投降......” 士兵真的是有些慌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莫要再乱说,乱了军心,小心将军处置你!”刘绍祁告诫他之后,连忙走回韩世瑛身边,劝他,“将军,孙彦之毕竟统军多年,他麾下大军即便只有数万,若与萧禹城联手,也不是如今的我们能抵挡的!” 韩世瑛不甘心,“再有一刻钟,我们就能攻进去了!” “时也,命也,运也,将军,洪都郡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此时我们攻进去了,也会被他们关门围剿,到时候这些兄弟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刘绍祁看得出韩世瑛的愤懑与不甘,深怕他偏执,苦口婆心的劝他。 “孙彦之的大军已经走到哪了,通令全军,后队变前队,准备撤离!” 韩世瑛艰难的下了命令。 副将闻言看了看刘绍祁,连忙应道:“末将马上安排!” “唉,看来大周的气运还未到头啊!”刘绍祁看着前面烽火中的洪都郡,不由感叹。 韩世瑛脸色难看的可怖,他深知他们此次出师未捷,后面将变得十分艰难,他们兄弟甚至要蛰伏起来,苦苦寻找时机。 但他确实也做不到,置三弟还有跟随他们多年兄弟的安危于不顾。 洪都郡内,郑恒、王旭等人集结了所有还能应战的将士,手持各色武器站在城门之后,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但过了许久,外面攻城的声势反倒渐渐弱了下来。 那两扇有些破败不堪的城门也停止了颤抖,郑珩不解的看向王旭,王旭立即吩咐身边的士兵,“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士兵还未动身,城楼上就有士兵跑了下来,脸上过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将军,撤...外面撤军了!” “撤了,他们撤了!”接着秦善武也跑下来大喊! 郑珩和王旭反应过来奔上城楼向远处眺望,果然,盘踞城外大半月的韩家军正迅速后撤,看他们队形慌乱,更像是逃窜! “怎么回事儿?”郑珩有些不解,负责防守城楼上的秦善武指着背面一个方向激动道,“将军,你看那儿!好像是援军,援军终于来了?”郑珩和王旭紧紧盯着那个方向,那里确实有一大片黑压压的大军压了过来,而且看他们的行军向四面散开朝韩家军围了上去,看样子韩家军要离开也不能顺利。珩这才真的相信他们坚持下来,他们赢了!他忍不住举起手仰天大笑,“我们赢了!” 随着他的高喊,众人也兴奋的大喊起来,四周陷入了狂热的欢呼声,很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就传至城内,洪都城里大街小巷都躺着不少伤兵,有几个熟悉的身影穿梭在其中帮着照顾伤患,其中就有平儿、傅鸿以及卢奇,他们几个小的扔下手里沾着血的布,蹦跳着往箱子里跑,嘴里高喊着,“我们赢了,韩家军败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打开紧闭的家门,涌到街上,他们脸上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奔走相告,父母抱着自己的孩子,兄弟姊妹相拥,忍不住热泪盈眶。 郑微和萧禹城等人随着莫凡赶到城外的时候,韩家军已经撤退,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孙彦之麾下的大周军,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们被带着去见了孙彦之,双方卜一见面,孙彦之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笑着行礼,“丹阳郡户主”。 还未直起身,他就开始告饶,“微臣来迟,害得郡主与萧将军险些身陷囹吾,真是有罪!” “孙将军言重了,此次洪都郡解困,孙将军功不可没,至于来迟之事,定有将军的全盘考量!” 郑微急着要去见长兄,不耐烦与他孙彦之纠缠,附和恭维几句,就抱拳道:“孙将军,微担忧长兄与众兄弟安危,可否先进城看看?” “那是自然,这里也没有差不多了,微臣随郡主一同进城吧!” 孙彦之坚持,郑微无奈地看了眼萧禹城,只能与他一起骑马进城。 越靠近城池,看着城墙上的满目疮痍,她越能感受到洪都郡支撑的有多艰难! 他们走到城下额时候,听到城墙上一声微微的怒喝声,“微儿!” 郑微不由缩了缩脖子,求救般看向萧禹城,低声抱怨,“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阿兄怎么还未消气?这气性也太大了!” “你阿兄已经很好脾气,若是我,当天就会把你抓回来,关在屋里不让你出门!” 他说完的时候很严肃,郑微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这俩人可能会联合起来收拾她。 感觉自己要倒霉了! 她突然顿住了脚,讪讪道:“师父师兄带着青十一和小央他们离开太久了,我放心不下,去迎迎他们!” “不用了,他们另有任务,等任务结束自会回来,你也寻不着他们。”萧禹城头也不回的道。 郑微顿时好奇,忙跟上去,“你让他们去做什么了?会不会很危险?小央和小奉他们还小......” “小央和小奉是什么身份我不问,但他们往后可是要走在刀尖儿上的,你若一直把他们护在身后,是在害了他们!” “谁把他们护在身后,他们刚刚出师......”郑微还未说完就发现被这家伙绕远了,气愤的拿脚踢他,“狡诈!” “郑微!” 她还想再追问一遍,就听到脑门上炸裂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长兄已经在她身前了,眼里冒着火,再跑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跑不了...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瞬,眼睛瞬间湿润了,憋着嘴委屈的朝他奔了过去,“阿兄.......” 第六百四十三章 解洪都之危 “阿兄,萧禹城欺负我......他罚我做末等兵.....”郑微声泪俱下的转移郑珩的怒火,郑珩闻言立即仔细端详郑微,见她小脸皴的黑红,原来葱玉般的手只在掌心有些许老茧,如今干裂粗糙,乍一看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儿家的手。 郑珩心疼的骂她,“你说你个女儿家不好好在家待着,非得跟个假儿郎似的东奔西跑的,受罪也是活该!” 骂完了她,看后面的萧禹城时,眼里就带了责怪和愠怒。 身后的萧禹城此时开始觉得头疼,他倒不是怕郑珩,但未来舅兄,还是得讨好的,若惹恼了添油加醋告诉了长公主,以长公主的脾气到陛下那儿硬把这赐婚闹黄了也是很有可能! “舅兄.....”萧禹城一路也是看着郑微遭罪,心里愧疚道:“是我没照顾好郡主!” 他如此诚心,郑珩就反应过来刚才的迁怒有些失礼,牵着郑微的手,沉声道:“萧将军,一路凶险,你能护家妹无恙,已经与我家是大恩,我知刚才是微儿胡闹,切莫放在心上。家事稍后再谈,先处理眼前之事!” 说完,郑珩松开郑微的手,走到孙彦之身前,“末将见过孙将军,属下等终于等到孙将军了!” “郑将军,你们辛苦了!实是陛下中途又有新的圣令,这才临时改了行军方向。” “韩世瑛可抓到了?”郑珩与王旭迎了孙彦之他们入城,大军留在了城外。 孙彦之摇头,“没想到韩世瑛竟如此狡诈,大军还未形成合围,他们就反应过来,强行突围出去了,不过此战虽未能留下他,他麾下大军却也损失惨重,很难在成气候!” “将军,韩世瑛如今去了哪里?”郑珩听说韩世瑛带人冲出包围,不由心生担忧,“大周死心塌地忠于韩大将军的人不少,若韩世瑛逃走很可能会去游说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 孙彦之闻言也面露凝重,“他们来报,韩世瑛往北边跑了,本将派人拦截了他回九江的路,不知他会先去找谁?” “此事稍后再商量,先把洪都郡的事情安排妥当,才好全力应对韩家几兄弟!”郑珩说完就看到急匆匆迎上来的杨宗周。 “孙将军,您终于来了,太好了,洪都保住了,本刺史终是对得住陛下的信任!”杨宗周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了,他直接带着孙彦之及一众部将到了刺史府,热情的设宴款待。 郑珩见状欲言又止,洪都郡被围大半月,许多百姓家里都没了存粮开始挨饿,不时城里还会发生抢粮的事情,他几次三番求杨宗周放粮,他总以各种理由推脱,实在推脱不过才勉强放了两日粮,就以守城将士需吃饱才能有力气御敌,再次停了放粮。 还是他与王旭商议之后,征召男丁临时参加守城战,才能领到一些粮食裹腹。这些男丁作为父亲、儿子往往会省下自己的口粮留给自己的孩子和父母。 他们在前面拼命,杨宗周虽不敢日日笙歌,但杨宗周的儿子却没闲着,闹事儿都闹到了郑珩眼前,迫于形势郑珩不好与杨宗周撕破脸,气愤之下把杨宗周的儿子扔上城楼做个守城的小兵。 可惜,这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回都被韩家军攻城的阵仗吓坏,还没开始就吓得缩了起来,郑珩也怕他连累别人,就把他扔到个安全的角落里不在搭理他,对于杨夫人明里暗里的照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私下里感叹,杨宗周只有这一个儿子,恐怕到他儿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到是王旭对郑珩很惊讶,他以为郑珩会一气之下与杨宗周撕破脸,毕竟这事儿郑微能干出来,没想到郑珩却忍耐着与杨宗周虚与委蛇。 郑珩摇头笑着说,“你可小看微儿了,那丫头虽爱闯祸,却最会察言观色,小嘴抹了蜜似的哄得家里长辈不舍得教训她。每回阿母气不过要罚,她也绝不吃眼前亏,立马认错,等阿娘气消了,也就不计较她那些错,她也就得逞了。如果你觉得她吃了亏,那她定是有其他的打算。反倒是我面上看着温和却认死理,碰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只是这些年沙场上生死见多了,知道许多事都不急一时,可以缓缓再看,也许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所以,这回杨宗周谄媚孙彦之,如此铺张,他虽不满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带着郑微出了刺史府,只是觉得等回京同舅父说说此事,而且如今洪都之危以解,总有办法弄到粮食。 郑微看出郑珩心里不悦,出了刺史府后悄声问,“阿兄,那个杨宗周惹着你了?” 郑珩没说话带着她在城里走,一路上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最后他们在一处小巷子里停下,他们的到来惊动了巷子里的百姓,但百姓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专注着手里的事情。 郑微好奇的走上前,看到一个白发老妪正小心翼翼的把一些树皮和野草放进怀里,然后蹒跚着进了一个小院子。 再往前走,一个妇人正用石头敲打着一块树根,郑微忍不住好奇问,“阿嫂,这是什么草药吗?可是有人病了?” 妇人头也不太的轻声答,“男人带回来的那点米不够一家人吃的,添上点树根树皮野草啥的,每人都能喝上半碗。” 郑珩拉着郑微离开,叹道:“家里有男人帮着守城的,我还能从杨宗周给的粮食里分出一点来给他们,家里要是没有壮汉,恐怕家里许久见不到米粒了。” 郑微也明白了郑珩刚刚在刺史府为何脸色那般难看,她想了想轻声问:“阿兄,你想不想他们晚膳时都有米下锅?” “自然是想的?难不成你想让绣丽庄帮忙?”郑珩猜测,“没用的,之前我已经拿着你给的牌子去过了,绣丽庄也把所有的存粮都布施了,杯水车薪而已。” 郑微想了想,“绣丽庄没有,刺史府不是有吗?遇天灾人祸之年,刺史府理应放粮赈灾啊!” “可杨宗周满口胡言的说要养活我们这些战士已经捉襟见肘了,根本没有余力放粮!” “说的也在理呀,你这两千人一天要吃不少粮呢!” “胡说八道,那杨宗周一开始连战士们的口粮都不想给,还是王兄使了个计才逼得他不得不就范,而且一开始拿出来的那点粮食都不够战士们分,要不是这些百姓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给我们,他们的日子现在也不会那么艰难!” 第六百四十四章 兄妹联手 郑微这回真的能感受到阿兄为何如此愧疚难受了! 她想到从刺史府出来时听到的事,好奇地问,“你把杨宗周的儿子抓去守城了?” 郑珩点头,郑微不由扶额,“阿兄,你也太老实了,手里攥着杨宗周唯一子嗣这么大座米山,竟还能饿肚子,实在是......” “那杨靖犯了大错,干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我们把他立即拖出去砍了已经是最大的忍耐,难不成因此向杨宗周妥协不成?” 郑珩对杨宗周的不满积蓄已久,顿时有些恼怒,郑微倒是觉得他有些被颠婆的恼羞成怒。 她也不点破阿兄内心的这点矫情,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如果待会儿孙将军来给...那谁说情,你就势把他放了吧!” “这怎么行?你不知道那家的女郎都让他......”郑微伸手拦住他,“即便扣着他也拿他没办法不是吗,难道你真敢把他扔到战场上去?如果能给他定罪,拖两日等粮食到手了也来得及!” 郑微见他仍不甘心,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才勉强同意。 郑微让阿兄带她去见了那个被欺负的女郎,看着已经痴痴傻傻的女子,她也有些后悔放那个混账出来,即便是暂时的也难以忍受。 “阿兄,咱们不会在洪都久留,最多三日,必须了解此事。” 郑微的语气有些冷,郑珩却兴致勃勃的点头,“你说怎么办,只要能替洪都百姓出口气,我照做就是!” “这事儿我们两人做不了,得回去与他们好好上衣一番。”郑微怒气冲冲的往回走,问郑珩,“大军安置在何处,今夜我随你回军营安置!” 但郑微的打算到底没能成行,很快杨宗周府里得的管事急匆匆的跑来,“郡主,郑将军,您们怎么在这儿呢?正打算开宴刺史大人就发现您不在了,连忙命小的们出来寻!” 郑微细眉微挑,看了郑珩一眼,傲娇的抬起头骄纵的道:“本郡主不耐烦听你们这些男人说那些无聊的话,拽着我阿兄出来转转,哎,没想到.......” 说着遗憾的摇了摇头,那管事想问郑微没想到什么,郑微却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嘴里抱怨着,“这洪都郡真让人失望!” “哎呀!”郑微突然惊呼,郑珩以为她碰到了身上的伤口,忙紧张的问,“怎么了,可是哪里疼?” 她终于记起来当初自己是以钦差的名义离京,为的便是监审那桩女子状告夫家的案子,只是恰逢大变,此事耽搁许久不知那女子如何了! 而且自己的仪仗还在城里,那些也是支百人的队伍啊,当初褚平跟自己离了洪都郡,也不知如今都是谁在管着! 她见了刚才的女郎,心里不安,今日分不得身,需得找个靠得住的人去探问一番,如今褚平和师兄他们都不在身边,青十一和青十三小央他们也都被萧禹城支走了,自己想找个用得顺手的人都难。 “阿兄,我那仪仗里的人在哪儿,你可知道?” 郑微有些讪讪的问。 郑珩一脸无奈,“亏你还是朝廷的郡主,自己的仪仗扔下就是一月,你也不怕他们回去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他们应该不敢!”郑微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偷跑实在没理。 “稍后带你去见见他们,如今是副将刘向再带着他们,前些日子守城战他还救了阿兄一命!” “阿兄,你受伤了?”郑微闻言拉住他上下打量,“伤着哪儿了?胳膊还是身上?” 说着就拉出他的胳膊翻来覆去的检查,郑珩尴尬抽出手来,扫了眼身后跟着的管事,解释道:“当时乱箭齐来,身边的战士中箭,我去救的时候,恰巧一只箭矢朝我飞来,是刘向把我推开,我才侥幸躲了过去!” 郑微这才舒了口气,对这个刘向也心生感激,心想着找个机会好好回报他。 两人到了刺史府外就见杨宗周等在门外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由对视一眼,郑微纳罕,“他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一转头看到齐齐整整的郡主仪仗顿时明白了,恐怕是被这个给吓出来的。 果不其然,杨宗周一路小跑着来到郑微面前,连连作揖赔礼,“下官有眼不识郡主之尊,怠慢郡主,下官有罪啊!” 说来这怪不得杨宗周,他虽听过那位丹阳郡主好武不好惹,却想破头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粗糙邋遢的末等兵少年郎会是郡主之尊。 也是他被孙彦之的数万大军迷了眼,能让这位长公主独自如此对待的人,除了丹阳郡主还能有谁! 郑微平日最烦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今日却站着不动生受了这礼,语气不阴不阳的道了一句,“若不是杨刺史提醒,我都忘了自己还是个郡主了!” 说完似是觉得不妥,她有礼有节的微微还礼,还亲自扶起了杨宗周,温和一笑,“哪里是杨刺史的错,是本郡主这些时日混在军营里,都忘记自己是女儿身了,若陛下在,恐怕也会责备本郡主有辱皇家威仪!” “郡主巾帼英雄,陛下赞赏都来不及,怎舍得苛责于您,下官已经在后院备好了一切,还请郡主移步,等郡主收拾妥当,我们再开宴!” “不可,大家刚刚经历大战早已疲累,怎能因本郡主再饿肚子,前厅开宴即可,我盥洗后也得歇歇了,这些日子实在是乏了!” 郑微耐着性子与杨宗周虚与委蛇,看得不远处想走过来的萧禹城停了脚步,想了想转身回到孙彦之身边,低声问:“孙将军当真要替杨刺史的儿子求情?” “不论是杨宗周的儿子还是侄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洪都郡刚刚经历战乱,不宜再大动干戈。而且我们日后要对付九江,必须要有与九江相邻的洪都郡支撑,此时我们需拉拢杨宗周,而非与之决裂。”孙彦之的话听在耳里很有道理,但萧禹城看着前面笑语嫣嫣的郑微,浑身一冷,轻声喃喃:“此事恐怕很难!” 孙彦之不解,想要问清楚,但他们已经往这里而来,来不及再问。 “孙将军,萧将军,丹阳年纪小思虑不周,让两位将军担忧了!”郑微竟破天荒得向他们道歉,看的萧禹城更是瞪大了眼,想问她出了何事,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但郑微似是没看见,在杨宗周夫人的带领下进了内宅,他只好不动声色的来到郑珩面前,眉头一挑,无声的问,“怎么回事儿? 第六百四十五章 春然彩衣 萧禹城来到郑珩身侧,剑眉未挑,无声问他:“她怎么了?” 郑珩抬眼刚要回他,孙彦之笑着开口了,“郑将军,守城之战你当为首功,咱们今晚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郑珩看了萧禹城一眼,双手作揖走到孙彦之身前,谦虚一笑:“孙将军莫要取笑末将,末将不过从军数年,也没上过几次战场,见识浅,若是将军在此,洪都郡也不必被困这么久。陛下知道了说不定斥责末将年少轻狂!” 孙彦之听得不由仰头大笑,看郑珩的眼神也亲善了许多,长臂一伸,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笑着道:“郑贤侄太谦虚了,陛下若知道你立了如此大功,定龙颜大悦!” 孙彦之确实同辈,但两家并未往来,他如此一说,倒更显亲近,众人各自落座,只有左边最前面留给郑微的位子空着。 郑珩被灌了两回酒,脸颊上一团殷红,萧禹城这才知道郑珩真的不善饮酒,他不由劝道:“郑将军刚才还说有要事与将军禀报,还是少喝些,莫耽搁了正事。” 郑珩闻言连忙就坡下驴,连连摆手,“孙将军,末将在京都时就是有名的三杯倒,再喝就真的要醉了!” 见他已经眼神迷离,孙彦之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酒樽,温和的问:“听闻杨刺史家的公子也在你麾下,而且一同参与了守城,虽然精神可嘉,但杨刺史毕竟只有这一个独子,怎好让他一直冒险,刺史夫人日日担心的夜不能寐,本将觉得还是让杨刺史的儿子回来吧!” 本来孙彦之还准备了一切许多说辞,若实在不成就直接下令,没想到郑珩竟抬着头认真看着他,许久嘻嘻一笑,然后爽快答应了,“好!末将马上下令,下午杨公子就能回来了!” 这回轮到萧禹城和杨刺史惊讶了,萧禹城侧头看郑珩,寻思他是不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杨刺史却不管这些,激动地连连向孙彦之和郑珩道谢。 孙彦之夜很满意郑珩的‘顾全大局’,举起酒樽,“郑贤侄......” 他还未说完,郑珩扑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萧禹城一惊,忙起身看他,低头却见他细长的睫轻轻颤动,顿时明白过来,这兄妹假寐之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他自然不会戳破这小把戏,对着孙彦之和杨宗周无奈一笑,“他一向不善饮酒,这才不过两樽已经醉了,在下送他先去歇息吧!” 杨宗周闻言忙道:“已经备好客榻,来人,好生把郑将军送回房歇息,万不可怠慢!” 管事忙走过来,与萧禹城一起搀着郑珩出了厅堂。 萧禹城突然察觉到郑珩这厮轻挠自己胳膊,心念一转对管事道:“孙将军还在,你还是在这守着吧!” 管事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抬手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道:“你亲自送两位贵客去西院客房歇息,一应热水、衣物都要备齐!” 萧禹城搀着郑珩进了屋里,,打发走送他们来的小厮,郑珩这才直起身子松了松筋骨,歪着身子在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盏水,狂灌了几口,半躺在那里狠狠的舒了口气。 萧禹城看得好笑,打趣道:“从小长在建康,又是长公主的长子,建康城里那些郎君们的诗会宴请没少邀请你吧,怎么还这么不习惯?” “可能是离京这两年,习惯了军营里的直来直往,反倒厌恶起这些虚与委蛇了。而且我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馅。” 萧禹城闻言挑眉,警觉的问:“你带着微儿出去一趟,可是又做了什么?” “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正准备做什么!”郑珩知道微儿信任他,自己对这个妹婿也是满意的,也没有隐瞒他。 听了两人的盘算,萧禹城没有直接反对,而是问,“你们想好如何做了吗?” “这得问微儿,鬼点子一直都是她出,我只是照她说的就坡下驴把杨靖给放了!”郑珩困意涌来,低声喃喃了两句,就躺下睡了过去。 很快就想起微微的鼾声,萧禹城知他这些时日没有一日好眠,困乏极了,轻轻的给他盖好锦衾,缓步离开。 他想起这两兄妹的谋算,心里有些不安,这里毕竟是洪都,若不小心有了一点差池,恐怕又得掀起一番风波。 萧禹城没忍住还是想去叮嘱一下那丫头,做事悠着点,别太过火。奈何他寻到郑微住处时,守在门外的侍女告诉她,郑微早早就歇下了。 萧禹城只能暂时放弃,正打算离开,又转身回头看门外的两个侍女,“你们是建康来的?” “回大人,奴婢们是郡主仪仗随侍的侍女。郡主回来后,刘副统领遣我们来伺候郡主!” 离他近的婢女垂眸低声回答。 萧禹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郑微这一觉直接睡到月上中天,醒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不由捂脸呻吟,“糟糕睡过头了!” 不过,好久没有睡着的沉了,一觉醒来感觉通体舒畅,她不由爬起来跳了两下,舒服的叹了口气。 守在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连忙小跑着进来,“郡主,您醒了!” “你们是刺史府的?”郑微上下打量她们。 “郡主,您忘了,奴婢们是随您从京都来的?” “是吗?”郑微又好奇的看了她们两眼。她记起来了,仪仗里侍女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说是陛下的意思,郑府的婢女除了长公主身边的两个嬷嬷都没在宫里待过,怕出来以后给皇室丢人。 但郑微只与她们相处过一两日,为了自己能偷跑成功,都没让她们近身。 所以还真不太记得她们长什么模样了。 “哦,你是春然?你是彩衣?”郑微依稀记得启程前她们面见自己时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奴婢是春然!” “奴婢是彩衣!” 听了两人不卑不亢的回答,郑微微囧,认反了! “咳咳,我要更衣!”郑微虽不太习惯她们,但也知不能再赶他们离开,说不定在刺史府这些日子还得用她们应对刺史府里的那些内眷。 “此时已近子时,郡主可是还要出门?”春然带着提醒的询问。 郑微看着她们点头,春然略犹豫还是取了衣裳侍候她换上。 “你们在此候着,我出去一趟!”郑微扔下一句就要出门,彩衣与春然对视一眼,叫住她,“郡主,奴婢本不该多嘴,但临行前皇后娘娘告诫奴婢二人,郡主仪仗身后是皇家,一言一行都要遵守规矩......” 第六百四十六章 刺史府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今夜会有外人知道我外出?”郑微声音有点冷。 彩衣被问愣住了,还是春然先反应过来,忙拉住彩衣道:“郡主恕罪,是奴婢僭越了,定不会让人有人发现郡主今夜不在!” 郑微这才缓和了脸色,饶有兴致的多看了春然几眼,但她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了,这回事春然,郑微有些不耐烦了,却听她缓缓地道,“郡主若不想惊动这府里的人,最好不要走门,动静大了些,容易惊动夜里那些不眠之人。” 郑微听完默默收回了脚,然后走向后面的窗棂。 等郑微离开,彩衣忙跑过去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关上窗才松了口气,后怕地道:“没想到郡主小小年纪,竟能有那么可怕的眼神,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皇后娘娘!” 春然瞪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过来数落道:“你呀,小心祸从口出!主子娘娘哪里是你能议论的!这位主子毕竟是郡主,而且听刘将军说郡主可是真的上了战场,杀过人的,岂是普通女郎能比拟的。你即知道了郡主脾气不好,日后待在郡主身边,说话做事切记要小心!” “是,春然姊姊我记下了!”彩衣撅了噘嘴,有些不以为然。 春然看见了也不好再多少,拉着她转了一圈,悄声道:“你身量同郡主差不多,你换了郡主的衣裳卧在榻上,我守着外面。” “好!”彩衣答应了,两人开始忙活,而屋顶上还未离去的郑微听到屋里没了动静,这才一跃而下离开了。 郑微本想去寻长兄,可他不知道阿兄的位置,只记得白日时曾听杨夫人提及客人都住在西苑厢房。 她打算悄悄去西苑碰碰运气,奈何她在偌大的府里转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西苑,不由有些烦躁,犹豫着去哪里抓个值守的小厮给他带路。 说来也是奇怪,她在这里走了这么久竟没有发现府任何的护卫府兵,郑微抬头看着这个不起眼的洞门,木门斑驳腐朽,没有门匾像是荒废许久的院子。 她定是找错了方向,无论如何这里也不可能是客苑,郑微轻叹,正准备离开,突然一阵风吹过,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她余光瞥见两扇门裂开了一道缝,看来这门没有上锁,她好奇的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门发出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声音,她下意识的连忙躲到门洞旁的角落里。 不多时,郑微敏锐的听到院子里面有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整个人紧紧的贴着墙。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是吱呀一声,那人站在门口谨慎的朝两边张望,郑微透过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就是今天去寻他们的大管事。 郑微低头看到地上的脚印,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所幸他没有低头,急匆匆的又回了小院,把门紧紧的关上。 郑微松了口气,反倒不急着走了,她想了想绕到小院后面,跳到墙头,又从墙头摸到屋顶,恰巧这正屋连着一道走廊,她从走廊跳下来,藏进旁边半人高的草里,缓缓地摸到了窗棂下,侧耳细听。 这时,她只听到屋里有人说,“这些时日府里人多眼杂,你可得收敛着些,若闯了祸撞到那些建康来的人面前,谁也救不了你!” 听着声音应该是杨宗周,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阿父,难道我受得这些罪就白受了?还有堂兄上次在王旭那里吃了那么大亏,阿父你还有受他们的挟制,凭什么!这里是洪都,不是建康!王氏嫡子,长公主嫡子就惹不得,碰不得!” 说这话的人听声音与阿兄年纪相仿,只是这声音怨怼阴狠,骄蛮跋横,郑微猜测这可能就是被阿兄扔到城楼上的杨靖。 “就是惹不得、碰不得!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位丹阳郡主,听说是拿了陛下的密旨,有生杀决断之权!你日后好好待在你的屋里,莫要出现在她面前!” “皇帝莫非病糊涂了不成,给你个女流之辈如此大的权,岂不是祸乱之象!” 估计是杨宗周被这话吓破了胆,“啪”得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说话之人的脸上,郑微咧了咧嘴,光听声儿都觉得疼! “这种话你也敢说,你不想活了别连累全族,!若再有下次,不用郑珩他们,为父亲自把你的腿打断,关在屋里,反正你只要活着能传宗接代就行了!”杨宗周真的是吓坏了,警惕的看了看窗外,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郑微听得腹诽,这主意不好,打断腿还得传宗接代,那岂不还是要祸害人。 “还有赶紧把里面的东西处理干净,听说那位郡主最喜管闲事,若这里被她发现你在这里藏了...别怪为父大义灭亲!” 这次杨宗周的声音竟变得阴冷,郑微更好奇这院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见过的大秘密,竟能给杨家招来大灾祸! 这时,屋里响起脚步声,郑微知道杨宗周要离开了,她忙四处寻找藏身之地,但这里前后并无遮挡,最后她抬头看向上面,然后踩着石柱轻巧的跳了上去。 杨宗周大步离开了,杨靖和那位管事都没有出来,郑微也没动。 “郎君,这回主公是真的动怒了,你还是听主公的话吧!”管事又低声劝杨靖。 杨靖虽对父亲的怒气仍有些心惊,却不相信父亲真的会对他怎么样,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管事见他神色仍不以为然,搀扶他起来时低声道:“郎君,前些时日,二房的繁郎君不知从哪儿淘了支老参送给主公,奴在外面听见他说从子也是子,会像亲子般孝顺主公!” 杨靖不解的看着管事,“这话没错啊,从小阿父就疼堂兄,堂兄孝顺阿父不也是应该吗!” “哎呀,我的傻郎君呀!”管事停了急道,“繁郎君也是杨家血脉,若主公一气之下过继他做嗣子,那您又怎么办?” 杨靖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不多时,两人抬着一个长长的麻袋出来,看长短很像个人。 郑微略思索就跟了上去,一路跟着他们竟来到刺史府的角门,那里停了一辆马车,他们二人把麻袋扔到马车上,然后车夫轻轻一甩鞭子,马车顿时跑了起来。 郑微没管杨靖他们,跟着马车一路来到了乱葬岗。 第六百四十七章 应对 车夫把麻袋从马车上扛下来,随手一扔就忙不迭的驾车离开。 