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小夫人》 第1章 只要身契 卫凌泽的康复宴,春喜没有资格参加。 大夫人派人召见,路过花园,春喜看到一群人围着卫凌泽。 贺喜声过后,有人问:“那个叫春喜的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卫兄三年,卫兄如今大好,可要给她个名分?” 这话一出,花园陷入静默。 卫凌泽伤了腿后一蹶不振,头两年都闭门不出,直到去年才愿意出门见人。 不管去哪儿,他身边都带着一个丫鬟。 所有人都知道,他待那个丫鬟与旁人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卫凌泽开口:“她确实很会伺候人,你若喜欢,可将她要了去。” 春日阳光明媚,花团锦簇,在场的世家子弟个个意气风发,卫凌泽坐在其中却是最惹眼的。 他一扫往日阴霾,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俊朗不凡。 说这话时,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得薄凉不羁。 是啊,一个低贱的丫鬟,哪里配得上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 更何况,人家还有青梅竹马、才貌双全的未婚妻呢。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春喜去了大夫人云氏院中。 主位上,云氏穿着新制的衣裳,满头珠翠,一身喜气:“你照顾大少爷有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春喜低着头,柔柔开口:“回夫人,奴婢想要自己的身契,还有一百两银子。” “你想离开卫家?” 云氏有些意外。 春喜屈膝跪下:“还请夫人成全。” 云氏向来以卫凌泽这个儿子为荣,卫凌泽瘫着的时候,只要他高兴,就是把春喜宠上天,云氏也能帮他兜着,可如今他痊愈,春喜就成了污点。 偏偏之前卫凌泽把春喜带出去到处露脸,好些人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了卫家的名声,还随便处置不得。 春喜如此的识时务,云氏也不小气。 当场给了身契和一千两的银票,还命人从库房取了上好的布匹和钗环首饰,装上满满一马车送春喜回家。 马车一到巷口,就引来左邻右舍围观,听说是卫家给的谢礼,全都夸赞卫家重情重义,慷慨大方。 众人散去后,母亲王氏冷了脸:“你是不是傻,这点儿东西就让卫家把你打发了?” 正在挑选布匹的大嫂钱氏吓得肩膀一抖,收回手往后退了退,眼底闪过不舍。 这样好的东西,不会还要退回卫家去吧? 春喜卖身进卫家为奴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不过八年时间,如今满满一车的绫罗绸缎却入不了王氏的眼。 春喜也冷了语气:“给大少爷治腿的是宫中御医,豪掷千金买药材的是卫家,大少爷院中不止女儿一人伺候,夫人给了这么多东西,娘还想如何?” 王氏皱眉:“他院子里是不少人,但贴身伺候的只有你一个呀,你都跟他有肌肤之亲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说得有道理,那请娘为女儿做主,去和卫夫人谈谈,让她请媒人来我们家提亲。” “提什么亲,卫家哪里瞧得上我们,而且卫大少爷不是有未婚妻吗?” 王氏拔高声音,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春喜勾唇,笑得讥讽:“原来娘也知道啊。” 春喜的眼神带着刺,看得王氏脸上火辣辣的,她放软了语气:“咱们身份低,不能奢望太高,做个妾室姨娘也行,你没日没夜地照顾了他三年,在他心里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娘都知道这三年的情分与旁人不同,等少夫人过门,娘觉得女儿能有好果子吃吗?” 妾室虽有名分,但在正妻面前,依然是个奴才,可以任意打骂发卖。 王氏噎了一下,不敢看春喜的眼睛,声音弱下去:“他们早就订婚,可大少爷受伤后,对方迟迟没有履行婚约,可见也曾退缩犹豫,如此一来必然生出嫌隙,大少爷会护着你的。” 护着她? 卫凌泽志在建功立业,他不会时时刻刻守在春喜身边,如何护得住她? 春喜气得笑出声:“大少爷若是护着我,少夫人拿我没办法,娘觉得她会不会拿我的家人撒气?” 王氏眼皮一跳,猛然清醒过来。 是了,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就是蝼蚁,人家碰碰嘴皮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欲望褪去,血缘亲情才漫上来,王氏立时红了眼:“刚刚是娘糊涂,你别生娘的气,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回家好好歇歇,娘这就去给你炖肘子吃。” 怕春喜较真,王氏逃进厨房炖肘子。 钱氏走到春喜身边,柔声安慰:“妹妹别生气,娘也是怕妹妹吃亏,当初听说妹妹被调去伺候大少爷,娘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呢。” 伺候瘫痪在床的人是个极其辛苦的活,卫凌泽这样的天子骄子受此打击更是喜怒不定,三年时间说起来容易,只有一日一日熬着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春喜相信大嫂说的都是真的。 八年前她卖身为奴的时候,她娘也哭得死去活来,可那又如何? 该卖还是得卖。 傍晚,弟弟曹文从学堂回家,看到春喜就扑过来,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春喜揉揉他的脑袋,心底腾起两分暖意。 大哥曹武在城郊的木料作坊上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只有运东西进城才会回家看看。 曹文到家后,一家子坐下来吃晚饭。 除了炖得软烂脱骨的猪肘子,王氏还炒了回锅肉,蒸了包子。 春喜胃口很好,吃了五个大肉包,喝了两碗汤才作罢。 王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不是跟卫大少爷同吃同住么,在他面前你也这样?” 春喜现在没有月钱可领了,虽然带回来一马车的东西,但照这个吃法,也怪吓人的。 “在卫家我就是个奴才,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哪能跟大少爷一起吃饭?” 接连被呛,王氏不敢再说话。 吃完饭,春喜洗碗、收拾厨房,忙活一通才洗脚躺下。 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樟木味道,春喜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上扬。 不用伺候人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第2章 你可积点儿德吧 春喜进入梦乡后,卫家的宴席才散。 三个月前卫凌泽才能勉强站立,如今看着是行动如常,但站立时间稍长,双腿便会酸胀难忍。 送走宾客,卫凌泽脸上笑意全无,整个人变得阴郁可怖。 回到凌枫院,得知春喜拿着身契回了家,他周身的气息更是变得嗜血狂暴,院里伺候的人一时噤若寒蝉。 行舟忍不住问:“少爷,要小的去把春喜接回来吗?” 卫凌泽拂落手边的茶盏,声音冷寒:“让她去,等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尽心尽力伺候三年,他不信春喜会就这样离开。 后半夜下起雨来。 倒春寒来得猛烈,好似又回到凛冬。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春喜懒得出门,大半时间都赖在床上。 不过两日,王氏便生出不满,拐着弯儿地催她干活赚钱,生怕她在家吃闲饭。 春喜面上凉凉:“这三年我拿回家的月钱至少有三十两银子,不过两日就让我吃绝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家里自然还有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既然家里养不起我,娘不如把我嫁出去,我在婆家好吃懒做就不会碍着娘的眼了。” 春喜十岁进卫家,再过两个月就十九,早该嫁人了,只是之前卫凌泽离不开她,王氏也舍不得她涨高的月钱,便没有张罗。 这会儿听到春喜想嫁人,王氏表情微僵:“我也没有催你嫁人的意思,只是你成天在床上这么躺着,传出去不好听。” 王氏虽然害怕惹祸上身,却也没有完全死心,万一卫凌泽后悔,愿意把春喜当外室养着呢。 纵然见不得光,但不用看人脸色,要是能生下孩子,春喜又活得比正妻长,总能熬到名分的。 可卫凌泽若是舍不得春喜,早早的就会为她安排好出路,怎会等到现在? 春喜懒得跟王氏分析,只道:“娘也知道传出去不好听,那就抓紧时间找媒婆说亲吧。” 春雨缠绵,接连下了十日才停。 天气转晴,寒气立时消融,暖意盎然。 吃过饭,春喜出了门。 卫夫人赏的那些布匹实在是太好,不适合日常穿,她打算去成衣铺和布庄探探价,好将那些布匹卖出去。 寻常铺子不收太好的料子,春喜只能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 半路上,一队华贵的马车驶来,春喜跟着人群退到街边避让。 人群议论纷纷,原来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见天气好,出门踏青游玩。 纵马疾驰、赏花捕蝶自是好玩,但随行的奴才要搭帐篷垒土灶准备食材,一天下来得累成狗。 春喜叹了口气,觉得这春光也不那么美好了。 正想着,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咦?这不是卫兄身边那个丫鬟吗?” 春喜:“……” 出门没翻黄历,大意了。 抬头望去,卫凌泽与几名世家少爷骑着马正好从她面前路过。 被人提醒,几人都停了下来。 卫凌泽沉着脸扫了春喜一眼,眼神凛冽如刀。 “母亲仁善,念她尽忠,放还身契与她,她已不是卫家的丫鬟。” 卫凌泽撇清了关系,几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春喜不得不上前行礼。 “民女春喜见过几位公子。” “姑娘是来找卫兄的么?”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春喜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过卫凌泽叫他叶二。 叶二不知为何跟卫凌泽不对付,之前卫凌泽带春喜出席宴会,他没少阴阳怪气,方才也是他认出的春喜。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春喜腹诽,面上恭顺:“回叶公子,卫夫人赏了民女不少布匹,但那料子太好,民女一家不敢享用,民女只是想找个铺子把这些布匹卖了换钱,断不敢纠缠卫大少爷贪求更多。” “你尽心尽力照顾卫兄三年,卫家就用几匹布把你打发了?” 叶二声音拔高,挑事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春喜连忙道:“夫人宽厚,自然不止给了民女这些,民女一家都感激不尽。” 不管卫凌泽在不在场,春喜都不敢说半句对卫家不利的话。 没达到目的,叶二有些不高兴,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你的布,你随我一同出游踏青可好?” 不等春喜回答,叶二又看向卫凌泽:“卫兄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吧?” 卫凌泽懒得搭理他,轻夹马腹先行离开。 叶二也不在意,笑盈盈地朝春喜伸出手,示意她上马来。 春喜嗓子发干:“民女身份低微,恐怕没有资格和叶公子同乘一匹马。” “无妨,本公子不嫌弃。” “……” 叶二,你可积点儿德吧。 踏青的位置在城郊以东的一处山谷,谷中绿草成荫,野花烂漫,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风景很是宜人。 春喜却无暇欣赏。 她被叶二横放在马背上驮了一路,蹲在地上狼狈地吐出来,一扭头便看到卫凌泽站在不远处,风度翩翩地将一名女子扶下马车。 那女子身姿窈窕,一袭桃粉织锦长裙勾勒出细腰,虽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润杏眸也难挡瑰丽姿容。 两人站在一处,实在是般配登对,天造地设。 春喜收回视线,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叶二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春喜姑娘吐得这样厉害,该不会是有了吧?” 叶二声音不算大,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在场的人皆被吸引,一个个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有了? 有什么了? “叶公子……呕……” 春喜一开口,便又对着叶二吐起来。 可惜刚刚吐得太多,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了一点儿酸水在叶二鞋上。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叶二厉声喝斥,却没有精力处置春喜,手忙脚乱地脱掉鞋子扔出老远,又冲回马车上换衣服。 脏死了脏死了,他要马上沐浴才行!!! 春喜拍拍胸口,终于舒坦,扬着声诚恳道:“对不起啊,叶公子,民女不是故意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民女吧,若不是你非要带民女来这里,民女也不至于被颠吐啊。”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春喜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过来传话:“马车上有我家小姐的备用衣衫,请姑娘跟奴婢来。” 第3章 找死,我成全你 卫家未来大少夫人的衣裳春喜是不敢穿的。 她跟着丫鬟来到萧清禾面前,跪下磕头:“民女春喜叩谢小姐大恩,不过民女身份低贱,不敢弄脏小姐的衣衫。” 萧清禾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姑母是宫中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 生得貌美无双,才名更是无人可及。 春喜之前只远远地见过她两次,如今近看,更觉她像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 “我看你方才吐得厉害,如今可还觉得不适,我带了大夫随行,可要让他看看?” 萧清禾的声音亦是动听。 春喜小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觉得恶心,脑袋也晕。” 萧清禾便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只是方才受了颠簸才会头晕呕吐。” 春喜再次磕头谢恩,恨不得所有人都围过来把大夫的话好好听清楚。 她肚子里没有野种! 毁人清誉是要烂舌根下地狱的!!! 大夫诊完脉,叶二也换好衣服朝这边走来。 出门在外不方便沐浴,下人只从溪里打水,帮他简单擦洗了下,叶二仍觉得很脏,浑身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咬。 “贱人,我杀了你!” 叶二咬牙切齿,刚走近就抬脚狠狠踹向春喜。 春喜不敢躲开,只能微微侧身,用肩膀受下这一脚。 “啊啊啊,好疼!” 春喜被踹飞出去,顿时惨叫出声,而后飞快地爬起来,卯足劲儿往前跑:“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 春喜嗓门极大,双腿跑出残影,毫无美感可言,像只喳哇乱叫的猴子,滑稽极了。 叶二唇角抽了抽,满腔的怒火竟奇异地消下去大半。 他让人把春喜抓回来,板着脸呵斥:“闭嘴,再敢乱喊就杀了你。” 春喜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惊慌害怕地跪在地上。 先行到达的下人用竹帘搭了篷子,放上矮桌,摆上瓜果点心,还生了炉子。 卫凌泽亲自在煮茶。 清洗茶具,换水煮茶,茶水煮沸,热气蒸腾,配上谷中景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世外仙人。 茶已煮好,他先倒了一杯放在萧清禾面前:“小心烫。” 声音温润如玉,眼神更是柔情缠绵。 周围的吵闹入不了他的耳,春喜的死活也扰不了他的兴,他的眼中好像只能看到萧清禾一人。 真特么会装。 叶二翻了个白眼,冲春喜抬抬下巴:“我身边还缺个忠心的丫鬟,你在卫家一个月拿多少,我出双倍。” 钱这种东西,挣得多不算本事,有命花才是本事。 春喜嗷的一声哭嚎起来:“叶少爷,求你饶了民女吧,民女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民女已经熬成老姑娘了,好不容易得夫人恩典恢复自由身,只想赶紧嫁人,免得孤独终老,求叶少爷开恩啊。” 春喜边说边梆梆梆地磕起头来。 如果她身下不是松软草地,恐怕早就头破血流。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卫凌泽身上,卫凌泽神态自若的品着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片刻后,萧清禾开口:“良籍女子婚嫁自由,叶二公子无权干涉。” 叶二冲萧清禾露出笑,一脸无辜:“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逼着她做我的丫鬟,是她自己非要磕头的,也不知道是想要谁心疼。” 这话的针对性极强,在场的人里,只有卫凌泽和春喜相熟。 谁都知道卫家门风正,族中子弟个个重情重义,去年卫凌泽还跟春喜形影不离呢,如今这般冷淡,反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嫌。 萧清禾指尖蜷缩,迅速垂眸掩下情绪。 卫萧两家是世交,她和卫凌泽自幼订下婚约。 三年前卫凌泽在沙场上展露锋芒,得胜的消息传来,两家便开始筹备婚事,却不想卫凌泽重伤瘫痪,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萧家虽未退婚,婚事却就此搁置。 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到底未曾抵过家族利益。 卫家长辈没有苛责于她,两家情谊也照旧,可她知道,她和卫凌泽之间,有了裂缝。 卡在这条裂缝里的,正是春喜。 同样的家世让她对卫凌泽瘫痪的痛苦感同身受,从天之骄子沦为废物,足以将卫凌泽的脊梁寸寸击碎,这三年他承受了无数讥讽嘲笑,更经历了无数次失望。 这样艰难的时光,是那个叫春喜的丫鬟陪着他走过来的。 就算卫凌泽动了情,要留春喜在身边,她连拈酸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偏偏没有留,甚至装作无事发生,还和从前一样待她体贴入微。 是春喜真的不重要,还是已经重要到不能受丝毫委屈,所以要划清界限,以更周全的方式保护起来? 萧清禾心底发沉,余光里卫凌泽豁然起身,抽出凌霜剑直指叶二。 凌霜剑是陛下所赐,上过战场饮过血,尘封三年再出鞘,仍是寒光凛冽,煞气逼人。 叶二脸色微变,没了嚣张:“卫凌泽,你想干什么?” 卫凌泽挑眉,方才还出尘脱俗的仙气变成让人胆寒的杀意。 “不干什么,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叶二面上发白,众人亦被吓到。 卫凌泽受伤后性情大变,卫家虽封锁了消息,但死了几个下人,还是免不了传出卫凌泽疯了的消息。 “卫大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叶家小厮见自家少爷有危险,连忙上前求饶,只是话没说完,凌霜剑就刺进了叶二的小腿。 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叶二叫出声,比春喜方才叫得惨烈多了,没见过血腥的世家小姐吓得哭出来,忙不迭地躲到一边,场面一时有些乱。 萧清禾也被吓到,却没有躲,而是大着胆子上前,抓住卫凌泽握剑的手:“卫郎,别这样。” 喧闹之中,萧清禾柔婉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裹挟着花香而来。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些,他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春喜的下巴:“三年照顾,我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野心,你和姓叶的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这招欲擒故纵也是他教给你的?” 剑上血还是温热的,血腥味直冲鼻间,春喜胃里又翻涌起来。 第4章 啊啊啊,有鬼! “卫凌泽,你这个疯子,别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跟这个贱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敢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叶二一边让小厮扶着自己逃命,一边骂骂咧咧。 如此一来,方才还怀疑卫凌泽故意避嫌的众人全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卫凌泽对春喜冷淡,是怀疑她和外人勾结,故意挑拨离间啊。 也是,有这么貌美娇贵的未婚妻在前,卫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粗鄙的丫鬟,之前总是带她出席宴会,应该是故意想惹对方在意吃醋吧。 “卫大少爷误会了,民女与叶公子绝无瓜葛,往后也会对卫家感恩戴德,不敢做出背叛旧主之事。” 剑尖抵着喉咙,春喜连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僵持片刻,萧清禾开口:“卫郎,我相信春喜姑娘是清白的。” 卫凌泽收了剑,薄凉地吐出一个字:“滚!” 春喜连滚带爬地跑了。 跑出很远,她才敢停下来歇气。 血腥味犹在鼻间,喉咙前也好似还悬着利刃,后背被冷汗湿透,她抹了抹脸,摸到一片湿润。 幸好,她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她走得慢,怕卫凌泽他们返城的时候又碰到,便选了条小路走。 但她没怎么出过城,不熟悉路况,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官道上,天已经黑透。 天气虽然回暖,夜里还是很冷,春喜搓搓胳膊,肚子发出声响,又累又饿。 委屈藏在无边的夜色中蔓延开来。 卫凌泽受伤后打杀了好几个下人,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凌枫院伺候,春喜的月钱都拿回家,没有钱讨好管事,这才被调派过去。 第一夜她就被卫凌泽砸破了脑袋,但她命大,没死成,便又继续伺候。 卫家不缺丫鬟,卫凌泽杀死一个,马上就能补上一个,多赔点儿钱,就不会有人闹事。 春喜不想死,只能绞尽脑汁尽心伺候。 她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妄想其他,更不敢跟未来的大少夫人争什么。 可没有人在意她想什么。 鼻子发酸,眼眶跟着发热,春喜又想落泪,夜色中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此时夜已经深了,雾气笼罩,两团光影凭空从迷雾中飘了过来,搭配上铃铛声,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 什么玩意儿来了? 春喜浑身汗毛倒竖,顿时伤感全无,从地上寻摸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 光影很快来到眼前。 是辆马车。 春喜松了口气,冲出去拦车:“停车!” “啊啊啊,有鬼!” 车夫吓得惊叫起来,不仅没停车,还狠抽马鞭加快速度冲了过去,若非春喜躲得快,已经成了马下亡魂。 两团光影来得快去得也快,春喜丢掉石头,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那辆马车竟又掉头回来了。 春喜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我不是鬼,我是人,我跟别人出城玩儿,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能载我一程吗,我可以给钱。”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鬼?而且你都跟人出城玩儿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车夫惊魂未定,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指着春喜,只是手抖得厉害,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春喜刚要解释,马车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上来。” “多谢公子,公子好人有好报,一定会福寿绵长,万事顺遂的。” 春喜边说边手脚并用往上爬。 她知晓分寸,不会进车里,只坐外面车辕上就好,爬到一半,却抓住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车上挂了两盏灯笼,借着昏黄幽微的光亮,春喜看到车辕躺着上有个人,她的手正抓着人家的脚踝往上爬。 这人平躺着,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被她抓住脚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而且掌心下的皮肤也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儿硬。 马车上有具尸体! 啊啊啊! 她的石头呢? 她刚刚捡的又大又沉的石头呢? 春喜当场腿软,一脚踩空,下巴磕在车辕上。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开,露出张方正威严的脸。 浓眉如刀、鼻峰挺拔,唇薄且棱角分明,面色虽然冷峻,却给人一种正义凛然的感觉。 春喜捂着下巴,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正要重新往上爬,男人俯身,朝她伸出手来,春喜连忙把手交给他。 下一刻,整个人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拎进马车。 单乘的马车空间狭窄,这位尸兄都只有半截身子在车里,春喜进来后更显逼仄。 她在心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踩着尸兄落座。 车里漆黑,只在车帘晃动时才会泄进丝丝昏黄亮光,两人一尸这么待着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春喜搓搓胳膊,刚想道谢,男人先一步开口:“京兆府办案,你不必害怕。” 原来是位官爷,难怪一身正气。 春喜当即道:“大人一身正气,深夜还在操劳公事,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能与大人同乘一辆马车是民女的造化,民女一点儿也不害怕。” “……” 春喜走了大半日的路,早就累得不行,拍完马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倦意汹涌而至,春喜很快靠着马车壁睡过去,然后……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坐在她对面的沈清渊眸底难得闪过惊讶。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多时,马车来到城门口。 沉重的开门声将春喜唤醒,她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谢谢大人,小女子在这里下车就好。” “夜里有官差巡逻,你应付不了,我送你回去。” “那真是太麻烦大人了。” 春喜连忙报上住址,一炷香后,马车停在熟悉的巷口。 家里人早就睡下,春喜喊了半天,王氏才披着衣裳举着油灯来开门,险些被春喜吓死,春喜连忙捂住她的嘴。 进到屋里,春喜才发现自己头发蓬乱,脸上还有被胡乱擦拭的血迹,确实和女鬼差不多。 王氏惊魂未定:“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弄成这样你想吓死我啊,宵禁这么严,你也不怕被官兵撞见要了你的命!” 春喜没理王氏,心思活络。 京兆府那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要是能跟他打好关系就好了! 第5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抱大腿的事急不来。 实在太累,春喜匆匆梳洗一番就睡了。 第二日才把踏青之事说给王氏和大嫂听。 大嫂胆子小,听到卫凌泽刺了叶二一剑,连忙捂住胸口:“大少爷的气性也太大了,妹妹在卫家这三年真是不容易。” “大少爷也是担心有人挑拨离间坏了姻缘,”王氏反驳,责备地看着春喜,“你也是,不好好在家待着,瞎跑什么,这下让大少爷误会你吃里扒外怎么办?” 虽然春喜说是那叶家少爷硬把她带着一起去的,但她出了门,在王氏眼里就是错。 而且她还当着卫凌泽的面儿说要嫁人,这不是断了自己后路吗? 王氏很不赞同春喜的做法。 春喜并不解释,只道:“误会已经造成,我也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祸端,娘还是趁早把我嫁出去的好。” 春喜又一次提到嫁人,王氏有些动摇。 春喜马上十九了,之前在卫家不常回来,左邻右舍还没说什么,如今恢复良籍,再不给她寻个婆家,别人就要说他们一家子是女儿身上的吸血虫。 可钱氏很快就要临盆,家里添了人,花销会变大,钱氏也要休养,春喜嫁人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贴补家里,日子又要过得紧巴巴的。 更重要的是,春喜这些年拿回家的钱差不多都花完了,要是春喜问她要嫁妆怎么办? 这个丫头现在眼里可没有她这个娘。 想到这里,王氏板着脸呵斥:“一个姑娘家成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也不怕让人笑话!” 眼看气氛不妙,钱氏连忙转移话题问春喜是怎么回来的。 春喜没说遇到搭车的事,谎称自己赶在宵禁前回的城,结果半路饿晕了,所以半夜才到家。 钱氏心思单纯,宽慰了春喜几句未在多问。 吃过午饭,春喜问起卫家之前送来的布匹绸缎,王氏顿时警惕:“那些东西我都收好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那些东西是卫夫人赏给春喜的,但东西拿回了家,就是家里的,王氏这个当娘的有绝对的话语权。 王氏的防备在春喜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这点布匹,毕竟她身上还有一千两的银票呢。 “我找了个买家,他愿意出两倍的市场价买这些布,到手应该能有近千两。“ “这些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王氏瞪大眼睛,而后满脸质疑,“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怎么会有冤大头愿意出双倍的钱买东西?” 怎么没有? 人家还上赶着呢。 叶二只给了口头承诺,得趁热打铁才行。 春喜说服王氏,准备送布匹去叶家,清点的时候春喜发现少了两匹布。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我屋里,怎么可能会少,一定是你记错了。” “那两匹布一个是藏青色,一个是湖绿色,而且都是蜀锦,卫家也有记载,娘是要我去官府报官才能记起来吗?” 见春喜态度强硬,王氏知道隐瞒不了,剜了春喜一眼说:“东西放在我屋里,家里又没有外人,少了两匹自然是我送人了,你喊什么?” “爹死以后,家里亲戚都不往来了,你送给谁了?” “亲家母昨天拿着鸡蛋来看你大嫂,听说你从卫家得了好多好东西,我就送了她两匹。” 春喜的爹死后,王氏感觉自己没了男人,处处低人一等,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当初为了娶大嫂进门,她就被狠敲了一笔,后来更是时常让大嫂接济娘家给自己撑脸面。 春喜想到自己多吃两个包子王氏都不乐意,扭头却把上好的蜀锦白白送人,不免心冷。 而且昨夜她迟迟未归,王氏不曾去官府报失,也没有担心难眠,就算知道真相,也只是怪她不该出门,不曾关心她半句。 王氏被春喜冷幽幽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板着脸辩解:“这些年你不在家,家里好多事多亏了亲家亲家母帮忙,而且你大嫂马上就要为你大哥生孩子了,咱们家得了这么多布匹,分他们两匹是应该的,等你嫁了人,你难道就不想着娘家?” 说到后面,王氏的底气足了些。 她让钱氏顾着娘家是给春喜做榜样,以后春喜才会想办法把婆家的东西拿回来。 “娘知道女儿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三年女儿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卫夫人都知道女儿辛苦,所以给女儿许多补偿,娘呢?娘送东西的时候想过女儿吗?” “我如何没有想着你,我劝你早做打算,劝你好好跟着大少爷,要是你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跟我计较这两匹布,现在谁不知道你在卫家帮人端屎把尿,你看谁还愿意娶你?” 王氏不敢承认自己不爱女儿,把过错都推到春喜头上。 钱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上前拉着春喜说:“妹妹别生娘的气,都怪大嫂不好,大嫂待会儿就回家把那两匹布要回来。” 钱氏的祖母在床上瘫了两年才去世,钱氏照顾过祖母一段时间,当时家里还有人分担钱氏都觉得吃不消,春喜一个人扛了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钱氏红着眼,满脸都是心疼。 春喜在听到王氏最后那句话时,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整个人奇异地冷静下来。 这三年她没日没夜地熬着,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回了家,可她娘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还和其他人一样瞧不上她。 她在卫家干着给人端屎把尿的活,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所以她该自甘下贱去爬床,该死皮赖脸缠着卫凌泽给他做妾。 原来,她才是那个冤大头。 春喜觉得可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她没有迁怒大嫂,平静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娘说得对,是我太小气了。” 春喜说完,抽出手看着王氏:“这些布既然送到家里,要怎么处置都听娘的,女儿迟早会变成外人,以后就不多嘴了。” 王氏可没有本事再找个愿意出双倍价钱买这些布的买家,但春喜冷着脸像是把她当成了仇人,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恨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撒谎找茬,哪有什么买家,你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你带回家的,谁也动不得,我也不管了,等你嫁人全当作你的嫁妆带走吧!” 春喜面不改色:“好啊,只要有人上门提亲,我马上带着这些东西走人。” 王氏:“……”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6章 你不就是想逼我娶你吗? 王氏怕春喜真的把那些东西都带走,逢人便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又说她怀春喜的时候身子多么不适,后来更是差点儿难产丧命。 这些话春喜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懒得跟王氏吵,索性出门买了香烛和一坛好酒去墓地看他爹。 年后家里才来祭祀过,墓地打扫得很干净。 春喜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最后给她爹倒上酒,才一屁股坐在墓前。 “爹,好些年没来看您了,不是女儿不孝,一来是女儿卖身为奴后,身不由己,二来也是怕您看了心疼。” 春喜的爹是镖师,在春喜的记忆中极为高大,但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很爱笑,每次走镖回来都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稀奇好玩的东西,还会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骑在脖子上玩儿。 爹爹是极疼她的,不仅教她读书识字,还手把手地教她功夫。 娘说女儿家要温柔小意才好,爹爹却说他的女儿只要不被人欺负就好。 知道爹爹疼自己,春喜滔滔不绝地告起她娘的状来。 “卖身时娘说只要大哥找到活计,就筹钱为女儿赎身接女儿回家,结果后来娘说阿文要念书,大哥要娶媳妇儿,女儿在卫家待着也挺好的。” “让女儿交月钱时娘说这些钱都帮女儿攒起来做嫁妆,日后帮女儿说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结果钱早就被娘花完了,娘怕我问她要嫁妆,就劝女儿给大少爷做妾,您说天底下有她这样给人当娘的吗?” 春喜打开了话匣子,给她爹倒一次酒,自己也喝一口,不知不觉,一坛酒便见了底。 四周始终安静,只有轻柔的春风伴着她。 春喜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低声喃喃:“娘如今是越发拎不清了,女儿不能顶撞她,烦劳爹托梦劝劝她,女儿现在处境尴尬,得早日嫁人才能不被卷入是非之中。” 陈年的梨花白劲儿挺大的,一口下去,春喜眼底带了湿意。 她吸吸鼻子,又补充了句:“女儿不问她要嫁妆,也不挑剔,只要是个踏实上进、愿意好好过日子的就行。” “您不说话,女儿就当您默认了,我回家等您的好消息。” 春喜放下酒坛,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然而走出去没几步,便又看见卫凌泽带着人朝她走来。 春喜用力揉揉眼睛,卫凌泽离她更近了些。 春喜连忙抬头望天。 已近正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应该不是她爹显灵要当着她的面劈死卫凌泽为她出气。 这般想着,卫凌泽已来到春喜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凌泽皱着眉,面色冷寒,语气怀疑。 春喜连忙解释:“我来给我爹扫墓。” 墓前香灰还在,酒也未干,足以证明春喜的话是真的。 卫凌泽却还是冷着脸说:“近日有人盗尸,跟我回京兆府一趟。” 话落,卫凌泽抓着春喜往外走。 喝了酒,春喜浑身都在发热,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卫凌泽的眸色暗了两分。 春喜并未察觉到卫凌泽的眼神变化,她满脑子都回荡着“盗尸”二字。 那天晚上那位大人不是在办案吗,怎么成盗尸了? 那位大人不会有危险吧? 春喜脑子乱糟糟的,直到被卫凌泽拎上马,后背贴上硬实的胸膛,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能同骑一匹马? 春喜想要拒绝,还没开口,卫凌泽便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猎猎的风声将卫凌泽的声音吹散,惯性让春喜后仰,整个人撞进卫凌泽怀里,耳畔热气喷来:“坐稳了。” “……” 春喜心头微颤。 只觉得这比卫凌泽用剑指着自己的脖子还要可怕! 半个时辰后,春喜两股战战地跟着卫凌泽走进京兆府。 卫凌泽没有把春喜送进刑讯室,而是把她带到自己办公的房间。 门一关,卫凌泽冷沉的声音响起:“闹够了吗?” “……” 她闹什么了? 她给自家爹爹扫墓,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就算闹事了? 春喜满脸茫然,卫凌泽的表情又冷了两分:“你擅作主张离开卫家,不就是想证明在我心中的地位,逼我退亲娶你吗?” “……”!!! 天地良心,她连做妾的胆子都没有,哪里敢肖想正妻之位? “大少爷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大少爷和萧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必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不管这里有谁,我都是这样说啊。 春喜觉得这误会着实有点大,她认真道:“大少爷,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也是真心想离开卫家的,我娘已经在帮我张罗婚事了。” “够了!”卫凌泽厉声呵斥,盯着春喜的目光如刀,“我的耐心有限,你确定要继续跟我闹?” 他已经看出春喜在欲擒故纵,还主动给春喜台阶下,春喜若不见好就收,那就是不识抬举。 气氛冷凝,春喜沉默。 她原本以为卫凌泽是误会了她,只要解释清楚就好,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卫凌泽似乎认定她对他情深意重,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抢他的欢心。 可他明明也瞧不上她,为什么不肯放她走? 春喜想不通,便直接问出来:“并非是我要闹,而是我若继续留在大少爷身边,处境实在尴尬,大少爷不为我打算,难道还不许我为自己谋条出路吗?” “你怎知我没有为你打算?” 卫凌泽反问,春喜浑身一震。 什么打算? 她不知情,她不参与,她不接受! 这时,房门被叩响,萧清禾轻柔的声音传来:“卫郎,是我。” 卫凌泽毫不犹豫地拽过春喜塞到桌案之下。 卫凌泽动作粗鲁,春喜的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 春喜咬着牙没敢吭声,心底怨念横生。 爹啊,要不您还是显灵劈死他吧。 第7章 亲到了他的脖子 萧清禾只是路过,和卫凌泽说了一会儿话便要离开。 卫凌泽亲自送她。 两人一走,春喜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她没犯罪,卫凌泽不过是假公济私,寻了个借口把她带回来说话罢了。 出了门,春喜溜得飞快,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 速度太快,春喜来不及避开,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 手忙脚乱把人推开,见不是卫凌泽,春喜松了口气,而后又眼前一亮,她飞快上前,踮脚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有人在查盗尸之事,大人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沈清渊也认出了春喜。 小姑娘梳好头发,小脸白净,五官秀丽,不似那一夜的狼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且活泼。 他没想到春喜在推开自己后又会突然靠近,耳廓被湿热的气息一喷,浑身都不自觉绷紧。 沈清渊喉结滚了滚。 他比春喜高出一个头,刚刚春喜撞上来时,恰好亲到他的喉咙。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那温软的触感却如同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春喜并没有注意到沈清渊的异样,说完那句话她便退开。 卫凌泽在这时大步走来:“谁让你出来的?” 说着话,卫凌泽直接伸手来抓春喜。 然而还没碰到春喜的衣角,春喜就被沈清渊拉到身后。 养了三年的伤,卫凌泽的身体不比之前壮硕,在肩背挺阔的沈清渊面前,更显单薄。 卫凌泽面色一沉。 他来京兆府已经有十来日,和上上下下的同僚都打好了关系,唯有这个叫沈清渊的既不参加他的饭局,也不收他的礼。 不合群得很。 卫凌泽没有想到沈清渊会多管闲事,眼底闪过戾气。 但沈清渊的官职在他之上,至少在京兆府的地界,他不能对沈清渊动手。 咬牙压下火气,卫凌泽冷森森道:“她是我的丫鬟,我管教自己的丫鬟,还请沈大人让开。” “大人,我早就恢复良籍不是他的丫鬟了!” 春喜立刻小声解释,而后大着胆子抓住沈清渊的袖子:“民女去祭奠父亲,不想碰到卫大人调查盗尸案,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卫大人抓回来了,沈大人可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提起盗尸案,春喜的底气足了些。 她现在和沈大人是一伙的。 沈清渊看着卫凌泽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清渊一向独来独往,卫凌泽只觉得他沉闷又古板,这会儿被他一脸冷肃地看着,才发现他一身气势逼人,十分有压迫感。 卫凌泽生出两分忌惮,但很快又变成不爽。 如果不是受伤,他早该是统领千军的骠骑校尉,如今不过是暂时在京兆府任司法参军,很快便会晋升,沈清渊有什么资格这样跟他说话? 卫凌泽无视沈清渊,冷冷命令春喜:“现在过来,我可以不罚你。” 不是,我都恢复良籍了,你凭什么罚我啊。 春喜抓着沈清渊的袖子晃了晃:“大人,民女好害怕呀~” 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粉,指甲盖更是粉嫩有光泽,墨色袍袖抓在指间色差极大,加上刻意夹着的声音,很是楚楚可怜。 沈清渊分神低头扫了一眼,下一刻,卫凌泽凌厉的拳风便迎面袭来。 沈清渊眼神一凛,揽住春喜的腰肢避开这一拳,而后抬腿反击。 甫一交手,卫凌泽便发现沈清渊的武功竟然在他之上,然而一开始太过轻敌,不过几个来回,卫凌泽便被沈清渊一记寸拳逼退。 那一拳看着轻描淡写,却逼得卫凌泽后退了好几步,肩膀更是痛得不行,反观沈清渊,他稳稳护着春喜,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卫大人先是无故抓人,现在又要以下犯上,当真是要视昭陵律法于无物吗?” 沈清渊在京兆府待了近十年都未曾升迁,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卫凌泽进京兆府第一日,便被提醒不能被他抓到错处,不然芝麻大的事,都能被他告到御前去。 卫凌泽不占理,又打不过沈清渊,只能让步:“方才是我冲动了,还请沈大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说完冷冷地看着春喜。 他知道刚刚让春喜躲在桌子底下有些伤人,他会补偿春喜,但前提是春喜不能在外人面前胡闹。 卫凌泽的眼神透着危险,春喜感觉后脊发凉,却还是站在沈清渊身边没动。 她已经不是卫家的丫鬟了,不必再对卫凌泽百依百顺,更不能让他觉得她在故意拿乔,妄图抬高自己的身份。 她是真的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片刻的僵持后,卫凌泽冷笑着离开。 这才离开卫家几日,春喜就变得如此放肆,看来之前他真的是太宠她了。 他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等卫凌泽走远,春喜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沈清渊:“多谢沈大人再次出手相救,如此大恩,民女没齿难忘。” 卫家大少爷瘫痪三年终于康复是眼下瀚京最惹人关注的事,就连沈清渊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坊间都说这丫鬟命好,靠着三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定能讨个名分,做上风光体面的姨娘。 可春喜没要名分,要了自由。 连着两次见面,春喜都挺狼狈的,沈清渊盯着她亮闪闪的眸子看了会儿,沉沉道:“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家。” 春喜的眸子更亮了,恳切道:“沈大人,你可真是个好官。” 还是那辆马车,虽然少了具尸体,但坐两个人还是逼仄。 春喜尽量缩在角落,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沈清渊的腿。 隔着春衫,沈清渊的体温传了过来。 外头日光正盛,马车里也是明亮的,春喜对着沈清渊那张满是正气的脸,生不出半点邪念,只想抱大腿求庇护。 她今天算是把卫凌泽得罪死了,叶二被刺了一剑肯定也记着仇呢,若能跟沈清渊搞好关系,至少日后还能有个喊冤的地方。 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春喜控制不住多看了沈清渊两眼。 沈清渊突然抬眸,笔直地望进她眼里:“看什么?” “沈大人丰神俊朗,民女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在卫凌泽身边锻炼出来的拍马屁技能已刻入骨髓,夸人的话春喜信手拈来。 她正想趁机打探沈清渊的喜好,马车突然停下。 惯性让春喜向旁边栽去,眼看要撞到马车壁,又被沈清渊抓着胳膊拽回来,撞进满是松香的厚实胸膛。 “……” 不是吧,沈大人这么正得发邪的人跟她在一起都开始倒霉了? 第8章 伪君子 “狗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民办事,你怎么不去死?” “帮着奸商欺负孤儿寡母,害死人家的女儿还连夜下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人家见,这明摆着有鬼,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吗?” “就是,听说那姑娘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无数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向马车,令人作呕的味道蔓延开来。 沈清渊扣着春喜的后脑勺压在胸口,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有我在,别怕。” 沈清渊的胸膛很有安全感,春喜并不害怕。 她听了一会儿外面的谩骂,忍不住问:“那晚马车上的尸体是那位姑娘的吗?” “嗯。” “大人明明已经在查了,为何不让那姑娘的家人知道?” “官府查案讲究证据和流程,未得家属允许不能开棺。” 女子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不管她母亲如何哭闹,没有夫家同意,便不能开棺验尸。 沈清渊深夜盗尸虽然出于好意,却有违律法,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春喜对沈清渊的敬意更上一层。 这世道贪官无数,愿意赌上自己的前程被人误解谩骂、也要查明真相的好官却是寥寥无几。 沈大人他配享太庙! 金吾卫的官差闻讯赶到,闹事的人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金吾卫到了,大人,你没事吧?” 青书第一时间掀开帘子,却发现自家大人将那女子严严实实护在怀中,亲密极了。 大人他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确定无事,沈清渊放开春喜,春喜一抬头,就见车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你别误会,我们……” “呕!” 实在是太臭了,青书顾不上八卦,冲到街边吐得天昏地暗。 金吾卫借来竹竿挑起车帘,把两人救下马车。 沈清渊见春喜面不改色,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吐?” “不瞒大人,我练过。” 卫凌泽自尊心强,刚开始拉不下脸让人伺候,总会拉在床上,还生了褥疮,春喜前面伺候的人就是没忍住吐了,就被卫凌泽捅了个对穿。 为了活命,春喜苦练了一番,才能在卫凌泽面前保持镇定。 因此这会儿她胃里虽然翻涌得厉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大人不觉得臭吗?” 春喜反问,沈清渊淡声道:“臭,但和尸臭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金吾卫很快弄了辆干净马车来。 再次坐上马车,春喜忍不住暗自窃喜。 她不好总去京兆府打扰沈大人,但若知道他家在哪里,可以时常送些新鲜果蔬和特产,这一来二往,不就有交情了吗? 沈清渊的正直让春喜以为他定是两袖清风,屋舍简陋,谁知一下马车,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和写着“清远候”三个大字的烫金门匾险些闪瞎她的眼。 侯门贵府竟能养出沈大人这么刚正不阿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背后有靠山,沈清渊怎能个卫凌泽正面起冲突? 春喜心下稍安,越发坚定要牢牢抱住沈大人的大腿。 清远候府的豪阔不输卫家,过了垂花门,便有丫鬟领着春喜去客房沐浴更衣。 主院里,清远侯夫人莫氏听闻沈清渊被人当街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嘴上倒是义正言辞:“皇城脚下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刁民,竟敢当街辱骂朝廷命官,真是放肆!” 一旁伺候的贾嬷嬷连忙道“也不怪那些刁民,实在是那女子死得蹊跷,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大少爷又素来冷漠,定然是叫人寒了心,才激起民愤。” 这话说到莫氏心坎儿上了,她欣赏着手上刚涂的蔻丹,勾唇道:“是啊,他这样没有人情味儿,难怪在京兆府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建树,等越儿春闱高中,怕是要压他大哥一头了。” 贾嬷嬷立刻夸赞二少爷才能过人,等把莫氏哄高兴了才说:“方才大少爷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 莫氏顿时坐直了些,眼底闪过寒光。 沈清渊并非莫氏亲生,莫氏觊觎世子之位已久,眼看沈清渊这些年碌碌无为,断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沈清渊得到什么助力。 “回夫人,那姑娘衣着寻常,容貌只是秀丽,算不得出众,浑身上下连一样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出身应当不高。” 出身不高? 莫氏放松下来,心情很好地吩咐:“大少爷难得带姑娘回家,贾嬷嬷你去库房把那只白玉绞丝纹镯给她送去,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是。” 春喜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就收到了贾嬷嬷送来的镯子。 春喜在卫家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看这镯子就知道很贵重,她连忙推辞,贾嬷嬷却不由分说地把镯子戴到她手上。 “大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夫人可高兴了,这镯子只是夫人的一点儿心意,姑娘一定要收下,日后姑娘有什么事,也尽可到府里来。” “……” 别的高门贵府都是怕自家儿子被狐狸精缠上,清远侯夫人怎么这么热情好客? 沈清渊很快也收拾妥当。 等贾嬷嬷离开,春喜立刻取下镯子递给沈清渊:“这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无妨,收着吧,”沈清渊不以为意,“今日你受了惊吓,就当是赔礼。” “今日之事又不是大人的错,岂有让大人向我赔礼的道理。” 春喜直接把镯子塞进沈清渊手里:“大人救了我两次,该我谢谢大人才对,我别无所长,唯有厨艺尚可,不知大人能不能吃辣,改日我做了肉干送来给大人尝尝。” 镯子没在春喜手上戴多久,取下来后却留有余温,沈清渊把东西收入袖中,淡淡应道:“好。” 时辰不早了,沈清渊不用回京兆府,只派青书送春喜回家。 莫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失望。 正想派人好好打探这女子的背景,下人突然来报:“夫人,不好了,二少爷不小心掉书院茅厕里了!” “什么?” 莫氏失声惊叫,而后怒气冲冲地朝沈清渊的院子冲去。 她一定要撕了这个伪君子! 第9章 立字据 莫氏气势汹汹地杀到沈清渊的问心院,很快又铩羽而归。 青书送完春喜回来,战事已然结束。 问心院里,沈清渊正坐在案前看书。 屋里燃着香,手边摆着茶,悠然闲适极了。 任谁也想象不到不久前这里还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青书有些疑惑。 之前大人说夫人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即便夫人做了什么,也懒得计较,怎么今日就计较起来了? 正想着,沈清渊开口:“人送到了?” 青书立刻收拢思绪:“送到了,春喜姑娘还给小人抓了一捧红薯干。” 沈清渊翻书的动作一顿,掀眸朝青书看来:“好吃吗?” “挺好吃的,很甜,也有嚼劲儿,回来的路上小的就吃完了。” “嗯。” 沈清渊收回目光,未再多言。 青书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不是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 京兆府的官员被当街砸臭鸡蛋的事迅速传开,王氏扎在隔壁李婶家听八卦,连春喜晚归都没顾得上骂。 晚饭时王氏故意拿话点春喜:“当娘的哪有不疼女儿的,若是我的女儿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别说扔狗官臭鸡蛋,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为女儿报仇。” 春喜没有半点儿动容,只道:“您要是真的心疼女儿,还是早点儿找媒婆给你女儿说亲吧。” 王氏不爱听这话,刚要斥责,又听春喜说:“我今天去给爹烧香碰到卫大少爷了,他认定我心机深重,离开卫家是故意拿乔,我若再不嫁人,咱们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王氏脸色大变,连忙追问细节,听到春喜仗着有沈清渊撑腰把卫凌泽彻底得罪,气得摔碗。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大少爷分明对你有意,你服个软便是,你怎么能煽动外人去打他呢?” “他的意思是让我做见不得光的外室,娘也不怕传出去让人戳脊梁骨?”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做人外室是最最下贱也最令人耻笑的。 钱氏和曹文都在,王氏没想到春喜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老脸顿时臊得通红。 她强词夺理:“大少爷何曾说过要让你做外室,你若真的对大少爷没有爱慕之情,为什么不敢继续留在大少爷身边伺候?” 有三年功劳在,春喜要留下继续做卫凌泽的贴身丫鬟,便是正妻过了门,也不能发卖了她去。 只是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日日被磋磨罢了。 王氏的不可理喻刷新了春喜的认知,她讥讽地看着王氏:“反正人我已经得罪了,娘若当真不愿将我嫁出去,咱们一家人一起下黄泉正好也有个伴儿。” 扔下这话,春喜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饭。 王氏却如鲠在喉。 钱氏怀着身孕,本就多愁善感,听到春喜说一家人都要下黄泉,顿时满脸惶恐,曹文才八岁,亦被吓到,两人皆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氏,好像她是什么恶人,故意欺负春喜。 怒气翻涌了会儿,王氏捶着胸口大声哭起来:“真是作孽啊,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逼着亲娘非要嫁人的女儿,老曹,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王氏嗓门儿大,这一嗓子嚎出来,左邻右舍全都跑来看热闹。 隔壁李婶和王氏最为亲厚,第一时间扶住王氏,王氏越发有了底气,朝着众人哭诉。 哭她年少守寡,哭她一人拉扯三个孩子,哭她家里家外操持,再过不久还要给儿媳妇伺候月子,她的女儿却在这个时候闹着要嫁人,一点儿也不体谅她。 姑娘恨嫁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氏又说得这样惨,众人都指责春喜不懂事,一点儿也不体谅王氏。 春喜垂眸坐着,并不为自己辩解。 等众人把春喜数落一通,王氏才又开口:“我也不是要留你在家伺候你大嫂,只是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置办嫁妆。” 这才是王氏的目的。 春喜在卫家待得牙尖嘴利,王氏根本说不过,只能靠着人多压制。 春喜彻底得罪卫凌泽,这婚事确实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但王氏不想给嫁妆。 不管是春喜这些年拿回家的钱,还是春喜从卫家带回来那些绫罗绸缎,王氏统统都不想让春喜带去婆家。 可她也不想承担苛刻女儿、霸占女儿财物的恶名。 那就只能让左邻右舍作证,是春喜忤逆不孝、有错在先。 王氏的心思并不难猜。 春喜不想撕破脸让外人看笑话,温声道:“这些年我在卫家赚的钱几乎都拿回家里了,既然娘说家里没钱,我也不为难娘,嫁妆我可以不要,但也请娘承诺,以后再不伸手问女儿要钱。” 春喜实在太过冷静淡然,王氏不免怀疑她是不是有生钱的路子没有说出来,但一想到春喜这些日子好吃懒做的样子,王氏又心里打鼓。 哪有躺在家里吃吃喝喝就能赚钱的路子,这小妮子怕是故意装深沉,想从她手里骗钱呢。 而且她始终是春喜的亲娘,就算她亲口答应以后不问春喜要钱,春喜难道真的能不管她? 思来想去,王氏终于下定决心:“好,只要你不要嫁妆,以后我就再不开口问你要钱。” 春喜点点头,看着曹文:“口说无凭,阿弟去拿纸笔来,让娘立个字据,再请诸位叔伯婶婶帮忙按个手印。” 还要立字据按手印? 人家可是亲母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今天按了手印,改天人家和好了,他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而且春喜可是刚从卫家得了那么多赏赐回家,随便卖两匹布就够置办嫁妆了,哪能一点儿不给? 原本看着热闹想要主持公道的众人全都改了口风,纷纷劝王氏气量大些,别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见识。 这些年没有春喜在卫家为奴为婢,曹武能娶上媳妇儿吗?曹文能念书吗? 众人劝说的话在王氏听来更像是摁着她的头要她向春喜低头认错。 天底下哪有娘老子跟女儿认错的? 王氏气性上来,板着脸呵斥曹文:“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纸笔来!” 第10章 谁说要赶你出门? 王氏原是不识字的。 春喜四岁时,父亲开始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会留下功课,他走镖时经常好几个月不在家,只有王氏陪着春喜。 王氏觉得女子读书无用,但丈夫的话她不敢违背,也希望女儿的聪慧能让丈夫归家时高兴几分,便找人询问,自己学会了,再教给春喜。 笔墨纸砚拿来,王氏很快就写好了字据,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摁上指印。 春喜想到幼时被王氏教着写字的场景,再看着那血红的指印,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闷痛。 等王氏写完,春喜立刻拿过笔写自己的。 她不要嫁妆,出嫁之后,亦不会问娘家要一个铜板。 按上手印,两人交换字据,王氏心里也发慌,面上却还是强硬道:“明日我就去找媒婆,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不要再吃家里一粒米,房费也记得给。” 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在娘家没了容身之地还能去哪儿? 钱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春喜的胳膊:“好妹妹,娘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你跟娘服个软就没事了。” 曹文则抱住春喜的腿撒娇:“阿姐,你才刚回家,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嫁人,你在家多陪陪我好吗?” 左邻右舍也都跟着劝春喜认错。 王氏毕竟是她娘,纵然说话狠了些,但守寡多年拉扯一家子实在是不容易,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忍着让着还能怎么样呢? 春喜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外面最便宜的客栈一天的房费也就三文钱,超过这个价我就出去住。” 王氏没想到春喜真的要跟她反抗到底。 王氏拿走那一两银子,浑身气得发抖:“好好好,你在卫家学到本事,翅膀硬了,以后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王氏说完落下泪来,这下是真的伤心了,众人连忙安慰,春喜直接回屋插上门栓,任由王氏和众人数落她忤逆不孝。 王氏骂了大半夜才睡觉,第二日一大早便出门找张媒婆去了。 张媒婆消息灵通,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掌握,王氏刚提了一嘴,媒婆便笑着说:“你家春喜长得漂亮,又是个吃苦耐劳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很好说人家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吧。” 王氏很是意外:“春喜这三年是在卫家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卫大少爷之前受伤瘫痪在床,他如今能好起来,都是你家春喜的功劳,这说明春喜命格好,福气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张媒婆把春喜一顿夸,还不忘奉承王氏,说她教女有方,王氏不免跟着飘飘然。 若不是她忍痛把春喜卖进卫家,春喜哪能有如今的造化,被人抢着要? 王氏的心情好起来,准备回家再好好训斥春喜一番,然而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锅冷灶,什么吃的都没有,春喜和钱氏也不在家。 王氏气哼哼地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水面,刚吃完,两人就回来了。 钱氏脸上本是带着笑的,看到王氏,笑意一收,恭敬开口:“娘,你回来啦。” 钱氏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嗝儿。 王氏立刻闻到了蒸羊肉味儿。 好啊,她在家吃清汤寡水的面条,她们倒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真是反了天了! 王氏要发怒,又见钱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挡住腕间的银镯子。 王氏立刻瞪向春喜,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就拿着买回来的东西进了厨房。 王氏跟进厨房,看到春喜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大坨猪肉,除此之外还有辣椒香叶八角之类的东西。 其中有好几样东西比猪肉都贵! 王氏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着,她回来就清点了一遍,而且放在她屋里的布匹也没动过,春喜这么大手大脚,定然是藏私了! 难怪这丫头这么硬气的不要嫁妆,原来是得了更大的好处! 想来也是,卫夫人那么疼爱儿子,怎可能用一马车布匹就把春喜打发了。 卫夫人给春喜多少赏银?几千两还是几万两? 王氏越想越觉得心如猫抓,忍不住骂春喜:“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心眼子不用在外人身上,全用来对付自家人,卫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狠心到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王氏后悔了。 后悔不该没弄清楚春喜到底得了多少赏赐,就跟春喜闹得这样难看。 一想到春喜如今不愁嫁,还要带着大笔的钱去别人家,王氏就感觉像是有人在割自己的肉。 看到王氏一脸痛苦,春喜勾了勾唇,讥讽道:“我如果不留个心眼,昨晚已经被娘扫地出门了。” 被调去凌枫院照顾卫凌泽的时候春喜就明白,她若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 顾忌着春喜身上的“巨款”,王氏的语气缓和下来:“谁要赶你出门了,你是我拼死拼活生下来的,若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我能被你气得说胡话吗?” 春喜不接这话,打水把兔子清洗干净放到案板上,然后问王氏:“柴火和油我会折算成钱给你,使用锅灶还要另外收钱吗?” 春喜全然把王氏当成陌生人讲价,王氏被噎得死死的,扔下一句“随你便”,面色铁青地回屋。 春喜并不在意,手起刀落,把兔子剁成拇指大小的肉块儿。 肉干需要反复蒸晒才能制成,她准备先做些兔子肉送给沈清渊尝尝。 卫家饮食讲究,府里养着几个会不同菜系的厨子,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卫凌泽,春喜也跟着学了一些,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火烧油,下入腌制好的兔子肉煸炒至金黄,再下入盐,辣椒、青红辣椒和香料翻炒上色,最后出锅前撒上一把白芝麻,香喷喷的麻辣兔肉就做好了。 放凉以后浸满油汁更好吃。 春喜把全部兔肉盛出,装进食盒,收拾完厨房便提着食盒出门去。 她前脚刚走,王氏后脚就进了厨房。 她早就被香味儿勾得口水直流,却见春喜一点儿肉渣都没给她留下,连锅都洗得一点儿油腥都没有。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要把兔子肉拿出去给谁? 第11章 相亲人选 怕在京兆府碰到卫凌泽,春喜直接去的清远候府。 她本打算在侯府旁边的巷子等着,谁知运气极好,离侯府还有两条街就碰到了青书。 除了给沈清渊的,春喜还用小碗给青书装了一些,青书尝过赞不绝口,毫不犹豫地接过食盒。 问心院里,沈清渊又在看书。 青书一进门便高兴道:“春喜姑娘给大人送了兔肉来,可好吃了,大人快尝尝。” 青书说着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盘兔肉。 兔肉虽然冷了,但裹满红油,沾满芝麻,卖相极佳,打开以后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立刻涌入鼻间,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清渊没急着品尝,掀眸看着青书:“你没告诉她我今天沐休在家?” 青书点点头道:“大人沐休时不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吗,小人帮忙把东西拿进来就好啦。” 之前也有百姓送来东西要感谢大人,大人不都是让他出面处理的吗? 青书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对,沈清渊也夸赞道:“嗯,你做得很好。” 说着话,却是把食盒里那一小碗兔肉给端了出来。 青书连忙道:“大人,这一小碗是春喜姑娘给小人的。” 他只尝了一小块儿,就急吼吼地给大人送来,还想着一会儿去厨房搞点儿花生米弄壶酒慢慢吃呢。 沈清渊手上动作没停,用春喜准备好的竹签插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理直气壮:“所以呢,给你的东西,我不能吃?” 青书连连摇头。 他人都是大人的,一点儿吃食哪有大人不能吃的。 只是大人都有这么大一盘了,怎么还抢他的? —— 张媒婆并未夸大,只过了两日便笑呵呵地上门给春喜说亲。 “李员外在城东有处铺面,城郊有果园,还有十来亩好田好地,每年光是收租就够吃喝了,他愿意出一百两的聘礼,春喜嫁进他们家就等着享福吧!” 员外郎身份体面,家底丰厚,聘礼也不抠搜,王氏本还想端端架子,结果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要是做了员外郎的丈母娘,日后出门面上都有光。 春喜面色平静,并无喜色,等张媒婆夸得口渴喝茶时才问:“这位李员外多大年纪了?” 张媒婆呛了一下,笑着说:“也没多大,而且富贵养人,瞧着年轻着呢。” 春喜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张媒婆,张媒婆讪讪道:“真的没多大,过完中秋才三十五呢。” 嚯!这都可以给春喜当爹了。 王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春喜又问:“李员外都三十五了,一直没娶妻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王氏剜了春喜一眼,哪有姑娘家问这种话的。 张媒婆倒是不介意,拍着胸脯说:“李员外虽然没有娶妻,但纳了好几房姨娘,儿子都满地跑了,身体肯定没问题的。” 一屋子姨娘个个都有儿子傍身,春喜这个正妻进门还不被她们撕了? 王氏脸上彻底没了笑,春喜倒是还笑盈盈的:“婶子,我年岁小,压不住人,没那个命去李员外家享福,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您不必帮我找家境多好的人家,只要人口简单,是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春喜语气温和,并未给张媒婆脸色看,张媒婆心中受用,夸赞道:“你这丫头倒是活得通透,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你的人选,是个秀才,今年才二十五岁,在学堂教书,你家阿文应该也认识。” 春喜明白,这才是张媒婆真正想说给她的人家。 傍晚,张媒婆前脚刚走,那位叫周勤的教书先生就把曹文送回了家。 “小孩子玩闹没有分寸,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已带他去医馆看过,只是扭伤,并未伤到骨头,过几日就好了。” 周家的家境比那位李员外就差多了,但周勤一个月在学堂教书有二两月钱,课余再帮人抄书校对,还能赚些外快,日子也不至于太拮据。 而且周勤模样周正,一身青灰长衫质朴又有书卷气。 王氏要把医药费还给周勤,周勤却不肯收:“阿文是在学堂受的伤,是我这个做先生的没有看顾好他,婶子不必如此,阿文这几日走动不便,我来接送他上下学吧。” “那样会不会太麻烦先生了?” “不会。” 周勤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跟曹文打听周勤的情况。 曹文毫不犹豫道:“周先生人很好,教课也细致,我们都很喜欢他,而且先生可孝顺他爹娘了。” 听到孝顺二字,王氏的眼睛亮了些。 那李员外的家境虽好,但养着几房姨娘和儿子,王氏做了他的丈母娘也只是名声好听些,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但周勤人好,又注重孝道,对她这个丈母娘肯定恭顺有加,那她以后还能继续掌控春喜。 王氏顿时对周勤有了十分满意,她把春喜拉到屋里:“这位周秀才人品好,还才貌双全,明日我就答复张媒婆去,但周家到底没什么钱,你别傻乎乎地把私藏的那笔钱全都贴补他们家去,也得给自己留点儿。” 春喜现在脾气大,王氏可不敢说帮她保管钱财这种话,只能先埋下话引,等日后时机成熟,再让春喜自己交出来。 王氏已经在盘算春喜成婚后的事了,春喜冷淡道:“这才见了一次面,我怎么知道他人品如何,还得再打探一下才行。” “张媒婆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父母健在,下面只有一个妹妹,一直洁身自好未曾娶妻,而且阿文也说了他人很好,你还要打探什么?” 王氏很是不高兴。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问春喜不过是走走过场,春喜还真挑剔上了。 春喜并不与王氏吵闹,只冷声道:“这是关乎我一辈子的大事,我自然要谨慎些,你若背着我答应人家,我不介意多个后爹。”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氏气得离开。 第二日一早,周勤果然来接曹文去学堂,春喜陪着曹文一起出门:“听说还有其他孩子也受了伤,我陪阿文去学堂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错在阿文,也好向他们赔礼道歉才好。” 周勤眸子微亮,夸赞道:“姑娘真是明事理。” 周勤背着曹文,和春喜一起并肩朝学堂走去。 半路上却碰到了沈清渊的马车。 痛失那碗兔肉后,青书下来琢磨了很久,终于发现自家大人似乎对春喜不太一样,因此看到春喜走在路边,青书立刻勒停马车。 “春喜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第12章 不装了 青书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掀开,露出沈清渊冷峻正气的脸。 春喜柔声回答:“我弟弟在学堂跟同窗打闹崴了脚,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渊看了眼曹文,目光落在周勤身上。 不等春喜介绍,周勤便主动道:“我是青松学堂的教书先生周勤,春喜姑娘的弟弟这几日行动不便,我来帮忙接送一下。” 周勤是认得沈清渊的。 他并不是聪颖之人,年年考试年年落榜,直到二十四岁才中秀才,而沈清渊十七岁就中了状元。 十七岁的状元郎身着红袍,意气风发地穿街而过,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周勤脑子里难以忘怀。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天纵英才会一路高升,直至封侯拜相,谁知十年过去,沈清渊还只是在京兆府做长史。 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沈清渊并不认得周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而后对春喜说:“上次的兔子肉很好吃,晚点儿我让青书把食盒送去你家。” 能得沈清渊夸赞春喜很是高兴,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肉干我已经晒上了,若是天气好,再过五六日就能弄好,到时给大人送来,对了,大人喜欢吃甜食吗,我还会做一些糕点。” “都行,我不挑。” 沈清渊并不客气推辞,春喜越发高兴。 她手头有卫夫人给的一千两赏银,打算以后买个铺子做些吃食卖,若是沈清渊能经常到铺子里来吃东西,就不用担心有人闹事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清渊便放下车帘,吩咐青书继续前往京兆府了。 马车刚走远,周勤便忍不住问:“春喜姑娘和沈大人很熟么?” 周勤之前对沈清渊颇为敬仰,也曾私下打探沈清渊的情况想要与之结交,没想到旁人都说沈清渊性情冷淡,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刚刚沈清渊对春喜的态度却是十分温和。 周勤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春喜不知周勤心中所想,如实道:“之前机缘巧合,沈大人帮了我两次忙,所以我想做些吃食表示感谢。” 从刚刚的对话周勤知道春喜已经送过一回兔子肉,后面还要送肉干糕点去,这恩谢起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周勤盯着春喜看了会儿,说:“爱护百姓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如此感激涕零,而且这位沈大人前几日刚被人当众砸了臭鸡蛋,姑娘还是不要和他来往过甚的好。” 春喜疑惑:“先生认识沈大人?” 周勤摇着头温声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所耳闻,这位沈大人以状元之姿进入京兆府,十年内却毫无建树,不得升迁,姑娘别被他骗了去。” 周勤的语气颇为倨傲,好像沈清渊多年未得晋升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却忘了自己马上就到而立之年还只是个秀才,连一官半职都没混上。 不知其貌,不解其人,却敢肆意评议,实在自负高傲。 春喜立时明白周勤并非值得托付的人。 她没再接话,决定回家后就跟张媒婆说清楚。 周勤并不觉得自己失言,反而兴致勃勃地跟春喜聊起沈清渊。 沈清渊十七岁中状元后就进了京兆府,此后多年,未再写出什么锦绣文章,周勤觉得他是因为年少成名,过于骄傲自满,所以江郎才尽。 周勤也因此推断沈清渊能中状元是因为有个侯爷父亲,得了主审官和陛下特别优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真才实学,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沈清渊为什么一直碌碌无为? 说完才学方面的事,周勤又说起沈清渊的私事。 沈清渊今年二十七岁,已娶过两任妻子,但都是进门没多长时间就离世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这些事分明和周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周勤却越说越兴奋,最后又装模作样地感叹:“也许当年他真的不该中状元,不然也不会耗掉命中福运,落得个克妻无子的下场。” 说这句话时周勤的嘴角是上扬着的,掩不住的优越感。 好像只要他能有个儿子,就远远胜过沈清渊了。 “周先生,”春喜叫了周勤一声,在他看过来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毕竟为人师表,嘴上还是积点儿德吧。” 周勤表情一僵,刚想为自己辩解,又听到春喜对着趴在他背上的曹文说:“阿文,你在学堂念了好几年的书,应该知道真正的君子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在背后说人的,对吧?” 曹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阿姐说得对,先生方才所言确实不是君子。” 周勤本以为春喜只是个懦弱无知的小丫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讥讽自己,顿时垮下脸来:“我是怕姑娘被蒙骗才好心提醒,姑娘却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实在是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也不必费心帮你弟弟遮掩祸事了。” 周勤说着把曹文放到地上:“你弟弟昨日将另外一名学生推倒,害人家磕破了头,今日那孩子的家人必然会找到学堂,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一会儿自行跟对方解释吧。” 周勤说完拂袖而去。 曹文低头站着,根本不敢看春喜。 春喜在他面前蹲下,看清他满脸的慌张害怕,她揉揉曹文的脑袋,柔声道:“这些年阿姐不在家,也不知道你如今性子如何,但你们先生的话阿姐是不信的,你跟阿姐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好吗?” 春喜的信任让曹文很是意外,他瞬间红了眼,哽咽着说:“阿姐,我不是故意要推赵大宝的,是他先骂我的。” 话一出口,曹文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春喜帮他擦掉眼泪:“别急着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阿姐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能讨回公道,曹文很快止了泪,继续道:“赵大宝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爹,总是联合其他人欺负我,前几天测考赵大宝要我把答案给他,我没给,昨天他就带着人要打我,我实在是害怕就推了他一把,先生发现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只让我道歉。” 原来周勤这人不止自负小心眼儿,还是非不分啊。 春喜又问了些细节,很快想到对策,但她没有想到在学堂等着她的人竟然是卫凌泽。 第13章 下聘 卫凌泽身份尊贵,听到他来,创立学堂的曾老先生亲自作陪。 春喜到时,周勤已经被曾老训成了孙子。 曾老不爱探听八卦,并不知道春喜和卫凌泽的关系,见到春喜越发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家怎么只派一个小姑娘来,你爹呢?” “我爹死得早,有什么事老先生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春喜把弟弟拉到身后护着,冷静地看着曾老。 见她从容不迫是个能扛得住事的,曾老有些讶异,开口还是严厉:“你弟弟在学堂不想着好好念书,却霸凌同窗,出手伤人,按照学堂规矩,要受三十戒尺,抄《弟子规》十遍,最重要的是在受罚之前要向受伤的同窗赔礼道歉。” 曾老说完,那个叫赵大宝的小孩儿就从卫凌泽身后走出来,得意地看着曹文:“你把我的脑袋打破了,必须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道歉才行。” 赵大宝和曹文同岁,却比曹文高出半个头,身体更是壮实,即便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半分虚弱。 如今有卫凌泽帮他撑腰更是嚣张。 昨日周勤已经逼着曹文道过歉了,今日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分明是卫凌泽的意思。 春喜进来这么久,卫凌泽都没有拿正眼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和踏青那日一样的淡泊出尘。 可若是真的淡泊,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用权势迫她低头? 春喜不愿低头。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脑袋也扬得高高的,定定地看着卫凌泽:“我弟弟没有打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该道歉的是你们。” 春喜说完,卫凌泽轻咳了一声。 春喜离开卫家后,云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进凌枫院。 云氏特意送两人去医馆学了药理和按摩,每晚都会帮卫凌泽泡脚按腿,但不管她们的手法如何精湛熟练,卫凌泽都觉得不得劲儿。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尤其是那日在京兆府见过春喜后,回去更是辗转难眠。 昨夜不小心受了寒,今早起来卫凌泽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却听到行舟说春喜的弟弟打了他外甥。 卫凌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行舟一起来了学堂。 上次在京兆府,卫凌泽就觉得春喜不像在卫家的时候那样恭顺乖巧,今日再见,越发觉得她一身反骨,不仅敢跟学堂的两位先生叫板,就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攒着火苗。 离开卫家,她的胆子果然大了起来。 可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又在卫家熬成了老姑娘,就算嫁给别人做正妻,也要整日为了生计奔波操劳,而留在他身边,随便得到一样赏赐,就够她一家人衣食无忧小半年。 她终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怎么看,卫凌泽都觉得春喜是在故意拿乔。 他原本想着晾着春喜,等春喜自己回来,可连日来的不顺让他不愿再等。 而且卫萧两家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早点让春喜安分下来,他才有精力做其他的事。 卫凌泽想得认真,脸色不免严肃,旁边的人以为他动了怒。 曾老连忙怒斥春喜:“学堂其他学生都可以作证是你弟弟动手打的人,你还敢狡辩!” 周勤也装模作样道:“昨天曹文已亲口承认是他打的人,姑娘就算再怎么疼爱弟弟,也不能是非不分,不然我们学堂可容不下这种顽劣不堪的学生。” 周勤本想用退学吓唬春喜,没想到春喜却顺着他的话说:“这样不问黑白、包庇凶手的学堂只会误人子弟,我会给我弟弟另找学堂念书,还请你们把今年的束修退还。” 周勤后悔插话让春喜想到要退束修,他愤怒吼道:“真是放肆!明明是你们坏了学堂规矩,竟敢倒打一耙,束修是不可能退还的,我还要写封告示贴在学堂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顽劣不堪,哪家学堂敢收他就等着倒霉吧!” 学堂外贴告示,虽不至于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但普通人家能上得起的学堂都不敢再收曹文这个学生。 曹文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疾言厉色,他吓得小脸发白,忍不住拽了拽春喜的袖子。 和被逐出书院比起来,磕头道歉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以后他躲着赵大宝走就是了。 春喜揉揉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刚想说点什么,卫凌泽突然开口:“他们既然想退学那就把束修退给他们。” 卫凌泽的语调平稳,没有一点儿起伏。 曾老和周勤面露异色,却还是把束修还给春喜。 退了学,曹文便不是青松学堂的学生了,处罚一事也无从谈起。 春喜陪着曹文收拾完书本才回家,刚走出学堂,却看到卫凌泽的马车。 行舟挡住去路:“大少爷在等你们,上车吧。” 卫凌泽受伤后,出行都要坐两乘的马车。 车里空间很大,铺着上好的软垫儿,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还有小几摆着熏香和茶水点心。 卫凌泽拿了一块酥络给曹文,等曹文咬了一口才对春喜说:“我可以让他进云氏族学念书。” 卫夫人云氏出自书香门第,云氏一族出了不少大儒,族学也久负盛名,好多世家贵族都把孩子送去求学。 卫凌泽能许下这样的条件,算是十分看重春喜了。 他本以为春喜听完会欣喜若狂,却只得到一句:“卫大少爷有心了,但我弟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必然会给云氏族学抹黑,我还是另外给他找……” 春喜一开口,卫凌泽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没有耐心陪春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要她走投无路,乖乖回到他身边。 从今天见到她,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直接打断:“除了送你弟弟进云氏族学,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春喜:“……” 这书倒也不是非读不可。 春喜不想跟卫凌泽争辩,只盼着赶紧到家,卫凌泽觉得她这是接受了,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没多久,马车来到春喜家附近的巷口。 巷口太窄,两乘的马车进不去。 卫凌泽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对春喜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 春喜充耳不闻,带着曹文下车。 刚站定,就听到张媒婆兴高采烈地吆喝:“哎哟,春喜你可算回来了,你公公婆婆来下聘啦,快来瞧瞧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马车帘子豁然掀开,露出卫凌泽凶戾嗜杀的脸。 第14章 真的要嫁人 卫凌泽的眼神太凶,张媒婆被看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脑袋已经落地的感觉。 可她从未见过这位贵公子,更谈不上得罪,这位公子为何要如此看她? 难道是为了春喜? 如果能攀上这样的富贵人家,还找她说媒做什么,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张媒婆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位贵公子杀气腾腾地下了马车,顿时扭头就跑。 卫凌泽面色铁青,他仍是不愿意相信春喜真的会嫁给别人,大步来到春喜家中。 院子里,周家父母与王氏相谈甚欢,来围观的左邻右舍也不少,小桌上摆着茶水瓜子,瓜子壳嗑了一地。 周家父母送了两只油光水亮的大公鸡来、米油面和十来匹布料,桌上还有一个托盘,盛着一只金镯子。 镯子很细,卫凌泽平时打赏给下人的金瓜子都不止这点儿,但满院子的人都因为这只镯子夸春喜命好,周家父母和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热闹的氛围在卫凌泽出现后戛然而止。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控制不住发慌。 卫大少爷怎么突然来了? 春喜不是说把人得罪死了吗,难道是骗她的? 周家父母更是惊疑不定。 眼前人虽然面色阴寒,但身上的衣服配饰无一不精,面容更是俊美,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凌泽气场太强大,院中所有人都停下交谈,一时噤若寒蝉。 春喜带着曹文走到门口,卫凌泽这才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当真要嫁给别人?” 春喜要了赏赐和身契,还回了自己家,卫凌泽都不觉得她是真的要离开,直到看到满院喜气和聘礼,他才恍然明白春喜的决心,巨大的愤怒和慌乱席卷了他。 春喜竟然选择了别人。 瘫在床上这三年,卫凌泽最不堪最脆弱的时候都是春喜陪着他走过来的,他笃定春喜深爱他,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离开他。 可事实是,他才刚刚能站起来,春喜就迫不及待离开了他。 不是任性,不是拿乔,就是离开。 刚刚那院子里的东西并不名贵,说明对方家境一般,看跟王氏交谈那两人的长相应该也生不出多好看的儿子,这样一个个处处都比不上他的人,春喜竟然愿意嫁。 卫凌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春喜并不花费精力去猜卫凌泽的心思,淡然回答:“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大少爷。” 是没有骗过。 春喜不仅爽快地拿钱走人,上次踏青也极力和卫凌泽撇清关系,是卫凌泽自作多情,觉得她只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春喜的淡然冷静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卫凌泽脸上。 因为身份的差距,就算之前瘫痪在床,卫凌泽在春喜面前也是有极大的优越感的。 现在,这份优越感碎裂了。 春喜过去三年尽心尽力地照顾可能是因为钱也可能是因为想活命,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卫凌泽想到今天自己主动来找春喜,还许诺了要让春喜的弟弟进云氏族学,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无法再面对春喜,阴沉着一张脸上了马车离开。 卫凌泽虽然走了,院子里的气氛却还是冷凝着。 等王氏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张媒婆迫不及待地问:“春喜丫头,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卫家大少爷,我之前的主子,今天凑巧碰到,就捎了我和阿文一程。” 春喜答得随意,张媒婆和周家父母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他们是知道春喜在卫家做事,还照顾了卫家大少爷三年,得了卫家许多赏赐,但也没人说卫家大少爷这么俊美贵气啊。 周家父母原本觉得自己儿子一表人才,便是娶官家小姐都使得,今天见了卫凌泽,才发现自己儿子差远了。 而且春喜都不是卫家的丫鬟了,卫家大少爷怎么路上碰到都还要送她回家? 原本周家父母今天是想把婚期定下来,让春喜早点儿过门伺候一家老小的,这会儿却犹豫起来。 春喜跟卫大少爷这么藕断丝连的,能忍住不给他们儿子戴绿帽子? 该不会急着成婚是想拿他们儿子当幌子好偷情吧? 周家父母越想越心惊,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去。 张媒婆也怕到手的谢媒钱飞了,严肃地对王氏说:“周家可是诚心要娶你家春喜,你们若是不处理好这些事,砸了我的口碑不算啥,毁了春喜的名声她以后想再嫁人可就难了。” 王氏连连点头,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张媒婆送走。 院门一关,只剩下自家人了,王氏连忙问春喜:“卫大少爷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回来?” 春喜把在学堂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到卫凌泽愿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王氏懊恼地直拍大腿:“我就说大少爷对你是有情的,你如果不火急火燎的要嫁人,阿文不就能进云氏族学跟那些贵族小少爷一起念书了吗?” 就算曹文没有天赋考不上功名,能跟那些贵族小少爷打好关系,想做什么营生不能成? 王氏心痛不已,春喜还往她心口撒盐:“我可没答应要嫁给周勤,是娘趁我不在家,偷偷收了人家的聘礼,若是再晚一会儿,我说不定都不用回来了,直接去周家拜堂成亲好了。” 王氏一噎,脸色发青。 周家确实是心急了点儿。 昨日张媒婆才上门说和,今日就带着东西来提亲,但张媒婆有三寸不烂之舌,周家二老也极会说话,一口一句劳苦功高,给王氏夸得找不到北,稀里糊涂就把聘礼收下了。 谁能想到卫凌泽会突然杀出来? 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对春喜说:“我把周家的聘礼退回去,你再去找卫大少爷求求情。” 进云氏族学念书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机会啊,豁出面子不要也是值得的。 春喜毫不犹豫:“好啊,等你把聘礼退了,我马上就去找大少爷。” 春喜答得这样爽快,王氏又犹豫起来。 卫凌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缠着春喜不放,万一退了周家的聘礼,阿文也进不了云氏族学,以后上哪儿找比周家更好的亲家? 王氏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院门被敲响,青书的声音传来:“春喜姑娘,你在家吗?” “在呢。” 春喜连忙去开门。 青书是来还食盒的,身后还跟着个沈清渊。 第15章 沈大人主动说可以帮忙 “沈大人。” 被卫凌泽和周勤先后折腾,春喜越发意识到找靠山的重要性。 看到沈清渊出现在家门口,春喜在惊讶之后就只剩下高兴。 她大大方方地邀请沈清渊进院,而后飞快地将满地瓜子壳扫到一堆,幸好炉子上一直烧着水,春喜重新沏了壶茶。 为了招待“亲家”,茶叶是新买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春喜下意识地觉得沈清渊不会嫌弃。 把倒好的茶放到沈清渊手边,春喜才客套地开口:“送食盒这种小事让青书大哥来就行了,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 “正好下值,就顺道过来了。” 茶水滚烫,热气袅袅,一时半会儿还喝不了,沈清渊垂着眸,神情淡淡。 春喜了然地点点头。 自然是顺道来的,不然沈大人还能专程来看她么? 肉干还没做好,春喜努力搜寻着家里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沈清渊,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沈清渊问:“令弟在学堂的事解决好了吗?” 这一下问到了春喜心坎儿上,她连忙把卫凌泽莫名其妙到学堂给恶霸小孩儿撑腰,学堂先生为了讨好卫家不辨是非,最后自己果断给弟弟退学的事都说出来。 “我家阿文算不上聪明,我供他念书并不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是希望他能多懂些圣贤之道,做个明辨是非的人,青松学堂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继续读下去不仅无益,恐怕还会害阿文走上歪门邪道。” 春喜想得通透,做事也很果决。 就像卫凌泽康复后,云氏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毫不犹豫就要了自由。 “你做得很对,”沈清渊先肯定了春喜的做法,而后问,“卫大少爷帮忙退了束修,没再找你说什么?”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大少爷确实找了我,还允诺让阿文进云氏族学念书,但一回家发现有人来给我下聘,就黑着脸走了,以后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在云氏族学念书,沈清渊知道卫凌泽这份许诺有多重的分量,但春喜说起来时语气寻常,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沈清渊眸底微亮,青书的注意力则在有人给春喜下聘这件事上。 “春喜姑娘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青书有些失望,上次的兔子肉他只尝了一小块儿,还盼着日后春喜给自家大人送吃食他能跟着沾沾光呢。 春喜猜到青书心中所想,柔声道:“我确实在议亲,但还不急着成婚,今日这些聘礼都是要退回去的,而且我打算买一间铺面做吃食卖,沈大人对我有大恩,就算以后成了婚我也会经常给大人送好吃的。” 青书放心下来,而后又皱眉,这世道女子做生意不容易,她的夫君会同意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吗? 青书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却被自家大人抢了先:“学堂和铺面我都可以让青书帮你打听。” “真的吗?大人你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活佛转世!” 春喜竖起大拇指。 她原本还想着要多送几回吃食才好开口求沈清渊帮忙,没想到沈清渊这么热心肠,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春喜并不扭捏,趁着热乎劲儿把曹文叫来让沈清渊了解他的学习情况,又细细与青书说了她对铺子的要求。 铺子不用太大,地段也不用太好,最好是在往来商客都会经过的地方,她的预算在三百两以内,剩下的钱得用来准备食材和承担前期亏损。 直到天快黑了,沈清渊才起身离开,春喜恭敬地把他送到巷子口。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青书忍不住问沈清渊:“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肯定是要遭人非议的,大人当真要让小人帮春喜姑娘找铺子吗,万一日后春喜姑娘的夫君不让她开铺子怎么办?” 沈清渊说:“即便她不开铺子,还可以用来收租,有一间铺子傍身总比没有的好。” 青书恍悟。 这倒也是,他们在署衙见过太多女子被婆家吃光嫁妆,又惨遭厌弃,最后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只要买了铺子,铺子却是一直都在的。 青书下定决心要好好帮春喜选个物超所值的好铺子,过了会儿又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嫁给不让她经营铺子的人。” 青书抬头望天。 这马上天就黑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他怎么就听到他家大人夸别人聪明了? 等沈清渊的马车走远,春喜才往回走。 路过隔壁李婶家,正好听到李婶八卦的声音:“啧啧啧,这都是第三个上门的了,没看出来,曹家阿喜可真有本事啊。” “……” 以后还是不要让沈大人来这里的好,别人如何说她不要紧,害了沈大人的名声就太罪过了。 春喜刚回家,王氏便冲过来,急急问:“谁让你开铺子做生意的,你哪有做生意的头脑啊,瀚京的铺子最差的也要好几十两银子,万一赔了怎么办?” 王氏原本想等春喜嫁了人在婆家受了欺负再顺势把春喜手里的钱要过来,方才听到春喜要买铺子做买卖,顿时等不了了。 这钱必须放她这里保管着才安全。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我现在不会,学个一两年也就会了,”春喜不以为意,王氏越发觉得不可信,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又道:“我也不一定非要买铺子,万一大少爷真的让阿文进了云氏族学,这束修可比之前贵多了。“ 提到曹文,王氏顿时被转移注意力。 她之前只想着进了云氏族学能结交贵族子弟,却忘了还要交束修,到时曹文的衣食住行都得往上提一提,春喜愿意给曹文出钱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这都是建立在卫凌泽同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的基础之上的。 万一退了周家的亲,卫凌泽却不同意呢? 春喜由着王氏纠结,自行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与此同时,萧家后院。 二小姐萧清月叉腰骂道:“那个叫春喜的丫鬟果然心机深重,看似果断决绝地离开卫家,却屡次三番制造和姐夫偶遇,如今还故意找人演戏给她下聘让姐夫看见,真是无耻至极。” 听到卫凌泽怒气冲冲地回卫家砸了许多东西,萧清禾怔了一瞬,而后严肃教导:“不过是巧合罢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而且阿月,你不该派人监视卫郎。” 萧清月想要辩解,见自家姐姐眼尾有些发红,顿时软了语气认错:“阿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阿姐要顾全大局,她可不用。 她定要让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狐狸精! 第16章 来人,揍他 学堂和铺子的事都要靠沈清渊帮忙,春喜连着几日都在往清远候府送吃的。 有糯叽叽的驴打滚,也有满是茶香的米糕,还有麦芽糖和花生酥。 这些东西虽然不贵,但诚意满满。 春喜每次都是在离侯府两条街的巷子把东西交给青书转送,但每天这么送着东西,难免还是传入莫氏耳中。 莫氏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她已经查清了春喜的底细。 一个穷苦出身的姑娘,十岁时进卫家做丫鬟,还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去年被卫凌泽到处带着参加宴席,不少达官贵人都认识。 若是春喜真勾得沈清渊动了凡心,以后可就有的是笑话看了。 只是听说春喜最近在议亲,还有人登门下聘。 这可不行。 周勤也觉得春喜娶不得。 他从学堂回家,听闻爹娘竟然急吼吼地去春喜家下了聘,顿觉两眼发黑,又从二老口中听说春喜和卫凌泽藕断丝连,更是后背发凉。 他是知道春喜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但他都有些看不起春喜,更不觉得卫凌泽那样的贵少爷能对春喜动心。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卫凌泽是在意春喜的。 那这婚事就更不能成了。 但他爹娘去春喜家下聘的事左邻右舍都亲眼见证了的,此时悔婚实在有损他的声誉,而且春喜是个喜欢小题大做的蠢货,万一惹恼了她,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祸事。 所以,得让春喜主动退婚才行。 打定主意,等到学堂放假,周勤这才去找春喜。 春喜今日做了蛋黄酥,刚走到巷口就碰到周勤。 她步子一顿,本想领周勤去家里细聊,让王氏好好看看他的真实嘴脸,周勤却摆摆手道:“正好你要出门,我们边走边说。” 春喜并不怕他,点点头和他并肩朝前走去。 周勤退婚心切,也不寒暄,直奔主题:“听说你贴身照顾了卫大少爷三年,我并不介意你与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你这样会照顾人,过门以后,定能将我的家里人照顾得很好,我爹娘也是因为这件事对你特别满意,所以迫不及待下聘好让你早点儿来我们家当牛做马。” “但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你入门后不得干涉我的行动,日后若是我能考中举人,便要贬你为妾,娶她为妻,你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周勤说得很直白,毫不掩饰一家子的算计。 春喜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吓退自己好保全自己的名声。 她本也不愿嫁给周勤,但周勤这副嘴脸实在是太难看,春喜顺着周勤的话说:“我也不喜欢你,但架不住我娘满意这门婚事,你放心,日后我过了门,必然会好好伺候公婆,给妹妹让位。” 周勤本以为春喜听到他的话会羞愤难堪,当场退婚,没想到她竟是打算委曲求全。 想起爹娘的话,周勤顿觉头顶冒绿光。 难道春喜真的是拿他当幌子,好与卫凌泽私下来往? 要是卫凌泽玩腻了,他岂不是还要养别人的野种? 这可不行! “不行!”周勤大声吼出来,“光是伺候不够,要给我们家当牛做马才行,你还要把卫家给的全部赏赐都带到我们家,而且嫁妆不能低于一百两!” “好啊。” 春喜毫不犹豫地点头,周勤的脸瞬间绿了。 这么苛刻的条件都答应,这桩婚事绝对有猫腻! 周勤拼命想着该如何劝退春喜,一辆马车突然停下,马车帘子掀开,露出叶二不怀好意的脸:“哟,这不是春喜妹妹吗,你要上哪儿去,我捎你呀。” 这又是哪儿来的野男人? 叶二太过热情,周勤不免多想。 见他神情变幻,春喜弯着眸对叶二说:“多谢叶少爷好意,但民女就是和未婚夫一起随便逛逛,不用坐马车。” “你这么快就有未婚夫了?” 叶二这才拿正眼看周勤,周勤顿时如芒在背,他刚想否认自己不是春喜的未婚夫,就听到叶二充满讥讽的声音:“妹妹好歹跟了卫凌泽三年,怎么找了这么个又丑又穷酸的玩意儿?” 周勤在周家的街坊四邻口中可是仪表堂堂、才识过人的,叶二这话无异于把他的脸皮扔到地上狠狠地踩。 周勤表情崩裂,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两句找回些面子,还没开口,又听到叶二懒洋洋地吩咐:“来人,给本少爷好好招呼他一下,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胆子癞蛤蟆吃天鹅肉。” 叶二一声令下,随行的家丁护卫拖着周勤往旁边小巷走去。 周勤惊慌:“你们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顿拳打脚踢。 听着周勤的惨叫,叶二愉悦地勾唇,而后看向春喜:“妹妹还不上车,是要我让人请你么?” “民女不敢。” 春喜乖乖上了马车。 叶二之前被卫凌泽一剑刺穿小腿,虽未伤到筋脉,但伤口太深,养了好些天也还是不能正常行走。 春喜一上马车就看到放在角落的拐杖,闻到空气里的药味儿。 “这是什么?” 叶二问着抢过春喜手里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个黄澄澄的蛋黄酥,最上面撒着芝麻,一打开便有香气盈鼻。 叶二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吃起来。 “味道还不错,哪儿买的?” 春喜没有回答,柔声问:“叶少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二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幽幽道:“不急,等到了酒楼,咱们边吃边说。” 莫氏派的人找到周勤时,他刚被叶家的家丁护卫揍完,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 谁抢在他们之前动手了? 现在怎么办? 不管了,再揍一顿! 不然回去没办法向夫人交差。 短短时间被狠揍了两次,周勤再也顾不得体面,一瘸一拐地跑去曹家退婚。 王氏想追问缘由,他吓得连聘礼都不敢要,屁滚尿流地逃出曹家。 然而一出门,又被萧家派来的人堵上。 听到周勤被人逼着退婚,萧清月恨得咬牙。 她果然没猜错,姐夫当真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了! 第17章 沈大人等她很久了 摘星楼是瀚京最大最好的酒楼。 正是吃饭的时候,楼下大堂满座,还源源不断地有客人来。 叶二早就在这里定了包厢,刚下马车,酒楼的伙计便殷勤地上前扶他,春喜低着头跟在叶二后面。 穿过大堂时,有交谈声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之前的盗尸案了吗?听说尸体找到了,就在京兆府署衙的停尸间呢,仵作从尸体上验出了好多伤,还有毒,是那黑心肝的婆家为了娶更有钱的新媳妇儿,故意把人虐杀的,人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 “我也听说了,这么多天,那尸体一点儿都没有腐坏,怕是死得太冤,亡魂难安,所以自己从坟里爬出来鸣冤呢。” “我大表舅的儿媳妇的远房表哥是京兆府的衙役,他说最近夜里他总是打瞌睡,迷迷糊糊还听到有人在哭,还有脚步声,可瘆人了。” 这些人越说越玄乎,大白天的给自己说得后背发凉起来。 春喜听着这一路悬着的心却安定了些。 万一她被叶二杀了泄恨,沈大人应该能找到她的尸骨为她伸冤吧。 进了包厢,伙计很快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还要帮忙斟酒,叶二叫住他:“酒就不用你倒了。” 说完,看向春喜。 伙计连忙退下。 这种情况下春喜并不傲气,从善如流地上前倒了一杯酒递给叶二。 叶二没接,睨着春喜:“你喝。” 春喜接连喝了三杯,叶二才算满意,终于切入正题:“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你回到卫凌泽身边,搅黄卫萧两家的婚事,我就给你三千金。” 三千两黄金,是春喜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春喜听完却是面不改色,叶二知道她不好收买,话锋一转又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待会儿就让人把你打晕,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叶二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得恶意满满。 他奈何不了卫凌泽,但要拿捏春喜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春喜没有思考太久,点头道:“我可以按照叶少爷说的去做,但我要先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话听着贪财又市侩。 叶二不了解春喜,觉得这就是春喜这样的小人物会说出来的话,他笑得越发满意,当即让人拿了十个胖嘟嘟的金元宝给春喜。 春喜面上一喜,重新拿了个杯子给叶二倒酒:“昨日我那未婚夫家里派人来下聘,正好被大少爷看见,这几日大少爷恐怕正在气头上,要想回到他身边可能不太容易。” “这有什么,我可以派人帮你。” 春喜和叶二商讨起回到卫凌泽身边,并撩拨蛊惑卫凌泽跟萧家退婚的计策来。 春喜的配合让叶二十分满意,他似乎已经看到卫凌泽被春喜蛊惑昏了头,对春喜言听计从的蠢样子。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叶二被灌醉,最后是被随从抬上马车的。 马车一走,春喜立刻拔腿朝着清远侯府的方向走去。 蛋黄酥都被叶二吃完了,连食盒也被一起带走,但她总该跟青书说明失约的缘由。 然而去到约定好的巷口,青书却不在。 春喜犹豫了下,到底没进清远侯府找人。 只是少送了一次东西而已,沈大人应该不会太在意,改天见到青书再好好赔罪就好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付叶二。 叶二要她尽快回到卫凌泽身边,如果她迟迟没有行动,叶二就会派人对她的家人下手。 春喜沉着脸,慢慢朝家走去,推开院门,却发现沈清渊带着青书端坐在院子里。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沈清渊着一身藏青色宝相鎏金纹锦衣坐在院中,面色冷峻,常年断案积压的威严慑人的铺染开来。 叫春喜胸口发热,鼻子发酸,忍不住想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大喊冤枉。 可叶二没有伤害她,甚至还给了她十个金元宝,沈清渊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也管不了他。 王氏被沈清渊的气场吓得忐忑不安,见春喜出现立刻骂出声:“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沈大人都等你多久了?” 春喜回过神来,走到沈清渊面前解释:“大人,对不起啊,我今天出门没多久就碰到叶家二少爷了,他尝了我做的蛋黄酥觉得很好吃,非要请我吃饭,我吃完饭再去约定好的地点,没看到青书大哥,就回家来了。” 春喜身上酒气浓郁,眼神倒是十分清明,瞧着也没有受伤。 沈清渊淡淡道:“人没事就好,以后东西可以直接送进府,不必藏着掖着。” “多谢大人,”春喜谢了恩,又道,“不过我这两日有点儿事,要过几天再给大人送吃的可以吗?” 沈清渊没有追问春喜有什么事,颔首道:“可以。” 说完便起身离开,春喜连忙送他。 出了门,春喜小声道:“民女听说盗尸案破了,真凶也被严惩,大人真是太厉害了,有大人这样的好官在,真是江山社稷之福。” 说到最后,春喜竖起大拇指,眸子很亮,满满的都是对沈清渊的崇拜。 沈清渊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我吃了你许多东西,你若遇到难事,可以跟我开口。” 多年办案的直觉让沈清渊笃定,今天那位叶少爷请春喜吃的应该是鸿门宴。 春喜没想到沈清渊会主动暗示她开口求助,心中浮起暖意,她弯眸道:“自从遇到大人,民女最近事事都很顺心,并未遇到什么难处,想来是大人福星高照,沾了大人的福。” 沈清渊常年跟尸体凶犯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被人夸福星高照。 见春喜语气轻快,面上没有半点儿异样。 沈清渊没再坚持,带着青书回府。 春喜并非故意逞强不让沈清渊担心,只是这卫萧两家的麻烦债,理应找他们解决,为何牵扯别人? 第二天一早,春喜就去了萧家找萧清禾。 她是不敢跟叶二对着干,但萧家大小姐敢啊。 叶二又损又缺德,这样算计萧清禾,人家能放过他? 春喜报了名字表明来意,很快便有丫鬟来带她进门。 春喜是从侧门进的,进门后直奔后院,因此未曾见到前院的热闹喧哗,更不知道今天是萧老夫人的寿辰。 第18章 他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萧老夫人今年五十三,虽然不是过大寿,家里人聚在一起也有好几桌。 一大早,萧清禾和萧清月就亲自到松鹤院为萧老夫人梳妆打扮。 两人一静一动,变着花样地夸萧老夫人年轻好看,萧老夫人被哄得合不拢嘴,不多时,萧夫人带着其他几房的人来给萧老夫人请安。 家中子嗣众多,一个个都渐渐长成,聚在一处生机勃勃,瞧着就叫人高兴,萧老夫人给众人都发了赏。 众人闲聊没多久,卫家的人就到了。 卫萧两家婚事搁置已久,今日两家要借萧老夫人寿辰商谈婚期,萧老夫人知道这才是重点,立刻让萧夫人带着众人去前院迎接。 这桩婚事萧家有愧,态度放低些也是应该的。 众人一走,松鹤院立时冷清下来。 萧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些,她喝了口参茶安静坐着,约莫一炷香后,下人来报:“老夫人,清远侯夫人到了。” “快请他们过来!” 萧老夫人急急开口,眼睛复又亮起,还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不妥才重新安坐。 很快,一行人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松鹤院。 莫氏走在最前面,其后是沈清渊和莫氏的两子一女,萧老夫人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落在沈清渊身上。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好多旧事涌上心头,萧老夫人眸底泛起泪光,但很快又被压了回去。 进了屋,莫氏先一步行礼,然后沈清渊才带着弟弟妹妹给萧老夫人贺寿。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另外准备了礼物,沈清迟更是花心思做了一只百寿腰枕给萧老夫人。 唯有沈清渊,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准备。 莫氏也没替沈清渊解释,寒暄几句说起沈清越在云氏族学得了夸奖,明年就要参加春闱的事。 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萧家帮忙提携,等放榜之后帮沈清越谋个好差事。 萧老夫人神色淡淡,只偶尔附和一句,莫氏却兴致盎然,说完两个儿子的学业,莫氏又说起儿女三人的婚事。 清远侯出身寒门,以战功封侯,但是在瀚京没什么根基,自从天下大定,侯府便日渐没落,虽然不至于说不上亲,却攀不上什么豪门贵女。 莫氏不甘心,想求萧家帮忙,话里话外暗示愿意用小女儿的婚事来换。 听到这里,萧老夫人幽幽开口:“夫人真是过谦了,渊儿的婚事夫人不就操持得很好吗,何必还要让外人插手?” 莫氏的表情僵住。 沈清渊娶了两任妻子,但都去世了,不仅没留下子嗣,还落了个克妻的骂名。 萧老夫人说她操持得好,分明是话里藏刀,莫氏惴惴不安起来。 清远侯第一任夫人是萧老太爷最宠爱的幼妹,沈清渊是那位所出,唤萧老夫人一声舅母,若不是靠着这层关系,莫氏也没有资格踏足萧家。 刚开始跟萧家来往时,莫氏还很小心翼翼,事事以沈清渊为先,但在侯府做了几年主母,自己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加上沈清渊的性子越来越冷淡,每次来萧家也不爱搭理人,莫氏的心思就变了。 六年前萧老太爷病逝,莫氏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萧老夫人虽是沈清渊的舅母,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儿孙绕膝,哪还有精力管沈清渊这个外甥? 可萧老夫人刚刚的话明显是在为沈清渊出头。 难道沈清渊私下跟萧家示好了? 可沈清渊在京兆府碌碌无为地待了十年,并不是什么可塑之才,凭什么得到萧老夫人的看重? 莫氏心中猜测不断,咬咬牙道:“嫂嫂这话真是让我羞愧难当,都怪我白长了一双眼睛看人不准,害了渊儿,所以我才不敢再托大,想请嫂嫂帮忙把把关。” 莫氏这是把沈清渊的婚事也让出去给萧老夫人做主了。 反正沈清渊的名声已经坏了,性子也冷,又成天跟尸体凶犯打交道,就算萧老夫人亲自出马,也不会有什么世家贵族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 只要萧老夫人插手沈清渊的婚事,那越儿和宇儿的婚事她也不好推脱。 萧老夫人把莫氏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她却并不在意,正想顺势问问沈清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沈清渊却板着脸说:“我从未怨过母亲,既然母亲不敢再插手我的婚事,那以后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 沈清渊说完,大步走出松鹤院。 莫氏装模作样追了两步:“你这孩子,怎么跟你舅母说话呢,舅母是为了你好。” 话音落下,沈清渊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外。 莫氏扭头想把话题拉到自己孩子身上,萧老夫人却先一步道:“渊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想做主那就让他做吧。” “那越儿……” 萧老夫人没给莫氏开口的机会,冲身边嬷嬷道:“走吧,咱们也去前院看看。” 莫氏:“……” 这个老东西,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帮她! —— 春喜是第一次来萧家。 萧家是簪缨世家,府邸几经扩建,比卫家还大,而且贤妃在宫中正得宠,萧家也越发鼎盛,一路走来,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好多东西春喜在卫家都没有见过,但她一直低垂着脑袋,并不东张西望。 然而过了几道拱门后,春喜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这不像是去后院的路。 高门贵府的后院是专门辟出来给府中女眷住的,往来伺候的只有丫鬟婆子,绝不会有男丁,春喜一路走来,却发现一直有护院走动。 她生了警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此在背后有人拿着麻袋冲上来时,第一时间躲开,将人踹翻在地。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你们大小姐,若是误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春喜大声呵斥,试图让这些人忌惮,然而她刚说完,又有七八个护院围了上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拇指粗的麻绳还有棍棒,杀气腾腾。 给她引路的丫鬟啐了口口水,冷声喝道:“不要脸的狐狸精,竟还敢送上门来,赶紧把她捆了乱棍打死!” 第19章 沈大人,好巧 春喜进卫家学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安分恭顺。 对主子要恭顺,对管事的要恭顺,对进府比自己早、资历比自己好、比自己得主子喜欢的都要恭顺。 在卫家如此,去了别人家就更不能惹是生非。 但现在人家拿着棍棒麻绳要打死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家的护院没把春喜放在眼里,虽有八九人围着春喜,但上前来绑她的只有两人。 春喜微微弯腰蓄足力气,在两人靠近时猛然发力跃起,用膝盖将离自己最近的人撞倒,而后一记侧踢,把第二个人踹翻,顺势抢走他手里的麻绳。 软绵的麻绳到了春喜手里顿时成了虎虎生风的鞭子,众人一时无法近身,让她杀出一条路来。 春喜撒足就跑。 她记忆力好,记得进府时走的路。 方才下令的丫鬟回过神来,连忙大喊:“抓住她,不能让她搅了老夫人的寿宴!” 寿宴? 春喜抓住关键词,步子一转,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追在她身后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今天萧家这天要被她捅破了! —— 前院里,萧家和卫家的人相谈甚欢。 三年前卫家早就给萧家下了聘,连黄道吉日都看好了,今日虽然只需要另选一个婚期,云氏还是让人从府库里又拿了些好东西送来,以表对萧清禾的看重。 和三年前一样,云氏对萧清禾赞不绝口,满眼慈爱,没有半分芥蒂,卫凌泽在萧夫人面前更是表现得深情缱绻,萧家众人皆暗暗松了口气,萧清禾脸上也浮起薄红。 萧清月撇撇嘴,觉得自家姐夫可真会演戏。 明明都吃醋到派人去搅毁那个丫鬟的婚事了,却叫所有人都觉得他对阿姐深情不移。 为了阿姐的幸福,那个丫鬟绝不能留! 萧清月眼底闪过寒意,忍不住朝院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墨韵怎么办事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站住!不许跑,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贱人,你疯了,扰了老夫人的寿辰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天爷啊,快拦住她,不然咱们都得死!” 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传来,甚至压过了前院众人交谈的声音,众人皆停下来,好奇地看向院门口。 萧清月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下一刻,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一道青绿色身影如同野猫蹿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麻绳,抡圆了胳膊舞得虎虎生风,叫人不敢近身,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众人面前。 见事态无法扭转,她身后那些叫嚷声全都卡在喉咙,无法发出,萧家众人则是目瞪口呆。 这姑娘谁啊,是府里请来表演杂耍的吗,这登台方式也太特别了吧,而且大家还谈着事呢,谁让她这个时候来的? 卫家的人都认得春喜,一个个面色难看地看向云氏和卫凌泽。 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能让这丫鬟跑来砸场子? 卫凌泽第一反应也觉得春喜是来砸场子的。 她说要议亲让人下聘都是演戏,他没有阻止,反而来萧家商议婚事她就急了。 卫凌泽没觉得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高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春喜赶紧离开,不能耽误大事。 这般想着,卫凌泽提步朝春喜走去。 刚跨出一步,旁边一道身影便越过他走到春喜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渊被春喜刚刚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感受到整体气氛的冷凝,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见他主动与春喜说话,想要让人拖走春喜的萧夫人噤了声,萧家其他人也都面带犹疑。 这丫鬟怎么又勾搭上沈清渊了? “沈大人,好巧啊!” 看到沈清渊这个青天大老爷春喜十分惊喜,越发镇定。 她轻快地打了招呼,然后扔了麻绳,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哭嚎起来:“求大人给民女做主,民女有事想求见萧大小姐,谁知入府之后,萧家的下人却要捆了民女将民女打杀,民女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只能拼命逃到这里想问问民女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春喜平时说话温言细语的,哭嚎起来却是穿透力极强,魔音绕耳。 卫凌泽眸子一沉,飞快地偏头看了萧清禾一眼。 那一眼充满怀疑审视,还有浓浓的不悦。 萧清禾脸上绯色尽褪,心也跟着往下沉。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乱不了她的心,春喜的存在也不至于让她失态,可卫凌泽这一眼,切切实实地刺痛了她。 在卫郎心里,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了。 她会因为嫉妒变得心狠手辣,会不择手段铲除异己。 在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眼里,她竟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萧清禾垂眸避开卫凌泽的目光,深吸两口气压下情绪,萧清禾才看着春喜柔柔开口:“方才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并不知道春喜姑娘来萧家找我的事,更不曾下令要打杀姑娘。” 萧清月知道姐姐是冤枉的,她立刻站出来怒斥:“混账东西,扰我祖母寿宴,又信口雌黄污蔑我姐姐,杀了你都是便宜你了,我看应该把你千刀万剐才是!” “月儿,休得胡说!” 萧清禾立刻喝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喊打喊杀,是会损毁名声的。 春喜当然不敢攀咬萧清禾,她又磕了个头说:“民女知道萧大小姐温柔善良,绝不会做草菅人命的事,不然也不敢登门求见,应该是那些下人擅作主张想讨主子欢心。” 春喜说完,墨韵立刻冲出来认罪。 是她见二小姐和大小姐姐妹情深,听到门房传信,擅自下令想讨好二位主子的。 蠢货! 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横了萧清月一眼,板着脸罚了墨韵三十大板,其他参与的人也都被罚一个月的月钱。 罚完自家人,萧夫人也没让春喜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你方才说有要紧事要找禾儿,现在可以说了。” 萧夫人原也是不把春喜放在眼里的,但这丫鬟闯了萧家,还闹出这样大的事端,若不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萧夫人可饶不了她。 “回夫人,叶家二少爷昨日找到民女,逼迫民女勾引卫大少爷,伺机破坏卫萧两家联姻,若是民女不答应,叶二少爷就要扒光民女把民女扔到大街上去,民女实在惶恐难安,只能来萧家求助。” 卫凌泽的脸色难看了两分。 他刚刚还觉得春喜是来砸场子的,可春喜被叶二威胁直接绕过他来萧家,分明是不愿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第20章 不能对不起厨子 听到有人想破坏卫萧两家的联姻,卫父和萧父顿时面色一沉,云氏和萧夫人更是面色铁青。 儿女婚事关系着家族兴衰绵延,若有人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可绝不能姑息。 事情毕竟发生在萧家,云氏虽然着急,并未插话,萧夫人看着春喜沉沉问:“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有,叶二少爷给了民女十个金元宝,还许诺事成之后给民女三千金。” 春喜麻溜的拿出十个金元宝交给沈清渊。 金银之物,都由朝廷专门指派的地方制作,每一锭都标有属地,若是皇家赏赐,元宝上会有龙凤雕纹,还有被赐之人的家族标识或是姓氏,当然,也有人把一些物件儿拿到小作坊融了做成元宝样式,在上面雕刻自家姓氏。 春喜拿出来这十个是御赐的,个个都刻有叶家家徽。 “这些元宝确实是叶家所出。” 沈清渊把元宝上的标识指出给萧父看,萧父顿时冷笑出声:“叶家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春喜连忙表衷心:“民女愿意去叶家当面与叶二少爷对峙,还求萧大人能保民女一家的安全,昨日叶二少爷就让人狠揍了民女的未婚夫一顿,只怕民女今日踏出萧家的大门,就会被叶二少爷的人折磨死。” “他敢!” 卫凌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阴戾的杀气奔涌而出。 踏青那日他该直接杀了叶二的。 叶二的算计和春喜的避嫌都让卫凌泽怒火中烧,然而落在其他人眼中,这怒火却像是为了维护春喜。 云氏见众人脸色不对,不得不开口:“事情已经清楚了,多亏了春喜对卫家忠心,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提。” 云氏摆明了只和春喜谈钱,并不会让她回到卫凌泽身边,春喜也不推辞,眼睛亮闪闪地问:“叶二少爷给的金元宝能让民女留着吗?” 她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几个金元宝也不算过分吧? 云氏当然不觉得过分,和卫凌泽的婚事比起来这几个金元宝简直不值一提,萧夫人和云氏一样,对春喜只要钱并不纠缠的态度还算满意,除了叶二给的十个金元宝,又命人从库房取了十个赏给春喜。 春喜磕头谢赏,发自内心的高兴。 走这么一遭,不仅解除了危机,还得了二十个金元宝,真是太值了。 一番折腾,便到了开宴的时间。 春喜正要自觉告退,一直安静坐着的萧老夫人突然开口:“我看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众人讶异,春喜倒是宠辱不惊:“多谢老夫人,我并不知道今日是您老人家的寿辰,未曾准备贺礼,若是老夫人不嫌弃,这两锭元宝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些元宝没有一个是你自己赚的,你还好意思拿出来送礼? 众人觉得春喜的脸皮挺厚的,春喜却不在意别人怎么看,麻溜地拿出两锭元宝放到萧老夫人面前。 萧老夫人也没嫌弃,收了元宝,让人领着春喜在沈清迟旁边落座。 莫氏顿时垮了脸。 他们虽然是沾着沈清渊的光才能来萧家赴宴的,但也是正儿八经送了贺礼的,若是沈清渊也跟他们坐一桌也就罢了。 凭什么沈清渊跟萧家人一起坐主桌,却让他们跟春喜这种人坐一桌? 萧家忙着跟卫家商量婚期,并不在意莫氏心情如何,春喜也不在意。 她家离萧家很远,刚刚又被人追着跑了那么久,早就饿得不行,而且桌上菜品每一样都很精致,所用食材也很名贵。 不好好干饭实在对不起厨子。 就着一大碗米饭,春喜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虾仁豆腐、酒酿清蒸鸭子、酸笋鸡皮汤、奶油松瓤卷酥、火腿炖肘子…… 春喜一口接一口,动作虽然快,但吃相并不难看,每一口都嚼匀了才吞下去。 沈清渊就坐在萧老夫人左侧,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春喜。 头一次见到有人吃饭这么香,沈清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老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春喜。 坐在春喜身边的沈清迟受到的影响最大,她本来不怎么饿的,都忍不住尝了尝春喜连续夹了三次的虾仁豆腐。 似乎真的比平时在宴席上吃到的更好吃呢。 沈清迟眸子微亮,刚想再试试奶油松瓤卷酥,便听到自家娘亲冷幽的声音:“家里没给你饭吃吗,你也要像饿死鬼投胎?” 莫氏的声音压得低,刚好够沈清迟和春喜听清楚。 沈清迟小脸一白,默默放下筷子,春喜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又让丫鬟添了一碗饭。 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莫氏气得险些翻白眼。 她虽然没有见过春喜,但因为沈清渊那次把人带回家,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春喜若是成了沈清渊的续弦,出门这样丢脸她半点儿不会生气,只会高兴。 可萧老夫人才讥讽了她,还说以后沈清渊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那春喜丢的脸都和沈清渊无关,而和春喜同坐一桌的他们在萧家人眼里才是跳梁小丑。 春喜只是做自己就把莫氏气得吃不下饭了,沈清渊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而后把筷子伸向那盘虾仁豆腐。 萧老夫人也跟着尝了一口。 卫凌泽和萧清禾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刚好在两个月后。 时间有点儿紧,但婚礼所需两家早在三年前就筹备齐全,并不会匆忙。 席间萧父对卫凌泽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贤婿,长房几位少爷也挨个嘱咐卫凌泽,要对萧清禾好,不能委屈了她。 卫凌泽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承诺自己一定一心一意,此生绝不纳妾。 萧清禾面上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却没了之前的羞涩高兴。 她也忍不住看了春喜好几眼。 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春喜并无胆怯害怕,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东西,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些关于卫凌泽婚事的讨论也对春喜没有丝毫影响。 这个无权无势的姑娘根本抢不过她,也从没想过要跟她抢什么。 但她,输的惨烈。 第21章 大人,你喝醉了吧 萧家厨子的厨艺实在是好,春喜吃得满足极了。 寿宴之后还有茶汤解腻。 莫氏憋了一肚子气,不等茶汤上来便起身告辞,春喜跟着请辞。 萧老夫人没留莫氏,却温笑着对春喜说:“方才我瞧你吃饭很香,日后若是得空,可以来府上陪陪我。” 偌大的萧家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人来陪老夫人吃饭? 春喜有些犹豫,萧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连忙道:“咱们府上还没见到有谁像姑娘这样胃口好的,有姑娘在,老夫人今日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呢。” 嬷嬷语气诚恳,满眼殷切,春喜想了想,颔首道:“能得老夫人喜欢是我的福气,只要老夫人不嫌打搅就好。” 莫氏听到这话气得脸都绿了。 这些年她没少让沈清迟给萧老夫人送东西,萧老夫人也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过沈清迟,却对这个才见了一次面的饿死鬼如此和颜悦色,那她们这么多年的讨好算什么? 莫氏连场面话都说不出口,拉着沈清迟大步离开,沈清越和沈清宇礼数周到地和众人道了别才去追母亲和妹妹。 沈清渊没有要和他们一路的意思,出了饭厅春喜厚着脸皮问:“大人,一会儿能载我去趟钱庄吗?” 十多个金元宝对世家贵族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春喜却是一大笔巨款,还是尽快存到钱庄才安全,也免得带回家中徒生事端。 沈清渊颔首:“好。” 春喜想了想,又拿出两个金元宝递给沈清渊:“多谢大人今天帮我说话。” 今天春喜虽然顺利闯到前院,但她知道,在这些贵人面前,她也只是只蝼蚁,如果不是沈清渊在,她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值两个金元宝?” 沈清渊挑眉,不似平日那样正经,颇有两分玩味,似是想试探春喜是否真的舍得。 春喜直接把元宝塞进他手里:“当然值得,大人是金口玉言,一字千金。” 说着话,两人出府上了马车。 狭窄的空间里,春喜注意到沈清渊今天也特意打扮过。 银色如意烫金纹锦衣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同色玉冠束发,腰间挂着白玉配饰,凛然的正气中带了贵气。 春喜想起今天沈清渊坐的主桌,还是萧老夫人身边的位置。 心中再次感叹。 沈大人跟萧老夫人关系这样好,却还这样大公无私地帮她,真是太善良了。 沈清渊也在看春喜。 吃饱喝足,小姑娘这会儿很安静,全然看不出之前惹得一群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追得狂野。 反差挺大的。 很难想象她这样的性子在卫家为奴为婢那么多年竟然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来。 心里好奇着,沈清渊直接开口:“你会武功?” 他是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春喜那麻绳抡得不一般。 “沈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春喜竖起大拇指,语气带着骄傲,“我爹是镖师,我跟着他学了几年拳脚功夫,进卫家干的都是粗活,还有几分力气。” 若是没有力气,她一个人哪能帮瘫痪在床的卫凌泽擦身洗澡? 春喜说完不忘奉承:“我这点儿三脚猫功夫也就吓唬吓唬人,大人才是深藏不露呢。” 这话沈清渊挺受用的,他笑了笑说:“我也是跟我爹学的。” 春喜立刻附和:“侯爷的威名自是人尽皆知,民女听说侯爷当年……” 为了攀交情春喜从侯府回去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打探消息,她本想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却被沈清渊轻飘飘的声音打断。 “他不是我爹。” “……”??? 不是,有个偏心继母也就算了,连爹也不是亲生的,沈大人你这命运也太多舛了吧? 春喜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憋出一句:“大人,你是喝醉了吗?” 不然怎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这种辛秘哪是她这个外人能听的? 春喜问得诚恳,沈清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阖上眼沉沉应声:“嗯。” 不急,要徐徐图之。 春喜松了口气。 沈大人的酒量也太差了。 —— 春喜去萧家的消息很快传到叶二耳中。 叶二并不紧张,反而高兴地哼起小曲儿来。 这是春喜和他商量好的计策。 春喜去萧家挑衅萧清禾,被萧家教训后,再去找卫凌泽装委屈可怜,这样就能离间两人的关系。 叶二知道今天是萧老夫人的寿辰,也知道卫家回去萧家商谈婚期,春喜要是厉害点,都有可能让两家打起来。 叶二有些遗憾不能亲眼见证那样热闹的场面,但也很高兴,让厨房送了好酒好菜来,让屋里两个丫鬟给他按肩捏腿。 叶二舒服的直哼哼,脑子里想的却是萧清禾那张绝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他曾无数次想要让这张脸的主人在他身下痛哭求饶,但事实是,萧清禾从未拿正眼看过他。 哪怕卫凌泽成了瘫痪在床的废物,萧清禾也不屑跟其他人多说半句废话。 等卫凌泽为了春喜退婚,萧清禾就会跌下神坛,所有人都会嘲笑堂堂萧家大小姐连个低贱的丫鬟都比不上。 到时他再假意献献殷勤,她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的。 这般想着,叶二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抬起正在帮自己捏腿的丫鬟的下巴,想要先泄泄火,房门突然被踹开。 “谁啊,竟敢打扰本少爷的好事,信不信本少爷……” 啪! 叶大人狠狠扇了叶二一巴掌,不等叶二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巴掌。 两个丫鬟吓得躲到一边,叶大人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对着叶二一顿拳打脚踢,连他受伤的腿都没避开。 叶夫人赶到时,叶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 “老爷,你疯了,这是我们的亲儿子,你怎么能对他下死手?” 叶大人气还没有全消,抬手又打了叶夫人一巴掌:“蠢货,要不是你溺爱纵容,他哪儿来的狗胆算计卫萧两家?” 叶夫人被打得耳朵嗡鸣,刚想辩解,便听到自家夫君森冷无比的声音:“来人,马上收拾东西,送夫人和二少爷回赣州老家!” “老爷,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你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赶我们走啊。” 叶大人冷着脸没有丝毫动容:“若不是念及夫妻情分,我就该杀了这个孽子去萧家请罪!” 第22章 周家要聘礼 叶二和叶夫人被连夜送出瀚京,曹家的门也在夜里被敲响。 敲门声来得又重又急,刚刚睡下的曹家人被吓了一跳。 “谁啊?” 春喜出屋查看情况,一道粗犷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开门,是我。” 大哥! 春喜眼睛一亮,麻溜地打开门,自家大哥魁梧如熊的身形登时挤进来。 春喜没来得及拿灯,借着月光看到自家大哥满脸胡茬,表情凶横,跟杀人越货的盗匪似的。 怪吓人的。 下一刻,整个人被抱入怀中,然后是自家大哥委委屈屈的呜咽:“阿喜,对不起,都怪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大哥没用,大哥愧对爹爹。” “……” 大哥,这么多年,你这爱哭的毛病是一点儿没改啊。 堂屋点上灯,王氏和钱氏惊喜地围在曹武身边说话,春喜去厨房煮了碗肉丝面,还卧了俩鸡蛋。 曹武没吃晚饭,这会儿饿坏了,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完,连汤都全部喝掉。 王氏心疼地直抹泪:“都饿成这样了,你们那个黑心作坊肯定是不舍得给你们吃饱饭,不然以后就不要去了,你妹妹从卫家得了不少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这怎么能行,”曹武“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那些东西的都是阿喜的,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惦记妹妹的东西?” “我的傻儿子,你妹妹可精着呢,她手里不知藏了多少钱,这点儿东西她根本瞧不上。” 一说这个王氏就有一肚子的委屈,她想跟儿子细数春喜这些日子的叛逆不孝,曹武抢先道:“不管多少,那都是阿喜自己靠本事挣的,谁也没有资格眼红。” 什么叫眼红,她还没嫁人呢,有了钱难道不该分给家里人,藏着掖着带去婆家像话吗? 王氏想要反驳,曹武却不想再讨论这个,板着脸问:“娘你是不是收了一个叫周勤的人送来的聘礼?” 王氏眼皮微跳。 曹武才刚回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王氏下意识地去看春喜,这丫头不会是想把那些东西都要过去吧? 正想着,曹武拍桌怒道:“婚事既然没成,聘礼就该退还给人家,这姓周的写了文章贴在外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阿喜打着议亲的名号骗人钱财,娘让阿喜以后还怎么嫁人?” 曹武说着又红了眼眶。 若不是听到作坊里有人讨论这件事,他都不知道阿喜被卫家赶出来,还差点儿嫁给周勤这样的烂人。 王氏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叫骗人钱财,是他周家急吼吼要娶我女儿的,也是他周勤莫名其妙跑来退婚,还说聘礼不用退还的,他竟敢倒打一耙往我们家泼脏水,我现在就找他对质!” 王氏这下是真生气了。 春喜还没嫁人就闹出这样的事,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落不到什么好名声,她都不敢想左邻右舍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曹武和钱氏好说歹说才把王氏劝回来。 王氏愤然道:“周家送来那些聘礼拢共也就不超过二十两银子,我们家才不稀罕,明天我就给张媒婆三十两银子,全当是我们把那些东西买下来了。” 周勤的文章贴出来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这个时候去还东西就坐实了贪图聘礼的事实,王氏让张媒婆去还钱就低调多了,而且她还多给十两银子,如此财大气粗,怎可能贪小便宜? 王氏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聪明了,曹武一根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不欠周家的就好,钱氏没什么主见,向来都是听婆母的。 