躲在暗处的郑微等马车离开,跑过去解开麻袋一看竟是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郑微弯腰想抱起这女子,却被坠得踉跄了一下没能成功,她一时犯了难,这女子身量不低,比自己还高一些,即便遭了不少罪,瘦骨嶙峋的,自己要想扛着她回城,天亮也到不了。 郑微想先带他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刚弯下腰,就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望去,一个黑影渐渐走近。 郑微凝神一看,然后惊喜的展颜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可能是在别人的府上睡得不踏实,一觉醒来发现有个胆大的小贼在别人家府里上窜下跳,险些就被抓个正着,我不放心就一路跟了来。” “那你不早些露面,就在后面看我的笑话!”郑微被说的脸颊一红,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忙一把抓过他道:“我本来是要去寻你们的,没想到迷了路,误打误撞的让我发现了这个!” “这就是刺史府里的秘密?”萧禹城站着没动,垂眸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 “至少是其中一个秘密!”郑微说了发现她的过程,“杨靖亲自藏在府里,这人的身份定是不同的。” “那就先带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救!”萧禹城说着看向郑微,郑微恍然,“送去绣丽庄!” 他们在洪都郡也没有其他可靠的落脚地。 天亮之前,他们终于赶回了城内的绣丽庄,但又怕刺史府里有人察觉他们私自离府,就让绣丽庄的人帮着请大夫医治那女子,他们匆匆赶回了刺史府。 萧禹城悄无声息的送郑微回了房,两人商议好稍后在郑珩那儿见面。 郑微这厢刚到窗外,春然就听到动静跑过来,打开窗棂扶着郑微进房,彩衣也忙从榻上跳下来,“郡主,您回来了!” “昨夜可有异常?” 郑微更衣时,随口问。 “并无异常,奴婢让彩衣装作您躺在榻上,屋里熄了灯,大家都会以为是您一直在歇息!” 春然从容答道,郑微满意一笑,“我歇息一个时辰,此之前劳烦你二人守着门,莫让人来烦扰,若有人问就说这些时日奔波受了伤寒,身子虚!” 春然闻言欲言又止,郑微便道,“有话便说!” “若是受了伤寒,定会惊动府里之人,到时郡主必不胜其扰,这里也会更引人注目!奴婢觉得这应不是郡主所想!” 春然耐心解释。 “思虑周全!”郑微真的对这个女官刮目相看了,她身边的侍女除了一起长大的阿罗,再就是祖母给的阿芝,阿罗是个心眼粗的,阿芝心细但见识少,有些事自然想不周全,她越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像春然这样的女官了。 “你全权应对吧,只要不是阿兄和萧将军来,其他人一律不见!”郑微有意多试试她。 “喏!”春然从容应下,郑微翻身便睡了过去。 春然和彩衣听她喘息轻柔,知她定是昨日里奔波一夜累极了,就悄悄出了屋子,春然在门口停住,对彩衣道:“我守在门外,你去刺史府的厨下看看可有什么吃食,让给郡主留一份备着,左右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彩衣感激一笑,“那我给姊姊也带些吃食回来!” 春然点头,彩衣就脚步轻快的往院外跑去。 春然回头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长身直立守在门口,果真一步也未动过。 郑微一觉好眠,奈何饥肠辘辘,被自己的五脏庙给叫醒了,迷蒙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好像是春然在与人小声说话,以她的耳力隐约听到几字,懒懒的翻了个身,睡意朦胧的轻喊道:“春然,我醒了!” 屋门立即被推开,春然和彩衣端着铜盆布巾快步走了进来,彩衣问道:“郡主可是要起了?” “嗯!”郑微站起来,随口道:“放那儿吧,我自己......” 春然柔声截断她的话,“郡主,您这些日子受苦了,这些还是让奴婢来吧!” 郑微抬眼看她,春然朝门口扫了一眼,郑微立即反应过来外面有外人在,她明白春然是提醒自己要顾忌郡主的威严,这也是皇家的脸面! 郑微微微蹙眉,还是顺从的让春然和彩衣伺候着换上华服,然后在几案后坐了下来。 此时几案上已经备好了早食,她端起碗来小口小口的吃着粥,对春然使了个眼色。 春然会意的点头,让彩衣伺候郑微用膳,然后她走到门外轻声道:“夫人,女郎,郡主请诸位进来!” 杨夫人与杨家女郎没想到昨日还平易近人的丹阳郡主,今日竟摆起了皇家郡主的威严,久居洪都的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被怠慢的感受了。 杨家女郎早已不耐,若不是杨刺史早早嘱咐过这些日子不能惹事,更不能招惹这些京都来的人,她早就转身离开。 杨夫人自然看出自家女儿的心思,暗暗的拍了她一下,伸手牵着她迈进屋子,在堂中行礼,“郡主,昨夜歇得可还好?” “劳烦杨夫人挂怀,卧榻一切都好,只是丹阳刚从战场下来,仍是有些不适,夜里梦魇连连,这才起迟了!” “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战事已停,郡主可好好在府里歇息几日,我家女郎慧儿与郡主年纪相仿,不妨让她在郡主身边陪您说说话,解解闷可好?” 郑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杨夫人身边穿着青衣彩织云锦长裙低眉顺眼的女郎,虽然她低着头,但郑微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情愿。 郑微觉得好笑,故意道:“好啊,待会儿要与杨家姊姊好好说说本郡主在战场上一共杀敌几人,我还留了那些人身上的凭证,以前我不知道白白浪费了许多,现在知道得留他们的一只耳朵或是手这些方便.....” 郑微说着如此粗鲁血腥之事,碗里的粥吃的却香,春然和彩衣看得目瞪口呆,而杨家女郎也受不住吓得白了脸,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杨夫人脸色也难看,她好歹撑着没有夺门而出,向郑微福身告罪,“都怪臣妇教女不严,惊扰了郡主,臣妇回去责罚......” “杨夫人莫怪,是本郡主打打杀杀惯了,忘了闺中女郎不喜这些血腥之事。丹阳唐突了!”郑微歉意的颔了颔首,然后客套道:“府上这早食很好,夫人要不要留下一同吃些。” 第六百四十八章 心思 郑微看着杨夫人的背影,扫了春然一眼,春然立即会意,追上去送客,“杨夫人见谅,郡主年纪小,这些日子又经历了许多,夜里又被梦魇缠绕,一早起来难免有些脾气,不耐烦......” “无碍,无碍,郡主受罪了,劳烦女官好好照看,我会约束府里的人不来打扰郡主,若郡主有所需,女官尽管派人同我说就好!” 杨夫人连连摆手,对着春然福身后匆匆离开,直到她拐进长廊再也看不到,春然转身回了屋。 这时,郑微已经吃好了,春然略微讶然,看向几案上,米糕碟子和青菜碟子已经见底了,米粥也少了半锅,她看着被彩衣伺候着洗漱的郑微,看来真是饿了! 收拾妥当之后,春然看着郑微再次把她那把冷冰冰的武器收进袖袋,好奇的问,“郡主还要出去?” “嗯,去看看阿兄!”郑微往外走,春然立即道:“奴婢与彩衣随您一起吧!” 郑微面露诧异,春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郡主没打算带她们。 “郡主,带着我们便宜些,能免了不少麻烦!”短短的接触,春然多少了解郑微一些,知道她是个怕麻烦的人。 果然,郑微停下来面露纠结,回头问她们,“那你们可吃了早食?” 春然和彩衣先是不解,郑微没听到回答,就接着道:“要不你们先吃了早食,然后去寻我?” 春然似乎明白了一些,柔柔一笑,“郡主,可知郎君的住处?” 郑微哑然,“找个人问问就是......” 她没说完,看春然一脸不赞同,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捂着脸,“郡主难为啊!” “郡主是自在惯了,陛下和长公主都不舍得约束您,只是这回不一样!” 春然耐心劝她,郑微抬手,无力道:“那就听你的,你们快些,一盏茶后出门!” “奴婢们已经吃过早食,哪有让郡主等奴婢的道理!”春然回道,郑微觉得自己这几年做了个假郡主,颇有些狼狈的大步出了门。 这回郑微学乖了,很快就知道自己此举也不合规矩,逼着自己脚步慢下来,春然和彩衣快步追了过来,春然问彩衣,“你可知郎君如今住在哪儿?” “自然,今早去厨下时都打探清楚了,郎君还有萧将军他们都住在西苑,不过西苑在前院,咱们就这么走,得走两刻钟。” “无碍!”郑微脸颊微红,轻声道,“顺道好好看看刺史府的春景。” 她没好意思说昨晚自己找了个大半时辰还跑错了地方。 三人一路无话,郑微忙着记下刺史府的布局,彩衣看出她的心思,主动道:“郡主,从这儿往东走到最里面那个院子叫凤英苑,就是杨夫人的院子,左边离凤英苑最近的就是杨家女郎的紫苏阁。前院的话得往南走,过那个长廊。” 郑微惊讶,“你们不是昨日刚来刺史府吗?” 彩衣俏皮一笑:“奴婢在宫里时就喜欢与人攀谈,今早去厨下的时候,不认识路,就一路打听过去的,到了庖厨也就把附近的几座院子和路都打探清楚了。” “不知如此,这丫头最喜欢凑热闹,嘴又甜,手还松,这府里主人们私下的关系她都打听了不少。” 郑微这回真的很惊喜,以前天天在外面跑不觉得,如今她与这些高门大户打交道,尤其是这些内眷妇人们心思弯弯绕绕的,身边有像春然彩衣这样蕙质兰心、八面玲珑的助力还是很有用的。 她内心忧虑的是萧家也是兰陵大族,萧府那一大家子应该比杨刺史府还要复杂,一想到要应对那些形形色色、心思各异的人,就有些退缩。 郑微开始盘算着,回京的时候可以想办法把这两人留在身边,阿罗她们也能轻松一些。 彩衣一路带着她们到了前院,前院与内宅的二门处有护卫守着,彩衣挺直脊背,双手身前交握,不卑不亢的走到护卫前面,淡淡道:“郡主要去见郑将军和萧将军!” 护卫看了看后面的丹阳郡主,然后彼此对视,犹豫道:“丹阳郡主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 “你们敢对郡主不敬!”彩衣不悦,蹙眉就要发作,春然适时提醒,“彩衣,郡主虽身负皇命,在此也算是客人。” 郑微看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把护卫唬得毕恭毕敬,忙不迭的跑进去通报,不过片刻就跑了回来,后面还跟了昨日的那位管事,他气喘吁吁的道,“郡主恕罪,刺史大人不在府里,都怪小的安排不周,怠慢了郡主。” 郑微学聪明了没有急着回话,果然春然缓缓开口了,“郡主最是温和之人,只是许久未见郑将军,思兄心切,所以才急了些。身为奴婢的当替主分忧,郡主与郑将军离得这般远,想说说话都不能立即见到,实在不便!” “额,是小的思虑不周了,小的马上去安排,定然让郡主满意!” 管事亲自送郑微去了郑珩屋外,春然回身对管事道:“谢过周管家!” “不敢!”周管事了然,转身离开。 郑微看着周管事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好奇的问,“你们折腾他门这些当差的做什么?” “这府里的主子也是奇怪,郡主身负陛下天使之责,那杨刺史和刺史夫人也甚是奇怪,竟都不露面,可见是没把郡主放在眼里的,这些奴婢仆役是最能领会主家心意的,若不镇镇他们,日后少不了与他们发生口角。” 郑微听了春然的解释了然点头,“你说的有理,不过我不会在此久留,没必要把心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刚说完,郑珩就推门而出了,看见郑微语气有些愠怒“我还说这都日上三竿了,你再不来,我都得去抓你了!” 郑珩身后站在萧禹城,显然萧禹城把昨夜的事儿都告诉了长兄,郑微不由瞪了他一眼,轻声道:“进去再说!” 春然和彩衣给郑珩、萧禹城行了礼,郑微介绍道,“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丹阳郡主的女官!” 郑珩没有什么感觉,随意点头,萧禹城多打量她们几眼,春然听了郑微的话眼神虽有变化,却没有露出什么来,只有彩衣欲言又止最后又低了头。 第六百四十九章 试探 郑珩觉得郑微的话好生怪异,这话听来像是怪罪,但看她的神情语气又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们伺候的不尽心?”郑珩看着春然二人,肃声问。 “哪里,以前我身边就只有阿罗那丫头,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女官,随便一个不都甩阿罗八 郑微笑吟吟的道。 “这倒也是,”郑珩点头赞同,阿罗那丫头做事莽撞,也就是微儿喜她,换个主子得天天挨罚,转念他又不解,“既然人家伺候的尽心,你做什么拿话吓唬人家,你看这丫头吓得脸都青了!” 郑微寻着望过去,春然老成心里不悦面上也不显,彩衣却蹙眉面露担忧。 “我也没说错,她们同仪仗里的其他人一样,等回了宫都是要还回去的,我不是怕这些时日用惯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郑微叹了口气,面露忧愁。 “这有何难,回头请阿娘同皇后娘娘说说,把她们要来就是了,权当你的嫁妆了!” 郑珩半打趣道。 郑微,脸颊微红的瞪了长兄一眼,娇嗔:“郑珩!” 然后她没控制住自己瞄了萧禹城一眼,正好撞进了他满含笑意的眼里,深邃的眼眸里好似藏着旋涡,一下子就把她吸了进去。 好在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定力好了许多,心漏跳了一下以后,迅速回神,埋着头猛喝水。 “以后在萧府,有她们确实能帮你不少!”萧禹城也特意观察过这两位女官,这个春然不简单,若底细身世干净的话,可以一用! 而且有两位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做侍女,郑微以后在萧府的底气会更足!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此事可行,看向春然和彩衣,“你们可愿意一直伺候郡主?” 春然和彩衣相望一眼,眼里满是欣喜,连忙跪下磕头,“奴婢愿意,定尽心服侍郡主,绝无二心。” “跟在我身边顶多是个一等女使,可没有女官那边威风。”郑微补了一句,“你们别急着答应,省的日后后悔!” 彩衣想要说什么,春然拉住她,抬头看着郑微,“奴婢不悔!”彩衣也跟着保证,郑微点了点头,“此事等回宫再说!” 然后看向郑珩,“还是眼下的事更急。” 郑珩看向春然和彩衣,春然反应过来立即道:“奴婢们去要个小泥炉给郡主和将军们烹茶!” 说着两人避了出去,郑珩看了点头,“比阿罗机灵多了!” “阿罗不需要机灵,一直同原来那般就挺好!”郑微不许他欺负阿罗。 郑珩听得好笑,不过也承认,“阿罗虽傻,但论对你的忠心,也没有人比得上她。” 之后,他们便开始说起正事,“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那杨靖也放回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之前听阿兄说这杨靖好色好赌,本打算给他设个局,让杨刺史用粮食换他儿子的,不过昨日夜里发生一事,我觉得也许能利用一番!” “昨夜发生何事?”郑珩好奇的问,郑微与萧禹城对望一眼,郑珩更是好奇,“到底何事,你们快些说?” “昨日夜里醒来,我睡不着便想来寻你,没想到碰上......” 她还未说完,门外有人敲门,“郡主,郑将军,外面有人说是有要事禀报郡主!” 郑微闻言有些激动,洪都郡里能来刺史府寻她的大约只有绣丽庄的人,莫非那女子醒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对门外的春然道:“春然,你去看看,若是绣丽庄的人就把他带来!” 春然在门外应声道:“诺!” 郑珩见她如此激动,接着追问,“你昨晚碰上谁了?” “杨刺史父子......”郑微把昨夜的事草草说了一遍,郑珩已经惊愕得瞪大了眼,旋即又忧又怒道:“你怎么又做如此莽撞之事?若不是萧兄警醒跟了上去,你要怎么办?” 这时,春然带着人进来了,来人竟是袁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锦绣的小厮。 袁旺进来就先给几人见礼,郑微忙不迭的让他起身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袁旺左右看了看,许是不认识春然和彩衣他们,没有直接回她,反而笑着道:“知道郡主远行,又经动乱,少不得短了衣裳,我让绣娘连夜赶制了两身,虽比不得宫里的精致华美,但也不比建康绣丽庄的差,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他这番话场面味十足,根本不是往日的模样,郑微险些听得笑了,但客居异地,尤其是在这刺史府,谨慎些也挺好, 便一本正经的回他,“绣丽庄好歹也有我的部分产业,你们若是做的不好,缀了绣丽庄的名声,我可是要罚的!” 郑微说完,看向春然,“收下吧,待会儿回去再试,我与袁掌柜许久未见,说几句话!” 春然了然,对捧着衣裳的小厮道:“你们随我来!” 屋外,春然低声对彩衣说了几句,彩衣看了看这两人,轻声道:“跟我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却没有动,彩衣回头看他们,“为何不走?” “来时掌柜吩咐过,这里是刺史府,不能乱走,更...更不能.....” 其中一小厮支支吾吾的回答,看得彩衣噗嗤一笑,“刚才你们那位袁掌柜不是同意让你们跟我们走了?再说这些锦衣这么重,你们不随我们送回去,还要让我们两个弱女子抱回去不成?” 那小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另外的那位小厮忙道:“是小的们糊涂了,劳您前面带路!” 而屋里等春然把门关上,郑微忙不迭的问,“袁旺,你怎么来了?可是那女子醒了?” 袁旺眉头紧蹙的点了点头,“今早那女郎短短的醒了片刻,但她身子太虚又昏睡过去了。” “可有说她是谁?为何被杨靖关在府里?” 郑微再问。 袁旺摇头叹气,“她伤的太重了,即便醒来整个人也是迷蒙的,根本无法回话。” 他见郑微还想再问,索性一起答道:“那人许久未进米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一看就是糟了许多折磨,即便醒来恐怕也不肯轻易说出真相。” “那如何是好?我还有大事要筹谋,没时间等了!”郑微急道。 袁旺见郑微心急如焚,迟疑道:“绣丽庄之前收到一条消息,或许能有用!” “快说来听听!”郑微催促。 袁旺迟疑的看了看萧禹城和郑珩,据他所知,绣丽庄暗里的事情,郑珩和萧禹城应该并不是很清楚。 第六百五十章 官银失窃案 “你但说无妨!”郑微看了看阿兄和萧禹城,决定让他们知道绣丽庄的事。 袁旺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郑微,“这是一月前得到的消息,之后赶上洪都郡封城没办法送出去。” 郑微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眉头紧蹙,里面写着杨夫人与杨刺史曾发生激烈的争吵,杨夫人质问那女郎的夫君是不是被刺史大人藏起来了,刺史大人自是不认,杨夫人就说刺史夫人是色迷了心窍,把人给杀人了! 郑微看得愕然,“不是,昨儿那女郎像是被杨靖藏在府里的?而且看这些消息是那女郎的夫君失踪了?这不太像一回事!” 袁旺接着道:“洪都郡的绣丽庄营业不久,这几个月都是我在亲管,我看到这个消息时,恰巧郡主送来了一封信,让我们去查青陵县那桩新妇告夫案!” “这又是什么事儿?”郑珩不解,随即又问,“微儿远在京都,如何知道这青陵县的一个小案子?” 他问完见郑微陷入深思,萧禹城也摇头不语,只得道:“你接着说这案子!” “青陵县有一成婚不足一月的新妇,去县衙状告夫君偷窃官银,携银潜逃。这女郎一怒之下竟一直诉状把他的夫君告到了公堂。” 袁旺说完郑珩和萧禹城都很讶然,“此新妇如此刚正不阿倒是难得”。 这种事他们还是头回听说,他们以为此女郎以后恐怕不能再夫家立足。 “难不成昨夜微儿救下的女郎与你说的此人有关联?”郑珩猜测问。 袁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沉默不语的郑微,郑珩和萧禹城也转头看她,“微儿,在想什么?” 郑微回神缓缓道:“我是领了青陵县的新妇告夫案,以监察的名义离京的,当时我只草草看过案宗,当时就觉得案宗很奇怪,一个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知道府库的位置,即便侥幸得知,又如何进得去看守严密的府库。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案件并未经郡守、刺史府,而是直接由县令派人送到当时的巡查司魏其路手中,请托他送至中书舍人手中,这才得以直达天厅。魏其路回京途中遭遇水贼,受了重伤,无法领命再次南下,我便主动请缨监察,因此案涉及官银,陛下甚是重视,亲派了度支尚书刘景明和大理寺少卿沈文涵亲审此案。” 刘景明就是刘垣父亲,已经从侍郎升至度支尚书,掌管大周财务,而沈文涵擅长断案,由他二人审理此案最适宜,郑微不过是借着名头离京的。 但如果真如袁旺的意思,昨夜那女郎是那新妇的话,恐怕此案远远没有完结,难道两位大人受了战事牵连还未入洪都? “可知那两位大人如今在哪儿?”郑微再问袁旺,袁旺回道,“两位大人月前已经入了青陵县,只是他们人进青陵县前一日,那位原告新妇就失踪了!故而案子一直没有进展,两位大人又被战事耽搁,如今应该还在青陵县。” “这么巧?”郑珩听得惊呼。 郑微冷笑,“哪里来的巧合?” 郑珩没察觉异常,萧禹城却眉头紧蹙,能夹死一只蚊蝇了。 郑微自然能看出他的顾虑,轻声道:“你若想知道什么,等晚些我细细告诉你。” 萧禹城看看袁旺,又看向郑微,从一开始袁旺拿出刺史府里的消息,他就觉得不对劲,如今他连两位朝中大臣的行踪,案件的进展都知道,这远远不是一个商贾该知道能知道的事情。 不过,郑微既然同意让他们听到袁旺说这些,就是不想在瞒着他们了。 故而他也不急这一时,只是他又想到了覆舟山里的秘密,自己眼前这个小女郎真的是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也许,这种神秘感更让他舍不得放手。 萧禹城舒展眉头,又回到今日之事,淡淡道:“若昨夜女子真的就是那位新妇,杨靖把她掳至刺史府就不是简单的贪色了!” “官银!”郑珩一直在思索,没有注意到郑微和萧禹城的异样,这时听到萧禹城的话,立即脱口而出。 屋内众人顿时陷入沉默,郑微更是跳起来,推开门向四处望去,春然先是吃惊,随后反应过来道:“郡主放心,没有人靠近此地。” 郑微没有说话,抬头望向长廊顶,然后又回到屋里,看了看屋顶,萧禹城安慰她,“若有人靠近,没有人能逃过你的耳力。” “我现在担心另一件事。”萧禹城拉着郑微坐下,说了他的担忧,“若刺史府或者杨靖与官银案有关,昨天夜里他们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杨宗周会如此愚蠢?” “杨宗周是要斩草除根的,可能他那个儿子存了其他的心思!还有另一个可能昨夜里我发现那女子几乎没了气息,一开始我都以为她已经没救了,或许杨靖也以为她已经死了!” 郑微说了她的猜测,萧禹城沉思,“不论真相是怎么样,我们或许能做些什么?” 萧禹城看向袁旺,“你对洪都熟悉吗?帮个忙!” “郡主是在下的东家,郡主的吩咐自然是在下分内之事。” 萧禹城眼神深深,良久才吐出一句,“很好!” 气氛有些奇怪,郑微纳罕的看了看两人,出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既然要做事,就抓紧走吧!” “去找个同那女子身型差不多的女尸!”袁旺虽不知萧禹城为何要让他做这种事,但看郑微同意了,没有多问出了刺史府后直接去了义庄。 今日的义庄没了往日的阴冷沉寂,反而多了一分喧嚣,月余的守城战,虽然洪都保住了,仍有很多的战士和百姓在这场战争中遇难。 要找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尸不算难事,难就难在怎么不引入注意的从义庄带出来。 暮色微醺,几人押着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准备出城,守城的士兵拦下他们,“拉着这么多东西去哪儿啊?” “我们是绣丽庄的,东家说城里缺粮,让我们拿着车上的布匹绸缎,去跟南城的富户们换些粮食回来,我们东家已经跟那边说好了!” 押车的人塞了一把铜板给士兵,然后递上官府的文牒,士兵打开看了一眼,就放他们出去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补救 守城的官兵看着马车缓慢的驶出城门,其中一人好奇道:“怎么赶在宵禁前出门啊,就这么几个人拉着满满一车货走夜路不怕出事儿啊,如今外面可是不太平!” “我倒是觉得这绣丽庄的老板挺有心思的,就是世道不太平,才赶在夜里走,外面那些可人比大虫更可怕!而且大虫夜里可能不睡,那些劫道的贼人还是要睡觉的。这样反其道而为之,不引人注意,兴许能避开那些祸害!”另外的士兵反驳他。 “你说的倒也是有理,出其不意,兴许能成。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从咱们这儿往南城不得走一日吗,他们日暮出发,明儿一早正好到南城门,也不耽误正事儿,这绣丽庄的老板确实会盘算。” 如果郑微和袁旺听到这番话定会十分佩服这二人,他们自己还真没想这么周全,真的只是怕赶不及。 马车经过乱葬岗的时候停了下来,几人从马车上抬下一个麻袋,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声指着前面的道:“昨天好像是在那儿!” “郡主,是这儿吗?”他们走到她指的地方,其中一男子问身边娇小的女郎。女郎警惕的朝四周打量片刻才点头。 几人把麻袋一扔,其中一人打开麻袋口,一股刺鼻的血腥腐臭味扑面而来,郑微蹙眉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她旁边一身黑衣的萧禹城拉着她,把他护在身后,旁边的人则轻声责备,“让你留下等消息,非得出来!” 郑微躲在萧禹城身后,瞪了长兄一眼,“你不也是非要跟出来!” “先离开这儿再说!”萧禹城打断他们,拉着郑微往外走,郑珩和袁旺跟在后面。 他们回到路上,郑微叮嘱袁旺,“阿兄派的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你们,你们路上当心些。” “郡主放心,我们会小心的。”袁旺点头,一招手,马车继续赶路。 看着他们离开,郑珩也道:“我们赶紧走吧,别再让人发现!” 郑微听了他的话却一把拉住萧禹城,低声道:“深夜来此的应该都是像我们这样的有心之人吧!” 三人对视一眼,有了决定。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隐在树上被初春的寒风吹得透心凉,郑微冷得打了个哆嗦,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了动静,立即朝林子深处望去,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传来,走进来才发现是三只豺狼般大小的野兽,它们低吟了几声,走到麻袋旁嗅了嗅,然后埋头吃了起来,牙齿摩擦咀嚼的声音让她不寒而栗。 萧禹城担心的看向郑微,她耳力好,对下面的动静听得更清晰,这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郑微脸色在月色映衬下看上去有些惨败,感受到萧禹城的担忧,强撑着冲他笑了笑。 约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只豺狼纷纷离开了,郑珩半睁着眼朝那边看了一眼,险些没吐出来,忙扭过头去捂住嘴。 虽然怕被暴露下面麻袋里的不是昨日之人,他们特意扔了几大块新鲜的羊肉进去,为的就是引来野兽,把里面的东西弄模糊了。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会眼睁睁目睹这残忍的一切。 他们又在树上挂了一个多时辰,郑珩望向东方,天际已经开始蒙蒙亮,心里猜想也许他们高估了刺史府的那些人,他们已经狂妄到不会回来补上他们的疏漏。 他看向郑微的藏身之地,想着要不要提醒她离开,一转头恰巧对上郑微犀利的眼神,顿时警觉起来。 又等了几息,他也听到些微的马蹄声,很快马蹄声越来越大,他不禁放轻了呼吸,悄悄的朝下面看去。 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停在了不远处,架着马车的男人走到他们下面,弯腰看了一眼,立即干呕着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还在不在?”骑在马上的人等不及催促。 车夫惨败着脸跑回去,断断续续的道:“回郎君,还,还在...就是......” “在就拉回去,一个死人把你吓成这样?” 这个男人的声音,令郑微挑眉,杨靖竟然亲自来了。 “郎君,没...法带回去了,已经看不出来了!” 车夫说的含混不清,杨靖不解的从马上翻身下来,“怎么回事?” “被林子的野兽啃得啥也不剩了!” 杨靖闻言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吞了吞口水,语气有些虚浮,“阿父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剩下根骨头也得带回去!” 说着杨靖深吸口气,吸到一半似乎闻到了空气中血腥气,不由有些恶心,连忙吐了几口气,转身挣扎许久,然后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到麻袋前,飞速的往里面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回跑,翻身上马时对车夫低吼:“把那团东西带回去!” 车夫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路上捡了根手臂粗的树枝把麻袋扒拉了两下,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似乎生怕黑暗里有野兽窜出来,半闭着眼,哆哆嗦嗦的拉着麻袋一角大步的往回走。 郑微在树上看着,眼珠子一转,无声的朝萧禹城说了一句话,萧禹城立即会意,手掌一翻,捻着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石子,手指一弹,小石子飞出,射在车夫的膝盖上。 慌乱之中,车夫以为自己撞到了什么,再加之害怕,腿软之下摔倒在地,麻袋也垂落下来,里面掉一团团的东西,藏在了杂草之下。 天色朦胧之中,车夫顾不上细看,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的狼叫,抓起麻袋慌不择路的跑回了马车跟前。 杨靖看到车夫跑回来,早就等不及跑远了,另外的护卫也追过去了,车夫避之不及的把麻袋塞进车里,连连甩着马鞭一路狂奔而去。 等他们走远,郑微和萧禹城他们才松了口气,萧禹城揽着郑微轻松的从树上一跃而下,郑珩稍微费了点力气,爬了下来,跑到他们跟前,脸色略有些苍白的说:“那女人绝对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否则杨刺史不会逼着杨靖来收尸体。” “我们现在必须得赶回绣丽庄,想办法让她醒过来!” 郑微认同郑珩的说法,迫不及待的要回城里。 他们的运气依旧不错,回到绣丽庄的时候,听伺候的小丫头说那女郎刚刚醒来,正在喝米汤,郑微小跑着来到门口,拦住郑珩和萧禹城,“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别再吓着她!” 第六百五十二章 抢羊 郑微推门进去,榻上的女人听到声响,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到进来的是个娇小的女郎,紧绷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你是谁?”女人嘶哑着声问郑微。 郑微没有说话,奔波一夜,腿早就拖不动了,她不甚优雅的瘫坐在榻前,仔细打量眼前女人几眼,低声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 女人嘴唇嗡动,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她。 