见他们都没有意见,春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家刚下聘就来退婚本就不占理,如今还倒打一耙往他们身上扣屎盆子,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非得打个你死我活,她娘竟然还要给人送钱去。 她娘那点心眼子果然是全都用在她身上了。 “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娘不如把那三十两给我,明天我和大哥一起去找张媒婆。” 春喜主动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王氏却摇头道:“你还是个小姑娘,哪有让你去找张媒婆的道理。” 春喜最近实在太过叛逆,王氏怕她拿了钱不办事。 三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春喜用脚趾头都能猜出王氏在想什么,她柔声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给了钱,也还是会有人觉得我们贪图周家的聘礼,我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多背点儿骂名也没什么,但阿文还在念书,日后还要娶媳妇儿。” 一个贪了别人聘礼的人家,谁敢把女儿嫁过来? 王氏爱面子,更心疼小儿子。 她当然希望春喜能背过这个骂名,却还要掩饰自己的私心,板着脸道:“亏你还知道心疼阿文,如果不是因为你跟卫大少爷纠缠不清,也不至于惹出这样的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春喜和曹武一起去了张媒婆家。 张媒婆早就料到他们会上门,一改之前的热络,冷着脸数落起春喜来:“我原以为你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丫头,没想到你仗着在卫家做事,到处勾搭男人,还厚着脸皮扣着人家的聘礼不给,我说了这么多年的亲,还真是开了眼了。” 这话说得极难听,曹武想上前理论,张媒婆的男人和两个儿子立刻从屋里走出来。 春喜挡在曹武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张媒婆:“是我不对,给婶子添麻烦了。” 春喜认了错,张媒婆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她刚想开口帮周家要回聘礼,便听到春喜轻轻柔柔的声音。 “卫大少爷和贤妃娘娘亲侄女的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那日让人打周先生的那位叶少爷其实是跟贤妃娘娘的娘家有仇,我与他们并不相熟,周先生实在是误会我了,婶子若是不信,可以叫上他跟我一起去贤妃娘娘家里当面问问。” 张媒婆这样的平头百姓不知道萧家是怎样的存在,但听到贤妃娘娘四个字,就知道对方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张媒婆脸色微变,曹武更是皱紧眉头。 他们不是来给周家退钱的吗,怎么听阿喜的意思是想跟继续姓周的在一起? 第23章 要么娶我,要么道歉 春喜自称搭上了贤妃娘娘的娘家,张媒婆不敢轻易得罪,又怕周勤以后埋怨她,还是去了一趟周家。 张媒婆走后,春喜和曹武自己找了凳子坐下,又要了两碗甜水喝。 没多久,周勤就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周家的几位叔伯兄弟。 周勤被之前那三拨人吓破了胆,没敢要聘礼,回家后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三顿打,还损失了聘礼,又气不过,这才写了文章贴出去,想逼春喜主动退还聘礼。 今天他叫上叔伯兄弟是想壮胆的,但看到魁梧雄壮的曹武后,还是有些胆寒。 听说曹家这位大哥在木料作坊上工,这一拳该不会能直接把人打死吧? 到底心虚,周勤不敢离春喜太近,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开口:“我与姑娘之间并无误会,所有的事都是我亲眼所见,只要姑娘退还聘礼,你我就算两清了。” “有时候亲眼所见并不一定就是全部的事实,先生那日见到的叶公子因为与卫大少爷有仇,所以才故意带走我,要我帮他破坏卫大少爷的婚事,这件事卫萧两家都已知情,萧老夫人也就是贤妃娘娘的母亲还赏赐了我好些金元宝呢。” 听到金元宝,周家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卫家给了春喜整整一马车的东西,周家父母早就打探清楚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登门下聘,盼着春喜能将卫家给的东西都当作嫁妆带回来。 现在春喜勾三搭四是误会,身价还往上涨了些,娶回家多好啊。 原来曹家不是扣着聘礼不还,而是想不计前嫌,继续这门婚事呢。 周家人轻声咳着给周勤递眼色,周勤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以为春喜今天是来跟他争论的,没想到两家都闹得撕破脸了,春喜竟然还想跟他在一起! 这门婚事肯定有鬼。 他不能被这个女人缠上! 周勤皱紧眉头,瞪着春喜:“周某并非贪图钱财之辈,我与姑娘脾性不和,姑娘何必要缠着我不放?” 春喜眨眨眼,一脸无辜:“先生既然觉得与我脾性不和,为何要找媒人说亲,还要大张旗鼓地来我家下聘?如今先生一句脾性不和就要退婚,却让我遭受白眼和非议,我以后还如何嫁人?” 曹武之前还想着要还周家的钱,这会儿听到春喜对周勤的控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嘭的一声摔了碗,大步走到周勤面前,揪住周勤的衣领:“你戏弄我家妹子,还要写狗屁文章往她身上泼脏水,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曹武的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周勤拎了起来。 近距离看曹武那张脸,周勤觉得更可怕了。 他生怕再挨揍,忙不迭地说:“聘礼我不要了,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我才说过我有萧家给的金元宝,也是不差钱的。” “那你想怎么样?” 周勤悔不当初,如果早知道春喜这样难缠,他绝对不会打春喜的主意。 说了这么久终于说到正题,春喜弯眸,露出笑容:“现在摆在先生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先生娶我为妻,要么亲自到我家跟左邻右舍说明是你无故退亲在先,错并不在我,然后带走那些聘礼。” 周勤咬牙,面色铁青,半晌开口:“好,我道歉。” “……”??? 什么玩意儿? 周家人全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周勤。 这自带金元宝还会伺候人的妻子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你宁愿道歉都不肯娶人家是什么鬼? 真当自己考上秀才就是镶金了? 周家大伯忍不住开口:“贤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就算能考举人怕也是要考到四五十岁去,你就别太挑剔了,我看曹家姑娘挺好的。” 这门婚事如果能成,张媒婆能得两家的谢媒钱,她立刻跟着劝:“就是啊小周,你们家前脚下聘后脚退婚本来就不对,你还写文章说人家姑娘的坏话,除了春喜,还有谁愿意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样小心眼儿的男人?” 周勤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来见春喜的路上他还想着自己要如何引经据典,痛斥春喜的不检点和曹家的贪财市侩。 是他主动退婚不假,但错的是春喜,该被人唾骂的也是春喜。 结果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春喜不哭不闹,甚至还笑盈盈地要继续跟他成亲,然后所有人就都站在了春喜那边。 这个女人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要是把她娶回家,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周勤实在害怕被逼着娶春喜,当即道:“你们回家等着,我这就叫我爹娘一起去曹家赔礼道歉。” “糊涂东西,连这么好的姑娘都瞧不上,我看你以后是要娶天仙!” 周家大伯气得拂袖而去,其他人也都觉得周勤不可理喻,张媒婆则又恢复对春喜的热情:“婶子之前是被这姓周的骗了,春喜丫头你别生婶子的气,你放心,婶子下次一定帮你物色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春喜一点儿也不记仇,柔柔道:“那就有劳婶子费心了。” 从张媒婆家出来,曹武的脑子仍是晕乎乎的。 他们本来是要来还周家的钱的,结果现在一分钱不用出,周家还要登门道歉,他家阿喜变得好厉害了啊! 曹武有些崇拜,但看到自家妹子瘦瘦小小的背影,又止不住的心酸。 也不知道阿喜受了多少委屈才变得这样厉害。 他忍不住伸手揉揉春喜的脑袋,哑声道:“阿喜,这些年你辛苦了。” 春喜正在想待会儿要让周勤怎么道歉才好,冷不丁被揉脑袋,一抬头果然又看到她大哥朦胧的泪眼。 “……” 大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先别心疼。 周家人还没走远呢。 春喜拿了帕子踮起脚给曹武擦眼角,刚擦了一下,青书的声音便又传来:“春喜姑娘,你干什么呢?” 偏头,沈清渊正好撩开车帘,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24章 我可以教你 学堂和铺面都有消息了。 沈清渊今日沐休,专程来找春喜说这两件事,听到周勤马上要去曹家退亲,便载着春喜和曹武先回家。 只是曹武的块头太大,实在挤不进去,只能跟青书一起坐在外面车辕,马车里还是只有春喜和沈清渊。 他们到时,周勤已经到了。 周家的叔伯弟兄都不赞同周勤退婚,并未跟来,只有周家父母和张媒婆陪着。 左邻右舍听到风声,全都挤到院子里看热闹。 张媒婆路上还在劝周勤,见周勤铁了心要退亲,这会儿便帮着春喜说起话来。 曹家可没有贪图周家的聘礼,人家春喜是想解除误会好好过日子的,是周勤读书读傻了,非要钻牛角尖的。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周家不对。 怎么能前脚刚下聘,后脚就要退亲呢? 周勤从未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脸色很难看,本想咬文嚼字挽回点儿声誉,就见春喜和沈清渊一起走进院来。 周勤的脸顿时发白。 他在春喜面前说过沈清渊许多坏话,沈清渊定是来看他笑话的。 周勤不敢再耍花招,当着众人的面,诚诚恳恳地向王氏斟茶认错。 是他心性不定非要退婚的,和春喜没有半点儿关系。 周勤认了错,春喜也没再为难,当着众人的面清点聘礼,退还周家。 事情处理完,春喜便又坐上马车和沈清渊一起去看铺子。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还没散,见春喜和沈清渊同进同出,好奇地打探两人的关系,曹武板着脸骂:“我妹子吃你们家饭还是穿你们家衣了?你们这么关心她,怎么不去地底下先问问我爹愿不愿意娶小老婆?” 这些人讨了个没趣,全都讪讪离去。 王氏没花钱还得了周家的道歉,她以为都是曹武的功劳,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有个能为自己撑腰的好儿子,谁知曹武一句话把人全都气走了。 她忍不住念叨:“李婶他们也是关心咱们家,你平时都在作坊上工,家里有个啥事都靠他们帮衬,而且阿喜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不然也不会闹出误会让周家退亲。” “那是姓周的眼瞎,不知道阿喜的好。” 王氏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曹武爱听的,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后又道:“沈大人是个好人,他不仅举荐阿文去青峰书院念书,还帮阿喜相看了铺子,娘还和其他人一样揣测他和阿喜的关系,实在是是非不分,叫人寒心。” 回来的路上春喜一直在夸沈清渊,虽然只见过一面,沈清渊在曹武心里已经是圣光普照的大善人了。 “春喜当真去看铺子了?” 王氏的注意力全在春喜要买铺子这件事上,都顾不上伤心儿子竟然说她是非不分。 曹武点头:“自然是真的,若是阿喜喜欢,今天就能过户。” “真是作孽啊!” 王氏气得直拍大腿。 这个死丫头,之前还说要给阿文出束修,结果扭头就给自己买了铺子,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 王氏在家气得要呕血,春喜却是高兴得不行。 沈清渊找了三个铺子供春喜挑选,这三个铺子各有优缺点,但整体来说物美价廉,很合春喜的心意。 春喜眼睛亮晶晶的,沈清渊见状开口:“我可以借你一些钱把它们都买下来。” “不用不用,”春喜连忙拒绝,“我买槐树街那间铺子就行了,我之前从没做过生意,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天赋,等赚了钱再买也不迟。” 槐树街的铺子和京兆府只隔着两条街,日后铺子开起来,沈大人想来吃东西也很方便。 做好决定,春喜立刻拿出银票,在牙行的见证下签下契书过户。 拿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契书,春喜笑弯了眸。 她现在不仅是自由身,还有了铺子傍身,等生意做起来,人家还要叫她一声老板娘。 这日子可真有盼头啊。 心里乐开了花,春喜没有忘记沈清渊,偏头对他说:“大人,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 学院和铺子能这么快搞定,足见沈清渊是花了心思帮忙的。 这些日子春喜送那些东西就有些不像样了,还是要正式请沈清渊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才行。 “我下次沐休在廿九。” 沈清渊并不推辞,直接定下时间,春喜立刻道:“那我过两日就去酒楼预订包厢,大人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都可以,我不挑。” 沈清渊语气淡淡,但眉眼之间还是被春喜染上两分笑意。 等春喜小心翼翼收好契书,沈清渊问:“你会算账看账簿吗?” 生意刚起步春喜肯定是不舍得请账房先生的,账目这些都得她自己算。 春喜诚实的摇摇头:“我爹还在世的时候我念过几年书,认一些字,但不会用算盘,不过我可以跟着阿文学,他现在正好要学算术,我还可以买些数算方面的书来看。” 反正铺子是她自己的,就算刚开始算的是糊涂账,也不会坏事。 春喜刚说完,却听到沈清渊说:“我可以教你。”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 春喜喜出望外。 之前周勤说过,沈清渊是考中状元才进的京兆府。 跟状元郎学算账肯定不会错。 沈清渊颔首:“我也不会天天盯着你学,只要你学会用算盘,然后按照我说的方法认真去练习,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处理一些简单的账目。” “大人愿意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春喜毫不犹豫地答应,很快又反应过来:“那这次请吃饭要不要改成拜师宴?” 春喜腆着脸顺竿往上爬。 毕竟是男女有别,她这样给沈清渊送东西,时日一长难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但如果拜为师徒,那就名正言顺多了,而且日后若是有人惹事,她也能理直气壮地搬出沈清渊做靠山。 春喜望着沈清渊,满脸期盼。 沈清渊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沉沉道:“不过是点拨几句,用不着拜师。” 春喜也不失望,轻快道:“那以后就请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 第25章 叶二遇劫 春喜退婚的事顺利解决,曹文也能进青峰书院念书,第二日吃过早饭,曹武就回了作坊上工。 他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盘问春喜。 听说春喜花了三百二十两银子买铺子,王氏的心都在滴血。 “卫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赏银,一出手就是三百多两,你真当自己是富家小姐了?” 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以后做生意哪有不赔钱的? 这些钱还是要让她管着才行。 王氏打定主意,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春喜说:“不管卫夫人给了多少赏银,那都是给我的,娘早就立下字据说不会再问我要半个铜板,若是娘忘了,我可以叫张叔李婶他们过来帮娘回忆一下。” 王氏噎了一下,而后低声怒骂:“死丫头,那都是你故意设套让我写的,我是你亲娘,我不能看着你这样败家!” 春喜淡声纠正:“我败的是自己的钱,不是家里的。” “什么叫你自己的,你还没有出嫁,你的都是家里的。” 王氏拔高声音,表情也凶了些,试图震慑住春喜。 春喜懒得跟她吵,扭头朝屋外走去,边走边扬声喊:“李婶,李婶在家吗?” 王氏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捂住春喜的嘴。 “诶,我在家呢,春喜丫头有什么事吗?” 李婶飞快应声,语气颇有两分期待。 自从春喜回了曹家,这一天天的热闹可太多了,虽然不关李婶什么事,但她就是觉得日子比之前更有滋味儿了。 王氏吓唬吓唬春喜还行,哪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对亲生女儿敲骨吸髓,她连忙回答:“没什么事,这死丫头叫着玩儿呢,我这就教训她。” 王氏把春喜拽回屋,对上春喜有恃无恐的眼神,只能憋屈地闭嘴。 两日后,春喜带着曹文去青峰书院办好入学,又去摘星楼订了上好的包厢。 到了廿九这日,春喜早早地带着曹文去到摘星楼。 曹文第一次来这样好的酒楼,好奇地四下张望,却又紧紧抓着春喜的袖子,生怕被丢下。 “阿姐,在这里吃饭一定很贵吧,咱们有钱吗?娘要是知道一定会骂死我们的。” 曹文皱着小脸,满满的都是担忧。 春喜在他眉心弹了一下:“放心,有什么事自有阿姐担着,你抓紧时间好好回忆下这几日先生教给你的东西,一会儿沈大人可是要抽查的。” 听到要抽查,曹文顿时紧张起来,再没有心思想其他。 不多时,沈清渊便到了。 他穿了一身素净的天青色常服,衣服料子并不是多名贵,但架不住他肩宽腰窄,身量高大,素得叫人眼前一亮。 “大人,你来啦。” 春喜立刻起身给沈清渊倒茶,曹文也站起身道:“多谢沈大人愿意举荐学生进青峰书院念书,学生……学生一定刻苦学习,绝不辜负大人的一片苦心。” 王氏总是叮嘱曹文在学校不要打架生事,家里穷,万一把人打伤了可赔不起,曹文的性子被养得有些懦弱,话一说完,小脸就涨得通红。 沈清渊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他虽然答得磕磕巴巴,却都是正确的。 “很好,你学得很认真。” 沈清渊夸了他一句,曹文的眼睛顿时亮起,他害羞地笑笑。 阿姐果然没有骗他,沈大人真的是个大好人。 春喜早就点好了菜,沈清渊到了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为表感谢,春喜先敬了沈清渊三杯。 她的酒量不错,敬酒词也是一套一套的。 沈清渊挑了下眉,春喜立刻解释:“我爹不是镖师么,以前经常带我出门和镖局的人一起吃饭,我见得多了,就学了些。” 提起父亲,春喜总是骄傲的。 沈清渊眸光微闪,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春喜立刻打开话匣子,说起幼时的趣事来。 她人小志气大,还没有她爹膝盖高,就吵着闹着要学骑马,她爹一个没看住,她就溜到镖局马厩,差点儿死在马蹄之下。 后来她学了点儿功夫,便开始想称王称霸,第一个揍的就是她大哥,硬生生逼着她大哥改口叫她女大王,然后当天夜里就吃了她娘一顿竹笋炒肉。 春喜讲得绘声绘色,加上她夸张的表情,沈清渊有好几次被逗得低笑出声。 曹文则听得目瞪口呆。 他的阿姐原来是这样剽悍的人吗? 因为春喜,这顿饭吃得相当的轻松愉快,然而中途的时候,包厢门被敲响,不等春喜起身去开门,包厢门就被人蛮力踹开。 翻飞的木屑中,穿着青黑雀羽服的官差分两列立在门口,一身官服的卫凌泽一步步走进来。 春喜正说到兴起处,卷起袖子单腿踩在凳子上,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全部落在卫凌泽眼中。 在卫家的时候,她从未展露过如此恣意灵动的模样。 卫凌泽眸底闪过暗芒,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揪着春喜不放,而是偏头对沈清渊说:“叶夫人和叶家二少爷在回乡途中遇劫,事关重大,下官奉命来请沈大人速回署衙查案。” 不过几日未见,卫凌泽周身的气息越发冷寒。 他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清渊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是因为春喜么? 早在房门被敲响时,沈清渊就敛了笑,他掀眸看着卫凌泽,冷声提醒:“如此人命要案,卫大人不该在外面随便提起。” “沈大人说的是。” 卫凌泽是顺着沈清渊的话说的,语气却带着刺,不等沈清渊开口,他又沉声命令:“来人,送沈大人的朋友回家!” 话音落下,立刻有官差进屋,曹文吓得扑进春喜怀里,沈清渊不轻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已经走到春喜面前的官差立刻停下。 “青书。” 沈清渊唤了一声,一直守在门外的青书立刻抽出刀,冲进屋里挡在沈清渊面前:“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我家大人一根毫毛!” 春喜:“……” 青书大哥,麻烦你再好好看看,他们要动的人会不会是我们姐弟? 第26章 心悦她已久 沈清渊跟卫凌泽回了署衙,春喜和曹文在青书的护送下平安到家。 知道沈清渊接下来会很忙,春喜立刻烙了些面饼和肉饼送去。 万一沈大人忙起来不知时辰,把饼子放火上烤一烤就能吃,携带也方便。 春喜只送饼,并未好奇打探,第二日却还是知道了情况。 叶二和叶夫人死了。 两人带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随行的护卫和丫鬟婆子也都身首异处。 叶家大门口挂起白幡和白灯笼。 陛下震怒。 天子脚下,出了十多人的重大命案,其中还有朝廷官员的妻儿,简直是目无王法,猖獗至极! 陛下要求半个月内抓住真凶了结此案,京兆府上上下下数百人,全都扑到这桩案子上来,城中随处可见搜查询问的官差,一时人心惶惶。 怕惹麻烦,春喜跟青书说了一声便安心待在家里学算盘。 没两日,张媒婆又登门来。 王氏不知春喜如今手里握着多少钱,再次见到张媒婆时也没什么好脸色。 张媒婆以为王氏是因为周家的事不高兴,一个劲儿地赔罪:“好姐姐,我之前真是被啄了眼,没看出来周勤一个读书人竟然如此的小心眼儿,这些日子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不住你,这次我真的为你家春喜寻摸了一桩特别好的婚事。” 能有多好的婚事? 她家春喜如今有铺子傍身,手里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银钱,谁娶她不是赚? 王氏板着脸没接话,张媒婆也不在意,继续用热脸贴冷屁股:“这次这位郎君才二十一岁,不仅人长得好看,还是个富家少爷,他愿意出五百两银子求娶春喜。” 五百两银子都够娶官家小姐了。 春喜能有这么值钱? 王氏心里刚升起怀疑,张媒婆便叹了口气说:“这位郎君是真的爱重春喜,只是他祖母病重,家里人催得急,想让他月底就回青州老家办婚礼冲一冲喜,要是老人家身体好转,可能还要在青州住上两三年,聘礼给得高一些也算是补偿。” 原来又是打的伺候人的主意。 王氏打消疑虑,心底涌起两分惆怅。 月底就要办婚礼,还是在青州,那她岂不是看不到春喜出嫁? 不过春喜在卫家这些年很少回家,最近又很是逆反,王氏那点儿惆怅很快就散了。 女大不中留,春喜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娘,就算看着春喜出嫁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春喜如果真的要在青州住两三年,那她名下那间铺子总要有人帮忙打理才行。 王氏的心思转了又转,偏头看向春喜。 张媒婆知道王氏算是同意了,连忙劝春喜:“春喜丫头,你再信婶子一回,你要是见了柳公子还不喜欢,婶子马上把媒钱退给你娘。” 退媒钱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位柳公子应该长得挺好看的。 春喜却直接拒绝:“多谢婶子费心,但我不想远嫁。” “这怎么能叫远嫁呢,柳公子的家就在瀚京,只是祖母在老家养病,回去办婚礼而已,你若觉得不满意,等从青州回来再办一场也是可以的。” 张媒婆很想促成这门婚事,她抓住春喜的手掏心窝子:“春喜丫头,婶子实话跟你说吧,柳家聘礼给得这样重,多的是人想把女儿嫁给他,若不是婶子觉得之前对不住你,才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呢,你若连柳公子都不满意,婶子也不知道上哪儿给你说合了。” “婶子能记着我,我这辈子都念婶子的好,但我胆子小,不敢去到青州那样远的地方,婶子还是把这桩好姻缘给别的姑娘吧。” 春喜语气和软,但态度坚决。 张媒婆又劝了一箩筐的话,见春喜还是不答应,气冲冲地离开。 王氏横了春喜一眼:“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你这样得罪了人,以后上哪儿找人家?” 春喜淡然:“我不可能去青州,何必浪费时间去做没有结果的事?” 春喜拒绝得彻底,本以为不会和这位柳公子有什么交集,谁知第二日这位柳公子就来了家里。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受伤的曹武。 “我运木料进城的时候遇到官兵搜查,不小心惊了马,被滚落的木料砸到腿,多亏这位柳公子及时送我去医馆包扎,不然我这条腿可能就废了,娘,你帮我好好谢谢柳公子。” “我的儿,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疼不疼?” 王氏扑在曹武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要理会柳公子的意思,还是春喜拿了银子还给柳公子。 “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姑娘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柳公子生得仪表堂堂,虽是商贾出身,却并不市侩,反而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难以拒绝。 春喜跟着柳公子走出院子,刚到巷口便听到柳公子说:“我家是做桐油生意的,四年前我到卫家送油的时候见过姑娘,姑娘给了我一碗甜水喝。” 四年前春喜没有资格伺候卫凌泽,只是在卫家厨房干活的一个粗使丫鬟。 卫家待人宽厚,府外时不时有人送东西来,厨房都会送一碗甜水。 春喜给很多人送过甜水,对柳公子并没有特别的印象,柳公子却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世人都觉得商贾低贱,我本也因此自轻自贱,那日喝了姑娘给的甜水,我才挺直了脊梁做人。” “……” 合着你挺直脊梁做了四年人,现在要冲喜了才想起来要娶我? 春喜感动不了一点儿,她平静道:“给卫家送东西的人都会有一碗甜水,柳公子并非特例,而且也不是我心善,是夫人仁慈。” 柳公子愣了一下,而后摇头:“不,不只是因为甜水,那天姑娘看我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就像……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柳公子说着激动地朝春喜走了一步:“春喜姑娘,我心悦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买了铺子想自己做生意,我可以教你,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留在青州的。” 春喜勾唇,笑得疏离:“我已经有师父教了,不用麻烦柳公子。” 春喜拒绝得很爽快,柳公子却异常执着,非娶她不可。 第27章 都是为了她好 连着三日,柳逢源都来曹家探望。 第一日他带了上好的伤药给曹武,第二日,他给家里每一个人都送了礼物。 王氏得了水光透绿的镯子,钱氏得了一对纯金打造的母子手链,曹文得了一套文房四宝,曹武得了一副拐杖。 礼物花了心思,且都价值不菲,等他第三日送完名贵的糕点后,王氏再看春喜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柳公子对你大哥有救命之恩,还每天来探望,你冷着张脸一点儿笑都没有,也不说给人家端茶倒水,这就是你在卫家学的规矩?” “连这样的儿郎你都看不上,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绝色了?” 之前周勤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柳逢源却是实打实的给了一家子的好处。 而且他看了春喜从卫家带回来的布匹,都是极好的料子,他可以帮忙找人卖出去,价格并不低于春喜之前找的那个愿意出双倍市场价的冤大头。 柳家的财力远胜春喜,不会占春喜的便宜,以后还能把曹武和钱氏安排到柳家铺子里做事,凭着两家的关系,工钱绝不会少。 从长远来看,这桩婚事稳赚不赔。 张媒婆说过这桩婚事竞争激烈,王氏不免有些着急,希望春喜早点应承下来。 曹武已经听王氏说过柳公子想娶自家妹子,他板着脸反驳:“柳公子对我有恩又不是对阿喜有恩,该报答他的人是我,娘冲阿喜发什么火。” 王氏恶狠狠地瞪了曹武一眼:“你的腿伤得这样重,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她是你亲妹妹,难道不该帮你谢谢恩人吗?” “不该,阿喜为这个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曹武答得毫不犹豫,而后又道:“柳公子人虽然挺好的,但他月底就要去青州办婚礼,说不定还要在青州住上几年,我腿伤着不能陪阿喜一起去,万一她受欺负怎么办,我不同意!” 王氏忍不住一巴掌呼在曹武头上:“你凭什么不同意?难道你能帮她找到比柳公子更好的夫郎?” 曹武噎住, 他身边都是在木料作坊下苦力的糙老爷们儿,一个个被汗臭脚臭腌入了味儿,哪能比得上柳公子? 曹武没了声音,王氏又道:“你妹妹又不是傻子,她都能从卫家的粗使丫鬟变成卫大少爷的贴身丫鬟,还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在王氏心里,春喜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春喜这些年攒的钱都归娘家所有、不给嫁妆没有关系,春喜独自一人被带去青州、远嫁千里也没有关系。 曹武被王氏绕了进去。 他当然相信春喜不会任人欺负,但他就是不放心。 他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受伤呢。 这样他就不能亲眼看着阿喜出嫁了呀 春喜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她并非什么倾城绝色,一碗甜水并不足以让柳逢源魂牵梦绕,柳逢源却偏偏要花重金娶她,还要急吼吼地去青州冲喜,而唯一能保护她的大哥却伤了腿不能同往。 更重要的是沈大人因为叶二的案子分身乏术,她连个求助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推着她远离瀚京。 出手的是卫家还是萧家? 春喜始终不肯松口答应,王氏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不是骂春喜好吃懒做,就是哭自己命苦生了个没良心的女儿。 春喜充耳不闻,钱氏和曹文却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点儿事,王氏的怒火就转移到他们身上。 立夏这天,王氏破天荒地煮了一大桌丰盛的菜。 钱氏和曹文闻着肉香不住地咽口水,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娘怎么突然做这么多好吃的,明天不过了? 正想着,曹武懊恼的声音传来:“今天是阿喜的生辰,娘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都忘记准备礼物了。” 卖了身的奴才,是没有资格过生辰的。 时隔多年再次在家过生辰,春喜没什么感触,只是多看了她娘一眼。 王氏没像前几日那样骂她,只冷着声说:“看什么看,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你离家再久,你的生辰我总归是记得的。” 王氏说着从厨房端了长寿面来。 王氏做面很有一套,长长的一根面,又白又有嚼劲,用鸡汤煮的,下面卧一个荷包蛋,几片嫩滑的白菜叶加上绿油油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春喜刚拿起筷子,王氏便追忆起往昔:“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抢东西,仗着你哥疼你,每次都抢你哥的长寿面吃。” 曹武一脸傻笑地看着春喜:“我不爱吃面食,以后我的长寿面还给阿喜吃。” 王氏转了话题,说起春喜小时候爱尿床,爱哭,折腾得她腰酸背痛,整个人还没出月子就瘦了好多。 曹武被勾起小时候的回忆,忍不住倒了酒和春喜畅饮。 “我记得阿喜小时候跟着爹习武可厉害了,连我都打不过,附近几条街的小孩儿都得认你做女大王。” 曹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反而颇有两分自豪。 打遍几条街都无敌手的小姑娘是他妹妹,他妹妹可厉害了。 可惜,他没有保护好妹妹,那样厉害的妹妹卖身进了卫家,从叱咤风云的女大王成了对人卑躬屈膝的奴才。 连过生辰的资格都没有。 一碗酒下肚,曹武落下泪来。 “阿喜,大哥对不起你,都怪大哥没用,要是大哥有脑子能赚钱,你就不用卖身进卫家为奴了,阿喜,大哥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你别忍着了,跟大哥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 春喜不想哭。 在自家大哥把鼻涕蹭到她衣服上之前,先用绢帕堵了他的鼻子。 曹武人高马大,小小的手绢落到他手里更显袖珍,但泪流满面地擤着鼻涕,愣是生出两分凄楚可怜来。 钱氏不免跟着红了眼。 夫君和小姑子都好可怜啊,要是公爹没有意外丧命就好了。 曹武哭了一通,又喝了几碗酒,没一会儿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春喜见状,喝完碗里的酒,也跟着趴到桌上。 王氏先和钱氏一起把曹文扶回房间,然后才把春喜背回屋。 盖上被子,春喜听到王氏低哑的声音:“阿喜,别怨娘,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28章 有颗痣 王氏在房间守了春喜一夜。 天快亮时,院门被叩了三声。 叩门声不大,其他人睡得很熟并未被吵醒,王氏背着春喜出门。 巷口停着一辆马车,柳逢源穿着黑色斗篷静静立在旁边。 天还黑着,马车上也没点灯,柳逢源的面容隐在暗色中,没了白日的温润和气,透出两分诡谲。 王氏一到,柳逢源立刻把春喜抱上车。 背上陡然一轻,王氏忍不住开口:“柳公子,我家阿喜是个苦命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啊。” 马车帘子落下,阻绝了视线。 柳逢源没有应声,车夫拿了五百两的银票递给王氏。 王氏表情微僵,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了银票。 等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王氏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家。 她都打听过了,柳公子的身份做不得假,她家阿喜喜又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被欺负的。 卫大少爷的腿都好起来了,说不定冲一冲喜,柳公子的祖母也能好起来,这样柳公子很快就能带阿喜回来。 若是走这一遭,阿喜和柳公子有了感情,自然会明白她这个做娘的是好心。 母女没有隔夜仇。 阿喜不会怨怪她的。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亮,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马车经过排查顺利出城,奔驰数里后,马车停下。 柳逢源下了车,没一会儿,又有人上来。 春喜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过去三年,每一日她都要用药水给他泡脚擦身,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春喜愕然,下一刻,脸颊被温热的手掌轻抚,然后是卫凌泽低沉的声音:“没想到最后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 这谁特么能想到啊?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迎娶贤妻的卫家大少爷,拐着弯儿的哄骗良家女子做外室。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 卫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还压得住吗? 春喜憋着气没敢睁眼,好在卫凌泽也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很快就下了车。 柳逢源小声问:“春喜姑娘不是自愿跟我走的,万一醒来后逃跑怎么办?” “等她醒了就告诉她是我让你带她走的,”想到之前春喜极力撇清关系的样子,卫凌泽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家人都在瀚京,她不会逃的,我在盂县安排了人接应你们,到时跟着我的人走就行。” 柳逢源安了心,轻快道:“公子放心,柳某一定不负公子厚望。” 卫凌泽很快离开,柳逢源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柳逢源有些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正想靠着马车壁眯一会儿,冷不丁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圆而亮,还很有神。 笑起来时弯弯的,像是月牙,和四年前给他递糖水的姑娘一样。 等等! 她怎么这个时候就醒了? 柳逢源反应过来,正想叫停马车,春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来,然后一记手刀狠狠劈向他的脖子。 “……” 他的糖水姑娘力气好大! 柳逢源晕死过去,春喜如法炮制,把车夫也打晕,然后扒光两人的衣衫踹下马车。 春喜套上车夫的衣裳驾着车在傍晚时分赶到盂县。 卖掉马车得到十两银子,花三两银子买了鞭炮,又花三两银子雇小乞丐把炮仗扔进等着接她那些人住的客栈房间。 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春喜勾了勾唇。 还剩四两银子,春喜准备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回去慢慢算账。 谁知刚走过一条街,巷子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过去。 春喜一惊,下意识地屈膝上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炸开:“别怕,是我。” 沈大人? 春喜动作一顿,借着清幽的月光,看清沈清渊的脸。 沈清渊眉头紧锁,唇瓣惨白,春喜很快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大人,你受伤了?” 春喜讶然。 说完,街上传来脚步声。 “抱歉。” 沈清渊飞快地说了一声,同时伸手掐住春喜的腰将她提起,埋首在她颈间。 湿热的气息突然喷来,从未被男子触碰过的肌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春喜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但余光瞥见巷子外面有人拿着大刀逼近,立刻回过神,扯掉发带让头发散下来。 “爷,有人来了,别这样,人家害羞~” 嘴上说着害羞,春喜却揽着沈清渊的脖子和他靠得更近。 天早就黑了,狭窄的巷子更是连月光都很少,两人的身影几乎融为一体,带着粗重的喘息,叫人浮想联翩。 这时另外一条街传来异响,已经快逼至巷口的人应声而去。 春喜松了口气,却不敢久留。 她飞快拿出柳逢源的衣服递给沈清渊:“快把衣服换上,我们去客栈还是去官府?” “去客栈。” 说着话,春喜已取下沈清渊的发冠,给他换了个发型。 盂县是距离瀚京最近的县,县城繁华,客栈也多,春喜和沈清渊只走了两条街,就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等热水和饭菜送来,春喜立刻拨上门栓来到床边。 沈清渊的脸色比刚刚更白了,像是随时都会死掉,春喜皱紧眉头:“大人,你可不能死啊,不然我就说不清了。” “我不会死的,只是一点儿小伤而已,别怕,你转过身去,我自己处理。” “都到生死关头了,你就别逞强了。” 春喜直接伸手去脱沈清渊的衣裳,她在卫家学了些药理,包扎伤口还是可以的。 柳逢源的衣服小了些,方才时间紧迫,沈清渊本就穿得松垮,很容易就被春喜剥光,露出精壮的、肌理分明的胸膛。 春喜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垂涎男色,而是因为沈清渊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这会儿正皮肉翻飞,血流不止。 看着就疼。 这还叫小伤,大伤岂不是人都在阎王殿喝茶了? 春喜忍不住瞪了沈清渊一眼。 沈清渊难得心虚,轻咳一声,说:“伤口不深,而且我随身带着上好的金疮药,不会有事的。” 春喜找到药,细细地撒在伤口处。 伤口疼得厉害,沈清渊绷紧身子,血流得更厉害了。 春喜想要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蹦出一句:“大人,你左胸上面有颗痣诶。” “……” “……” 第29章 沈大人死了 春喜和沈清渊是以相好的名义入住客栈的。 房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 沈清渊还受着伤,春喜很自觉地打起地铺。 见状,沈清渊开口:“你睡床,我睡地上。” 春喜麻溜的往地上一躺:“这种时候大人就别跟我客气了,而且我之前在卫家当奴才的时候,都得睡在榻上守夜呢,打个地铺算不得什么。” 而且她对沈大人有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求他帮忙就好开口多了。 春喜的头发还散着,多了两分女子的柔婉之气,但她右腿搭在左腿翘起二郎腿,脚尖还悠然地晃来晃去,毫无女儿家的娇羞。 沈清渊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之前在巷子里,她攀着他的肩膀,倾身凑近的画面。 那时情况危急,为了做戏逼真顾不了许多。 如今回想,才发现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 很软。 沈清渊抿唇,身子绷紧,伤口跟着发疼,那柔软的触感却像是隔着衣衫烙在胸口。 “咳咳。” 沈清渊掩唇轻咳,驱散脑中旖旎,温声问:“你怎么会在盂县?” 说到这个春喜来了精神,她猛地坐起来,细细说起卫凌泽的阴谋诡计。 “从这位柳公子故意讨好家里人开始我就发觉不对劲了,我还以为是卫夫人或者萧夫人容不下我,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卫凌泽想让我给他做外室,他家世好相貌好,还马上要娶那么好看的妻子,要是让他得逞,谁能相信我是清白的?” 这事要是成了,那她就是黄泥巴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这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春喜眸底怒火攒动。 沈清渊眸光微闪。 同为男人,他倒是能理解卫凌泽的心情。 春喜在卫家做奴婢时安分又恭顺,离了卫家就像是入水的鱼,一下子鲜活起来。 如此灵动加上前后巨大的反差,任谁都没办法轻易放她离开。 沉默片刻,沈清渊问:“你回去后想怎么做?” 春喜的怒火顿时灭了大半。 她能扒光柳逢源和车夫的衣裳,能雇人扔炮仗报复卫凌泽手下的人,能回家跟她娘闹个天翻地覆,却拿卫凌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身份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不敢报复,她还得赶紧找个能护得住自己的人嫁了,免得卫凌泽再出什么阴招。 这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春喜又躺回去,她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也只能希望我爹显灵,劈了卫家祖坟警示一下不肖子孙了。” 这般想着,春喜抓过被子闭上眼睛。 希望她爹今晚能给她托梦,这样她就能好好地告卫凌泽的状了。 屋里安静下来,片刻后春喜听到沈清渊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被人追杀还不去官府?” 春喜没睁眼,毫不犹豫地回答:“大人来这儿肯定是为了破案,我什么都不懂,听大人的就行。” 话里是满满的信任。 沈清渊勾了勾唇,温声说:“叶家母子是被人买凶杀害的,那些杀手并未急着逃离,反而留下线索引我前来,欲图将我杀害。” “……” 大人,你之前不是说人命要案不能随便往外说吗? 这是我能听的吗? 春喜的眼睛闭得更紧,不敢应声打探秘密,沈清渊却没停,继续道:“官家子弟被劫,牵扯十余条人命,只是可以让陛下震怒的大案,但如果连办案官员都被杀,那就不是一般的案件了。” 如果他死了,这桩案子就会在瀚京搅起腥风血雨,只要能破案,就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春喜听出了沈清渊的言外之意。 她刚刚还在为救了沈清渊而窃喜,这会儿却担忧起来。 她不会卷入什么惊天阴谋中,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吧? 春喜忍不住睁开眼睛看沈清渊:“大人,那些杀手还会来吗,我们要不要连夜赶路回去?” “只要让他们相信我死了,我们就安全了,而且幕后之人也会浮出水面。” 沈清渊的镇定感染了春喜,春喜点点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春喜就按照沈清渊的吩咐带着他的血衣出城布置凶杀现场,然后又花钱雇人回盂县报官。 不到半日,沈清渊查案遇害的消息就传回瀚京。 陛下龙颜大怒,满朝文武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京兆府尹李明德更是战战兢兢。 自从沈清渊进了京兆府,这种命案都是沈清渊在办,他只需要在结案陈词上盖戳就好了,现在沈清渊死了,陛下为什么不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还要他在十天之内破案? 他哪知道怎么破案,十天后把项上人头交上去吗? 李明德越想越冷汗涔涔,这时卫凌泽找来,还整理了最近查到的线索来。 李明德顿时眼前一亮。 他真是糊涂了,忘了这里还有这位尊神。 这位卫大少爷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若不是因为受伤瘫痪了三年,不知有多风光,陛下把这桩案子压在京兆府不就是为了给他机会大展拳脚吗? 李明德当即放权,让卫凌泽全力追查此案。 李明德仿佛已经看到卫凌泽升官以后的风光,他亲昵地拍着卫凌泽的肩膀:“需要什么小卫你尽管提,我都能帮你想办法,只有一点,保护好你自己,万不可冒险行事。” 清远侯府早就没落,沈清渊死了就死了,但卫凌泽可是卫家嫡子,马上还要成为萧家的孙女婿,可出不得半点差池。 “承蒙大人看重,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好好好! 李明德连连点头,心也跟着落下去。 只要小卫有信心破案就好,这样他的脑袋也能保住。 卫凌泽领了命从署衙出来,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行舟立刻上前低语:“公子,我们的人没有接到春喜姑娘,柳逢源也不见了。” 卫凌泽原本上扬着的眉梢瞬间变得沉郁,他不觉得春喜会自己逃跑,思索片刻去了萧家。 路过前院,卫凌泽听到一阵哭喊:“嫂嫂,你说渊儿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没了呀?” 响亮的巴掌声传来,然后是萧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尸首还没找到,你哭什么丧?” 卫凌泽脚下微顿。 萧老夫人怎会对沈清渊如此看重? 第30章 强烈暗示 “最近京兆府不是很忙吗,卫郎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婚期将近,萧清禾一心在家备嫁,突然听到卫凌泽登门,不免意外。 卫凌泽递了一盒糕点给萧清禾:“沈大人查案时出了意外,现在府尹大人让我全力彻查此案,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忙得抽不开身,提前来看看你。” 萧清禾弯眸,笑容清浅:“卫郎公务繁忙,我能理解的。” 她向来很识大体,不会沉溺情爱、贪图缠绵。 而且他们很快就要成婚住在一起了,这段时间见不上面也算不得什么。 卫凌泽从萧清禾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他也不敢开口询问春喜的下落,沉默片刻问:“方才路过前院,我听到老夫人发了火,老夫人似乎对沈大人非常重视。” 萧清禾点点头:“祖父非常疼爱姑祖母,可惜姑祖母死得早,祖父便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了沈叔叔身上,祖母应该是爱屋及乌吧。” 沈清渊比萧清禾大十来岁,这声叔叔她叫得很自然,卫凌泽想到沈清渊之前和春喜走得很近,皱了皱眉。 在春喜面前,这人可没有一点儿长辈样子。 又闲聊了几句,卫凌泽离开。 他刚走,萧清月便兴冲冲地来报喜:“阿姐,好消息,那个叫春喜的嫁给富商去青州啦。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碍你的眼了。” 萧清禾蹙眉,没等她训斥,萧清月便抢先道:“阿姐只不许我派人监视姐夫,可没说不让我监视别人。” 上次春喜登门,不仅没吃到苦头,还害得墨韵被罚,萧清月本想找机会除掉春喜的,没想到春喜这么快就跟富商去了青州。 算她溜得快。 想到春喜上次出现的样子,萧清月忍不住说:“她长相平平,行事还那样粗鲁,连阿姐的头发丝都比不上,想必姐夫很快就会忘记她,阿姐不必介怀。” 萧清禾弯眸,揉揉萧清月的脑袋:“我不会介怀,你也别再花心思在这些事上了,若是让人知道不好。” 一个未出嫁的小姨子,插手姐夫的房中事,实在是没规矩。 萧清月抱住萧清禾的胳膊,蹭着她撒娇:“别人知道最好,我脾气差,谁敢让阿姐受委屈我定要替阿姐讨回来!” 卫凌泽前脚离开萧家,莫氏后脚也回了清远侯府。 她做了多年的侯府主母,猛然挨了萧老夫人一巴掌,气得不行,一到家就让人在府里挂上白幡,操办起沈清渊的后事来。 老东西再厉害,还能把手伸到侯府来不成? 清远侯府偷偷设起灵堂的消息很快传到萧老夫人耳中,萧老夫人气得砸了手边的茶壶:“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渊儿的尸首还没找到呢,她这是盼着渊儿死了好给她儿子腾位置呢!” “老夫人息怒,沈大人在京兆府办案多年,跟多少穷凶极恶的凶犯打过交道,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嬷嬷立刻抚着萧老夫人的背劝说,萧老夫人胸口却还是梗着一口气。 听说官府找到的衣服上都是血,腰腹处还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就算人没死,恐怕也伤得极重,不赶紧救治怎么能行? 萧老夫人气闷难抒,在嬷嬷的劝说下正想去躺躺,下人突然拿着一样东西进来。 萧老夫人浑身一震,急急道:“快把人请进来!” —— 沈清渊身上的金疮药虽然是太医院配制的,但也不是万能的。 春喜打探完消息回到客栈发现他发起了高热,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去药铺买了退烧消炎的药,好不容易熬好,沈清渊却紧闭着唇,根本喂不进去。 “沈大人,对不住了。” 春喜正准备用蛮力撬开沈清渊的嘴,沈清渊突然睁开眼睛。 发着烧,沈清渊的眼眶有点红,还有水光浮现,没了平日的冷峻威严,透出些许病弱来。 “大人,坚持住,你在发烧,药熬好了,喝完再睡吧。” 春喜一手扶起沈清渊,让他靠着自己,一手端着药喂到沈清渊嘴边。 这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沈清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碗药就灌下了肚。 药味儿在嘴里蔓开,沈清渊轻轻咳了两声,春喜麻溜地放下碗帮他拍背:“这药挺贵的,喝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说完,又塞了一颗蜜饯到他嘴里。 春喜动作很快,但沈清渊还是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唇被压了一下。 许是发着烧的缘故,他感觉小姑娘的指尖有点儿凉,如同冷玉。 甜意压过药味儿在舌尖绽开。 沈清渊忍不住问:“你给卫凌泽也是这么喂药的吗?” “差不多吧,他那个时候不能动,又不让别人近身,只能我自己扶着他,”春喜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不爱吃蜜饯,每次熬药我都会去厨房要一些自己吃。” 卫凌泽是真不怕苦还是装的春喜不知道,但她挺怕苦的。 沈大人是个好人,她怕沈大人也怕苦,又拉不下脸来说,就直接喂了一颗蜜饯给他。 “谢谢。” 沈清渊细细品味着嘴里的味道。 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喂他蜜饯吃。 沈清渊的脸色还很苍白,春喜不敢说侯府在暗中给他操办丧事,只道:“县太爷派了人在到处找你和追捕凶手,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大人快多睡会儿养养身体,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就叫你。” 春喜说完坐到地上。 她不说话,也没看书消遣时间,就这么静静坐着。 如同过去三年,那一千多个日夜,静静守着,不骄不躁。 刚醒来,沈清渊这会儿没有睡意,他盯着春喜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次你虽然逃了,卫凌泽却不会轻易放弃,他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嫁不出去。” 所以,她得找个愿意娶她,还有能力跟卫凌泽对抗的夫君才行。 沈清渊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鼓励,像极了上次暗示春喜找他求助一样。 春喜心底升起希冀,她迎着沈清渊的目光,期盼地问:“大人,青书大哥有婚配吗?” 沈清渊:“……” 第31章 我不介意你打我的主意 “你喜欢青书?” 沈清渊狐疑。 春喜只在送东西给沈清渊的时候和青书见过几次,谈不上喜欢。 只是她和青书身份相当,作为沈清渊的贴身随从,品行也是好的,沈清渊又和萧家沾亲带故,他们成婚后,卫凌泽要是还不肯放手,看在沈清渊的面子上也不敢乱来。 “我眼下的处境不是有些不妙吗,若是青书大哥没有婚配,又愿意考虑我的话,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呀。” 春喜如实回答。 沈清渊面色稍霁,盯着春喜看了一会儿说:“以我现在的情况,他应该暂时不会考虑婚事。” “大人现在伤成这样,青书大哥自然是无心谈情说爱的,等大人回去以后,身体好一些,可以……” “我身上的伤不算什么,”沈清渊打断春喜,加重语气,“我现在是个鳏夫,克死了两任妻子,膝下并无子嗣。” “……” 当主子的克妻无子,做奴才的却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确实不太妥当。 春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但她又不认识什么官家小姐,上哪儿给沈大人牵线搭桥? 青书大哥倒是等得起,可她等不起呀。 要不再去一次萧家? 萧老夫人之前不是说她吃饭很香,觉得她挺合眼缘的吗,实在不行,她卖身给萧老夫人做个干饭婢女,卫凌泽总不能到萧家抢人吧? 只是有点可惜,她好不容易买来的铺子还没开业呢。 春喜想得入神,眉心忍不住微微皱起,这时沈清渊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春喜的眸子复又亮起,不等她开口,沈清渊又道:“你想求我庇护,不必拐弯抹角打青书的主意。” 春喜脱口而出:“不打青书大哥的主意,难道打大人你的主意?”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肖想沈大人? 春喜说完放松身体躺下,正想翘二郎腿,便听到沈清渊说:“我不介意。” “啊?” 这话没头没尾,春喜没太理解,疑惑地看向沈清渊。 沈清渊靠坐在床上,目光认真:“我不介意你打我的主意。” “……”!!! 沈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你不介意被打主意? 要不是你长了这样一张正义凛然的脸,说这种话肯定会被误会是在勾引我啊! 春喜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房门恰在这时被敲响。 春喜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去开门。 “大人,小人来迟了,都怪小人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 青书哭嚎着冲到床边,见沈清渊面色苍白,病弱无比,更是自责不已。 “闭嘴,我还没死。” 沈清渊冷声呵斥,青书顿时止了哭,只是眼泪还在眼眶打转,肩膀也控制不住一抽一抽的。 春喜立时想到了自家大哥,青书不会她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不然怎么和大哥一样爱哭? 青书带了大夫。 等大夫诊完脉,确定沈清渊没有生命危险,可以挪动,青书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渊下楼。 春喜跟在两人后面下楼,到了客栈后院,才发现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二三十个护卫。 这些护卫身着常服,个个都气势凌厉,一看就身手不俗。 清远侯夫人不是都张罗起沈大人的后事了吗,这些护卫是哪儿来的? 春喜不敢多嘴,心里却控制不住好奇。 正想着,沈清渊站在马车旁对她说:“你先上。” 这些护卫都是骑马来的,只有一辆马车,春喜没推辞,麻溜地上车。 马车是两乘的,空间宽敞,许是怕颠簸到沈清渊,里面铺了两床厚厚的褥子,十分柔软。 青书扶着沈清渊坐下,立刻拿了纱布要帮沈清渊换药。 沈清渊开口:“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别人包扎的小人不放心,而且之前上的药肯定没有李太医开的好,换了药大人才能快点好起来。” 青书一心为主,见自家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冷,以为大人是顾忌男女之防,当即扭头对春喜说:“我要给大人换药,春喜姑娘还是先坐到外面去。” 沈清渊:“……” 你猜你家大人这伤口之前是谁帮忙包扎的? 沈清渊重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不用动,就这样换。” 在一众护卫的护送下,马车缓缓驶离盂县,半个时辰后,卫凌泽踏入客栈。 这几日县城不安宁,听说有凶犯潜逃在此,还杀了经办此案的大人,县太爷派了官差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可疑的人,末了,官差还拿出一名女子的画像让人辨认。 客栈伙计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人是刚刚退房离开的姑娘。 “那个姑娘是和一位郎君一起来办入住的,那个郎君看着挺好看的,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刚刚有二三十人来接他们呢。” 伙计如实回答,卫凌泽冷着脸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最近查得严,所有客人都要登记姓名,掌柜翻了翻记录,很快找到:“回官爷,那个人叫柳逢源。” 卫凌泽的脸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柳逢源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拐他的人! 与此同时,盂县县衙大牢里。 车夫瑟瑟发抖地看着柳逢源:“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他们被扒光了衣裳丢在路边,醒来后只能用草裙遮身,本想来盂县找到卫大少爷安排的人商量下一步的对策,谁知刚进城就被人当作下流的变态扭送进官府。 他们身无分文,更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衙门的人根本不听他们说话,直接把他们投进大牢。 见他们这身打扮,牢里的犯人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会儿两人皆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卫大少爷的人没接到头,肯定会想办法找我们的,”开口牵动嘴边的伤,柳逢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是安慰车夫半是安慰自己,“安心等着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车夫心头惴惴。 卫大少爷都不敢正大光明的把那姑娘放在身边,找人恐怕也得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来? 第32章 暂住萧家 午后,马车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进了城。 春喜轻声道:“侯府这会儿正乱着,我在这儿下了自己回家就行,大人不用管我。” 自己还没死,继母就着急忙慌地办起后事来,春喜都能想象到沈清渊回家后,侯府会有怎样的鸡飞狗跳。 “我不回侯府。” 春喜顿住,好奇地看向沈清渊。 都回城了,沈大人不回侯府能回哪儿去? 沈清渊没有卖关子,温声道:“这些护卫都是萧家的人。” 言下之意,他要去萧家养伤。 春喜的屁股顿时黏在马车上。 她想给萧老夫人当干饭婢女,首先就得跟萧老夫人打好关系,眼下以沈清渊救命恩人的身份住进萧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说不定她还能借萧老夫人的势,反击卫凌泽一番呢。 迅速分析完利弊,春喜冲沈清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我是那天晚上的人证,还是跟在大人身边,随时等着大人传唤的好。” 马车很快来到萧家。 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见沈清渊走出马车,立刻跑来搀扶,沈清渊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把胳膊从青书手中抽离,淡淡唤了一声:“春喜。” “诶,民女在呢。” 春喜立刻应声,麻溜挤到沈清渊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沈大人这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个时候可不能扭捏害羞。 春喜扶着沈清渊进去,刚过垂花门,萧老夫人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赶来。 见春喜和沈清渊在一块儿,萧老夫人眼底闪过讶异,但沈清渊的脸色实在苍白,萧老夫人顾不上询问,只对沈清渊说:“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保证没人敢再伤你们半根毫毛。” 一句“你们”便是把春喜也列为保护对象。 春喜松了口气,对沈清渊的感激之情又多了两分。 萧夫人早就命人收拾好院子,春喜扶着沈清渊躺到床上,之前在客栈为沈清渊诊脉的李太医又背着药箱出现。 沈清渊的伤口还没结痂,如此赶路伤口免不了又崩裂流血,虽然李太医说没什么事,萧老夫人还是心疼得眉头紧皱。 “京兆府都是些酒囊饭袋吗,怎么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扛,上次被人误会扔臭鸡蛋也就算了,这次竟然险些丧命,定要让人好好参京兆府尹一本。” 萧老夫人说着红了眼,明显是极为看重沈清渊的。 “害我的人又不是他,迁怒他做什么?” 沈清渊神情淡然,丝毫不为萧老夫人的关心动容。 萧老夫人皱了皱眉,冷声屏退下人。 春喜也要跟着退下,被沈清渊叫住:“你不用走,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春喜:“……” 沈大人,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萧老夫人也知道我救了你,但也没有必要让我知道太多秘密吧。 万一我有说梦话的毛病怎么办? 春喜还是想出去,萧老夫人却收回了目光,继续刚刚的话题问:“有人故意要害你?” 跟着沈清渊去查案的官差都已丧命,所有人都以为是匪徒太过猖狂,沈清渊的言外之意却并非如此。 萧老夫人的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一双眼睛却仍是清明锐利的。 沈清渊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若我死了,破此案者至少能连升两级。” 最后谁获利最多,谁就是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萧老夫人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出卫凌泽那张脸。 卫凌泽初入京兆府,职位还在沈清渊之下,并无独立办案的能力,但沈清渊出事后,陛下仍把这桩案子压在京兆府,没有移交大理寺,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是要考验卫凌泽,而京兆府尹也确实对他委以重任。 若能顺利破案,这份功劳自然非卫凌泽莫属。 卫萧两家是世交,萧清禾和卫凌泽的婚事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商定婚期,卫凌泽能立功升职,对两家都是锦上添花。 可若出了岔子,那就是大麻烦。 萧老夫人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没有急着替卫凌泽辩解,也没有劝沈清渊不要随便猜疑,只是淡声道:“朝廷会查明此案的,你现在受着伤,应该安心养伤才是。” 说完看向春喜:“姑娘救了渊儿,又是此案的重要人证,我也让人拾掇出一间院子让姑娘暂时住下,好吗?” 萧老夫人很是客气,给足了春喜尊重。 春喜当即点头:“谢老夫人收留,那民女就在府里叨扰几日。” 萧家下人多,做事也麻利,萧老夫人发了话不过一刻钟,便有丫鬟领着春喜去往住处。 春喜住的院子离沈清渊的不是很远,穿过二道门,再过一道拱门就是。 虽是暂住,院中布置却精美雅致。 云烟帐、蚕丝被,黄花梨木的拔步床,床上放着崭新的织锦衣裙,梳妆台上更是摆满了胭脂水粉、钗环首饰。 芍药恭敬道:“热水已经送来,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吧。” 春喜不习惯有人伺候,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新衣,芍药帮春喜梳了个好看的堕马髻,又挑了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翡翠耳坠给她戴上。 梳洗完毕,春喜立刻带着芍药去老夫人的院子谢恩。 谁知出门没多久就碰到萧清月。 春喜换了衣衫,萧清月一开始没认出来,等春喜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当即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萧清月身后的墨韵立刻上前护主。 春喜福身一笑:“民女春喜,见过萧二小姐。” 怕生出什么事端,芍药连忙解释:“回二小姐,春喜姑娘救了沈大人,老夫人特意留春喜姑娘暂住府上,还吩咐府里上下要把春喜姑娘奉若上宾。” 要她把这个狐狸精当座上宾? 做梦! 而且这个狐狸精不是嫁去青州了吗,怎么会变成沈清渊的救命恩人?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萧清月转身离开,冷哼道:“你给我等着!” 她一定会查清楚背后的猫腻,绝不让这个狐狸精伤害阿姐分毫! 第33章 卫凌泽不做人 萧老夫人的松鹤院坐落在萧府的东北角,院子很大,里面种着不少花木,环境很是清幽。 因为沈清渊出事,萧老夫人这几日都睡不好,一进屋,春喜就闻到很浓的安神香味道。 恭恭敬敬地谢了恩,春喜大着胆子问:“老夫人可是觉得头疼?” 之前卫凌泽肝火旺,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有头痛的毛病,春喜跟着太医学了些按摩手法。 萧老夫人让人从库房取了不少钗环首饰,春喜只戴了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翡翠耳坠,换上鲜亮衣裙,瞧着比之前好看不少,却还是素淡低调的。 萧老夫人想到入府时,沈清渊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人身量相差极大,显得她只有小小一只。 他可从来没有跟谁这样亲近过。 萧老夫人没有拒绝,春喜便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摩。 春喜是知道人体穴位在什么位置的,力道也适中,按了没一会儿,萧老夫人的眉心便舒展开来。 确实很舒服。 按摩完,萧老夫人问起沈清渊受伤的经过。 春喜瞒下两人在巷子里抱在一起做戏,只说她恰好遇到沈清渊,掩护他去到客栈,又按照他的吩咐伪造了他出事的假象。 虽然已经见到沈清渊,但听到当时的情况,萧老夫人还是觉得心悸。 沈清渊当时已经受伤,根本无力查案,那些人却还穷追不舍,确实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萧老夫人心中发沉,面上却丝毫不显,慈爱地看着春喜:“渊儿受了重伤,还被人追杀,和他在一起你不害怕吗?” “沈大人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而且他破了那么多冤案,不知积攒了多少福报,自从遇到沈大人,民女的运气都变好了呢。” 春喜眼眸晶亮,语气诚恳。 十七岁就中状元的少年天才自从进了京兆府便再无建树,成日跟尸体凶犯打交道,还克死了两任妻子,这些年萧老夫人听到太多太多说沈清渊性格冷僻不合群的话。 这个叫春喜的姑娘确实不太一样。 萧老夫人眼里带了笑,语气越发温和:“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盂县呢?” 来了来了,终于问到关键了。 春喜暗中掐了一下大腿,再抬头眼里含了泪:“不瞒老夫人,民女是在逃婚路上碰巧遇到沈大人的。” “逃婚?” 萧老夫人疑惑,春喜点点头:“民女离开卫家后得了许多赏赐,民女分了许多给家里,还为自己置办了一间铺子,民女的娘却贪心不足,为了霸占民女的铺子,不惜迷晕民女将民女远嫁青州,民女醒来后既震惊又痛心,便找机会逃了。” 世家联姻绝非儿戏,就算错的是想享齐人之福的卫凌泽,但为了粉饰太平,让春喜去死是最容易的。 春喜心底怨念再多也不敢指控卫凌泽。 “民女打晕了柳公子和他的车夫,还抢了马车把他们丢在路边,柳家得知此事说不定会来萧家要人,民女斗胆挟恩以报,求老夫人能护佑民女,让民女能按照心意择一位值得托付的夫郎好好过日子。” 逃婚已是惊世骇俗,春喜没说自己还扒光了两人的衣服。 春喜大大方方地说明缘由还说要挟恩以报,倒是不让人反感,反而越发觉得她很坦率。 萧老夫人温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夫郎?” “民女如今已经是老姑娘了,以前在卫家干的也是粗活,民女不敢挑剔,贩夫走卒也好,更夫屠户也罢,只要对方长得过得去,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春喜举的例子都是寻常人家,要求确实不高。 萧老夫人眸光微闪:“你救了渊儿,还帮他包扎伤口有了肌肤之亲,我瞧着他对你似乎有所不同。” “……”!!! 老夫人,这话可不兴说啊。 我是什么身份,沈大人是什么身份? 而且照这么算,过去三年,我天天帮卫凌泽端屎端尿,那得有多少肌肤之亲? 春喜连忙否认:“老夫人误会了,沈大人只是听闻民女被家里逼着远嫁,十分同情民女,所以表现得对民女看重一些,这样民女才能靠着这份救命之恩来求老夫人的庇护。” 春喜表情坚定,对沈清渊一丝一毫的邪念都不敢有。 萧老夫人看得分明,心里有些不确信。 真的是她想多了? 萧家的床很软,被子也透着股子好闻的清香,春喜睡得非常好。 此时还在盂县的卫凌泽却阴沉着脸毫无睡意。 在他还在怀疑柳逢源欺上瞒下私自拐走春喜的时候,手底下调查的人来禀报说接走春喜的是萧家的亲卫。 萧家祖上也是出过武将的,太祖皇帝特别恩准萧家训养亲卫。 萧老夫人生辰那日特意让沈清渊坐自己旁边,听闻沈清渊出事还大发雷霆,如今萧家出动亲卫来盂县,不是为了沈清渊,还能为谁? 可是春喜怎么又跟沈清渊搅和到了一起,甚至还跟他一起去了萧家? 他瘫痪三年萧家都没有做出退婚之事,如今重新定下婚期,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悔婚。 春喜若敢说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卫凌泽笃定春喜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说出来,可春喜跟着沈清渊一起住进萧家这件事,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她以为沈清渊能护住她么? 一个在京兆府十年都未得升迁的废物凭什么跟他对着干? 而且他都已经给春喜安排好了去处,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去看她,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还有成群的奴仆伺候着,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长长的眼睫在卫凌泽眼底投下阴翳,他唇角勾起一抹冷血的笑。 他给足了春喜体面,既然春喜不肯要,那他就只能一寸寸打断春喜的骨头,让她哭着求着爬回他身边! 卫凌泽连夜带人回了瀚京。 春喜刚陪萧老夫人吃完早饭,便听到卫凌泽来了萧家,还点名要见她。 春喜跟着芍药来到沈清渊的院子,刚跨进院门便听到卫凌泽冷冽的声音:“沈大人被杀手追杀,危急关头此人突然出现实在蹊跷,本官要带她回京兆府仔细审问,看她是否与杀手勾结!” 春喜:“……” 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少爷你可真是不做人啊。 第34章 祖坟炸了 屋里,沈清渊和卫凌泽面对面坐着。 身上有伤,沈清渊散着发,只松垮垮地穿了件松绿外衫,衣领并不严实,站在高处便能隐约看见硬实的肌理,比起平日多了两分散漫不羁。 坐在他面前的卫凌泽则是一身官服,满脸肃然,加上一夜未睡,眸底布着血丝,少了贵气,多了凶狠。 春喜一进门,卫凌泽便偏头看过来。 眼神很凶,满是威压。 恨不能压得春喜直接跪下。 春喜恍若未觉,背脊挺直地走到两人面前。 