郑微知道自己若不解释清楚,这人一个字都不会说,只能开口道:“郑氏名微,大周皇帝亲封丹阳郡主,前天夜里,偶然之下见到你被人扔到了乱葬岗,便把你带回来了!” 郑微说完能看到女人的眼神有激动的情绪闪过,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平静之下是怀疑与警惕,她想了想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印玺,递到她眼前,“可知这是什么?” 女人依旧摇头,郑微耐心解释,“这是皇帝赐的印信,只要有它在,就可以代表我的身份。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与刺史府的人不是一起的。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成为敌人。” 郑微说完见女人仍旧不信,知道她被囚许久,受惊过去很难再信任其他人,不能操之过急,恰巧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郡主,吃食已经备好了,您出来吃些吃食吧!” “来了!”郑微径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对女人道:“我算是这绣丽庄的半个东家,你放心在这里休养,如果想回家了,就让人送你回去!” “没有家了!”郑微开门的瞬间,敏锐的听到了女人轻微的喃喃声,心不由一哆嗦。 “如果你愿意说说你的事儿了,可以让她们告诉我!”郑微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这会儿,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 郑微在长兄念念叨叨下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萧禹城时不时的给她夹块肉,昨儿宰得那只羊,她没舍得全给野兽,还给自己留了点,吩咐庖厨炖了羊汤。 吹了一夜的冷风,喝一碗暖和的羊汤别提多舒坦了。 郑珩看着战场上杀伐果决的萧禹城竟一脸温柔的伺候自家妹妹吃饭,即欣慰又别扭,再看看这完全没了吃相的丫头,就忍不住念叨几句,“等这回回京,你们就该成婚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还有女郎的样子,若让阿娘见到定要骂你的。再说兰陵萧氏也是士族门阀,最重规矩仪态,你这样是会让你婆婆嫌弃的!” 郑微朝郑珩翻了个白眼,“未来阿嫂要是见到你这般像妇人唠叨的模样也定会吓跑的!” “你莫胡说,哪儿...来的阿嫂!” 郑珩突然红了脸,语无伦次起来。 郑微好奇的看着他,“阿娘老早就托人相看了,要不是怀了小弟,恐怕这会儿都相看好了!” 郑珩听到她说小弟,不由道:“阿娘算日子时不时快临盆了?” “我来之前问过太医,约莫要四月中!咱们得赶在那之前回去,要不然阿娘不安心!”郑微点头。 “必须尽早把这里的事儿了结,”郑珩点头,说着又满是憧憬道:“希望阿娘能生个娇娇嫩嫩,乖巧听话的小阿妹!” 说着还故意嫌弃的看了看她脸上粘着的饭粒。 郑微很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道:“阿妹就一定会乖巧听话,娇娇嫩嫩吗?” 郑珩怀念道:“你小时候多好啊,肉嘟嘟的,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特别乖巧。” “你怕是眼瞎......”郑微咽下嘴里的饭,就要反驳,看到萧禹城一脸无奈,才意识到这话也是在骂自己,便改了口,伸出她纤细双手捏了捏自己不在白嫩的脸颊,嘟囔道:“我只是少了二两肉......” 萧禹城想到自己当年在关初见她时,肉嘟嘟圆滚滚的小身子,艺不高胆子却大,竟敢与自己里应外合的救出那么多人。 那一瞬间她就闯进了自己心里,他也清醒的知道这丫头永远不可能是建康城里那些穿梭在曲水流觞间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郎,但也是这份独特才令自己另眼相待! “阿兄,她是在我们身边自在。” 郑珩发现萧禹城看郑微的眼神都能化出水来,不由哆嗦了一下,抓了一根羊排起身离开,摇着头喃喃道:“我就是怕她这样把你吓跑了,没成想是你把她宠成这样的!” 他走到绣丽庄后院,见马棚里竟还有几只羊,两眼冒光,又跑回屋里冲着郑微喊,“你们这儿竟还有羊,分我一只,我那些兄弟们多少日子没见荤腥了!” 郑微头也不抬的摆手,“都拿走吧!” 郑珩目光炯炯,笑容灿然,“好阿妹,够义气!” 韩世瑛刚撤兵,郑珩的兵被孙彦之归拢进了城外大营,并不能擅自离开去林子里狩猎,只能忍着。 郑珩兴冲冲的让下属找了辆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把羊打晕了扔进车里,让他们赶紧送去军营。 郑微站在屋里看着他们这番动作,不由笑着伸了个懒腰,歪着头对萧禹城柔声道:“我要去补个觉,你也去歇歇吧,在这儿不用崩那么紧!” “好!”萧禹城听话的点了点头,送她回了屋里。 郑微感觉刚睡不久,就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 带着起床气的她心里十分恼火,抓着衣裳气冲冲的跑了出来,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了她的美梦! 一出门竟看到阿兄的亲兵浑身狼狈的站在院子里,愤怒的控诉着什么,郑微听到了一声‘杨靖’,立马精神了许多,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郑珩双手握拳,看上去也很愤怒,“运羊的马车在城门口被杨靖拦住了,盘查之后发现是羊,就说我的人偷羊,要把人带羊一起带走,我的人可不服,就打了起来!他们仗着人多,把人押走了!” “去哪儿了?”郑微声音里带着冷冷的笑意。 “往衙门去了,说是要告我们!”士兵咬牙道。 “挺好,我还在想,怎么动那小子,他自己撞上来了!”郑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色布袍,够朴素,“阿兄,你还记得当年抢阿娘吃食那小子后来什么下场吗?” 郑珩闻言,一向温和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狠厉,“自是十倍偿还!” 第六百五十三章 美人计 用长公主的话说自从外祖掌了权已经有好些年没人敢跟他们家抢饭了,没想到竟在这洪都郡遇上了,还真是活久见! 郑微两兄妹怒气冲冲的往郡守衙门赶,没错,这杨靖到底还没蠢到愚不可及的地步,没把这事儿闹到刺史府,而是去了唯他父亲马首是瞻的郡守府衙。 萧禹城跟在后面心里纳罕,平日里别看这丫头咋呼惹事的,其实最不喜计较,平日里吃些小亏她也不放在心上。而他这未来的舅兄更是一个温和的人,没想到几只羊的小事儿竟也能惹急了他们,态度竟出奇的一致。 到了府衙外,郑微拦住萧禹城,“前日,这杨靖见过你,你先别进去了!” 然后又看向郑珩,叮嘱他,“阿兄,你记住,我从现在开始只是绣丽庄的东家,不是你的阿妹” “为何?”郑珩不解的追问。 “来不及解释,总之你若还想从杨刺史手里要出粮食来,就要听我的!” 商议好了,穿着素衣的郑微跟在郑珩身后往府衙大门走,但在门口被拦住了。 郑珩的脸瞬时黑了脸,拿出自己的令牌递到衙役面前,“你们抓了我的人,怎么还想私自处置?” 衙役不认识牌子,但看着郑珩气势汹汹一脸不好惹,略微犹豫道:“你等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衙役才出来,打量了他们几眼,生分的道:“进去吧!” 郑珩冷哼一声,回头看眼郑微,抬脚迈过刺史衙门的门口。 来到大堂,郑珩一眼就看见有几个衙役押着自己的人,要逼着他跪下,不由大怒,“放肆!” 然后抬头看向台上的郡守郭谆,冷声道:“他们可是浴血奋战,守护洪都的战士,洪都不过解封两日,郭郡守这么就忘记了?” 郑微知道一向温和的阿兄这回是真的动气了,连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切莫冲动。 郭谆仿佛这才看到郑珩,连忙跑下堂来,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慌忙解释:“他们竟是郑将军麾下?你看这几人,问他们什么也不说,险些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定是误会、误会!” “郭郡守说得对,果真是误会了!” 这清脆的女声吸引了郭郡守和坐在左边看戏的杨靖的注意,只见郑微一身素布衣,便觉得她不过是个女使之类的,见她兀自插话,不悦的蹙了眉,但又觉得不好再惹怒郑珩,还算客套的问,“这位女郎是?” “草民绣丽庄管事丽娘,想必大人听说过绣丽庄东家是当今长公主之女-丹阳郡主,草民身世坎坷深受郡主大恩才得以在绣丽庄有了容身之处,故而对郡主一家十分崇敬,听闻长公主有孕,前些时日想食羊肉,但咱们这儿水乡的羊肉没有北边草原上的鲜嫩,就让跑北边的商队给带了几只回来。郡主听闻草民这里有几只羊,而城外为了守护洪都百姓的将士们竟吃不饱饭,就命草民把这几只羊送给郑将军,给将士们添碗肉汤。没成想竟出了这事儿.......” 说完,郑微眨着水汪汪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杨靖,杨靖早在看到郑微的模样时眼里就放光了,如今郑微朝他看来,心里不由惊呼,真真是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杨靖心神荡漾间,耳边再次飘来郑微的声音,“谁不知杨郎君最是重义,定是不忍战士们挨饿的,怎么会昧下给战士们的补给,对吧?” “那是自然!”杨靖又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区区就只羊,本公子又岂会在意,而且这么点东西,哪里够将士们吃的,我再捐出二十头猪,两百石米!” 郭谆惊得瞪大了眼,想要阻止杨靖,被郑微清凌凌的声音打断了,“杨郎君果然大气豪爽,不愧是洪都第一郎君!” 看到郭谆神情的杨靖刚察觉到不对劲,就被郑微夸的浑身顺畅,父亲从来没有夸过他,只有失望和责备。 这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这标致俊俏的小女郎是他的知心人! “丽娘......”杨靖忍不住站起身朝郑微走来! 郑珩早看得受不了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拳头攥的咯吱响儿,怪不得阿妹不让萧兄进来,若他进来看到这一幕,杨靖那双眼定是会被挖出来的! 杨靖竟然越过自己走到阿妹面前,郑珩再也忍不住大步一横,挡在了他们中间,“杨郎君,本将替战士们谢过杨郎君慷慨解囊!” “好说、好说!”杨靖绕过郑珩想接着去看郑微,郑珩却跟着转身依旧挡在郑微面前,问郭谆,“郭郡守,既然误会解除了,本将能带自己的人走了吗?” “那是自然,自然!”郭谆连忙道。 “走!” 郑珩冷哼一声,几个兵连忙跑到他身后,察觉到郑微没跟上来,再次喝道:“还不走做什么呢?” 郑微跟了上去,临走前还回头对着杨靖盈盈一笑,“敢问杨郎君,这些粮食和猪什么时候能送到军营?” 杨靖闻言立即道:“下午必到!” 郑微闻言‘感激’一笑,微微欠身,“草民替将士们谢过杨家郎君的大恩!” 说完一转身,冷着脸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里暗骂,“跟廖文南学得这美人计果真好使,就是太恶心人了!” 说着不由脚下加快,走到大门时追上郑珩,拉着他道:“阿兄,说好了这事儿不许告诉萧禹城!” 郑珩怒气未消,质问她,“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让萧兄跟随的?” 郑微摇头,“前天刺史府宴请,不是那混账见过阿城吗,若看到他与我在一起,我怕那混账还有几分心思,能猜到我的身份!” “那你得答应我,日后再也不许对着外人那样笑,那样说话!”郑珩怒气稍平,趁机提条件。 郑微想了想点头答应,“若不是咱们打着杨刺史库房粮食的主意,我才懒得应付他,早就大棍子伺候了!” 他们出了府衙,郑珩吩咐把士兵:“你们回去告诉郝泽松军师,让他准备好收粮食!” 几个士兵离开,郑珩才带着郑微往萧禹城那儿走,边走边道,“这事儿一了,你必须立即回建康,咱们都不在京,阿娘定不安心,怎么能安心待产!” 见她还要分辨,郑珩威胁她,“若你不答应,我就把刚才里面的事儿......” 郑微立即答应,“好好,我答应!” 第六百五十四章 松口 郑珩他们出了府衙,杨靖想要跟过去,被郭谆拦住,对于他刚才的莽撞很担心,“贤侄,昨日刺史大人严厉叮嘱如今形势不明,不能随意动库里的粮食!” 杨靖不耐烦的打断他,“不过是两百石的粮食,还不够外面大军两日吃的,不会坏了阿父的谋划。再说这点小事儿本郎君还做得了主!” 说着一摆手挣脱郭谆,奔了出来,恰巧看到绣丽庄的‘丽娘’钻进了马车,然后马车就立刻跑了起来。 杨靖懊恼的跺脚,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再见到刚才那娇俏的小女郎,丝毫没注意到郭谆不放心派了心腹把此事告知了杨刺史。 一个纨绔身边定会有个与他臭味相同的帮闲,这位帮闲很快就揣摩到主子的心思,躬身低声出了主意,“眼看就是踏青的日子了,您不妨帮家里的夫人女郎定些踏青的时新衣裳,您堂堂刺史府公子登门,这绣丽庄的东家不得亲自伺候?” 杨靖听了兴奋的拍手,赞道:“还是你小子心思活泛。走咱们去绣丽庄看看去!” 马车走到一半就被刺史府的管事当街拦住了,杨靖刚要发怒,就听管事道:“郎君,刺史大人命老奴带您回去!” 杨靖也不太敢得罪这个掌握府里许多实权、被赐杨姓的老人,掀开车帘客气的问:“杨伯,又怎么了?我这有正事儿呢!” 杨管事朝马车走近几步,低声道:“敢问郎君刚才可是在郡守府衙给那些大军捐了两百石的粮食和三十头的猪?” 杨靖闻言略心虚,在马车里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骂郭谆多管闲事。 然后勉强解释:“杨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老奴劝郎君还是快些回去吧,繁郎君也在,您若不回去解释清楚,繁郎君多说几句,主公的成见会更深!” 杨管事说完,杨靖咬牙:“走,回府!” 这厢郑微急匆匆的拉着萧禹城钻进马车,他不解的看着郑微,“出什么事儿了?” 郑微狡黠一笑,“好事儿,从杨靖那弄了两百石米粮来,赶紧回去让他们去刺史府要粮,省的他回过神来反悔!” “你怎么算计他的?”萧禹城好奇的问。 郑微眼含不屑,“那就是个自以为是却腹内空空的草包,稍微忽悠几句,他就以为自己是那行侠仗义的大侠了!” 萧禹城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郑珩,郑珩不敢多说,只能点头附和,“我也没想到那杨靖那么蠢!他父亲私藏粮食定是有其他打算,显然这小子不知道。” “那这会儿你得回刺史府,省的杨宗周那老狐狸反悔!”萧禹城还是很了解这位杨刺史的为人的。 郑珩恍然大悟,“对付小人,就不能太讲规矩!” 郑微一慌,故作严肃地道:“阿兄,让阿城陪你去吧,我得去绣丽庄看看那女子!” 马车在绣丽庄后门停下,郑微跳下马车就看到负责照顾那女子的阿芸正焦急的等在那里。 郑微以为她出事儿了,忙问,“怎么了?” “那位要见您,奴婢说您还没回来,她竟不依不饶的,非要您回来了,先去见她!”郑微闻言不怒反喜,看来那女子不知为何突然松口了。 “我们走了以后,她都做了些什么?”郑微很好奇她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 “也没什么,就是对您去府衙的事儿特别感兴趣,总是问东问西的,可这事儿奴婢又探听不到!后来她又打听您以前的事儿,奴婢就把从袁掌柜那儿听来的一些趣事儿随口说了几句。” 看阿芸的模样,显然对这女子有些不满。 “袁旺那家伙又编排我什么呢?”郑微笑了,随口又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她?” “嗯,奴婢觉得明明是您救她回来的,她不仅不感激您,还那种态度!” 阿芸觉得这女子不懂感恩,不是个好人。 郑微知道阿芸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笑着给她解释,“她应该是之前遭受了许多伤心事,所以很难再相信不熟悉的人。等她熟悉我们了,自然就没有这么大的芥蒂了。” 郑微又叮嘱道:“绣丽庄里如今就只有袁掌柜和你知道我的身份,切莫与别人提起,往后你也称我东家便是。” 阿芸似懂非懂的点头,保证道:“阿芸记下了!” 说这话两人来到了那女子的门前,阿芸敲了敲门,喊道:“女郎,我们东家来了!” 说完听到里面没有回应,她直接推开门,“东家,您进来先坐!” 然后抬头看到那女子正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她立马惊呼道:“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大夫特意叮嘱过,你不能乱动,只能躺着!” 说着阿芸稍稍用力,把刚刚抬起头的女子摁了回去,皱着小脸严肃道:“你以后要还想走路,就得听话!” 郑微走过来,看着女子,轻声道:“这事儿你得听大夫和阿芸的。” 阿芸闻言立马高兴的扬起小脸,见两人看着对方都没说话,反映过来,忙道:“东家,这位姊姊,你们饿了吧,我去看看厨下有什么吃食!” 阿芸蹦跳着离开,郑微见女子看着阿芸的背影一脸的艳羡,轻声道:“她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阿芸也是当年那些女孩子的一个,当时她年纪还小,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只记得自己叫阿芸,这几年一直在丹阳庄子里,满了十二之后,她自己求着管事说要出来做事,之后就跟着袁旺来了洪都郡。 “她遇到了郡主,便是她的福气!” “什么福气,如果一开始能选的话,不要这种福气也行!”郑微想起当年之事能难抑愤怒,过了这么多年,仍没能让那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她觉得有些沮丧! 郑微怕自己的心情再吓着那女子,忙转回正题,“你找我是有话要说?” “郡主可否告知今日之事可了结了?”那女郎反倒问起她来。 “之前你听到我与阿兄的话了?”郑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自己就在隔壁歇息的,她恐怕是听说自己要对付杨靖这才有了心思。 “你不怕是我们合起伙来骗你?” 对于郑微的反问,女子露出苦笑,“郡主之前说得对,我没有其他选择。刚才我与阿芸打听了些郡主以前的事儿,听说你愿意为了那些孩子与国师对抗,至今都养着她们,授她们谋生手段。阿芸说郡主是最最心善之人。” 第六百五十五章 真相 “我只能赌一把,若这回赌错了,赌输了,也就认命了!”女子虽说着认命,眼里的光却亮的刺眼。 “他抢了我三只羊,我让他换了二百石米粮,三十头猪,十倍还之可不是说说!” 郑微回了她刚才的问。 “那要是人命呢?郡主能让他一命还一命吗!”女子恨意深深。 “心善不能惩治恶,但国法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郑微正视女子,“天子我可能管不了,刺史府我也没有生杀大权!但我有陛下钦赐监察之权,能上达天听!若他们刺史府真的草菅人命,陛下定会依律处置!” 郑微这些时日长进了,没有冲动之下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女子无意识的搓着自己手心,能看出来她心里十分挣扎,这时阿芸悄悄推门进来,看了眼榻上的女子,笑嘻嘻的低声道:“东家,我端了些点心和甜汤来,您先垫垫肚子,晚食吃娇耳!” 郑微闻言眼睛一亮,也压低声问,“刘婆做的?” 刘婆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被袁旺收留,在绣丽庄里做厨娘,做得一手好面食。 “我叫慧娘,夫家姓卫......”郑微认真的吃着点心喝甜汤,突然听到榻上的女子,惊讶的与阿芸对视了一眼。 阿芸也马上会意,轻声道:“东家,你们慢慢说,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郑微此时顾不上她,心里只有一句话,皇帝给她看得那份案卷里新妇状告的夫君就是姓卫。 “你果真是卫柳氏?”郑微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也太巧了。 前日她见了仪仗的副统领,命他带人去了青陵县问询案件进展,昨日回来时带回了负责审理此案的沈文涵,他很无奈的告诉自己,那卫柳氏凭空消失了一般,卫氏老夫妻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青陵县的百姓都在传,卫柳氏是惧怕县衙的审案前的杖刑,连夜逃走了! “是,我便是那个告发夫君偷窃的卫柳氏!”女子的笑很冷很虚,就像个空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夫君真的偷窃了官银?你为何会被关在刺史府里?”郑微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疑问。 “我们虽成婚不久,但两家算是世交,我与子谦一起长大,阿父说子谦老实善良,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所以才同意我嫁去卫家。” 卫子谦,卫柳氏的夫君,至今仍消失不见。 而他离奇失踪的妻子如今只剩一口气的躺在自己这里,郑微心里有个不好的感觉,这个卫子谦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夫君自然不可能做出监守自盗之事!”卫柳氏突然激动的抬起头看着郑微。 “坚守自盗?”郑微觉得她离此案背后的真相很近了,“据我所知,卫子谦是个手艺不错的银匠,根本见不到官银,又何来的坚守自盗。” “对,本来我们一家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官银的模样,今年春上,突然有贵人上门,说是听说夫君手艺好,想请他做个大活儿,如果干的好的话,这个活儿给的工钱能抵以前好几年的。当时家里刚成亲,阿家身子不好得靠药养着,突然来了这么个好事儿,夫君高兴的不得了,与阿公阿家商量之后,夫君第二日就上了来人的马车。” “夫君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夫君果然拿回来很多工钱,阿公阿家都很欢喜,阿公去后街打酒买肉,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食,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夫君这次回来不一样,他时常一个人皱着眉愣神,我就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他总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卫柳氏许久没说这么多话,嘴有些干,不自觉的抿了抿嘴,郑微见状,端起碗给她喂了口水。 她感激的一笑,继续往下说。 “夫君在家待了十来日,五月初五这天,天不亮那辆马车又来了,这一走又是十几日,再回来的时候,竟带回了十几两银,起初看着这些银钱阿公还很高兴,可是越琢磨心里越不踏实。阿公与夫君说,‘子谦,阿父心里不踏实,要不咱们这活儿就先不干了,挣得这些钱够花些时日了!’” 卫柳氏说到这儿,郑微猜测,“你夫君应该没答应!” “是,或者说那会儿已经由不得他做不做了!后来他又匆匆回来过一次,那次他是偷偷跑回来的,都没见阿公阿家,塞了个包袱给我叮嘱我一定藏好,就离开了。这次离开他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两日,有人来家里闹,把家里翻了个遍,还把阿公打伤了,阿家气的病情加重,我知道他们是来找那个包袱......” 说着卫柳氏看着郑微眼睛,轻声问,“您知道那包袱里是什么吗?” “官银!”郑微听到这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明白了七八成,剩下的就是些细枝末节了,“而且你没让他们搜走!” 卫柳氏惊讶道:“郡主真的很聪明!” “你也很聪明,”郑微真心的夸赞,很庆幸她把那个包袱收好了,要不然他们一家四口都会性命不保,郑微越发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后来发生了什么,卫家老夫妇在你告发你夫君的当日把你休出卫氏,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好奇之下打开了那个包袱,里面竟藏了五六个银锭,约莫有几十两,起初我以为真是夫君偷了别人家的银子,慌张之下去找阿公商量,想着把钱还给人家,我们再求求情,兴许就能放过夫君,夫君就能回家了!”卫柳氏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有些激动,“阿公拿着那银锭来回看了几眼,竟变了脸色,大呼卫家要大祸临头了!我这才知道这些银锭竟是官银。” “阿公本想把这些官银交还官府,被我拦住了,如果这东西交出去,夫君的罪名就坐实了,而且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许多蹊跷之处。那些人再来闹的时候,我真的发现了不对,若夫君真犯了罪,登门的应该是官府的衙役,这些人明明就是那些大户的帮闲打手他们口口声声说夫君偷了他们的东西,却不敢报官!而且这次他们像是没了耐心,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要把阿公阿婆他们活埋,巷子里的人都被他们吓跑了,没有人敢出头帮忙!” 第六百五十六章 从长计议 “我更确定这些官银不是夫君偷得,更不能把它交给这些人,我跪在地上求他们,我说夫君自从上次走了就没回来了...后来那个人来了......” 卫柳氏突然颤抖了一下,脸也越发惨白,郑微心里猜到了一分,不敢催问,只是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那人盯着我看了许久,那眼神又可怕又恶心,但他竟然放了阿公他们,只给我们最后一夜,让我们想清楚!” 郑微这才知道,卫老夫妇还是疼爱卫柳氏的,怕连累了她,打算代儿子写了休书,让卫柳氏离开回娘家去。 卫阿公决定自己带着那些官银去报官! 但卫柳氏担心卫阿公身子撑不住,虽然县令曾帮过他们,但她总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怕县衙。 所以她拿到休书之后,偷偷带走了官银藏了起来,然后到县衙报了官。 卫柳氏当时是以卫子谦偷盗抛妻弃母为由报的官,私下里才把官银之事和盘托出。 这青陵县县令倒是个有心思的人,明面上与卫柳氏一起演了出戏给外人看,然后连夜派人送信给魏其路,把事情真相用密信写清楚了,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消息还是泄露了,魏其路险些死在路上。 这是郑微把卫柳氏后面说的和她自己从案宗上看到的串联起来,至于后来的事情,只有卫柳氏自己知道,但她却不肯往下说了。 郑微多少能猜到后面的事对她来说是屈辱,自己也不想逼她,只安慰她,“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杨家父子都以为你已经死在乱葬岗,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即便他们知道了,本郡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跨进这个院子!” 郑微给了她自己的承诺,然后起身离开了。 目前来看杨家的水很深,说不定涉及社稷,不是两三天就能解决的,也不是她一个郡主能做主的,她得去见见刘景明和沈文涵了! 之前郑微见了仪仗亲兵副统领刘向,让他带人暗中去见见刘景明和沈文涵,没想到他昨日送信来说是那两位大人要跟他们回来,算时间今天傍晚应该能入城。 郑微看了看天色,已经近申时,她立即换了衣裳牵了马出门,阿芸听到动静跑出来问,“东家,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出城一趟,待会儿阿兄与萧将军来了,你同他们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说完,郑微骑马往城外而去,希望能赶在刘景明和沈文涵进城之前拦住他们,把此间之事细细讲清楚。 她承诺阿兄三日之内要解决城内百姓的口粮,明天就是最后一日了,她还得与这两位大人通通气,万一两方冲撞在一起坏了对方的计划。 好在郑微运气不错,在五里外远远就看到了一行人,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是刘向。 她欣喜的迎了过去,“还好碰上你们了!” 说完惊讶的发现刘向狼狈不堪,身上有隐隐血迹,似是受了伤,郑微沉下脸:“路上不太平?” 刘向点头,然后看向马车,“幸好您叮嘱属下多带几个人,两位大人一切都好,郡主放心!” “我与两位大人有话要说!”郑微的神情很严肃,刘向了然点头,“郡主放心,我带人守着附近,不会让人靠近的。” 郑微走到马车前,温声道:“刘大人,沈大人,两位可安好?” 马车的车门这才被推开,刘景明和沈文涵两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慌,见到郑微难免有些尴尬,正了正神抱拳道:“多亏郡主派人一路护送,不然我们两个老家伙这回真的凶多吉少了!” 郑微看了看后面的人,看来刘景明和沈文涵他们带来的护卫损失惨重。 “两位大人可知是谁有天大的胆子敢行刺皇帝的钦使?” “最近九江洪都不太平,听说不少百姓跑到山上落草为寇,想来是这一带的流寇!”刘景明叹气。 “普通百姓落草最多也就是敢劫一些富户,两位大人带着这么多的好身手的护卫,再加上刘向的兵,哪个流寇不想活了,敢劫官家和兵家?”郑微的话令刘景明和沈文涵的神情更凝重了,“郡主,您是觉得这事儿另有隐情?” 郑微请他们下马车,“我知道了些事情,我想两位大人应该听一听!” “那个卫柳氏状告她夫君偷盗官银,两位大人可核对过库里官银的账目?” 郑微一针见血,问到了此事的关键,刘景明回道:“自然是要查的,陛下命老臣一同南下就是怕官银受损,老臣到了青陵第一件事就是要查官银,可是青陵县的官银一应账目都没有问题。” “那青陵县令可是个厉害人,既然敢把这种事上大天听,青陵县的账目怎么可能有问题,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吗!”郑微不由反驳。 刘景明讪讪道:“我们后来也反应过来了,本想立即前往洪都的,但后来又出了一些事,耽搁了两天,没成想洪都郡就被围了,我们也被困在了青陵县。” 郑微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被困青陵县可能也是杨刺史的手段。 “我这里知道了一些事,卫子谦失踪之后,有人带人几次三番的去卫家闹,有人看到了洪都郡刺史独子杨靖!” 刘景明和沈文涵对视一眼,都很激动,他们出来一个月了,这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对陛下交代,如今终于有点眉目了,这如何不让他们激动! “他们是去找被卫子谦藏起来的官银?那些人找到官银了吗?” “郡主是从何处知道这消息的,那人如今在哪里?”刘景明和沈文涵同时问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郑微先看向刘景明,“官银,过两日我会找人给你送过去!” 然后她再对沈文涵道:“消息的来源暂时不能告知大人,若大人有一日把此事的真相查明,需要那人,我自会把她带来见大人!” 刘景明大喜,沈文涵蹙眉还要在说什么,郑微却抬手打断他,“沈大人,洪都郡的情形太过复杂,杀手锏得留到最后才能安心!我之所以赶到这里说这些,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与两位说,不论两位接下来怎么查案,暂时不要惊动刺史府的人,我这几日会无论做什么,若与两位大人有冲突,还请两位大人先抬抬手,先让洪都的百姓吃上饭!”