不等卫凌泽发问,沈清渊先一步开口:“昨晚睡得好吗?” “多谢大人关心,我睡得很好,大人今天还在发烧吗?” “还有一点儿,不碍事了。” “我就知道,大人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春喜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两人交谈自然,关系说不上多亲昵,却是互相关心着对方的。 卫凌泽的脸沉了又沉,感觉自己被忽视得彻底。 可过去三年,春喜无微不至照顾的人明明是他,认真算起来,春喜早就是他的人了。 沈清渊才跟她认识多久,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卫凌泽的目光如有实质,春喜也不能真装作没看到他,还是福身行礼:“卫大人。” 比起刚才,春喜的语气就客套疏离多了。 卫凌泽压不住心头的火,蹭的一下站起身:“破案要紧,人我就先带走了。” 几乎在卫凌泽起身的同时,青书也闪身进屋,挡在春喜面前。 卫凌泽神色一凛,危险地看着沈清渊:“沈大人要阻挠办案?” 沈清渊表情淡然:“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办案都讲究律法,春喜姑娘于危难之际救了我,还悉心照顾,卫大人凭一张嘴就要带走我的救命恩人,这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她一个弱女子,大半夜突然出现在盂县,还恰好救了沈大人,沈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她是自由身,不管去哪儿都可以,如今我欠她一条命,卫大人若不能拿出铁证,谁也不能带走她。” 还发着烧,沈清渊的脸色微白,嗓子也有些哑,说出来的话不似平日那样威严,却也不容置疑。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卫凌泽。 春喜这个人,他护定了! 春喜眨眨眼,只觉得沈清渊现在浑身都发着光。 原来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 实在是太爽了。 她决定了,她要给沈大人送一辈子好吃的,若是沈大人日后落了难,需要托孤什么的,她一定豁出命去帮他养孩子! 春喜看沈清渊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卫凌泽的心被狠狠刺痛。 瘫痪在床那三年,春喜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和力量源泉,虽然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春喜的支撑,却不允许任何人把春喜从他身边夺走。 “若我非要带走她呢?” 卫凌泽拔剑,直指沈清渊。 春喜当即就想挡在沈清渊面前,沈清渊却伸手拦住了她:“别怕,他不敢伤我。” 沈清渊的语气很笃定,看卫凌泽的眼神不仅没有畏惧,甚至带着两分挑衅。 找死! 各种暗黑的情绪涌上心头,卫凌泽是真的想一剑捅死沈清渊。 然而他手腕刚动了一下,萧清禾轻柔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卫郎,不可以。” 话落,萧清禾来到卫凌泽身旁,坚定地拿走他手里的剑。 萧清禾知道祖父祖母对沈清渊这个外甥有多看重,等她和卫凌泽成了婚,沈清渊的辈分也要压卫凌泽一头,卫凌泽不能用剑指着他。 萧清禾的出现让卫凌泽恢复理智。 这是萧家,他的确不能伤害沈清渊。 一个十年无所长进的人,本该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偏偏被萧老夫人如此看重,甚至要跟他抢人,他却无可奈何。 这种无力感让卫凌泽非常烦躁。 就像他刚刚受伤瘫痪在床的时候,一切都在失控,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散了些,但气息还是有些狂暴,萧清禾还想说些什么,行舟突然跑来禀报:“大少爷,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禾立刻追问。 她马上就会成为卫家大少夫人,行舟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老太爷的坟炸了!” “……”??? 从容冷静如萧清禾,在听到这句话后脑子都有片刻的空白。 什么东西炸了? 卫凌泽猛然变了脸色,他顾不上带走春喜,大步往回赶。 世家大族都有专门的地方安埋族人,还会安排了人守陵,祖坟突然出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眨眼间,卫凌泽已经走出院子,萧清禾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把剑还给他:“我知道卫郎最近破案压力很大,但越是这种时候行事越要谨慎。” 萧清禾的目光温柔如水,卫凌泽满腔燥火渐渐平复,他把剑收回鞘中,抱了萧清禾一下:“放心,不会有事的,等我来娶你。” 话音落下,卫凌泽迅速抽离。 萧清禾没再送,指尖蜷缩。 卫郎刚刚明显是为了春喜才剑指沈叔叔的,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到,卫郎手里的剑会不会已经刺进了沈叔叔的身体? 之前她已经说过祖父祖母有多喜欢沈叔叔,拔剑之前,卫郎可曾有一刻想过她? 萧清禾无法控制地陷入纠结之中,春喜也很纠结。 她忍不住一次次抬头去看沈清渊。 沈清渊表情如常,虽然面色还是苍白,却也正气凛然。 可卫家老太爷的坟炸了啊。 之前在盂县客栈,她是说过希望她爹显灵能劈开卫家祖坟这种话,但这些年她暗戳戳地给她爹告了不计其数的状,也没见她爹显灵过呀。 沈大人虽然一身正气,可春喜第一次见他,他就打着办案的名义在深夜盗尸,这一次会不会是…… 这般想着,春喜再一次抬头看向沈清渊。 好巧不巧,沈大人也在看她。 且眼眸深邃,幽暗难测。 春喜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扯出一抹笑。 不会不会,沈大人这样正直的人,怎么会偷偷让人炸人家的祖坟呢。 春喜努力赶走脑子里的猜想,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不必猜了,是我让人干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 片刻的震惊后,春喜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对沈清渊说:“大人,从今天开始我曹春喜不允许任何人说你不好,你自己也不行。” 她爹不能显灵,但沈大人显灵了。 沈大人好的不能再好了! 第35章 太子召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卫家祖坟炸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恶意揣测起卫萧两家的婚事来。 会不会是萧清禾和卫凌泽八字不合,不然怎么每次定下婚期卫家都要出事? 这要是成了婚,卫凌泽会不会被克死? 流言一出,云氏立刻派人送了礼物到萧家。 卫老太爷的坟冢是被人用火药炸开的,和萧清禾没有半点儿关系,卫家有不会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对萧清禾有任何偏见。 云氏极为贴心,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萧清月气得不轻:“什么人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炸别人的祖坟啊,我看就是那个狐狸精干的,她巴不得拆散阿姐和姐夫好上位呢。” 萧清禾翻看着账簿,淡声反驳:“春喜姑娘这几日就住在家里,之前则是跟沈叔叔待在一起,她没有时间做这件事,而且卫家祖坟有专人看守,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避开耳目?” “许是有人暗中帮她呢。” 萧清月脱口而出,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沈清渊那张不近人情的脸。 不会的。 这个小堂叔向来淡漠,又正义凛然,他不会做这么缺德的事的。 萧清月蹙眉,不甘心道:“反正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她连富商之子都不喜欢,宁可逃婚也要留在瀚京,肯定是想伺机接近姐夫。” 萧清禾翻账簿的动作一顿,想到这几次和春喜见面的场景,半晌道:“最艰难的日子是她陪着卫郎熬过来的,卫郎要给她个名分也无可厚非。” 从卫凌泽带着春喜出席各种宴席开始,萧清禾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其实是容得下春喜的。 春喜和卫郎有三年陪伴之情,她和卫郎也有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就算不复往昔,她在卫郎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阿姐,你怎么能甘心跟这种人共事一夫!?” 萧清月惊叫出声,心脏闷痛得厉害。 她的阿姐生来尊贵,自幼饱读诗书,才学不输男子,不管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姐夫出事之前对阿姐最好了,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让人送来给阿姐,若是有人敢说阿姐半句不是,姐夫第一个不答应。 瀚京谁不知道,阿姐和姐夫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若不是姐夫受伤,一个低贱的婢子怎可能出现在姐夫身边? 这种人连给阿姐提鞋都不配! 萧清月气得落泪,萧清禾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是这么一说,人家不是已经离开卫家还找了媒婆相看婚事吗,就算我不介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做妾呢。” “她凭什么不愿意,难道她还想倒反天罡压阿姐一头?”萧清月含着泪反驳,发现这话不对,连忙又道,“姐夫之前可是当着家里人的面承诺过的,他此生只爱阿姐一人,绝不纳妾,谁管这个狐狸精是怎么想的。” 萧清月哭红了鼻子,萧清禾帮她擦了擦泪,柔声应和:“是是是,你姐夫只爱我一个人,所以你以后能对沈叔叔的救命恩人客气一点儿吗?” 萧清月客气不了一点儿。 她被萧清禾哄回院中后越想越生气,当即唤来墨韵:“你让厨房去买些巴豆下在那个狐狸精的饭菜里。” 这个狐狸精不是很爱吃东西吗,那就让她吃个够! 上次春喜大闹老夫人的寿宴,墨韵被罚了三十个板子,虽说掌事手下留情没有让人打太狠,但事后还是狠狠责骂了墨韵一通。 做奴才的不仅要顺着主子,也要规劝主子,不能眼看着主子做下错事。 墨韵闻言眼皮一跳,试着劝说:“老夫人说了春喜姑娘是贵客,小姐这样做怕是不好吧。” 萧清月撇撇嘴:“有什么不好的,她自己嘴馋,胡吃海塞吃坏了肚子,关别人什么事?” “可是春喜姑娘这几日都在老夫人的松鹤院用饭,若是出了事,老夫人肯定会查的。” “那就下在茶水里,她总不能不喝水吧?” 萧清月杏眸一横,已是耐心耗尽,墨韵不敢再劝,应声退下。 下面的人很快买了巴豆回来交给芍药,想到明日就能看春喜出丑,萧清月高兴地入睡,第二日吃过早饭,听闻太子殿下来看望沈清渊,更是高兴不已。 真是天助我也! —— 卫家祖坟被炸,春喜心情好极了,胃口也跟着大开,她尽心尽力地陪着萧老夫人干饭,但一不小心吃太多有点积食。 一夜辗转,再醒来春喜有些憔悴。 但为了让萧老夫人高兴,早饭春喜还是忍着不适吃了一屉蟹黄包,一盘凉皮和两个花卷。 芍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春喜还不敢露出痛苦本色。 不过芍药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她端来热茶:“奴婢看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姑娘喝点儿热茶缓缓吧,若是还不舒服,奴婢就去请府医来瞧瞧。” “谢谢。” 春喜道了谢,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暖意顺着肠道滑入胃中,似乎真的好受不少。 春喜舒展眉头,芍药也跟着松了口气。 喝了就好。 芍药寻了个借口拎着茶壶去销毁“罪证”,春喜则在院中打起五禽戏来。 一定是她这几天没怎么走动才会这样,消消食就好了。 刚打了两个招式,胃里突然翻涌起来,春喜暗道不好,连忙冲进茅房。 “呕!” 一阵狂吐,积在胃里的东西瞬间清空。 终于……舒服了。 春喜呼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回院子。 芍药正好提着新的茶水回来,见春喜从茅房方向过来,心里不免犯嘀咕。 这巴豆的药效发作得这么快吗,会不会拉出人命? 春喜接过茶壶漱了漱口,歉然道:“不好意思,没熏着你吧?” 倒是没什么味道。 芍药摇头,这时有下人来报:“春喜姑娘,太子殿下要见你。” 太子殿下要见她?为什么? 春喜迅速换了身衣裳去见太子,刚进门便听到萧清月的声音:“多亏这位春喜姑娘急中生智救了沈叔叔,太子殿下可一定要好好赏赐她呀。” 春喜:“……”??? 萧二小姐这是在……替她邀功? 第36章 你不要脸 “民女春喜拜见太子殿下。” 春喜跪下行礼。 她在卫家学的规矩极好,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虽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见储君,却丝毫不慌。 “不必多礼,起来吧。” 太子语气温和,挺平易近人的,等春喜起身,又问起沈清渊遇刺当晚的情况,春喜一一回答。 答完,便见萧清月站在一旁,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自己。 就好像,她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她刚刚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太子殿下的赏赐有问题? 春喜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太子殿下在听完她的回答后朗声笑道:“没想到沈大人竟然会栽在你这样的小姑娘手中,听说你很爱财,本宫就赏你黄金三百两,如何?” 什么叫沈大人栽在她手里了,她又没有要害他。 春喜觉得太子殿下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在听到黄金三百两后,就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以后一定是个明君! “太子殿下英明,这份恩赏,民女此生都会铭记在心的!” 春喜磕头谢恩。 心里高兴,她这头也磕得格外响亮。 太子扫了沈清渊一眼,笑得更大声了。 在太子爽朗的笑声中,春喜站起身,忍不住看向萧清月。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不可能拿假的黄金糊弄她。 她没有一点儿要倒霉的迹象,萧二小姐到底在等什么? 萧清月没看春喜,只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位春喜姑娘确实很有本事,之前祖母寿辰,春喜姑娘还舞鞭子为祖母贺寿了呢?” “是吗?” 太子眼眸微亮,明显想看。 春喜还在犹豫要不要推辞,下人就送上鞭子。 萧清月准备太周全,春喜只能接过鞭子走到院中为太子表演。 幼时父亲为她做了牛皮鞭,她总是随身带着,偶尔露上一手很能唬人,但那都是哄小孩儿的,自然惊艳不了太子殿下。 春喜卖力的舞了几圈鞭子,卷来两片叶子便想收手,又听到萧清月说:“你多展示一下啊,太子殿下还没看够呢,寿宴那日你不是舞了挺久的吗?” “……” 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萧二小姐觉得让她给太子殿下舞鞭子是在折辱她? 开玩笑,太子殿下可是刚刚才赏了她足足三百两黄金啊,别说是舞鞭子,就是撒泼打滚只要能逗太子开心她也愿意啊。 春喜到底没有跟萧清月抬杠,又卖力地舞起鞭子。 太子殿下来萧家并不是为了看杂耍,他很快叫停。 见春喜舞鞭子舞的有点儿喘,太子取下腰间墨玉:“本宫不白看你的表演,这个给你。” 这玉佩一看就价值连城,最最关键的是太子的贴身之物,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啊。 关键时候岂不是能当免死金牌用? 春喜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接过玉佩,磕头磕得如同虔诚的信徒。 太子看了沈清渊一眼,又忍不住想笑。 萧清月笑不出来。 这都多久了,春喜怎么还没有放屁蹿稀? 难道是量下得不够? “太子殿下,她……” 萧清月还想拖延时间,然而刚开了口,便被太子打断:“好了,我知道你想帮你沈叔叔的救命恩人讨赏,但本宫今日就只带了这些东西,你总不能让本宫把随身私印赏给她吧?” 萧清月:“……” 她巴不得春喜出丑丢人,怎么可能帮春喜讨赏? 太子并不知道萧清月的口是心非,他神色微肃,神情也变得正经:“本宫和沈大人还有正事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太子发了话,春喜忙不迭地退出去,萧清月拧紧绢帕,不甘心地跟在春喜身后离开。 得了太子重赏,春喜脚步轻快,走出一段距离,见萧清月一直跟着自己,春喜当即停下,等萧清月走到自己面前才诚恳道:“多谢二小姐刚刚帮民女讨赏。” 谁想帮你讨赏啊。 萧清月呼吸加重,咬着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瞪着春喜质问:“大夫说按照他的方法把巴豆溶于水中不会有异味,你是如何发现的?” “……” 所以二小姐你刚刚是等着我在太子殿下面前拉屎蹿稀? 你可是名门闺秀啊,怎么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要不是我不小心积食反胃吐了,今天太子殿下会遭受到怎样的视觉和嗅觉冲击? 你也不怕给太子殿下留下梦魇,以后看到你们萧家人就想到漫天飞屎? 春喜当然不会说自己纯属运气好,她盯着萧清月看了一会儿,笑得高深莫测:“二小姐有所不知,民女天生嗅觉比常人灵敏,过去三年在卫家早就识遍天下药材,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放到民女鼻子底下一闻,民女便什么都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却不趁机告发,刚刚还偷偷用疑惑的眼神看我,引我帮你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真是不要脸!” 萧清月气得脸都红了。 她打心底瞧不上春喜,觉得只要出手就能轻松除掉春喜,却接连在春喜面前碰壁,身为名门贵女的骄傲似乎都被春喜踩了下去。 春喜很无辜:“明明是萧二小姐先要害我,而且我是凭本事得到太子殿下赏赐的,又没有占二小姐的便宜,怎么变成我不要脸了?” 这件事上萧清月不占理,为了压倒春喜,她拔高声音:“你以下犯上、勾引主子,就是不要脸!” 春喜并不慌张,平静地看着萧清月问:“二小姐觉得我比大小姐漂亮吗?” “呵!你平时都不照镜子吗?我阿姐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二小姐觉得我比大小姐温柔比大小姐有才情吗?” “怎么可能,我阿姐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操持家业更是不在话下,你凭什么跟我阿姐比?” 春喜没有反驳,反而点点头露出笑容:“二小姐觉得卫大少爷和其他人瞎吗?” “……” 萧清月噎住,终于反应过来春喜想说什么。 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知道春喜根本不配和萧清禾相提并论。 她若非要跟春喜过不去,反而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萧清月脑子空白,想不到一句话来反驳春喜。 啊啊啊,气死她了! 她怎么连这个狐狸精都说不过? 第37章 便是打死又如何? “这次遇刺,到底怎么回事?” 春喜和萧清月离开后,太子屏退下人,神情严肃地看着沈清渊。 沈清渊垂眸,淡声道:“若只是买凶杀人,那些人得手后就该远走高飞,而不是留下线索引我前往,最终谁获益最大,谁就是幕后真凶。” 沈清渊在京兆府断了十年的案,外人都说他蹉跎十年碌碌无为,唯有太子知道,他沉锋十年,早已将自己锻造得锋锐无比。 他的判断不会有错。 太子眸光微沉:“他年少成名,本该前途无量,却瘫痪三年,如今虽然康复,当初的战功却已不复,的确需要一个让世人重新记起自己的时机。” 在上位者眼里,对错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力才是。 卫凌泽有能力,也有家世,纵然用点儿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会有人深究。 沈清渊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可以保守秘密不继续追查这桩案子,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下一桩案子之后,我要进御史台。” “这算什么要求,过去十年你破了那么多桩案子,御史台早该有你的一席之地了,不过你不是向来不在乎名利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太子语气带着戏谑,却听到沈清渊很认真的回答:“我可以不在乎名利,但不能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不是吧,沈爱卿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要学话本子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我心悦她,不是报恩。” 沈清渊纠正。 太子笑弯了眸。 沈爱卿这棵老树终于开花,真是难得啊。 太子这次出宫并未隐藏行踪,很快各大世家都知道太子去了萧家,而沈清渊就在萧家养伤。 莫家人得了消息,当即去清远侯府把莫氏痛骂了一顿。 沈清渊还活得好好的,做继母的却哭天喊地设起灵堂,谁不知道她苛待继子巴不得继子赶紧死? 沈清渊在萧家养了好几日的伤,根本没有派人回家报平安,莫氏高兴得都想给沈清渊立个衣冠冢了,被这么一骂顿时火冒三丈。 沈清渊不给家里报平安也就算了,还跑去萧家养伤,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母亲? 沈清渊碌碌无为这么多年,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专程出宫去看他,不过是重视这桩案子想尽早破案罢了。 命人撤掉灵堂,休息了一夜,莫氏才带着人去萧家。 一见到沈清渊,莫氏立刻掩面痛哭:“渊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姐姐啊。” 她特意穿了素衣,脸上不知抹了什么,瞧着比沈清渊还要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把沈清渊当亲儿子看待。 沈清渊表情淡漠:“母亲不是已经设好灵堂盼着我死吗?” 莫氏想了一夜,早已想好措辞,她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嗷一嗓子哭得更大声:“渊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这些年我可是把你视如己出,你明明无事却不给家里报平安,我寝食难安,若不做点什么,恐怕已经寻短见随你去了。” 莫氏说完,心腹贾嬷嬷立刻附和:“是啊,大少爷,夫人这几日可担心你了,如今还发着烧呢,就算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你也不能如此无视她、伤她的心啊,这若是宣扬出去,别人会说大少爷不孝的。” 莫氏假惺惺地抹着泪,贾嬷嬷见沈清渊并不反驳,又道:“大少爷不尊夫人,夫人却不能不顾大少爷,夫人怕大少爷在萧家住得不习惯,特意命人把大少爷的东西都收拾好带了过来,大少爷想在萧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莫氏用绢帕捂脸,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逆子以为一个隔着亲的舅母真的会护着他么,简直是白日做梦! 人家马上要嫁亲孙女了,他腆着脸在这儿养伤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被嫌弃呢。 她今日可不是来接他回家的。 他想住在萧家养伤容易,日后想回侯府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莫氏似乎已经看到沈清渊低头求自己的场面,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正在这时,一道极有威严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主子说话?” 萧老夫人大步走进屋,不等莫氏反应过来,便有婆子上前按住贾嬷嬷狠狠扇她的脸。 “哎哟,夫人救命!” 贾嬷嬷痛呼哀求,莫氏也吓得脸色发白,她强撑着说:“她是侯府的下人,嫂嫂无权处置她。” 贾嬷嬷是莫氏的陪嫁丫鬟,代表的是莫氏的脸面,萧老夫人让人打了贾嬷嬷,无异于把莫氏的脸面踩在脚下。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眼神如刀,狠狠钉在莫氏脸上:“她在萧家大放厥词,我便是打死她又如何?” 萧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杀意,莫氏浑身一颤,有些站立不稳。 这个老东西还真的铁了心要护着沈清渊! 见莫氏求情无用,贾嬷嬷连忙改口求饶:“老奴错了,老奴不该对大少爷不敬,求老夫人饶命啊!” 萧老夫人觉得吵闹,递了个眼神,婆子立刻堵了贾嬷嬷的嘴把她拖出去。 萧老夫人这才缓了神色,走到沈清渊面前坐下,温声问:“今日伤口可还觉得疼?” “不疼了。” “便是不疼了也要再好好养些时日,你放心,这个院子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萧老夫人对着沈清渊一顿关怀,等话说得差不多了才又偏头看向莫氏。 莫氏顿时绷紧身子,她以为萧老夫人多少会说两句场面话粉饰太平,谁知只得到轻飘飘的一句:“还不滚,等着请你吃饭呢?” 莫氏涨红着脸,屈辱无比地带着被打成猪头的贾嬷嬷离开。 “老东西,她竟然为了沈清渊如此羞辱我。” 莫氏咬牙切齿,忍不住掀开车帘怨毒地看了萧家大门一眼。 今日之仇,她日后定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这般想着,正要放下帘子,突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莫氏心念微动,让车夫把马车停到旁边巷子里,把那几个人带过来。 “你们在萧家门外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莫氏冷着脸审问,几人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市井小民,为首的妇人吓得不住磕头。 “贵人别误会,民妇是来找女儿的,民妇的女儿春喜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被沈大人带进萧家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又是春喜? 莫氏眼底闪过冷芒。 第38章 王氏登门 有了积食的经历,春喜再陪萧老夫人吃饭时收敛了些。 刚吃完早饭,便有下人来报:“老夫人,春喜姑娘的母亲来了。” 春喜并不意外,垂眸坐着,对王氏的到来无动于衷。 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沉沉开口:“请她到松鹤院来。” “是。” 下人刚走,萧清月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听说这位春喜姑娘日日都来陪祖母用膳,祖母对她的喜欢恐怕都要超过月儿了。” 萧清月明显是极得萧老夫人宠爱的,语气满是娇嗔。 萧老夫人被她逗笑:“这是说的什么傻话,祖母难道还不够疼你?” “祖母自然是疼爱月儿的,月儿也最喜欢祖母了。” 萧清月缠着萧老夫人秀了一番婆孙感情,王氏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松鹤院。 第一次进这样的高门贵府,王氏翻出了自己最好的衣裳,还将成婚时的首饰都戴在头上,但一路走来,见识了萧家的泼天富贵,王氏的脊梁早就弯下去,掩不住的怯懦自卑。 进门后,王氏不敢东张西望,扑通一声跪下:“民妇王桂秋拜见老夫人。” 下人只说要带王氏到萧老夫人院中,王氏不知道萧清月在,也不认得萧清月,便只给萧老夫人行礼。 王氏的声音明显发着颤。 萧清月见她如此,之前被春喜挫败的优越感又浮了起来。 春喜不过是在卫家做奴才的时候涨了些见识,但本质上跟眼前这个妇人没什么两样。 萧清月立刻去看春喜,似乎从春喜脸上找到难堪自卑,然而春喜只是垂着眸静静立在萧老夫人身旁,淡漠极了。 好像跪在地上的不是她的亲娘,而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萧清月蹙眉。 这个狐狸精怎么这个反应,难道她以为靠着对小堂叔的救命之恩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不认? 萧老夫人并没有看轻王氏,温和地让王氏起身。 王氏谢了恩,这才看了春喜一眼,见春喜一脸冷淡,王氏心头发紧,讨好地开口:“阿喜,你还好吧,听说你和沈大人遇到杀手了,有没有受伤?” “女儿没有受伤,这几日在萧家也过得很好,娘不用担心。” 春喜柔声回答,听不出丝毫怨怼。 王氏心里发苦。 春喜换了上好的衣裳,戴上了首饰,脸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两分,自然是过得极好的。 他们一家却是大祸临头了。 柳家登门要人,王氏才知道春喜逃婚了,柳公子还不知所踪,而背后操纵一切的竟然是卫凌泽。 卫凌泽要王氏来萧家把春喜带回去,明着继续和柳家的婚事,实则是藏起来给卫凌泽做外室。 真相让王氏心惊肉跳,但她根本不敢违抗卫凌泽。 昨日王氏和柳家的人本想进萧家找春喜,不想却撞到正在气头上的清远侯夫人,清远侯夫人要求王氏以春喜对沈清渊的救命之恩,求萧老夫人做主把春喜嫁给沈清渊做续弦,不然就要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命! 王氏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火堆上烤。 她既后悔自己糊涂贪财,竟然迷晕春喜把她交给柳公子,又埋怨春喜到处瞎跑,要是春喜乖乖听话跟着柳公子走,哪里会有现在的麻烦? 王氏五味杂陈,却不敢在萧老夫人面前表露出来,强撑着说:“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但你毕竟是客,不能一直住在萧家,还是快跟娘回家去吧。” 卫凌泽的事不能在这里说,王氏盼着春喜能回家想个解决办法,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春喜问:“我私自潜逃,柳家的人怎么没有跟娘一起来?” 王氏猛然抬头,又惊又怒地瞪着春喜。 这个死丫头疯了吗,她怎么敢把逃婚这种事挂在嘴上? 春喜迎着王氏的目光,丝毫不惧。 片刻的对视后,王氏败下阵来,现在不是计较名声的时候,解决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王氏尽量缓和语气:“柳家人都是讲道理的,如果你确实不愿意,也该跟我回去当面跟人家说清楚才是。” 只要春喜愿意跟她回家,总能想到办法。 王氏一个劲儿地给春喜递眼色,希望春喜不要继续犯轴,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娘已经下药把我送给别的男人一次,如今娘说什么我都不敢再信,柳家若不愿意退婚,那就来萧家与我当面分说。” 春喜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王氏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站不稳。 这个死丫头怎么能在萧家说她这个当娘的给女儿下药把女儿送给别的男人? 这也太难听了。 而且柳家背后可是卫凌泽啊,他们怎么能到萧家来跟春喜对质? “阿喜,娘也是为了你好,柳公子家底丰厚,你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王氏艰难地开口为自己解释。 萧清月趁机道:“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既然为你选好了人家,你就该安心嫁人,如此奔逃我看你是心里惦记着什么不该惦记的人?” 萧清月的针对性很强,明显是在暗指卫凌泽。 王氏本就心虚,听到萧清月的话更是后背发凉。 这位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萧家的人知道卫凌泽和春喜藕断丝连了? 不继续跟柳家演戏,便是得罪卫凌泽,但跟卫凌泽在一起,就是把萧家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而且暗中还有个清远侯夫人在虎视眈眈,这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路啊。 王氏越想越绝望,一时冷汗淋漓,她正想装晕,找机会单独跟春喜说话,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走了进来。 萧老夫人顿时站起来:“你的伤还没好,不好好休养怎么过来了?” “我已经没事了,而且整日在屋里待着挺闷的。” 沈清渊淡声回答,人已来到王氏面前:“是我让春喜姑娘跟我来萧家的,她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有人要逼迫于她,沈某决不答应。” 在萧家养了几日,沈清渊脸上已恢复血色,高大的身影往王氏面前一杵,威压极强。 王氏吓得腿软,又听到萧老夫人说:“我知道你看重这丫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王氏:“……” 老曹啊,不然我还是跟你走吧! 第39章 大嫂要生了 王氏一脸菜色地走出萧家。 柳父只能去找卫凌泽:“春喜姑娘有萧老夫人和沈大人撑腰,我们根本奈何不了她,我儿现在还生死不明,求大少爷想办法救救我儿吧!” 柳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这些年他忙于经商,只有柳逢源这么一个儿子,他本以为帮卫家大少爷做事能让家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谁知却把儿子搭了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陛下给的破案期限将至,家里祖坟又出了事,卫凌泽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很气恼,却也分身乏术,抽不出精力把春喜从萧家弄出来。 只沉着脸对柳父说:“她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杀人,只要让她嫁进柳家,自然能知道令郎的下落。” “可她就躲在萧家不出来,我也不能去萧家抢人啊。” “她大嫂不是马上要生了吗,你不知道做点儿文章?” 卫凌泽加重语气,矜贵俊美的脸庞染上阴戾,柳父眼皮一跳。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若是再暗中动手脚,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啊。 看出柳父的犹豫,卫凌泽的声音冷了下去:“怎么,怕了?” 柳父打了个哆嗦,连忙开口:“请大少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好这件事。” 从他们决定骗婚诱拐春喜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柳父说完起身告退,刚走到门边又听到卫凌泽说:“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听废话,只要结果。” 当天下午,柳父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到曹家要说法。 王氏让他们自己去萧家找春喜,柳父全当没听见,双方争辩了几句,柳父带来的人便开始打砸东西。 王氏吓得惊声叫起,曹武拖着伤腿跟这些人打起来,钱氏看得心惊肉跳,太过紧张害怕,破了羊水提前发动。 “哎呀,不好了,流血了!” 趴在墙边偷偷摸摸看热闹的李婶喊了一声。 柳父让人停手,冷冷地看着王氏:“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女儿自己到柳家请罪,不然下次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柳父带着人离开,曹武冲到钱氏身边,见钱氏的裙子都被血染透,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冷凝。 “娘子,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人动手的。” 钱氏腹痛得厉害,脸色也是煞白的,她紧紧抓住曹武的胳膊:“武哥,我的肚子好疼,我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 曹武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却不知道能做什么,王氏直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愣着干什么,你媳妇儿要生了,还不快去请稳婆!” 对对对,请稳婆来! 曹武一瘸一拐地跑去请稳婆,王氏把钱氏扶回屋里安慰了几句,又生火烧了热水煮上红糖水。 没多久,稳婆赶来,李婶和住得近的几位婶子也来帮忙。 听着钱氏在屋里的痛呼声,王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想到柳父的话,王氏咬咬牙又去了一趟萧家。 王氏没进去,只托门房传话,没一会儿,春喜便出来了。 “还没足月,大嫂怎么会现在发动?” 春喜脸色很不好,怀疑是王氏做了什么。 王氏被她眼底的怀疑刺得冒火,她一把抓住春喜的胳膊,压低声音训斥:“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不消停,柳家怎么会来家里闹事,你大嫂又怎么会出事?要是她和腹中孩子有什么好歹,你就是曹家的罪人!” “钱是娘拿的,罪人怎么会是我?而且娘明知道柳家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不让大嫂回娘家躲躲?” 春喜眼眸清亮,像是能看穿一切。 王氏心虚的移开目光。 她的确有私心。 曹武知道她把春喜迷晕送给柳公子后,和她大吵了一架,这些日子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若是钱氏和腹中孩子出了事,她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怪到春喜头上,曹武和钱氏也会因此怨恨春喜。 这样他们母子就不会离心了。 为了快点到家,春喜租了辆马车,又去回春堂请了大夫,买了一棵老参。 回春堂是瀚京最大的医馆,大夫出诊很贵,一棵老参更是要十几两银子,王氏肉疼,忍不住说:“已经有稳婆了,你大嫂平时身体挺好的,应该没事。” 等钱氏生完孩子,这些钱不知能买多少补品了。 春喜就是怕王氏舍不得花钱害了大嫂。 她没应声,让车夫加快速度朝家里赶去。 到家时钱氏还没生,喊声已经弱了下去。 春喜拿着老参便要进去,王氏拉住她:“你还没嫁人呢,进产房做什么?” “娘不让我进去看大嫂,那着急忙慌地叫我回来做什么?” 春喜的眼神很冷,竟有两分上位者的威压,王氏心头一颤,松了手。 屋里血腥味很重,春喜把参片给钱氏含着,又安慰她:“这是百年老参,含着它大嫂就能有力气了,我还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大嫂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回春堂的大夫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百年老参更是贵重。 春喜的镇定更是感染了钱氏,钱氏安下心来,按照稳婆的说法用力,又过了两个时辰,在茫茫的夜色中,婴孩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李婶出来报喜,曹武哭得不成样,抓着李婶问:“婶子,我娘子呢,她怎么样了?” “她也没事,母子平安,就是太累睡着了,你这孩子怎么还越哭越凶了?” 曹武哭得停不下来,王氏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有孙子啦。 虽然这孩子提前出生,但足有六斤多,哭声也亮,看着就很好养活。 被打砸过的院子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在新生命的到来高兴。 春喜向来帮忙的几位婶子都道了谢,单独拿了一两银子给李婶。 “大家这么多年邻居,帮忙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这样重的谢?” 李婶嘴上说着不用,手却很诚实地把银子塞进怀里。 春喜问清楚了柳家来闹事的经过,眼底闪过冷意,她温声对李婶说:“劳烦婶子让大山哥给我嫂子家里报个信,就说我嫂子被我大哥打了,我娘还拦着不许我大哥给嫂子请大夫。” 李婶一惊:“你嫂子娘家可不好惹啊,这么说他们不得叫上一大群人来把你家踏平?” 春喜勾唇笑得很甜:“就是要他们叫人来才好呀。” 第40章 去柳家讨个说法 得了银子,李婶当天晚上就让她家大山去钱氏娘家报信。 王氏抱着孙子宝贝了一会儿就拿给钱氏喂奶了。 房间清理出来,曹武立刻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儿。 王氏找到春喜:“柳家说了还会来闹事,你若不想你嫂子和侄儿因为你不安生,明日就跟我去柳家好好赔罪。” 王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卫凌泽最可靠。 卫凌泽都能这样大费周折地把春喜藏起来,足见对春喜的爱重,他想一直把春喜留在身边,自然也会对他们有多照拂。 春喜难得没有跟王氏唱反调,顺从道:“好啊。” “你愿意去道歉?” 春喜太过爽快,王氏反而不安心。 她已经在春喜手里吃了好几次亏了。 之前写凭证是这样,答应跟周勤相看是这样,那天借着过生辰下药也是这样。 王氏惊疑不定地看着春喜,春喜反问:“我说不愿意娘就不叫我去道歉吗?” 当然不能。 柳家背后可是卫凌泽,他们哪里惹得起? 王氏不断安慰自己,不管春喜耍什么花样,只要去到柳家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王氏杀了一只鸡让曹武晚上炖给钱氏补身子,又换了身衣裳才带着春喜出门,然而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亲家和亲家母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朝这边走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锄头钉耙,跟土匪强盗没什么两样。 王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还没给他们传信呢,他们怎么就来了? 正想着,对方也发现了她们,顿时跑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王桂秋,你这个毒妇,我女儿嫁到你们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倒好,纵容你儿子打得她早产不说,还不给她请大夫,你这是要害我女儿一尸两命啊!” 钱家原是城外一处庄子上的佃户,钱父擅长交际,前两年升为了管事,钱母本就泼辣的性子越发厉害起来。 她先声夺人,控诉王氏,话落朝王氏吐了一口口水。 这样大的声势,来往路人和巷子里的街坊全都被吸引出来看热闹。 王氏又蒙又气,她怒瞪着钱母:“你是疯了吗,我家老大跟他媳妇儿感情好得很,什么时候碰过她一根指头?” 曹武是个心疼媳妇儿了,别说打钱氏,就连王氏这个婆婆都没怎么给钱氏立过规矩! 王氏理直气壮,眼看双方要打起来,春喜柔柔开口:“大嫂生了,母子平安,伯母可以带人去家里看。” 钱母立刻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曹家,屋里钱氏刚喂完奶,见到母亲和两个弟弟,忍不住哭起来。 钱母跟着落泪,嘴上却劝道:“你才刚生了孩子,可不能哭,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钱氏连忙道:“婆母和武哥待我都很好,昨日我生孩子,妹妹还给我买了百年老参,从回春堂请了大夫呢。” 听到这话,钱母缓了神色,又安抚了钱氏几句,带着儿子回到巷口。 “女儿确实没事,小外孙也很可爱。” 得到肯定回答,众人脸上戾气消散,王氏见状正要破口大骂,又听到春喜说:“是我让人请伯父伯母来的,我大哥和母亲虽然不曾苛待大嫂,但昨日的确有人上门打砸东西,才害得大嫂提前发动。” 到嘴边的话死死梗在喉咙,王氏偏头瞪着春喜,气得浑身发抖。 她就知道这个死丫头不会这么听话! 钱母可不管王氏在想什么,听到有人上门闹事差点害死她女儿和外孙,当即指着王氏的鼻子骂起来:“姓王的,你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还让人打上门来了?你儿媳妇和孙子都差点儿出事,你就这么算了?” 这三年春喜的月钱涨了,拿回家的钱也多了,王氏总是在钱母面前炫耀,好不容易揪住她的错处,钱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王氏想骂回去,却又张不开嘴。 她总不能说是她想卖女儿,结果惹上祸事,连累了儿媳妇和孙儿吧? 王氏没脸说,春喜有,她把和柳家议亲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末了道:“我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沈大人已经许诺会为我做主,柳家本就不占理,所以不敢当着沈大人的面与我对质,只敢来家里闹事。” 春喜虽然说了自己有靠山,但众人还是觉得她逃婚不对。 而且柳家可是给了王氏五百两下聘啊,这都赶得上官家小姐的体面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春喜要是愿意继续这门婚事,这五百两银子握在王氏手里,他们作为亲家说不定也能沾沾光。 钱母思索一番便想劝春喜,春喜早就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抢先道:“这桩婚事成与不成都是我的事,断然不该连累大嫂和侄儿,柳家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有几个臭钱罢了,伯父伯母既然来了,不妨随我一起去柳家讨个说法。” 春喜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能跟着钱父钱母来的都是性子急容易被煽动的,闻言不由得激动起来。 柳家不过是小小的桐油商人,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背后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些奸商了。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揍他丫的! 钱父如今毕竟是庄子上的管事,他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曹武是他女婿,曹父死得早,曹文又只是个小孩儿,打了曹武给女儿出气不是什么大事,但打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若早知情况是这样,他就不叫这么多人来了。 钱父看了春喜一眼,有种被小丫头算计的感觉,春喜不避不闪,迎着他的目光说:“早产对嫂嫂和侄儿的身体都有影响,而且若不是嫂嫂身子好,说不定今日就一尸两命了,亏欠柳家的是我,又不是嫂嫂,伯父伯母难道不想让柳家赔钱给嫂嫂和侄儿养身子吗?” 钱父钱母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断。 是啊,错的是春喜,关他们女儿什么事? 王桂秋不心疼他们女儿,他们得心疼。 不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如果连亲生女儿都不管,回到庄子上还怎么管人? 钱父当即下令:“走,去柳家讨个说法!” 第41章 我为什么不敢?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到柳家的桐油铺子上。 柳家经营多年,铺子换了又换,如今在地段很好的桂花街。 夜市就在这条街上,这会儿虽然是白日,但桂花街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儿子生死未卜,昨日还害得一妇人早产,柳父心神不定,亲自在铺子里守着,本想转移注意力,却不想被一群人堵在了铺子里。 “无良奸商,杀人偿命!” 钱父颇有脑子,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口号让众人帮着喊,柳父听到“杀人偿命”四个字,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妇人难产死了? 他的人可碰都没碰到那妇人啊,那妇人就这么不经吓? 这边喊声震天,来往的客人还有周围的店主都围过来。 柳父连忙反驳:“我没有杀人,做的也是正经买卖,你们不能胡说八道!” 柳父根本不认得钱父钱母,他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最终在角落看到春喜和王氏,顿时激动起来:“你这个骗子,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柳父说着便要扑向春喜,却被钱父带来的人拦住。 推攘之下,柳父被人撞了一肘子,铺子里的伙计想帮忙,也被死死摁住,钱母却大声哭喊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个奸商害我女儿早产,还要杀我们灭口,还有没有天理啊!” “……” 不是,到底谁要灭谁的口啊? 柳父气血翻涌,没想到春喜竟然还敢煽动这么多人来闹事。 这群人一看就不讲理,钱母更是泼辣得很,柳父没有硬碰硬,他很快发现钱父是发号施令的人,当即对钱父道:“我是因为儿子的婚事才去曹家闹事的,并不想害你女儿和她腹中孩子,你想如何,可以开个条件。”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柳父主动开了口,众人便不再闹了,钱父沉着脸反问:“柳掌柜觉得我女儿和外孙的两条命值多少钱?” 从律法上讲,杀了人得抵命。 但要谈钱,这命就不值价了。 更何况柳父并没有直接动手杀人。 “我可以给你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够买一口很好的棺木,置办十来桌像模像样的酒席了。 钱母和众人皆是心头一喜。 钱氏和腹中孩子已经化险为夷,这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可不少了。 钱父并未露出喜色,点头道:“好,就依柳掌柜所言,一条人命五十两。” 两条人命就是一百两。 钱父一开口,赔偿就翻了倍。 柳父怕事情闹大,会给卫凌泽带来麻烦,咬咬牙还是答应:“好,我给你一百两!” 柳父让伙计去取银子,又让钱父立下字据,保证再也不来铺子上找麻烦。 等两人各自按下手印,了结此事,春喜才越过人群走到柳父面前。 “我与柳掌柜还有几句话要说,烦劳伯父伯母和诸位稍等我一下,”春喜说着拿出几两银子递给钱母,“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 若是没有春喜,他们哪能这么容易得到一百两银子? 钱母脸上笑开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春喜丫头你放心,我们都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一群人呼啦散去,在附近铺子吃起东西来。 柳父揉揉被撞得发疼的脸颊,冷笑出声:“姑娘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厉害的。” 春喜坦然道:“谢柳掌柜夸赞,我毕竟在卫家待了好多年,学点儿本事也是应该的,不然柳家也不会愿意花重金娶我过门不是吗?” 这是夸你吗? 柳父觉得春喜脸皮挺厚的,但春喜没提卫凌泽,他也拿不准春喜知不知道真相,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听到春喜说:“我从未说过要嫁给令郎,是令郎迷晕了我想把我拐到青州去,柳掌柜若想知道令郎的下落,还是退了这桩婚事比较好。” 所以这是不知道真相? 柳父看了眼躲在角落不敢面对的王氏,沉着脸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儿是真心求娶,姑娘逃婚不说,还挟持了他,难道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 春喜拿柳逢源的下落做筹码,柳父便下意识地觉得春喜把柳逢源抓了起来。 难怪卫大少爷为了她如此大费周折,她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九年前我被卖进卫家,我娘就做不了我的主了,”春喜毫不慌张,“我没有挟持柳公子,柳掌柜要告官现在就可以去。” 春喜说着侧身让出路来。 柳父当然不敢去报官。 他想从其他方面威胁春喜,却又听到春喜说:“我娘虽做不得我的主,但毕竟还是我娘,柳掌柜若要动我的家人,下次就不是赔一百两这么简单了。” 今日阳光明媚,桂花街车水马龙,春喜穿着一身浅绿色夏裙站在光影之中,眉眼微垂,明明是再乖顺不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叫柳父这样的老江湖打了个寒颤。 这个小丫头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能跟他玩儿命! 柳父震惊,一时无言。 春喜说完那句话便离开,王氏怕柳父会追上来,连忙跟上春喜,忍不住低声呵斥:“逃婚本就是你不对,你怎么敢……” “他们诱拐良家少女都不怕遭天打雷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该说的话,有什么不敢的?”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 春喜停下步子,定定地看着王氏,王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柳逢源若真心求娶,春喜好歹是正头娘子,可若给卫凌泽做外室,那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 她要是敢说出来,春喜马上就能嚷嚷得人尽皆知。 “娘怎么不说了?” 春喜挑眉,王氏表情僵硬,接不下去。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钱父赶在关城门之前带着众人回了庄子上,钱母舍不得女儿,留下来住了一晚。 家里房间不够,春喜和王氏久违的挤在一张床上。 王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万一柳掌柜发现钱氏母子平安,会不会来把钱要回去?卫凌泽要是知道春喜这样跟他对着干,会不会发怒?还有清远侯夫人…… 许久之后,王氏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喜,你认识清远侯夫人吗?” 第42章 你不愿意? 王氏拉着春喜说了一晚上的话。 第二日春喜精神不济,坐在院子里不住打哈欠。 她想回屋睡个回笼觉,一偏头就见自家大哥拿着刚洗好的尿布,站在角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大哥,有事吗?” 春喜主动开口,曹武这才走过来,他神情严肃,极为郑重地开口:“阿喜,这个家对不起你,现在你救了沈大人,靠着这份恩情能脱离这个家,以后你别回来了,我会供阿文上完学,也会给娘养老送终的。” 曹武说着眼眶又有点红。 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他从钱氏口中听说了不少事,才知道娘偏心到家了,让阿喜受了许多委屈。 爹走后家里险些揭不开锅,是阿喜卖身为奴才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可娘却在阿喜生辰这天,下药迷晕阿喜,把她送给柳公子,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曹武没脸面对春喜,却不想危急关头,还是阿喜找来大夫救了他的妻儿。 他不想阿喜继续被这个家拖累了。 曹武说完拿出十来两银子塞到春喜手里:“回春堂的大夫和药都很贵,大哥眼下手里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大哥以后慢慢还你。” 怕春喜不收,曹武准备了一箩筐劝说的话,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春喜爽快的声音:“行,照顾大嫂和侄儿本就是大哥的责任,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跟大哥抢了。” 曹武一愣,而后松了口气,挠着脑袋憨憨地笑起。 阿喜还认他这个大哥。 早饭后,钱母拉着钱氏说了好半天体己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氏亲亲热热地挽着钱母的胳膊送她,一出院门,王氏就变了脸:“昨日柳掌柜赔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母子补身子,亲家母你们不能全贪了吧?” “什么叫贪啊,亲家母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钱母拔高声音,“我女儿在你们家被欺负,差点儿出事,你儿子窝囊不肯帮她撑腰,我和她爹带着人帮忙讨回公道,你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还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钱母一番话,把曹武和王氏都骂了进去,王氏脸色难看,钱母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亲家母别以为我们在庄子上就不知道,你女儿春喜是个有大能耐的,不仅从卫家得了许多好东西,如今又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你日后有享不尽的清福,何必跟我们计较这点儿钱?”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哪里是一点儿? 而且春喜现在惹下数不清的麻烦,他们一家不跟着丢掉性命就不错了,上哪儿享清福去? 可这些话都不能跟钱母说,王氏只能强忍着心痛说:“我也不是跟你计较,只是这些钱毕竟是给你们女儿和外孙的,你们不说全部交出来,总要给一些吧?” “这是自然,等孩子办百日的时候,我们会送好礼来的。” 钱母说完抽出胳膊,大步离开。 装什么爱女心切,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王氏气得对着空气啐了口口水,正想转身回去,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沈清渊掀帘走了下来。 王氏脸上刻薄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视线相对,王氏老脸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硬撑着开口:“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春喜。” 沈清渊一脸坦然,且理直气壮。 王氏一时恍惚,好像春喜已经成了沈清渊的人。 王氏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就见青书从马车里拎下来一大堆礼物:“春喜姑娘救了我家大人的命,这是我家大人特意吩咐小人买的谢礼。” 王氏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这位沈大人还挺有礼貌的。 王氏挤出笑容,把沈清渊领回家。 院子里,春喜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家里没有躺椅,她扭着腰趴在椅背上,脸被挤得变了形,瞧着就不舒服,但睡得很香。 大白天的就睡上了,这像什么话? 王氏脸一沉,想把春喜叫起来烧水泡茶,却听到沈清渊说:“让她睡,不必叫她。”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春喜身边。 已经立夏,临近午时,阳光有些热辣,沈清渊身形高大,往春喜身边一站,正好挡住太阳,在春喜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这一幕,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王氏不由得眼皮一跳。 这位沈大人莫不是喜欢上这个死丫头了? 可卫大少爷还没打算放手呢,王氏还是想上前叫醒春喜,青书的脑子难得灵光一次,及时挡在王氏面前:“婶子,这些东西放哪儿啊?” 王氏带着青书去到堂屋,院子里安静下来,有风声吹过,院墙边开了满树的石榴花跟着轻轻摇晃。 其中一朵随风而来,似要落在春喜脸上,沈清渊伸出手,春喜恰在这时醒来。 刚睁眼,春喜的脑子还不甚清醒,见沈清渊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且沈清渊的手离她很近,乍一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庞。 “啪!” 春喜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曹春喜,醒醒!你怎么能做这种有损沈大人形象的梦? 春喜下手挺狠的,脸上立刻感觉到了痛意,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瞪大眼睛看着沈清渊。 沈清渊把落在手里那朵石榴花展示给她看,一脸认真:“梦到什么了,你打自己做什么?” “……” 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她自己心脏,误会沈大人要图谋不轨? 春喜微微脸热,难得失语,思忖片刻才道:“我刚刚梦到有蚊子一直在耳边吵,想打蚊子呢,大人怎么来了?” 说着话,春喜麻溜地站起身,把椅子让给沈清渊。 沈清渊坐下,把刚刚对王氏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接你。” 钱氏顺利产子,春喜又趁机把柳家震慑了一番,本也是要厚着脸皮继续回萧家住的,但沈清渊亲自来接,就要体面多了。 春喜十分感激,想了想凑到沈清渊耳边小声说:“大人,你别对我太好了,侯夫人会借题发挥算计你的。” 沈清渊眸光微闪:“发生什么事了?” 春喜把莫氏威胁王氏,要她挟恩以报,求萧老夫人把自己嫁给沈清渊做续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春喜本以为沈清渊听完会生气或者伤心,谁知却听到他问:“你不愿意?” 不是,这件事的重点在这里吗? 而且大人你身份尊贵,吃亏的是你,哪轮到我愿不愿意? 等等,春喜猛然看向沈清渊:“大人难道愿意?” 第43章 他要她一直做他的妻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沈清渊反问。 春喜毫不犹豫:“因为我身份低微,又不知书达理,之前还给卫大少爷端屎端尿三年,根本配不上大人啊。” 春喜并不以过去三年为耻,但她也有自知之明。 京兆府长史在朝中可能算不上多大的官,但在平头百姓眼里,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更何况沈清渊还是侯门之后,她凭什么跟他同床共枕啊。 春喜的回答在沈清渊的意料之中,他看着春喜的眼睛,认真道:“我克死了两任妻子,和尸体凶犯打了十年的交道,还年长你许多,认真算来,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可我这个年纪已经是老姑娘了,媒婆给我说的都是比我年长的,而且大人你一点儿都不显老啊。” 春喜还是觉得不妥。 沈清渊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说:“继母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我不想再有无辜女子因我殒命,我希望你能帮我。” 沈清渊的语气沉重了些,春喜瞬间觉得清远侯府成了龙潭虎穴。 难道沈清渊前面两任妻子都是被莫氏害死的? 正义感涌上心头,春喜顿时顾不上配不配了,她拍拍胸口,坚定道:“大人放心,我一定配合你查清前面两位夫人的死因,等真相大白,大人再给我一纸休书,我保证绝不纠缠。” “你误会了。” 沈清渊摇头,起身朝春喜走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近,沈清渊走了这一步,更是近到春喜能看到他眸中的自己。 风越发大了,石榴花又被吹落几朵,春喜和沈清渊的衣袍也被吹动,竟有两分缠绵之感。 然后春喜听到沈清渊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破除克妻传言,希望你能帮我安定后宅,更希望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所以,他不会给她休书。 他要她一直做她的妻。 春喜的心脏砰砰跳起。 爹啊,这可不是女儿贪图富贵想攀高枝。 是沈大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我啊。 你说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考验? 春喜已然动心,刚想答应下来,沈清渊又加了筹码:“你嫁给我以后,萧家的人不会再忌惮你,而且卫凌泽还要唤你一声小婶婶,以后再见面,你可压他一头。” 最后一句话让春喜两眼放光。 她连忙抓住沈清渊的手,急急道:“大人,就这么说定了,我嫁!” 她可太期待看到卫凌泽吃瘪的样子了。 沈清渊带来的礼物不仅用心还值钱,王氏又杀了一只鸡热情款待他,春喜想到两人以后的关系,主动给沈清渊夹了好几次菜。 钱氏身体还很虚弱,曹武和沈清渊说了几句话,便要把饭菜端进屋里喂钱氏吃饭,沈清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长命金锁递给曹武:“恭喜。” “这怎么使得……” 曹武下意识地要推辞,沈清渊沉沉道:“没什么使不得的,春喜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春喜也给曹武使眼色示意他收下。 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过不久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吃完饭,春喜和沈清渊一起离开。 一上马车,春喜就道:“我娘说了不会给我准备嫁妆,大人也不用准备聘礼,婚礼一切从简就好了。” 沈清渊眉头微皱,不太赞同这样处理,下一刻又听到春喜说:“如果大人觉得亏待了我,可以把省下来的钱都给我,这比请不认识的宾客吃饭让我高兴多了。” 春喜一副财迷模样,沈清渊眉心舒展,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马车缓缓驶向萧家,半路却被官差拦下:“刺客已经归案,卫大人请沈大人前去辨认。” 京兆府的牢房在地下,一走进去,便有阴冷刺骨的寒气袭来。 春喜下意识地抱住胳膊,沈清渊当即脱下外衫。 “我也没有这么冷。” 春喜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她爹,还没有男人这么照顾过她。 沈清渊没说话,还是把外衫给她披上。 又往里走了十来步,突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沈清渊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春喜一眼,春喜露出一抹笑,表示自己没事。 见识过卫凌泽发疯的样子,她的胆子还挺大的。 “把手给我。” 沈清渊命令,春喜也没扭捏,把手放到他的掌心。 春喜猜到里面可能在对案犯用刑,但真的看到被折磨成血人的案犯,她还是不自觉抓紧了沈清渊的手。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几乎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他身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肤,脸却是完好无损的。 因为受了酷刑,这人的脸惨白一片,和血呼呼的尸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又恐怖。 更可怕的是,卫凌泽手里拿着沾着血肉的烙铁,正在亲自施刑。 烙铁上还散发着肉被烧焦的味道,配上卫凌泽冰冷的没有一点儿温度的眼睛,让春喜胃里一下子翻涌起来,她连忙低下头去。 卫凌泽也没想到春喜会和沈清渊一起来。 而且是手牵着手,身上还披着沈清渊的外衫,看上去亲昵极了。 卫凌泽心底的嗜血更重,怒到极致他反而勾唇笑起。 他把烙铁丢回炭盆中,笑意森森地冲沈清渊说:“这就是那晚的杀手头子,沈大人来看看是不是他,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问。” 话音落下,卫凌泽走到一旁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春喜和沈清渊交握的手。 他对春喜的手很熟悉。 这双手干过很多粗活,并不纤细,甚至还有老茧,却很有力量,过去三年,这双手一次次按过他的腿,擦过他的身。 可现在,这双手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中。 真想把碰过这双手的手都砍下来啊。 卫凌泽脑子里闪过无数暗黑的想法,沈清渊并未松开春喜,严肃地看着卫凌泽:“卫大人这是在严刑逼供。” 破案官员有一定的刑讯权力,但不能大刑逼供。 卫凌泽冷笑出声:“这些杀手都是亡命之徒,审问他们自然不能用寻常之法,沈大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44章 他要娶她 案犯已经签字画押,幕后主使是金吾卫中郎将的独子周逸。 叶二这人挺损的,不是出老千让周逸输得裤衩子都不剩,就是跟周逸抢花魁,去年周逸本来能被家里安排进校尉营历练,也被叶二搅黄。 周逸怀恨在心,听说叶二被逐出瀚京,便买凶伪装成劫匪杀人泄恨。 周逸是给了杀手重金让他们成事后远走高飞的,但那些杀手太过自信,不肯离去,谁知沈清渊很快就找到线索追查来。 怕事情暴露,那些人擅作主张对沈清渊痛下杀手。 周逸就是个纨绔子弟,刚被抓进京兆府署衙就全撂了,和杀手的供述一致。 人证物证皆已找到,卫凌泽叫沈清渊来指认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按照流程,沈清渊和春喜各自录了一份口供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卫凌泽亲自送两人离开。 刚走出地牢,卫凌泽突然讥笑出声:“过去三年这个女人天天给我端屎端尿擦洗身子,沈大人抓着她的手不觉得恶心吗?”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大少爷,拉裤裆里的人是你,我都没嫌恶心,你还嫌弃上了? 要不是卫家有钱有势,呵呵,你丫生疮长蛆烂床上都没人管! 春喜在心里把卫凌泽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是眉眼微垂、分毫不显。 沈清渊更是神情平静,他特意抓着春喜的手举高,让卫凌泽看得更清楚:“卫大人满嘴喷粪都不嫌恶心,这些事有什么可恶心的?” “沈清渊!” 卫凌泽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喊出沈清渊的名字。 沈清渊并不害怕,只贴心地把春喜拉到身侧挡得严严实实:“小心被喷到。” 春喜点点头,配合地用袖子捂住唇鼻,眉心微皱,好像真的闻到了屎臭味儿。 卫凌泽握紧拳头,骨头都在咯咯地响。 他很想马上杀了沈清渊,再把春喜踩在脚下让她痛哭求饶,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眸光森森地看着两人离开。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春喜这才扑哧笑出声来,她冲沈清渊竖起大拇指:“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只是一句话,差点儿没给卫凌泽气死。 春喜眉眼弯弯,笑得明媚,沈清渊忍不住问:“他那样说你,你不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春喜不以为意,“毕竟再过不久我就是他的长辈了,心胸自然要宽广些。” 沈清渊说了不会休她,那她在辈分上能压卫凌泽一辈子! 被春喜的情绪感染,沈清渊勾了勾唇,而后道:“我的脾气就不好,你的心胸也不用太宽广,若他以后再对你言语不敬,你这个做长辈的也可以教教他规矩。” 沈清渊的语气波澜不惊,却给了春喜十足的底气。 只要嫁给他,她就不必再受卫凌泽的气。 春喜眼眸发亮,不住点头。 早知道她就早点答应沈大人,说不定刚刚就能以长辈的身份给未来侄婿一巴掌了。 在京兆府耽搁了些时间,回到萧家已是傍晚,春喜直接跟着沈清渊去了松鹤院见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立刻让小厨房加了几道沈清渊爱吃的菜,又温和慈爱地问春喜家中情况,得知春喜的大嫂生了个儿子,立刻让人从库房取了一枚如意纹玉佩来。 等春喜谢完恩,萧老夫人才看向沈清渊说:“你那继母让人在外散布了不少谣言,你可有听到风声?” 莫氏威胁完王氏尤觉得不够,又让人放出风声,说沈清渊被一个姑娘救了,两人孤男寡女相处几天几夜,发生了许多亲密之事。 有说这姑娘嘴对嘴给沈清渊喂药的,也有说这姑娘用身子帮沈清渊取暖退烧,更有甚者,说杀手剑上抹了那种药,若不是那姑娘自愿做解药,沈清渊早已爆体而亡。 这些传言虽然没有直说春喜的名字,但与春喜亲近之人一听就能知道,春喜的名声算是全毁了。 春喜就在旁边坐着,萧老夫人并未让人复述那些传言,只问沈清渊想如何处置。 “这些传言我有所耳闻,她的名声因我而毁,我自然要对她负责,”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抓起春喜的手说,“我会娶曹春喜为妻。” 沈清渊语气郑重,说了春喜的全名。 虽然两人私下已经商量好了,但听到沈清渊当着萧老夫人的面这样说,春喜的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爹啊,女儿这下是真的出息了! 萧老夫人面露异色。 她之前已经看出沈清渊对春喜与旁人不同,但春喜的身份实在有些低,而且之前还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沈清渊只是纳她做个妾室还好,若是娶为续弦,日后出席宴会,难免会和卫凌泽和萧清禾碰面惹出事端。 萧老夫人想劝阻两句,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清渊说:“若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死在盂县,此生除了她,我不会再容别的女子与我同枕,而且这桩婚事母亲也乐见其成,舅母就不用操心了。” 沈清渊提起盂县的事,萧老夫人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盂县追杀可能有卫凌泽的手笔,可萧老夫人没打算追查到底,便是袒护了卫凌泽,沈清渊这声舅母,划清了和萧老夫人的关系。 萧老夫人点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照你想的做吧。” 当天晚上,萧老夫人就让人开私库,取了好些贵重首饰给春喜添妆。 萧清月很快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跑去跟萧清禾分享。 “沈叔叔竟然要娶春喜做续弦,祖母还开了私库给她添妆,那以后再见面,春喜岂不是还要压我们一头了?” 只要一想到以后见到春喜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唤一声小婶婶,萧清月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沈叔叔他是伤到脑子了吗,就算他有克妻的恶名在外,也不该喜欢春喜这种人啊。 萧清禾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受,心里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 春喜当真嫁了人,还有辈分压着,日后卫郎应该不会再跟她有什么接触了吧。 第45章 欺人太甚! 得了萧老夫人的支持,第二日,沈清渊和春喜各自回去通知家里人。 莫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赞同道:“那个叫春喜的女子身份太低了,而且之前还被卫凌泽带出去参加各种宴席,谁都知道她贴身伺候了卫凌泽三年,怎么能做你的妻子?” 莫氏皱着眉头,语气焦急,不等沈清渊开口又冷笑道:“你不过是在萧家养了几日伤,你舅母就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塞给你,好为她的亲孙女永除后患,渊儿,这下你总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了吧?” 莫氏说着有用绢帕擦了擦眼角,像是为沈清渊的事费尽了心思。 沈清渊没有戳穿莫氏拙劣的演技,只淡声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今日只不过是通知母亲一声,还请母亲打开库房,我好让青书带人把我娘的嫁妆抬到我的私库去。” 莫氏猛然抬头瞪着沈清渊,表情有些崩裂:“好端端的,你要你娘的嫁妆做什么?” 沈清渊反问:“怎么,我不能要吗?” 在昭陵,女子出嫁后死亡,嫁妆都是由自己的亲生骨肉继承。 沈清渊要他亲娘的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前面他娶了两个都没有提过这件事,莫氏便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你当然可以要,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又没有分府单过,何必分得这么清?” 莫氏放软了语气,因为这门婚事带来的喜悦也散了大半。 萧氏嫁来那几年,是侯府最风光的时候,可后来天下大定,清远侯这个寒门武夫在瀚京的权贵眼里就不受待见了,萧氏病故后,清远侯更是处处被人看轻。 清远侯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给皇室卖命的可怜虫,没了往上爬的心气儿,完全沉溺在酒色之中,这两年更是直接在城外庄子上与妓子厮混,连家都不回了。 莫氏只是家中庶女,当年不知底细,使出浑身解数爬了清远侯的床才接了侯夫人的位置,因着不光彩,并没有多少嫁妆,细究起来,这些年侯府的体面竟全是靠萧氏留下来的嫁妆维持的。 沈清渊把萧氏的嫁妆都要走了,他们怎么办? 莫氏迅速想了一箩筐劝说的话,然而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清渊说:“母亲说的是,我确实该考虑分府的事了。” 一旦分府,这嫁妆就彻底跟侯府没有关系了。 莫氏头皮发麻,这下真的落下泪来:“渊儿,我知道你还生贾嬷嬷的气,之前是我不好,听信贾嬷嬷的谗言,把你的东西送去萧家伤了你的心,但这些年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啊,越儿宇儿和迟儿都把你当成亲大哥看待,你怎么能想要分府出去住呢?” “而且你那未婚妻之前只是个小丫鬟,哪懂操持家业外出交际,万一闹出笑话可怎么是好,住在家里母亲还能帮你教教她,不是吗?” “我会教她的,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沈清渊无动于衷,不等莫氏再开口,凉凉地问:“母亲如此推三阻四,不会是这些年把我娘的嫁妆都挪用完了吧?” 莫氏是无权动用萧氏的嫁妆的。 万一传出去,不仅莫氏的名声全无,沈清越和沈清宇也会受影响,甚至整个莫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莫氏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没有,我怎么会动姐姐的嫁妆呢。” 沈清渊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莫氏。 莫氏如芒在背,终究还是扛不住,拿出库房钥匙,却不想下一刻,沈清渊拿了一份单子给青书:“这是我娘的嫁妆单子,仔细清点清楚。” 莫氏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连嫁妆单子都准备好了,定是萧家那个老东西撺掇的。 她不过是想借机离间他们的感情,老东西却来了招釜底抽薪报复她,真是太可恨了! 萧氏当年要是生的个丫头就好了,丫头不会霸占世子之位,还好拿捏,养到及笄挑个门楣还过得去的人家嫁了就是,哪里会像这个逆子这样碍眼? 一番清点下来,萧氏的嫁妆被用了三分之一,莫氏当即把锅都推到清远侯身上,沈清渊一个字都不信,当即就要让青书去京兆府报官。 见他动了真格,莫氏只能改口:“你爹虽然荒唐了些,但也怪我持家不力,才会挪用姐姐的嫁妆弥补窟窿,差的那些东西母亲想办法给你补上,行吗?” “父亲每个月的俸禄不少,名下还有不少良田,而且母亲向来勤俭持家,府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开销,我觉得还是府里出了内贼,让官府来查清楚,免得母亲受委屈。” 沈清渊说得一本正经,莫氏脸上火辣辣的。 这些年她只是对沈清渊勤俭,对自己的儿子女儿可大方了,每次回娘家更是要备上厚礼,狠狠炫耀一番。 “就算有内贼,也是我治下不严,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算了吧。” 莫氏柔声劝说,沈清渊也没坚持,点点头道:“那就依母亲的,青书,去拿笔墨纸砚来。” 莫氏直觉不妙:“拿笔墨纸砚做什么?” “自然是立下字据,免得日后母亲老糊涂了,或者有人不明真相,误会我向母亲索要钱财怎么办?” “……” 逆子! 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的曹家,王氏脸色也难看极了:“什么叫没有嫁妆就没有聘礼,你名下还有一间铺子呢,就这样嫁给他岂不是倒贴?” “现在流言遍地,我的名声尽毁,沈大人愿意娶我做续弦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娘难道觉得我那间铺子是聚宝盆不成?” 沈清渊是官身,抛去那一身威严冷肃,其实长得也很出挑,而且还是侯门之后,哪怕已经克死两个妻子,对曹家来说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春喜那间铺子根本不够看。 可王氏还是不甘心。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怎么能就这么白白嫁人? 就算装装样子多少也该给一点儿吧。 不然像什么话? 王氏还想劝,春喜抢先道:“我都要嫁给沈大人了,之前柳公子给娘的好处娘也该还回去了。” 王氏眼皮一跳,脱口而出:“对,你是先跟柳家定的亲,不能嫁给别人!” “娘这样说,是要逼女儿跟藏在柳家背后的人闹个鱼死网破吗?” 春喜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王氏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个死丫头竟然知道真相! 第46章 退亲 春喜不可能放着官夫人不做去给卫凌泽做见不得光的外室,王氏磨磨蹭蹭半晌,终究还是把那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春喜伸手去接,王氏不死心地问:“你确定沈大人真的能护住你吗?” 她还是怕卫凌泽会报复。 春喜懒得安慰她,只拿走银票,和曹武一起去找张媒婆。 张媒婆给春喜说了两次亲,一次因为聘礼闹得不愉快,这一次更是逃上婚了! 再见到春喜,张媒婆的脸拉得老长,端起手边的淘米水就泼向两人。 春喜和曹武飞快躲开,还是免不了溅上泥点子。 “你干什么,没看到有人来啊?” 曹武气得怒吼,张媒婆叉着腰,一脸冷笑:“哟,还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我没睡醒眼睛花了呢,你家不是要逃婚吗,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春喜拉住曹武,上前一步说:“婶子别生气,我今天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一个十九岁的老姑娘,还给卫家大少爷端屎端尿三年,有人愿意娶你已经不错了,人家柳公子还有钱有貌,你做出逃婚这种事,全瀚京都没有人敢再替你说合,你自己找个庙做姑子去吧。” 张媒婆火冒三丈,直接叉腰怒骂,左邻右舍听到声音全都挤到门口看热闹。 曹武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恶狠狠地瞪着张媒婆,张媒婆的男人和儿子都在家里,她丝毫不惧,连曹武一起骂:“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还要打我不成?在这儿逞威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自己给你妹妹挑个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去啊。” 这话戳到曹武的心窝子,曹武顿时红了眼眶。 他确实没有本事,不然当年阿喜不用卖身为奴,如今说亲也不会如此艰难。 曹武陷入自责之中,完全丧失战斗力。 春喜暗暗叹气。 大哥,人家骂你你得骂回去才行啊。 春喜拍了一下曹武的胳膊,而后扬声道:“婶子,我原本敬重你,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你如此态度,就不能怪我了。” 张媒婆鼻孔朝天:“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春喜转身看向围观众人,把自己这段时间托张媒婆说亲,以及周柳两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春喜并无隐瞒夸大,张媒婆恨声道:“之前周勤非要退婚我也劝不住,但我马上就找了柳家这样的好人家与你说合,柳记桐油铺大家都是知道的,那柳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逃婚?” 众人窃窃私语,明显是站在张媒婆这边的。 春喜丝毫不慌,她颔首道:“柳公子确实很好,但他为了给祖母冲喜,要去青州成婚,说不一定还要在青州住上几年,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不曾答应要与他相看,对吧,婶子?” “你是没有答应,但过了两日你娘就点头答应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氏答应了,春喜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张媒婆依然十分有信心,春喜点点头说:“我娘确实答应了,我也拗不过她,我本想认命随柳公子去青州的,却不料半路发现柳公子娶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喜欢的是他家里的车夫!” “不可能!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会遭报应的!” 张媒婆大声反驳,为柳家给的高额谢媒钱,更为自己的口碑。 柳公子如果真的好男风,那她坑害的就是春喜的一辈子,以后谁还敢找她说媒? 春喜假装抹了抹眼泪:“我向来胆子小,哪敢乱说损害柳公子的名声,婶子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盂县县衙打听一下,若不是他们趁我在马车上熟睡,迫不及待跑到外面干那种事,也不会被光着身子抓起来啊。” “……”!!! 如此惊世骇俗的瓜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难怪柳家愿意花五百两重金下聘娶春喜,原来是因为他好男风,趁着未婚妻睡着了跟车夫在野外厮混。 这……这也太炸裂了吧。 春喜都把县衙说出来了,众人顿时信了八成。 所以春喜不是逃婚,而是因为未婚夫和奸夫被抓,所以才回家来的,又因为这种事太难以启齿,所以才一直没说? 眼看形势发生转变,张媒婆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她板着脸问:“你既然有理为什么不早说?” 春喜委委屈屈地摇头:“柳家毕竟有钱,这种事闹大了,我怕被报复,而且我以为我都逃婚了,柳家会愿意退亲,不会再揪着我不放,没想到他们连婶子都瞒着。” 春喜最后一句话把张媒婆摘了出去,张媒婆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她还是不相信,正想叫儿子去盂县打探一下情况,大儿媳就慌里慌张地走进来:“娘,不好了!” 张媒婆正烦着,眉心一皱,凶巴巴地吼:“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不要慌,毛毛躁躁地干什么!” 大儿媳缩了缩脖子,拿出一张告示递给张媒婆。 告示被捏得皱巴巴的,展开后,柳逢源的脸映入张媒婆眼中。 这是盂县县衙贴出的告示,告示上写明有两名男子衣不蔽体,形迹可疑,被衙差捉拿,但因为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关在衙中数日又没有家人来寻,只能贴出告示等待其家人辨认,交罚金赎之。 告示上自然不会写柳逢源和车夫干了苟且之事,但两个大男人,衣不蔽体,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张媒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盂县离瀚京不远,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张媒婆很快做出决断。 她把告示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又用力踩了两脚,恶狠狠道:“柳家如此欺瞒实在是太过分了,春喜丫头放心,婶子现在就带你去柳家退亲!” 张媒婆把自己一家老小都叫上,而后带着春喜和曹武,怒气冲冲地杀到柳家铺子上。 柳掌柜得知儿子被关在盂县县衙也很吃惊,他正想叫上伙计去赎人,就见春喜跟在张媒婆一家子后面走了过来。 柳掌柜眼皮一跳,有些牙疼。 他这两日也没闹事啊,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第47章 沈大人他连吃带拿 张媒婆的嘴巴很厉害,都不用春喜开口,就把柳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知道自己儿子好男风还祸害好人家的女儿,真是缺德到家了。 路过的商客听到这等猎奇之事,再也挪不动步子,恨不能凑到当事人面前听得更真切些。 那柳公子跟马夫真的在野外干那种事了? 马夫成日干粗活,体力肯定在柳公子之上,柳公子竟不觉得屈辱? 柳公子这癖好是怎么养成的,难道柳掌柜也…… 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让柳父气得险些吐血,他不敢再跟张媒婆纠缠,果断收下银票退了与春喜的婚事。 待众人离去,柳父立刻给卫凌泽传信,然后带着钱和伙计去盂县救儿子。 命案已破,结案陈词送上去,卫凌泽立刻得了陛下召见。 御书房里,已经年近半百的昭武帝对他欣赏有加,赞不绝口,卫凌泽很是谦虚,不敢居功,一番客套后,昭武帝下旨,擢升他为正四品羽林中郎将。 连升两级,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卫凌泽的唇角才缓缓上扬。 过去三年一直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总算是过去了。 卫凌泽心情很好,当即让行舟去摘星楼定了包厢,邀请京兆府的同僚明天晚上一起庆功吃饭。 当然,他也不忘让人通知沈清渊。 他进京兆府还不到两个月就立功升职,而沈清渊在京兆府待了十年却无所建树,两相对比,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把沈清渊踩在脚下。 沈清渊拿什么跟他抢春喜? 想到春喜在失去沈清渊的庇护后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卫凌泽脸上笑意更深,路过首饰铺,他还下车亲自挑了一支沉甸甸的足金金簪。 之前春喜在萧家看到金元宝两眼都在放光,这金簪虽然俗气,但她应该会喜欢。 卫凌泽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 行舟定好包厢回来,也带回了柳掌柜的信。 看完信,卫凌泽的表情寸寸崩裂,变得铁青。 他费了一番周折才让柳家出面假意迎娶春喜,没想到春喜完全不领情,硬生生把婚给退了。 春喜怎么可能对盂县的事如此了解,肯定是沈清渊在背后帮她。 什么正人君子,这个老东西分明是居心叵测! 沈清渊并不意外会接到卫凌泽的邀请,第二日坦然赴宴。 案子告破,众人都提前下值来吃饭,因为沈清渊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走进包厢时,众人都团团围在卫凌泽身边,府尹李明德更是满脸堆笑,尽显谄媚。 看到他,笑闹声戛然而止,好像他不是应邀前来的客人,而是不受待见的煞星。 “沈大人养着伤又不用上值,怎么来得这么晚,得先自罚三杯才行。” 李明德发话,其他人立刻附和,一通忙活后,满满当当三杯酒就摆在了沈清渊面前。 沈清渊没动,目光扫过众人:“我并未迟到,现在才到下值的时辰,是诸位早退了。” 众人一听这话就觉得扫兴。 这次案子又不是他破的,因为他贸然行事,害死了好几个人,上面发下来的赏银还得拿一部分出去抚恤。 卫大人请他来做什么呀。 众人看沈清渊的眼神都不善起来,李明德怕沈清渊揪着他们早退的事不放,一时也不敢多话,半晌,还是卫凌泽开口:“今天大家都是应我之邀来的,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包厢摆了两桌,卫凌泽做东,他这一桌自然是主桌。 主桌没给沈清渊留位置,沈清渊去到旁边那桌。 众人复又热络地向卫凌泽贺起喜来。 因对沈清渊不满,众人在夸卫凌泽时,都会踩沈清渊两句。 卫凌泽今年才二十二,即便瘫痪在床三年,也还是相当的年轻有为,不像沈清渊,在京兆府都待了十年了,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而且卫凌泽马上就要迎娶才貌双全的萧家大小姐为妻,仕途婚姻双丰收,沈清渊呢,克死了两任妻子不说,快到而立之年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卫凌泽含笑听着,并不阻止。 沈清渊就更不在乎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嚼舌根,丢脸的是他们,他为什么要往心里去? 卫凌泽出手阔绰,点的都是摘星楼的招牌菜,沈清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觉得好吃的就多吃两筷子。 和上次在萧家吃席的春喜一模一样。 沈清渊吃得实在认真,一群人说着说着便没了劲儿,却又同时在心里鄙夷。 就知道吃,难怪十年都不得升迁。 沈清渊不仅要吃,发现有一盘炸丸子特别好吃,还招呼伙计另做一份儿一会儿要带走。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刷新了对沈清渊的认知。 连吃带拿,姓沈的你脸可真够大的。 卫凌泽暗暗抓紧酒杯,手背青筋鼓跳。 他本以为沈清渊被众人如此嘲讽,一定会如坐针毡、颜面尽失,谁知沈清渊一直泰然自若,食欲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沈清渊要把这份炸丸子带给谁? 这般想着,卫凌泽直接问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清渊身上。 沈清渊眉眼微弯,露出不常见的温和笑意:“自然是带给我在意之人。” “……” 嘶! 姓沈的中邪了吧,这种甜得倒牙的话怎么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卫凌泽咬紧牙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春喜的脸。 老东西,找死! 其他人都在趁机巴结卫凌泽,只有沈清渊在专心干饭,所以他是第一个吃完的。 吃完饭,沈清渊便拿着伙计送来的炸丸子走了。 他刚离开客栈,卫凌泽便嘭的一声放下酒杯站起来。 “姓沈的要走就走,卫大人不用管他,咱们继续喝。” 李明德说着便要哥俩好地去揽卫凌泽的肩膀,被卫凌泽避开:“账都记在我头上,诸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凌泽的脸色很难看,全然没有之前的春风得意,众人虽然喝得有些上头,却也感受到不妙,不敢阻拦。 沈清渊的马车不快,卫凌泽很快就追了上去,没多久,曹家所在的巷子便映入眼帘。 沈清渊在巷口下车,拎着丸子敲开曹家的门,没一会儿,春喜便出来了,看到他,春喜肉眼可见的高兴。 沈清渊却没有进院子,而是带着春喜去往巷子的另一头。 卫凌泽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狂暴肆虐,恨不得把沈清渊千刀万剐。 春喜是他的,谁都不能把她抢走! 想到这里,卫凌泽大步上前,推开了曹家的院门。 王氏正在扫院子,冷不丁看到面色冷寒的卫凌泽,吓了一大跳。 天爷啊,大少爷怎么亲自来了? 第48章 她会做好沈夫人 卫凌泽来得突然,一身气息冷肃慑人,王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茶水都不敢去准备。 昨晚孩子闹腾得厉害,曹武抱着哄了大半夜,这会儿正在屋里呼呼大睡,钱氏不能见风,春喜又出门去了,身边无人,王氏两腿都跟着发软。 卫凌泽坐得也很不舒服。 春喜家太小了,还很破烂,身下的椅子又硬又窄,跟受刑似的。 心里越发烦躁,卫凌泽皱眉问王氏:“你不知道柳家背后的人是谁吗?” 喝了不少酒,卫凌泽的嗓子有些哑,眸子又冷又沉,一开口,便把王氏吓得跪下,她小声辩解:“我知道柳家背后是大少爷,但清远侯夫人非逼着春喜嫁给沈大人,萧家老夫人都同意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王氏不知道春喜是怎么给柳公子扣上好男风的屎盆子的,但柳家既然退了亲,就说明春喜是有本事的。 王氏做不了春喜的主,只能把锅都推到清远侯夫人头上。 反正春喜过不久就要嫁到清远侯府去了,卫凌泽找侯府的麻烦也是应该的。 卫凌泽眸光微闪:“你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嫁给那个老东西?” 老东西? 沈大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不算多老吧。 王氏在心里反驳,但听卫凌泽这样称呼便知道他和沈清渊有仇,连忙点头:“是啊,沈大人年纪一大把,哪里比得上大少爷,可清远侯夫人不仅拿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还到处散播谣言,说阿喜跟沈大人有了肌肤之亲,阿喜的名声尽毁,不嫁也不行啊。” 这段时间卫凌泽也派人调查了沈清渊,知道他和莫氏并非亲生母子,关系并不好,之前克死的两任妻子也多半是莫氏从中作梗。 莫氏图谋的无非是清远侯世子之位,借机逼沈清渊娶春喜做续弦,就是不想让沈清渊得到助力,若是春喜日后丢丑或者犯下大错,莫氏就能抓住沈清渊的小辫子了。 难道这段时间春喜和沈清渊其实是在故意做戏? 他们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偏偏屡屡在他面前举止亲昵,难道是想激他出手毁了这桩婚事? 呵!懦夫! 自己不敢承担不孝的罪名反抗继母,竟然拿旁人做筏子。 前后串联,卫凌泽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透真相后,这两日积压在胸腔的躁郁顿时消散,卫凌泽也没了急切想要夺回春喜的心情。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都是春喜自找的。 她不是不甘心低人一等么,那就让她嫁进清远侯府,被莫氏好好磋磨一番,看看世家大族的正头娘子是不是这么好做的。 现在她是自由身,觉得自己有的选有些傲气也正常,等她困在侯府,日日受磋磨,能救她的就只有他了。 更重要的是,卫凌泽不想让沈清渊如意。 沈清渊想借他的手反抗莫氏,他偏要沈清渊算计落空。 等春喜心灰意冷,求到他面前,他再制造机会让春喜假死脱身就好了,反正沈清渊已经克死两任妻子,再“克死”春喜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卫凌泽周身冷意消融,唇角甚至带了笑。 王氏觉得诡异极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大少爷不会是气疯了吧? 正想着,卫凌泽取下腰间玉佩递给王氏:“把它交给春喜,就说是我送她的新婚贺礼。” “这就不用了吧,怎么能让大少爷破费呢。” 王氏下意识地拒绝,卫凌泽顿时沉了脸:“我让你拿着就拿着!” 王氏不敢再推辞,双手接过玉佩,卫凌泽这才满意离开。 另一头巷尾,春喜一脸惊喜地吃着丸子。 “摘星楼的厨子手艺就是好啊,这丸子炸得好好吃,大人怎么突然想到送丸子给我吃?” “陛下给卫凌泽升了官,他今日在摘星楼宴请同僚。” 沈清渊神情淡淡,好像他顺手从宴席上带一份炸丸子给春喜是不值一提的事。 春喜暗暗咋舌。 连吃带拿这不是她才干得出的事吗,沈大人被她带坏了? “怎么了?” 沈清渊疑惑,春喜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大人干得漂亮。” 两腮被丸子塞得鼓鼓的,春喜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整个人像只努力进食的仓鼠。 沈清渊不自觉捻了捻指尖,忍下想戳春喜脸颊的冲动移开目光:“退亲的事进行得顺利吗?” 春喜飞快地嚼嚼嚼,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很顺利,多亏大人告诉我柳逢源的消息,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好男风,这下他真得躲到青州才能说亲了。” 春喜眉飞色舞,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沈清渊眸底染上笑意,又听到春喜问:“大人呢,还顺利吗?” “顺利,”沈清渊点头,把莫氏立下的字据递给春喜,“我不仅拿回了我娘的嫁妆,还让她写下了欠条。” 春喜用裙摆擦掉手上的油污才接过欠条,看到上面的东西,忍不住瞪大眼睛:“这么多东西,侯夫人这是把你娘的嫁妆全部挪用完了吗?” “没有,我娘的嫁妆很多,这些东西只占三分之一。” “……”!!! 这张欠条上的东西皆价值不菲,少说也值上万两黄金,沈大人他娘也太有钱了! 春喜先是被惊到,而后意识到这张欠条价值不菲,连忙还给沈清渊:“这样重要的东西还是大人自己保管吧,万一被我弄丢就不好了。” 沈清渊没接,看着春喜说:“我与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她不会真的把钱还给我,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推辞,但只要你拿着这张欠条过门,她便不好摆威风给你立规矩了。” 言下之意,这欠条是他特意给她的尚方宝剑。 她虽没有娘家撑腰,但靠着债主的身份,也不必害怕莫氏刁难。 沈大人真是太好了! 春喜胸口发热,她小心地收好欠条,拍着胸口保证:“大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沈夫人的!” 沈清渊颔首:“嗯,我相信你。” 送走沈清渊,春喜才打着饱嗝儿回家,一进门,王氏就把她拉进屋,做贼似的把卫凌泽的贴身玉佩塞给她,还说是新婚贺礼。 “我看大少爷的神色不太对劲,这玉佩要不要想办法埋了,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王氏虽然贪财,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也知道有些财是不能贪的。 “这么好的玉佩埋了多可惜,既然是送我的新婚贺礼,那我就收着呗。” 春喜语气轻快。 不管卫凌泽发什么疯,这送到手上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许是为了报复沈清渊,莫氏故意把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正好和卫凌泽、萧清禾的婚礼在同一天。 春喜没要聘礼,但沈清渊还是挑了个日子带着青书送了两只大雁和一些点心茶叶来。 王氏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也还是笑着招待。 之后无事发生,一眨眼,便到了婚礼这天。 第49章 该改口唤他夫君 卫萧两家的联姻办得非常盛大。 提前两日,两家便派人在府外布施,城中百姓皆可去领布匹糕点和赏银。 到了婚礼这日,卫家更是请了瀚京最大的乐曲班子,一路敲锣打鼓地去往萧家迎亲,还会抛洒铜板让沿路围观的百姓也沾沾喜气。 春喜要在家梳妆打扮,不能出去凑热闹,却也从李婶口中听说了盛况。 李婶领了卫萧两家的布施,又算好时间跟着卫家迎亲的队伍走了一程,捡了二三十个铜板呢。 “这卫家真是豪气,一路上这喜钱跟撒花似的,迎亲的队伍可壮观了,几乎望不到头,卫大少爷更是俊美无双,我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郎君。” 李婶磕着瓜子喋喋不休。 王氏听得心烦。 卫家迎亲的阵仗越大,就显得春喜嫁得越寒酸。 沈清渊虽也是侯门之后,但聘礼就两只大雁一点儿茶叶点心,也太寒酸了,卫大少爷让柳家来骗春喜的时候,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呢。 王氏寻了借口把李婶赶出房间,不死心地又问了春喜一次:“一会儿当真只有沈清渊和他那个随从来迎亲?” “不然呢,人家都是第三次成婚了,娶的还是我这么个连嫁妆都没有的,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春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春喜:“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要是跟我服个软,我哪能真的不给你准备嫁妆,成亲都成得这么寒酸,进了侯府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说到最后,王氏还是红了眼眶。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之前她还能跟春喜置气,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免不了心疼。 这个死丫头就是太倔了,还不肯服软,清远侯夫人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以后有这死丫头的苦头吃。 春喜没接这话。 王氏说得好听,但她知道不会的。 当初在被调到卫凌泽身边做事之前,她也回过家,想问她娘要一些钱讨好管事,可她娘二话不说就骂了她一顿,说她清闲日子过多了,竟然挑三拣四起来,又说大哥大嫂才刚定亲,婚礼还要花钱,她不该为了躲懒再向家里伸手。 若是她真的开口问她娘要嫁妆,她娘必然会向沈清渊索要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的聘礼,日后更要让她从侯府拿回更多东西来接济娘家。 这样的嫁妆,她要不起。 王氏嘀咕了半晌,春喜始终不接话,王氏那点儿惆怅很快就淡了,她擦了擦眼角,沉沉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别回家来哭。” 没多久,沈清渊就和青书带着一顶两人抬的小轿来接亲。 虽然人数有点儿少,但沈清渊往那儿一站,一点儿也不显得寒酸。 一袭红衣的沈清渊少了平日的严肃凛然,多了两分俊美,加上他唇角含笑,神情和煦,之前被气势压下去的俊美容貌便显露出来。 众人一时不由得感叹。 沈大人年纪虽然大了点,但长得可真好看啊,一点儿也不显老。 而且看这身量,看这宽肩窄腰,在闺房之事上一定是一把好手。 曹武堵在门口拦门,沈清渊又是给红封又是说好话,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众人不免吹捧了王氏几句。 这过日子嘛,要么图钱,要么图人。 沈大人这样好的相貌,这样好的脾气,婚礼简单点儿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炷香后,曹武把春喜背上花轿。 沈清渊翻身上马,青书吆喝一声,轿夫便抬起轿子,轻快地朝前走去。 王氏和曹武忍不住跟了几步,两人皆是泪眼汪汪。 王氏哽咽:“阿喜,你自己好好的!” 曹武则是冲沈清渊道:“沈清渊,你一定要对我妹妹好,不然我拼了这条命都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见状都很动容,不过等花轿消失在巷口,王氏便擦掉眼泪回到院中待客。 今天钱家的人也来了,她得好好问问之前那一百两银子怎么分! 轿子里,春喜低头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喜服,唇角缓缓上扬。 她嫁人了。 婚礼虽然简单,但嫁的是这世上最最好的沈大人,而且还是正头娘子,不是低人一等的妾室或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爹,您在天有灵一定也很为女儿高兴吧。 花轿行至半路,两个迎亲队伍相遇。 卫家的队伍太过庞大,围观百姓忙着抢喜钱,都没注意到还有另外的人成亲,卫凌泽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清渊和他身后那顶不起眼的花轿。 花轿里,坐着春喜。 沈清渊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卫凌泽的视线,并抬头看了过来。 距离很远,卫凌泽看不清沈清渊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感受到沈清渊目光里的霸道凶悍。 那是和沈清渊平日在京兆府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气场。 好像只要沈清渊想,就能把他踩在脚下。 这个老东西哪儿来的底气? 卫凌泽抿唇,抓紧手里的缰绳,沈清渊已移开目光,带着花轿进了旁边巷子,好像刚刚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大少爷,怎么了?” 卫凌泽勒停了马迟迟没有往前走,行舟立刻上前来。 卫凌泽压下翻涌的戾气摇头:“没事。” 卫家高朋满座,婚礼仪式结束后,卫凌泽陪着宾客喝酒,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婚房。 屋里,萧清禾穿着凤冠霞帔,安静坐在床上。 卫凌泽用喜称挑起盖头,萧清禾随之仰头,倾城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潋滟的眸底盛满笑意。 交换结发,喝完合卺酒,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 萧清禾命人去煮醒酒汤,顾不上拆下自己身上繁重的凤冠首饰,先帮卫凌泽宽衣,只是她的指尖刚碰到卫凌泽的衣领,就听到卫凌泽低哑的声音:“疼。” “哪里疼?” 萧清禾皱眉,满脸紧张。 卫凌泽垂眸,裹着酒气吐出一个字:“腿。” 萧清禾毫不犹豫,当即蹲下查看他腿的情况。 卫凌泽眸底闪过晦暗的快意,而后抓着萧清禾的胳膊把她扔到床上。 “卫郎?” 萧清禾一惊,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拽入狂风骤雨之中,痛楚传来时,她听到卫凌泽带着喘息的声音:“从今日起,你该改口唤我夫君。” 带着命令和绝对掌控,唯独……没有怜惜。 第50章 当真准备好了? 侯府没有宴客,沈清渊带着春喜去祠堂磕了个头,就算了事。 等沈清渊掀开盖头,春喜还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完了,不用给侯爷和夫人磕头吗?” “不用,他在庄子上陪狐狸精,没回家。” 沈清渊语气淡淡,很自然的抬手取下春喜头上的银钗。 春喜张张嘴,还是不太适应沈清渊的坦诚。 儿子成婚,当爹的为了狐狸精连面都不露,这种话是能跟她这个刚入门的外人说的吗? 看出春喜心中所想,沈清渊挑眉:“不想听?” “当然想听,但这些秘密我真的能听吗?” 而且谁家新婚夜不忙着洞房光顾着八卦啊? “你已是我的妻,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沈清渊给出肯定回答,春喜当即道:“这么听有点儿干巴,要不来点儿酒菜一起?” 大人都不拿她当外人,她就更不能见外了。 穿着嫁衣,又难得梳妆打扮了一番,春喜这一路都很安静,沈清渊还以为她会因为身份不同有所变化,听到这话眸底染了笑。 这还是他认识的春喜。 虽然不用宴客,沈清渊还是让青书从摘星楼定了一桌酒菜,饭菜很快送来。 春喜早上就没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等沈清渊动了筷子,连忙跟着吃起来,刚吃了两口,便又听到沈清渊说:“我是萧家老太爷和萧老夫人的老来子,已故的清远侯夫人是我的小姑姑。” “……” 春喜夹菜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去。 这么重大的消息大人不铺垫一番就这么直接来吗? 沈清渊不是个好的说书先生,但春喜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很快压下惊讶,配合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大人送到侯府来?” “清远侯出身贫寒,封爵后又立下不少战功,升无可升,便只能赐婚,世家权贵知道一旦战事止息,他就不会被重用,皆是不愿,清远侯眼光也高,他在一次宴席上看中了我的小姑姑,并以战功求娶……” 皇室权贵虽然看不上清远侯,但当时战乱未休,还要靠清远侯稳定军心,清远侯以战功求娶,陛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而萧家也不能抗旨。 先帝同意赐婚,两人很快结为夫妻。 然而清远侯不过是个粗鄙武夫,身上陋习无穷无尽,投奔而来的家人更是一群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这桩婚事让萧氏如坠炼狱,成婚不久,她便偷偷服用了绝子汤。 清远侯能打赢那么多胜仗,自然知道他的嫡子必须是萧氏所生才能借到萧家的势,成婚多年无子,清远侯到底发觉了真相。 他怒不可遏,却又不能拿萧氏怎么样,只能逼萧家想办法补偿他,不然他就要告到御前,说萧家表面顺从,实则包藏祸心。 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当时先帝年事已高,疑心很重,萧家还有一女在东宫为太子侧妃,萧家不敢赌,只能把刚出生的沈清渊送到清远侯府。 然而沈清渊的到来并不能阻止清远侯的落败。 战事平息,天下大定,清远侯手中的兵权很快被夺走,无法得到重用的他开始从人人称赞的大英雄变成空有一身蛮力的粗鄙武夫,他试图想办法补救,却无能为力。 莫氏这个时候的算计给了他致命一击。 两人在莫家老夫人寿宴时被当众发现滚到床上,郁郁寡欢的萧氏闻讯病逝,清远侯从旧日英雄成了忘恩负义、贪财好色的登徒子。 莫氏虽然如愿嫁入侯府做续弦,清远侯对她却是非打即骂,莫氏彻底死心后,送了两个美人给清远侯,从此,清远侯就成日沉迷酒色,再不问其他事。 莫氏觊觎世子之位已久,为了给沈清渊扣上克妻的罪名,她先是给沈清渊娶了身份尊贵却先天不足的礼部侍郎嫡次女,后又趁沈清渊在沂州破案,为他娶了娘家侄女。 婚礼当日沈清渊甚至都不在瀚京。 婚礼之后莫氏便让娘家侄女前往沂州找沈清渊,谁知半路遇到劫匪,香消玉殒。 沈清渊给春喜讲了大半夜的侯府辛秘,春喜虽然听得津津有味,却也忍不住犯困。 熄灯睡下时,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然而困意太浓,没等她想起来整个人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渊便起了。 春喜打着哈欠睁开眼,就看到沈清渊背着她在穿衣。 之前帮他包扎伤口,春喜也算是见过他的身体,但那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 这会儿这么看着才发现这具身体肌理分明,健壮有力。 出嫁前王氏的嘱咐在脑海回响,春喜终于想起昨晚忘了什么。 她忘了跟大人圆房!!! 春喜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正想说些什么,房门被敲响,然后是贾嬷嬷的声音:“大少爷,少夫人,你们醒了吗?夫人命我来取东西。” 新婚燕尔,莫氏让贾嬷嬷来取的自然是元帕。 春喜有点慌,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就见沈清渊从容不迫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方帕子交给贾嬷嬷。 等贾嬷嬷走远,春喜小声开口:“大人怎么会提前准备这种东西?我虽贴身照顾卫大少爷三年,但从未有过越矩行为……” 到底未经人事,春喜的耳朵有点发红,低着头不敢看沈清渊的眼睛。 话没说完,沈清渊宽大的手掌就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只是你我毕竟差着年岁,我总得给你点时间适应。” “这有什么好适应的?我既答应与大人成婚,就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了。” 春喜脱口而出,落在她头顶的大掌一顿,而后下滑变为扣住她的后脑勺。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腰间横过来一只手,上下发力,将她整个人捞入沈清渊宽厚的胸膛。 下一刻,沈清渊低头凑近,几乎和春喜鼻尖相抵,唇瓣相贴。 已是天光大亮,窗户开着,屋里光线明亮。 沈清渊的呼吸悉数喷在春喜脸上。 滚烫如铜铁烧融的浆。 这个时候的沈清渊,没了让春喜安心的一身正气,眸光幽暗,如同饿狼。 春喜不自觉屏住呼吸,手心冒出汗来,然后她听到沈清渊含着笑意的声音:“想好了,当真准备好了?” “……” 对不起大人,我刚刚说大话了! 第51章 敬茶 梳洗完毕,春喜和沈清渊一起去主院敬茶。 刚到主院门口,就听到莫氏和清远侯在吵架。 “昨日是渊儿大婚,侯爷都不回来主持大局,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都成三次婚了,谁知道这回进门这个能活多久,而且他自己都没有宴客,你非让我回来做什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有什么值得我见的?” “他是成三次婚了,但越儿和宇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侯爷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下吗?” “这不是有你吗,你一个庶女都能成为侯府夫人,难道不能给你儿子算计一门好亲事?” 陈年旧事被提起,眼看要爆发大战,沈清渊拉着春喜步入主院,院中伺候的丫鬟连忙高声禀报:“侯爷、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敬茶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两人进屋时,清远侯和莫氏皆端坐在主位,莫氏勾唇笑得端庄又贵气。 但昨晚沈清渊说的那些八卦和刚刚两人的争吵不断在春喜耳边回响,春喜只觉得莫氏这笑很是命苦。 完了,有点难绷! 怕自己会笑出声,春喜连忙低下脑袋,拼命用手掐自己的大腿。 莫氏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春喜知道了,只当春喜胆怯害怕,才会如此低眉顺眼。 贾嬷嬷端来喜茶。 茶水滚烫,即便盖着盖子,也还是有热气溢出。 这是莫氏故意给春喜准备的下马威。 春喜正要去端,手腕忽地被扣住,沈清渊沉沉开口:“来人,去祠堂把我娘的牌位请来。” 莫氏表情微僵:“渊儿,昨日你们不是已经去祠堂给姐姐行了礼了,今日这茶……” “先给我娘敬茶,再给母亲敬,不应该吗?” 沈清渊反问。 莫氏刚要开口,清远侯便不耐烦道:“你不想让新媳妇给你母亲敬茶直说就是,何必把那么晦气的东西弄到这里来。” 萧氏宁可服用绝子汤都不肯给清远侯生孩子,清远侯对她亦是十分痛恨,连她的牌位都不愿看见。 “侯爷……” 莫氏觉得委屈,然而刚开口就被清远侯打断:“你还有两个亲生儿子,等他们成婚,有的是儿媳妇给你敬茶,跟死人争什么。” “……” 她这是在跟死人争吗,她是要树立婆婆的权威,不然以后怎么从新媳妇手里拿回萧氏的嫁妆? 可她连这口媳妇茶都没喝到,新媳妇怎会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莫氏想要据理力争,清远侯已失了耐性,他豁然起身,掀翻贾嬷嬷手里的托盘。 他养在庄子里的美人脾气挺大的,若不早点回去陪着,怕是又要闹翻天。 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沈清渊及时把春喜拉到身后,莫氏和贾嬷嬷被烫个正着,连清远侯的手背都被烫红了一片。 “狗奴才,怎么做事的,弄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我啊!” 清远侯一脚踹翻贾嬷嬷,扬长而去,莫氏气得险些撕烂手里的帕子。 迟早要精尽人亡的老东西,烫死你正好! 莫氏深吸了几口气压下怒火,转而对春喜说:“我知道你家境不好,没有陪嫁丫鬟和婆子,我已让贾嬷嬷新买了一些丫鬟和小厮,一会儿就随你去问心院伺候,贾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沈清渊把嫁妆要过去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守着这些东西。 这个叫春喜的连嫁妆都没有,进门以后还不是任她拿捏? 有贾嬷嬷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搬空那些嫁妆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府里上下都知道她把萧氏的嫁妆都还给沈清渊了,等这个逆子发现这些东西不见可就怪不得她了。 莫氏想着心情好转,连对清远侯的怨念都少了两分。 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多谢母亲,但问心院用不到这么多人伺候。” 莫氏面色微沉,贾嬷嬷当即冷声道:“长者赐不能辞,少夫人这是要忤逆夫人吗?” 沈清渊掀眸,扫了贾嬷嬷一眼。 这一眼极有威压,贾嬷嬷却挺直着背脊,半点不曾退缩。 在萧家被打后,回来养了这么多天,贾嬷嬷脸上早已消肿,心里对沈清渊怨恨却日益深重。 这里是清远侯府,不是萧家,她替夫人调教少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少爷再不高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是贾嬷嬷身上还有被清远侯踹出来的鞋印,气势被削减了大半。 春喜柔声道:“嬷嬷误会了,阿喜不敢忤逆婆母,只是阿喜听大人说,婆母向来勤俭持家,我以前就是伺候人的,我一个人就能顶三个,肯定能伺候好大人,不需要别人了。” “这没成婚怎么能和成了婚一样?况且你现在是侯府少夫人了,怎么能再干伺候人的活。” 贾嬷嬷反驳,实在觉得春喜上不得台面。 春喜并不生气,眨巴着眼,一脸天真地反问:“我伺候大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那也不能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干了啊。 贾嬷嬷瞪着眼睛要好好训斥春喜一番,还没开口又听到春喜说:“我听大人说府里眼下已经入不敷出了,连大人已故娘亲的嫁妆都被挪用了些,母亲新买了这么多人,可是有了什么生财的路子?” 春喜两眼放光,要是莫氏敢点头,她马上就会掏出欠条让莫氏还钱。 这个逆子! 莫氏恶狠狠地瞪着沈清渊:“家里倒也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渊儿你怎么能跟新媳妇说这种事呢,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莫氏咬牙切齿,险些绷不住体面破口大骂,沈清渊理直气壮:“我与阿喜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 莫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但也不敢继续往问心院塞人,只能做出让步:“你能如此节省,可见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孩子,那些丫鬟小厮可以退掉,但总要让贾嬷嬷教教你规矩才行,这做侯府少夫人可跟你在卫家做丫鬟大不一样。” 最后一句话,莫氏刻意加重语气。 春喜弯眸,看向贾嬷嬷:“那以后就有劳贾嬷嬷了。” 春喜语气乖顺,脸上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贾嬷嬷就是莫名的心头一颤,而后恼怒。 她吃过的盐比这丫头走过的路都多,还能怕了这丫头不成? 第52章 立规矩 第二日,沈清渊回了署衙上值。 他一走,贾嬷嬷就来给春喜立规矩了。 “大少爷是侯爷的嫡长子,十七岁时就高中状元,是瀚京少有的天纵奇才,若非被克妻之名连累,绝不可能娶你这样的女子为妻。” 春喜点点头:“嬷嬷放心,我打小身体就好,这些年连伤风感冒都很少有,我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替大人破除克妻传言。” 谁关心你活得久不久啊,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贾嬷嬷板着脸,加重语气:“前面两任少夫人都是官家出身,知书达理,少夫人完全没办法和她们相提并论。” 贾嬷嬷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春喜脸上却还是没有半点自卑,反而附和道:“嬷嬷说得对。” 春喜的语气平静又真诚,贾嬷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极了。 静默片刻,贾嬷嬷端起架势:“那少夫人先从走路学起吧,这世家宗妇,不管什么时候仪态都要端庄,不可佝腰驼背,不可耸肩含胸,更不可大步如飞,冒冒失失。” 说着话,贾嬷嬷倒了一碗水放到春喜头上:“少夫人走走看。” 春喜平视前方,一步两步三步…… 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进来,那碗水始终稳稳在她头顶,一点儿要洒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贾嬷嬷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后听到春喜问:“嬷嬷,是这样吗?” “……” 是这样没错,但你也走得太稳了吧,你以前是杂耍班子的吗? 走路难不到春喜,贾嬷嬷又改让春喜练坐姿。 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身子还得保持挺拔。 寻常人这么坐一会儿就要受不住,春喜却跟玩儿似的,表情轻松极了。 贾嬷嬷刚想鸡蛋里挑骨头,打春喜一下子,却听到春喜说:“嬷嬷不知,我小时候跟我爹练武,马步扎得可稳了。” 贾嬷嬷刚刚举起来的手抖了一下。 少夫人会武,她这把老骨头可不一定打得过。 贾嬷嬷还想改让春喜练敬茶,春喜抢先道:“这些小事情随时都可以纠正,大人昨夜把私库钥匙给我了,还嘱咐我这两日把私库整理一下,顺便挑些回门礼,嬷嬷陪我一起去吧。” 贾嬷嬷到春喜身边就是为了萧氏的嫁妆,自然不会拒绝。 萧氏的陪嫁太多,沈清渊只让青书搬到自己的私库,还没来得及整理,库房里确实有些乱。 贾嬷嬷刚要借机打压春喜,说她配不上沈清渊,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春喜说:“嬷嬷,和我一起把这几个箱子抬到旁边吧,不然都没法往里面走了。” 抬完几个箱子,春喜卷起袖子,大刀阔斧地擦起架子来。 当然她也没让贾嬷嬷闲着,不是让贾嬷嬷打水,就是让贾嬷嬷帮忙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到架子上来。 主要的活都是春喜在干,春喜只是好脾气地让贾嬷嬷帮一下忙,贾嬷嬷拒绝不了,但她年纪毕竟大了,又跟着莫氏享了多年的福,一天下来,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嬷嬷真是厉害,我今天跟着嬷嬷学了好多东西呢。” 春喜竖起大拇指夸赞,贾嬷嬷有些茫然。 她今天不是被少夫人使唤了一天吗,什么时候教过少夫人东西? 哦,她每拿一样东西出来,少夫人都会问她这东西的出处质地、价值几何。 想到这里,贾嬷嬷顿觉嗓子冒烟儿,又干又疼。 这一整天少夫人光顾着问她问题,连口水都没给她喝! 这小妮子肯定是故意的! 以后不能被少夫人牵着鼻子走了,体力方面是少夫人的优势,那就换脑力,让少夫人看账簿算账,只要算错一次就狠狠责罚! 贾嬷嬷打定主意,扶着老腰一瘸一拐地回主院向莫氏汇报情况。 贾嬷嬷走了没多久,沈清渊就从署衙回来了。 见春喜高高卷起袖子,一身灰尘的样子,眉心微皱:“贾嬷嬷今天让你做什么了?” “大人真是小瞧我了,我是那种乖乖被人欺负的人吗,”春喜反驳,眉梢一扬,很是得意,“是我拉着贾嬷嬷把大人的私库整理了一番,现在里面可整齐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沈清渊直接拒绝,春喜也不失望,鼻尖微动,闻到了沈清渊身上的烤鸭香,顿觉饥肠辘辘。 “大人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春喜满眼放光,跟饿极了的小狼崽子似的。 沈清渊横了她一眼:“先把自己洗干净再来吃东西。” “哦。” 确实饿得厉害,春喜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干净,再回来时,发梢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沈清渊带了烤鸭、花生酥、卤猪耳朵和凉拌三丝。 春喜直咽口水,却还是等着沈清渊夹第一筷子。 “你先吃。” 丢下这句话,沈清渊进了卧房。 春喜饿得没有精力探究他要做什么,先掰了个鸭腿儿吃。 没一会儿,沈清渊拿着一条干帕子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春喜身后帮她绞发。 没有伺候人的经验,沈清渊的动作很生硬,但力道轻柔,春喜险些被嘴里的鸭腿儿噎住。 虽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但这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亲密了。 春喜想起早晨沈清渊突然离自己那样近,又充满侵略感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注意一下形象。 像这样直接抓着一只鸭腿儿啃确实不太雅观。 春喜默默放下鸭腿,沈清渊的声音很快从头顶传来:“不是很饿吗,怎么不吃了?” “大人都没吃,我不好意思。” “无妨,你吃你的。” 话是这样说,春喜还是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吃完饭,洗漱一番躺在床上,春喜又是一阵紧张。 大人也没说具体要给她多少时间适应,要是今晚要跟她圆房,她应该怎么配合来着? 娘说的那些她怎么都忘了? 不过春喜没有紧张太久,就因为身体的疲累睡死过去。 听着耳边小小的鼾声,沈清渊无奈勾唇。 早上明明被吓得不轻,怎么还是毫无防备。 就不怕他做点什么吗? 第二天起床春喜又恢复了满满的活力。 出嫁三日,今天该回门了。 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春喜和沈清渊一起出发,贾嬷嬷昨日累得太狠,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不能与他们同往。 半路,马车被堵住,和他们一起被堵的还有卫凌泽和萧清禾。 第53章 出事 卫萧两家的婚礼办得极为盛大,卫家给萧清禾准备的回门礼也非常多,足足拉了五辆车,加上随行的丫鬟护卫,队伍有些庞大,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人群太过拥挤,一个妇人被挤出来,好巧不巧一头磕在卫家的马车上,竟是头破血流断了声息,一群人跑出来围住卫家的马车,大喊草菅人命。 声势闹得太大,围观的人越发多起来,相邻两条街都拥堵得无法通行。 青书把打听到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低声道:“大人,前面走不通了,要不要换条路走?” “嗯。” 得了准许,青书立刻掉转车头。 马车里沈清渊的神情却有些严肃,春喜顿时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卫萧两家都是极重名声的世家大族,而且今天还是萧清禾回门的大日子,若是出了意外,肯定会拿出重金息事宁人,绝不会耽误正事,难道……是有人故意闹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马车外突然传来骚动,青书大喊:“大人,不好了。” 话音落下,马车被急急勒停。 春喜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后望去。 方才还恨不得挤到最里面看热闹的人群此刻全都发了疯地朝外跑去。 因为太过慌乱,好多人都跌倒在地,但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朝外跑来,原本宽大的街道一时竟被人流堵得死死的,有的人甚至被死死踩在脚下哀嚎不已。 会死人的! 春喜脸色微变,她扭头想跟沈清渊说话,沈清渊却已下了马车。 “青书,保护好少夫人。” 丢下这么一句话,沈清渊逆着人流大步向前。 “大人,我跟你一起去!” 青书说着便要跳下马车,被春喜抓住裤腰带拉回来:“去什么去,这种时候当然是要赶紧去找帮手来救人啊!” 春喜说着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车立刻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青书还没适应春喜的身份,瞪大了眼睛:“你……”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去京兆府,有多少人就叫多少人来。” 说着话,马车已经来到开阔的地方,春喜两手一撑,跳下马车。 青书发出惨叫:“少夫人!” 春喜一个滚身卸力站定,冲他挥手:“我去医馆找大夫,咱们分头行事。” 青书:“……” 不是,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我刚刚差点儿被你吓死! 春喜腿脚快,很快把附近几个医馆的大夫和伙计都召集起来。 她让大夫带了很多纱布和外伤药,再赶回刚刚的地方,能跑的人都已经跑走了,没能跑掉的,全都坐在地上痛苦哀嚎。 越往里走,越是触目惊心。 距离出事地最近的一处茶楼更是哀嚎声不断。 这处茶楼正好在卫家车马经过的正前方,听到出了人命,好多人都涌进茶楼看热闹,后来人群发生骚乱,这些人又拼了命地想从茶楼出来,然而茶楼的门就这么大,有人跌倒后,人群便堵在这里。 最后变成人压着人,一层又一层,所有人都伸长了胳膊,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又被周围的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被压在最下面的人已经面色铁青,没了呼吸。 原本悠闲宁静的茶楼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跟在春喜身后的大夫伙计全都变了脸色。 要不是这个年轻妇人预付了一些诊金,他们是不会跟着一起来的,皇城脚下,怎么会发生骚乱? 可眼下的场景叫他们遍体生寒。 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乱臣贼子要逼宫篡位? “都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春喜大吼一声让众人回过神来,然后众人就看着她抱着茶楼门口的柱子噌噌噌地爬上了二楼。 众人:“……” 这到底是谁家娘子啊,行事怎的如此剽悍? 里面的情况比外面看着还要糟糕。 茶楼共有四层,平日生意就好,今天为了看热闹,每一层几乎都挤满了人,一楼大堂人叠着人,每一层的楼梯上也是人满为患。 得去到最上面一层才行。 春喜正要想办法上楼,沈清渊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怎么进来了?” 循声望去,沈清渊已将四楼楼梯清理出来,那些被救下的人也都跟在他身后帮忙。 他的头发乱了些,却是面色沉稳,丝毫不显狼狈。 春喜高声道:“我让青书去京兆府找人了,还找了好些大夫来,我这就让人送梯子来,先把受了伤的送出去治疗。” 不等沈清渊回答,春喜跑回临街的包厢叫人帮忙。 等青书带着京兆府的衙差赶到时,春喜和沈清渊已经用绳梯和竹梯搭出一条通道救出不少人。 有了衙差帮忙,救人的速度更快了。 等茶楼全部清空,沈清渊才来到春喜面前。 春喜立刻道:“大人,我是先到安全的地方才去找人帮忙的。” 她累得满头大汗,眼睛却是亮闪闪的,像是摇着尾巴求摸摸的小狗。 沈清渊心念微动,抬手拨开她鬓角的碎发夸赞:“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她,今天不知道还要添多少冤魂。 春喜弯眸,正想说话,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 偏头,就见卫凌泽满脸阴郁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沈清渊。 莫名的像是在看奸夫淫妇。 春喜眉心微皱,下巴忽地被捏住,沈清渊把她的脑袋摆正,沉沉道:“有什么好看的?” 春喜小声回答:“我没觉得好看,是他在瞪我,我就想瞪回去。” “嗯。” 沈清渊应了一声,偏头替春喜瞪了回去。 这时府尹李明德带着一群人赶到,众星拱月地把卫凌泽围起来。 “卫大人这么快就把罪魁祸首抓回来啦,真是太厉害了。” “那样混乱的情况,卫大人还能保持冷静,不让这些人的诡计得逞,此等心智实非常人能有啊。” 一群人一句接一句地夸个不停,恨不得把卫凌泽哭得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春喜撇撇嘴。 她还是觉得她家大人最厉害。 毕竟罪魁祸首可以慢慢抓,但这么多条人命,没了就没了,做再多的事都弥补不了。 沈清渊本就不爱居功,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话,正想和春喜一起离开,卫凌泽的声音传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大人看完热闹就走,还有半点儿为人父母官的自觉吗?” 这话一出,围在卫凌泽身边的人全都一脸鄙夷地朝两人看来。 春喜:“……”??? 不是,一群拍马屁的还鄙视起救人的了? 简直倒反天罡! 第54章 卫凌泽,你可真该死啊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沈大人和这位小夫人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们及时赶来,我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不等春喜开口反驳,刚刚茶楼里获救的人全都站出来帮沈清渊说话。 他们刚刚也看到沈清渊帮春喜撩发,说着说着不免夸赞起两人来。 “沈大人能娶到这样善良的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而且沈大人和夫人看着就有夫妻相,以后一定能多子多福,恩爱百年。” “沈大人和夫人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从今天开始,我一定日日烧香祷告,为二位祈福,希望二位福泽绵长。” 方才恭维卫凌泽的那些话虽然好听,但远没有这些百姓的声音大,更没有这般虔诚。 春喜顿时就不生气了:“我家大人就是爱做善事,我都是跟他学的,大家以后若是再听到有人说我家大人的坏话,帮忙骂几句就好了。” 春喜笑的眉眼弯弯,梳着妇人发髻站在沈清渊身旁显出两分娇弱来。 卫凌泽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铁青。 这些人都是眼瞎吗,从哪里看出这两个人般配的? 这般想着,卫凌泽冷冷开口:“沈大人不是克死了两任妻子吗,这几日也没听说侯府办婚宴,什么时候又有夫人了?” 卫凌泽本就不相信沈清渊是自愿娶春喜的,得知侯府没有办酒席,就更加肯定这桩婚事是莫氏的手笔。 不止没有婚宴,连今日的回门礼都寒酸极了。 春喜还想演夫妻恩爱的戏码,那他就狠狠撕下她的遮羞布! 果然,卫凌泽这话一出,众人夸赞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沈清渊面不改色,执起春喜的手说:“内子不喜张扬,婚宴虽然未办,但都折算成银钱纳入内子的私库,而且内子的名字已记在族谱之上,侄婿可要亲自去侯府取族谱查看?” 一声侄婿让京兆府众人全都傻了眼。 侄婿? 卫大人怎么会是沈清渊的侄婿?这是从哪儿算起来的关系? 卫凌泽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早在萧清禾叫出那声“沈叔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日后可能会低沈清渊一头,但他没想到沈清渊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摆出长辈的架子。 他若是认下沈清渊这个叔叔,岂不是还得叫春喜一声叔母? 这个老东西真是好大的脸! 熊熊的怒火灼烧得五脏六腑都疼,卫凌泽失了理智,再开口,无尽的恶意袭向春喜:“沈大人身边之人曾经在卫家为奴为婢,更是贴身伺候我整整三年,如此低贱之人,不知是用了怎样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沈大人的床榻?” 话音落下,众人看春喜的眼神都变了。 即便好多人刚刚才被春喜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因为春喜和沈清渊身份的悬殊,他们更愿意相信卫凌泽说的是真的。 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如果不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凭什么得到上位者的垂青呢? 这样的眼神春喜并不陌生。 在她扛过卫凌泽的喜怒无常,取得他的信任和依赖,成为他的贴身婢女后,没人觉得她靠的是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反而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那时所有人都忘了,在她之前,有好几个婢女都死在卫凌泽手里。 霁月清风的卫家大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没有人愿意去他身边伺候,她只是个无路可走的可怜虫。 以前春喜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听到再难听的话也只能忍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 春喜飞快上前,卯足劲儿狠狠甩了卫凌泽一巴掌。 啪! 极其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卫凌泽的脑袋被打偏,唇角流出血来,站得近一些的人都忍不住悄悄吸了口冷气。 嘶~ 沈大人这位新夫人手劲挺大啊,听着都疼。 卫凌泽倒不觉得有多疼,因为他半边脸都是麻的,耳朵甚至有些嗡鸣,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他有些不敢相信,春喜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在他身边周到细致伺候了三年的女人,在离开卫家之前,连句顶撞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女人,竟然敢扇他的巴掌! 她疯了? “你……” 卫凌泽瞳孔震颤,半晌才找回声音,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右脸又被沈清渊反手打了一巴掌。 沈清渊的力气可比春喜大多了。 卫凌泽直接被扇得倒退了好几步。 京兆府众人看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沈清渊今天是中邪了吗,竟然敢跟卫凌泽动手,他就不怕被卫家报复连头顶的乌纱帽都丢了? 沈清渊这一巴掌彻底把卫凌泽扇清醒过来。 春喜那一巴掌让他震惊,沈清渊这一巴掌就是十足的羞辱。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老东西剁碎了喂狗! 卫凌泽怒不可遏,抽出离自己最近的衙差腰间的刀就要朝沈清渊砍去,萧清禾飞奔而来,从背后抱住他:“卫郎,不可以。” 初为人妇,萧清禾盘起乌发,梳了妇人发髻,不显老成,反倒添了两分妩媚,像是绽放到极致的牡丹,艳丽极了。 萧清禾鲜少出门,偶尔出来也会戴着面纱,众人猛然看到如此绝美的女子,全都不自觉放缓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然而卫凌泽却毫不怜惜,抓住她的胳膊狠狠甩开。 萧清禾被甩到地上,手掌顿时擦破了皮。 “少夫人,你没事吧!” 丫鬟雀枝冲上来扶起萧清禾。 萧清禾顾不上疼,推开雀枝,冲到卫凌泽身边,握住了他手里的刀。 刀刃锋利,萧清禾葱白娇嫩的手掌顿时被划破流出血来。 众人不由得露出疼惜之色,盛怒之中的卫凌泽也跟着恢复理智扔了刀。 李明德连忙上前劝阻:“卫大人,别跟不值当的人生气,先陪夫人回门要紧。” 萧清禾可是萧家的掌上明珠,带着伤回家这不是要伤两家的和气吗? 卫凌泽面沉如水,取了汗巾帮萧清禾把手包起来。 萧清禾疼得小脸煞白,却还是强撑着对春喜说:“小婶婶,对不起,我代夫君向你道歉。” 春喜:“……” 害这样绝美的姑娘受伤,卫凌泽,你可真该死啊! 第55章 回门 “我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我吗,你为什么要下车?” 一上马车,卫凌泽就低吼出声。 他的语气很不好,脸色也沉郁无比,似要凝出冰碴。 雀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担忧地看着萧清禾。 萧清禾神情未变,盯着卫凌泽看了半晌说:“卫郎,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萧清禾的脸还是苍白的,眼眶也有点红。 她生来尊贵,一直被娇养着,是个极怕疼的姑娘。 她初次来癸水时正好在卫家作客,羞得哭个不停,躲在萧家不肯再见卫凌泽,卫凌泽找了无数借口到卫家才把她哄好。 后来他将她来癸水的日子铭记在心,每次都会提前给她准备暖炉暖身子。 那时她喊一句疼,他都要心疼好几天,如今她伤得鲜血淋漓,他却连关心都忘了。 卫凌泽也想起了以前,表情有些僵,片刻后他说:“过去三年,我承受的比这疼百倍千倍。” 新婚之夜,卫凌泽说腿疼,萧清禾本以为是他的酒后之言,如今看来,却是他故意提起的。 过去三年他承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而萧家推迟了婚礼,她也不曾陪在他身边。 他是怨恨她的。 所以成婚三日,他虽与她极尽缠绵,却毫不怜惜。 所以即便春喜已经嫁为人妇,他也还是会失态。 呼吸滞了滞,她轻声开口:“卫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卫凌泽眼底飞快闪过讥讽,但他没再对萧清禾恶语相向,而是软了语气说:“抱歉,是我不好,今天吓到你了,自从瘫痪以后,我就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以后有你在身边,我会改的,别生我的气,好吗?” 萧清禾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失望。 她知道,卫凌泽并不是真的服软,而是用瘫痪堵她的嘴。 他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流,他只需要她做好卫少夫人。 萧清禾早就想过这种可能,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比想象中要痛得多。 真的好痛。 连呼吸都痛。 春喜一路上也在为萧清禾心疼,然而一进门,就被她娘骂醒了。 “哟,还知道回来呢,我以为你日子过得太好,连娘家的门朝哪边开都忘了,沈大人身份这么尊贵,我哪有那个福分做你的丈母娘啊。” 已经过了午时,院子里一片狼藉昭示王氏已经把煮好的饭菜招待左邻右舍吃了,这会儿酒足饭饱,正是最有力气骂他们的时候。 春喜顿时就从对萧清禾的同情中抽离出来。 她就个爹早死娘不爱的可怜虫,哪有资格心疼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萧大小姐? 春喜拦下要开口解释的沈清渊,冷冷开口:“既然娘不欢迎我们,那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春喜的婚礼虽然办得很低调,但沈清渊的身份还是让王氏狠狠吹嘘了一番。 她已经夸下海口,今天女儿女婿回门一定会准备厚礼孝敬她这个丈母娘,谁知煮好饭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 王氏以为春喜真的不认她这个娘了,觉得没面子,便把饭菜招呼左邻右舍吃了,见两人出现,王氏的气消了大半,阴阳怪气几句只是想让春喜哄哄自己,没想到春喜拉着沈清渊扭头就走。 王氏绷不住,连忙跑出去把人拦下:“你真是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要走,也不怕街坊四邻看了笑话。” 王氏说着要拉春喜进院子,春喜站着不动:“家里吃的都没有,我们回去做什么,收拾桌子洗碗吗?” “谁要你干活了,而且灶上还熬着鸡汤呢,怎么会没有吃的?”知道春喜很轴,王氏又看向沈清渊解释,“沈大人你别生气,我这个人就是有点嘴碎,没什么坏心的,你们一直没来,让街坊邻居干等着也不好,我就让他们先吃了,但你们那份是单独留着的,没人动过。” 曹文和钱氏这个时候出来了,沈清渊捏了一下春喜的手,温声道:“我都闻到鸡汤味儿了,好香。” 春喜默默叹气,她家大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进门之前,沈清渊让青书先把回门礼提进屋。 春喜没从他的私库挑东西,只准备了一些糕点和补药,沈清渊又添了十来本书,这些书对曹文很有裨益,日后小侄儿长大了也能看。 昭陵读书人的地位很高,书本更是卖得贵,沈清渊拿的这些书还有他自己写的注解,便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王氏看完却很失望。 书院多的是书,还往家里拿书做什么,也不知道拿点儿实在的东西。 春喜只当没看到王氏的表情,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盛了鸡汤和米饭出来。 老母鸡熬的汤确实很香。 一口下肚,春喜的心情好了些,正想大口吃饭,曹文突然走过来,拽着沈清渊的袖子说:“姐夫,书院有人欺负我,姐夫能给我换个地方念书吗?” 曹文的声音细得像是蚊子叫,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春喜吃饭的动作一顿,柔柔开口:“阿文,声音大点儿,阿姐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曹文唇瓣嗫嚅,眼眶泛红,说不出话,反而马上就要哭出来。 王氏见状把他抱进怀里,替他说:“阿文在新的书院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还成天被欺负,这段时间人都瘦了一大圈,你们再给他换个地方念书吧。” 王氏一脸心疼,好像曹文受了天大的委屈。 春喜没看出曹文哪里瘦了,顺着王氏的话问:“娘觉得换去哪里念书比较好?” “我又没有念过书,哪知道哪里好啊,”王氏假意推辞一番,而后看着沈清渊说,“之前卫大少爷说过让阿文进云氏族学,那应该是个好地方,贤婿能想办法让阿文进云氏族学吗?” 王氏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春喜脸上了。 春喜沉了脸,她没看王氏,只看着曹文:“阿文,你已经快十岁了,有什么事要学会自己开口,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知道吗?” 