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刘景明和沈文涵听得一头雾水,郑微就多解释了一句,“洪都郡百姓已经缺粮很久了,已经有人开始饿死了,但刺史府里有粮!你们得先让我把粮食弄出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 父子争执 郑微从城外赶回来的时候,萧禹城和郑珩正与杨刺史道别,十辆运粮的马车声势颇为浩荡的往城门口驶去。 “有了杨刺史的雪中送炭,我们的战士这两日终于不用挨饿了!”郑珩脸上堆着笑与杨刺史寒暄。 杨刺史笑的更热情,面露惭愧:“说来都是杨某无能,战士们为了洪都浴血奋战,杨某却让战士们饱受饥寒困顿,杨某心里实在不好受!” 郑珩听着这话浑身难受,想起之前郑微的叮嘱,侧头看向后面的杨靖,走过去亲切地道:“杨郎君,之前多有误会,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次多亏你与杨刺史慷慨解囊,在下替城外的将士们多谢郎君,改日请杨老弟喝酒!” 杨靖听到喝酒,立时想到今日见到的那小女郎,顾不得父亲的眼刀笑着应了下来,“好,我等着喝郑兄的酒!” 然后凑近了小声道:“郑兄,就明日吧,明日记得来府里喊我!” 郑珩听了觉得好笑,面上不敢露,认真的点头答应,“好,明日我亲自登门!” 说完他和萧禹城跟在车队后面一起离开,萧禹城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小的杨刺史父子,侧头问郑珩,“你们开始行动了?” 郑珩点头,“北边战事紧张,不能在此久留,既然杨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往坑里跳,咱们就得赶紧把坑挖好了!他这块可不小,咱们得把坑挖大点才能埋结实了!” 说着这儿他反应过来,对萧禹城道:“要不城外你就别去了,本来那些事儿与你无关,你去了被孙彦之绊助脚,再想脱身就麻烦了!你回去跟微儿说一声,明日就动手!” 萧禹城没有反驳,他确实不想被孙彦之绊助脚,皇帝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褚平和赵师父他们也该回来了! 等郑珩的车队离开,杨宗周堆满笑容的脸瞬间黑沉如墨,怒气冲冲的回了府,一进府门反手狠狠给了杨靖一巴掌,“混帐!怎么告诫你的,不许招惹他们,躲着他们走,竟然愚蠢的送上门去!” “阿父,不就是两百石粮食吗,对咱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杨靖仍旧不以为意,杨宗周气的险些吐血,“我是心疼那点粮食吗?” “阿弟,两百石米确实不多,对咱们家来说不算什么,若在往常给也就给了,但如今不同往日,城内到处都缺粮,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城,所有人都知道了咱们杨家有粮。要是他们逼着杨家把粮交出去,杨家就完了!最重要的是叔父怕这些人发现那些事儿!” 杨繁走过来搀着杨宗周,温和的劝他,杨靖抬头正好看到父亲脸上欣慰的神情,刚刚萌生的内疚瞬间被怒火和慌乱替代,不由恼羞成怒扔下一句‘不用你教训我’转头就跑了! 杨宗周气的大怒,对着杨管事怒吼:“把这混帐关起来,在这些人走之前不许再踏出府门一步!” 杨家闹得鸡飞狗跳之时,萧禹城回了绣丽庄,听说郑微出城了,心里感叹自己总是在追媳妇的路上,只能再往城外追,恰好在城门口看到了赶回来的郑微。 郑微见到萧禹城的身影,不由露了笑,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似乎有些生气,本能觉得又是自己惹的祸,缩了缩脖子,凑上笑脸小心翼翼的问,“生我气了?” 萧禹城生气的时候,冷峻的气息还是很吓人的,能感受到平静之下隐藏的怒气,“为何独自出城?可想过后果?” 原是这件,郑微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阿兄不讲道义把自己出卖了,今儿干了不少心虚的事儿,腰板直不起来,她乖巧的解释,“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主要是我怕来不及了,而且绣丽庄的护卫你也知道带着他们除了惹人注意其他用处也不大!” 郑微如此乖顺的认错,萧禹城立即觉得这丫头肯定又惹了祸犯了错,眯着眼看她,“为何匆忙出城?” 郑微被看得心虚躲闪,又担心他起疑心,虚张声势的瞪了回去,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释,“刘景明和沈文涵两位大人要进洪都了,我怕他们一来惊动刺史府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提前与他们通个气!” “舅兄说不能再拖了,明天行动,让我问你准备好了吗?有几成把握?”萧禹城想起郑珩的嘱托,顺口问了句。 这回的事情,他没有过问,一切让郑微自己放手做,即便最后失败了,也有自己帮着收拾残局。 总好过以后她在自己够不着的地方试错! “其实骗过杨靖并不难,我主要担心的是杨刺史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了他这个儿子倾其所有!” “二百石粮食已经让杨刺史脸色如墨了!说不定父子俩已经闹翻了”萧禹城想起今日杨宗周的脸色还有强忍的怒火就觉得杨靖恐怕指望不上。 “其实杨靖可能还没有那个二房的杨繁知道的多!”郑微记得王旭曾经与那个杨繁打过交道,好像是那杨繁弄了个商队运一些见不得光的货被王旭给抓了。 当时杨宗周推说侄子背着他胡作非为,在王旭面前狠狠训斥了一番。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在王旭面前演了场戏,杨家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一个需要很多很多钱的阴谋! 郑微想不明白,杨家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难不成要造反,但他们家并无兵权,紧靠洪都的两三千府兵也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把事情查清楚,只能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从长计议。 “你是想用杨靖对付杨繁?”萧禹城猜测,郑微拉着他往回走,“回去再好好商议一番,你也给我出出主意,看哪里还有纰漏!” 天色渐渐暗了,郑微把卫柳氏的故事同萧禹城说了一遍,回绣丽庄看了看卫柳氏,然后两人回了刺史府。 出来这么久,险些忘了刺史府里还有春然和彩衣两个丫头,一回去,彩衣高兴地伺候她更衣,嘴上也不闲着,把这两日府里的事情一一说来,郑微也就知道今天刺史府大闹了一场,杨靖也被关了起来! 第六百五十八章 奉承 郑微面露沉思,杨靖出不了门,那自己的谋划岂不是落了空。 她想了一夜,第二日天还不亮就又去了绣丽庄。 袁旺去了南城,如今绣丽庄的管事是个叫阿秀嫂的女娘,她是袁旺带来的,之前没见过郑微,只知道她是绣丽庄的东家,建康来的贵人。 “阿秀嫂,你去把那件丽娘绣了金丝仙鹤祥云纹的袿衣取来!” 郑微让她带着自己到了库房,阿秀嫂迟疑道:“东家,掌柜之前吩咐过,这件衣裳他留着有用!” “我知道他的打算,我要把它送给洪都郡刺史府的老夫人,杨刺史是出了名的孝顺,有了刺史府内眷的喜爱,还怕绣丽庄在洪都站不稳?” 阿秀嫂这一听才放了心,接着笑道:“这不是巧了,昨儿傍晚有刺史府的人来定了不少的衣裳,好像也是给刺史府内眷的,要不今儿一起送去?” 郑微惊讶地挑了挑眉,“刺史府来人了?是谁?” “好像是杨郎君身边的小厮,叫...庆盐” 郑微在刺史府没见过杨靖,更不熟悉他身边的小厮,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她上下打量着阿秀嫂,发现她与自己的身形相似,若精心装扮一番,不仔细看脸的话能有五分相似。 很快郑微心里有了主意,轻声道:“今儿你亲自带人送去刺史府!记住快去快回切莫久留!” 精心打扮之后的阿秀记着郑微的交代去了刺史府,但到了刺史府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 阿秀嫂瞬间慌了神,东家特意交代今日务必把东西送到,堂堂刺史府为何白日闭府。 她塞了些铜钱给看守角门的小厮,这才打听到竟是他们家郎君昨日闯了祸,闭府是为了不让他们郎君出门。 阿秀嫂闻言笑道,“哪家的郎君不爱玩,要说你们家郎君还是很孝顺的,昨儿在我们绣丽庄给家里的长辈们都定了衣裳,丹阳郡主也说叨扰府上多日,特意派人传信命我们把庄里最好的袿衣送给府里的老夫人,也算是我们郡主的一份心意。” “竟是郡主让人送来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小厮让同伴替他守着,自己急匆匆的跑进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等得躲起来的郑微以为自己这办法失败了,刺史府的角门终于再次被打开,她远远看见阿秀嫂他们被带了进去,不由松了口气。 阿秀嫂他们被带着去了后宅,她头回进这么大宅子,要见得还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那些夫人女郎们,心里默念着东家的嘱咐,紧张的不停地搓手。 她们被带进了一个很大的堂屋,阿秀嫂不敢抬头,只觉得屋里有种好闻的香气,过了一盏茶有侍女对他们道:“老夫人起了,你们随我来!” 阿秀嫂低着头往回看了眼身后的人,让他们跟上,然后连忙小步跟上,刚刚站定就听见头顶有人说话,“老夫人,绣丽庄的人来了,说是郎君给您定的春裳到了啊” “阿靖有心了,自己被关起来了,还记得咱们,阿婆没白疼她!” 老妇人的声音在阿秀嫂头顶响起,她立即明白这就是刺史府的老夫人,她回想着郑微教的话,一字一句的学了出来,“民女也觉得府上的靖郎君不仅孝顺,而且心善忠义。这话可不是民女说的,而是郡主听说了郎君给军中的将士送了粮,深感敬佩,命我们备了薄礼来探望老夫人和夫人。郡主还说等她身子爽利了,要亲自来探望您!传话的人还说郡主曾言能教养出如此品貌不凡郎君,家里的老夫人定最是慈爱睿智的。” 杨夫人和杨家女郎听了惊讶的对视,那个随手就能割敌人耳朵的郡主竟会哄人,莫不是眼前这妇人胡诌的吧! 这般想着杨家女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不是绣庄的吗,竟还能与郡主身边的人说上话?” “回女郎话,想必女郎也听说过,绣丽庄的总铺就开在建康,郡主于我们东家有恩,而且没有郡主,我们绣丽庄也不能开这么多家,所以我们东家常道绣丽庄就是郡主的,郡主有命,我们无有不从的!” 杨家女郎面露不屑,一个小小的绣庄她还瞧不上。 杨家老夫人却已经忍不住高兴地笑出了声,若是郡主当面这么说,她听了自然也是悦耳,但转念还会以为郡主这是有求于他们家,故意捡好听的奉承她。 但这口口相传来的赞扬却不一样,恰好能显出她的好名声。 “郡主实在太客气了,自己不舒坦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杨老人转头看向杨夫人,“你可得照看好郡主,莫要怠慢了!郡主听说之前遭了罪,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杨夫人闻言忙道:“媳妇去看过了,郡主没大碍,就是这些日子累了,得好生将养。这几日媳妇都让厨下做了滋补吃食送过去,定不能怠慢了郡主!” “好,好!”杨夫人点头然后看向阿秀嫂身后,阿秀嫂会意,忙捧过檀木匣子,小心的走到杨老夫人身前,自有仆妇嬷嬷上前打开木匣子,看到眼前的贵气华美的袿衣惊叹道:“哎呦喂,这可真是......” 说着小心捧出袿衣走到老夫人身前让她看清楚,“老夫人,这可真是特意给您做的,太贵气了,这仙鹤、这祥云简直像活过来一样!” 杨夫人和杨家女郎好奇的走过来,眼里也都露出惊艳,杨家女郎更是道:“阿婆,过几日您生辰得穿这件长袍,其他府上的老夫人定比不上您!” “好,好!这袿衣,我很喜欢,回头你替我谢过郡主!” 杨老夫人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而此时的外面,彩衣特意窜了几个门后,所有婢女小厮都知道绣丽庄东家来府上了,给老夫人带来了一件华丽的袿衣,老夫人甚是喜欢,还说以后绣丽庄在洪都郡有刺史府撑腰,没人敢招惹。 被关在屋里反省的杨靖自然也知道了,他兴奋的摩拳擦掌,想着怎么才能从这里离开,去见见那个让他惦记了一夜的小娘子。 阿秀嫂谨记郑微嘱咐,不敢久留,送了东西就告辞,杨老夫人此时惦记着孝顺的孙子,让人带她们出内宅,然后立即派人去叫被关的杨靖。 急匆匆赶来的杨靖恰好看到阿秀嫂离开内宅的背影,他一眼就确定是昨日的丽娘,更是心痒难耐! 第六百五十九章 安排 郑微看着阿秀嫂他们顺利出来,便准备离开,路过正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恰巧看到郑珩从刺史府里出来,她躲在角落里朝他摆了摆手。 郑珩跑过来,懊恼道:“今天可能没办法了,杨靖被关在府里出不来,咱们昨儿是不是太冲动了!因小失大,太不划算了!” 郑微看了看附近人多眼杂,拉着他去了僻静处,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去找杨宗周侄子杨繁,然后......” “能行吗?”郑珩狐疑,“这么短时间,去哪里找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知道找谁了!” 郑微心里有了打算,然后赶回绣丽庄,萧禹城已经在等她了。 “他们都来了?”她忙问。 萧禹城点点头,“都饿坏了,在厨下吃饭呢!” 郑微两人去了厨下,看到围着几案一圈埋头吃饭的小家伙们不由扶额,“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么多半大的小子,我觉得有点养不起!” 萧禹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儿,还有我呢,我与你一起养!” “师姊!”“师姊!” 等他们吃饱了,傅鸿和平儿抬头恰好看到郑微,连忙站起来,其他人也都拘束的跟着站起来。来之前萧禹城特意叮嘱他们在外不能暴露郑微的身份,只能叫‘师姊’。 郑微走过去看了看这十来个小子,看到卢奇丁河他们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轻咳一声,“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个忙!” “师姊说就是了,若是顿顿都能吃到这肉,干什么都行!” 傅鸿的性子最跳脱,他与郑微算是真正的师姊弟,虽然没见过几面,傅鸿对她却很依赖,丝毫不陌生。 “还有我们,若这几日都有炖羊排,且吩咐着!” 一听这声郑微就知道是柳唯,她转过身就看到了堂堂建康城的四位俊俏郎君,如今已经是粗狂儿郎,就连最妖冶的颜倬云都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与粗糙,这样看着反倒是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这才像是游历的样子,看你们的模样想来这些时日经历了许多,等回去你们家长辈应该会很欣慰的!” 郑微这副长辈的口吻,让颜倬云很不爽,不由驳道:“你倒是越发没有女郎的温婉了,你不怕萧家长辈嫌弃你?” 郑微气得变了脸,抬脚就要与他理论,被萧禹城一把拽回身边,只听得他清冷坚定地看着颜倬云回道:“不会,我认定了她,家里的长辈自然会善待她!” 他眼里深处似有火苗跳动,颜倬云从里面看到了他未说出口的那句话,“你就死了心吧!” 颜倬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重重的‘哼’了一声,越过他们进了屋里,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这臭脾气,白瞎了他这幅好皮囊!”郑微忍不住在他背后嘀咕。 陆逊和柳唯对视一眼,也觉得很尴尬,这小子已经许久不犯脾气了,怎么今儿来得这么突然,他试图缓解下气氛道:“郡...东家莫怪,他就是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您不要放在心上!” “对对,他可能是吃羊肉上火了......” 柳唯也胡乱解释了一句。 “阿芸,去煮点苦丁给他泄泄火!” 时间紧迫,郑微也不在耽搁,在傅鸿身边坐下,郑重道:“洪都百姓能不能渡过此劫就要看你们了,若此战成了,你们便是首功!” 说完一群小家伙顿时兴致勃勃蠢蠢欲动的,只有颜倬云三人吃多了郑微的亏,或是苦笑或是不屑。 郑微扫了他们一眼接着问眼前的这些小子:“你们中没见过刺史府杨靖和杨繁的都有谁?谁与他们相熟?” 翟由站起来道:“我曾见过杨刺史家的郎君一回,不过他应该没见过我!” 其他人俱是摇头,唯有卢奇垂头不语,郑微不由问道:“卢奇你见过杨靖还是杨繁?” 卢奇知道自从上次营帐之事,这位郡主就不喜他,没想到这回竟也叫了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拘谨的回道:“回东家,之前在城楼上时,杨靖被分在我们那拨里。” “可有来往?”郑微接着问。 “那段时日有些来往,他回府之后便再没见过面!”卢奇如实回答。 “愿不愿意帮我们个忙?” 郑微把卢奇单独叫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东家吩咐就是!”卢奇抬了下眼,恭敬的回道。 “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你还留在洪都郡!” 郑微点点头,转而问到。 卢奇怔愣了一瞬,略带苦笑的回道:“以前他们都告诉我离开九江才能活命,才能不用活的像个乞儿,所以我用尽所有手段逃了出来,出来以后才发现竟无处可去。” 如今早已是越氏的天下,他这个卢氏的余孽到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地,除非隐姓埋名,草草一生。 但卢奇不甘心,自从知道他是卢氏子孙之后,他心底就不甘只做一个无名之辈。 当然就凭自己和这些旧人根本不可能再续卢氏辉煌,以前他觉得前路惨淡,但九江的反叛让敏锐的他看到了希望。 也许这回,他有了翻身的可能! 郑微虽觉得这个卢奇小小年纪心思太深,但今日之事最合适的就是他。 “好,若今日事成,我会告诉京都你的功劳!” 郑微话一落,卢奇惊喜一笑,脸上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多谢郡主大恩!” 她不由心有些软,不到十岁的孩子每日为自己的生计谋划,也是不容易,若他日后能走上正路,也许以后会是个有用之人! “对了,听说你手下之人多擅艺,可有仿人说话像的?” 郑微又问。 “是声儿像还是模样像?” 卢奇反问。 “说话声像,若两者兼之那自是最好!” “倒是有这样的人,我有个叔伯,会学那些畜生和鸟叫,若与人相处几日,也能把那人的说话声儿学个十成!还有个人,他会易容,能仿七八成像!” “没有那么长时日,也不必十成像,你去把他们带来,我再与你们细讲!” 听了郑微吩咐,卢奇兴奋的跑走了! 郑微回到屋里,对翟由道:“今天由你带着他们,所有人俱听你吩咐!” 第六百六十章 入局 郑微把她心里的盘算细细与众人讲了,因太过紧迫,来不及带着他们提前布置,只能靠唯一熟悉当地大街小巷的翟由领着,立即前往布置。 萧禹城也被郑微哄走,让他暗中护着这些孩子,担心这些孩子途中出岔子受伤。 等他们都离开,郑微一个人坐在后院等消息。 临近申时,前面终于传来消息,杨靖来了,指名要见东家! 她立即站来起来,紧张的深吸了口气,翟由他们刚走了一个时辰,太仓促了,自己得再拖拖。 这样想着,她对阿芸吩咐道:“你去前面告诉他们,就说东家不便待客,让他们好生伺候,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阿芸脆生应下就往前院跑,郑微想了想又换回昨日那件素长袍,跑去了庖厨。 郑微在庖厨转了一圈,看了看简陋的食材,这几日虽可以从城外买粮,但周边的村镇的米粮也越来越贵,而且是有钱也买不着。 她突然看到墙角里扔着一个布袋子,袋子外散落了些白色粉末,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捻起一点看了看,顿时兴奋起来,转头问恰好进来的厨娘,“刘嫂子,怎么会有这个?” 这麦粉在北边常见,在这儿可不常见,就连祖父馋这口了都得高价从粮商那儿买来解解馋。 建康倒是有不少南迁的勋贵家里常备这个,但她在洪都九江都没见过。 刘嫂子看了看郑微说的东西,有些嫌弃摇头:“东家说的是这糊糊啊,这是前些日子袁掌柜从北边拉来的,足足拉了一车,说是本来想运到京都卖给那些是高门大户的,没成想洪都郡被围也运不过去,咱们也不会吃,前些时日煮一锅,稀稀稠稠的,还不管饱!” 郑微听得哭笑不得,忙问,“这麦粉都在哪儿呢,还多吗?” “袁掌事给百姓送了些,剩下一大半都在库房堆着呢!” 郑微高兴的拍手,“这可是好东西,你们那是不会做,等我教你,做好了绝对管饱!” 说着她扎起袖子就干了起来,杨靖在前面等得不耐烦闯进后院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浓的肉香,他被关在屋里,赌气一天一夜没吃没喝,这会儿闻到饭香,脚顿时控制不住了,一路寻到庖厨,正好看到郑微端着一碗面,舀了一大勺肉汤缓缓倒进面碗里。 这味儿太香了,杨靖一个箭步窜进来,夺过面碗先喝了口汤,烫的嘴秃噜了几下,接着深深舒了口气!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郑微竟没能及时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半天的面被抢走,想着今儿他还有大用,强忍着没发作,看着锅里还有一点,又给自己舀了碗,两人就站在灶台边,捧着个大碗,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杨靖吃了大半,觉得肚子不那么难受了,才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这才发现竟然是他找到那个丽娘。 此时,她还是穿着素衣,扎着长袖,看上去那么利落,仍是那么好看。 不,是更好看,他虽然喜欢抢人,却多是那些娇娇柔柔的女郎,从来没有像丽娘这样的,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也许是这碗没有肉的面太香,他不知不觉的脱口道:“今儿的你更好看!” 郑微抬起脸,疑惑的看他,“你说什么?” “原来你不见客,就是在忙着做吃食呢?是不是知道我一整日没吃饭?” 杨靖又变回那个纨绔了。 郑微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再抬头笑着道:“都是些粗鄙的吃食,也不知郎君能不能吃得惯?” “这是最好吃的吃食了,往后你要多给本郎君做!” 杨靖得寸进尺,郑微强忍着揍人的冲动,佯装听不懂,故意问:“听说郎君被刺史大人关在家里,怎么来此了?” “这还多亏了你送去的那些东西,哄得祖母心里欢喜,我又好好求了几句,祖母可是最疼我的!”杨靖骄傲的昂了昂头,趾高气昂的问郑微,“你这事儿办得好,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就等你这句话了!”郑微心里一动,暗暗松了口气,歪着头想了想,“听说洪都郡的市集很热闹,我来这么久还没能逛过......” “这有何难,只是现在不知为何萧条了许多,不过那几个好玩的酒肆茶舍还在......”说着,杨靖看了看外面,小声的神秘一笑,“这会儿时辰正好,先去集市转一圈,茶舍喝盏茶,等天黑下来再去城外的画舫上听曲,我们洪都虽没有建康的十里秦淮,那伶人唱的曲也是一绝,还有很多......” 说着对上‘丽娘’那双满是好奇的杏眼,顿时哑了声,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放下面碗往外走。 他们二人从绣丽庄出来的时候,躲在不远处的翟由见了立即拔腿就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开始了!” 藏在四周的几人,看着奔跑的翟由,也瞬间动了起来。 杨靖带着‘丽娘’在萧条的市集上溜达,往日热闹的集市,只能看到卖各样玩意儿的小摊,愿意付钱的人却寥寥无几。 故而杨靖这个冤大头显得格外珍贵,‘丽娘’在哪个摊子前停留,商贩就极尽殷勤的讨好,希望能卖出去一两样。 杨靖也不负众望,‘丽娘’只要多看一眼,他手一挥就买了下来,‘丽娘’也没心软,几乎每个摊子都挑一两件小东西多看几眼,很快,杨靖的随从手里就提满了东西。 杨靖见随从碍手碍脚的,摆手吩咐道:“你先把这些东西送去绣丽庄,然后再回来伺候!” 随从不敢留杨靖一个人,‘丽娘’很‘惊讶’的看着随从手里许多东西,歉意的对杨靖道:“杨郎君对不住,没留神儿竟买了这么多东西,民女这就把钱还给郎君!” 说着还去摸腰间的锦囊,被杨靖制止,“说好是本郎君赏赐你的,怎么能要你的钱!” 杨靖说着还狠狠瞪了随从一眼,随从只能快步离开往绣丽庄跑去。 等随从离去,郑微垂头一笑,看向一旁的“锦瑟茶舍”,笑吟吟道:“那就让民女请郎君吃盏茶吧!” 他们吃了一盏茶后,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半大的孩子对身边的人道:“郑将军也不急这一时,咱们先喝盏茶歇歇脚吧!” 第六百六十一章 敲锣打鼓演大戏 杨靖闻声望去,看到来人竟是‘熟人’,不由‘嘿’了一声,这声音不小,刚进来的人蹙眉看了过来。 那半大的孩子定睛一看,似是认出杨靖,当即笑着走了过来,热络地道:“杨公子,您在这儿喝茶呢,几日未见,您身上...可好利索了?” 杨靖瞬间面露尴尬,忙道:“好多了,你叫...那个...卢奇?你们不是应该在城外军营吗,怎么能来这儿喝茶?” “杨公子是郑将军命我们来的,这会儿没事儿来茶楼歇歇脚!” 卢奇的回答明显有所隐瞒,又涉及到了郑珩,杨靖自然更好奇了,但他又不舍得扔下娇俏的小女郎追问个究竟,一时有些两难。 郑微这时善解人意的开口道,“杨公子与好友重逢,尽可叙旧,民女在此喝茶听曲也别有意趣!” 杨靖闻言作揖道谢,“丽娘稍待,杨某去去就来!” 说着拉着卢奇走到门口,细细询问了一番,卢奇自然是按照郑微之前嘱咐的应对,故作为难道:“这事儿是机密,不能泄露,你也知道郑将军狠起来,那军棍也是能打死人的,而且我的身世杨公子也是知道的,本就艰难...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捂得这般严密,事情肯定不小,杨靖更好奇了,竟开口承诺道:“此事,你告诉我,我会烂在肚子里...不,既然那些人容不下你,你不妨来刺史府,我让阿父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卢奇听了却是满脸怀疑。 杨靖面露不悦,“你还信不过我!” “不敢、不敢!”卢奇连连摆手。 郑微端着茶盏浅酌一口,看着不远处了两人的身影,眼睛微微眯起,这杨靖会不会跳进这场并不太高明的局里,就要看卢奇这小子了。 只是这小子心思太多太深,她也不摸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唯有一点,他不甘零落成泥,一心想着往上爬,可堪一用! “杨公子,您真不知道吗?”卢奇被杨靖抓着不停地逼问,‘迫不得已’道:“听说是您的堂兄,刺史大人的亲侄儿杨繁郎君与我们郑将军商量粮食的事儿......” “什么粮食?”杨靖一脸懵,卢奇说了开头,索性就全说了,“昨儿全洪都郡的百姓都知道刺史府粮库里有粮,好像是刺史大人怕百姓闹事儿,就商量着再出一些粮食,希望能请郑将军手下的兵帮着保护几日粮仓和刺史府。” 卢奇这话其实并不周密,心思细腻之人很快能发现其中蹊跷,但杨靖并没有这份心计,而且他这些时日多次听到父亲要培养杨繁做继承人,嫉妒愤怒不甘灼烧着他的心,若不是最后一丝对卢奇的不信任,他恐怕已经理智全失。 郑微算着时辰,觉得他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起身朝他们走过去,轻声提醒道:“杨郎君,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杨靖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脸上狰狞还没来得及收起,看到对面的娇俏女郎被自己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收敛心神,挤出个更恐怖的笑来,“走!” “哎,杨公子,您刚才说的可还算数?”卢奇见杨靖头也不回的走了,急的追问。 杨靖理也未理他,卢奇还在身后喊,郑微回头望了一眼,恰巧看到他嘴上喊着不停,脚下却动也未动,与郑微双眼对视后,深深一揖,郑微略略点头。 卢奇一直目送他们离开,这才看向对面的人群里,翟由点了点头,再次快速奔跑起来。 郑微安安静静不急不缓地跟在怒气冲冲的杨靖后面不远处,走了许久杨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前面有些骚乱,郑微知道应该是平儿和傅鸿他们。 她缓缓过去,看到街道的角落里,平儿和傅鸿被缚了手脚站在一起,旁边还有衣裳干净瘦削委顿的男人自称是他们的阿父的人,冲着一个锦衣之人作揖鞠躬,“贵人,买下这孩子吧,只要两斗稻谷,他们已经能干活了......” 洪都郡这两日卖子之事并不少见,但引得街道拥堵却是头一回,杨靖不耐烦的抬脚就要踹向眼前男人时,那男人竟也在同一时间把手伸向了杨靖,抓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贵人,求求你买了他们兄弟吧,只买一人也行,他们能识字会算筹,绝不白费郎君的银钱。” 杨靖不胜其烦之时,郑微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轻声问:“他们当真能写会算?” 听到郑微的声音,杨靖收敛些许,但男人扔不松手,只转头回道:“自然是真的,薛某祖上也曾是书香门第。” “看来还是落魄勋贵,”郑微很有兴趣的问杨靖,“杨郎君身为杨刺史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想必身边需要不少能写会算,做事机灵的仆从,而且他们年纪小,好调教。杨郎君若不需要的话,我绣丽庄也能用得上......” 杨靖蹙眉道,“丽娘有所不知,能在家主身边伺候的只有身家清白的世仆,像他们这种半路进来的,连家主正房都是不得进的。” 郑微闻言一愣,忙歉意道:“是丽娘不懂规矩,说错了话!” “不知者不怪!再说你也是好心,不如......”杨靖话还未说完,就有人突然跑出来,对着卖子的男人道:“老薛头,别卖你儿子了,杨家大公子在杨柳大街布施,你们快去领些吃食,这几日饿不死了,而且听说杨家大公子会接连布施十余日,你就不用卖儿子了!” “杨家大公子......”郑微好奇的看向杨靖,“是......” 杨靖再次脸色阴沉,冷冷哼道:“杨家只有一个大公子!” 这声音又低又沉,只有郑微听见,假装不在意的问,“杨郎君,要不我们去看看吧,能帮一把是一把,毕竟这都是杨家的功绩!洪都的百姓都会感念刺史府和杨家大恩的。” “那我们就去看看,杨家这位大公子的功绩!” 杨靖大步离开,郑微忙敢上去道:“杨公子,杨柳大街在何处,距离此处多远,若远的话还是骑马好些!” 郑微确实不知杨柳大街的位置,她听翟由说过据此也得小半个时辰。 她觉得若杨靖就这般走过去,恐怕还没到重头戏就先累倒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局中人 杨靖抢了匹‘恰巧’拴在路边的马狂奔而去,郑微也连忙上马跟上,他们还没到杨柳大街就看到许多人排着队的往前挤,从人缝中依稀看到像是在布施。 杨靖不由又往前驱乐驱马,郑微看得心里一紧,忙提醒他,“杨郎君,前面人太多了,我们骑着马没办法过去。要不......” 这场面太大了,时间又太仓,郑微一眼就看出了纰漏,她还看到了猴子、张鱼两人,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时萧禹城把他们叫来的,武老大和周运他们也藏在某处! 她不敢冒险让杨靖走到前面仔细查看。 没成想杨靖根本没想过去,他粗粗看了一眼,他看向刚刚跑来的两人,喝了一声,“你们!过来!” 郑微定睛一看,似是有些眼熟,好像是卢奇的人,心里松了口气。她听杨靖质问,“你们急急忙忙做什么去!” “说是那边发吃食,我们从城北赶来的。”那人不敢看郑微,照着之前的吩咐,仿佛畏惧于杨靖的怒火,‘小心翼翼’的回了他的话。 