王氏当即护犊子:“他年纪还小,被人欺负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女婿做不到,直说就是,你凶你弟弟做什么。” 春喜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陡然迸发的气势让王氏和曹文皆是浑身一颤,钱氏怀里的孩子都吓得哭起来。 “我让阿文说话,娘若是再插嘴,我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弟弟。” 第56章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嫁了人气性就这么大了,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小时候他一见到你就笑,你怎么……” 春喜的气势慑人,王氏被吓到,却又觉得她不可能真的不认曹文这个弟弟,还是念叨出声。 春喜不跟王氏辩驳,扭头就往外走。 这次沈清渊也不拦着,跟着起身。 王氏这才慌了,恰好这时曹武买了卤肉从外面回来,王氏大声道:“阿武,快拦住你妹妹,别让她走!” 曹武什么都不知道,听到王氏这话,下意识去抓春喜的手,沈清渊在这时开口:“青书,保护少夫人!” 一声令下,青书直接拔剑冲到两人中间,剑光闪现,曹武刚碰到春喜的手被迫收回,场面冷凝。 李婶听到动静走来,她提了一篮子新鲜豌豆做谢礼,见这一家子剑拔弩张,也不敢靠太近,只站在门外问:“阿喜她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动上刀了?” 王氏也没想到沈清渊会让人拔剑,刚刚青书和曹武的距离很近,要是曹武收手慢一点儿,可能都被伤到了。 王氏胆战心惊,又怕又怒:“你这死丫头好狠的心,这可是你亲大哥,你要让人砍了他的手不成?” 曹武倒是没有吓到,只是满头雾水,他挠挠头一脸不解:“阿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春喜没有解释,仍是扭头朝外走去,这时曹文终于推开王氏,跑过来抓住她的袖子:“阿姐,你别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听娘的撒谎骗你和姐夫,书院没人欺负我,我也很喜欢新的先生,我不想换地方念书。” 曹武立刻看向王氏:“娘,青峰书院的先生都很好,阿文进去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要让他转去别的地方念书?” 青峰书院肯定是比曹文之前念书的地方好的,但和云氏族学比起来就差远了。 春喜不要嫁妆,也不让沈清渊给聘礼,连回门礼都抠抠搜搜的,日后肯定靠不上,只有让曹文进云氏族学念书,日后有了大出息,她这个当娘的才能真的风光享福。 王氏的算盘打得极好,但她没想到春喜的态度会这样恶劣,连沈清渊都不给她这个丈母娘的面子。 王氏脸色难看,强撑着说:“当娘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我这不是想着阿文有姐夫了,也许能去更好的地方念书。” “那你也不能教阿文撒谎啊。” 曹武一脸的不赞同,他也明白春喜为什么会气得离开,沉着脸道:“青峰书院已经是很好的学府了,阿文若是有这个天赋,书院先生就会推举他去更好的地方学习,若他没有这个天赋,就算妹夫安排他进了国子监,他也学不出什么来。” 王氏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但就算学不成,进了云氏族学,多结交一些贵族小少爷也是好的。 不过曹武这一根筋,根本想不到这些。 王氏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缓了语气说:“这件事就算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插手阿文的事了,阿文有没有出息跟我没有关系,行了吧?” 曹武常年跟王氏待在一起,老是听王氏说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对王氏十分孝顺,见王氏生气,当即软了语气:“娘,也没人让你再也不管阿文,只是你让阿文撒谎确实不对。” 曹武这一服软,像是触到什么开关,王氏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的爹死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念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市井妇人,阿喜你如今是侯府的少夫人了,瞧不上我是应该的,你既担心我教不好你弟弟,那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吧。” 就算不能进云氏族学,只要曹文跟着春喜住进侯府,那也是能认识一些贵人的。 但哪有刚成婚就把小舅子往夫家带的? 曹武再是一根筋,也知道他娘这话有问题,当即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家中长子,父亲不在,应该由我教导阿文,哪有推给阿喜的道理?” “你连自己的妻儿都顾不上,拖着受伤的腿就要回木料作坊上工,哪有时间教导阿文,你常年不在家,你妹妹怨我也就罢了,万一连你媳妇儿也一起怨上,阿文哪里还能记得你这个做大哥的好?” 王氏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好像春喜今天不是回门,而是故意回来挑拨离间,要抢走曹文。 “娘,阿喜不是这样的人!” 曹武有些生气了,王氏却不听,拉着李婶大吐苦水。 李婶之前见识过春喜的厉害,不敢再随便掺和,只安静听着并不应声。 春喜早就知道她娘装了一脑袋的糊涂账,她并不动怒,也不跟王氏吵闹,只低头看着曹文:“娘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要跟阿姐走吗?” 春喜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表情很严肃,曹文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虽然娘跟他说侯府很大很富贵,还有阿姐和姐夫在,他还是很害怕。 曹文有些不敢回答,王氏厉声呵斥:“臭小子,你犯什么傻,你阿姐要带你去侯府享福,你愣着做什么?” 曹文被吼得浑身一颤,他怕留下来会挨打,只能抓紧春喜的袖子点头:“我想跟阿姐走。” 春喜偏头看向沈清渊,沈清渊当即道:“夫人决定就好,我们家的事都听夫人的。” 春喜抽出袖子,对曹文说:“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曹文乖乖回屋,曹武不赞同道:“阿喜,我以后会抽时间管好阿文的,你不用带他走。” 春喜已经松了口,王氏哪里容她反悔,当即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喊起疼来。 “娘,你别演了!” 曹武有些不耐烦,但随着王氏喊疼的声音加大,他又忍不住动摇,怕王氏是真的不舒服。 春喜知道自家大哥最是心软,淡声道:“娘看到我就不舒服,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大哥若是想阿文了,或者有什么事可以来侯府找我。” 话落,春喜头也不回地踏出家门。 第57章 砌个小厨房吧 春喜把曹文带回侯府,先去见了莫氏。 莫氏端坐在主位,一身华裳,婆母的架子摆得很足,曹文本就忐忑不安,这下更是吓得紧紧依偎在春喜身旁,胆小怯懦极了。 好好的儿郎竟被养成这般模样,可想而知春喜娘家有多上不得台面。 一想到沈清渊娶了这样的姑娘做续弦,莫氏的心情好了很多,倒是没有如何为难就让曹文住下了。 春喜带着曹文谢了恩,一出主院,贾嬷嬷便冷着脸道:“少夫人和大少爷才刚新婚,就把自家弟弟接到府里来住,实在是不成体统,也就是咱们夫人心善,换做旁人,只怕少夫人都会一起被扫地出门。” 贾嬷嬷帮莫氏管着后院的下人,肃着脸说话时颇有威压,曹文有些被吓到。 娘不是说阿姐做了侯府的少夫人很是风光吗,怎么侯府的人对阿姐这样凶,还要把阿姐扫地出门。 他不想害阿姐被赶出去。 春喜也露出害怕的神情,小声道:“嬷嬷教训的是,但我娘已经说了不会再管我弟弟,我要是不把他带在身边,他就没有地方去了,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日后定尽心服侍母亲。” 贾嬷嬷要的就是春喜对莫氏的感恩戴德,她哼了一声趁机道:“少夫人若真的感激夫人,就该劝大少爷把先夫人的嫁妆交给夫人保管,免得伤了母子和气。” 春喜点点头很是赞同,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话我已经劝过大人了,可大人之前生死未卜,母亲就急吼吼地在家置办起灵堂,实在是伤了大人的心。” 这事莫氏不占理,沈清渊要拿回生母的嫁妆也是理所应当。 贾嬷嬷没有心虚,反而厉声呵斥:“夫人是侯府的主母,少夫人怎可在背后非议夫人?” 莫氏盼着所有人赶紧忘记这件事,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 春喜没有被吓到,小声说:“嬷嬷,这些都是大人跟我说的。” “就算是大少爷说的,少夫人也不该一直挂在嘴上,”贾嬷嬷瞪着春喜警告了一番,而后又缓和了语气道,“大少爷已经成过三次婚,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少夫人还是少管闲事,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 贾嬷嬷不敢再提嫁妆的事,春喜也乖顺道:“嬷嬷说的是。” 为了更好地拿捏春喜,贾嬷嬷没让曹文住问心院,而是让他住在自己旁边的下人房,美其名曰方便照看。 春喜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用意,一脸感激道:“那就劳烦嬷嬷费心了。” 说完转身离开。 “阿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曹文想跟上,被贾嬷嬷抓住:“少夫人和大少爷新婚燕尔,不容被人打扰,小少爷进了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规矩,懂吗?” 贾嬷嬷的力气很大,表情也很严肃吓人,曹文有点想哭,挣扎得更厉害,贾嬷嬷并未真的把他当小少爷看待,直接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小少爷瞧着也有十来岁了,难道不知道长辈说话要乖乖应答?” 贾嬷嬷这些年不知调教了多少丫鬟小厮,拿捏一个曹文实在轻而易举。 没一会儿,曹文便学会了侯府的规矩,红着眼含着泪回答:“嬷嬷,阿文知道了,阿文以后一定好好守规矩。” “好孩子。” 贾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夸了一句,带着曹文去到久未住人的下人房。 屋子里落满了灰,贾嬷嬷也不叫人来打扫,直接使唤曹文去打水来擦地擦窗,曹文累得直掉泪,被贾嬷嬷打过两次后,连哭都小心翼翼的。 看着曹文小小的身影忙来忙去,贾嬷嬷感觉昨日被春喜拉着一起打扫库房的憋屈终于一扫而空。 这可是少夫人自己把软肋交到她手上来的,她可不会客气。 问心院里,沈清渊见春喜一个人回来,也问出同样的问题:“你就不怕贾嬷嬷对你弟弟不客气?” 春喜毫不犹豫:“怕什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卖身进卫家做丫鬟了,贾嬷嬷好歹还叫他一声小少爷。” 有沈清渊在,贾嬷嬷不敢真的伤害曹文,顶多让他吃点儿苦头。 他也该吃点儿苦头了。 不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长大了不仅没有男子气概,还没有脑子。 就喝了口鸡汤饿到现在,春喜回来之前让厨房煮了面条。 面条很快送来,春喜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沈清渊若有若思地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刚到卫家的时候害怕吗?” “怕什么,我可是得了我爹真传的,谁敢欺负我?” 嘴里吃着面,春喜这话说得含糊不清。 沈清渊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春喜的脑袋。 在他未曾参与的岁月里,眼前这个小姑娘吃了很多很多苦,但她只字不提。 沈清渊的动作很温柔,春喜咽下嘴里的面,偏头对他说:“大人,我们在院子里砌个小厨房吧,以后你回来就能吃到我做的饭了。” 大厨房离这儿太远了,而且有厨娘掌管着大小事务,她去做东西很不方便。 沈清渊收回手,沉沉道:“好。” 与此同时,曹家。 送走大夫,曹武沉着脸走进王氏房中:“大夫都说了娘没什么事,你别装了,跟我去侯府把阿文接回来。” “我不去!阿喜是阿文的亲姐姐,她现在嫁进侯府,拉扯弟弟一把是应该的。” “阿喜连嫁妆都没有,还是去做续弦的,娘只顾着阿文,就不想想阿喜在侯府该怎么活吗?” “你吼什么,她打小就机灵,在卫家做丫鬟这些年都好好的,去侯府做少夫人难道还会差?” 曹武只是拔高了一点儿声音,王氏直接吼起来,似乎从气势上压倒曹武,就能证明她是对的。 曹武满眼失望,不再劝说,转身就要出门自己去接曹文,然而刚踏出两步就听到王氏大吼:“你要是敢把你弟弟接回来,我就去撞死在你爹坟前!“” 曹武浑身一震,到底没能踏出家门,回到自己屋里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 王氏也在屋里抹眼泪,但更多的是高兴。 阿武长得凶,实则最心软,阿喜嘴上虽然厉害,心也是好的。 阿喜既然把阿文带去了侯府,一定能让阿文过上锦衣玉食的贵少爷生活! 第58章 登门作客 救人消耗的体力太多,春喜又是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沈清渊已经去了署衙。 春喜迅速起身穿衣洗漱,觉得自己嫁人以后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怎么能只顾自己睡觉,不管大人呢? 洗漱完毕,春喜准备去厨房找点儿吃食,一开门就看到贾嬷嬷站在院中,旁边还站着个望眼欲穿的曹文。 “别家的新妇都要晨昏定省,像少夫人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在全瀚京也是独一份儿。” 贾嬷嬷一开口就夹枪带棒,春喜伸了个懒腰,反问:“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嬷嬷怎么不早点儿叫我?” 贾嬷嬷一噎。 她倒是想叫春喜起床,但她带着曹文来时,正好碰到沈清渊,沈清渊说昨夜春喜累着了,需要多休息。 沈清渊虽然不怎么管府里的事,但他的话,贾嬷嬷不敢不听。 贾嬷嬷不想让春喜知道沈清渊对她挺好的,转移话题道:“小少爷要去书院读书,但今日二少爷和三少爷要回家,府里马车不够用,少夫人还是自己想办法送小少爷去书院吧。” “好啊。” 春喜带着曹文出门,先在街边买了一屉热乎乎的肉包子吃。 曹文昨晚没怎么睡,眼底一片青黑,这会儿也没心思吃包子,跟着春喜走了好一会儿小声提醒:“阿姐,我迟到了。” “哦。” 春喜淡淡应了一声,见路边还有买肉夹馍的,又买了个肉夹馍,全然不在意曹文迟到会有什么后果。 曹文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阿姐,我们租辆车吧,这样能快点儿到书院。” “反正已经迟到了,快点儿慢点儿有什么区别,正好阿姐带你认认路,阿姐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以后这路你得自己走。” 曹文抓紧手里的包子,脚下步子不由得一停。 之前青松学堂离家不远,他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后来去了青峰书院,距离远些,娘就多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每天搭车去书院。 娘说侯府比家里有钱多了,只要他跟着阿姐进了侯府,不仅每天都有免费的马车坐,阿姐还会安排书童陪他上学,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了。 可现在的情况跟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书童没有马车,阿姐甚至忙得没有时间管他。 春喜一路走走逛逛,根本没有发现曹文停了下来。 曹文有种被所有人遗弃的错觉,他心底一慌,小跑上去抓住春喜的袖子说:“阿姐,我想回家。” 春喜停下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曹文的脸一下子烫起来。 他是娘哭着闹着硬塞给阿姐的,阿姐带着他回侯府还被侯夫人身边的贾嬷嬷训斥了一番,他才住了一夜就要回家实在是太任性了。 可在侯府他不能跟阿姐住在一起,还要被贾嬷嬷使唤着干活,甚至连去学堂都要自己走着去。 这样的生活比家里还要难。 至少在家里,娘从来不让他干活,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留给他。 一番纠结犹豫后,曹文还是开口:“阿姐,我想回家。” 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些,勇敢地为自己争取。 他本以为阿姐会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在侯府受了委屈不适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送他回家,谁知只得到冰凉的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曹文有些急了。 娘之前说过,要是他在侯府过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回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退路的。 春喜又咬了口肉夹馍,冷淡道:“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你选择跟我回侯府住,那就只能住在侯府,不能回家。” “侯府一点儿都不好,阿姐也不关心我,我就要回家,我不要住在侯府!” 曹文慌乱地大吼。 之前有退路,他觉得在侯府住一住也没什么,现在春喜不让他回家,侯府顿时成了龙潭虎穴,他一刻都不想留。 春喜并不意外,颔首道:“那你自己回家跟娘说,看她让不让你回家住。” 春喜说完,曹文扭头就跑。 春喜对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青书说:“暗中跟着就行,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不必插手。” “是,少夫人。” 青书走后,春喜溜溜达达找铺子定了砌小厨房的砖瓦和泥沙,然后就回了侯府。 她本想找贾嬷嬷先把地面清理出来,却被告知家里来客人了。 来到花园,春喜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花丛中喝茶的萧清月。 萧清月的架势摆得很足,衬得坐在旁边讨好陪笑的莫氏和煮茶的沈清迟更像是客人。 看到春喜,萧清月眉梢微扬:“哟,回来啦。” 这话一出,春喜就知道她是冲自己来的。 春喜并不害怕,走到萧清月面前,颔首道:“月儿来啦,好些日子不见,我还有点儿想你了呢。” 春喜这声月儿叫得极顺口,语气更是熟稔,好像跟萧清月关系很好。 萧清月脸色微变,咬牙怒斥:“你叫我什么?” “月儿啊,”春喜坦坦荡荡地复述了一遍,“我和你沈叔叔已经成婚,按理你该唤我一声小婶婶,我这样叫你才显得亲昵呀。” 萧清月霍然起身:“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小婶婶!” 萧清禾带着伤回娘家,虽然她一再解释是意外,但昨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萧清月让人一打听就知道和春喜有关。 她原以为春喜嫁了人就不会再生什么事端,没想到回门这天就害得姐姐受伤回家,她今日来侯府,是要替姐姐报仇的。 “月儿,你可是名门贵女,怎么能说出如此粗鄙的话呢,也太不雅了。” 春喜不赞同地摇摇头,萧清月听不得她对自己说教,冷声喝道:“来人,摁住她掌嘴,再废掉她一只手!” 萧清月特意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来,一声令下,几个婆子立刻摩拳擦掌地朝春喜走来,而莫氏只是坐在旁边看戏,一言不发。 春喜哪里会让莫氏看热闹,猴子一般跳到莫氏身后,抓住莫氏的肩膀就把她拎起来当人肉盾牌,嘴里喊的却是:“好月儿,你对婶婶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萧清月怒火中烧:“来人,快给我撕烂她的嘴!” 春喜很会躲,那些婆子没有伤到她分毫,反而打掉了莫氏头上的步摇,扯坏了她的衣裳,甚至挠花了她的脸。 莫氏:“……” 萧家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不知道看准点儿吗? 第59章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沈清渊赶回家时,混战已经结束了。 莫氏重新梳洗了一番,但被挠花的脸和哭得红肿的眼根本遮掩不住,沈清越、沈清宇还有沈清迟都围在她身边。 萧清月垂着脑袋坐在旁边,华贵的衣裙破了一角,她身后的粗使婆子更是个个头发蓬乱,如同战败的斗鸡,被啄了满地的毛。 沈清渊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和贾嬷嬷站在一起的春喜。 春喜的脑袋同样低垂着,瞧不出受没受伤。 沈清渊眉心微拧,越过众人径直来到春喜面前:“伤到哪儿了?” 问着话,沈清渊已抓起春喜的手,一眼就看到她左手手背上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痕,应该是被指甲挠的。 不过伤口不深,血早就凝住。 沈清渊面色一沉,看向萧清月:“谁伤的她?” 沈清渊每次去萧家都冷着一张脸,萧清月其实有点怕他,这会儿见他动了怒,语气带着质问,更是害怕,委委屈屈地说:“沈叔叔,她也动手打我了,我身上都是掐痕,不信你可以让丫鬟查看。” 莫氏没有要护着春喜的意思,萧清月本以为自己带着这么多个粗使婆子,定能把春喜治得服服帖帖,谁知春喜竟然把莫氏当肉盾,还趁乱抓着她一顿狠掐。 她表面上看着没事,实则现在腰和胳膊都痛得不行! 萧清月说完也想哭,沈清渊却没有半点儿动容,语气沉沉地反问:“你都带人打上侯府了,难道还不许侯府的人还手?” 这事萧清月确实不占理,她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清渊又看向莫氏:“母亲好歹做了多年的侯门主母,怎会眼睁睁地让人打到家里来,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话一出,贾嬷嬷和一众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莫氏亦是有口难言。 她总不能说她是想看热闹,所以故意让萧清月进来找新儿媳的麻烦,结果被新儿媳当成肉盾祸祸了吧。 春喜跟萧家人动手的时候,可是喊着为婆母报仇的口号的。 这要是宣扬出去,得个恶婆婆的名声不算什么,关键是丢人啊。 哪有当家主母被新过门的小媳妇收拾的? 莫氏用手揉着额头,不敢应声,倒是沈清宇站出来:“不管怎么说,大嫂也不该跟萧二小姐动手啊,大哥你是没看到,我和二哥回来的时候,大嫂屁股底下坐着一个人,脚下踩着两个,两只手还一手揪着一个,简直就是个要吃人的母夜叉!” 萧清月和她身后的婆子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虽然是她们主动来侯府找麻烦的,但挨揍的也是她们啊! 听到春喜的剽悍战绩,沈清渊的神情并无变化,只问沈清宇:“她打侯府的人还是打母亲了?” “她敢!” 沈清宇脸色一变,显出凶恶。 大嫂要是敢动母亲一根头发,他和二哥绝饶不了她。 沈清渊颔首,又问:“那母亲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沈清宇表情一僵,语气生硬地辩解:“那是因为大嫂躲在母亲身后,母亲才会被萧家的婆子误伤。” 春喜身份低微,沈清宇根本没有把她当大嫂看待,更不会承认春喜是为了保护母亲才跟萧家的人动手的。 而且他跟着母亲去过萧家几次,在他的印象中,萧二小姐高贵又温柔,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肯定是大嫂做了什么惹怒了她,她才会找上门来。 大嫂不认错服软,还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以后家里哪里还有宁日? “萧家的下人不瞎也不疯,明知道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我侯府主母还敢动手,三弟管这叫误伤?” 沈清渊的语气冷了些,沈清宇理不直气却壮:“反正这件事都是大嫂的错,如果大嫂不往母亲身后躲,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大哥若是非要偏袒大嫂,我就……” 说到这里,沈清宇卡住。 他本来是想放放狠话的,但他尚未考取功名,吃的用的都是靠的家里,甚至靠的是自家大哥亲生母亲的嫁妆。 母亲前些日子就写信给他们,让他和二哥想想办法,修补一下和大哥的关系,让大哥把那些嫁妆还给母亲保管。 所以,他们这次回来是要讨好大哥的。 萧清月本来孤立无援,沈清宇开口后,她便两眼放光的盯着沈清宇,沈清宇感觉脸皮有点儿烧。 他怎么能当着萧二小姐的面认怂呢,那也太丢人了。 飞快地思索一番,沈清宇大声道:“大哥若是非要偏袒大嫂,我就把这件事写进文章里,让大家都看看大哥是怎样的是非不分!” 他跟云氏族学那些同窗关系很好,只要稍加润色,那些同窗肯定会跟他一起对大哥口诛笔伐。 沈清宇觉得自己想到了很好的办法,而且还能展示自己的才学,然而沈清渊神情淡淡,毫无害怕之意,反倒是莫氏和萧清月同时开口:“不行!” 这种后宅家丑怎可写到文章里让外人批判?越儿和宇儿的文章应该放在江山社稷之上才是。 莫氏皱紧眉头,萧清月更觉得沈清宇是假意装好人,实则和春喜是一伙的。 她带人打上侯府本就不占理,要是宣扬出去,落了个泼辣刁蛮的名声,日后还怎么议亲? 看出沈清渊是铁了心要护着春喜,萧清月本想道歉了事,这时下人却来通传:“夫人,萧夫人来了。” 莫氏噌的一下站起来,萧清月则揪紧绢帕,惴惴不安,她身后的粗使婆子更是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澜依,你怎么来了?” 莫氏还没走出大厅,萧夫人就走了进来,莫氏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嘴里还唤着萧夫人的小字。 萧夫人没给莫氏好脸色,扫了萧清月和那些婆子一眼,沉沉道:“月儿被我娇惯坏了,一时冲动才会来侯府生事,夫人身为侯府主母,又是长辈,应该好好劝诫她才是,就算劝不住,也该及时派人通知我,怎能拿月儿做筏子帮你欺负人呢?” 萧夫人直接戳穿莫氏的心思,莫氏面上讪讪,想要解释,萧夫人却根本不听,径直走到春喜面前,亲昵地抓起春喜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众人:“……” 萧夫人,你可能不了解情况,在场的谁都有可能受委屈,就你拉着手那个,绝不可能! 第60章 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是有备而来。 甫一抓住春喜的手,就将一只透绿水亮的翡翠镯子套在春喜手上,而后又让人抬进来满满当当两个大箱子。 一箱是赔礼,一箱则是她这个做“表嫂”的给弟妹的新婚贺礼。 两箱东西都是从萧夫人的嫁妆里拿的,全是好东西,比莫氏这些年偷拿萧氏的嫁妆给自己置办的行头好多了。 莫氏看得眼红。 这些年她对萧夫人多有讨好,但萧夫人从未给过她和沈清迟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有! 春喜也没想到萧夫人出手如此阔绰,她毕竟趁乱狠掐了萧清月好几下,有些心虚:“夫人,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安心拿着。” 萧夫人拍拍春喜的手,见她手背上有条血痕,当即命人回府取能祛疤的玉蓉膏来,而后冷眼看向萧清月身后的婆子:“是谁动手伤的沈少夫人?” 众人低着头装鹌鹑,当时情况太混乱,她们光顾着挨揍,委实记不清楚这小小的抓痕是怎么来的。 “既然都不肯说,那就给我打!”萧夫人语气里带了杀伐之意,而后看向莫氏,“这事毕竟是在侯府发生的,还请夫人借我几个人手惩治刁奴。” 萧夫人嘴上虽然说着请,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莫氏不敢有意见,连忙让管事的搬来长凳,押着萧家的粗使婆子打板子。 萧夫人亲自监督,侯府的人不敢收着力,一板子下去,这些人顿时被打得哀嚎求饶。 萧清月没想到萧夫人会如此给春喜撑腰,脸红了又白,急急道:“娘,都是女儿的错,求您饶了她们吧。” “你错在哪儿了?” “女儿不该任性带人来侯府闹事。” “还有呢?” 萧夫人面色冷寒,没有半点儿要给萧清月留面子的意思。 萧清月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眼底蓄满了泪,她看了春喜一眼,咬了咬唇说:“女儿不该目无尊长,对小婶婶不敬。” 萧夫人绷着脸没应声,片刻后,萧清月走到春喜面前:“小婶婶,对不起,月儿错了,请小婶婶原谅月儿。” 这感觉实在屈辱,萧清月说完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想让春喜看笑话,连忙用手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萧清月长得和萧清禾有三分像,哭起来时梨花带雨,一点儿也看不出不久之前叫嚣着要废掉春喜一只手。 春喜递了帕子给她,轻快道:“没事没事,都是小事,谈不上原谅。” 反正萧家的婆子打的都是莫氏,而且萧夫人还给了这么多好东西做赔礼,春喜一点儿也不觉得萧清月刁蛮任性,反而觉得她像是送财小仙女。 上上次是叶二的金元宝,上次是太子殿下的三百金和贴身玉佩,这次是萧夫人的两箱陪嫁,下次呢,会是什么? 这般想着,春喜看萧清月的眼神不觉带了期待,落在萧清月眼中变成挑衅。 萧清月忍不住瞪了春喜一眼,却被萧夫人捕捉到,萧夫人沉沉开口:“怎么,还不服?” 萧清月连忙低下头去:“女儿不敢。” 自己家的人罚完了,萧夫人看向莫氏:“出了这样的闹剧,夫人怎么说?” 萧夫人已经看出莫氏想拿萧清月当枪使,这会儿被萧夫人问起,莫氏不敢再打马虎眼儿,当即罚了主院一众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连门房和管事也被牵连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等莫氏处置完,萧夫人看向沈清渊:“渊儿这次成婚委实太低调,好多人都不知道你娶了新夫人,再过几日禾儿会在卫家给泽儿操持擢升宴,到时你带着弟妹来赴宴,我亲自把她介绍给那些世家夫人,像今日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萧夫人一直都是世家宗妇的典范,便是在皇室贵族面前也都说得上话,她愿意亲自把春喜介绍给所有人认识,那就代表萧家是看重春喜的。 这可比那两箱礼物贵重多了。 沈清渊颔首应下。 萧夫人这才带着萧清月离开。 上了马车,萧清月还是委屈得想哭,萧夫人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哭,这些年我是如何教你的?” “娘你根本不知道情况,那个曹春喜可厉害了,我的人根本没有伤到她,她还掐我!” 萧清月说着就要撩起裙子给萧夫人看伤,萧夫人冷声打断:“带着这么几个人跑到别人家闹事,你不挨揍谁挨揍?” 萧夫人完全不心疼,萧清月哭出声来:“娘向来就是如此,只知道讲道理顾全大局,所以阿姐才会如此委曲求全,回门那日阿姐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却还要笑着说没事,娘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阿姐?” 这话戳中了萧夫人的心。 萧夫人眉心微皱,两个女儿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是如此的漂亮懂事,她如何能不心疼? 正是因为心疼,当初卫凌泽重伤瘫痪,萧夫人宁可与萧父和离也要与卫家退婚,是萧清禾跪在地上,用性命要挟逼得她只延迟婚期,不曾退婚。 过去三年,萧夫人曾无数次劝萧清禾放弃卫凌泽,另择夫婿,萧清禾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萧夫人缓了脸色,帮萧清月擦掉眼泪:“娘当然心疼你阿姐,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非要选的,怨不得别人。” “怎么怨不得别人,要不是曹春喜不安分,姐夫怎么会……” “月儿!”萧夫人厉声喝止,表情又变得严肃,“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去照顾你姐夫,从萧家推迟婚期开始,你姐夫和你阿姐就回不到从前了,你也知道你祖母有多疼爱沈清渊,以后对你小婶婶尊敬些。” 萧清月有些不服,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萧家的人一走,前厅顿时变得有些空。 今天的打不能白挨,莫氏正琢磨着该怎么让春喜把这两箱东西交出来,就听到沈清渊清清冷冷的声音:“既然母亲和三弟并未把我们当一家人,那就分家吧!” 莫氏:“……” 第61章 大人为什么生气? “母亲不是已经罚了府里的下人了吗,大哥为什么突然想分家?” 沈清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的不赞同。 他从小就知道沈清渊不是他的亲大哥,也知道母亲一直在想办法让二哥继承父亲的爵位,可萧氏留下的嫁妆只有大哥有权力继承,若是分了家,那些财物和侯府就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日后他和二哥考上功名,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莫氏心里也很慌张。 之前沈清渊问她要萧氏的嫁妆时就提过要分家,她以为把东西给了沈清渊,他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没想到今日为了春喜,沈清渊又提了起来。 头两个进了门也没见他这样护着啊,难道是因为春喜对他有救命之恩? 可这恩不是用婚事抵了吗,他不该很讨厌这个挟恩以报的女人吗? 莫氏想不明白,但为了安抚沈清渊,还是沉着脸命令:“宇儿,跟你大嫂道歉!” 什么大嫂啊,全瀚京的人都知道她之前是卫家的奴才。 沈清宇梗着脖子叫不出口。 莫氏正要劝说,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沈清越忽地抬手给了沈清宇一巴掌:“母亲让三弟道歉,三弟这是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沈清越的长相承袭了莫氏的优点,一双桃花眼总是温和含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但他出手很重,沈清宇被他打偏了头,脸上很快浮起清晰的巴掌印,一直低着头的沈清迟被吓得浑身一颤。 沈清宇似乎很怕这个二哥,被打了一巴掌后,不仅不生气,反而一改狂傲,恭恭敬敬地向春喜认错:“大嫂,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对您不敬。” 等他说完,沈清越复又开口:“其实大哥能再成婚我们都很替他高兴,还一起给大嫂准备了见面礼呢。” 说着话,沈清越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春喜。 春喜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渊,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两张契书,正是之前沈清渊帮她找的另外两家铺子。 这两家铺子差不多值一千两,虽不及萧夫人送来的两箱东西值钱,却是送到了春喜心坎儿上。 她不爱脂粉首饰,就爱攒铺子赚钱。 这位二公子天天在云氏族学念书,鲜少回家,却对他大哥的情况如此了解,委实不简单啊。 春喜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一脸感动:“二弟真是太客气了,我娘家都没给我准备嫁妆,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哪好意思收这两间铺子。” 春喜说着作势要把信封还给沈清越,刚递出去一点儿,就听到沈清越说:“我们知道大嫂家境不好,送这两间铺子只是想告诉大嫂,侯府以后就是大嫂的家,我们就是大嫂的家人,我们绝不会因为家境而对大嫂不敬,大嫂收下吧。” 沈清越这番话说得漂亮,春喜很爽快地把信封收回袖中:“二弟说的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会包容三弟的脾气,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春喜说完挽住沈清渊的胳膊:“我觉得家里挺好的,还是别分家了吧,大人。” 在春喜的“劝说”之下,沈清渊打消了分家的念头,让人抬着两大箱子东西回了问心院。 两人一走,莫氏立刻屏退下人,心疼地去看沈清宇的脸:“宇儿,你没事吧?脸还疼吗?” 两个儿子一直都是莫氏的心肝宝贝,沈清越这一巴掌比让莫氏割肉还难受,她扭头就要训斥沈清越,对上沈清越含笑的眸,顿时心虚。 “我早就与母亲说过,大哥是父亲的嫡长子,身上又流着萧家的血脉,即便不是母亲亲生,母亲也该待他视如己出,之前两位嫂嫂死后,大哥一直清心寡欲,如今愿意再娶,定然是十分爱重新嫂嫂的,母亲怎能让人跑到侯府来欺负新嫂嫂?” 沈清越的语气温和,一点儿也不凶,但莫氏莫名的觉得这个儿子在骂她蠢。 她忍不住小声辩解:“她可一点儿没受欺负,都是我在替她挨打。” “所以呢,娘觉得自己做得对?” 沈清越笑着发问,莫氏讪讪,不敢再应声。 见莫氏知错,沈清越这才开口:“萧夫人过几日要亲自把大嫂介绍给其他世家夫人,这对侯府来说也是好事,我和三弟是男子,不便和大嫂走得太近,妹妹这些时日可以多去找大嫂说说话,若是日后萧二小姐再来找大嫂,妹妹也可在其中帮忙周旋一二。” “大嫂就是个泼妇,二哥让妹妹跟在大嫂身边,也不怕妹妹被人笑话?” “笑话?”沈清越挑眉,似笑非笑,“今日府里闹成这样,三弟觉得有人敢笑话大嫂吗?” 没有。 萧夫人亲自撑腰,萧家的婆子受了罚,侯府的下人也没有幸免,别说下人不敢笑话春喜,就连他们三兄妹日后也得恭恭敬敬。 他们这位大嫂,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春喜和沈清渊刚回到问心院,萧家的人便送来了玉蓉膏。 沈清渊当即打开盒子要给春喜抹药,春喜连忙制止:“听说这玉蓉膏是宫中御医秘制,小小一盒就值上千两,我这点儿小伤用这个不是暴殄天物吗?” 沈清渊扫了眼春喜抓着自己的手,沉沉命令:“放手!” 虽然相处的时间没有特别长,但春喜还是敏锐地察觉沈清渊不高兴了。 春喜乖乖松手,想了想说:“我知道大人和二公子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但这两间铺子是他们白送的诶,侯夫人不是挪用了很多你娘的嫁妆吗,大人总不能因为置气便宜了他们吧。” “我没有说你不该收那两间铺子。” “那大人为什么生气?” 春喜十分不解,沈清渊擦好药,合上盖子,然后才道:“今天出事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万一萧清月带的不是粗使婆子,而是萧府的护卫,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能反抗得了吗?” 沈清渊的表情严肃,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吼。 春喜眨眨眼,恍然大悟:“原来大人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啊,今天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来署衙找你庇护,行吗?” 沈清渊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他握了握拳,淡淡应声:“嗯。”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而不是凶她。 第62章 问心院不养闲人 傍晚,春喜定的砖瓦泥沙都送来了。 沈清渊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清点数量,忍不住问:“你打算自己砌?” 春喜毫不犹豫:“不只我,还有贾嬷嬷一起呢。” 光是整理库房贾嬷嬷就累得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这厨房要是修起来,贾嬷嬷还能有命吗? 沈清渊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好奇:“你什么时候还学过泥瓦匠?” 这可不像是姑娘家该干的活。 春喜弯眸:“我家附近的房子有好多都是隔壁李叔砌的,我爹不在家,我没事干总是跟在李叔屁股后面转,没少帮李叔搬砖递瓦,看得多了自然学了些东西,修大房子不行,砌个小厨房还是没问题的。” 春喜干劲儿满满的样子让沈清渊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萧氏郁郁寡欢,并不亲近他,临死之前才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清远侯并非他的生父,莫氏更是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不属于侯府,却也回不去萧家,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浮萍。 所以不管是莫氏挪用萧氏的嫁妆,还是从中作梗让他背上克妻的名声他都始终不怨不怒。 可现在春喜要亲手在侯府砌一个小厨房,他像是枯木逢春,生出了根来。 春喜动作麻利,很快清点好,结了货款。 刚送走送货的人,曹文便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他应该是狠狠哭过,眼睛又红又肿,时不时小肩膀还抽动一下,瞧着怪可怜的。 春喜一点儿也不心疼,甚至笑出了声:“怎么回来了,娘不要你了?” 这话一出,曹文又落下泪来。 他跑了好远才跑回家,他跟娘说阿姐在侯府过得并没有娘说的那么好,侯府的贾嬷嬷很凶,阿姐也很忙,他每天还要自己从侯府走路去书院,比在家里还要辛苦。 娘却一点儿都不信,说阿姐这是故意考验他的,只要他坚持一段时间,就能过上侯府少爷的生活。 他说自己只想在家里,不想过贵少爷的生活,娘却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了他一顿,还把他赶出了家门。 他在门外哭了好久好久,娘都不肯开门看他一眼。 没办法,他只能回来找阿姐。 春喜没有要安慰曹文的意思,提步便要去厨房点菜。 今天打架怪累的,得好好补补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刚走出两步,曹文追上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阿姐,你能不能帮我跟娘说让我回家?” “你为什么非要回家?” 春喜停下来,曹文抿了抿唇说:“贾嬷嬷很凶,我一个人住那屋子很害怕,而且这里离书院好远,如果走路的话我每天要走好久才能走到书院。” “所以你想跟我住一起,让我安排马车甚至是书童每天送你去书院,对吗?” 春喜的语气温和,曹文眼底不觉露出两分期盼,下一刻却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在侯府都是要伏低做小干活的,你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还想当阔少爷,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春喜这话说得直白,曹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窘难堪。 他拼命思索着想要分辨两句,又听到自家阿姐说:“你嫌书院太远,可以不去念书,但也不能在侯府吃白食,以后这个院子里,端茶倒水、洒扫擦地都是你的活。” 春喜说到做到,立刻寻了抹布让曹文把屋里的摆件都擦干净。 曹文:“……” 他可能不是阿姐的亲弟弟吧。 给曹文安排了活,春喜立刻去了厨房。 她一走,沈清渊就把青书叫到书房:“你今天去哪儿了?” “小少爷闹着要回家,少夫人不放心,让我暗中跟着小少爷,”见沈清渊的表情有些严肃,青书又问,“少夫人遇到什么事了吗?” “今天萧清月带人打上门了。” “啊???” 萧二小姐带人打上侯府了?打谁?少夫人? 青书的脑子飞速运转,最终问出一句:“少夫人没把萧二小姐打成重伤吧?” 少夫人可是临危不惧连马车都敢跳的人,萧二小姐这样的娇小姐哪是她的对手? 沈清渊默了默,吩咐青书:“你明日去雇十个身手高强的护院回来。” “……大人是要让这些护院看守私库吗?” “不是,”沈清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沉沉道,“让他们保护少夫人。” 青书:“……”!!! 大人你确定少夫人需要被保护? 贾嬷嬷宽慰了莫氏一整夜,第二天等沈清渊去了署衙,立刻来到问心院要教春喜规矩。 “萧夫人说了要把少夫人介绍给其他的世家夫人,这算是少夫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露面,关乎的不仅是大少爷的脸面,还有侯府的颜面,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从今日开始,还请少夫人跟着老奴好好学规矩。” 说着话,贾嬷嬷晃了晃手里的戒尺,俨然已经想好要如何惩罚春喜替莫氏出气。 春喜面色不改,温温柔柔道:“嬷嬷放心,别的地方我不熟,卫家的规矩我可太熟悉了,绝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话,春喜挽着贾嬷嬷的胳膊,把她拉到堆放砖瓦泥沙的地方:“我和大人商量过了,想在问心院砌个小厨房,今天就是个宜搬家动土的好日子,嬷嬷先跟我一起把地基挖出来吧。” “这种事应该让泥瓦匠来干,少夫人亲自动手像什么话?” 贾嬷嬷满脸嫌弃,春喜不由分说地把铁锹塞进她手里:“这不是为了给府里省钱嘛,我要是去问母亲要钱,母亲能给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大少爷把萧氏的嫁妆全都要走了,夫人这段日子一直耿耿于怀,怎可能再拿钱出来? 但也不能这么干啊。 贾嬷嬷想撂挑子,一抬头却见春喜把曹文也拎了过来。 “先把这一片的草除干净,然后提水来把这些砖打湿浸透,在我和贾嬷嬷把地基挖好之前,按照我跟你说的比例把灰浆调好,明白吗?” 春喜细细交代一番,曹文就苦着一张脸去干活了。 贾嬷嬷忍不住问:“小少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书院念书吗?” 春喜一铁锹狠狠插进土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问心院不养闲人,” 贾嬷嬷:“……” 她要是不跟着一起干,少夫人手里的铁锹会不会抡到她这个闲人身上? 第63章 擢升宴 春喜砌小厨房砌得热火朝天。 沈清渊每日从署衙回来,春喜都已经收工,但小厨房的进度肉眼可见。 不过七八日,小厨房的墙体就全部砌好。 春喜没有撒谎,她虽然是第一次盖房子,这墙却砌得稳稳当当,看着就很结实。 只是她不肯用青书雇来的护院,只让贾嬷嬷和曹文帮忙打下手,短短几日,一老一小累得看到春喜就腿软。 一眨眼,便到了去卫家参加卫凌泽擢升宴这日。 这是卫凌泽痊愈后的第一次升迁,也是萧清禾嫁入卫家操办的第一次宴席,声势很大,瀚京大半的官员家眷都收到邀请。 莫氏对这次宴席也极为看重,一大早,就让沈清迟带着丫鬟来为春喜梳妆打扮。 “嫂嫂的眼睛漂亮,稍微修一下眉就很好看,大哥今日穿的是藏青色绣柏叶纹锦衣,嫂嫂这身淡青色绣荷花衣裙与大哥正相配。” 这几日沈清迟也有来观摩春喜砌厨房,每次来都会带一些零嘴,春喜对她的印象很好,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沈清迟的审美很好,让丫鬟给春喜弄的妆发并不过分华贵,只尽量放大春喜的优点,虽然不会让人惊艳,却也清丽明媚,比春喜成婚那日自己鼓捣的妆容要好看多了。 春喜对着镜子越看越满意,夸完沈清迟眼光好,又给沈清迟的丫鬟拿了赏银。 等一切收拾妥当,春喜立刻走出房间来到沈清渊面前:“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看过,大人觉得如何?” 春喜说着转了一圈。 淡青色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像是大大展开的荷叶,裙摆上绣的荷花都活了过来。 沈清渊颔首夸赞:“好看。” 准备好,三人一起出发。 莫氏和沈清越、沈清宇已经先一步来到府门口,远远地扫了一眼,见春喜低眉顺眼地跟在沈清渊旁边还挺像那么回事,心里发出冷笑。 还挺会装。 等三人走到眼前,莫氏端着架子叮嘱春喜:“今日到卫家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你最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不要说话,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我可饶不了你!” 不等春喜回答,沈清渊抢先道:“今日萧夫人要把阿喜介绍给所有人,母亲却让阿喜不要说话,是故意跟萧夫人作对还是想让其他人误会阿喜嫁入侯府才几日就被我克成了哑巴?” 莫氏一噎,强行狡辩:“我也没有不许她说话,只是让她小心点儿,别乱说话。” 以前沈清渊对莫氏爱答不理,莫氏总觉得他对自己这个继母不够尊敬,现在倒好,但凡沈清渊在场,她说一句,这个逆子就要顶一句,恨不得把她的肺管子戳穿。 他还不如像之前那样不说话呢! 眼看气氛不妙,沈清越适时开口:“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是骑马,沈清迟和莫氏坐一辆马车,沈清越也陪着春喜坐马车。 “我一个人可以的,大人若是想骑马可以……” “我不想骑马,”沈清渊直接打断春喜,而后迎着她的目光说,“我想陪你。” 还是同样的马车,但两人的身份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沈清渊后面这句话让春喜的心跳快了一拍,脸也跟着有些发烫。 大人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撩拨她吗? 可成婚这些天夜夜同床共枕,大人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呀,难道是因为她今天格外漂亮? 这般想着,春喜有些窃喜。 她虽不是什么绝色,但打扮起来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春喜的唇角根本压不住,沈清渊眸底也染上笑意,不过若是他知道春喜心中所想,一定会无奈摇头。 他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又寡了这么多年,温香软玉在侧,怎可能没有欲念? 可春喜砌厨房砌得太努力,每夜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他连跟她培养感情的时间都没有。 罢了,等小厨房砌好再说吧。 今日来卫家赴宴的宾客实在太多,卫家附近的街道都拥堵起来,实在堵得厉害,大家只能下车走过去。 没多久,立着两尊威武石狮子的卫家大门再度映入春喜眼帘。 春喜十岁卖身入卫家,如今十九岁,有近半的光阴都是在卫家度过的。 她对这里熟悉极了,但再次站在这里,她和从前截然不同。 今日是男女分席,在门房那里写了礼,春喜便要和莫氏她们去往后院。 分开之前,沈清渊捏了下春喜的手腕:“你应该知道男宾席在什么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沈清渊的声音沉稳,有着一贯让春喜安心的力量,春喜笑着点头:“好。” 沈清迟在这时挽住春喜的胳膊,小声道:“大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嫂嫂的。” 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府中处处透着热闹,来往的下人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有认出春喜的,也只是多看了春喜一眼,不曾嚷嚷出声。 穿过两道垂花拱门,快到后花园时,萧清禾便迎了出来:“沈夫人、沈小姐、小婶婶,你们来啦。” 萧清禾一过门,云氏就分了一半的掌家权给她,她今日的妆容很是端庄大气,连衣裙都选的能将那绝美容颜压下两分的墨绿色,很有上位者的气场,叫人生不出轻浮亵渎之心。 真不愧是萧家娇养出来的嫡千金,瞧瞧这气度这姿容,要是她的越儿和宇儿也能娶到这样贵气的女子为妻就好了。 “今日这么忙,禾儿你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我们自己过来就可以呀。” 莫氏亲昵地抓住萧清禾的手,满脸的喜欢。 萧清禾亦笑得亲切:“夫人前来禾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的。” 一番客套后,萧清禾唤来丫鬟带她们去往后花园。 行至半路,一个丫鬟突然笔直地朝春喜撞过来。 春喜飞快地推开沈清迟往旁边一躲,那丫鬟重重跌在地上,春喜刚要松口气,后背一凉。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丫鬟,倒了春喜一身茶水。 茶水是刚刚换下来的,已经凉透,春喜并未被烫到,但后背全被打湿,隐隐可见腰后绯色的肚兜细带。 “奴婢该死,求贵人恕罪!” 丫鬟立刻跪下认错,不等春喜开口,莫氏便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小心点儿让开吗,让你好好跟贾嬷嬷学规矩你不学,结果一来就闯祸。” 莫氏没有责怪这丫鬟,反倒把春喜骂了一通。 春喜挑眉,幽幽道:“人家都跪下认错了,母亲这把年纪,眼盲就算了,耳朵怎么还聋了?” 第64章 有刺客 “曹春喜,你……” 莫氏没想到春喜会直接顶撞她,正想发怒,沈清迟小声打断:“娘,时辰不早了,我先陪嫂嫂去换衣裳吧。” “陪什么陪,她对这里比你熟多了。” 莫氏直接拉着沈清迟离开,跪在地上的丫鬟立刻道:“奴婢这就带沈少夫人去客房换衣裳。” “好啊。” 春喜唇角含笑,悠哉游哉地跟在丫鬟身后。 卫家家规很严,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所有下人脑子里都绷着一根弦,不敢出半点乱子,泼在她身上的茶水明显是故意的。 难道是萧二小姐又给她送财来了? 春喜暗中思忖着,没多久,便来到专供女眷休息的客房。 她一进屋,丫鬟就退下去取干净衣裳。 春喜迅速把屋里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正要细细查看,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卫凌泽走了进来。 新婚燕尔,又得陛下提拔重用,他今日穿了一身用金银双丝绣着双龙戏珠图案的朱红锦袍,玉冠束发,同色腰带束出窄腰,连头发丝都透着意气风发。 这人该不会是献祭了脑子才换来双腿痊愈的吧,上次那一巴掌还不够扇醒他? 四目相对,春喜惊讶又奇怪,卫凌泽眸底却闪过惊艳。 萧清禾生得绝美,瀚京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她,春喜自然也不能。 但再美的人,看了这么多年也会腻。 春喜之前在卫凌泽面前都是丫鬟打扮,顶多偶尔在头上髻一朵绢花做装饰,而今日春喜修了眉,细细涂了脂粉,戴了珠钗耳环,和之前反差颇大,给卫凌泽造成了一定的视觉冲击。 卫凌泽勾了勾唇,正想上前好好跟春喜分析利弊,腿刚迈起来,春喜就嗷一嗓子喊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春喜拿出来吃奶的力气,嗓门儿大得如同河东狮吼,卫凌泽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方才那点儿惊艳顿时消散。 他沉了脸,冷声命令:“闭嘴,要是把人喊来,我就说是你勾引我,你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卫萧两家刚联姻,闹出这种丑事,不管是谁主动,这屎盆子必然是要扣在春喜头上的。 卫凌泽有恃无恐,春喜却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反而越发大声:“刺客杀人啦,救命啊!!!” 竟然不管用! 卫凌泽眸色阴郁,快步上前去捂春喜的嘴,下一刻被春喜抓住胳膊狠狠咬住。 春喜牙口极好,咬得极狠。 卫凌泽有种被狼崽子咬中,会被撕下一块肉来的错觉,胸腔戾气翻涌,卫凌泽蛮横地甩开春喜。 春喜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墙上,卫凌泽以为她吃了疼能乖一点儿,谁知她竟马上爬起来从旁边窗户跳了出去。 “站住!” 女眷客房和男宾客房相隔不是很远,为了增强隐私性,中间种了一排排低矮的常绿灌木。 春喜的身形非常灵活,不过眨眼,就穿过灌木丛飞快地朝前跑去。 就这么不听话。 春喜,这是你逼我的! 卫凌泽阴沉着脸去往后花园,脑子里已经有了无数种让春喜身败名裂的应对之策。 “卫郎?”萧清禾领着太子妃走来,看到卫凌泽很是意外,“太子殿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今天的擢升宴是专门为他办的,这个时候他该在前院待客才是。 卫凌泽毫不慌张,上前两步抓住萧清禾的手,温柔道:“我来看看你。” 太子妃和萧清禾是手帕交,她嫁入东宫之前,正是萧清禾和卫凌泽感情正浓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太子妃笑着打趣:“禾儿都已经嫁给卫大少爷为妻了,又不会跑掉,就这么一会儿不见卫大少爷就受不了了啊。” “我是担心累着她。” 卫凌泽颔首,坐实了这宠妻的事实。 萧清禾却忍不住指尖微蜷,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刚刚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卫凌泽,卫凌泽是从供女眷休息的客房过来的。 他不该出现在那里。 而且他胳膊上有伤,虽然很快就用袖子遮住,萧清禾还是看到印在上面的牙印。 对方似是咬得极狠,牙印森森,见了血。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卫郎会与谁发生争执还被咬伤,答案呼之欲出。 萧清禾却掐断思绪,不敢深想刚刚客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花园里,云氏正和萧夫人一起接受众人的恭贺赞美。 卫凌泽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萧清禾亦是才貌出众,持家有方,两家联姻实乃当代世家联姻的典范。 卫凌泽和萧清禾一起出现,更是把气氛拉向高潮,众人对她们的赞美甚至压过了太子妃的到来。 在座许多尚未成婚的世家小姐也都露出艳羡之色。 若是她们也能如萧清禾这般,嫁给一位有才能又爱重自己的夫郎就好了。 萧清禾早已收拾好情绪,面对众人的赞美和艳羡她波澜不惊,礼数周到的先引着太子妃落座。 卫凌泽的目光并未追随萧清禾,而是在人群中搜索春喜的身影。 然而找了一圈,并无所获。 她跑到哪里去了? 卫凌泽皱眉,不少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云氏沉沉开口:“泽儿,你怎么来了?” 卫凌泽立刻收回目光,温声道:“我担心禾儿今日太过劳累,过来看看她。” 这个回答让众人越发艳羡,云氏脸上带了笑,嗔怪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放心吧,娘早就把禾儿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娘也舍不得累着她。” 云氏这番话,越发拔高了萧清禾在卫家的地位。 萧夫人露出欣慰之色,也夸了卫凌泽一番,而后高声道:“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我也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萧夫人说完在人群里搜寻春喜的身影,还没找到,莫氏先一步带着沈清迟来到萧夫人面前:“阿喜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做事又毛手毛脚的,方才不小心撞到丫鬟打湿了衣裳,这会儿去客房换衣裳还没到,夫人有什么话让迟儿带给她也是一样的。” 萧清禾掐紧掌心,果然,刚刚卫郎去见了春喜。 卫凌泽没在女眷中找到春喜,直觉有些不妙,正想离开,管事突然神色慌张地跑来,凑到卫夫人耳边低语:“夫人,不好了,府里有刺客!” 卫凌泽就站在卫夫人身边,把管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恨得咬紧牙关。 曹春喜,你好大的胆子! 第65章 沈大人帮她上药 胆子很大的春喜此刻正窝在沈清渊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刺客是打扮成丫鬟模样的,但身量实在太高了,一看就有问题,等他靠近,我立刻咬了他一口,结果被他甩飞,我这才找到机会翻窗逃跑。” 春喜没哭,但声音满是仓惶,像是被吓坏了。 沈清渊紧紧抱着她,面色冷寒,凝着冰霜。 在场其他人也是神情严肃。 如果卫家真的藏着一个歹人,万一伤到太子殿下怎么办? 众人正想着,春喜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我这些日子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大人,你说那个刺客会不会是之前在盂县的杀手同伙,故意来报复你的?” 这话一出,整个前院陷入微妙的死寂之中。 是了,春喜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就算有得罪人也只是一些市井小民,怎可能混进卫家杀她,但如果对方是冲着沈清渊来的就合理多了。 原本叶家这桩命案是沈清渊负责追查的,沈清渊在盂县出事后,卫凌泽才接手继续追查。 卫凌泽靠着这桩案子连升两级,前期查出线索还因此陷入危险的沈清渊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虽说朝堂之中,踩着别人上位的事屡见不鲜,但卫家向来家风正,以刚正不阿闻名,卫凌泽怎么没在御前帮沈清渊美言几句? 而且如果那些杀手还有同伙,说明卫凌泽这案子办得并不利索,留下了后患。 那这高调铺张的擢升宴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众人心思各异,卫父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春喜就是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妇人,他身为卫家家主若是因此计较未免太小气。 卫父沉着脸,命管事全力搜索,只要有形迹可疑的人都要带过来问话,还有春喜待的客房四周也要细细搜查,看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一番吩咐后,卫父看向春喜,还想问些细节,沈清渊沉沉开口:“内子受了伤,需要看大夫。” 沈清渊说着把春喜拦腰抱起,保护的姿态很明显。 卫父眉眼微沉,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太想让春喜离开,太子却开口道:“沈少夫人受了伤,确实该让大夫好好看看,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混进卫家生事!” 太子发了话,卫父只能听从。 沈清渊抱着春喜去了客房。 一路上沈清渊的脸都冷沉得厉害,春喜有些惴惴,等进到客房,立刻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来找大人了,我真的没有逞强。” 春喜说着要竖起三指发誓,手腕被抓住,沈清渊沉沉开口:“没生你气,别乱动。” 话音落下,沈清渊的大掌探向春喜腰间,竟是要脱她的衣裙。 春喜一惊,下意识地后缩:“大人你干什么?” 青天白日,还是在别人家,干这个不太合适吧。 春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赞同,沈清渊没有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做什么,只是看看你后背的伤。” 她整个人都被甩飞到墙上了,肯定伤得不轻。 沈清渊眸底都是关心,春喜放松了些,小声说:“大人放心,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 吐血? 春喜茫然,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自己咬伤卫凌泽后嘴里残留的血,刚刚为了演戏逼真,她当着众人的面吐了一口染血的唾沫出来。 “那不是我的血……” 春喜小声解释,沈清渊却没听,直接抓住她两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飞快地解开她的腰带,然后拨开层层衣襟。 屋里很亮堂,沈清渊眸底虽然不带丝毫情欲,春喜还是羞得涨红了脸。 她还没准备好将自己袒露在大人面前啊! 见她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沈清渊把春喜翻了个面压在床上,指尖勾住后衣领一拉,层层衣衫褪去,少女紧实玲珑的腰背展露无遗。 春喜这些年干的都是体力活,消耗大,吃得也多,身子并不纤弱,很有肉感,但一点儿也不胖,腰肢弧度完美,健康又美好。 本来白皙光滑的后背此刻却布着大片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沈清渊薄唇紧抿,眸底泛起黑沉沉的杀意。 这时卫家的下人带着府医到来,沈清渊第一时间帮春喜拉起衣服,然后才让府医进来诊治。 春喜背上的淤青看着很吓人,并没有内伤,但沈清渊坚持说看到春喜吐了血,府医开了一个滋补的方子让人去抓药,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沈清渊。 府医一走,沈清渊又拉下春喜的衣裳帮她上药。 药膏要先在手掌化开,搓热了再往背上抹,力道很有要求,春喜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便只能把头埋在枕头里,假装帮她上药的人不是沈清渊,而是卫家的丫鬟。 然而沈清渊指腹带着薄茧,手掌又大又烫,不管春喜怎么劝说自己,都无法忽略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就这样吧。 反正她和大人都成亲了,让大人看看后背摸一摸也不算什么。 而且成婚之前,她也把大人看了摸了,就当是扯平了吧。 谁也没吃亏。 上完药,沈清渊带着春喜回到前院,卫凌泽和萧清禾也正好赶到。 隔着一段距离,卫凌泽看到春喜绯红的脸颊和蓄着水光含羞带怯的眸,和在他面前的张牙舞爪不同,像是刚承过雨露,俏生生地绽放开来。 虽然知道沈清渊不可能在卫家跟春喜做什么,卫凌泽还是忍不住掐住掌心,怒火翻腾。 有种私有物被别人玷污的感觉。 卫凌泽的敌意相当明显,沈清渊揽住春喜的腰,把她捞进怀里严严实实地挡住,不允许任何窥视。 这时,太子派去和卫家管事一起搜查的护卫拿着一样东西匆匆折返:“启禀太子殿下,我们在沈少夫人刚刚说的客房外面找到了这枚玉佩。” 护卫双手呈上玉佩,距离近些的人都能看清玉佩的样式。 卫父的面色猛然一沉,卫凌泽更是险些咬碎嘴里的牙。 那是他之前让王氏转交给春喜的新婚贺礼,是他随身佩戴之物,外人可能认不出,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个女人怎么敢拿这枚玉佩栽赃陷害他! 第66章 你不欠他什么 卫父让管事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排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眼看已经快到午时,太子也没继续深究,把玉佩交给卫父继续追查,然后照常开宴。 前院又恢复热闹,但众人心里都各有疑惑。 明明沈清渊也查了这桩案子,甚至还以身犯险,最后怎么只有卫凌泽独占功劳? 卫凌泽这桩案子是真的查清楚了吗,今天这个神出鬼没的刺客是从哪儿来的?那枚质地不菲的玉佩又是何人之物? 这背后会不会还有藏得更深的真凶? 春喜不便留在男宾席,和萧清禾一起去往后花园。 半路,萧清禾屏退丫鬟,柔声对春喜说:“我知道今日没有刺客,是卫郎冒犯了小婶婶。” 萧清禾之前只是怀疑,那枚玉佩肯定了她的猜想。 那是卫凌泽第一次出征之前,她一步一叩首跪上云山寺,求高僧开了光的玉佩,希望能保卫凌泽平安归来。 后来卫凌泽受伤,再也没有戴过这枚玉佩。 萧清禾也没想到再看到这枚玉佩会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春喜步子未停,连神色都没有改变,淡淡道:“我不明白大少夫人在说什么。” 萧清禾并不生气,只认真地看着春喜:“我并没有要套你话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今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今日是他的擢升宴,是她作为他的妻子,第一次为他操办宴席,他在太子妃面前表现得那样深情不移,却又冒着大不韪偷偷去见春喜。 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跟春喜说什么。 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真相,只能放下骄傲亲自来问春喜。 萧清禾说得很坦诚,春喜仍是没有吐露真相,只道:“我一开始就察觉到那个刺客不对劲,所以第一时间呼救喊人,发现没人来时,就自己想办法逃生,并不知道那个刺客是不是要让我带什么话给我家大人。” 春喜语气坦然,好像真的不曾见过卫凌泽。 萧清禾捏紧绢帕,她还想问些什么,对上春喜清凌凌的眸,却又张不开嘴。 春喜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她不喜欢卫凌泽,也无意痴缠,是卫凌泽放不下她。 这不是她的错。 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萧清禾有些喘不上气来。 片刻的沉默后,她听到春喜说:“大少夫人既然愿意唤我一声小婶婶,我也劝大少夫人一句,你从来都不欠卫凌泽什么,他若待你不好,你也没必要心疼他。” 卫凌泽瘫痪后,萧家推迟了婚礼,过去三年萧清禾只要出门参加宴席,总能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说她假仁假义,势利薄凉,只享受卫凌泽对她的好,看卫凌泽成了废物,便推迟婚期逼着卫家主动退婚,连退婚的骂名都不愿意承担。 同族宗亲,也有不少在背后骂她的,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对卫凌泽心怀愧疚。 可是本该和她站在敌对面的春喜说她从来都不欠卫凌泽什么。 萧清禾瞳孔微颤,受到很大的冲击,春喜见她没有第一时间维护卫凌泽,继续道:“你生来尊贵,品貌又是瀚京数一数二的,就算你嫁过人,也多的是人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搏你一笑,我要是你,这辈子我绝对不会为男人流一滴眼泪。” “可是……” 萧清禾想反驳。 她和卫凌泽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感情深厚,并不是一般的世家联姻,确实是她不够坚定先退缩,所以他怨怪她也很正常。 “没什么好可是的,”春喜直接打断萧清禾,“如果卫凌泽没有受伤,而是你意外瘫痪,你还会嫁给他吗?” “当然不会!” 萧清禾答得毫不犹豫。 卫凌泽是卫家长子,他的妻日后是要做卫家主母的,若她双腿残废,如何能撑起卫家主母的威严? 她第一时间就会主动退婚。 春喜点点头:“你都能这样为他着想,他呢,为你想过吗?” 萧清禾哑然失声。 萧家虽然推迟了婚礼,但并未退婚,她也不曾变心,扛着压力和骂名等了他三年。 如果他没有痊愈,她是会继续等下去的。 如果他真的爱她,也该知道她这三年过得并不好。 思绪跟着下坠,萧清禾却猛然清醒过来。 她已经是卫少夫人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如果夫妻一体,她不该生出怨怼。 “我知道卫郎屡次不敬让小婶婶很不高兴,但小婶婶也不该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 萧清禾的眼神恢复清明,春喜暗道可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插在了牛粪上。 “我没有挑拨,只是在陈述事实,”春喜弯眸,笑得无辜,“我只是觉得禾儿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想开解你一下,日后你可以多找我聊聊天,我最擅长开解人了。” 萧清禾:“……” 还是不必了,她怕再多听几次,真的会生出和离的念头来。 为免引起恐慌,云氏并未告诉一众女眷有刺客,只说有贵人丢了东西,府里正在搜查,萧清禾回来说事情解决了,众人便又高兴起来。 萧夫人第一时间把春喜拉到身边,向众人介绍:“阿喜是我家渊儿娶的新夫人,这次他们成婚虽然没有大办,但这门婚事我家老太太很满意,我和阿喜也很投缘,以后大家可要多多关照我们阿喜啊。” 萧老夫人年纪大了,最近几年几乎不怎么出门走动,但萧夫人不管去哪儿参加宴席,总会念叨沈清渊几句,所有人都知道,萧老太爷虽然不在了,但萧家对老爷子这个外甥还是非常看重的。 萧夫人一口一个阿喜的叫着,亲昵得很,众人自然给面子夸赞春喜几句,但也有那说话不过脑子的。 “这不是卫大少爷之前总带在身边那个丫鬟吗,怎么突然变成沈大人的续弦了?” 这话一出,四下寂静,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觉得是萧家忌惮春喜的存在,故意把她塞给沈清渊做续弦。 萧老爷子再疼爱这个外甥,到底人走茶凉,本就不是一个姓的,怎可能真的疼爱他? 莫氏在一旁看着很是痛快。 萧家上下一直都瞧不上她,萧夫人之前为了给春喜撑腰还来侯府耍威风,这下知道丢脸了吧? 莫氏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却不想春喜突然朝她看过来,还大声道:“我离开卫家后碰巧与婆母见了一面,婆母觉得我面相好,是个有福气的,肯定能帮我家大人破除克妻传言,所以极力促成了这门婚事。” 众人:“……” 差点儿忘了,沈清渊这个继母不是什么好鸟。 莫氏:“……” 上次真该让萧家的婆子撕烂她的嘴! 第67章 大人,我好像有点儿吃亏 宴席一直持续到夜里才散。 宴席一结束,卫父就把卫凌泽叫去书房,把那块玉佩狠狠砸向卫凌泽:“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 卫凌泽侧身避开,玉佩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卫凌泽没看玉佩,只对卫父说:“这枚玉佩我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应该是春喜离开卫家时偷偷拿走的,肯定是沈清渊嫉妒我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故意陷害……”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非要我把管事和那几个下人叫来跟你当面对质,是吗?” 卫父粗暴地打断卫凌泽,眼底闪过失望。 过去十多年,卫父一直以卫凌泽为傲。 这个儿子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却没有染上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性,反而正直进取,自从可重伤瘫痪,他就性情大变。 即便如今康复,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坦荡磊落,反而行事阴狠、不择手段。 卫父的眼神刺痛了卫凌泽,卫凌泽抿了抿唇,不再辩解,片刻后说:“爹,那个叫春喜的丫鬟对我的意义不同,我后悔放她走了。” “她早就不是你的丫鬟了,而且她已经嫁为人妇,算起来你还得唤她一声婶婶,你觊觎人妻,有悖人伦,又把禾儿置于何地?” 卫父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沉痛,只觉得卫凌泽在这件事上荒唐又糊涂。 若他真的看重春喜,可以早早把人收入房中,可他偏偏装作毫不在意把人放走。 春喜离开卫家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人家嫁了人,他才来说后悔,早干嘛去了? 卫父气得不轻,书房气氛冷凝,过了好一会儿,卫凌泽开口:“爹,我错了。” 