那人回了话见杨靖没再问什么,连忙躬身跑了,郑微在一旁轻声问,“杨郎君,要不再找个知道内情的人多问问?” 杨靖却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某个地方,突然冷哼道:“如今整个洪都郡,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弄来这么多粮食!” 听这语气似是已经完全信了!郑微心下好奇寻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恰好看到一个背影匆匆离去,这人她不认识也不熟悉,倒像是杨靖认识之人。 郑微怕引起杨靖怀疑,也不敢多问,只静待看他下一步要如何做。 杨靖盛怒之后似是冷静下来,转头看着郑微问,“像这种看上去仁孝礼智转身却背叛至亲的人该如何处置?” 郑微被问的懵了一瞬,直爽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真相如此,那便是非人既鬼!” “好,那就让我们去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杨靖嘴角牵起冷笑,调转马头狂奔而去,郑微连忙跟了上去心里更好奇刚才那人是谁了! 他们离开后,萧禹城从隐蔽处走出来,眯眼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萧立不由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他只在战场上时见到过将军这个神情,而被将军凝视的人下场都很惨! 这个杨靖真是触了将军的逆鳞,自求多福! “萧立,去把那人打晕扔远点,别让他坏了郡主的事儿!”萧禹城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刺的萧立一哆嗦,忙道:“武胜已经带人去了!不会让他坏事儿的!” 说来也巧,他们刚才来的路上碰上了杨繁的心腹仆从,萧禹城心里有了打算让人把他引到了此处。 杨靖‘恰巧’看到杨繁的心腹出现在这里,心里就会认定此处幕后之人必是杨繁,到时两人对质,杨繁即便想解释,杨靖恐怕也不会信。 事后,郑微听了萧禹城这临时起意的诛心之策,不由惊叹,他心思又快又深,自己远不能及。 事情果如萧禹城预料一般,杨靖之前从卢奇那儿得知今日杨繁与郑珩约在了外城画舫,与他们今日最后的目的地相同,他歉意的对郑微道:“丽娘,今日事出突然,咱们直接去画舫吧,等日后再带你逛市集。” “自然是杨公子的大事重要,市集逛不逛并不打紧。” 听了郑微的回答,杨靖对她的‘懂事温顺’很满意。 两人来到外城永丰河畔,此时天色尚未暗下来,只有两艘画舫在河上飘着,杨靖知道杨繁与郑珩两人定在其中一艘画舫上,杨靖抬脚朝岸边走去,想要登上那两艘画舫,就得说通这里的管事。凭他刺史大人公子身份,这些画舫的管事也不敢违逆。 但他没走出两步就被郑微拦住了,“杨公子,民女虽不知您为何事烦扰,但民女觉得若想探明事情真相,除了要听别人怎么说,还要从暗处观其如何做的!你这般莽撞的闯进画舫,恐怕什么也看不到。” 杨靖细细思索,不由赞赏的看着她,“丽娘果然与旁人不同,心思细腻,聪敏过人!” 郑微佯装羞涩的低了头,实则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怕他莽撞坏了事,自己才懒得管他呢! 杨靖不愧是这永丰河画舫的常客,他找到管事,只三言两语边逼得管事把杨繁所在画舫告知,并派了一只小船送他们登坊。 杨靖登上画舫,郑微没有跟着,只道:“杨公子,您的家事民女不便掺和,便在岸上等公子吧!临行前,民女还想嘱咐公子一句,即便切莫逞一时之义气,动手前先想清楚后果是否与公子有益。” 杨靖看向管事,“你带女郎去画舫歇息,务必伺候好了,不可怠慢!” 管事连连应着,郑微就这般看着杨靖走进船舱。 若事情顺利的话,杨靖会听到一段杨繁与郑珩商议如何利用杨家的粮食笼络人心,以此争夺杨家继承人的位子。 果不其然,杨靖听到郑珩道,“只要杨大公子把粮食布施给百姓,帮洪都度过此次难关,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洪都百姓定会感念你的功绩,到时我定亲自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建康,向陛下陈述你的功勋,这样以来,陛下定会对你有所嘉奖,我还会在信里提及杨刺史有意改立你为世子之事。若此事有了陛下做主,那未来杨家家主之位定是杨兄你的!” 接着杨靖就听到了杨繁的声音,他似乎是太过激动,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仍能确定那就是杨繁的声音,就像以前那般伪善,“如此,多谢郑将军鼎力相助,若日后真有那一日,郑将军但有差遣,杨某无所不从!” 杨靖双手握拳,心里的怒火燃烧着他,眼看就要破门而入,越来越远的郑微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已经来到另一艘画舫前的她已经看不到了。 而杨靖不知是记住了郑微最后的提醒,又缓缓收回了手,听着里面推杯换盏间志得意满的笑声,站在门口沉默良久,最后轻轻的离开。 门后面的郑珩与对面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杨靖没进来。 虽然他们已经想过办法,若杨靖不管不顾冲进来,看到的就是杨繁高兴之下喝的酩酊大醉睡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三章 粮食到手 郑微坐在画舫的窗边,看似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夜色下的永丰河,实则一直密切关注着对面那的艘画舫,直到片刻后杨靖从画舫悄悄离开,她的心仍不能平静。 今日之事她从头看到尾,好几次险些露了马脚,今日若不是杨靖,换成心思缜密的杨繁恐怕他们已经败露。 这时,郑珩也从画舫出来,似是看到离去的杨靖,忙催促船夫把画舫靠岸,朝杨靖追了过去。 “杨兄!”郑珩追上急匆匆的杨靖,把他拦住,“杨兄想必刚才在画舫外都听见了!” 杨靖冷嘲道:“难不成郑兄还想在洪都城里把在下灭口?” “杨兄想哪里去了,今日实是你堂兄派人送信与在下,在下去府上找你,却吃了闭门羹,想着也许你堂兄能帮到你,这才来见他的。”郑珩理直气壮地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你身边的仆从,他们说杨刺史命你在家闭门读书,不许外出。” 杨靖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仍旧冷硬道:“即使如此,你也与我堂兄沆瀣一气要坑我和我父亲不是吗!” 郑珩解释道:“若我真站在你兄长这边,何苦跑出来追你!而且你父亲对杨繁那么好,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选择了背叛,这种人心思太可怕,我还怕他哪日把我卖了,我自己还傻傻的给他数钱呢!” 杨靖突然就想到自己父亲就是这么被杨繁蒙蔽了,眼里冒着一团火,转头对郑珩道:“你现在就给跟我回去,把杨繁的阴谋告诉我阿父!” “你莫冲动,杨刺史平日里就信任他,我们空口无凭,万一你父亲不仅不相信,还可能觉得是你与我一起陷害杨繁呢!岂不是弄巧成拙!” 郑珩拉住他,‘循循善诱’,杨靖想到以前的种种,之前往北边运货,明明被那个王氏将军拦 了,还以此被要挟,那么大的损失却只罚了他几个月的例钱,自己不多时贪玩了些却几次三番被重罚。 “那你说该怎么办?”杨靖一时也没了好办法。 “我觉得最好让杨刺史亲眼看清杨繁的真面目,这样他才会知道你是最好的世子人选。” 郑珩‘适时’地出主意。 “好,你给我出出主意!”杨靖眼里冒光,“咱们找个地方细细说!” “杨兄稍待”郑珩轻声道:“杨繁醉了,还在里面睡着,我们得安排一下,莫让他起疑。” 郑珩说着就去找之前被他们支走的杨繁随从,而杨靖却不知想到什么,趁此又返回了杨繁的画舫。 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杨靖手里拿着一块古朴的木牌,郑珩对此虽不精通,却也一眼看出这并非普通的木牌。- “这是?”郑珩诧异,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东西是杨繁的。 “父亲给杨繁的手牌,有他在能做很多事,杨繁承诺你的那些米粮,就是靠它才能调出来。单单丢了它就是大罪!”杨靖冷笑,似乎这枚小小令牌就置杨繁于死地! 郑珩看着那手牌眯起眼,低声道:“或许这东西还有其他大用!” 杨靖好奇的看向郑珩,郑珩没有立即说,而是径直离开此地,杨靖只能追了过去。 “杨兄,我虽愿与你合作,但杨繁答应予我的条件,你也得办到。” 杨靖闻言面露为难,他虽只听到一部分,但单单那些米粮若给了郑珩,父亲不得气死! 郑珩郑重道:“杨兄若为难,此事作罢,但你们的家务事,郑某也不便再参与!”. 杨靖知道单凭自己很难把杨繁扳倒,看了看手里的木牌,发狠道:“好,粮食我给你,但你得帮我!” “杨兄爽快,有家主的魄力!”郑珩难得违心的恭维了他一句,他们重新找了一处地方细细商议许久,看着对面眼睛放光越说越兴奋的杨靖,郑珩不由觉得杨刺史也不容易,亲生儿子与嫡亲侄儿没有一个省心的。 杨靖起身看向窗外,“还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亮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让你的人动身吧,有这块木牌,再加上杨繁的手书,他们不会起疑的。但是天亮之后,人多眼杂惊动了父亲,你们想把粮食运出去就难了!” “多谢杨兄!”郑珩克制着激动,派人去给等在城里的人送信。 等二十辆马车被装满,郑珩这才知道这座粮仓不过是他们杨氏众多粮仓中的一个中等仓,对杨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郑珩心里震撼,杨氏哪里弄来这么多粮食,杨宗周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这里面可能有个恐怕得真相,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与萧禹城和郑微商议。 “杨兄,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带着十车粮以杨繁的名义在城内各处布施,把此事闹大,让杨繁无可抵赖,而你先回府寻你父亲,务必让他亲眼看到杨繁的所作所为。” 郑珩刚说完,不远处就跑来一个人影,竟是跑去绣丽庄送东西的随从,“郎君,您去哪儿了,奴找了您一夜,可吓死小的了!” “你没告诉我父亲吧?”杨靖眼含警告。 “不敢,奴没寻到您不敢回去,大人会杀了小的的。” 随从脸色惨白,手还哆嗦着,眼底满是惊恐,显然这一夜过得艰难! 他没敢说的是,自己也不是找了一夜,而是被留在绣丽庄迷迷糊糊吃了顿饭竟昏睡过去。再醒来已是子夜,他慌忙出来寻,却哪里还有杨靖的影子,顿时吓得大哭了一场,跌跌撞撞在街上找了半宿,还是萧禹城派人把他引过来的,才有刚才那喜极而泣的一幕。 杨靖自己扔下他跑了,又是从小跟自己长大的,还算有一分宽松,没说什么直接带着往刺史府赶! 但杨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一时没想起来,觉得还是杨繁更重要,便抛诸脑后继续赶路。 郑珩则快速回到绣丽庄,被他忘记的郑微和萧禹城已经等候在此。 “粮食拿到了,开始行动吧!”郑珩激动的道。 “好,让大家都动起来,让洪都郡所有人都知道,杨家大郎君杨繁在分粮,只分粮,不施粥,这样也能快些。告诉他们每家只能领一升,这是两日的口粮,若一次吃了后面那日只能饿肚子!” 所有都动了起来,绣丽庄的人本来也想去,被萧禹城拦住了,绣丽庄是生意,这两日已经很招摇了,若掺和太多,日后被追究起来恐有大麻烦! 第六百六十四章 杨宗周的怒火 杨刺史被杨靖带到了布施之处,撩起车帘就见到来领米的百姓已经从街头排到巷尾,沉声道:“这事儿是我吩咐你堂兄做的,还不是你惹得祸,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有粮食,怀璧其罪的道理你要懂!” 杨靖被骂,面上不服,梗着脖子反驳,“还不是您偏心,把这种好事儿都交给堂兄,儿子却只能做那些......” 他没说完,杨刺史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你能跟繁儿多学一点,为父也能省心一些。” 说完,杨刺史变得不耐烦,“如果这就是你想让为父看的,为父可就太失望了!” “回吧!”杨宗周冷声吩咐一声,杨靖连忙道:“父亲,若繁兄真的是为了杨氏好,儿子以后自当虚心向阿兄请教,但他以自己的名义布施,让全城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到底是何居心?” “何至于全城百姓?”杨宗周不以为然,这时衙役的急匆匆赶来,“刺史,如今城内各坊都在放粮,幕师爷命小的来问,可是刺史大人安排的?” “各坊?”杨宗周诧异,“有多少?” “粗略算来有十几坊,我们的人往其他坊查探!” 衙役连忙回道。 杨靖一激灵,忙插嘴道:“这要是全城的百姓都领粮,多少粮食才够?” “好像每家只能领两升,是两日的口粮,两日后刺史府会再次放粮!” 衙役说完,杨宗周终于察觉到事情可能有些失控,当即问,“杨繁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今儿大郎君一直没有露面!” 杨宗周沉了脸,“去查查这些粮食都是哪儿来的,然后把杨繁找来见我!” 衙役生怕被迁怒,领命之后连忙跑了。 之后,杨靖殷勤的带着杨宗周去各坊看了看,听到百姓都在夸赞杨家大郎君,他小心的看着父亲的脸色,虽然看不出有何变化,但他凭着这么多年的了解,自己父亲恐怕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杨宗周看着外面,突然开口道:“这些守在外面的兵是哪里来的?” 杨靖摇了摇头,然后仔细打量,沉吟:“看他们身上的黑带,像是孙将军麾下的兵,可能是阿兄在找了孙将军帮着维持秩序,怕放粮的时候有人闹事儿,这也是挺周全的。” “哼,拿不住足够的好处,能请得动孙大将军的兵?”杨宗周冷笑着斥了一句,杨靖不敢再说话! 反正照这情形,杨繁一顿重罚少不了,如果郑珩争点气,说不得父亲真能厌弃了他。 一想到这些杨靖就有些不可抑制的兴奋,好在他还记得郑珩的告诫,没敢在杨宗周面前露出行迹。 他们回到刺史府门前时又有人来报,昨日有人拿着令牌把城内粮仓的米全部拉走了,一问之下竟是杨宗周前些时日给杨繁的那块,蹊跷的是杨繁没有露面反倒是拿着一封他的亲笔书信。 杨宗周听了突然眼神灼灼的看向杨靖,冷声质问,“你从何处得知布施之事?” 杨靖心里一慌,强撑着道:“昨儿儿子跑出去玩儿了一夜,今早回来的时候看到许多人在放粮,儿子好奇就打听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赶紧回府告诉您了!” 这解释还算说得通,而且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满腹草包,也想不出这么复杂的阴谋。 粮食已经放了,想要再收回来根本不可能,他们现在要商议的是后面该怎么办,两日之后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次放粮。 杨宗周把人都撒出去,在城里找了一遍都没找杨繁的人,杨宗周的耐心也一点点耗尽,手里的茶盏重重摔在几案上,压抑着怒气质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屋内的人战战兢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杨靖以为杨繁回来了,一激动就要跑过去开门,被杨宗周瞪了一眼,老老实实站了回去。 门被推开,是管事带着杨家二爷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到杨宗周脸色不对,缩了缩脖子问:“大兄,这是怎么了,阿繁出什么事儿了?” “他去哪儿了?”杨繁不答反问。 “昨儿下晌被人叫出去,到这会儿也没回来呢!” 杨二爷一脸无辜的回道,“外面那些事儿,应该是下面人出了差错,阿繁绝不会这种糊涂事儿!” “那就把他给我找回来!”杨宗周这会儿听不进去这些话,怒怼一句,突然问,“是谁叫走的?” “来前我问过门房,就是丹阳郡主的胞兄,那位郑将军!” 杨二爷忙回道。 “去看看郑将军这会儿在哪儿?”杨宗周朝管事道。 管事离去,杨靖紧张的攥紧湿粘的手心。他无意的搓着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恰巧被疑心病犯了的杨宗周看在眼里,不由凝视着他问:“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杨靖眼神一闪,心念一转支支吾吾道:“阿父,儿子内急......” 杨宗周大抵也不知心里是何感受,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朝他摆了摆手。 杨靖如蒙大赦急匆匆的离开,他一把抓过等在门外的心腹,低声叮嘱,“你让人去门外守着,杨繁一回来,立即派人告诉我!” “那郎君是要回房歇息吗?”心腹点头应下,看杨靖径直离开忙追过去问。 “一整日没吃饭,去庖厨找些吃食!”杨靖不耐道。 “主公也是一整日未进食了,郎君记得给主公带些点心回来。”杨靖闻言侧眼,见心腹恭谨地垂头,满意的拍了拍他轻声道,“不错啊,想的挺周到!你继续在这里守着,” 正在庖厨大快朵颐的杨靖听说,管事没见到郑将军,说是郑将军昨儿夜里就回营了,一直没回来。 杨宗周听后冷笑,“也是昨儿夜里出去的?有这么巧吗?” 管事也忧心忡忡的回道,“仓库那儿也查明白了,昨天夜里郑将军手下的兵从咱们那儿带走了许多粮食。” 杨靖亲自端着几碟点心回来的时候,恰巧听到屋内瓷盏落地的清脆声,“主公,一整日过去了,粮食他们已经差不多都放完了,收是收不回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杨宗周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眼也未抬,只听得杨靖道:“阿父,粮食虽然损失了些,咱们杨家还赚了人心不是吗?也不算一点收获也没有,儿子现在就是担心堂兄的安危,这一日一夜都没见到人,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他话音一落,就有仆从急匆匆跑进来道:“繁郎君回来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蠢或狠 杨靖没控制住脸上一僵,杨宗周把儿子的神情看在眼里并未多说,而是看向他手里的吃食,轻咳一声,“有什么吃食?” “父亲喜欢的桂花糕和炸糖饼,厨下刚做好,儿子想着阿父和二叔父想必饿了,就拿了些过来垫垫肚子。”杨靖收敛心神,殷勤的把吃食放在父亲几案旁,又端了一碟子放在杨二爷面前。 杨二爷欣慰的看了眼杨靖,对杨宗周恭维道:“阿靖孝顺周到,真是长大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门被推开,杨繁步履慌乱的踉跄着跑了进来,衣衫狼狈的见礼,“从父,阿父......” 杨靖仔细看着父亲的反应,杨宗周面带冷漠,缓缓把手伸向面前桂花糕,他很有眼力见儿的托起桂花糕碟子,等父亲捻起一块放进嘴里,他接着递上茶盏,杨宗周似是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瞬,嘴角微微勾起,接过茶盏。 杨靖见到这个笑容,不由有些激动。 “从父,外面那些事情,侄儿不知......” 杨繁看着眼前这幕‘父慈子孝’心里觉得更慌,本能的看向自己父亲,杨二爷对着他挤眉弄眼,他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往前挪了挪,哭诉道:“从父,是侄儿无用,没办好您吩咐的事,可是外面那些放粮真不是侄儿做的。” “堂兄,”杨靖试探的看了眼父亲,见他没有反对,接着问:“那些粮食可都是从城北粮仓运出来的,家里除了阿父的亲命,就只有那块代表阿父的木牌可以调动那么多的粮食。弟弟记得,那块令牌父亲好像是赐给你了。” 杨二爷插话,“阿繁,你那儿木牌还在吗,是不是不小心被宵小偷了?” 杨靖冷笑,“二叔父,丢了家主所赐木牌也是重罪!” 杨繁这才反应过来,忙摘下身上的锦囊,打开拿出来一看里面竟是一块湿粘的木头。 “这.....”杨繁此时的心情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脸上的神情更是似喜似悲,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杨靖压制着心里的喜意,走过去拿起那块木头,‘啧啧’一声,转头递给杨宗周,“父亲,堂兄果真是丢了木牌,但好像也不能证明放粮之事与堂兄无关!” “你!”杨繁瞪大眼睛看着杨靖的后背,这个平日里被自己轻视的纨绔从弟,这诛心之计用得狠辣,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呀! “堂兄,你消失了将近两日一夜,这两日一夜你去了哪儿,与谁在一起可说得清?” 杨靖咄咄逼问。 “昨天郑将军约侄儿出门,说是前两日冒犯了从父,想送从父一副画以示歉意,请侄儿帮着参详一二。侄儿想着从父曾说不宜与他们撕破脸,侄儿便去了。从昨儿下晌至夜里,我们都在画舫喝酒,郑将军可以为侄儿作证!”杨繁连忙解释。 “那今儿一整日呢,堂兄难不成也是与郑将军在画舫上喝酒?弟弟可是记得堂兄很少出入这烟柳之地。” 这么多年了,都是自己跪在杨繁那个位置被父亲责骂,今日竟置换了位置,这感觉令杨靖觉得有些恍惚与兴奋,他不由得步步紧逼。 “侄儿也不知为何昨儿喝了几盏酒就醉了,今儿白日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画舫飘出了城,侄儿醒来就往回赶......” 杨繁越说越觉得虽然这是事实,但自己听来却很荒谬,这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杨靖也笑出了声,看向杨宗周,“父亲,堂兄这说辞怎么好生耳熟,好像是学儿子的......” 杨宗周瞪了他一眼,看向杨繁,沉声问:“你今儿一整日也跟郑将军在一起?” “是...”杨繁眼神一晃,想到他醒来时画舫上的人告诉自己,郑珩一早因军营有事急匆匆离开了,又改口道:“郑将军因急事先离开了!” “确实是急事,郑将军麾下的那些兵都在帮堂兄布施放粮呢!” 杨靖语气阴冷,似乎料到他这回再也不能翻身了。 “阿繁,这些粮食的来处和即将作何用处,你是知道的,如今你犯下如此大错,该怎么向那人交代?”杨宗周说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至于你答应城内百姓两日后的粮食,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杨宗周起身出了书房,等他们父子离开,杨繁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杨二爷走过来要搀儿子起来,这时杨靖又折返回来,看了看他们父子,微微冷笑,“父亲有罚,请堂兄祠堂思过!” 杨繁看着杨靖眼里的嘲讽,忍不住挣脱杨二爷,往前急走两步,伸手指着杨靖,质问:“是你害我!” “堂兄,可不敢胡说,我被父亲罚闭门思过,刚刚放出来怎么可能害你!”杨靖冷冷道:“堂兄,不论是你私自放粮还是弄丢木牌,都是大罪,父亲只罚你祠堂思过,这已经是阿父开恩了!” “胡说,你昨日就哄得祖母把你放了,你昨日都去了哪里?”杨繁从慌乱中渐渐醒过神来,想到回来时他留在府里人的禀报,越发觉得蹊跷。 “堂兄,你猜我是在永丰河上还是在城北柳巷放粮......” 杨靖没说完,杨繁突然一拳朝他的脸打了过来,随着拳头落下,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屋内几人看过去,一块乌漆漆的木牌从杨繁的身上掉了下来。 书房一时陷入寂静,杨繁看着地上那扎眼的木牌,脸色顿时刷白。 杨宗周摩挲着‘失而复得’的木牌,若有所思的端详许久,随后轻轻一扔,木牌飞进火盆,不一会儿就窜起一股火苗,把木牌包裹起来。 “告诉他们,即日起,乌木牌不再复用!” 杨靖有些遗憾的看着火盆里的即将化作灰烬的木牌,不由问道:“父亲,这乌木牌许多年了,大家都习惯了......” “如果你不能想明白为何,杨氏家主之位,你就不要想了!” 杨宗周扔下这句闭目养神,杨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 “堂兄犯下如此大错,父亲为何还这么偏心?”杨靖不解。 “杨家如今走在刀山火海上,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在蠢和狠之间,我只能选哪个狠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 回刺史府 杨靖没想到自己在父亲眼里竟是个蠢的,一时憋闷,只盼着杨繁被罚这些日子能改变杨宗周对自己的心意。 但他一时没有好的办法,想到郑珩,打算明日出城找他想办法。 此时,消失了两日的刘景明和沈少涵身着布衣牵着骡马,略显狼狈的踏着夕阳进城了。 靠近城门不远处的草棚外还有不少人在等着领粮食,两人对视一眼,拦住一位领到粮食的老翁询问,“城里这是有粮食领了?” “杨家大郎放粮了,每家能领两日口粮,快去吧,再晚领不着了!” 他们一路走过去,发现有不少穿着轻铠的士兵守在一边,故而没人能闹事。 “看来她做成了!”刘景明看着来往百姓脸上的笑容不由感叹。 “接下来百姓们能不能日日有粮吃,就得看我们了!”沈少涵的语气有些凝重,杨宗周一族盘桓洪都郡多年,早已是这里的土皇帝,短短几日想要改变这个局势恐怕不容易。 他们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全的落脚之地,从长计议。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他们乔装打扮去附近的几个村落打探一番,而刘向他们并分两路,一路吸引追兵,一路受郑微派遣悄悄潜回青陵取被卫柳氏藏起来的官银。 起初他们是暂缓进城,是为了给丹阳郡主两日,没成想他们不仅没白耽误工夫,竟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不由令他们感叹那句‘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在距离洪都城二十里外的一个村落里遇上了一户人家,据那家老翁讲,他在城里做他铁匠的儿子已经数月未曾归家。 他们心里觉得蹊跷,细细追问下去才发现,老翁儿子的失踪怕是与卫子谦一样。 更让他们觉得害怕的是一同失踪的还有村里的几个青年人。 沈少涵觉得他们开始渐渐摸清迷雾之后的真相了,但这真相却又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能把他们淹没。 因此这一路上他们越发低调谨慎,希望能找到丹阳郡主和郑将军,有他们的帮助此案才往下推进! 此时终于进城了,他们现在要去与刘向提前约好的客舍等待。他们小厮早早就带着行囊在此等候了。 到了客舍,听说刘向他们还未回来,两人草草吃了些吃食裹腹,洗了热水澡倒头便睡了。 这些时日担惊受怕的,他们睡觉都要半睁着眼,实在累极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郑微此时悄悄的回到了刺史府,这几日她称病不出,都是春然和彩衣应对外面的一切,她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出现的话,就该引起别人怀疑了。 这个时辰是刺史府的主子们都在用膳,奴仆们都集中在前院和后宅,反倒是郑微暂住的院子,因春然说了郡主要静养,不喜人打扰,相对冷清了许多。 郑微同出去时一样,从那条冷僻的小路往回走,这个时辰也是府里护卫换班之时,她一路上还算顺利。 再次路过曾经藏着卫柳氏的那个荒凉院子,她心念微转间再次走了过去,却发现此地已经上了铜锁。 院子里藏的人都不在了,为何还要上锁,难不成里面还有秘密? 郑微心里好奇,按捺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但马上就过了护卫换班的时辰,到时她想悄没声息的回自己的住处,就很难了! 最后她打算先回住处,等深夜再找机会。 待她翻窗而入,惊动了屋内的彩衣和春然。她们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一看是郑微,不由松了口气。 “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她问了一句,然后看到桌上摆着的吃食,走过去问:“还有吃食吗?” 春然看出她还没吃完饭,忙道:“有,这就是您的吃食!” 然后对彩衣道:“快伺候郡主净手。” 彩衣高兴地应了一声,很快端着铜盆和布巾回来,“郡主,您可回来了,奴婢和春然姊姊就放心了!您不知道,这几日我们提心吊胆的!” “辛苦你们了!”郑微看着她们如释重负的模样,诚心安慰了一句。 春然走过来给郑微布菜,嗔怪看了彩衣一眼,笑着回她之前的问,“杨夫人这两日虽没亲至,每日会派身边的仆妇过来问安,还送了不少物件儿来,说是感谢郡主送的那些衣裳,都被我和彩衣给搪塞过去了。不过,昨日那仆妇就嚷着说要请大夫来给郡主诊脉,没成想今儿一天前院好似人人自危,竟没一个人过来。” 郑微知道原因,只微微抿嘴一笑并未解释,只道:“我也确实不好再病着,但有些人不方便见,明日春然备两份礼送去老夫人和杨夫人院里,就说是谢过这几日的叨扰,本郡主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若女眷再来探望,放她们进来便是,前院的男子皆婉拒。” 春然和彩衣伺候郑微睡下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刚刚踏出内室,隔着屏风就听到里面轻微的鼾声。 春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快步离开。 “这两日也不知郡主去哪儿了,竟如此疲累!”彩衣语气里满是好奇。 春然抬眼看她,有意提醒道:“丹阳郡主不似一般内宅女郎,日后你若想跟随左右,便要学会收敛你的心思,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 “不该说的不说!”彩衣接过话去,嘟囔道:“这些我哪能不知,只是日后回了宫,皇后娘娘若问起来,咱们该如何答呀!” 春然陷入沉思,良久放下手里的托盘,低声道:“自然是实话实话,郡主病了这些时日,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更疼郡主!” 彩衣讶然之后,点头应下,“听你的!” 寅初,郑微悄悄从榻上起来,穿戴整齐再次翻窗而出,警醒的春然看了看窗棂,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彩衣,缓缓地躺了回去。 郑微再次来到那间院子,抬头看了看这院子墙不矮,四周很空旷,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这让她犯了难。 突然她记起什么,拔下头上的簪子,回想着廖文南教她的办法,插进铜锁里,试着轻轻挑动,直到听到一声脆响,郑微面上一喜,铜锁被打开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意外收获 她心里想念了一瞬廖文南,迅速闪身进了院落,轻轻合上门,谨慎地菜走进去 的看了看院子里,待发觉没有异常,才快速来到屋内。 屋内黑漆漆的,缓了片刻,郑微透过月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陈设,只有一张破旧几案,几案上摆着灯盏和一个破瓷碗,后面一顶罗绸的奢华帷帐,她缓步走过去,撩开帷帐看到下面有一张大大的床榻。 看着这床榻,郑微心下立即明白了卫柳氏被囚此地的遭遇了什么,心下对杨靖更加厌恶。 她强忍着不适,往前走了走,她好似看到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了闪,猫着身子走过去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温润,像是块玉牌。 