他不该小看春喜觉得她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他想要春喜回到自己身边,就要毁掉她的靠山,断绝她的退路,把她逼入绝境才行 卫父不知道卫凌泽走入了更极端的死胡同,只当他真的想明白了,便也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因为萧家推迟婚礼有了心结,但如今你与禾儿已经成婚,你的气量也该大些,莫要再想着过去的事,早日让禾儿诞下子嗣才是。” “爹说的是,儿子以后会对禾儿好的。” 卫凌泽郑重保证了一番,卫父才放心让他离开。 回到凌枫院,萧清禾也才忙完,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已是盛夏,夜里也热,萧清禾脱了白日那身老成又贵气的墨绿衣裳,只着一件杏色丝绸寝衣,没了繁重的钗环首饰,一头保养极好的乌发垂在肩侧,温柔又妩媚。 卫凌泽眸子微暗,快步走到萧清禾身后,抬手擦上她的唇。 “我帮你。” 话落,卫凌泽指腹轻碾,将萧清禾下唇的唇脂擦掉大半,但她原本的唇色却比唇脂更艳。 卫凌泽喉结滚动,忍不住扣住萧清禾的脸庞俯下身来,却不想被萧清禾偏头避开。 这一吻落在了萧清禾脸颊。 “卫郎,我今天很累。” 萧清禾柔柔开口,语气和往日无异,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卫凌泽没有放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今天我温柔些,保证不折腾太久,爹娘都等着抱孙子呢。” 话落,卫凌泽再次吻下,萧清禾抬手捂住他的嘴:“卫郎,我今天真的不想。” 接连两次被拒绝,卫凌泽兴致全无,他的眸子恢复清冷,收回手温声道:“好,我不勉强你,我还有点事,今晚睡书房,你早些休息。” 卫凌泽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屋里一下子陷入沉寂,萧清禾呆坐在那里,竟隐隐有枯萎之势。 雀枝看得心惊,忍不住上前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和姑爷吵架了?” 雀枝八岁就到萧清禾身边伺候,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似主仆更像姐妹,无人时,雀枝还唤她小姐。 萧清禾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还未出阁,仍是萧家的掌上明珠。 “雀枝。” 萧清禾低低地唤了一声,雀枝连忙应声:“奴婢在呢,小姐受了任何的委屈都可以告诉奴婢,奴婢绝对守口如瓶,不让旁人知道。” 雀枝自然是可靠的。 可萧清禾满嘴苦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日春喜说的那些话到底影响了她,她竭力克制不愿深想,却在面对卫凌泽时,生了抵触。 她虽未能及时履行婚约,却痴心不改,可他呢? 他对她还有几分情谊? 春喜并不知道自己几句话给卫凌泽添了多大的堵,因着萧夫人的亲昵,席间好些世家夫人都向她示好,邀她改日同游赏花。 不过这些都是客套话,等回了家,还有送帖子来的,那才是真心想要交好的。 春喜在卫家干的虽是奴婢的活,但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不管谁来,她都笑着应对,虽算不上如鱼得水,却也挑不出错,关键还不耽误吃饭。 莫氏从未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如此得脸,看得眼红极了。 这大好的机会,她不好好结交几个人,吃什么吃,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莫氏憋了一肚子的气,等回了侯府,便想拿春喜撒气,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清渊吩咐管事:“少夫人今日受了惊吓,让厨房熬碗安神汤送来。” 这话是对管事说的,沈清渊的目光却冷冰冰地钉在莫氏身上。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叫莫氏后脊发凉,憋了一路的话全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这个做婆母的难道连训斥儿媳妇几句都不行了? 回到问心院,春喜先检查了尚未完工的小厨房,然后才去洗澡。 洗完出来,就见沈清渊换了宽松的寝衣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白日大夫给的药膏。 想到白日的情形,春喜脸上一热。 她才看了大人一次,而且那次她没有贼胆,根本没有看清楚,委实有些吃亏。 春喜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些长,沈清渊以为她是害羞,淡声道:“放心,我只是帮你上药,而且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要适应与我亲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有点儿亏。” 春喜脱口而出,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春喜绞尽脑汁想要找补,突然听到沈清渊说:“我无意占你便宜,但如果你觉得吃亏,你可以从我身上讨回来。” 春喜:“……” 讨回来?怎么讨?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68章 你看上去很想亲我 春喜从小胆子就大,但沈清渊之前在她心里树立的形象实在是太正气凛然了,她实在不敢对他做出什么轻浮亵渎的举动。 片刻的沉默后,春喜果断认怂:“大人好心帮我擦药,哪能是占我便宜,我刚刚开玩笑呢。” 说着话,春喜自己趴到床上,把衣服退到腰际。 她的恢复力极好,这会儿背上的淤青瞧着已经没有在卫家的时候骇人了。 刚洗过澡,周身的皮肤被热气熏蒸透出淡淡的粉色,又香又软。 沈清渊顿了片刻,才挖了药膏在掌心化开。 虽说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当沈清渊滚烫的掌心压到背上,春喜还是被烫得浑身一颤,身上的皮肤也越发的红起来。 知道她不好意思,沈清渊开口打破安静:“今天你在卫家真的遇到刺客了?” 说起正事,春喜果然就顾不上害羞了:“哪有什么刺客,是卫凌泽那个王八蛋故意让人把我引去客房的,今天卫家这么多宾客在,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有活路吗,而且他都娶了那么漂亮温柔的妻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提起这件事春喜就忍不住冒火。 沈清渊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手上动作不停,再开口语气也很平静:“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给他机会说话,他一出现在客房我就大声喊人然后跑来找大人了。” 沈清渊猜卫凌泽可能会许诺春喜一些好处,还会说一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独独没有猜到春喜如此干脆果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卫凌泽。 想到卫凌泽吃瘪的样子,沈清渊眸底闪过笑意,又问:“那块玉佩呢,你是怎么从他身上弄下来的?” 既然“刺客”是卫凌泽,那块玉佩自然不会是别人的。 “那个是他之前让我娘转交给我的新婚贺礼,是我逃跑的时候故意扔那儿的。” 春喜说着有点儿心虚。 虽然她对卫凌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但如今毕竟是有夫之妇,收了别人的贴身玉佩作贺礼还不告诉自家男人,实在是不占理。 这般想着,春喜连忙解释:“这玉佩是我娘收下的,之所以没有退回去,是因为我觉得留着可能有用,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大人的,只是最近光顾着砌厨房了,没想起来。” “嗯,你做得很好。” 沈清渊淡淡地回了一句。 正好药都擦完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春喜趴在枕头上,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察觉到他要离开,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大人,你真的不生气吗?” 她着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拉上,脸在枕头里闷得有点红,这样的姿态来拉他的衣摆,有种说不出的娇怯妩媚。 沈清渊眸子微暗,开口声音跟着发哑:“我真的不生气,我只是想去耳房洗一下手。” “哦。” 春喜放心地收回手趴回去。 春喜本想等沈清渊出来以后跟他说说铺子的事,结果等了很久他都没出来,最后她实在扛不住,自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忍不住想,大人平日洗手也要洗这么长时间吗?那会不会很伤手?这是长期跟尸体打交道留下的毛病吗? 可她也不是尸体啊。 心里记挂着事,春喜第二日醒得早一些。 为了报答沈清渊帮忙擦药,她殷勤地拿来衣服伺候沈清渊更衣。 沈清渊从未让人照顾过饮食起居,有些不习惯,而且春喜离他太近,他难免会想到昨晚的场景,只能轻咳一声说:“你背上还有伤,我可以自己来。” “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而且大人不也说了要让我适应吗。” 说着话,春喜手上没停,踮起脚帮沈清渊整理衣襟。 沈清渊喉结滚动,眸子暗了暗,没再拒绝。 穿好衣服,春喜又拿来腰带,一边给沈清渊系上,一边把昨晚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完:“现在我名下有三间铺子了,一直空着怪浪费的,我打算雇人把生意做起来,娘的嫁妆里也有好些铺子,我想让人把这些年的账本拿来看看。” “去外面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人,若是遇到困难就来找我。” 沈清渊并不介意春喜出去抛头露面,反而给足了她底气要给她撑腰,春喜弯眸:“遇到困难我肯定是要第一时间来找大人的。” 话音落下,春喜抓起沈清渊的手仔细查看,沈清渊疑惑:“怎么了?” 春喜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洗太长时间会很伤手的,改天我出门给大人买一盒护手的香膏回来吧。” 沈清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声道:“好,你有心了。” 背上的伤丝毫不影响春喜干活,又花了三日时间,小厨房顺利建成。 通风晾了两日,一串鞭炮开门红,春喜钻进小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起庆祝宴来。 天气热,春喜做了一盘辣子鸡、一条糖醋鱼、一屉蒸羊肉、卤了猪耳朵和猪头肉,炒一盘虾、一盘肝腰合炒加一锅酸梅汤。 除了贾嬷嬷和曹文,春喜还邀请了沈清迟。 等沈清渊从署衙回来,就见清清冷冷的问心院里摆了一桌子菜,石桌旁边的树上挂了两盏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春喜满眼含笑地迎上来:“大人你回来啦。”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沈清渊却失了声,只能定定地看着春喜。 “好香啊,少夫人做了什么?” 院子里香味浓郁,青书被勾得直流口水,忍不住从沈清渊身后探出脑袋。 春喜一边拉着沈清渊往桌边走,一边回答:“你坐下吃吃看就知道了。” 春喜没有刻意分桌,沈清渊也没有提,贾嬷嬷和青书一起落座。 贾嬷嬷一开始还害怕春喜在菜里下毒害她,两碗酒下肚,整个人就放开了,说起沈清渊和沈清迟小时候的丑事来,沈清迟喝了酒也不再拘谨,咯咯地笑个不停。 春喜更是放得开,撸起袖子非拉着沈清渊划拳。 结果……一败涂地。 “大人你这张脸看着就不像是会划拳的人啊,你怎么这么厉害?” 喝得有点多,春喜有些大舌头。 其他人都已经被送回去,沈清渊把她抱进屋里,心情很好地回答:“我是十七岁就中了状元人,划拳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哦,我竟然忘了大人你很聪明!” 春喜一拍脑门笑出声来。 沈清渊跟着唇角上扬,目光黏在她脸上,灼热滚烫。 春喜被看得脸有些热,忍不住伸手捂住沈清渊的眼:“大人,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你很想亲我。” 沈清渊没有拨开春喜的手,停了步子,一字一句地说:“夫人没感觉错,我的确想亲你。” 第69章 喜欢吗? 我的确想亲你,你愿意吗? 春喜酒量好,并没有醉,但脑子转得比平时慢很多,而且沈清渊的声音低哑好听,睫毛还在她掌心刷呀刷,她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真的想亲她,并且在询问她的意见。 可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亲一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和大人是夫妻,我当然愿意……唔!” 春喜如实回答,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了唇。 她的手还捂着沈清渊的眼睛,看不到沈清渊的表情,只感觉他的唇很软,也很烫。 比他刚刚看她的眼神还要灼烫许多。 沈清渊也喝了酒,酒气在两人的唇齿间流转,勾出两分缠绵悱恻。 春喜的心脏咚咚的跳起来。 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啊。 还挺…… 春喜正觉得舒服,突然感觉唇瓣一湿,整个人僵住。 亲就亲,沈大人怎么舔她? 春喜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妙,连忙收回捂在沈清渊眼睛上的手去推他,手腕很快被扣住。 沈清渊没了遮挡的眼眸翻涌着沉沉的欲色,无边无际,像是要把春喜整个人吞没。 春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渊,连酒都吓得醒了两分。 “大人……” 春喜想说点什么,沈清渊又贴上来,和她呼吸交缠:“别怕,只是亲一下,我不做别的。” 沈清渊的声音更哑了,似有魔力,将春喜蛊惑。 春喜眼睫轻颤,没再伸手去推他,沈清渊的唇复又落下。 眼睑、鼻尖、最后是唇。 他的动作算得上轻柔,却是坚定地侵入,几乎将所有的呼吸都掠夺。 有些缺氧,春喜刚刚清醒的脑袋更晕了,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春喜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边空荡荡的,沈清渊没在。 她是做了春梦还是真的被大人亲了? 春喜有些恍惚,等起床看到镜子里明显红肿的唇才确定记忆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真的亲了她! 而且亲得还很深入!! 他那张脸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唇齿纠缠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上,春喜在凌乱之后发现沈清渊比她想象中的会多了。 沈大人这是拿前面两位夫人练出经验来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春喜的心沉了一下。 她正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就见沈清渊神态自若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去署衙?” 春喜吓了一跳,太过慌乱,连尊称都忘了。 沈清渊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桌上,淡声解释:“我今日沐休,昨天跟你说过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春喜揉揉太阳穴,目光止不住地往沈清渊唇上飘。 沈清渊的唇也有些红肿,不似平日那样疏冷,看着就很好亲。 啊啊啊,大白天的,她在想什么! 春喜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屋顶看地面,就是不看沈清渊。 春喜想要找借口躲出去,还没想好说辞,就听到沈清渊说:“你昨晚喝了不少,先过来吃点粥养养胃。” “我还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我熬了很久的。” “这是大人亲自熬的粥?” 春喜震惊地抬起头,沈清渊并不觉得有什么,淡声道:“小厨房很好用。” 这可是大人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 春喜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坐过去吃粥。 一口下肚,春喜的眼睛亮起来。 好吃! 沈清渊熬的菜粥,粥熬得软糯香甜,菜也切得细细的,火候掌握的刚好,菜叶还是绿油油的,清香爽口。 春喜忘了自己刚刚才说不饿,一口气把粥吃完,冲沈清渊竖起大拇指:“粥很香,大人真厉害。” “你喜欢就好,”沈清渊坦然接受夸奖,而后问:“昨晚回屋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春喜:“……” 我好不容易不尴尬了,大人你干嘛又提起来啊。 春喜默默收回大拇指,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小声道:“记得呀,我划拳一直输,大人抱我回屋的。” 然后亲了亲。 最后一句话春喜没好意思说,沈清渊也没揪着不放,只道:“记得就好,我还怕你醒来就后悔不认账了。” 春喜立刻反驳:“当然不可能,我曹春喜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后悔!” 沈清渊一直盯着春喜,她一抬头,就撞进沈清渊黑亮的眸子,然后听到沈清渊问:“既然不后悔,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躲啊,”春喜嘴硬,见沈清渊还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生涩了,不像大人那样熟练,怕大人会嫌弃。” 对嘛,她毕竟是姑娘家,第一次亲亲肯定会不好意思,大人都娶三个了,当然见怪不怪啦。 想到这里,春喜又有些堵,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我也是第一次。” “啊???” 春喜震惊地瞪大眼睛,沈清渊并不觉得难为情,坦然道:“我第一次成婚在二十岁,议亲之前,我与第一任夫人只见过三次面,新婚当夜,她才向我坦白身体有病,我很生气,当夜就歇在书房,不曾与她有任何亲密举动。” 二十岁的沈清渊仍有状元郎的意气风发,对莫氏也还抱有幻想,直到成婚这夜,他才彻底明白莫氏对他不仅毫无感情,甚至充满敌意。 “我第二任夫人是母亲的娘家侄女,当时我奉命在外查案,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圆房之事更是无从提起。” 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直直地看进春喜眼里:“所以,昨晚也是我的第一次亲吻。” 大人,你昨晚那么主动,现在又这么冷静的复盘解释,哪里像是第一次啊! 春喜腹诽,却也忍不住有些高兴。 她虽然是嫁进来做续弦的,但在她之前,大人没有跟别人这样亲近过呢。 心里平衡了很多,春喜面上不显,好奇地问:“大人第一次怎么这么熟练啊?” 沈清渊不答反问:“你不喜欢?” “我只是问问,没有不喜欢。” 春喜立刻解释,生怕伤害到沈清渊的自尊心,沈清渊挑眉追问:“那就是喜欢?” 春喜:“……” 她是有什么毛病在这儿担心大人的自尊心? 第70章 抱大腿 上次在卫家说要邀请春喜做客的世家夫人回去后果然没了消息,倒是萧清禾给春喜送了张帖子,邀请春喜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帖子被莫氏截住,并未送到春喜手中,直到萧清禾生辰前夕,莫氏才通知春喜要去赴宴。 “你莽撞冲动,上次把萧二小姐得罪得不轻,若非迟儿和萧二小姐关系好,这次生辰宴你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此番贾嬷嬷会陪着你们一起去赴宴,去了萧家,你莫要多言,看迟儿的眼色行事。” 莫氏言之凿凿,明明萧家送来的请贴上只有春喜的名字,在她嘴里却变成春喜是沾了沈清迟的光才得到赴宴资格的。 而且她身为沈清迟的长嫂,若处处看沈清迟的脸色行事,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人笑话? 春喜心知肚明,却没跟莫氏争辩,温温顺顺地点头:“母亲说的是,儿媳都听母亲的。” 第二日一大早,春喜和沈清迟一起出发去往萧家。 见春喜拎着食盒,沈清迟有些好奇:“嫂嫂亲自做了糕点吗?” 之前小厨房建成的庆贺宴很好吃,沈清迟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馋呢。 “是山药薏米糕,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做些给你送去。” “谢谢嫂嫂。” 沈清迟弯眸笑起,贾嬷嬷却冷哼一声,不屑道:“萧二小姐身份尊贵,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少夫人该不会想用这一盒糕点当生辰礼吧?” 春喜并不生气,淡声道:“嬷嬷放心,这盒糕点不是送给萧二小姐的。” 那你还带糕点做什么,萧家难道还能饿着你? 贾嬷嬷腹诽,等进了萧家,听到春喜让下人带自己去见萧老夫人,贾嬷嬷总算知道她做这盒糕点是要讨好谁了。 少夫人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着萧老夫人来! 贾嬷嬷眼皮一跳,不赞同道:“少夫人今日是来为萧二小姐贺生辰的,这般贸然去打扰萧老夫人,实在失礼。” “我与大人成了婚,也该唤萧老夫人一声舅母,舅母对待晚辈素来慈爱,怎么到了贾嬷嬷口中舅母就成了凶神恶煞的人?” 春喜一口一句舅母的叫着,一点儿也不见外,负责引路的下人闻言瞪了贾嬷嬷一眼。 贾嬷嬷之前被萧老夫人下令掌嘴养了好些天才好,被下人瞪得后背一凉,底气不足地反驳:“老奴只是怕少夫人打搅了萧老夫人,少夫人莫要曲解老奴的意思。” 春喜没接这话,贾嬷嬷也不敢再阻拦。 萧老夫人一直不待见莫氏,对莫氏的孩子也很冷淡,贾嬷嬷和沈清迟都不敢往萧老夫人面前凑,只能先去见萧清月。 松鹤院里,萧老夫人对春喜的到来有些意外:“今天是月儿的生辰,你们小姑娘一起热闹热闹就好了,来我这里多无聊啊。” 话是这么说,萧老夫人的唇角明显是上扬的,当即就吃了一块春喜送来的糕点。 虽不及五芳斋做得精美,但味道很好,软糯清香。 春喜笑着说:“成婚后大人跟我说了好多,这些年多亏舅母照顾,大人才不至于被过分欺负,而且若不是舅母帮忙保留着娘的嫁妆礼单,大人也没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月儿不给我发请帖,我也是要来探望舅母的。” 其实沈清渊第一次成婚时,萧老夫人就提过让他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分府过日子,但沈清渊不肯听她的。 这次和春喜成婚,沈清渊能主动来要嫁妆单子,萧老夫人就知道他对春喜是真的动了心。 今天春喜大大方方地来谢她这个舅母,更让萧老夫人满意。 萧老夫人温和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了,渊儿既然已经拿回他娘的嫁妆,你可想过以后要如何打理?” 这话问到的春喜心坎儿上,春喜立刻道:“我本想先看看娘亲的陪嫁铺子这些年的账本收益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但几个铺子的掌柜接到通知好几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想来是婆母掌家多年,我又太年轻,他们并不信任我。” 莫氏稳坐侯府主母这么多年,自然是有手段的,铺子上那些掌柜并不知道侯府和萧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新过门的少夫人出身低微,年纪又小,怎可能听命于她去得罪莫氏? 萧老夫人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她沉沉道:“你婆母接手铺子这些年,把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全都换成了自己人,那些人受她恩惠,自然对她忠心耿耿,今日你既唤我一声舅母,我可让人帮你聘几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管事。” “真的吗,那就太谢谢舅母了。” 春喜眉开眼笑,当即起身帮萧老夫人按摩脑袋,又细细说了沈清渊最近的情况,等春喜离开,萧老夫人竟生出两分不舍来。 近身伺候的嬷嬷忍不住打趣:“夫人前些日子才给沈少夫人送了两箱陪嫁,沈少夫人今日一来又问老夫人要人,她这么不客气,老夫人还如此高兴,就不怕把她胃口养大了以后填不满?” 萧老夫人笑笑:“渊儿这些年吃亏就吃在不会开口要东西,她能帮渊儿要,我自然高兴。” 萧清禾和萧清月感情极好,今日生辰宴,萧清禾也回来参加。 春喜来到花园,就见沈清迟和贾嬷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所有人都和萧清月一起围在萧清禾身边。 萧清月第一时间发现春喜,立刻讥讽出声:“哟,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要留在祖母院中,一直拍我祖母的马屁呢。” 春喜刚从萧老夫人那里得了人手,心里正高兴,连萧清月的阴阳怪气都觉得可爱。 她拿出一只玉兔挂坠递给萧清月:“好月儿,别生气,婶婶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看这是婶婶特意找人定做的挂坠,怎么样,喜欢吗?” 寻常玉兔都是可可爱爱的,春喜手里的玉兔腮帮子圆鼓鼓的,眼神也有点儿凶,还叉着腰,竟跟萧清月有两分神似。 “谁稀罕这种东西啊。” 萧清月想抢过挂坠扔掉,萧清禾先一步接过,柔柔道:“我觉得这只兔子挺可爱的,月儿,还不快谢谢婶婶。” 僵持片刻,萧清月还是道了谢,萧清禾亲自把那坠子戴在萧清月脖子上。 有萧清禾在,萧清月接下来倒是没再针对春喜,只是席间突然有人提起萧清禾回门那日发生的骚乱。 “听说那日闹事的是徐州的一家子,他们在徐州蒙受冤屈无法申辩,便举家来到瀚京,故意闹事引起朝廷的重视,朝廷正要选派钦差去徐州彻查此事呢。” “钦差?那应该是选卫大人吧,毕竟卫大人才破了一桩大案呢。” “可是卫大人才刚成婚不久,肯定舍不得跟萧姐姐分开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若是卫大人不去,能不能举荐我二叔去呀,我二叔在大理寺都三年了。” “我三叔在吏部也办过不少案子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推荐起自家亲戚,唯有春喜闷头干饭,一言不发,过了会儿,众人的声音渐渐停歇,全都看着春喜。 片刻的迷茫后,春喜看向沈清迟和贾嬷嬷。 贾嬷嬷:“……” 第71章 找令尊说清楚 “沈少夫人,你看你妹妹和那个婆子做什么?” 有人好奇发问。 早在春喜看过来时,贾嬷嬷就意识到不对劲,听到这话她更是头皮发麻,然而不等她阻止,“出门之前,婆母特意叮嘱我,要我看妹妹和贾嬷嬷的脸色行事,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突然看着我,只能看看她们让我如何应对。” 春喜一脸柔弱,把莫氏在府里说过的话全都抖落出来,好像嫁进侯府这些日子受了婆母许多磋磨,连小姑子和管事嬷嬷都能骑到她头上。 贾嬷嬷本是在一旁候着的,听到这话连忙上前:“少夫人,你可不能乱说话啊,夫人只是怕你不懂规矩,说话之前多与小姐商量一下,可没有不许你说话。” “婆母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应该是我想错了。” 春喜立刻改口,并不跟贾嬷嬷争辩,反倒显得这事更有蹊跷了。 贾嬷嬷:“……” 少夫人,你在家可不是这样子的! 春喜并不在意贾嬷嬷如何想,得到贾嬷嬷的“准许”,她看向众人,疑惑地问:“对了,你们刚刚看我做什么?” 萧清月没好气道:“大家都在举荐自家人,你只顾着吃,提都不提沈叔叔一句,你好意思吗?” 春喜一脸坦然:“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我倒是好意思说一些闺房趣事,你们好意思听吗?” 萧清月被春喜的厚脸皮惊到,她噎了一下,大声道:“谁要听你们的闺房趣事啊,你没听到朝廷最近要选钦差大臣吗,沈叔叔在京兆府十年都不得升迁,你就不想帮他谋个机会?” 接连在春喜手里吃瘪,萧清月一直憋着气呢。 祖母很看重沈叔叔,她不能闹太过,但如果春喜对沈叔叔不好,她是可以到祖母那里告状的。 萧清月等着春喜说错话好抓她的小辫子,下一刻却听到春喜夸张的声音:“原来月儿你有任命钦差大臣的权力啊,好厉害,你沈叔叔都做不到呢。” 按照昭陵律例,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入朝为官的,萧清月怎可能有任命钦差大臣的权力? 萧清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有与她交好的小姐立刻开口:“沈少夫人莫要强词夺理,如今最有可能被钦点的是卫大人,若卫大人舍不得新婚夫人,愿意举荐旁人一二,这不就是能为自家人争取的机会吗?”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管家女眷交际的意义也在于此,枕边人吹吹风,总是比其他人说话更有分量些。 春喜正要说话,又听到那位小姐带着讥讽说:“况且,沈大人不就是喜欢捡卫大人不要的吗?” 这话不仅指这桩婚事,更指春喜这个人。 众人不敢再应和,落在春喜身上的目光却变得轻蔑。 谁都看得出来,萧清月并不是真的敬重春喜这个小婶婶,她们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席间一阵沉默。 萧清禾却肃了脸,沉声道:“穆三小姐,你失言了,快向我小婶婶道歉!” 穆三小姐勾唇笑笑,正想不咸不淡地说句道歉把这件事揭过去,就被泼了一脸的茶。 茶水温热,但泼茶的人力道很大,茶水泼到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穆三小姐惊叫一声,慌乱地站起身来,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上前帮她擦脸。 “曹春喜,你干什么,她可是我的朋友!” 萧清月大声斥责,觉得春喜简直是目中无人。 春喜翻了个白眼,睨着萧清月:“她把你当傻子,你还把她当朋友,月儿,你可长点儿心吧。” “你胡说什么!” 萧清月这下真的生气了。 她不能容忍春喜骂她傻子,更不想听春喜挑拨离间。 “月儿你好歹叫我一声小婶婶,穆三小姐却说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这话要是传出去,谁都会觉得我跟你姐夫不清不楚,你让别人怎么想你阿姐?” 果然,事关萧清禾,萧清月的脑子瞬间转了起来。 她压下怒火,面露狐疑。 穆三小姐的脸被泼得泛红,对上萧清月的视线,她眼底闪过慌乱,而后道:“沈少夫人若是心里没鬼,何必因为一句话反应这么大?” 春喜毫不犹豫地反驳:“你骂我也就算了,但你把我家大人的脸面都踩到了脚下,我难道还要忍着?” 萧清月是见识过春喜的厉害的,但穆三小姐没有见过,她以为春喜身份低微,就算嫁给沈清渊做了续弦,在萧家也该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她可以把春喜踩在脚下来讨好萧清月。 “就算我说错了话,沈少夫人也不该随便动手,我父亲可是礼部侍郎,官职在沈大人之上!” 连穆三小姐这样的闺阁女子都知道,清远侯府就是个空有虚名,没有实权和根基的花架子。 沈清渊在京兆府十年都无所建树,更是平庸无为之辈。 “穆三小姐说的是,”春喜赞同点头,面上丝毫不见害怕,“女不教,父之过,管教穆三小姐这种事,还得令尊来做才是。” 话落,春喜起身上前,抓着穆三小姐的胳膊就往外走。 春喜力气很大,穆三小姐根本挣脱不开,穆家两个丫鬟更是无力阻拦。 众人都没想到春喜会因为一句话找上穆家,一时愣住,最终是萧清禾先反应过来,她连忙带着丫鬟追上春喜,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跟过来看热闹。 “小婶婶……” 萧清禾想要帮忙求情,刚开了口,却见沈清渊在下人的指引下走来。 沈清渊还穿着官服,明显是刚从署衙过来的,看到春喜后面跟了一大群小姑娘,他眉心微皱,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众人不由得放慢脚步,不敢靠近,春喜却不害怕,轻快地问:“大人,你怎么来了?” 那晚酒后亲亲之后,沈清渊又恢复君子之风,没再对春喜有什么亲密之举,但春喜对他还是比之前亲近了很多。 沈清渊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春喜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禾想代为解释,春喜直接道:“这位穆三小姐说大人就爱捡卫凌泽不要的,我想找她爹聊聊。” “我已经道过歉了。” 穆三小姐泪眼朦胧,盼着沈清渊能怜香惜玉放她一马,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我陪你一起去。” 众人:“……”??? 沈大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的稳重自持、君子之风呢? 第72章 内子不通诗书,爱钱 沈清渊真的陪着春喜去了穆家。 “阿姐,你怎么不拦着他们呀。” 萧清月皱着眉有些着急。 这穆三小姐毕竟是她请来的,而且平日两人关系还很不错,沈清渊和春喜就这么闹上门去,以后她还怎么跟人相处? “沈叔叔也真是的,怎么能跟着这个女人胡闹呢,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闹上门去,前面两位小婶婶也没见他这样护着啊。” 萧清月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萧清禾却始终没有回应,萧清月的眉头皱得更紧:“阿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萧清禾摇了摇头,而后道,“之前两位小婶婶都是清远侯夫人帮沈叔叔选的,如今这位才是沈叔叔自己喜欢的,沈叔叔自然要好好护着。” 萧清禾的表情有些恍惚,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两分艳羡。 萧清月浑身一震,鼻子跟着发酸。 她的阿姐竟然在羡慕曹春喜,成婚这些日子阿姐该受了多少委屈? “阿姐,”萧清月抓住萧清禾的手,声音带了哽咽,“要是你过得不开心,不如回家来吧,爹娘那么疼你,一定不会……” “月儿,”萧清禾打断萧清月,脸上已恢复素日的从容冷静,“我没有不开心,刚刚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你别多想。” “可是……” “好啦,我与卫郎青梅竹马,这辈子我只想嫁与他为妻,而且婆母待我很好,我很知足。”萧清月还想说些什么,下人来报:“二小姐,姑爷来接少夫人了。” 萧清禾立刻露出笑容,萧清月心底的伤心立刻消散。 沈叔叔多宠曹春喜一些也挺好的,这样姐夫就能收回心思好好跟阿姐过日子了。 卫凌泽也穿着官服,是直接从宫里来的。 萧清禾一出门,卫凌泽就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萧清禾没躲,心里却有些不自然。 自那晚她拒绝了卫凌泽,这几日卫凌泽一直都宿在书房,白日他都在忙,夜里虽然会和她一起吃饭,却也沉默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僵。 可这会儿卫凌泽抓着她的手,几乎把她搂进怀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月儿不是最爱热闹吗,今日她生辰,怎么瞧着一个客人都没有?” 卫凌泽问得随意,好像真的只是关心萧清月今天过得开不开心,萧清禾却不可自抑地想到春喜。 卫郎他会不会是知道春喜今日会来赴宴,所以才来接她故意秀恩爱的? 心头思绪纷乱,萧清禾面上不显,淡然开口:“是请了不少人的,但席间起了点小争执,大家就提前散了。” “什么争执,还有人敢在萧家闹事?” 卫凌泽追问,眸底满是兴味,并不担心萧清月的生辰宴被毁。 萧清禾的心沉了沉,垂眸道:“就是女儿家拌了几句嘴,不是什么大事。” 萧清禾明显不愿多说,卫凌泽眸子微冷,但很快恢复柔情:“前几日我忙着查回门那日闹事的案子,所以没时间陪你,如今朝廷已经定下钦差人选,我也有时间了,过几日我陪你去泛舟游湖,如何?” 萧清禾对泛舟游湖没什么兴趣,疑惑地问:“这么好的机会,卫郎不去吗?” 之前他对叶二的案子那样上心,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想立功证明自己的能力。 卫凌泽勾唇,笑意融融:“你我刚成婚,我不想跟你分开,而且你不是说祖母很看重沈清渊吗,最近有不少人说我抢了他的功劳,这次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一来可以让祖母放心,二来也可以让他大显身手,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怀才不遇。” 莫名的,萧清禾觉得卫凌泽最后一句话带了嘲讽。 好像沈清渊这次去查案注定会失败,还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萧清禾掐紧掌心,忍不住提醒:“卫郎,沈叔叔也是新婚。”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车里一片昏暗,萧清禾看不太清楚卫凌泽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卫凌泽说:“他都成三次婚了,这算哪门子的新婚?” 每一个字,都透着尖锐的恶意。 —— 沈清渊亲自陪着春喜到穆家告状,穆大人狠狠训斥了自家女儿一番,下令禁足十日,又让人从库房取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做赔礼。 这套文房四宝穆大人自己都没舍得用,但谁让沈清渊被陛下钦点做了钦差大臣呢。 沈清渊若是去徐州立下大功,回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上赶着巴结呢。 穆大人正肉疼着,却听到沈清渊说:“内子不通诗书,这些东西她用不上。” 穆大人一脸茫然,春喜立刻解释:“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我爱钱,穆大人能不能按照市价兑成现银给我?” 穆大人:“……” 哪有人因为小姑娘一句话就找上门来要钱的,简直有辱斯文! 可春喜和沈清渊一个比一个神情坦荡,丝毫不以为耻。 穆大人最终还是让人取了一千两的银票来。 他总不能腆着老脸在这儿跟沈清渊讨价还价吧? 沈清渊和春喜一走,穆夫人就和穆大人闹起来。 穆夫人怪穆大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女儿不过是说错一句话,骂了罚了就可以了,哪里需要花一千两赔罪? 穆大人更怪穆夫人没有教好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那么多人面前议论别人的家事,跟市井人家养出来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穆夫人说不过穆大人,一腔委屈无处倾诉,当晚就回了娘家,经过穆夫人娘家几个妯娌的宣扬,不出一日,沈清渊护着新夫人跑穆家要钱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世家夫人都觉得春喜没见识上不得台面,有些学识的人则觉得沈清渊没有气量,心胸狭窄。 这对夫妻,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这名声并不好听,但众人都有一个共识:别去招惹那位沈少夫人,免得被讹钱。 春喜并不知道外面的舆论发酵,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沈清渊身上:“陛下真的任命大人做钦差大臣了,那大人岂不是马上就要去徐州?” “嗯。” 沈清渊颔首,试图从春喜脸上找出不舍,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这是好事啊,我就知道大人这么厉害,肯定会得到赏识和重用的!” 沈清渊:“……” 第73章 莫氏病重 等任命书下来沈清渊马上就要起程去往徐州,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春喜直接带着他去置办出门要用的东西。 换洗衣物不必说,鞋袜直接备了十来双,除此之外,护膝护腕,护心镜,还有各种外伤药。 伤药是到回春堂买的,随便一瓶就要十来两银子,春喜却一点儿不嫌贵,但凡觉得有用的就买上一瓶。 一眨眼,就花掉两三百两银子。 沈清渊之前也出过远门,但莫氏从不管这些,青书也只是收拾几套换洗衣裳,没有春喜这样细致。 沈清渊心口发热,目光黏在春喜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感受到他一直在看自己,春喜小声解释:“我虽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但我爹是走镖的,每次出门我都会帮着我娘给他收拾东西,大人放心,在这方面我也算是内行。” 是很内行,内行到像是恨不得早点把他打包送得远远的。 沈清渊抿了抿唇问:“我走了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应付得来啊,大人不是都见识过了吗,嫁进侯府这些日子我不仅没吃亏,还得了许多好处呢,而且今天我去见了舅母,舅母还说要帮我找一帮可靠的掌柜把铺子都接管过来,婆母若是敢趁大人不在欺负我,我会去找舅母帮忙的。” 春喜一口一个舅母叫得亲热,沈清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萧老夫人。 虽然早就知道萧老夫人是自己的生母,沈清渊却亲近不起来,她倒是会找靠山。 “要是卫凌泽找你麻烦呢?” “他要是再找我麻烦,我就想办法撺掇大侄女儿跟他和离,等后院起火,他肯定就不会没事找事了,大人你就放心去吧。” 春喜早就想好了对策,是真的不太需要他。 沈清渊难得噎住,过了会儿,无奈开口:“所以新婚燕尔,你就一点儿都不会舍不得我?” “这不是皇命难违嘛,而且大人你肯定是以公事为重,哪里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 “我虽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但也有七情六欲,我希望我的夫人能多在乎我一些。” 沈清渊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灼灼的目光紧锁在春喜脸上。 春喜立刻想起了那个呼吸交缠的夜晚。 站在她面前的大人虽然和平日一样高大威严,却莫名像是在……邀宠。 春喜心尖微颤,慌乱地移开目光:“我……我当然是在乎大人的呀,但大人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我更希望大人能施展才能,得到陛下倚重。” “你觉得我现在的官不够大?” 沈清渊垂下眼眸,像是有些难过,春喜连忙抓住他的手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像大人这样心怀百姓、匡扶正义的人如果坐上更高的位置,应该能做更多的好事,这是江山社稷之福,就算大人不做官,只是个布衣百姓,我还是会喜欢大人的!” 春喜说得很急,语气却很坚定。 沈清渊复又抬眸,眸底带了笑,认真地回应:“嗯,我也喜欢你。” 春喜:“……” 大人之前是不是跟她说过,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 莫氏是在临睡前收到沈清越从书院捎回来的信知道沈清渊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的消息。 徐州的案子是个大案,涉案官员很多,若沈清渊能办好,此次回京,绝不会再继续埋没在京兆府。 沈清越交代莫氏好好给沈清渊准备行囊,最好多给一些银票细软,毕竟到了徐州到处都需要疏通打点。 莫氏看完信,气得面色铁青。 沈清渊不是在京兆府十年都没什么作为吗,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要任命他做钦差大臣,偌大的朝廷难道没有其他人了? 要是这次沈清渊真的立了功,陛下给他升官也就罢了,这世子之位岂不是也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沈清渊已经把萧氏的嫁妆都要了过去,若再得了世子之位,那她不惜自毁名声爬床嫁给那个色鬼做续弦,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越儿还要她准备银钱帮沈清渊疏通关系,休想! 第二日一大早,贾嬷嬷就要问心院说莫氏病了。 “夫人生小姐的时候十分凶险,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却落下许多病根,昨日夜里不知怎地发起高热,今日连床都下不了了,大少爷、少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吧。” 贾嬷嬷说得有模有样,还抹了几滴眼泪。 春喜跟着沈清渊来到主院,一进院子,空气中都是发苦的药味儿。 屋里,莫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呻吟着,像是随时就要撒手人寰,贾嬷嬷快步来到莫氏身边,急急道:“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这下更像是命不久矣了。 春喜想走近些细看,被沈清渊拉住:“母亲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厉害,请大夫来瞧过了吗?” 沈清渊面色冷然,并无半点儿动容。 贾嬷嬷抹着泪道:“请了,请回春堂的大夫来看了,大夫说夫人这是陈年旧疾,加上这些年侯爷总是不着家,夫人郁结在心,这一病就病来如山倒,回春堂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啊。” 昭陵重孝,且长幼有序,沈清渊虽然不是莫氏的亲儿子,但身为侯府嫡长子,主母病重,按照律例,沈清渊就算不整日在家侍疾,在莫氏病重期间也不能出远门撒手不管。 春喜有些担忧地看了沈清渊一眼,沈清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淡淡道:“既然回春堂的大夫治不好,那就贴出告示,重金寻找名医,总有能治好母亲的。” 话落,正好丫鬟熬好了药送进来。 沈清渊松开春喜走到莫氏床边坐下,从丫鬟手中接过药,亲自喂莫氏。 母子俩从未如此近距离过,莫氏吓了一跳,她掩唇咳了咳,虚弱地说:“你已娶妻,哪有让你亲自侍疾的道理,让阿喜来吧。” “这么多年,我从未在母亲面前尽过孝,理应我来。” 说着话,沈清渊把吹凉的药喂到莫氏嘴边。 莫氏:“……” 这个逆子该不会想趁机下药毒死她吧? 当天下午,侯府贴出了求医的告示。 夜里宫里突然派了御医登门,莫氏惊得从病床坐起瞪着沈清渊:“你怎么把御医请来了?” 第74章 夫人可随我同往 按照昭陵律例,王孙贵族,和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请御医看病。 清远侯的爵位早已形同虚设,沈清渊的职位不够,莫氏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御医来给她看诊。但既然是宫里派来的,也不能把人轰走。 莫氏慌慌张张地拾掇一番,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张御医就进了屋。 莫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伸出去。 还是白日应付回春堂大夫的那套说辞,她感觉心跳很快,呼吸都喘不过来,脑袋也疼,像有锤子在捶,痛不欲生。 张御医仔细诊了脉,沉吟出声:“夫人的脉象虽然有些虚浮,但很有力,根本不像是重病垂危。” 莫氏皱着眉,痛苦又虚弱地说:“可我的脑袋真的要疼死了,呼吸也很困难,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啊?” “夫人的脑袋可有受过重击?” “未出阁前不小心摔倒过一次,破了个口子,这算重击吗?” 张御医捋着胡须思索,片刻后打开药箱,拿出针灸用的针包,长短不一的银针在莫氏眼前缓缓铺开。 屋里烛火通明,银针折射着寒光。 莫氏顿觉后背发凉:“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头痛难忍,许是多年前受过重击留下的病根,我这就为夫人施针,看能不能疏通夫人脑内筋络,减轻疼痛。” 张御医说着取下最长的一根银针放在烛台上烧了烧。 这么长的针扎进脑子里,就算没有病也会扎出病来吧? 莫氏的冷汗都下来了,她强撑着说:“这针这么长,扎着会很疼吧。” “是会有点疼,”张御医点头,而后道,“不过和夫人现在承受的头痛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莫氏:“……” 可我根本不头疼啊。 银针烧红又放凉,张御医站起身准备往莫氏头上插,一片阴影投下,莫氏汗如雨下,最终在银针要扎到头上那一刻开口:“大夫,我有点儿晕针,你有没有别的治头痛的方子?” 张御医顿了顿,说:“我可以先开一帖内服的方子,若是明日还不见起效,还是用银针疏通比较好。” 莫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先吃药,明日若是不行再施针。” 等下人拿着方子抓了药熬好送来,已经是半夜三更。 莫氏喝了药很快入睡,沈清渊亲自安排张御医住下, 去客房的路上,沈清渊疑惑地问:“府里下午才贴出告示求医,宫里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是卫大人给太子殿下送的消息,太子殿下知道后很担心大人,殿下说徐州的案子牵连甚广,希望大人能尽早前往徐州,为徐州百姓主持公道。” 张御医很得皇后信任,与太子关系也不错,太子很看重沈清渊,张御医给莫氏诊治起来自然尽心尽力。 没想到是卫凌泽给太子递的消息,沈清渊眸光微闪,片刻后对张御医说:“麻烦您转告太子殿下,微臣一定会全力以赴彻查此案,给徐州百姓一个交待,但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殿下恩准。” “大人请说。” —— 张御医开的方子极好,莫氏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第二天醒来更是神清气爽,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勉强让脸色苍白起来。 张御医一到,莫氏就一口一个神医地叫起来。 没办法,再不好起来,她就得被张御医扎成筛子。 张御医又给莫氏开了些培本固元和调理气血的方子,临走之前故意当着莫氏的面对沈清渊说:“徐州一案牵连甚广,既然夫人的身子没有大碍,还请沈大人早日启程前往徐州查案,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整个侯府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莫氏听得眼皮直跳。 之前沈清渊也去其他地方查过案子,也没见陛下这么关注,难道这桩案子还非他去查不可? 有了张御医这话,莫氏不敢再阻拦,沈清渊亲自把张御医送出门,然后回了问心院。 春喜刚好才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递了厚厚一沓银票给沈清渊:“我今天出门当了些东西,又去钱庄换成了银票,这些大人先拿着,到了徐州该打点就打点,别不舍得花,若是不够,可以写信给我,我再让人送钱来。” 沈清渊没接,只粗略看了看,春喜手里的银票至少有上万两:“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萧夫人不是送了我两箱东西吗,那些都挺值钱的,我只当了一点儿就有三千多两,而且太子殿下前不久赏了我三百金,加上穆大人赔的一千两,就有这么多啦。” 其实还有她从卫家离开时,卫夫人给的一千两。 这是她全部的家当。 春喜语气轻快,把银票往沈清渊手里一塞,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沈清渊。 这是她和贾嬷嬷整理完私库后,自己整理的一份清单。 “这上面都是你私库里的东西,你把对你意义重大的圈出来,到时我单独收起来,免得不小心给你当出去了。” 春喜说着就要去拿笔,沈清渊拉住她,沉沉道:“不用了,这些钱已经够用了。” “还是要多准备一些,万一到时有什么突发情况呢……” 春喜皱紧眉头,还是不放心。 沈清渊忽地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用力抱住。 天气很热,隔着薄薄的衣衫,春喜清晰感受到了沈清渊强有力的心跳,然后脑袋被拍了拍:“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的,放心。” 沈清渊的语气温和,却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 春喜环住他的腰,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低声道:“好,我相信大人,我在家里等着大人平安归来。” 这一幕让春喜想起了最后一次送别父亲的场景。 那一次她以为和之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能再见到爹,却不想就是永别。 春喜眼眶发热,难得有些伤感,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你不用在家等我。” “啊?为什么?” 春喜疑惑仰头,沈清渊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沉声道:“我向太子殿下求了恩准,夫人可以随我同去徐州。” “……”!!! 第75章 卫凌泽要当面赔罪 张御医刚从清远侯府离开,卫凌泽就得到了消息。 他心情很好地去五芳斋买了萧清禾爱吃的芙蓉莲子糕回家。 天气越发的热了,即便屋里放着冰,萧清禾也穿得很单薄。 这会儿天还没黑,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美人榻上,斜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的萧清禾整个人都笼在鎏金的光影中,恍若神女。 卫凌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喉结滚了滚,想到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很快,眸中情绪都化为平静。 “夫人在看什么?” 卫凌泽走到美人榻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把萧清禾揽入怀中。 萧清禾的身子僵了一瞬,却没挣扎,柔柔顺顺地倚在他怀中,柔柔道:“家中几个弟弟也不小了,母亲想在秋后举办一场赏花宴为他们相看一下,我在看让花匠再培植些什么花木比较好。” 卫凌泽受伤,对家中儿郎的婚事多少有些影响,萧清禾这个晚三年入门的大嫂自然也要多花些心思操办这场赏花宴才行。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哪需要你亲力亲为。” 卫凌泽不以为然,抽走萧清禾手里的书扔在一边,打开食盒捡了一块糕点喂到萧清禾嘴边。 清甜的香气涌入鼻尖,萧清禾却只觉得甜腻,她眉心微蹙,偏头避开:“卫郎,先放着吧,我这会儿不太想吃东西。”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我今天下值特意去买的。” 卫凌泽说着把糕点又往萧清禾唇边送了些。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却很强硬。 他特意去买了她爱吃的糕点,不管她现在有没有胃口,都得吃。 这种半强迫的感觉让萧清禾很不舒服。 她是金尊玉贵的萧家嫡长女,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哪怕过去三年她忤逆母亲,不肯与卫家退婚,家里人也不曾这样逼迫她。 “卫郎,我现在真的不想吃。” 萧清禾加重语气,同时伸手去推卫凌泽。 两人的力量悬殊,卫凌泽纹丝不动,气氛一时冷凝。 不知过了多久,卫凌泽忽地拂袖将一整盒糕点扫落在地。 “禾儿不喜欢,那就不吃。” 卫凌泽嘴上说着不用吃,却分明是在发脾气。 萧清禾指尖蜷缩,心脏跟着闷疼。 眼前的卫凌泽和她记忆中的少年郎相差太大,她都快不认识他了。 萧清禾的脸色不太好看,卫凌泽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抓着萧清禾的手把玩:“我之前说要陪你游湖散心,禾儿可想好什么时候去?” 初掌府中一半的中馈,萧清禾最近很忙也很累,但她刚刚已经拒绝了卫凌泽一次,不想再惹他发火,只能说:“看卫郎什么时候沐休,我都可以。” 萧清禾本以为自己答应出游这件事就结束了,下一刻却听到卫凌泽说:“我五日后沐休,禾儿给沈少夫人送份帖子吧,到时我给他们道歉,顺便给沈大人送行。” 萧清禾猛然偏头看着卫凌泽,卫凌泽一脸坦然:“禾儿不是一直劝我不要跟他起冲突吗,之前我对他确实有些误会,现在当面赔礼道歉不好吗?” “卫郎想给沈叔叔道歉,可以单独去找沈叔叔,何必要借我的名义把沈少夫人也带上?” 萧清禾的心冷得厉害,脸色也跟着冷沉。 她宁愿卫凌泽像前几日那样冷着她,也不愿意卫凌泽假装深情,非要她在旁边见证他对春喜有多放不下。 “禾儿不想见到沈少夫人?”卫凌泽挑眉,不等萧清禾开口又道,“她姿色平平,又身份低下,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你何时变得这般容不得人了?” 卫凌泽语气温和,表情带了无奈,好像萧清禾是在无理取闹。 萧清禾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极了。 她并没有因为卫凌泽的话反省自己,沉着脸说:“我自然有容人之量,若卫郎当初要给春喜一个名分,我也是愿意与她共同侍奉卫郎的,但如今她已是我的小婶婶,还请卫郎忘掉过去,离她远些才好。” 萧清禾脱口而出那句“小婶婶”还是让卫凌泽心中不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温温和和道:“禾儿说得有理,等这次赔罪之后,我就再也不见她了,行吗?” “……” 卫凌泽始终坚持要在沈清渊去徐州之前当面赔罪,萧清禾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让人送了请帖去清远侯府。 请帖照旧先送到莫氏手上。 莫氏已经“病愈”,看完请帖很不高兴。 萧家有意抬举,萧清月和萧清禾接连相邀,纵然春喜身份低下,也还是能在世家夫人面前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沈清渊又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万一真的立了功回来,要想从他手里夺走世子之位就难了。 莫氏当即写了一封信让心腹送回娘家,然后才把春喜叫来:“卫少夫人要设宴给渊儿送行,到时你还是带着迟儿一起去,迟儿年纪也不小了,你对瀚京的世家子弟不了解,可以多问问卫少夫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人家。” 春喜瞪大眼睛一脸惊奇:“母亲,我和迟儿年纪虽小,但算辈分在卫少夫人之上,哪有长辈找晚辈牵线拉媒的道理?” 莫氏的脸顿时黑了。 按照辈分,萧清禾还该叫她一声姑奶奶呢,但萧家把她和萧氏向来是分开论的,这么多年她可没从萧家占到一点儿便宜! 偏偏莫氏还反驳不了春喜。 若她说萧家根本不认她这门亲,她又凭什么让春喜去找萧清禾给自己的女儿说亲? 莫氏噎的胸口发疼,气冲冲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说废话。” “哦。” 春喜点点头,接了请帖离开。 莫氏气了半晌,最终叫来贾嬷嬷:“你想办法去城西米铺把那个老不死的带回侯府来。” 贾嬷嬷眼皮一跳:“夫人当初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侯爷老家那些穷亲戚赶出侯府的,现在把这位找回来,其他人听到消息肯定会跟疯狗一样缠上来,这……” 莫氏揪着帕子冷笑:“我能赶走他们一次,就能赶走第二次,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逆子翻身!” 莫氏眸底满是怨毒,贾嬷嬷不敢再劝,应声离开。 第76章 这些菜她闻着恶心 莫氏并无大碍,沈清渊的任命很快下来。 春喜又变卖了一些东西,凑够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 这样大的数额自然不能全放在一个人身上,春喜在自己和沈清渊的里衣里都缝了暗兜,又兑了一百两的碎银用作日常花销。 做完这些,就到了卫凌泽和萧清禾请吃饭的日子。 一大早,春喜便带着沈清迟和沈清渊一起出门赴宴。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沈清迟很是拘谨,抓着绢帕的手用力到泛白。 沈清渊很快发现她的紧绷,沉声发问:“怕我?” 沈清迟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从来没有跟大哥这样近距离地相处过,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是答了一句话,沈清迟的脸一下子红透,眼睛慌乱地不知该看哪儿。 实在是胆小极了。 沈清渊皱了皱眉:“既然这样不自在,为什么还要跟来?” 萧清禾的请帖上只邀请了沈清渊和春喜,沈清迟是莫氏硬塞过来的,上次去萧家参加萧清月的生辰宴也是一样。 未被邀请却硬要去参加宴席,挺没皮没脸的。 沈清迟的脸更红了,但害怕被沈清渊赶下马车,她急急道:“我没有不自在,我只是有点紧张,你放心,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一定大大方方的,绝不多话给大哥大嫂丢脸,求大哥不要赶我下车。” 说到最后,沈清迟的语气带了哭腔。 她虽是莫氏亲生,但因为胆小又平庸,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随着年岁渐长,莫氏对她越来越不满。 莫氏需要她找一门婚事为沈清越和沈清宇带来助益,若她找不到,那就只能给人做妾。 所以即便知道硬跟着大哥大嫂赴宴很不体面,她也还是要来。 下个月她就及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清迟红着眼,瞧着像是要哭出来,春喜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妹妹,别害怕,你哥就是随口问问,没有要赶你下车的意思。” 得了春喜安慰,沈清迟才没有哭出来,但接下来一路都沉默着,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三人便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卫凌泽包了一艘两层的画舫。 画舫之上布置精美,还有乐师抚琴唱曲儿,加上清爽的江风,让人心旷神怡。 卫凌泽和萧清禾先一步到达,春喜他们刚上船,两人就走出来。 “沈叔叔、小婶婶,你们来啦。” 萧清禾笑着开口,见沈清迟跟来虽有意外,但并未露出不悦,反而很客气地保护着沈清迟的自尊心。 今日只是私下小聚,萧清禾穿了一身杏色衣裙,保养极好的乌发只用两支银簪髻着,不施粉黛,却越发清新脱,美得摄人心魄。 可惜,站在她身旁的卫凌泽并不知道欣赏妻子的美貌,目光一直在春喜和沈清渊之间流转。 带着恶意,和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傲得意。 这跟绝世美女嫁给了睁眼瞎有什么区别! 卫凌泽你可做点儿人事吧! 春喜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卫凌泽立刻问:“沈少夫人对今日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春喜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是挺不满的,禾儿在请贴上说侄婿要给我家大人送行,还想当面赔礼道歉,现在却连叔叔婶婶都不愿意叫,侄婿既然不是诚心的,何必演这一出呢?” 春喜早就停下步子,并不往画舫里走,沈清渊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旁,虽为说话,但支持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卫凌泽回答得不能让春喜满意,他们马上就走。 卫凌泽没想到春喜都还没有坐下就开始找茬,他咬了咬牙,最后弯眸露出笑容,温温和和地说:“小婶婶误会了,我没有对你们不敬的意思,只是你之前毕竟尽心尽力照顾了我三年,年纪还比我小,如今身份转换,我一时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春喜一直想让卫凌泽叫自己小婶婶,是想摆一摆长辈的架子,让卫凌泽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差距,她对他绝不可能有任何想法,但卫凌泽真的叫出这句“小婶婶”,春喜反而头皮发麻,有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连卫凌泽看她的眼神都变得禁忌恶心起来。 好像长辈这个身份并不能保护她,反而越发激起了卫凌泽想要夺取她的兴趣。 春喜忍不住搓搓胳膊,好在下一刻,沈清渊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给了她安全感。 “之前没有适应可以理解,现在呢,侄婿该唤我什么?” 沈清渊声音平和,看卫凌泽的眼神却充满警告,没了平日的严肃正经,透出两分邪气来。 是啊,这世上有谁真的能做到毫无私欲、高尚无暇呢? 沈清渊也不过如此。 发现沈清渊的阴暗面,让卫凌泽心中暗爽,他面上笑意更深,顺从地唤了一声:“沈叔叔。” 虽然一听就没什么诚意,但好歹辈分是理顺了。 卫凌泽服了软,春喜不好再挑刺,几人这才走进画舫,很快便有人奉上精致的菜肴。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八宝饭、金香饼、酱鸭…… 看着一道道菜上桌,春喜的脸色渐渐沉下。 这些都是淮南那边的菜系。 去年年底卫凌泽带她去御史大人府上吃过一次淮南菜,还从画上见到了淮南的秀美景色,她很是惊艳,卫凌泽便许诺日后会带她去淮南游玩,品尝地道的淮南名菜。 结果那日回府没多久,卫凌泽的腿就有了知觉,卫凌泽随口的承诺也被抛在脑后。 看着这些菜,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春喜刚想劝自己不要多想,卫凌泽又开口道:“最近瀚京来了位淮南名厨,好些世家夫人都抢着请他到府中做菜,我特意花了高价请他,快尝尝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说着话,卫凌泽把那盘松鼠桂鱼往萧清禾面前挪了挪。 萧清禾顿时蹙眉,小声道:“卫郎,我说了我最近不喜甜食。” 听到这话,春喜心底顿时邪火直冒。 自己的夫人都说了最近不喜甜食,卫凌泽却还是花高价请淮南名厨做了这一桌菜,这是要恶心谁呢? “呕!” 这般想着,春喜直接干呕出声,而后倚进沈清渊怀中,娇气道:“大人,这些菜我闻着好恶心啊,快让人撤下去吧。” 恰好一曲作罢,画舫一时寂静,卫凌泽难以置信地瞪着春喜的肚子,恨不得拿刀剖开一探究竟! 第77章 大人,你喝醉了吗? 沈清渊自然知道春喜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立刻揽住春喜的腰,严肃道:“内子不喜欢这些菜,劳烦侄婿让人重新做一桌吧。” 沈清迟没想到这顿饭还没开吃就闹成了这样。 卫大少爷都说了,这是他特意花高价请来淮南名厨做的菜,嫂嫂一口没吃就要撤掉,大哥还这么支持,让卫大人的脸往哪儿放? 虽然开口的不是自己,沈清迟还是如坐针毡,她捏紧绢帕,忍不住开口劝说:“嫂嫂,我觉得这些菜挺香的,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就这样撤下去多浪费啊。” 春喜搂着沈清渊的胳膊有恃无恐:“我又不是让撤下去倒了,可以送去给城中的乞丐吃啊,就当是做善事了,我现在是真的恶心的不行,再看到这些菜我就要吐出来了,一口也吃不下。” 春喜说完,一头扎进沈清渊胸膛。 沈清渊经常与尸体凶犯打交道,每日都要沐浴更衣,身上有很好闻的皂角清香,让人很安心。 卫凌泽被春喜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春喜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沈清渊身上,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羞涩矜持。 就算是演戏,这也太过了。 而且她明知道这桌淮南菜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这已经算得上是他的主动示好,她却一点儿都不领情,还要他把菜撤下去送给乞丐吃。 简直是把他的真心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沈清渊马上就要去徐州查案,都没人能护着她了,她凭什么还敢这么嚣张? 卫凌泽越想越是面沉如水,沈清渊拥着春喜幽幽开口:“若是贤婿不愿意,那这顿饭也不必吃了。” 沈清渊说完便要带着春喜起身离开,卫凌泽终于开口:“来人,把这些菜全都撤下去拿给城中的乞丐吃,另外再找个厨子做菜。” 画舫老板匆匆走进来,面上惊疑不定:“这些都是淮南名菜,而且味道非常地道,都是按照公子的要求做的,怎么突然要撤掉?” “我让你撤掉就撤掉!” 卫凌泽拔高声音,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画舫老板身上,老板浑身一颤,连声应是,而后小心翼翼地说:“可倒掉这些菜,剩下的食材就不多了……” 要再做一桌子菜出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菜式就没有现在丰盛了,当然再给他们一两个时辰去重新买菜准备那也是来得及的。 卫凌泽的不悦达到顶点,正想让画舫老板自己去想办法解决,春喜从沈清渊怀里支起脑袋:“我想吃酸菜鱼、麻辣虾仁、八宝粥、肉夹馍……” 春喜一样样地点着菜,画舫老板一开始冷汗直冒,可听到后面就发现,春喜点的和桌上这些菜的食材一样,只是做法变成了咸辣口。 画舫上就有现成的食材,再调个厨子过来也不难。 画舫老板松了口气,应声退下,让帮厨先清晰食材备菜。 半个时辰后,新的菜品重新上桌,春喜认认真真地干起饭来,一点儿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 卫凌泽直勾勾地瞪着春喜,恨不得把眼神凝为实物,刺穿春喜的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 沈清渊把卫凌泽的眼神尽收眼底,他一边给春喜夹菜,一边开口:“侄婿与我们一直不和,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们吃饭?” 沈清迟本就因为春喜非要撤菜尴尬不已,听到自家大哥的话更是差点儿噎住。 大哥,咱们还吃着卫大少爷请的饭呢,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沈清渊委婉不了一点儿,看卫凌泽的眼神更是充满审视,赤裸裸地把卫凌泽当成是图谋不轨的恶人。 卫凌泽却不生气,反而恢复平和,温声笑道:“之前我是一时没有适应身份的转换,而且小婶婶之前一直想要和我撇清关系,但如今我们的交集反而更多了,我难免多想了些。” 卫凌泽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留下很多想象的空间。 好像春喜嫁给沈清渊做续弦,是故意想跟卫凌泽多见面,引起卫凌泽的注意似的。 你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春喜气得想当场反驳,还没开口,手腕便被沈清渊抓住,带着薄茧的指腹扫过腕骨,留下微痒,春喜的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沈清渊看着卫凌泽,温温和和道:“确实是你想多了,这桩婚事,是我蓄谋已久,主动谋算来的,若非如此,阿喜绝不会愿意再与你有任何交集。” 沈清渊帮春喜表明立场,还把自己放在了两人之间的低位。 那声“阿喜”亲昵又缠绵,听得卫凌泽心头发紧。 不可能的。 这桩婚事明明是莫氏算计而来,沈清渊是不得已而为之,怎可能真的对春喜动心? 沈清渊一定是嫉恨他抢了上次那桩案子的功劳,故意和春喜演戏想要激怒他呢。 他才不会上当。 卫凌泽很快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示意行舟给自己和沈清渊、春喜各倒了一杯酒。 “之前是我误会,我向沈叔叔和小婶婶道歉。” 卫凌泽说着端起酒杯,春喜很乐意喝这杯赔罪酒,刚要伸手,沈清渊先一步端走她面前的酒杯:“阿喜今日身子不适,我替她喝。” 沈清渊的维护显而易见,卫凌泽也没有阻止,只是越发热切地敬起酒来。 反正他喝一杯,沈清渊就要喝两杯,吃亏的人又不是他。 春喜不知道沈清渊的酒量如何,但又不想在卫凌泽面前露怯,只暗戳戳地给沈清渊夹菜,让他垫垫肚子别伤着胃。 到了最后,沈清渊还面不改色,卫凌泽说话却已经有些不过脑子了。 “春喜虽然已经不是卫家的人,但她毕竟曾经尽心尽力照顾了我三年,沈叔叔放心,等你离开瀚京,我一定好好关照小婶婶的。” “关照”二字,卫凌泽咬得很重,带了别样的意味。 萧清禾脸色微变,适时开口:“卫郎,你喝多了。” “我没有……” 卫凌泽并不承认,萧清禾直接和行舟一起把他扶到船头吹风清醒清醒。 很快,画舫靠岸。 卫凌泽和萧清禾先行离开。 上了马车,春喜忍不住低骂:“酒后吐真言,卫凌泽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大人这次被任命去徐州会不会是他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沈清渊突然伸手压住她的唇。 许是酒劲儿上来,沈清渊的手指很烫,然后春喜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为夫帮夫人喝了这么多酒,夫人能不能把注意力从别的男人转移到为夫身上?” 春喜:“……”??? 这么大个妹妹还在呢,大人你是喝醉了吗? 第78章 老夫人回府了 沈清渊确实醉了。 虽然春喜一再提醒他马车里还有个沈清迟,沈清渊还是不住地往她身上贴。 要口头夸奖,还要实际奖励。 春喜连哄带骗,沈清渊才没有当着沈清迟的面亲上来。 好不容易回到侯府,沈清迟立刻逃下马车,春喜扶着沈清渊落在后面,刚进大门就被贾嬷嬷拦住:“老夫人回来了,请大少爷和少夫人先去见见老夫人吧。” “舅母来了?” 春喜进侯府这么久只见过清远侯一面,并未见过其他沈家人,沈清渊也未曾提起过,她便下意识地觉得贾嬷嬷口中的老夫人是萧老夫人。 贾嬷嬷刚要解释,原本大半身体都压在春喜身上的沈清渊突然站直,平静开口:“走吧。” 春喜:“……”??? 所以大人你是真喝醉了还是在装醉啊? 春喜被沈清渊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沈清渊去往主院。 主院里,清远侯的老母亲吴氏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喝着茶,时不时的还要吐口老痰出来。 莫氏强撑着笑,心里恶心到不行,只觉得空气都被这个老不死的弄脏了。 清远侯出身贫寒,但他娘吴氏很能生,足足生了四子三女。 清远侯立下战功后,一家老小成了十里八乡的风云人物,来瀚京投奔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跟了来。 萧氏是个万事不管的主,她在世时,这些穷亲戚霸占着大半个侯府作威作福,吴氏甚至还摆出婆母的架子,怪萧氏迟迟不生孩子,想给清远侯纳妾。 莫氏入门后,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这群穷鬼赶出侯府。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沈清渊和春喜,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老东西。 正想着,沈清渊带着春喜走进院来。 莫氏松了口气,笑容热切地迎上来:“渊儿、阿喜,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见过祖母。” 莫氏把萧氏的嫁妆许了一半给吴氏,她刚说完,吴氏便刻薄地开口:“哼!