她刚要对着月光细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情急之下,郑微迅速蹲下来,往四周一看,根本没有藏身之处,无奈只能就地一滚,从床榻躲到了帷帐后面。 过了须臾,郑微听到脚步声越来越重,脚步虚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郑微好奇的透过缝隙悄悄看了一眼,来人竟被门槛绊倒,砸在了几案上,几案还算结实,只是几案上的破碗和灯盏被砸的滚落在地。 紧接着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郑微紧紧捂着鼻子屏息凝神,心里猜测来人是谁? 半晌,那人呻吟一声,佝偻着爬起来,半爬半走得扑在了榻上,这动静有些大,帷帐都被带的掀了起来,惊得郑微连忙趴下,开始悄悄往外爬。 没爬几步,就听到榻上之人开始嘟嘟囔囔的说话,郑微停下来仔细分辨,“你去了地下可别怪爷,爷还是稀罕你的,奈何你太倔太蠢了,死都不肯交出那些官银来,父亲自然容不得你......” 他说的是卫柳氏,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杨靖。 郑微听着杨靖看似胡言乱语的醉话,心里有了其他的打算,反倒不急着离开,她又低了低身子,找了个不吃力的姿势,继续听他嘟囔,“他说杨家宁肯交给一个狠人,也不能交给一个蠢的。我知道为什么,都是因为那个人!父亲临时倒戈背叛了他,害怕那人报复,所以他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我把那人...父亲是不是就会高看我一眼......” 杨靖越来越迷糊,声音断断续续的,郑微听到他说‘那人’时,心不由一跳,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她迫切的想知道隐藏在暗处的‘那人’是谁,控制不住的往床榻那儿靠了靠,想听得更真切一些。 但杨靖不再往下说了,郑微透过缝隙紧紧盯着他的头顶,轻声问,“那人是谁?” 突然,杨靖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瞪着她,“谁?” 郑微来不及细想,身子已经动了起来,迅疾的撩开帷帐,手握成拳朝着杨靖的腮帮下颌处狠狠打去,但还未碰到杨靖,他已经头一垂趴了下去。 郑微试探地看了看他,好像是昏睡过去了,她不放心的又探了探杨靖的脉和左胸,感受着他和缓均匀的呼吸才松了口气,把自己留下的痕迹快速清理一遍,迅速离开。 郑微回到院子,抬头看了看时辰,她此时恨不得立即见到阿兄和萧禹城,与他们商量今晚听到的事情。 但已经定好明日去拜访杨家女眷,不好再失约,只能另想他法。 翌日,天不亮郑微用暗语写了一封手书交给春然,仔细叮嘱她务必把信交到阿兄或者萧禹城手上让他们派人盯住杨靖及他身边的心腹。 春然见郑微神情郑重严肃,自知此信十分要紧,而且这是郡主第一次把如此要紧的差事交给自己,她心里也不由重视起来。 既然是密信,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春然想了想去杨家主母的院子寻了管家妇人,“宋阿婆,郡主这两日不舒坦也吃不下饭,好容易昨儿想吃我们老夫人拿手的烹肉羹,贵府的庖厨婆子说缺了一位食材,洪都郡不好找,我出去找找,可能绣丽庄能有。特来同杨夫人说一声,别坏了府上的规矩。” 宋婆子一听是郡主要吃,自然客套的道:“郡主想吃口吃食,我们府上自当尽力,哪能劳累春然女使,敢问是何食材,老奴这就派人去寻。” 春然笑着道:“不必劳累宋阿婆,绣丽庄的东家与郡主有旧,又知郡主西来,常备下一些郡主喜爱的吃食,我去一问便是,若还是寻不到,再来叨扰夫人。” 宋婆子见春然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只客气道:“那劳烦春然女使随老奴进屋,老奴同主母通禀一声,取了出府的条子来。” 春然谢过,跟着宋婆子进了主厅等候。 春然知道她能进正厅,是因自己乃皇后娘娘亲派的女使,刺史府不敢怠慢,她也没有拿大,规规矩矩的坐在蒲团上等待。 很快宋婆子就出来了,春然抬头看去,并没有杨夫人的身影,她反倒松了口气,宋婆子满脸歉意的笑,“本来主母是要亲自出来问问郡主的情形,只是昨儿夫人身上不舒坦,今儿早起晚了,怕耽搁了你的脚程,稍后夫人自个儿去探望郡主。” 春然笑道:“夫人与郡主想到一处了,今儿一早郡主轻快了些,就想着要去给老夫人问安呢!” “郡主有心了!”宋婆子闻言笑的更殷切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春然拿着出府的条子,顺利出了刺史府。 但要想顺利把信送到郑将军手里,还得去趟绣丽庄。 晌午,城外军仗郑珩刚刚拿着郑微辗转送来的密信,还未与萧禹城理出头绪,就听士兵来报外面有人求见,只说是郑将军的朋友却不表明身份,有东西亲。 郑珩纳罕,“在洪都郡我还有朋友?” 萧禹城沉吟道:“我回避,你去见见!” 郑珩也好奇,对士兵道:“把人带这儿来吧!” 过了片刻,他看着站在帐中的身着粗衣的男人,歪着头想了想,指着他道:“你是杨靖身边的......” “小人朱七,杨靖郎君身边的长随,今儿郎君命小人给郑将军带了一封信,请郎君务必亲启!” 朱七说完,才郑重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上,亲兵上前接过,递给郑珩。 又是一封信?郑珩接过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着这封信陷入沉思。 一日之内,从刺史府送出两封信,虽不是同一人,但他心里有种预感,这其中必有关系。 第六百六十八章 杨靖探望郑微 果不其然,郑珩草草扫了一眼,信里是约自己相见,有大事筹谋。 郑珩思虑再三,对朱七道:“这两日军营里军务有些忙,待本将忙过这两日,再去寻杨兄弟喝酒!” 朱七没想到竟被郑珩拒绝,愣了愣,“我们郎君说,郑将军是郎君的好兄弟......” “自然是兄弟,只是如今孙将军整治军营,本将也不能公然违抗孙将军的军令。” 郑珩为难的推辞。 这虽然是郑珩的推辞之说,却并非随口而出,这几日北边战事不明朗,韩世瑛和韩世宸两兄弟带着大半的韩家军北上,孙彦之迫切想要北上平叛,并不想把大军留在此地全力对付九江。他以为把韩家军主力剿灭,九江内的韩世棣便是将死的困兽,不足为惧。 至于九江这边,郑珩猜测孙彦之打算把自己这支留下,毕竟他们不是孙彦之嫡系,只是暂时归他辖制。 郑珩心里惦记着阿娘,并不想在此耽搁,心里正为此事着急。 朱七没能完成杨靖的吩咐,不情愿的被送出营帐。 郑珩立即去找萧禹城商议,他感觉杨靖要与自己说的大事肯定与郑微信里的背后‘那人’有关,他察觉这里面的事情比他们之前猜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萧兄,你说我该去见他吗,会不会是杨靖察觉了上次我们坑他的事儿,反过来报复?” 郑珩有些忧虑。 萧禹城却想到了其他,“我担心昨天夜里杨靖记得昨晚之事,或者故意装醉,今日故意试探我们。” 郑珩闻言顿时坐不住了,“如此说来,微儿住在刺史府岂不是很危险!我得去把他带出来!” 说着郑珩就做不出了,起身就要进城,被萧禹城拦了下来。 “你莫要冲动,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若杨靖认定了昨日之事是微儿所为,此时微儿已经被困住了,这封信就是请君入瓮的。你就更不能去了,不妨让我先回刺史府探探情形,你在城外准备好随时接应。” 萧禹城这两日一直没在城里露面,看上去与这几日的事情都无关,而且他出身士族,萧氏新贵,杨家轻易不敢动他。 这么看来,他回去确实是最合适的。 刺史府里,杨靖听了朱七的回话,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即答应,我反倒是更放心了,倘若他答应的太快,我就得怀疑他接近我另有目的了!” 然后他嘱咐朱七,“此事你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就等着郑珩来找我!” 杨靖信心十足的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他想起什么,问朱七,“府里那位郡主是不是郑将军 的阿妹?这么久了,本郎君是不是得替郑将军照顾一二。” 杨靖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跑到街上照着那日给丽娘买的东西一模一样又买了一份,他记得丽娘说那些东西京都没有的新鲜花样,那丹阳郡主应该也没见过。 朱七抱着大包小提的踉踉跄跄的跟着兴冲冲的杨靖来到丹阳郡主暂住的笃行院,好在他还知道皇家规矩大,不能太过莽撞,规规矩矩的让人进去通报,等了许久,彩衣从屋里出来对着杨靖福了福身,“杨郎君,郡主刚刚陪着老夫人吃了晚膳,有些乏已经宽衣歇息了!” “这么早?”杨靖惊讶的看了看还未落下的夕阳。 “郡主刚刚病愈,身子虚,医官叮嘱得多歇息。”彩衣不卑不亢的解释,一步不退。 杨靖无奈回头冲朱七摆手,“这些是洪都特有的玩意儿,给郡主解闷的,劳女使转呈!” 彩衣道谢,然后看向身后的小婢女,婢女反应过来忙上前接过那些东西,转身的时候彩衣已经离开,只能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当郑微半躺在榻上看到这些眼熟的物件时有些哭笑不得,绣丽庄里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笑着道:“你们把这东西分了,带回去送给相熟的小姊妹吧,不过,就在这屋里把玩儿就行,可别在外面露了眼,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彩衣和春然高兴的道谢,然后兴致勃勃的分拆着这些包裹。郑微又出神想着昨夜的事情,不知阿兄和萧禹城他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她要不要想办法再打探一番? 而此时,萧禹城回了刺史府,没有急着去见郑微,而是先去给杨刺史见礼,小心观察之后发现这位刺史大人虽面沉似水,但提起郑微之时仍如往常那般恭敬有礼却不忌惮。 萧禹城接着大赞他仁心爱民,杨宗周听得勉强一笑,客套两句,突然问了一句,“令尊身子可还好?” “家父一切都好!”萧禹城回了一句,又听杨宗周接着道:“想当年老夫与令尊曾一起北征北燕,想起那段时日,真是难忘啊!” 萧禹城心里纳罕,脸上也露出微微的惊讶,“原来杨大人也曾从伍,竟没听父亲提起过。” 杨宗周闻言面露尴尬,连连摆手,“惭愧惭愧,老夫没有领兵征战之能,未能立下战功。不足提!” 杨宗周毕竟是长辈,这话萧禹城不好回,两人说不下去,他只能告辞,“听说郡主这两日身子不适,晚辈当去探望。”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杨宗周笑的一脸促狭,萧禹城离开杨宗周的院子彻底松了口气,看来郑微此刻的安全无虞,但刺史府不宜久留,是时候离开了。 萧禹城往这边来的时候恰巧看到杨靖气冲冲离开,心下担忧加快了脚步。 笃行院外,守院的小婢告诉萧禹城,“郡主今日乏了,早早歇下了!刚才郎君来,郡主也未见!” 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以他对郑微的了解,这个时辰她根本睡不着,猜到这是她搪塞杨靖的借口,自己也不好随意戳破,想了想就离开了。 萧禹城等到夜里子时,从榻上起来换上夜行衣,悄悄进了笃行院,在卧房外的窗棂上敲几下。 睡在外间惊醒的春然立马起来,走到窗棂不远处低声问,“谁?” “萧禹城!”萧禹城也低低回了一句。 这时郑微也行了过来,忙道:“春然,快让他进来!” 郑微穿好衣裳,走了出来,激动的问:“信,你们看了?” 萧禹城点头,看她外袍歪着半挂在身上,走过来自然的帮她理了理,轻声道:“信,你阿兄与我都看了,不止如此.....” 春然打断他们,“郡主,萧将军,你们不妨坐下来说,奴婢给您点一盏油灯,让彩衣带着那些小婢去做些吃食,就说郡主饿了!” 这样一来,郡主屋里有人声也不会引起人怀疑,还能支走附近那些值夜的婢女。 春然思虑周全,郑微很满意,“就照你说的做!” 第六百六十九章 城外密谈 萧禹城把杨靖要见郑珩之事告知郑微,郑微想到白日杨靖送来的那堆物件儿,觉得若这位杨家郎君真的察觉到什么,不会再亲自去街市买那些小玩意儿,再殷勤的送过来。 郑微指着几案上还摆着的两件小玩意儿,笑着道:“杨靖并不是那种能藏心事的人,阿兄可以去见他,不过要想好如何应对。” 萧禹城则劝他,“你兄长那里我会照应,但你得想办法离开刺史府,这样万一有意外,我们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但郑微不想走,她还想再打探一下那幕后之人的身份。 但萧禹城十分坚持,郑微无奈只能答应。 翌日,杨靖出门之后,郑微带着春然同杨夫人辞行,杨宗周听说丹阳郡主要离开,罕见的来了后院,主动试探,“郡主此次西行,不是为了监察一个案子,可是此案已经尘埃落定?” 郑微微微一愣,若不是遇上卫柳氏,自己都快忘记此次出巡还有如此一件皇差。她更想不到他竟还记得并主动提及,这也许是做贼心虚的试探! 郑微不自在的垂下眼帘,支吾道:“本郡主前几日派了刘向去青陵县查问此案,听说案里的原告竟找不到了,此案便不了了之。我等在这里也是徒劳,出来许久也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原来如此!”杨宗周‘恍然大悟’,又热情道:“郡主不妨多留一日,在下为郡主设宴践行!” “我听彩衣说这些时日城里缺衣少粮,刺史大人为了百姓已经缩减府里用度,切不可为了我一人再行奢靡之事!”郑微连忙阻止,还学着春然教的,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杨宗周也无法反驳。 郑微一行人在午后终于顺利出城,城外郡主仪仗已经整齐的候着,与洪都的各位大人们告别之后,仪仗不紧不慢的走着,他们今日不需疾行,只需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池即可。 回城的路上,跟在杨宗周身边身着绿袍的大人突然道:“从城外走水路岂不是更快,郡主为何坚持走官道!” 杨宗周听得脚步一顿,这时另有人回道:“许是前些时日那场大战,之后水路一直不太平,怕是为了一路安危着想!” 杨宗周不动声色地上了回城的马车,因此没看到几个布衣之人牵着骡子急匆匆的出了城。 “丹阳郡主怎么突然就离开了,之前不是还说要帮咱们吗,那个重要的人还没......”刘景明话没说完,被沈文涵拉了一下,他也看到前面来的车架,瞬时低了头,后面的随从心领神会,立即把他们挡在里面,快速的离开城门。 “看来郡主刚走不久,咱们不是给刘向送信了吗,郡主应当能在前面等咱们!咱们抓紧赶路吧!”刘景明和沈文涵还有些笨拙的骑上骡子,刘大人不由得抱怨,“骑着这两个畜生,什么事儿都耽误了!” 他身下的骡子好似听懂了一般,颠了两下,险些把刘景明扔下来。 沈文涵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骡子,笑着道:“骑马太招摇了,洪都郡刚刚经过战乱,城内一马难求,咱们要是拉着两匹高头大马进城,马上就会被认出来!” 刘景明自然知道这些,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他们还是朝着郑微仪仗追了上去。 他们追了许久,远远能看到郡主仪驾时,路上突然出现一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随从顿时警惕起来,把两位大人护在身后,谨慎的问:“何人?为何拦路?” 拦路之人对着他们行了一礼,恭敬回道:“两位大人,是郡主大人命小的在此拦住两位大人,请两位大人随小的来!” 那人转身见他们迟疑着不敢动,不由催了一句,“两位大人快些吧,郡主不能离开仪仗太久!” 他们将信将疑的跟了上去,竟真的在一里地外的亭子里看到了郑微的身影。 刘景明和沈文涵对视一眼上了亭子,难道真是像他们猜测那样,郡主特意在此等他们? “郡主!”两人朝郑微行礼,郑微今日穿了郡主朝服,理应受礼,笑着道:“两位大人快起!咱们也算是想到一块去了,还想着怎么脱了那些眼睛,与两位大人见一面,就听刘向说你们也急着见我!不妨坐下来,喝盏热茶,慢慢说!” 他们抬头远望,已经看不到仪仗的影子了,看着眼前的郡主不疾不徐的模样,沈文涵猜到她另有打算,可能并不急着回京,心里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刘景明,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把他们一路的见闻细细说了出来。 郑微听完虽略有惊讶却没有慌乱的追问,反是略沉吟之后把自己所知道的也告知他们,就连杨靖与郑珩之事也讲了出来,“此时,阿兄正与杨靖在一起,也许他此时已经知道杨宗周后面之人是谁了!” 沈文涵心思缜密,他把如今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仔细的捋了一遍,“粮食,官银、铁,这三样加起来足够......” 后面那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郑微却摇了摇头,这事儿昨天夜里萧禹城也与他分析过,当时虽不知道杨宗周暗地里还在炼铁,但杨氏谋反的可能性他们已经怀疑过了。 “人!”郑微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杨宗周若要谋反,还缺大宗的军队,这可不是成千上万的人就能做成的事情,杨氏根基不足,他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招募数万军队,而不被周边的将军们察觉。” “那杨宗周不是谋反?可这些事情单一样都是要夷三族,他为何要把整个家族覆灭?”刘景明越发不解。 沈文涵思索道:“杨宗周没那么大本事,他后面那人未必没有!” 郑微也是这么想的,她想到初入来之时听萧禹城所讲,“就在两月之前,洪都郡大部分兵力都在城防营营首谭琛手里,而他却是九江旧部忠属,起初杨宗周对于与九江对抗是很犹豫的,后来谭琛被杀,他才决定与我们一起抗韩!” “郡主是觉得杨宗周身后之人是韩大将军?”刘景明和沈文涵大惊! 郑微摇头,“不知道,大将军其实常年不在九江,而他的几位儿子各个出类拔萃,更有大将军没有的心计城府!” 第六百七十章 借人 郑微与刘景明他们分别之后便离开了,但她没有回仪仗,而是换了轻铠偷偷藏在郑珩的军营里,刘景明和沈文涵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沈文涵提议,“刘大人,如果此事真如丹阳郡主推测,事情就大了!咱们来了都两月有余,寸功未建,哪有脸面回京见陛下!不如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也好早日把后面的真相查清楚。” 刘景明沉思片刻苦笑着答应了,“这样也好,省的咱俩被人一锅端了,丹阳郡主和郑将军他们志不在此,咱们俩总得有人把真相查清楚,给陛下一个交待!” “刘兄不必太过忧心......”沈文涵心里也是沉垫垫的,强忍着安慰他,“郡主也说了,若遇上问题可以去寻郑将军帮忙!” “郑将军他们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算了,不说这些了,城内查官银和账本,这是本官分内之事。其他的就得劳累沈大人了!”刘景明双手抱拳,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感慨,“城内许多眼睛盯着,杨宗周想来不敢太过放肆,城外一路可是危机重重,沈大人可千万小心!” 沈文涵抱拳还礼,“刘大人珍重!” 他们二人带着各自的随从离开,心里有无限的感慨,没想到这趟竟如此艰难,他们带来的护卫在从青陵县到洪都城的路上损失大半,仅靠他们几人如何成事! 沈文涵略沉思,心里有了主意,对身后的随从道:“咱们先不急着赶路,去郑将军的军营拜访一下!” 他此时正后悔,来之前怎么没去郑府拜访一下长公主,替长公主带封家书也好啊,真是...... 而刘景明这厢回道暂住的驿舍,立即写了一封信命随从送去绣丽庄,只能说这两只老狐狸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寻找助力。 军营里,郑微前脚刚安顿下来,就听说沈文涵来了,心下好奇就悄悄摸到帐篷后面。 营帐里,寒暄过后,郑珩开门见山,“沈大人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沈文涵看了看左右,小声道:“今儿晌午沈某与郡主见了一面,说了许多,但未来得及与郡主说...建康的事儿......” 郑微听到建康不由侧了侧身子,想听得更清楚些,郑珩也记挂着家人,忙追问,“建康有何事,可是我家里父母长辈......” “府上一切都好,来之前还曾在东市遇上令尊,他满脸喜色,说长公主近几日胃口好了许多,他正去给长公主买第一锅五色小糕。”沈文涵见郑珩面露欣喜,不由笑着道:“令尊还言,前两日御医给长公主请脉,说你与郡主即将有个小阿弟!” 离家许久,今日陡然听到父母亲人的消息,郑珩听得更高兴了,情不自禁的揖礼“多谢沈大人相告,能在千里之外收到家人安好的消息,实是令人振奋。” 沈文涵身为长辈,这礼受得,但他此行是有求于人,便侧身受了半礼,面带犹豫的欲言又止。 郑珩见此心里‘咯噔’一下,“沈伯父,您有话但说无妨!” “郡主是不是认识一位姓廖的女郎?”沈文涵询问。 “对,她曾帮我阿妹,是我们郑府的贵客!”郑珩怕廖文南在京遇上了麻烦,有心替她撑腰。 沈文涵点了点头,犹豫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京中来信,陛下宫中多了一位廖贵人!” 他还未说完,前面突然有人闯进来,定睛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人,郑微脸色大变,急声质问,“你刚才说什么?” “陛下前些日子收了一位贵人,”沈文涵看着郑微复又说了一遍,“而且这位贵人已经有了身孕,宫内数年没有喜事,陛下大喜,连带着身子都好了许多!” “你们怎知那位贵人就是与我相熟的那位姊妹?”郑微深吸一口凉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宫内传出消息,这位廖贵人是从昭阳郡主府邸进宫的,有传言她曾与两位郡主都曾相识!” 沈文涵的话令郑微深受打击,她失魂落魄的往帐外走,郑珩虽也被这消息惊到了,但他与廖文南并不熟悉,也并不个中真相,很快冷静下来,想安慰阿妹正听她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做什么......” “阿妹,你知道廖女郎那副容貌,令人一见倾心再正常不过,陛下可能是偶然在昭阳那儿见了......”郑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郑微失神的走到营帐外,又突然返回来,抓着郑珩激动的道:“阿兄,我得尽快回建康!” “好!”郑珩心里一直希望阿妹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陪在母亲身边,“你今晚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 郑微的反应出乎沈文涵的预料,他心里有些懊恼,以为这次很难借到助力了。 郑珩派士兵送郑微回了营帐,转身回来对沈文涵解释,“沈伯莫怪,此事太过突然......” 陛下的宫闱之事,郑珩不好多说,故而只说一半,沈文涵会意点头,“是沈某思虑不周!” “听家妹说,沈大人与刘大人查案颇多艰辛,若有晚辈能帮得上的,晚辈自当尽力!” 郑珩知道这位心思缜密的大理寺少卿可不是喜欢这种琐事之人,他如此费尽心思的把这点消息传到微儿耳里,定是被逼无奈之举。 果然,沈文涵面露微囧,自己身为长辈,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也不会把这些小算计用到晚辈身上,他不自在的轻了轻嗓子,低声道:“此案查到现在,本官越发觉得凶险,可我们来时带的兵已经折戟沉沙,如今无人无兵可用,独木难支,只能舔着老脸来找贤侄借人了!” 郑珩闻言松了口气,笑着道:“这不难,沈伯要多少人,我给你叫来!” “不用太多,人多了太显眼,只要十余人就好,但人得精明强干!” 沈文涵说完,郑珩沉吟道:“人倒是好找,但我的人都是战场上的粗人,若是与人对战绝不是脑中,但若帮大人查案办事,也说觉算不上精明强干,不过我倒是想到另外一些人,他们应该合适,绝对是以一敌十,身手强悍!” “哦,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沈文涵好奇地问。 第六百七十一章 师父回来 郑珩想的是卢奇收下那些人,虽然以一敌十有些夸张,但这些人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九江和洪都附近,早已是地道的江州人,在这一带行走更容易。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最适合沈文涵的,而且他还有其他打算,此次这些人在沈文涵这里崭露头角,一来日后也能有个好去处,二来分散了卢奇的手里的力量,也防着卢奇再生什么心思。不过他担心的是这位沈少卿看不上这些三教九流的人。 果然当卢奇带着人来到帐外时,沈文涵看着面前装扮各异的数人不禁蹙眉,郑珩忙道:“卢奇,你给沈大人介绍下这几位,他们都擅长什么!” “王二是酒肆跑堂小二,每日迎来送往,最擅察言观色!”卢奇指着最前面的矮个男子,男子脸上露出‘热情’的笑,看起来八面玲珑,但低头的瞬间眼里透着冷漠。 “六叔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九江的大街小巷还有附近的村落他都熟悉!” 六叔是个黝黑憨厚的中年男子,小眼睛透着精明和算计。 “许伯是个赤脚大夫,江州附近的村庄好些人都知道他的名头!” 许伯是个头发半白面容慈悲的老叟,很容易让人相信! 而且他们并不只是货郎,大夫,身手也是不错,一人对付几个普通壮汉是不成问题的。 沈文涵眼睛越来越亮,有了他们几人,自己查案就便宜许多,起码不会因为他们外地人的口音被排挤。 之前他们出现在村子外就发现村里人看着他们如临大敌,十分戒备。若不是后俩他们侥幸救了那个年轻人,从他那里得知了些许事情,恐怕至今都未有寸功。 沈文涵对这几人虽满意,但仍担心一路上会不太平,便又道:“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郑将军借几个身手了得的高手帮衬,这杀人灭口之事,洪都城里那位也不是做不出来。” 恰巧这时士兵带着一群人进来,看着不像军中将士,倒像是像江湖游侠,郑珩看件他们不由笑出了声,“沈伯,您运气真是好啊!” “哦?”沈文涵面露好奇,郑珩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对着最前面的男人抱拳一礼:“赵师父,你们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消失十多日的赵明之与褚平等人,赵明之神情肃穆,并未与郑珩寒暄,直接道:“直接去见萧将军与郡主吧!” 郑珩看了眼褚平,褚平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立即意识到恐怕有大事,连忙对沈文涵道:“沈大人先去营帐里喝盏热茶歇歇脚!” 沈文涵了然,客气地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篝火道:“本官有许多事要向这几位义士讨教,就在这里说话正好,郑将军尽可去忙,不必为吾等劳心!” 郑珩见他如此,匆匆一揖,带着赵明之十余人快速往西边的营帐而去。 沈文涵身边的随从见这些人虽衣着朴素不显,但个个气势不凡,好奇的低声问了一句,“主公,这些人看着好像很厉害,难不成是长公主派来保护郡主的?但看着又不像京都人,倒像是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沈文涵回头瞪了眼随从,低声告诫道:“勿要多言!” 卢奇意味深长的看着离开的众人,轻声道:“这些人才是丹阳郡主的心腹!” 沈文涵探究的看他,卢奇似是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掩饰道:“沈大人确实运气很好,这些人各个身怀绝技,最厉害的自然是丹阳郡主的师父和郡主身边的褚平了。” “哦,怪不得郡主身手不凡,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师父!”沈文涵毕竟在大理寺这种人鬼混杂之地浸淫多年,又怎么看不出卢奇这小子的那点小心思,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只短短的一句话,沈文涵就知道这个孩子心思不单纯,不过稚子尚嫩,还不太会掩盖心思,不足为惧,否则他还真不敢用这些人。 毕竟他姓卢,还是九江出来的...... 沈文涵不再理会卢奇,转而问起许伯、六叔,“不知两位可听说附近有什么怪异之事,或者那个村落有失踪之人。” 许伯和六叔对视一眼,回忆半晌,缓缓道:“好像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大人想知道的......” 另一边,郑珩带着赵明之来到郑微的帐外,萧禹城也问询赶来,他们一起进了帐,满腹心事出神得的郑微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来人不由高兴的跑了过来,“师父,师兄,褚平你们回来了!” 她往后面看了看又问,“青十一还有小央他们呢?” 郑珩道:“他们太累了,先让他们吃些干粮,歇歇脚,稍后来见你!” “他们都可安好?”郑微担心他们的安危才有此一问。 “放心,你的人,师父自当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赵明之笑着道,郑微放心的撒娇,“我师父自是最厉害的!” 然后她拉着赵明之坐下来,看了眼萧禹城,问道:“师父,你们这回做什么去了,走得那般急,都没来得及同我说一声。” 赵明之也看了萧禹城一眼,“萧将军去让我们查一件要紧之事,此事牵涉甚广,当时你又需要历练,就把我们这些人都派出去了!” 郑微不服气的冲着萧禹城瞪了一眼,又问:“师父,事情可是办完了?” “对,事态严重,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你听我细说...韩家反叛恐怕蓄谋已久!” 郑微惊讶的张大嘴,“师父,你是说韩大将军密谋反叛?这不可能...韩氏兵法可还在我这儿记着呢!”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甚至觉得荒唐! “可能不是他,韩道远这人我了解,如果他想反,早就反了。不会到京都自投罗网!”赵明之摇头,“我们查到约莫六年前,有人开始在九江洪都四处网罗铁匠,光我们查到的失踪的铁匠已经近百人。而且我们还查到有两处已经被朝廷封了的废铁矿,扔在挖掘。而且五年前,韩道远被派去北境,当时并不在九江。而且他常年征战,在九江的时日并不多,可能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那在背后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郑珩不禁问道。 六年前,郑微想到那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又一时想不起来,“韩世棣.....” 第六百七十二章 请求 “如若不是韩道远,便与对面那人脱不开关系!”赵明之虽只见过韩世棣数面,对他的印象却很深。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比他父亲更有城府更懂谋算,若他们父子齐心的反周,恐怕韩家真有威胁大周江山的可能。 也许 不过,如今这位韩家新任掌舵人缩在九江城里闭门不出,实是蹊跷,萧禹城也是觉得不放心,才暗地里请他们师徒打探九江的虚实,奈何韩世棣把九江城打理的如铁桶一般,恐怕比萧禹城他们之前见到更加可怕。 好在他们这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只是还有一件事他没想明白,“既然杨宗周早早就投靠了九江那人,为何又临时倒戈了?” 郑珩冷笑,“这位杨刺史,就是个贪财好利的鼠辈,之前有韩大将军在,九江成事的机会大,如今韩大将军不在了,他怕自己的那些肮脏龌龊之事被公之于众,自然要倒戈一击。若我们剩了,他便是抗击反贼的功臣。若我们输了,他还能把我们送到韩世棣面前领赏。如此划算的买卖,他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众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郑微看着他们扫了一眼,“袁子旺已经来信了,粮食已经筹集完备,明日一早就能进程,城内百姓暂时度过此关,是时候腾出手来好好查查这位杨刺史了!” “如果要名正言顺的查一城主帅,吾等恐怕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而若不能一击即中,很可能再无机会!”赵明之面露担忧,郑珩手里的兵太过扎眼,不到最后时刻不能动,而单凭他们这几个人想要成事太难。 郑珩这时笑着说,“不只我们几个,外面还有一人查此事名正言顺,可堪大用!” “哦?”赵明之面露疑惑,郑微和萧禹城却都了然,“那就请沈大人进帐一叙吧!” 看着走进来的人,赵明之恍然,竟是刚刚在外面令自己惊讶之人。 因为此人身上的官气太重了,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沈大人,接下来我们恐怕要通力合作了!” 这话是郑微说的,之前郑微已经与这位沈大人打过交道,郑珩和萧禹城都默认由她处理此事。 沈文涵看了眼这两位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将军,竟甘愿屈居这位女郎之后,心里还是止不住的诧异,但毕竟是老狐狸,心思自然不会外漏,他笑着回礼后问道:“郡主说的合作,可是洪都之事?” “沈大人料事如神!”郑微不费力的赞了一句,沈文涵想着刚才还对着他声色俱厉的小女郎,不过短短时辰就能笑脸相迎,心里再次感叹她不简单! “郡主之前帮了在下不少,洪都之事又是本官分内之事,郡主直言无妨......”沈文涵笑眯眯直言。 营帐的油灯直到天色泛白都没有熄,他们商议了一夜,直到日出东方,在帐外守了一夜的卢奇看到有人出来,他才悄悄离去。 这些人竟彻夜未眠,定有有大事要发生。 而如今能令他们如此枕戈待旦的事情并不多,九江一个,再就是洪都了! 卢奇暗下决心,天下虽未乱,却已震荡,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定能找到时机,乘此东风,直上云霄! 送走了沈文涵,郑微转身对郑珩道:“阿兄,虽然京都之事要紧,但木已成舟,也急不来。洪都九江形势扑朔迷离,更加凶险,我还是先留下与你们一起应对吧!待时局明朗再回京都。” 郑珩不高兴地欲言又止,他即挂念家里的母亲,又担心阿妹在这里的安危,总想着让他随仪仗回京都,但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叹道:“你从小就倔,自己拿主意吧!” 既然留了下来,郑微也不打算一直留在军营里,她刚才心里有了打算,出了营帐就悄悄与萧禹城说了,“我打算与沈大人一起,四处走走,看看九江这片天下面到底是怎样的!” 萧禹城听了久久不语,郑微以为他不同意,心里忐忑之时,没想到他竟点头答应了,“好在褚平他们回来了,明日就让他们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郑微面露喜色,可能是这些时日与萧禹城在一起久了,她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事与他商量。 萧禹城送郑微回了营帐歇息,自己则径直来到一处营帐外,看着天上的微弱的晨光出神。 这时营帐被掀开,赵明之和赵北走了出来,傅鸿趴在赵北身上睡得正香,看他们背着包袱显然是想不辞而别。 赵明之看到萧禹城,面露诧异,轻声道:“我已经打算带着他们离开了!” 萧禹城转过身来,郑重的对着赵明之重重一揖,“那日是晚辈言语冒犯了赵师父,子绍赔罪!” 赵明之不明所以,“话虽重,却是全然为微儿着想,你没错,是身为师父的我该惭愧!” 说完,双方陷入短暂沉默,都在想着后面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赵师父......” “萧将军......” 两人同时开口,萧禹城抬手,“师父先请!” “在九江之时,我们察觉到城内兵力有异,不只如此,我曾冒死闯过九江刺史府一次,感觉韩世棣另有图谋,绝不可能就如此退缩不前,而且韩家另外两人至今自从北上后竟没有其他消息,这其中定有蹊跷。你们要早做应对!” 赵明之不放心的叮嘱。 “韩世棣是个即便陷入绝境都能绝地反击之人,我从来不相信他甘心龟缩一隅,所以,想请师父和赵师兄能留下护着微儿!” 赵明之和赵北闻言看他,萧禹城接着说了郑微的打算:“她要跟着沈文涵去查案!” “为何不阻止她?”赵明之不由急着追问,“这样太危险了!” “她的性格,师父也知道,若我阻拦,她可能都不会再与我商量...而且微儿在这里威望甚至胜于我,与其她不声不响的自己走了,还不如替她谋划好了!”萧禹城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 赵明之听了欣慰一笑,“是这丫头能做出来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接下来我们就随微儿走一遭!” 赵北也道:“我们自当护师妹安全!” 萧禹城松了口气,郑重道谢,然后看向熟睡的傅鸿,沉声对赵明之道:“赵师父,若想让这孩子平安长大,就不要再让他回到过去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入南浔 郑微收拾妥当走出营帐时就看到师父师兄还有褚平他们都在与沈文涵说话,沈文涵正抑制不住激动地与师父说话,她看向一旁的萧禹城,日光下萧禹城冲她微微一笑。 郑微只觉得这日光刺的睁不开眼,眯着眼傻傻一笑,然后又连忙抿嘴绷住,但似是要跳起来的脚步出卖了她内心的愉悦。 “师父走吧,咱们又能一起仗剑走天涯了!”郑微笑嘻嘻的看着萧禹城,然后转头对赵明之道。 “你呀,这一路危险重重,切莫掉以轻心!”赵明之蹙眉,佯装严肃的教训她。 郑微垂眸悉心听训,乖巧的模样令一旁的沈文涵咂舌。 原来还是有人能制住这位郡主。 对于之后的路程他更有信心了! 没再继续耽搁,一行人小心翼翼的上路了,路上褚平和赵明之他们一直保持警惕,许伯和六叔重操旧业,分别去了据此最近的两个村子,骆家庄和陈桥村。 经过一日的打听,这两个村里的许多年轻人都被前面不远处南浔镇的徐家雇去做长工,当初走时给了不少银钱,说是要走两年,许久都不能回来。 既然矛头指向了南浔镇,那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走一遭。 而沈文涵和郑微众人走在一起太过扎眼,商议之后决定分成两拨人,一前一后进南浔镇。郑微派青十一几人跟在沈文涵一起先走一步。 郑微换了一身粗布女郎的衣裳,几人扮作游历的游侠师徒不急不缓的也进了镇。怕太过引人注目,挑了个不起眼的驿舍暂住了下来。 一进房里,他们嘱咐驿舍仆役不许来打扰,他们赶了一天的路要歇息。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安静了一整日的房间突然有了些许轻微的动静,过了片刻,一间房的窗棂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夜行衣只露了一双杏眼的黑衣人跳了出来,轻轻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她来到院子,迅速的看向墙下,凝神细看才能发现墙下早已站着几个黑衣人,看到他们,这人眼里露出羞赧之意,走到他们身边,嘘声道:“起晚了......” 师父师兄眼里都是无奈,只有褚平依旧古波不惊,赵明之想做最后的挣扎,“要不,你还是留在陪你师弟和平儿吧!” 郑微连连摇头,撇嘴道“那俩小子睡得像只小猪崽似的,你们早去早回!” 说完就当先翻墙而出,其他人连忙跟在后面。 依照之前商议,他们分头行动,师父和师兄去了那个庄员外府上,据他们探听到的,最初是庄家四处搜罗壮丁,这几年庄氏变着法的圈了许多地,把附近的农户都变成了佃户。 佃户若交不出佃租就得出一个劳力去庄氏做活,至于干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但是今年离家的人已经数月没有回家,郑微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她本打算带着褚平去郊外的庄家别院探一探,赵明之坚决不答应他们坚决行动,褚平也不同意,而且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郑微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与沈文涵见面。 “师父,要不我与你一起去庄府吧,我耳力好,说不定能派上......” 郑微还想争取,赵明之道:“什么时候你能把轻身之法练至上善若水,便可随我一起不拖后腿。” 郑微闻言撇嘴,“我就不信还真有人能在水上漂着......” 她只听师父说过师兄可以做到,但从未见过,一直怀疑是师父糊弄自己。 郑微也只自己习武太晚,也没有像师兄那般十年如一日的苦练,算不上真正的高手,只能是他们的拖累。 见师父一脸严肃,她也不敢再多说,只能认命的去见沈文涵。 沈文涵白日一进南浔镇并未落脚歇息,而是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酒肆,鱼龙混杂之地最容易打听消息,他很快就知道庄家最近有一桩大喜事,府上的郎君娘子两日前生下了庄员外的长孙,庄员外大喜,要在府外摆三日流水宴,镇上百姓都能去吃。 “明日洗三礼,镇上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前去送礼,所以明日的庄府会很热闹......” 听完沈文涵的话,郑微眼睛一亮,“你是说明日我们也去拜贺!” 沈文涵闻言轻笑,“是老夫前去拜贺,郡主留下来还有大事要做!” “你也不带我!”郑微恼怒,“我是女眷,说不定能莫进内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明日之行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引人注意,郡主如此不俗,定会被人察觉,到时大家就会想镇上从未听说哪家有如此出众的女郎。万众瞩目的情形下,郡主不仅寸步难行更容易打草惊蛇!”沈文涵笑呵呵说完,郑微没生气,不过心里忍不住腹诽,这沈大人也是只会哄人的狐狸,明明是拒绝的话说出来让人听着一点也不气。 比她师父强多了! 不过,郑微可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沈大人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明儿辰正我再来!” 说完回了驿舍,吩咐褚平,“你去帮我弄一身贴身随从的短打来!” “好!”褚平答应,郑微去看了看傅鸿,这小子睡得正香。 师父他们没回来,郑微也睡不着,反倒是饥肠辘辘的,她拿着钱袋哄着睡得正香的厨娘给自己做了些吃食,端着回了傅鸿和平儿的房里,边吃边打量这小家伙。 吃着吃着不由叹了口气,虽然师父没有挑明他的身世,自己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当年变故时,傅鸿不过一两岁,这些年颠沛流离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好歹也是跟在自己后面叫了许久的师姊,她一想到荆州利用他的身份曝光,陛下肯定对此生疑,如果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傅鸿的身世,加以利用,必定引来杀身之祸。 那时谁能护得住他?、 郑微想到此心里不由得忧虑,倒是熟睡的傅鸿和平儿被烧鸡的香气馋醒了,傅鸿看到烧鸡满眼冒光,平儿推了推他,他顺势抬眼眼才发现师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有些沉郁,师父也常用这个眼神看自己,他不由忐忑的问:“师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还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郑微回过神,连忙藏好心绪,撕下一只鸡腿堵住他的嘴,另一支鸡腿被自己吃了,她只能撕下两个翅膀递给平儿,平儿好脾气,腼腆的道了谢,仔细的吃着。 傅鸿也好似忘了刚才的不安,立马喜笑颜开,从榻上跳起来,接过鸡腿啃着坐在郑微身边,“师姊你怎么在我们房里,师父师兄呢?”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进庄府 “他们......”还未说完,门外有动静传来,郑微迅速跑到门后,警惕的听着外面动静。 “莫急,是我们!”赵明之他们推门而入! “师父,师兄!”郑微松了口气,刚露了笑,傅鸿一溜烟儿的闪过,举着鸡腿跳起来挂到赵明之身上,赵明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快下来,大孩子了,不怕你师姊和阿平兄笑话!” 郑微翻了个白眼,“师父,我是那种跟总角娃娃一般见识的娇蛮女郎吗?” 赵明之这些时日正对自己这个徒弟心存内疚,被郑微这般反怼,有些窘迫的一笑,“师傅不是这意思。” 赵北见师父为难,连忙站出来解围,他冲着站在后面的平儿摆手,“还是平儿最听话!” 平儿缓缓走过来,把手里另一只鸡翅递给他,“阿北兄,你吃!” 赵北轻拍他肩膀,“阿兄不吃,你吃吧,吃了带着弟弟去歇息!” 郑微把盘子递给平儿,然后对师父师兄使了个眼色,三人去了隔壁。 “师父,怎么样?”郑微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们。 “他们府里好似有喜事,灯火通明,那些仆从也都不曾歇息,如白日般热闹喧嚣!” 赵明之看了大徒弟一眼,赵北轻咳一声,迟疑着道。 郑微点头,“我知道,他们家长孙明日洗三,他们忙着筹备宴席,”说着她眯眼警惕的看向赵北,“师父,师兄,你们这一趟不会一无所获吧?” “自然不会,师父觉得单单为了一个孩子如此兴师动众,并不是什么好事。极盛之下,必有危机。灯火之后必有阴暗。师父与我寻到一处僻静之地,本以为是个荒废的院子,没想到深沉之相,竟有杀机。我们险些惊动藏在院子暗处的护卫......” “小小员外府上竟有这种地方,秘密肯定就在那里面!”郑微听得眼睛冒光。 “今夜那个院子里的人定大有来头,整个院子如铁桶一般,我和师父怕打草惊蛇没敢进去,只能退出来再想办法!”赵北无奈道。 “没关系,我们明儿白天光明正大的进去看看!”郑微拍拍赵北的肩膀,笑眯眯的安慰他,“师兄,好好歇息,养足精神!” “师父,她这是何意?”赵北看着郑微脚步轻快的离去,不解得看向师父。 “既然早就知道明日庄府有洗三宴,她自然是能想到办法混进去!”赵明之也转身离开,临走前吩咐道:“赶紧回去睡觉,明早起守着你师妹,寸步不离!” 翌日天蒙蒙亮,穿着一身短打的郑微本打算悄悄去寻沈文涵,在驿舍后巷的入口处碰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褚平与赵北。 郑微顿时头大,指着他们的脸为难道:“人多眼杂,再说你俩太挂相了,容易暴露。” 被指着说挂相的两人,抬了抬眼皮,褚平未出声,显然打定主意不会放她独自离开,而赵北则轻哼一声,“你放心干你的,绝不会有人能察觉到我们。” “好吧!”郑微耸肩认命,平日里自己虽自认也算是个高手,但在这两位面前根本不够看,“你们厉害,你们随意!” 也许有这两个高手暗中相助,说不定沈文涵会更高兴。 他们走到大街上,此时不远处正有一个豆花摊子,郑微指着摊子想说要不要先吃碗豆花,令她惊讶的是,自己身后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虽然她无比确信他们就跟在自己身边,像影子一般。 郑微扮作沈文涵的随从混进了庄府,她看着沈文涵的长随云生递上的花笺好奇的嘀咕,“不愧是沈大人,短短一日竟能拿到这花笺贴,果然厉害!” 沈文涵背手缓步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轻声道:“哪里是在下厉害,是沈氏厉害。这南浔镇也有一个沈氏旁支,人丁虽不兴旺,却还是有几分薄面。昨天庄家给沈府送去了花笺,在下‘借’来一用。” 沈文涵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有些怪异,郑微听得心头一动,压低声音试探的问:“谁去帮您‘借’的?” 沈文涵神秘一笑,“小央那孩子很不错!” “堂堂青卫所的暗卫,竟用来盗取花笺!”郑微脚步一顿,腹诽一句,之后又迅速跟了上去。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前院,据赵北所述,那个院子应该离前院不远,再往西走。 郑微朝四周看了看,想找到赵北和褚平的身影,奈何没有发现丝毫的痕迹,她略沉思道:“沈大人,找个僻静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我悄悄离开。” “不妥,我刚才也悄悄看了看四周,确实如你所说暗中有不少守卫。说不定此时就有人正盯着我们,若你冒然消失,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沈文涵不同意郑微擅自行动。 “那该如何?”郑微见沈文涵举止从容,胸有成竹,便知他就有了应对之策。 沈文涵伸手指向不远处席地而坐喧闹畅谈的人群,施施然走了过去,郑微紧随其后。 她看着沈文涵在末端坐下,对左右揖礼,然后端起几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不慎手滑,茶水洒在了衣襟之上,染了一片水渍,接着回头看了郑微一眼。。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主公取了换洗的衣裳来!” 郑微还未来得及领会这眼神的意思,她身旁的云生已经出言提醒。 “诺!”郑微连忙应下,微微躬身退步离开。她也机灵了一把,走了几步抓住一个庄府小侍,“小兄,劳烦您带个路,小弟要替我家主公送一封特别重要的书信!” 那小侍警惕的问,“你家主公是谁?若是今日来客,有话何不当面与我家主公说?” “主公之事,咱们这些做仆从的哪里懂得!主公说今日府上人多口杂,此事太过重要不容泄露一丝,切切把此书信亲自交到庄公手上!”郑微语气恳切,可怜兮兮。 小侍犹豫一瞬,点头答应:“那好吧,你随我来,一定跟好了,别乱跑!” 郑微连连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侍身后,一路来到了庄府的书房附近。 还未靠近就有小厮拦住,“牙子,你怎么来这儿了?主公不是说了不让人靠近这里吗?” 牙子指了指身后的郑微,解释道:“他是沈府的,来给主公送......” 郑微正盘算怎么脱身,被唤牙子的小侍回来叮嘱她,“这会儿主公正忙着,你在此候着,我得回前面了!你千万莫乱跑,小心丢了性命!” 第六百七十五章 黑猫之死 郑微连连点头,看着小侍拐走,立即闪身藏进一旁的树后面,开始回忆昨夜赵北所说的方向。 但辨认方位向来是郑微的短处,看着两边通往不同方向的拐角一时陷入迷茫。 这是恰巧看到一个人影从北边小路一闪而过,她不敢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一路追着那身影走了一盏茶工夫,远远看到一个略显荒寂的院门,她知道那个秘密就在里面,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 背后的喧嚣依旧隐隐传来,对面的小院却太过安静,静的她能听到心跳动的声音,犹如有一头大虫匍匐而待,伺机窥探,这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她盯着那扇斑驳简陋的木门,迟迟不敢迈出一步,反而缓缓后退。直到退到再也看不到院子的角落,她才敢轻声问,“可有办法进去?” 得到的是一片寂静,郑微撇嘴,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忍不住噘嘴抱怨一句,“没办法,你把我引这儿来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敏锐的捕捉到有锐利的风声从她身后高处飞来,擦着自己的头顶继续朝着小院方向飞去。 目瞪口呆的郑微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她迅疾的朝身后看了一眼,破口大骂:“师兄,你坑我!我定要告诉师父......” 说话的工夫,她才看清从自己头上飞过的是一只黑猫,黑猫还在半空里未落下,院里就有无数支箭矢飞声,射在了黑猫身上。 “啪嗒”一升,被扎成箭球的黑猫掉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混蛋!”郑微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莽撞地闯进去,不然那只黑猫就是自己的下场。 这时,对面的院门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郑微双拳紧握,双脚轻轻分开,绷起身体,看着那缓缓打开的木门。 门里走出一男子,他冷漠的看了眼地上的死猫,又警惕的往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准备转身离开。 她不认识此人,但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越过他往门里看,院子里有个背影,不由眉头紧蹙,这身形看着更眼熟了。 她不受控制的抬起脚,想要看得更清楚,倏地掀起一阵风,瞬间被人拉了回来,回过神看到师兄正严厉的看着自己,压低嗓音斥责道:“不要命了!” “师兄,我认识他,我一定见过他!”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人心慌,她觉得如若自己不弄清楚,会后悔莫及。 “先回去再说!”赵北轻骂她一句,和褚平一起拖着她离开此地,“这里再想其他办法!” 路上,郑微已经冷静下来,她看向褚平,“想办法把那只死猫弄回来!” 褚平点头,然后看向赵北,赵北回道:“放心,我定看好她。” 话音落下,褚平已经闪身离开。 郑微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沈文涵身边,赵北已经再次消失了。 沈文涵察觉到回来的郑微不太对劲,面带愠怒的看了他一眼,轻斥道:“去哪了这么久!” 郑微递上准备好的衣裳,低声回道:“不小心迷了路,绕了一大圈才找到马车。” 沈文涵站起身,立即有机灵的仆从上来,“客房在前面不远处,奴带先生过去。” 郑微看着沈文涵跟着仆从走了,站在原地未动,还是云生拉了她一下,壮着胆子责备她,“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呆呆傻傻的,还不赶紧跟上,耽误了主公的事情,擎等着挨板子吧!” 她连忙低头跟在云生后面,恰巧听到不远处的人好奇的问,“这人看着很面生,似乎没在镇上见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庄员外为何在这南浔镇只手遮天?据说洪都郡和九江城的大人都是他的靠山,庄员外如此张扬的大摆宴席,不可能只为炫耀他那孙子吧?” 旁边的人似乎知道不少内情,故意压低声音神秘的解释,“也许那人就是从哪边来的。” “如今人人谈九江而色变,庄员外还敢......” 旁边听着的人变了色,话未说完被人拦住了。 而这些都被渐渐走远的郑微听了进去。 庄员外不仅是杨宗周的人,与韩家也有交易。韩家,韩家...... 郑微突然灵光诈现,加快脚步,很快就超过云生,走到沈文涵身边。 云生见状吓得拽了她一把,沈文涵也觉得奇怪,回头看她,郑微兴冲冲的朝他使眼色,沈文涵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待进了客房,沈文涵往内室走,郑微径直跟了进去,云生又惊得瞪大了眼,这位郡主简直...太过惊世骇俗! 沈文涵也是面露无奈,若不让她把话说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冲云生摆手,示意他守在外面,才开口问,“郡主发现了什么?” “庄府西面有个奇怪的院子!”郑微迫不及待的道。 “如何奇怪?”沈文涵听得来了兴致。 “一只黑猫跑到院门前,立即被射成了筛子了!”郑微神情凝重,沈文涵也郑重起来,“防守如此严密,里面定有秘密。” 郑微点头,“里面有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沈文涵听了并不气馁,反倒是庆幸的道:“郡主没有轻举妄动,做的很好。” 闻言郑微不由脸红,她垂下眼掩饰道:“那人的背影我感觉很熟悉,定在哪儿见过。” 沈文涵眼含深意的看着她,轻声问,“郡主可有怀疑之人?” “韩家!”郑微语气笃定,“九江!” “为何如此笃定,可是有证据?”沈文涵追问。 “没有!”郑微摇头,“只凭感觉,还有刚才席间有人说的一番话!” 过了一炷香工夫,沈文涵换了外衫出来,郑微微微躬身跟在后面。 他们还未走回席间,就听到一阵喧闹,以为是宴席出了什么纰漏,沈文涵欲吩咐云生去打探消息,郑微抬头看到了师兄朝她看了一眼,她连忙拦住云生,吩咐道:“快,带先生离开庄府。” 他们开始绕过庄府的仆役,往来时的路跑,一路上看到许多行色匆匆的护卫,心里愈发好奇。 他们终于远离人群,到了一处平静处,赵北显露身形,郑微跑过去问:“师兄到底出何事?” “杨宗周被人杀了!”赵北声音低沉,显然这事对他冲击也不小。 第六百七十六章 突变迭起 “你说什么!” “什么!” 这个消息太过令人震惊,郑微和沈文涵下意识的反问回去。 “我也是偷听的有人给庄员外送信,听说洪都郡已经再次封城了,全城搜捕刺杀杨刺史的刺客。” 赵北摇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褚平还没回来?”郑微担心褚平与小院那些人对上会吃亏。 “我回来了,快走!” 褚平最后赶了回来,说完拽着郑微离开。 赵北护着沈文涵跟了上去。 他们出了庄府才发现整个南浔镇也乱了起来,郑微面露凝重,“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杨宗周被刺杀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了,怎么会这么快!”赵北猜测。 郑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不是这么简单,还是先回驿站吧!” 她没有回自己暂住的驿舍,而是去了沈文涵那里等消息,小奉和小央他们出去打探消息了。 小奉小央出去许久,直到天黑才回来,云生忙端了吃食给他们,“快先喝口水,吃些吃食垫垫肚子。” 小奉先端了碗热水给小央,又拿了块米糕递给她,看着小央吃起来,自己才开始吃。 沈文涵也不急,笑着给郑微斟了盏茶,还安慰她,“郡主莫急,既来之则安之!” “他们此时才回来,想必这南浔镇是出不去了,急也无用!”郑微并不着急,庄府里那人还未查清,她也不能离开,说不定南浔镇一乱,他们就有机会了! “郡主,沈大人,南浔镇好像被人控制了,多了很多来路不明的兵,他们行迹整齐,令行禁止,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我觉得咱们大周像这样的军队不多!” 小央诉说让郑微立即想到了庄府里的那个人。 “可还有其他发现吗?”沈文涵追问,“如今南浔镇的百姓怎么样,可有受欺辱?” “这些人进城之后并未骚扰百姓,只是把百姓驱赶回家,命他们闭门不出,现在所有的街上都有那些人的士兵巡逻,我们回来之前去了趟驿馆,赵师父说那边你不用担心,他那边都好!” 小奉替吃东西的小央把后面的话说了。 “嗯嗯,”小央点头附和小奉的话,“郡主,我们本打算出镇给将军他们送信的,可是失败了......” “南浔镇里有多少那些兵?”郑微摆手示意她安心吃饭,转头问小奉,“庄员外有何应对?” 庄员外是乃周朝置在九江与洪都之外的员外司马督,虽为小小外官,却是皇帝放在这里的一双眼睛,时刻盯着那两座大城的动向。而且他手里也有数百兵丁,竟被人轻而易举的夺了城池,要说其中没有阴谋,她绝不相信。 “镇门口和各大街巡查的士兵加起来有两百余人,属下偶然听到他们交谈,镇外好像还有数百人驻扎!最奇怪的是庄府大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今天去府里做客的那些人都未回家,有不少人家已经排除家丁在庄府外徘徊!” “幸亏郡主与沈大人提早离开,要不然也被留在那里了!”.小央小奉心有余悸的庆幸。 “这个庄员外到底有何图谋?”赵北沉吟一句,抬头问褚平,“那黑猫可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众人都看向一直沉默的褚平,他似是玩味儿地一笑,“猫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那些箭!” 他拿出一根箭矢递给郑微,郑微拿过来仔细端详,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疑惑的看他,沈文涵也接过去查看,他对兵器只通了六窍,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赵北接过去用手指弹了几下,清脆的响声传进耳里,凑近灯火看着颜色,吐出一句,“黑铁!” “黑铁是什么?有何不同?”郑微头回听说,再次凑过来看。 “可是那...那传说中三山五海之地...”沈文涵一激灵,激动的脱口而出。 “三山五海独有的黑铁!”褚平点头确认。 只有郑微与小央小奉这几个小辈儿没听说过。 “三山五海是哪儿?为何我从来没听过?”郑微自小在祖父书房里读了不少古籍,地理志、杂记都有,皆都没看到过这个地方。 “有记载三山五海的书籍本就很少,几乎没有人到过哪个地方,仿佛那只是传说,但黑铁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的,不过,黑铁无坚不摧,难以易形,而且太过稀有。所以一般只有中原的皇家或是顶级士族的亲卫军才能配有黑铁武器!” 沈文涵母亲出自河东柳氏,当年也是中原的名门望族。当年南下虽有有许多典籍孤本遗失,庆幸的是仍柳氏族人仍拼命保留了不少古籍,记载黑铁的那本就是其一。 沈文涵时常偷偷藏在藏书阁里看书,他对记载黑铁的这本书印象特别深。 “我也听师父提过,当今天下有黑铁的人少之又少,恐怕大周陛下一次也拿不出如此多的黑铁来铸造箭矢。更何况这么稀有的箭矢用来杀一只猫! “那你说,这黑铁背后是北魏还是北边的哪家勋贵?”郑微最先想到的是北魏。 小央更加担忧,“有了黑铁武器的军队岂不是无坚不摧?” 郑微对庄府里的那人越发好奇了。 “虽然黑铁武器的存在会让军队战力提升许多,但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诸位也不必太过忧心。若北魏真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守边的吴将军与萧将军也不会让他们安然入我大周国土,想来这些人只是哪个隐士之族的私兵,不会引起大乱!”沈文涵见众人心情沉重,笑着安慰他们,“今夜诸位就在此歇息吧,我已经让云生又开了两间房,都早些去歇息吧!” 郑微带着众人走到门口时,沈文涵意味深长的又嘱咐了一句,“郡主,风雨欲来,切记凡是三思而后行!” 郑微不甚明了,微微欠身离开,带着小央回了自己的房间,赵北和褚平一边一个守在了门口。 她听到动静,无奈叹了口气,打开门看着哼哈二将轻声道:“你们俩堵在这儿岂不是更扎眼,告诉有心之人,这屋里住了个重要的人。如果你们真放下不下,商量一下轮流守着也行,何苦一起熬着?” 赵北和褚平对视一瞬,两人瞬间达成一致,赵北起身离开:“我守后半夜!” “褚平,进来!”郑微瞪了一眼褚平,“我可不想成靶子!”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郑微突然坐起身,对着帷幔外席地而坐的背影问:“杨宗周被刺杀是怎么回事儿?” 第六百七十七章 包围 褚平似乎早就料到郑微会问及此事,早已把所有能探听到的消息都记了下来。 “听庄府里传言,乃杨家二房之子杨繁勾结九江,掩护刺客入城,并与刺客合谋杀了杨刺史。”褚平低声道来,“听闻,杨宗周生前最疼这个子侄,甚至有传言,杨宗周曾打算为了他改立世子。不知为何,前些时日这位子侄不知犯了何错,竟被冷落责罚。庄府里那人说是这位杨家子侄怀恨在心,故意与刺客里应外合。” 郑微瞬间想起自己与阿兄他们在洪都城里做的事,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后果。 虽然杨宗周所犯之罪死不足惜,但他一死,整个洪都城就乱了。 而且,这出事的日子也太过巧合,孙彦之的大军前两日刚刚拔营北上,阿兄和萧禹城他们也随军离开,洪都郡城内岂不是群龙无首,无主之城就是这块肥肉,能勾出所有对它垂涎欲滴之辈。 郑微的神色慢慢变得不可捉摸,她虽拿不准其中的来龙去脉,却料定眼前这块肥肉后面定藏着一个噬人猛兽,至于猎物是谁,她还没看清楚,希望不是自己最担心的那样! “褚平,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可能有事要发生!”良久,就在褚平以为她睡着时,郑微突然又开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褚平淡淡一句算是安慰。 “是啊,有师父他们还有你在,即便穷途末路我们也能杀出一条路来!”郑微长长地舒了口气,躺下闭目养神。 天色未亮,郑微叮嘱小奉小央他们仍旧留在此地保护沈文涵,离开驿舍来到外面,才发现小小的镇子已经变了天,昨晚的兵不仅撤走,反倒排查的更加严密。 她与褚平对视一眼,迅速引入小巷,他们需要尽快与师父汇合。 他们在南浔镇的巷子里穿梭,几次险些被巡逻之人发现,此时天边开始泛白,无法从上路脱身,只能在躲闪中寻找脱身的机会,但是他们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在这小小的镇上扔下这么多兵,而且竟如此猖狂!” 不知不觉他们被逼着来到了镇门口,透过小小的镇门看到了外面密密麻麻的黑甲军。 “怎么办?”郑微不由看向褚平和赵北。 “先回去找师父!”他们三人几经波折终于回了驿舍,见到师父的时候看到他正带着平儿和阿鸿进早膳,见到他们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招呼他们:“回来了,看你们这模样肯定没吃饭,有什么事儿先吃饱再说!” 赵明之的从容,让慌乱的郑微也放松下来,她吸了口气,看了看师兄和褚平,一招手,喊了一声:“吃饭!” “鸿儿、阿平去写你们师姊布置的大字,再写不好,就去院子里站桩!” 饭后,赵明之支走两个孩子,然后招手道:“有话坐下说吧!” “师父,你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形吗?”郑微老老实实坐下来,“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却装备了黑铁兵器,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南浔镇。” “最蹊跷的是,”赵明之点点头,把她未说完的说出来,“整个南浔镇就像是默许了一半,没有一兵一卒的抵抗!就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抹了脖子,太过反常!” “想知道镇上到底发现了什么,恐怕咱们还得再走一趟庄府!” 赵北端起水一饮而尽。 郑微精神一震,立即抢道:“我去!” 赵明之和赵北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道:“褚平,你留在此保护微儿。微儿,照顾好阿鸿和平儿。” 郑微见状急道:“师父,我去也许能让庄镇开口!” 两人已经走到门口,赵明之闻言转过身来,看着褚平郑重叮嘱道:“今天入夜前,如果我们还没回来,就带他们离开,一定要护好她,若九江洪都乱了,整个扬州乃至大周势必陷入混乱,有她在,或许就有希望!” 郑微见状,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如果有危险,就别去了!” 她话没说完,就感觉头昏昏沉沉起来,浑身无力特别想睡觉,此时也反应过来,刚刚的早饭里,师父提早做了手脚。 她狠狠地咬破嘴唇,强撑着要追出去,又被褚平拉了回来。 很快药劲儿上来,郑微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过半日,她怔愣片刻,慌乱的爬起来跑到门外,抓着褚平问:“回来了吗?” 褚平看着她,缓缓摇头,“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得离开这儿了。” 郑微垂下头,走回屋里,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傅鸿和平儿呢?” “他们很懂事,今天一直在屋里读书,刚才我让他们收拾东西了,你也准备一下吧,天一擦黑,若赵师父他们还不回来,咱们就得离开此地。”褚平低声道。 “去哪儿?外面那些巡查的你不是没看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我们能去哪里?”郑微自嘲一笑,“如果师父那儿不成,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突然振奋起来的郑微让褚平松了口气,那个濒临绝境更能浴火重生的丫头又回来了! 郑微去见了傅鸿和平儿,她拉着两人语重心长地道:“再过一会儿,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平儿你素来稳重,稍后你带着傅鸿去庖厨那儿,找驿管东家的那两个孩子,若有人来找,除非我或是师父师兄他们来寻你,躲起来,决不能出来。” 傅鸿点点头,似懂非懂的问,“师姊,你也要离开吗?” “师姊去找师父回来!”郑微轻轻拍了拍傅鸿的头,然后看着平儿牵着傅鸿离开。 之后,郑微换了一身劲衣,手握短刺,看着日后一点点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渐渐暗了下来,褚平出声提醒她,“该走了!” 郑微没有说话,而是突然抬起头看着外面,“太安静了!” 褚平闻言快步走到窗棂前,透过缝隙往外面扫了一圈。 “确实不太对劲,整个驿舍太安静,连后院的畜生都不叫了!”褚平蹙眉,沉声道,“恐怕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那就让我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是何方鼠辈!”郑微反倒不怕了,甚至有一丝期待!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复仇之人 赵明之和赵北远远看着对面的庄府,赵北有些不解的问:“师父,你知道师妹的性子,她哪里呆得住,还不如带在身边稳妥。” “你不知道,这黑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即便是君王,也不是所有君王都能有一支黑铁军 ,即便如今的大周皇帝和北魏皇帝可是求而不得!”赵明之低沉道。 赵北瞬时惊道:“皇帝都没有,那这些黑铁军是谁的?总不能是九江那位的?” “韩家发迹不过十几年,除非有大机缘,否则不太可能!”赵明之觉得不太可能。 “不是韩家,还能有谁?”赵北看着大门紧闭的庄府,眉头紧锁。 “相传,前朝开国皇帝夏侯懿曾得到过一些黑铁,虽然没有见世,但我的师父生前曾言,此事很有可能是真的。”赵明之解释。 “可是前朝都灭国多少年了,要是有这种宝物,前朝还能落得那般下场?”赵北有些不相信。 “若一国一朝烂了根基,失了民心,有再厉害的兵器都是徒劳!”赵明之不知想到什么,说起前朝时神情冷峻,赵北正凝重的看着对面的庄府,没有察觉到师父的异常。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进去?” 庄府四周多了很多守卫,看得出来他们很警惕,想要进去得费一番心思。 最麻烦的是进了庄府之后,守卫肯定更严,他们怎么才能躲过重重守卫,见到庄员外。 “等!”赵明之的回答就一个字。 青天白日,他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待,一段时间就要换个躲藏的地方,知道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才寻到机会。 庄府的大门这时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队黑甲军,为首之人更是斗篷遮面,赵北远远见了心里冷哼,“藏头露尾的鼠辈,如此都不敢真面目示人!” “看来此人身份定不一般!”赵明之低语一句,然后拉着赵北躲得更深了些,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踪迹,才显露身形,“走吧,进庄府!” 两人进入庄府之后才发现,府里的守卫并不是他们意料中严密,反倒是空荡荡的。 两人谨慎的观察许久,才朝庄员外的书房而去,这一路并未见到任何护卫,就连府里原本的奴仆都不见一人。 赵明之心里咯噔一下,他快速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端坐的庄员外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阁下又是哪边的人?”庄员外看到来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只是一瞬便失了兴致,“是谁都好,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赵北冷声反问,庄员外并不理会,只低头专注地擦拭着面前的长刀。 赵北只能侧头看向师父,赵明之缓步在庄员外对面坐下,沉声问:“说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庄员外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陷入回忆,“北征大燕那年,我还只是韩大将军麾下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前行军中了敌军埋伏,被困在谷里三天三夜,我当时身受重伤,又许久未进米水,奄奄一息之际,是韩大将军把自己最后的一口吃食让给了我,最后一些草药也分给了我们这些将士,所以韩大将军于我又一饭之恩,有救命之恩。如今他后继之人的要求我不能不答应。” “即便是毁了南浔镇,毁了你庄家上下百人,让庄家的后世子孙世世代代被世人唾骂,也心甘情愿?”赵明之看出他心底的不安,劈头盖脸一顿骂。 庄员外摇头否认,“莫要危言耸听,他只是想查韩大将军被害的真相,为大将军讨一个公道,这也是众多韩家军的愿望,庄家其他人皆不曾参与此事,他们也答应不会伤害百姓,待此间事了自会离去!” “枉你活了这几十年竟还能相信如此愚蠢之言!”赵明之,“你可知你府里那些黑甲兵是何来历?” 庄员外脸上带着迷茫,“他们穿着黑甲,不是九江城里的亲卫军吗?” “韩家军的亲卫军有五百人,你可听说他们曾配过黑铁兵器?不是穿黑甲的就是黑甲军,韩家也没有那个本事拥有一支黑铁军!”赵明之彻底打断了他心底的侥幸和逃避。 “那他们是谁?”庄员外终于放下手里的长刀,惊呼道。 “只有前朝的开国皇帝才有侥幸从域外得了一些黑铁,这些黑铁虽未曾现世,却一直掌握再前朝皇族手里,若我没猜错,黑铁军为首之人姓夏侯,夏侯氏的人再次踏在这片土地上,是为了报仇!” “把南浔的百姓送到那只满心仇恨饿狼的嘴里,你以为他会做什么?” 赵明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到他脸上,庄员外的脸色也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接下来会怎么做?”赵明之见火候差不多,径直逼问。 庄员外陷入沉默,赵明之没有催促,只是看向外面庄府的一角,轻声道:“庄员外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后辈们想想,毕竟他们还要在这里扎根长大!” 庄员外想到自己刚刚出生不久的孙子,心里不由一哆嗦,嘴唇嗡动,“他们好像去了哪个驿舍,说前两日镇上来了一位大人物,拿住这位大人物,将来有大用!好像是镇上最大的一间驿舍” 悦来驿舍! 庄员外说完,赵明之师徒二人瞬时脸色大变,赵北看了眼豁然起身的师父,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外面跑了出去。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朝他们暂住的驿舍狂奔,而此时的悦来驿舍外已经围满了黑甲军。 所有人手里的弓箭对准了驿舍紧闭的大门,似乎只要大门一开,他们手里的箭矢就会疾驰而去,把出来的人射成筛子。 不知过了多久,驿舍的大门传来‘吱呀’一声,藏在斗篷里的人终于抬起头看向驿舍大门,随着木门缓缓打开,门后却是空无一人。 斗篷里的眼神凌厉一闪,他身旁的黑甲兵轻声问,“将军,让我们去吧!” 斗篷里的人刚要举手同意,对面的驿舍门后面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身形娇小,黑丝束发,眉眼如黛,身穿玄色劲衣,像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斗篷下的人嘴角轻佻,轻声道了一句:“许久不见!” 第六百七十九章 周旋 “你认识我?你是谁?” 郑微好奇的走出来,看着斗篷下隐隐戳戳露出的半张脸,熟悉感越来越浓,良久,一个人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脱口道:“夏侯青!” 面前的黑衣人对于她能这么快记起自己似乎很满意,也不在遮遮掩掩,抬手揭掉头上的斗篷,再次笑吟吟的说了句,“很欣慰丹阳郡主还记得在下!” “何止记得,你今日这排场,简直令人没齿难忘!”虽然此时情形看上去十分危急,但在嘴上咱们这位郡主从来不服输。 “是吗?得郡主如此评价,在下甚是高兴!果然郡主是有福之人,重逢短短片刻,在下的欣喜次数都超过过去数年!”夏侯青的话不阴不阳,郑微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那你过去这几年还真是悲惨!” “托公主的福!”夏侯青咬牙切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冷笑道:“郡主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拖延工夫,今日没人能从黑铁军的手里把你带走!” 似乎郑微也是这么觉得,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于你们有何用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谁说丹阳郡主无用,听说你手里那狗皇帝的密旨和令牌,我本打算只要密旨和令牌,,奈何陛下对似乎你仍念念不忘,下了死令把你带到他面前,本将自然只能遵命!” 夏侯青的话令郑微大惊,“拓跋宇也到了大周?” “如今他在哪儿?要做什么?”郑微接连发问,夏侯青却没了耐心回答,抬手一挥,他四周的黑铁军齐齐的向前踏了一步,“你这么多疑问,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躲在暗处的褚平见状就要杀出去,却被郑微暗中用手势制止,眼前的情形,即便是所有人都在也无济于事。 还不如想办法保全他们以待日后。 想到这里,郑微没有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夏侯青,“虽然你的黑铁军厉害,我也知道今日逃不了。但也同样珍贵,想来你不想白白折几个在这里吧!” 夏侯青挑眉,警惕道:“郡主又要想什么幺蛾子?” “我可以让你兵不血刃的带走我,但你得放了里面那两个孩子!”郑微提了条件。 “只是两个孩子对郡主很重要?”夏侯青不相信两个普通孩子,会让郑微轻易妥协。 “不过是来的路上捡的两个孤儿,他们本就无辜,便不要再牵扯进来。而且若他们因你们的人伤了皮毛,我也定能让你付出代价!”郑微此时不过是强撑着不露怯,而且她也得想办法为平儿和傅鸿求得一线生机。 “对了,跟在郡主身边那几位高手呢?里面不会只有两个孩子吧?”夏侯青好像刚记起来。 “你猜!”郑微笑眯眯的反问,“在庄府里虽只看到你的背影,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人并不多,还个个都是狠角儿,我自然得留个后手!” 这副佯装镇定的模样还真令夏侯青有些拿不准,毕竟,这丫头小时候的心思就常常令人捉摸不透。 “怎么样,夏侯将军可想清楚了?”郑微藏在背后的手有些紧张的捏了捏。 夏侯青向身边的人扫眼示意,转头看向郑微,“你得让我确定里面确实只有那两个孩子!” 郑微侧身让那人进了驿站,片刻傅鸿和平儿被带了出来,平儿紧紧牵着傅鸿的手,像是在安慰他,看到前面的郑微时眼睛一亮,接着看到那些黑铁军又陷入惊惧。 傅鸿慌乱中险些喊出‘师姊’,被平儿拉住,抢道:“郡主娘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平儿能机灵又迅速地领会自己的眼神,郑微松了口气,“我有事要去处置,接下来不能带着你们了,眼下你们有两个法子,第一我在镇上给你们寻处宅子,再找个人照看你们。你们在此处等我回来。另外的办法,就是本郡主给你们一些盘缠,你们去投奔自己的亲戚。” 平儿低着头,傅鸿睁着懵懂的大眼,不解地看了看郑微,又看了看平儿,学着他低了头。 “我们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们在此处等郡主回来!” 很快,平儿做出了决定。 郑微看向夏侯青,夏侯青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对此地不熟,也没工夫给你寻住处。” 郑微笑嘻嘻地得寸进尺,“将军暂借些银钱给我,这次出门急,没带多少银钱!” 夏侯青沉下脸色,拿起手里的长剑,低声道:“也许直接带郡主走,并没有那么难!” “没想到,短短数年,你已经忘了当年在北魏的事了,那本郡就帮你回忆回忆。”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她身前的三个黑铁军突然齐齐向后踉跄一步,然后就倒在地上。 夏侯青大惊,“你下毒!” 他这才记起当初是那位神医救了郑微,而且那位神医对使毒更精通,当年还收她为徒。 郑微得意的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其他黑铁军,轻声问,“诸位感觉可还好?” 黑铁军中人开口说话,看上去有些许虚弱,“将军,我们好像中招了.....” “你是如何做到的?”夏侯青虽知是郑微所为,却如何也想不明白她是何时下的毒,他的这些人甚至都没有碰他。 “夏侯将军,你还是大意了,没人告诉你莫要与一位擅毒之人周旋许久。我虽不擅毒,但我师父确实当世第一毒师!” 郑微自然没有说实话,她哪里还有什么毒药,带出来的那点东西也早早用完了,这些不过是她前两日匆匆调了一点粗鄙的迷药,药性有限,除了用来糊弄糊弄人的,一个敌人也杀不掉。 因此,她不敢久拖,要尽快了结此地。 夏侯青铁青着脸,阴冷道:“交出解药,本将军答应你,放了他们。” “好!”郑微心里松了口气,“等他们安全地安置妥当,我们出了城之后便会给你解药!” 夏侯青气结,他可没那工夫去找掮客,他突然记起之前见到了一个院子,里面恰巧有个妇人,就把平儿他们安置在那里。等到了城外,郑微笑着道:“解药还没调制,而且我也没打算杀人,这只是个小小的惩戒,再过一个时辰,他们自己就可恢复。 果然又被耍了! 第六百八十章 追踪 “堂堂郡主,竟会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混不吝!” 被坑了夏侯青看上去并没有很动怒,只是不冷不淡的冷哼一声,大手一挥翻身上马,扬长离去。 郑微见好就收,此时再挑衅在暴发边缘的夏侯青,对自己可没有任何好处,她回头朝某处看了一眼,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坠在后面。 待夏侯青的黑铁军离开以后,褚平缓缓露出身形,他身后跟着同样脸色阴沉的赵明之师徒。 他们昨日从庄府得知赶回来时恰巧看到郑微被夏侯青带走,他们打算冲进去营救之时,被褚平拦住了。他把郑微的打算告诉了他们。 “郡主命吾查清夏侯青在此的暗中目的,并把消息传给郑将军,”褚平看着他们,“郡主想办法让夏侯青留下了两个孩子,叮嘱你们可以趁她离开之际,带他们离开。” 赵明之摇头,“夏侯青不会轻易松口,定留了后手。如果我们带走鸿儿他们,可能会惊动夏侯青,对微儿不利。而且那俩孩子也不小了,机灵的很,能照顾自己。北儿,你想办法给他们送个信,我去找沈大人商量商量办法!” 褚平眼皮一动,出声问:“赵师父以前可是与沈大人熟识?” “算不上熟识,就是在洪都郡城外的军营见过一面。”赵明之随意应付一句,便匆匆带着赵北离开,褚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当初沈文涵对赵师父的热络并不像是只见过一面,但他也来不及细究,转身离开,去完成郡主的吩咐。 他得在明日之前查清楚那些黑铁军在此驻扎的真正目的,否则就来不及追上郡主了。 赵明之来到沈文涵暂住的驿舍,沈文涵看到来人,心生警惕,还是小央和小奉跳出来喊了一句,“师公!” 赵明之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小央两人习惯了这位神秘师公的冷漠,也不在意,小央继续追问,“师公,怎么是您来了?可是师父有事儿要吩咐?” 赵明之沉默不语,小央察觉到不对劲,忙问:“出什么事儿了?可是郡主出事儿了?” 沈文涵闻言也不由走了过来。 “她被人带走了!”赵明之短短一句话,小央听了立马爆发,“郡主被带哪儿去了,我去把人带回来!” “郡主暂时不会有危险,单凭我们几人也无法成事!我是来找沈大人商量办法的!” 赵明之看向沈文涵,沈文涵笑问:“先生是郡主的师父?” 赵明之点头,就听沈文涵又问,“是郡主让你来寻在下的?” “算是吧,我想知道之前沈大人是用何办法带郡主进出庄府的?” 沈文涵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凝神细细的打量他,“在下还是觉得多年前曾见过先生?” 赵明之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看来上次沈文涵就发现了什么,十分热络的旁敲侧击。 “在下并未去过京都,想来是没有见过的。”赵明之否认一句,便转了话题,“虽然我猜测郡主暂时不会有危险,但那黑铁军的统领是前朝皇室余孽......” “前朝余孽,你们怎么能让郡主落到前朝余孽手里?太危险了!”沈文涵果然一听就急了,小央更是倏地跑了出去,最后还是被小奉带了回来。 “够了!你们冷静一点”赵明之厉声打断他们,“是郡主自己跟他们走得,至于原因,你们应该能想到一些!” 小央垂丧的坐了回来,沈文涵很快恢复冷静,“郡主可有留话?” “郡主想知道黑铁军来南浔的目的,而且她隐隐担心洪都会再次陷入危机!”赵明之的神情更加凝重,“故而,命褚平查清此事。但我们对南浔镇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来寻沈大人帮忙!” 沈文涵知道兹事体大,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爽快的应下,“我可以去请沈氏旁支帮忙,但外面都是巡查的兵勇......” “黑铁军统领带着大部分黑铁军已经离开,只留下一支小队,我来时算是解禁了!” 听了解释,沈文涵立刻动身,临行前看向赵明之,自嘲的问:“先生可否同行,沈某还是惜命得很!” 褚平远远跟在了那支的黑铁军后面,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奈何他们进了城西的一个民宅后,直到深夜都没有一点动静。 褚平也不急,来到不远处的树下,回头望了望院门,然后跳到树上,坐在掩映的树叶后,静静地闭目养神。 一直等到寅初,那扇一直紧闭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声,褚平立即睁开眼看过去,却见那门又几不可见的合上了。 褚平蹙眉想了想,轻轻从树上跳下来,然后绕到对面院子的后墙处,果然看到有人翻墙而出,虽然没有穿黑甲,但看他们的行事作派,是黑铁军无疑。 为免打草惊蛇,褚平不敢跟的太近,远远的坠在后面,一路跟着他们来到更荒凉僻静处,这里虽然还是南浔镇,差不多已经在郊外,这里只有这座荒废院子和后面的乱林,若要做些什么,在这里确实要便宜的多。 等那些人进了院子,他从地上拔了几把草,三两下揉吧揉吧戴在自己头上,摸到了院子外,他四处看了看除了屋墙后面的乱林,其他三面都都没有遮挡,他只能绕到屋后面,借着树的遮挡摸到屋顶,悄悄探头看向院子里。 此时天色未明,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他危险地眯起眼,院子里站满了人,更确切的说是黑铁军,他们的大部队并没有离开,反而是隐藏起来,伺机而动。 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有所动作! 那些人如同木桩一般站在院子里,纹丝不动,那几个黑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了人影。 他趴在屋顶等了不到一刻钟,听到院子里有了声响,忙小心翼翼的探头望去,那几个消失的黑衣人再次出现,为首的人低沉道:“立即出发,今日天黑前必须赶到徽州!” 徽州?他们去徽州做什么? 褚平想不明白,但一支如此厉害的黑铁军插进大周腹地,便是天大的事! 他必须尽快把这消息送出去! 但是现在他必须跟上去,无法分身,只能在沿途留下标记,希望赵明之他们能发现追上来。 幸好,离开南浔镇不远,小央和小奉追了上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交易 沈文涵带着赵明之被请进了南浔沈氏这支家主沈珺的书房,一进去,沈珺就迎了上来。 说起来,沈文涵辈分比沈珺小,连忙作揖,“六叔,叨扰了!” “哪里话,本就是一家人,前几日就听说你来了南浔,奈何遇上那乱子,不然应该接你来家里住才是!”沈珺一把拉着沈文涵进了屋,转头才看到赵明之,疑惑的问,“这位先生是?” 沈珺知道沈文涵能带到这里来的人,必定不是普通的随从。 “这位是赵师父,一路多亏了赵师父保护。”沈文涵答得含糊,毕竟他到现在也没拿捏准这位郡主师父的真实身份。 沈珺闻言,满含深意的看了眼赵明之,接着余沈文涵叙话,“上次也没来得及问,老太君身子可还好?” “家慈安好,来前还念叨若能抽身定要来探望六叔,感念六叔当年的相助之恩!”说到这里沈文涵神情里多了真挚、恭敬,看得出来不止是同族之宜。 “看得出来,你此次来不单单是来探望长辈,说吧,有什么事六叔能帮上忙的?” 沈珺是个通透之人,见两人心事重重,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我们想知道那些黑铁军都在南浔镇做了什么?还要做什么?”沈文涵看了眼赵明之,赵明之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点头,沈文涵才问出了口。 沈珺闻言,眼皮一动,担心的看向门外,沈文涵嘴角轻抿,安抚道:“六叔放心,有赵师父在,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话。” 沈珺垂眸,给对面二人斟了茶,斟酌道:“修文,我们这支人少,虽然在南浔镇有些分量,却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插得上手的,尤其是这种事儿......我得为族人负责!” “六叔请说,侄儿能做到的自当尽力去做,侄儿做不到的,有人能帮忙!”沈文涵知道这是在谈条件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支已经没落许久了,索幸族里这一代的年轻人有几位还算出息,希望他们能有幸跟在修文身边历练一番,日后若有造化,这也是沈氏一族的幸事!”沈珺直言。 “好!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他们跟我回京!”沈文涵几乎没有思考,立即应了下来,“我希望天黑前能有消息!” 沈珺放下茶盏,立即道:“既然如此紧急,那就不能耽搁,我现在就去想办法!” “六叔,我们时间不多......”离开前,沈文涵不由提醒。 “放心,既然答应了,老夫就不会食言!”沈珺摆手爽快道了一句,背手离开。 离了沈府,赵明之看了沈文涵一眼,沈文涵了然一笑,“这老狐狸虽然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情肯定能做到。我们回去等吧!” 等他们回了驿舍,恰好碰到赶回来的小央,“赵师父,沈大人,褚平跟着黑铁军去了徽州......” “去了徽州?”两人一沉吟,立即察觉到事情不对,“走,进去说!” 沈文涵打开行囊,小心的拿出一份勘舆图,这份舆图虽没有郑微手里那份精细,却也是十分难得的。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铺在几案上,赵明之帮忙拿了只干净的茶盏压平,沈文涵伸手在舆图上找 到了九江和洪都,然后一路往东,轻轻一点,“徽州!” “徽州有何不同,若他们东进,从九江走水路岂不是更快。”沈文涵不解。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再厉害也不过百人,他不会蠢到自投罗网!”赵明之摇头,忽然想到什么,问沈文涵,“徽州太守是谁?” “郭泰!”沈文涵略沉思回道。 赵明之走到窗前,眉头紧蹙似是在回忆什么,沈文涵见状问:“先生可是担心郭泰是九江旧人?据我所知,郭泰并非从韩...大将军麾下出来的,确切的说,他就不是武将出身,当初是因缘际会之下帮了先帝,得了先帝的眼,成了亲卫。后来据说立了几次功才爬到今日的位置。应该与韩氏没有来往,当今才放心把徽州交于他。” 沈文涵的话并没有令赵明之放心下来,毕竟沈文涵并不是前朝遗臣,是先帝登基后才入仕,许多纠葛他并不清楚。 “沈大人可知郭泰母族是哪家?”赵明之又问,沈文涵与郭泰并不相熟,皱眉摇头,“这...沈某倒是不知!” “我知道!”一直旁观的小央突然插嘴。 沈文涵留下等沈珺的消息,小央带着赵明之到离南浔镇五里地的普通驿舍,他们走进大堂,小央示意他在此等候,自己一个人走到柜台前,对掌柜低语一句,掌柜立即警觉,然后唤来身旁的小厮吩咐他,“看好了!”然后带着小央进了内室。 赵明之见状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招来小厮要了吃食,信手吃得香甜。 小央则跟着掌柜从内室暗门进了一条暗道,一路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地下密室,密室里有一人坐在一个大几案后看书简,见到来人起身问道:“出了何事?” “这位是京都来的,要见管事!”那位掌柜把小央交给此人,便转身离开。 那人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过,小央淡然的从身上拿出木牌递上,他才缓了神色,郑重道:“请随我来!” 这种木牌月前他也见过一次,据说来人是京都的三掌事。他与头儿见过之后,头儿就下了命令,若再见此木牌,必立即上报,全力相助。 他走到西山墙角的脚架旁,双手按住脚架上的高颈瓶轻轻转动,小央以为西墙会多出一扇暗门,没想到身后却传来机括之声,她连忙回头才发现几案已经移了位置,原来几案下面的地方露出个洞口。 那人见小央面露惊讶,微微一笑,率先走进洞口,小央赶紧跟了过去,还是没忍住问道:“敢问,这机关暗道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男人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回她:“这里不过是个传信的档口,若真有逮人闯到这里,那这里就会变成吞人的猛兽。” 小央闻言背后一凉,缩了缩脖子赶紧跟了过去。 拾阶而下,眼前陡然开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青卫所分部,一座地下大堂。 大堂里众人窸窣穿梭,俱忙着手里的事务,没有看他们。 小央也被叮嘱了不许乱看乱走,她只能垂着头暗暗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