我可从来没有收到渊儿要成婚的消息,这个孙媳妇儿我不认!” 春喜根本没有听清吴氏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震惊。 原来她公爹的老娘还活着,家里还有人啊,上回清远侯回家也没提起过啊。 莫氏对吴氏的反应很满意,假惺惺地打圆场:“渊儿都成第三次婚了,他不想太过张扬,所以才没有通知娘,如今渊儿好不容易得到任命,要去徐州查大案子,娘若是欺负阿喜是会让渊儿分心的。” 说到最后,莫氏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恨不得把幸灾乐祸四个字直接写脸上。 她在这个时候把吴氏接回侯府,就是想让吴氏在侯府闹事,让沈清渊放心不下。 沈清渊和春喜可以不把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放在眼里,难道还敢忤逆年事已高的吴氏? 吴氏吐出一口瓜子皮,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什么叫欺负,我这个做祖母的,难道还不能教教孙媳妇规矩?” 吴氏说完端起手边的茶,刚送到嘴边,一阵厉风袭来,茶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吴氏和莫氏皆是眼皮一跳,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沈清渊冷森森的声音:“你们一个老不死的恨不得把儿子敲骨吸髓,一个老不正经爬床上位还非要抢别人的东西,自己狗咬狗就算了,还要联起手来欺负人,若是真不想要自己那张脸,我可以帮你们剐下来!” “……” “……” 吴氏和莫氏瞪大眼睛,既震惊又害怕。 她们设想过春喜的种种反应,独独没想到沈清渊会这样不留情面地把她们的脸皮狠狠撕下! 这个逆子不是向来沉默寡言吗,怎么今天突然跟市井泼妇一样闹起来了? 骂自己的祖母是老不死的,还把继母爬床这种事宣扬出来,他是疯了吗? 吴氏和莫氏被沈清渊震住,一时都不敢应声,春喜怕吴氏被气出什么好歹来,连忙解释:“祖母、母亲,你们别生气,大人他不是故意的,今天他被卫大人灌了不少酒,喝醉了。” 喝醉了? 被春喜提醒,吴氏和莫氏才注意到沈清渊身上有很浓郁的酒气。 那今天就不是立规矩的好时机了。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不着急,慢慢来。 吴氏打定主意,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训斥春喜:“你不是跟着一起去的吗,不知道劝着些让他少喝点儿吗,喝成这样回家来撒酒疯像什么话?” 吴氏说着下意识地又抓了把瓜子想压压惊,然而刚把瓜子抓在手里,装瓜子的盘子就被沈清渊抢过去狠狠砸在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夫人这样说话?我都舍不得凶她,你算老几?” 盘子是用黄花梨木做的,摔在地上本来没烂,却被沈清渊一脚踩碎,木屑翻飞间,吴氏皱纹横生的眉心克制不住猛跳了两下。 这一脚要是落在她身上,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吴氏顿时不敢再多话了,莫氏更是默默后退了两步,生怕被殃及。 过去三十多年,沈清渊别说喝醉,连失态都不曾有过,谁能想到他发起酒疯会这么可怕? 春喜也觉得不能让沈清渊再这么闹下去了。 他耍酒疯骂吴氏和莫氏几句可以,但要是把人打伤了,那就得背上不肖子孙的罪名。 “大人,没事了,我们先回问心院去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春喜说着抓住沈清渊的胳膊,看到她眼底的担忧,沈清渊放软了语气:“别怕,我不凶你。” 春喜刚想说自己不怕,沈清渊扭过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吴氏:“跟我夫人道歉!” “……” 她这还没来得及立威呢,先低头认了错,以后还怎么压住这个小蹄子? 吴氏不想低头,她皱着眉头辩解:“我是在教她怎么做个好妻子,没有凶她,我……” 话没说完就被沈清渊不客气地打断:“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有什么资格教她?” 吴氏:“……” 她儿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孽障?! 第79章 你嫌我老? 沈清渊发起酒疯六亲不认,春喜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问心院。 两人一走,吴氏就气得拍桌:“这个孽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明日等他醒了酒,一定要让他跪下好好认错才行!” 莫氏也缓过神来,笑着说:“反正只要你有本事压得住他,所有好处我都分你一半。” 想到萧氏留下来的丰厚嫁妆,吴氏的怒气散了些:“他马上就要去徐州了,压不压得住他无所谓,只要能压住那个小蹄子就行了。” 吴氏很有信心,似乎觉得拿捏春喜是件很容易的事。 莫氏心里偷着乐。 要是这个小蹄子这么容易被拿捏就好了,等这个老不死的在春喜手里吃了瘪,才是她拿回主动权的时候。 吴氏不管莫氏心里在想什么,张嘴道:“你想让我帮你惩治那个小蹄子,你首先就得尊重我,从今天起,我要住主院,这几年我的身子骨不行,院里至少要七八个丫鬟伺候,而且我身上的行头都旧了,全得换新的,不是上好的料子我可不穿。” 和当年举家来投奔儿子的时候一样,吴氏虽然一身的泥腿子味儿,派头却很大。 莫氏当然不愿意把主院让出去,压着脾气道:“侯爷隔三岔五还要回府里来住,主院让出去恐怕不妥,不过我已经让人把你之前住的院子打扫出来,院子里的布置也是用了心的,你去看了若是有哪里不满意都可以换。” 莫氏把清远侯搬出来,吴氏只能不情不愿地去看院子。 在瀚京待了几年,吴氏也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好赖,进屋转了一圈,她便要求把床褥床帐还有茶具桌凳全部换一遍。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你临时让人随便从外面买的便宜货,怎么,事成之后想直接把我撵出去好独得好处?” 吴氏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如同钩子钉在莫氏脸上,莫氏暗骂老不死的成了精,面上却陪着笑道:“都是下面的人做事不用心,我们娘俩如今在一个阵营,我怎么可能赶娘走呢。” 为了安抚吴氏,莫氏麻溜地让人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一遍。 等吴氏住下,莫氏才离开,回到主院,莫氏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老不死的,等我的越儿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 问心院里,春喜好不容易把沈清渊哄到床上,赶紧去小厨房煮醒酒汤,刚把火升起来,就见沈清渊站在灶台旁,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大人不是答应我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吗,怎么又起来了?” “我不困,而且我喜欢看着你。” 沈清渊在吴氏和莫氏面前挺凶的,到了春喜面前就温和又坦率,喜欢这种话张口就来。 春喜没当回事,哄小孩儿似的点头:“我知道大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你喝醉了,先去睡会儿好不好?” 沈清渊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 春喜试图解释,刚开了口,沈清渊整个人就挤到灶前蹲在她面前。 灶前的空间本就不大,堆满了柴,再加上人高马大的沈清渊,越发逼仄起来,加上天气热,还有灶火烤着,春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火炉子里。 沈清渊却毫无所感,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嫌弃我克死过两任妻子?” “没有,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之间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儿,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你是嫌我老?” “你也就只比我大八九岁,还不到而立之年,不算很老啊。” 春喜如实回答,沈清渊对她的回答却很不满意:“不算很老那也是有点儿老了。”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你误会了。” 春喜觉得醉酒后的沈清渊理解方式有些不太一样,她想解释,下一刻整个人却被沈清渊扛到肩膀。 身体陡然悬空,春喜只能抓住沈清渊的腰带让自己不要掉下去。 “大人,你别冲动,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你想陪我一起烧火也可以,我不赶你走了行不行?” 春喜试图跟醉鬼商量,沈清渊却充耳不闻,直接把她扛回房间放到床上。 然后……开始脱衣服!! 沈清渊的动作太快,春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脱光了上衣,只剩一条里裤。 烤了火又扛了人,沈清渊也出了汗,肌理分明的胸膛因为细密的汗珠泛着些许水光,看着就很欲! 春喜直愣愣地看着,有些移不开眼,同时还有些口干舌燥。 完了,有点想摸。 可这是沈大人啊,还是喝醉酒的沈大人,她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儿乘人之危? 大人醒过来以后会不会生气? 春喜陷入纠结,这时沈清渊爬上床来,逼近春喜,然后用一种孩子气的委屈的语气开口:“夫人,你摸摸看,我真的不老。” “……”!!! 大人,我的意志本来就不坚定,而且咱们还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这样引诱我,我真的不一定能守住底线啊! 春喜咽了咽口水,抓着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大人,你喝醉了,还是等你喝完醒酒汤再聊这个话题吧。”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沈清渊加重语气,下一刻,抓着春喜的手按在自己胸膛。 春喜眼睫狂颤,脑子却很清晰地感受着掌心下的触感。 带着薄汗的胸膛滚烫且结实有力,胸腔的心脏正强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撞得春喜掌心发麻。 春喜强忍住捏一捏的冲动艰难开口:“大人,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体真的很强壮,一点儿都不老,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 “然后呢?” 沈清渊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暗成了墨,像是没有边际的巨大深渊,要把春喜整个人吸附进去。 春喜顿觉喉咙发紧,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讷讷地问:“然后还有什么?” 沈清渊放开她的手腕,低头在她颈侧嗅了嗅,几乎贴着她的脖子开口:“你就不想试试吗?” 春喜:“……”??? 试什么?怎么试? 第80章 这个时候你让我出去? 春喜整个人都是懵的,沈清渊突然在她颈间细细地啃咬起来。 痒意透过皮肤传到四肢八骸,春喜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大人,等等……” 春喜推了沈清渊一把,沈清渊抬头,晦暗不明的眸子满是委屈控诉:“你就是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是真的很痒啊。 但一个醉鬼怎么会相信这种解释?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反正都成亲了,迟早要圆房的,这日不如撞日,今天把这事儿办了也好。 春喜很快说服自己,勾着沈清渊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喜欢大人的。” 毕竟有过深入亲亲的经验,春喜还算熟练。 主动亲了几下,沈清渊就夺回主动权。 春喜被亲得有点儿缺氧,还得分出精力回想成婚前一日王氏跟她说过的闺房之事,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胸口就是一沉。 “……”!!! 沈大人的手什么时候伸到这里来的? 身体的本能快过理智,春喜尚未反应过来,手已经呼在了沈清渊脸上。 啪的一声响,原本节节攀升的氛围陡然冷凝,沈清渊晦暗的眸底闪过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春喜这一巴掌打得挺用力的,整个手掌都在发麻,理智回笼,她后悔不已,正想开口,沈清渊已撑着身子坐在一旁。 春喜连忙解释:“大人,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你这手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我现在可以了,我们继续吧。” 春喜说着就要往沈清渊身上扑,被沈清渊推开:“不用了。” 沈清渊语气低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春喜有点害怕这一巴掌让他在闺房之事上留下什么阴影,急急道:“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叫我夫君?” 沈清渊打断她,春喜愣住:“这不是叫习惯了吗,你要是介意,我现在可以改口,夫君,春宵苦短,咱们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了。” “这不是小事,”沈清渊背转过身不看春喜,闷闷道,“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夫君看待,你只是很尊敬我。”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不是因为大人你太正义凛然,让人忍不住地升起崇敬之情吗。 春喜还想解释,沈清渊沉沉开口:“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 不是,我衣服都快被你脱光了,这个时候你叫我出去? 人家都是酒后乱性,大人你酒后戒色合适吗? 春喜腹诽,但沈清渊看着确实很生气,她也不好霸王硬上弓,只能乖乖退下。 等她煮好醒酒汤回来,沈清渊已经睡着了。 春喜掰开他的下巴把醒酒汤灌进去,又帮他擦了擦身子才筋疲力尽地躺下。 夜里春喜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梦里沈清渊凶悍异常,偏偏还一直红着眼委委屈屈地逼问她喜不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问她喜不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不喜欢他做的事。 从梦里醒来,春喜口干舌燥。 身边空荡荡的,沈清渊不在,春喜松了口气,冲下床猛灌了半壶凉茶,刚放下茶壶,沈清渊就走进屋来。 春喜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沈清渊立刻走过来帮她拍背顺气,感受到沈清渊的气息,春喜咳得更厉害,脸也不受控制地涨红。 “以后喝水慢一点,也没人跟你抢。” 沈清渊温声叮嘱,眸子又恢复清冷正经,丝毫不见昨晚的欲海浮沉。 春喜勉强止住咳,试探着问:“大人昨天喝醉了,可还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在画舫上的事,下画舫后发生什么了吗?” 原来都不记得了啊,真是太好了! 春喜暗暗松了口气,先把沈老夫人回府的事告诉沈清渊:“大人你昨天不仅骂了祖母和母亲,还打翻了祖母手里的茶盏掀了瓜子盘,最后还骂祖母不是个东西,祖母可生气了。” 听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沈清渊的表情如旧,并不觉得冲撞吴氏是什么大事,只淡淡道:“她本就不是我的祖母,这些年对我更无任何关怀,你也不必怕她。” 春喜点头,见沈清渊并未起疑,安心下来。 这时贾嬷嬷来到院中传话:“老夫人请大少爷和少夫人一起到松鹤院用早饭。” 沈清渊答应下来,等春喜洗漱完,换好衣服,才慢悠悠地去往松鹤院。 莫氏早就到了,吴氏等得不耐烦,瞧见春喜和沈清渊进屋,立刻不满道:“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渊儿你身为侯府嫡长子,怎可如此懒散懈怠,难怪这么多年在京兆府都没被提拔升迁。” “我升不升迁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沈清渊毫不犹豫地反驳,吴氏噎了一下,想到昨晚沈清渊撒酒疯的模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才问:“你的酒还没醒?” “醒了。” “醒了你还这么跟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吴氏气的拍桌。 沈清渊索性拉着春喜站在门口,也不上前落座,淡淡道:“你怎么跟我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 “混账东西,你克得你娘早死,还不服继母管教,我们沈家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吴氏摔了碗碟,莫氏正想装老好人拱火,下人突然来报:“夫人,太子殿下派人来了。” 下人眼里只有莫氏,根本没有吴氏这个老夫人,吴氏很是不爽,只让莫氏跟着沈清渊和春喜去往前院。 然而等了许久,三人也没有回来,吴氏正想派人去问,就见贾嬷嬷走进松鹤院,面无表情地通知她:“大少爷和少夫人已经出发去徐州了,夫人身子不适,不能亲自来送老夫人,特让老奴来恭送老夫人。” 吴氏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个逆子不是去徐州查案子吗,那个小蹄子怎么也跟着一起去了?而且这次是你们哭着求着让我回来的,我才住了一个晚上,你们又要赶我走,真当我沈家没人了?” 第81章 沈叔叔托我照看小婶婶 沈清渊离京的消息一传来,卫凌泽就派人密切关注起清远侯府的动向,自己也在沐休时去到云氏族学,和沈清越、沈清宇结交了一番。 沈清越天资不错,文章也写得很好,虽然与卫凌泽年岁相当,对卫凌泽却很是敬仰崇拜,沈清宇的资质要比沈清越差很多,但话里话外对卫凌泽也很是恭维。 看着两人逢迎讨好的样子,卫凌泽心里很有优越感。 清远侯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莽撞武夫,自从天下大定,陛下就不再重用他,整个清远侯府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 沈清渊有什么可清高的呢,他就应该像沈清越、沈清宇这样,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才对。 卫凌泽表现出了想要结交的意愿,沈清越当即发出邀约:“这个月底是三弟的及冠礼,不知卫兄可有时间来侯府观礼?”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去。” 卫凌泽没有给出肯定回答,但第二天,沈清越还是亲自送了请帖到卫家。 卫凌泽下值后看到书桌上那张请帖,唇角勾起冷笑。 他很期待春喜发现他出现在卫家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会很吃惊吧。 她还敢再喊人来抓他吗? 新婚丈夫刚走,她独守空闺,却在家中与男客私会,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她怎可能还有活路? 到时他叫她小婶婶,她还敢答应吗? 卫凌泽在脑海中勾勒出春喜又惊又怒,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小婶婶这个称呼一出来,他浑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有种背伦禁忌的刺激感。 卫凌泽并未告诉萧清禾要去清远侯府赴宴的事,等到沈清宇及冠这日,随意从库房挑了支狼毫笔便慢悠悠地坐上马车出发。 他没有直接去清远侯府,而是在城中转了一大圈,直到临近午时,才让车夫去往清远侯府。 沈清越一直守在大门口,卫凌泽的马车刚停下,他便满脸振奋地迎上来:“我还以为卫兄今日有事来不了了,没想到卫兄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时间。” 沈清越并不介意卫凌泽来得晚,只要卫凌泽能来,他就觉得荣幸之至。 这样的吹捧对卫凌泽来说很是受用,他淡淡应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解释:“临时有事耽搁了点儿时间,冠礼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开始呢。” 沈清越边说边引着卫凌泽朝里走。 清远侯府没什么根基,这座宅子还是先帝抄了某个贪官的家赐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到处都有修缮过的痕迹,哄哄乡巴佬还行,在卫凌泽这样的贵公子眼里,实在是破落不堪。 一路走走逛逛,卫凌泽心中的优越感达到巅峰。 清远侯府没有卫家豪阔,沈清渊这个老东西也没有他年轻俊美,春喜根本没有理由不选他。 莫氏当年是用不光彩的手段爬的清远侯的床,这些年虽然努力钻营,但有萧家压着,并未结识多少世家权贵,听闻今日卫凌泽要来,为显重视,莫氏并未邀请外人,只请了莫家的几位叔伯和侄子。 不过吴氏一直赖在侯府没走,硬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外孙和外孙女也叫了来。 都是自家人,人数也不多,便没有男女分席,所有人都聚在一处。 宴席设在花园,为了附庸风雅,莫氏花钱买了些盆景,又让下人在园中用竹帘搭了凉亭。 卫凌泽刚跟着沈清越走到花园入口,一群人便叽叽喳喳地吵嚷起来。 “来了来了,卫公子来了。” “真的是卫公子啊,越儿和宇儿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都跟卫公子交上朋友了。” “祖母,这就是卫公子啊,他长得可真好看。” 嘈杂的议论声让莫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些年她背负了那么多的白眼和骂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 清远侯这个老色胚算是她看走了眼,但只要儿子有出息,日后再为她挣个诰命,还有谁敢看不起她? 这般想着,莫氏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卫大少爷,快请上座。” 卫凌泽没有客气,在最好的位置落座。 沈清越和沈清宇立刻帮着端茶倒水,好像今日这场及冠礼不是为沈清宇办的,而是为他办的。 卫凌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人的伺候,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春喜的身影。 这眼瞅着要开宴了,她怎么还不出现?是不稀罕跟沈家人打交道还是被莫氏这个婆母禁足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卫凌泽暗暗思忖着,在场的少女被他这样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都控制不住红了脸。 卫公子不止长得好看,还是少年英才,虽然已经成婚,但若是能给这样风神俊朗的儿郎做妾也不亏啊。 清远侯夫人的主母之位不也来得很不光彩吗? 少女们想着走莫氏的老路,儿郎们则是想与卫凌泽结交,得到卫家的助力,一时间卫凌泽像是一块儿被丢进狼窝的肉,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卫凌泽压着戾气假装看不懂这些人的目光,等到莫氏让人上菜准备开宴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怎么没看到小婶婶?” 卫凌泽这话说得突然,众人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小婶婶是谁。 见状,卫凌泽又补充了句:“沈叔叔临走之前托我好好照看小婶婶,我既然答应下来,自然要说到做到。” 卫凌泽语气平淡,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沈清渊的嘱托顺便问了这么一句。 莫氏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犹豫片刻开口:“阿喜跟着渊儿一起去徐州了,渊儿没有告诉卫公子吗?” 这话一出,满座死寂。 春喜是跟着沈清渊去了徐州的,沈清渊可能托卫凌泽照顾春喜? 可如果不是沈清渊说的,卫凌泽为什么要撒谎提起春喜? 众人神色各异,都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卫凌泽死死地握紧拳头,整个人都陷在被戏耍的暴怒之中。 沈清渊、曹春喜,你们好样的! 第82章 徐州贪污案 “阿嚏!” 益州,大雨倾盆。 好不容易赶到驿站,春喜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清渊立刻走过来问:“很冷吗?” “我没事,”春喜摇头,看看外面被雨幕模糊了的一切,吸吸鼻子,“我觉得可能是某个缺德玩意儿在骂我。” 车马都安置进了驿站后院的马厩,所有人都淋得浑身湿透,驿站官差立刻烧了热水送来。 春喜虽做的小厮打扮,但同行的人都知道她是沈少夫人,她和沈清渊自然在同一个房间。 驿站条件简陋,房间连个屏风都没有,只能把衣服搭在架子上勉强遮挡一下。 反正都摸过亲过了,春喜也没矫情,麻溜地泡进浴桶洗去一身疲乏。 趁着沈清渊洗澡的时间,春喜去厨房帮着熬了姜汤和菜粥,又烙了几十个热乎乎的大饼。 招呼大家下楼拿了吃的,春喜才端着自己和沈清渊这份回屋。 屋里沈清渊已经洗完澡,正披散着头发站在窗边看雨幕。 莫名的,春喜觉得沈清渊的背影有些冷。 “大人,吃饭啦。” 春喜轻快地招呼了声,等沈清渊拿起饼子吃了一口才试探着问:“大人心情不好吗,是因为下雨耽误去徐州的行程了吗?” 沈清渊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问春喜:“你知道陛下让我来徐州查什么吗?” 春喜顿了顿,问:“是和去年的徐州洪灾有关吗?” 之前在萧家,那些世家小姐只说这桩案子很大,牵连甚广,但没人说具体缘由。 但去年徐州洪灾闹得很大,据说流民数万,浮尸上千,消息传回瀚京,朝中很快拨了赈灾粮饷下去。 卫家还带头捐了不少善款,春喜也捐了半个月的月钱。 得知沈清渊被任命来徐州查案之时,春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 沈清渊眸光微闪,惊讶于春喜的敏锐,他点点头说:“去年秋末,徐州连下了十来天的暴雨,然后河坝决堤,洪水泛滥,徐州城外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朝廷不是派人赈灾了吗?” 春喜忍不住开口,沈清渊赞同道:“国库拨了五万两白银,各大世家商贾也都募捐了善款, 加上各地征调的三万石赈灾粮,足以让徐州百姓度过这次洪灾。” 春喜没再接话打断沈清渊,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然后就听到沈清渊说:“朝廷拨下来的粮饷并未全部发放到灾民手中,大多数都被徐州州府梁为民抬进了自己的私库之中,梁为民用泡了水的烂米熬粥赈灾,用竹篱笆搭的棚子收容灾民,给灾民发塞着芦苇叶的棉袄过冬。” 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不忍:“去年冬,徐州大雪,无数百姓活活冻死在风雪中。” 外面雨声越发大了,几乎把沈清渊的声音盖下去。 可那是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的亡灵日日夜夜号哭着不得安息,怎可能盖得住? 春喜又往沈清渊手里塞了一块饼:“大人要多吃点儿,徐州那么多百姓还等着大人去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梁为民有这样大的胆子,是因为他在瀚京有靠山,扳倒他容易,但扳倒他背后的人很难,此去徐州可能危险重重,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帮他们主持公道?” “当然相信啊,大人背后靠的可是萧家和太子殿下,这个狗官的靠山怎么可能比大人更厉害?” 春喜答得毫不犹豫,沈清渊眸底的寒意散了些:“即便我背后有太子殿下撑腰,到了徐州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你不怕吗?” “该害怕的是那个狗官,我才不怕,而且大人福星高照,这次去徐州肯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沈清渊不记得这是春喜第几次说他福星高照了。 她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会有好运。 沈清渊咬了口手里的饼,温声回应:“嗯,有我在,你不用怕。” 大雨连下了三日,直到第三天傍晚才放晴。 沈清渊没有再休息,带着众人趁夜赶路,五日后的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徐州城。 沈清渊并未派人提前进城报信,徐州州府梁为民却早早地带着下属在城门口恭候:“沈大人,你可算是来了,这一路没遇到什么事吧?” 梁为民虽然贪了很多钱,但并不是大腹便便的模样,反而清瘦得很,加上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乍一看还挺像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沈清渊看了眼饱经风霜的城门,淡淡道:“各地的治安都很好,没遇到什么事。” 梁为民连声应是,而后遣散一众下属,带着沈清渊一行人去往城中驿站。 等随行的人安置好车马,梁为民才道:“下官在家中略备了些家常菜给大人接风,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梁大人一番好意,岂有嫌弃的道理?” 沈清渊带着春喜和青书前去赴宴。 梁为民身为一州州府,住的府邸不算大,只是座两进的宅院,进到里面,各处的陈设也很一般,处处都透着简朴素雅之风。 宴席设在饭厅,如梁为民所言,都是些家常菜,四荤四素,加碗三鲜汤,加上酒水,所有食材几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梁为民搓搓手,面上露出窘迫:“大人应该也知道,徐州去年遭了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元气大伤,就连下官如今也只能用这样的饭菜招待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这样的饭菜没什么不好的。” 沈清渊率先落座,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梁为民松了口气,正要跟着坐下,又听到沈清渊说:“青书和曹二都是自幼伺候我的贴身随从,这一路他们也辛苦了,梁大人应该不介意让他们一起坐下来用饭吧?” 梁为民连连摇头:“当然不介意,两位小兄弟快请入座。” 青书和春喜一左一右在沈清渊旁边落座,沈清渊很自然地倒了杯茶放在春喜面前,随口道:“去年徐州受灾严重,本官还担心城中会有流民作乱,今天这一路走来街上倒是很安静,连乞丐都没看到一个呢。” 第1章 只要身契 卫凌泽的康复宴,春喜没有资格参加。 大夫人派人召见,路过花园,春喜看到一群人围着卫凌泽。 贺喜声过后,有人问:“那个叫春喜的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卫兄三年,卫兄如今大好,可要给她个名分?” 这话一出,花园陷入静默。 卫凌泽伤了腿后一蹶不振,头两年都闭门不出,直到去年才愿意出门见人。 不管去哪儿,他身边都带着一个丫鬟。 所有人都知道,他待那个丫鬟与旁人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卫凌泽开口:“她确实很会伺候人,你若喜欢,可将她要了去。” 春日阳光明媚,花团锦簇,在场的世家子弟个个意气风发,卫凌泽坐在其中却是最惹眼的。 他一扫往日阴霾,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俊朗不凡。 说这话时,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得薄凉不羁。 是啊,一个低贱的丫鬟,哪里配得上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 更何况,人家还有青梅竹马、才貌双全的未婚妻呢。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春喜去了大夫人云氏院中。 主位上,云氏穿着新制的衣裳,满头珠翠,一身喜气:“你照顾大少爷有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春喜低着头,柔柔开口:“回夫人,奴婢想要自己的身契,还有一百两银子。” “你想离开卫家?” 云氏有些意外。 春喜屈膝跪下:“还请夫人成全。” 云氏向来以卫凌泽这个儿子为荣,卫凌泽瘫着的时候,只要他高兴,就是把春喜宠上天,云氏也能帮他兜着,可如今他痊愈,春喜就成了污点。 偏偏之前卫凌泽把春喜带出去到处露脸,好些人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了卫家的名声,还随便处置不得。 春喜如此的识时务,云氏也不小气。 当场给了身契和一千两的银票,还命人从库房取了上好的布匹和钗环首饰,装上满满一马车送春喜回家。 马车一到巷口,就引来左邻右舍围观,听说是卫家给的谢礼,全都夸赞卫家重情重义,慷慨大方。 众人散去后,母亲王氏冷了脸:“你是不是傻,这点儿东西就让卫家把你打发了?” 正在挑选布匹的大嫂钱氏吓得肩膀一抖,收回手往后退了退,眼底闪过不舍。 这样好的东西,不会还要退回卫家去吧? 春喜卖身进卫家为奴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不过八年时间,如今满满一车的绫罗绸缎却入不了王氏的眼。 春喜也冷了语气:“给大少爷治腿的是宫中御医,豪掷千金买药材的是卫家,大少爷院中不止女儿一人伺候,夫人给了这么多东西,娘还想如何?” 王氏皱眉:“他院子里是不少人,但贴身伺候的只有你一个呀,你都跟他有肌肤之亲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说得有道理,那请娘为女儿做主,去和卫夫人谈谈,让她请媒人来我们家提亲。” “提什么亲,卫家哪里瞧得上我们,而且卫大少爷不是有未婚妻吗?” 王氏拔高声音,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春喜勾唇,笑得讥讽:“原来娘也知道啊。” 春喜的眼神带着刺,看得王氏脸上火辣辣的,她放软了语气:“咱们身份低,不能奢望太高,做个妾室姨娘也行,你没日没夜地照顾了他三年,在他心里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娘都知道这三年的情分与旁人不同,等少夫人过门,娘觉得女儿能有好果子吃吗?” 妾室虽有名分,但在正妻面前,依然是个奴才,可以任意打骂发卖。 王氏噎了一下,不敢看春喜的眼睛,声音弱下去:“他们早就订婚,可大少爷受伤后,对方迟迟没有履行婚约,可见也曾退缩犹豫,如此一来必然生出嫌隙,大少爷会护着你的。” 护着她? 卫凌泽志在建功立业,他不会时时刻刻守在春喜身边,如何护得住她? 春喜气得笑出声:“大少爷若是护着我,少夫人拿我没办法,娘觉得她会不会拿我的家人撒气?” 王氏眼皮一跳,猛然清醒过来。 是了,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就是蝼蚁,人家碰碰嘴皮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欲望褪去,血缘亲情才漫上来,王氏立时红了眼:“刚刚是娘糊涂,你别生娘的气,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回家好好歇歇,娘这就去给你炖肘子吃。” 怕春喜较真,王氏逃进厨房炖肘子。 钱氏走到春喜身边,柔声安慰:“妹妹别生气,娘也是怕妹妹吃亏,当初听说妹妹被调去伺候大少爷,娘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呢。” 伺候瘫痪在床的人是个极其辛苦的活,卫凌泽这样的天子骄子受此打击更是喜怒不定,三年时间说起来容易,只有一日一日熬着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春喜相信大嫂说的都是真的。 八年前她卖身为奴的时候,她娘也哭得死去活来,可那又如何? 该卖还是得卖。 傍晚,弟弟曹文从学堂回家,看到春喜就扑过来,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春喜揉揉他的脑袋,心底腾起两分暖意。 大哥曹武在城郊的木料作坊上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只有运东西进城才会回家看看。 曹文到家后,一家子坐下来吃晚饭。 除了炖得软烂脱骨的猪肘子,王氏还炒了回锅肉,蒸了包子。 春喜胃口很好,吃了五个大肉包,喝了两碗汤才作罢。 王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不是跟卫大少爷同吃同住么,在他面前你也这样?” 春喜现在没有月钱可领了,虽然带回来一马车的东西,但照这个吃法,也怪吓人的。 “在卫家我就是个奴才,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哪能跟大少爷一起吃饭?” 接连被呛,王氏不敢再说话。 吃完饭,春喜洗碗、收拾厨房,忙活一通才洗脚躺下。 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樟木味道,春喜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上扬。 不用伺候人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第2章 你可积点儿德吧 春喜进入梦乡后,卫家的宴席才散。 三个月前卫凌泽才能勉强站立,如今看着是行动如常,但站立时间稍长,双腿便会酸胀难忍。 送走宾客,卫凌泽脸上笑意全无,整个人变得阴郁可怖。 回到凌枫院,得知春喜拿着身契回了家,他周身的气息更是变得嗜血狂暴,院里伺候的人一时噤若寒蝉。 行舟忍不住问:“少爷,要小的去把春喜接回来吗?” 卫凌泽拂落手边的茶盏,声音冷寒:“让她去,等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尽心尽力伺候三年,他不信春喜会就这样离开。 后半夜下起雨来。 倒春寒来得猛烈,好似又回到凛冬。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春喜懒得出门,大半时间都赖在床上。 不过两日,王氏便生出不满,拐着弯儿地催她干活赚钱,生怕她在家吃闲饭。 春喜面上凉凉:“这三年我拿回家的月钱至少有三十两银子,不过两日就让我吃绝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家里自然还有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既然家里养不起我,娘不如把我嫁出去,我在婆家好吃懒做就不会碍着娘的眼了。” 春喜十岁进卫家,再过两个月就十九,早该嫁人了,只是之前卫凌泽离不开她,王氏也舍不得她涨高的月钱,便没有张罗。 这会儿听到春喜想嫁人,王氏表情微僵:“我也没有催你嫁人的意思,只是你成天在床上这么躺着,传出去不好听。” 王氏虽然害怕惹祸上身,却也没有完全死心,万一卫凌泽后悔,愿意把春喜当外室养着呢。 纵然见不得光,但不用看人脸色,要是能生下孩子,春喜又活得比正妻长,总能熬到名分的。 可卫凌泽若是舍不得春喜,早早的就会为她安排好出路,怎会等到现在? 春喜懒得跟王氏分析,只道:“娘也知道传出去不好听,那就抓紧时间找媒婆说亲吧。” 春雨缠绵,接连下了十日才停。 天气转晴,寒气立时消融,暖意盎然。 吃过饭,春喜出了门。 卫夫人赏的那些布匹实在是太好,不适合日常穿,她打算去成衣铺和布庄探探价,好将那些布匹卖出去。 寻常铺子不收太好的料子,春喜只能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 半路上,一队华贵的马车驶来,春喜跟着人群退到街边避让。 人群议论纷纷,原来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见天气好,出门踏青游玩。 纵马疾驰、赏花捕蝶自是好玩,但随行的奴才要搭帐篷垒土灶准备食材,一天下来得累成狗。 春喜叹了口气,觉得这春光也不那么美好了。 正想着,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咦?这不是卫兄身边那个丫鬟吗?” 春喜:“……” 出门没翻黄历,大意了。 抬头望去,卫凌泽与几名世家少爷骑着马正好从她面前路过。 被人提醒,几人都停了下来。 卫凌泽沉着脸扫了春喜一眼,眼神凛冽如刀。 “母亲仁善,念她尽忠,放还身契与她,她已不是卫家的丫鬟。” 卫凌泽撇清了关系,几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春喜不得不上前行礼。 “民女春喜见过几位公子。” “姑娘是来找卫兄的么?”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春喜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过卫凌泽叫他叶二。 叶二不知为何跟卫凌泽不对付,之前卫凌泽带春喜出席宴会,他没少阴阳怪气,方才也是他认出的春喜。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春喜腹诽,面上恭顺:“回叶公子,卫夫人赏了民女不少布匹,但那料子太好,民女一家不敢享用,民女只是想找个铺子把这些布匹卖了换钱,断不敢纠缠卫大少爷贪求更多。” “你尽心尽力照顾卫兄三年,卫家就用几匹布把你打发了?” 叶二声音拔高,挑事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春喜连忙道:“夫人宽厚,自然不止给了民女这些,民女一家都感激不尽。” 不管卫凌泽在不在场,春喜都不敢说半句对卫家不利的话。 没达到目的,叶二有些不高兴,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你的布,你随我一同出游踏青可好?” 不等春喜回答,叶二又看向卫凌泽:“卫兄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吧?” 卫凌泽懒得搭理他,轻夹马腹先行离开。 叶二也不在意,笑盈盈地朝春喜伸出手,示意她上马来。 春喜嗓子发干:“民女身份低微,恐怕没有资格和叶公子同乘一匹马。” “无妨,本公子不嫌弃。” “……” 叶二,你可积点儿德吧。 踏青的位置在城郊以东的一处山谷,谷中绿草成荫,野花烂漫,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风景很是宜人。 春喜却无暇欣赏。 她被叶二横放在马背上驮了一路,蹲在地上狼狈地吐出来,一扭头便看到卫凌泽站在不远处,风度翩翩地将一名女子扶下马车。 那女子身姿窈窕,一袭桃粉织锦长裙勾勒出细腰,虽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润杏眸也难挡瑰丽姿容。 两人站在一处,实在是般配登对,天造地设。 春喜收回视线,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叶二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春喜姑娘吐得这样厉害,该不会是有了吧?” 叶二声音不算大,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在场的人皆被吸引,一个个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有了? 有什么了? “叶公子……呕……” 春喜一开口,便又对着叶二吐起来。 可惜刚刚吐得太多,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了一点儿酸水在叶二鞋上。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叶二厉声喝斥,却没有精力处置春喜,手忙脚乱地脱掉鞋子扔出老远,又冲回马车上换衣服。 脏死了脏死了,他要马上沐浴才行!!! 春喜拍拍胸口,终于舒坦,扬着声诚恳道:“对不起啊,叶公子,民女不是故意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民女吧,若不是你非要带民女来这里,民女也不至于被颠吐啊。”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春喜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过来传话:“马车上有我家小姐的备用衣衫,请姑娘跟奴婢来。” 第3章 找死,我成全你 卫家未来大少夫人的衣裳春喜是不敢穿的。 她跟着丫鬟来到萧清禾面前,跪下磕头:“民女春喜叩谢小姐大恩,不过民女身份低贱,不敢弄脏小姐的衣衫。” 萧清禾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姑母是宫中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 生得貌美无双,才名更是无人可及。 春喜之前只远远地见过她两次,如今近看,更觉她像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 “我看你方才吐得厉害,如今可还觉得不适,我带了大夫随行,可要让他看看?” 萧清禾的声音亦是动听。 春喜小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觉得恶心,脑袋也晕。” 萧清禾便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只是方才受了颠簸才会头晕呕吐。” 春喜再次磕头谢恩,恨不得所有人都围过来把大夫的话好好听清楚。 她肚子里没有野种! 毁人清誉是要烂舌根下地狱的!!! 大夫诊完脉,叶二也换好衣服朝这边走来。 出门在外不方便沐浴,下人只从溪里打水,帮他简单擦洗了下,叶二仍觉得很脏,浑身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咬。 “贱人,我杀了你!” 叶二咬牙切齿,刚走近就抬脚狠狠踹向春喜。 春喜不敢躲开,只能微微侧身,用肩膀受下这一脚。 “啊啊啊,好疼!” 春喜被踹飞出去,顿时惨叫出声,而后飞快地爬起来,卯足劲儿往前跑:“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 春喜嗓门极大,双腿跑出残影,毫无美感可言,像只喳哇乱叫的猴子,滑稽极了。 叶二唇角抽了抽,满腔的怒火竟奇异地消下去大半。 他让人把春喜抓回来,板着脸呵斥:“闭嘴,再敢乱喊就杀了你。” 春喜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惊慌害怕地跪在地上。 先行到达的下人用竹帘搭了篷子,放上矮桌,摆上瓜果点心,还生了炉子。 卫凌泽亲自在煮茶。 清洗茶具,换水煮茶,茶水煮沸,热气蒸腾,配上谷中景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世外仙人。 茶已煮好,他先倒了一杯放在萧清禾面前:“小心烫。” 声音温润如玉,眼神更是柔情缠绵。 周围的吵闹入不了他的耳,春喜的死活也扰不了他的兴,他的眼中好像只能看到萧清禾一人。 真特么会装。 叶二翻了个白眼,冲春喜抬抬下巴:“我身边还缺个忠心的丫鬟,你在卫家一个月拿多少,我出双倍。” 钱这种东西,挣得多不算本事,有命花才是本事。 春喜嗷的一声哭嚎起来:“叶少爷,求你饶了民女吧,民女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民女已经熬成老姑娘了,好不容易得夫人恩典恢复自由身,只想赶紧嫁人,免得孤独终老,求叶少爷开恩啊。” 春喜边说边梆梆梆地磕起头来。 如果她身下不是松软草地,恐怕早就头破血流。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卫凌泽身上,卫凌泽神态自若的品着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片刻后,萧清禾开口:“良籍女子婚嫁自由,叶二公子无权干涉。” 叶二冲萧清禾露出笑,一脸无辜:“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逼着她做我的丫鬟,是她自己非要磕头的,也不知道是想要谁心疼。” 这话的针对性极强,在场的人里,只有卫凌泽和春喜相熟。 谁都知道卫家门风正,族中子弟个个重情重义,去年卫凌泽还跟春喜形影不离呢,如今这般冷淡,反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嫌。 萧清禾指尖蜷缩,迅速垂眸掩下情绪。 卫萧两家是世交,她和卫凌泽自幼订下婚约。 三年前卫凌泽在沙场上展露锋芒,得胜的消息传来,两家便开始筹备婚事,却不想卫凌泽重伤瘫痪,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萧家虽未退婚,婚事却就此搁置。 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到底未曾抵过家族利益。 卫家长辈没有苛责于她,两家情谊也照旧,可她知道,她和卫凌泽之间,有了裂缝。 卡在这条裂缝里的,正是春喜。 同样的家世让她对卫凌泽瘫痪的痛苦感同身受,从天之骄子沦为废物,足以将卫凌泽的脊梁寸寸击碎,这三年他承受了无数讥讽嘲笑,更经历了无数次失望。 这样艰难的时光,是那个叫春喜的丫鬟陪着他走过来的。 就算卫凌泽动了情,要留春喜在身边,她连拈酸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偏偏没有留,甚至装作无事发生,还和从前一样待她体贴入微。 是春喜真的不重要,还是已经重要到不能受丝毫委屈,所以要划清界限,以更周全的方式保护起来? 萧清禾心底发沉,余光里卫凌泽豁然起身,抽出凌霜剑直指叶二。 凌霜剑是陛下所赐,上过战场饮过血,尘封三年再出鞘,仍是寒光凛冽,煞气逼人。 叶二脸色微变,没了嚣张:“卫凌泽,你想干什么?” 卫凌泽挑眉,方才还出尘脱俗的仙气变成让人胆寒的杀意。 “不干什么,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叶二面上发白,众人亦被吓到。 卫凌泽受伤后性情大变,卫家虽封锁了消息,但死了几个下人,还是免不了传出卫凌泽疯了的消息。 “卫大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叶家小厮见自家少爷有危险,连忙上前求饶,只是话没说完,凌霜剑就刺进了叶二的小腿。 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叶二叫出声,比春喜方才叫得惨烈多了,没见过血腥的世家小姐吓得哭出来,忙不迭地躲到一边,场面一时有些乱。 萧清禾也被吓到,却没有躲,而是大着胆子上前,抓住卫凌泽握剑的手:“卫郎,别这样。” 喧闹之中,萧清禾柔婉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裹挟着花香而来。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些,他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春喜的下巴:“三年照顾,我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野心,你和姓叶的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这招欲擒故纵也是他教给你的?” 剑上血还是温热的,血腥味直冲鼻间,春喜胃里又翻涌起来。 第4章 啊啊啊,有鬼! “卫凌泽,你这个疯子,别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跟这个贱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敢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叶二一边让小厮扶着自己逃命,一边骂骂咧咧。 如此一来,方才还怀疑卫凌泽故意避嫌的众人全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卫凌泽对春喜冷淡,是怀疑她和外人勾结,故意挑拨离间啊。 也是,有这么貌美娇贵的未婚妻在前,卫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粗鄙的丫鬟,之前总是带她出席宴会,应该是故意想惹对方在意吃醋吧。 “卫大少爷误会了,民女与叶公子绝无瓜葛,往后也会对卫家感恩戴德,不敢做出背叛旧主之事。” 剑尖抵着喉咙,春喜连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僵持片刻,萧清禾开口:“卫郎,我相信春喜姑娘是清白的。” 卫凌泽收了剑,薄凉地吐出一个字:“滚!” 春喜连滚带爬地跑了。 跑出很远,她才敢停下来歇气。 血腥味犹在鼻间,喉咙前也好似还悬着利刃,后背被冷汗湿透,她抹了抹脸,摸到一片湿润。 幸好,她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她走得慢,怕卫凌泽他们返城的时候又碰到,便选了条小路走。 但她没怎么出过城,不熟悉路况,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官道上,天已经黑透。 天气虽然回暖,夜里还是很冷,春喜搓搓胳膊,肚子发出声响,又累又饿。 委屈藏在无边的夜色中蔓延开来。 卫凌泽受伤后打杀了好几个下人,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凌枫院伺候,春喜的月钱都拿回家,没有钱讨好管事,这才被调派过去。 第一夜她就被卫凌泽砸破了脑袋,但她命大,没死成,便又继续伺候。 卫家不缺丫鬟,卫凌泽杀死一个,马上就能补上一个,多赔点儿钱,就不会有人闹事。 春喜不想死,只能绞尽脑汁尽心伺候。 她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妄想其他,更不敢跟未来的大少夫人争什么。 可没有人在意她想什么。 鼻子发酸,眼眶跟着发热,春喜又想落泪,夜色中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此时夜已经深了,雾气笼罩,两团光影凭空从迷雾中飘了过来,搭配上铃铛声,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 什么玩意儿来了? 春喜浑身汗毛倒竖,顿时伤感全无,从地上寻摸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 光影很快来到眼前。 是辆马车。 春喜松了口气,冲出去拦车:“停车!” “啊啊啊,有鬼!” 车夫吓得惊叫起来,不仅没停车,还狠抽马鞭加快速度冲了过去,若非春喜躲得快,已经成了马下亡魂。 两团光影来得快去得也快,春喜丢掉石头,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那辆马车竟又掉头回来了。 春喜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我不是鬼,我是人,我跟别人出城玩儿,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能载我一程吗,我可以给钱。”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鬼?而且你都跟人出城玩儿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车夫惊魂未定,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指着春喜,只是手抖得厉害,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春喜刚要解释,马车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上来。” “多谢公子,公子好人有好报,一定会福寿绵长,万事顺遂的。” 春喜边说边手脚并用往上爬。 她知晓分寸,不会进车里,只坐外面车辕上就好,爬到一半,却抓住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车上挂了两盏灯笼,借着昏黄幽微的光亮,春喜看到车辕躺着上有个人,她的手正抓着人家的脚踝往上爬。 这人平躺着,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被她抓住脚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而且掌心下的皮肤也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儿硬。 马车上有具尸体! 啊啊啊! 她的石头呢? 她刚刚捡的又大又沉的石头呢? 春喜当场腿软,一脚踩空,下巴磕在车辕上。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开,露出张方正威严的脸。 浓眉如刀、鼻峰挺拔,唇薄且棱角分明,面色虽然冷峻,却给人一种正义凛然的感觉。 春喜捂着下巴,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正要重新往上爬,男人俯身,朝她伸出手来,春喜连忙把手交给他。 下一刻,整个人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拎进马车。 单乘的马车空间狭窄,这位尸兄都只有半截身子在车里,春喜进来后更显逼仄。 她在心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踩着尸兄落座。 车里漆黑,只在车帘晃动时才会泄进丝丝昏黄亮光,两人一尸这么待着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春喜搓搓胳膊,刚想道谢,男人先一步开口:“京兆府办案,你不必害怕。” 原来是位官爷,难怪一身正气。 春喜当即道:“大人一身正气,深夜还在操劳公事,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能与大人同乘一辆马车是民女的造化,民女一点儿也不害怕。” “……” 春喜走了大半日的路,早就累得不行,拍完马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倦意汹涌而至,春喜很快靠着马车壁睡过去,然后……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坐在她对面的沈清渊眸底难得闪过惊讶。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多时,马车来到城门口。 沉重的开门声将春喜唤醒,她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谢谢大人,小女子在这里下车就好。” “夜里有官差巡逻,你应付不了,我送你回去。” “那真是太麻烦大人了。” 春喜连忙报上住址,一炷香后,马车停在熟悉的巷口。 家里人早就睡下,春喜喊了半天,王氏才披着衣裳举着油灯来开门,险些被春喜吓死,春喜连忙捂住她的嘴。 进到屋里,春喜才发现自己头发蓬乱,脸上还有被胡乱擦拭的血迹,确实和女鬼差不多。 王氏惊魂未定:“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弄成这样你想吓死我啊,宵禁这么严,你也不怕被官兵撞见要了你的命!” 春喜没理王氏,心思活络。 京兆府那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要是能跟他打好关系就好了! 第5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抱大腿的事急不来。 实在太累,春喜匆匆梳洗一番就睡了。 第二日才把踏青之事说给王氏和大嫂听。 大嫂胆子小,听到卫凌泽刺了叶二一剑,连忙捂住胸口:“大少爷的气性也太大了,妹妹在卫家这三年真是不容易。” “大少爷也是担心有人挑拨离间坏了姻缘,”王氏反驳,责备地看着春喜,“你也是,不好好在家待着,瞎跑什么,这下让大少爷误会你吃里扒外怎么办?” 虽然春喜说是那叶家少爷硬把她带着一起去的,但她出了门,在王氏眼里就是错。 而且她还当着卫凌泽的面儿说要嫁人,这不是断了自己后路吗? 王氏很不赞同春喜的做法。 春喜并不解释,只道:“误会已经造成,我也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祸端,娘还是趁早把我嫁出去的好。” 春喜又一次提到嫁人,王氏有些动摇。 春喜马上十九了,之前在卫家不常回来,左邻右舍还没说什么,如今恢复良籍,再不给她寻个婆家,别人就要说他们一家子是女儿身上的吸血虫。 可钱氏很快就要临盆,家里添了人,花销会变大,钱氏也要休养,春喜嫁人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贴补家里,日子又要过得紧巴巴的。 更重要的是,春喜这些年拿回家的钱差不多都花完了,要是春喜问她要嫁妆怎么办? 这个丫头现在眼里可没有她这个娘。 想到这里,王氏板着脸呵斥:“一个姑娘家成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也不怕让人笑话!” 眼看气氛不妙,钱氏连忙转移话题问春喜是怎么回来的。 春喜没说遇到搭车的事,谎称自己赶在宵禁前回的城,结果半路饿晕了,所以半夜才到家。 钱氏心思单纯,宽慰了春喜几句未在多问。 吃过午饭,春喜问起卫家之前送来的布匹绸缎,王氏顿时警惕:“那些东西我都收好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那些东西是卫夫人赏给春喜的,但东西拿回了家,就是家里的,王氏这个当娘的有绝对的话语权。 王氏的防备在春喜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这点布匹,毕竟她身上还有一千两的银票呢。 “我找了个买家,他愿意出两倍的市场价买这些布,到手应该能有近千两。“ “这些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王氏瞪大眼睛,而后满脸质疑,“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怎么会有冤大头愿意出双倍的钱买东西?” 怎么没有? 人家还上赶着呢。 叶二只给了口头承诺,得趁热打铁才行。 春喜说服王氏,准备送布匹去叶家,清点的时候春喜发现少了两匹布。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我屋里,怎么可能会少,一定是你记错了。” “那两匹布一个是藏青色,一个是湖绿色,而且都是蜀锦,卫家也有记载,娘是要我去官府报官才能记起来吗?” 见春喜态度强硬,王氏知道隐瞒不了,剜了春喜一眼说:“东西放在我屋里,家里又没有外人,少了两匹自然是我送人了,你喊什么?” “爹死以后,家里亲戚都不往来了,你送给谁了?” “亲家母昨天拿着鸡蛋来看你大嫂,听说你从卫家得了好多好东西,我就送了她两匹。” 春喜的爹死后,王氏感觉自己没了男人,处处低人一等,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当初为了娶大嫂进门,她就被狠敲了一笔,后来更是时常让大嫂接济娘家给自己撑脸面。 春喜想到自己多吃两个包子王氏都不乐意,扭头却把上好的蜀锦白白送人,不免心冷。 而且昨夜她迟迟未归,王氏不曾去官府报失,也没有担心难眠,就算知道真相,也只是怪她不该出门,不曾关心她半句。 王氏被春喜冷幽幽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板着脸辩解:“这些年你不在家,家里好多事多亏了亲家亲家母帮忙,而且你大嫂马上就要为你大哥生孩子了,咱们家得了这么多布匹,分他们两匹是应该的,等你嫁了人,你难道就不想着娘家?” 说到后面,王氏的底气足了些。 她让钱氏顾着娘家是给春喜做榜样,以后春喜才会想办法把婆家的东西拿回来。 “娘知道女儿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三年女儿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卫夫人都知道女儿辛苦,所以给女儿许多补偿,娘呢?娘送东西的时候想过女儿吗?” “我如何没有想着你,我劝你早做打算,劝你好好跟着大少爷,要是你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跟我计较这两匹布,现在谁不知道你在卫家帮人端屎把尿,你看谁还愿意娶你?” 王氏不敢承认自己不爱女儿,把过错都推到春喜头上。 钱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上前拉着春喜说:“妹妹别生娘的气,都怪大嫂不好,大嫂待会儿就回家把那两匹布要回来。” 钱氏的祖母在床上瘫了两年才去世,钱氏照顾过祖母一段时间,当时家里还有人分担钱氏都觉得吃不消,春喜一个人扛了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钱氏红着眼,满脸都是心疼。 春喜在听到王氏最后那句话时,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整个人奇异地冷静下来。 这三年她没日没夜地熬着,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回了家,可她娘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还和其他人一样瞧不上她。 她在卫家干着给人端屎把尿的活,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所以她该自甘下贱去爬床,该死皮赖脸缠着卫凌泽给他做妾。 原来,她才是那个冤大头。 春喜觉得可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她没有迁怒大嫂,平静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娘说得对,是我太小气了。” 春喜说完,抽出手看着王氏:“这些布既然送到家里,要怎么处置都听娘的,女儿迟早会变成外人,以后就不多嘴了。” 王氏可没有本事再找个愿意出双倍价钱买这些布的买家,但春喜冷着脸像是把她当成了仇人,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恨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撒谎找茬,哪有什么买家,你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你带回家的,谁也动不得,我也不管了,等你嫁人全当作你的嫁妆带走吧!” 春喜面不改色:“好啊,只要有人上门提亲,我马上带着这些东西走人。” 王氏:“……”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6章 你不就是想逼我娶你吗? 王氏怕春喜真的把那些东西都带走,逢人便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又说她怀春喜的时候身子多么不适,后来更是差点儿难产丧命。 这些话春喜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懒得跟王氏吵,索性出门买了香烛和一坛好酒去墓地看他爹。 年后家里才来祭祀过,墓地打扫得很干净。 春喜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最后给她爹倒上酒,才一屁股坐在墓前。 “爹,好些年没来看您了,不是女儿不孝,一来是女儿卖身为奴后,身不由己,二来也是怕您看了心疼。” 春喜的爹是镖师,在春喜的记忆中极为高大,但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很爱笑,每次走镖回来都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稀奇好玩的东西,还会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骑在脖子上玩儿。 爹爹是极疼她的,不仅教她读书识字,还手把手地教她功夫。 娘说女儿家要温柔小意才好,爹爹却说他的女儿只要不被人欺负就好。 知道爹爹疼自己,春喜滔滔不绝地告起她娘的状来。 “卖身时娘说只要大哥找到活计,就筹钱为女儿赎身接女儿回家,结果后来娘说阿文要念书,大哥要娶媳妇儿,女儿在卫家待着也挺好的。” “让女儿交月钱时娘说这些钱都帮女儿攒起来做嫁妆,日后帮女儿说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结果钱早就被娘花完了,娘怕我问她要嫁妆,就劝女儿给大少爷做妾,您说天底下有她这样给人当娘的吗?” 春喜打开了话匣子,给她爹倒一次酒,自己也喝一口,不知不觉,一坛酒便见了底。 四周始终安静,只有轻柔的春风伴着她。 春喜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低声喃喃:“娘如今是越发拎不清了,女儿不能顶撞她,烦劳爹托梦劝劝她,女儿现在处境尴尬,得早日嫁人才能不被卷入是非之中。” 陈年的梨花白劲儿挺大的,一口下去,春喜眼底带了湿意。 她吸吸鼻子,又补充了句:“女儿不问她要嫁妆,也不挑剔,只要是个踏实上进、愿意好好过日子的就行。” “您不说话,女儿就当您默认了,我回家等您的好消息。” 春喜放下酒坛,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然而走出去没几步,便又看见卫凌泽带着人朝她走来。 春喜用力揉揉眼睛,卫凌泽离她更近了些。 春喜连忙抬头望天。 已近正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应该不是她爹显灵要当着她的面劈死卫凌泽为她出气。 这般想着,卫凌泽已来到春喜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凌泽皱着眉,面色冷寒,语气怀疑。 春喜连忙解释:“我来给我爹扫墓。” 墓前香灰还在,酒也未干,足以证明春喜的话是真的。 卫凌泽却还是冷着脸说:“近日有人盗尸,跟我回京兆府一趟。” 话落,卫凌泽抓着春喜往外走。 喝了酒,春喜浑身都在发热,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卫凌泽的眸色暗了两分。 春喜并未察觉到卫凌泽的眼神变化,她满脑子都回荡着“盗尸”二字。 那天晚上那位大人不是在办案吗,怎么成盗尸了? 那位大人不会有危险吧? 春喜脑子乱糟糟的,直到被卫凌泽拎上马,后背贴上硬实的胸膛,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能同骑一匹马? 春喜想要拒绝,还没开口,卫凌泽便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猎猎的风声将卫凌泽的声音吹散,惯性让春喜后仰,整个人撞进卫凌泽怀里,耳畔热气喷来:“坐稳了。” “……” 春喜心头微颤。 只觉得这比卫凌泽用剑指着自己的脖子还要可怕! 半个时辰后,春喜两股战战地跟着卫凌泽走进京兆府。 卫凌泽没有把春喜送进刑讯室,而是把她带到自己办公的房间。 门一关,卫凌泽冷沉的声音响起:“闹够了吗?” “……” 她闹什么了? 她给自家爹爹扫墓,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就算闹事了? 春喜满脸茫然,卫凌泽的表情又冷了两分:“你擅作主张离开卫家,不就是想证明在我心中的地位,逼我退亲娶你吗?” “……”!!! 天地良心,她连做妾的胆子都没有,哪里敢肖想正妻之位? “大少爷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大少爷和萧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必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不管这里有谁,我都是这样说啊。 春喜觉得这误会着实有点大,她认真道:“大少爷,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也是真心想离开卫家的,我娘已经在帮我张罗婚事了。” “够了!”卫凌泽厉声呵斥,盯着春喜的目光如刀,“我的耐心有限,你确定要继续跟我闹?” 他已经看出春喜在欲擒故纵,还主动给春喜台阶下,春喜若不见好就收,那就是不识抬举。 气氛冷凝,春喜沉默。 她原本以为卫凌泽是误会了她,只要解释清楚就好,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卫凌泽似乎认定她对他情深意重,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抢他的欢心。 可他明明也瞧不上她,为什么不肯放她走? 春喜想不通,便直接问出来:“并非是我要闹,而是我若继续留在大少爷身边,处境实在尴尬,大少爷不为我打算,难道还不许我为自己谋条出路吗?” “你怎知我没有为你打算?” 卫凌泽反问,春喜浑身一震。 什么打算? 她不知情,她不参与,她不接受! 这时,房门被叩响,萧清禾轻柔的声音传来:“卫郎,是我。” 卫凌泽毫不犹豫地拽过春喜塞到桌案之下。 卫凌泽动作粗鲁,春喜的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 春喜咬着牙没敢吭声,心底怨念横生。 爹啊,要不您还是显灵劈死他吧。 第7章 亲到了他的脖子 萧清禾只是路过,和卫凌泽说了一会儿话便要离开。 卫凌泽亲自送她。 两人一走,春喜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她没犯罪,卫凌泽不过是假公济私,寻了个借口把她带回来说话罢了。 出了门,春喜溜得飞快,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 速度太快,春喜来不及避开,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 手忙脚乱把人推开,见不是卫凌泽,春喜松了口气,而后又眼前一亮,她飞快上前,踮脚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有人在查盗尸之事,大人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沈清渊也认出了春喜。 小姑娘梳好头发,小脸白净,五官秀丽,不似那一夜的狼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且活泼。 他没想到春喜在推开自己后又会突然靠近,耳廓被湿热的气息一喷,浑身都不自觉绷紧。 沈清渊喉结滚了滚。 他比春喜高出一个头,刚刚春喜撞上来时,恰好亲到他的喉咙。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那温软的触感却如同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春喜并没有注意到沈清渊的异样,说完那句话她便退开。 卫凌泽在这时大步走来:“谁让你出来的?” 说着话,卫凌泽直接伸手来抓春喜。 然而还没碰到春喜的衣角,春喜就被沈清渊拉到身后。 养了三年的伤,卫凌泽的身体不比之前壮硕,在肩背挺阔的沈清渊面前,更显单薄。 卫凌泽面色一沉。 他来京兆府已经有十来日,和上上下下的同僚都打好了关系,唯有这个叫沈清渊的既不参加他的饭局,也不收他的礼。 不合群得很。 卫凌泽没有想到沈清渊会多管闲事,眼底闪过戾气。 但沈清渊的官职在他之上,至少在京兆府的地界,他不能对沈清渊动手。 咬牙压下火气,卫凌泽冷森森道:“她是我的丫鬟,我管教自己的丫鬟,还请沈大人让开。” “大人,我早就恢复良籍不是他的丫鬟了!” 春喜立刻小声解释,而后大着胆子抓住沈清渊的袖子:“民女去祭奠父亲,不想碰到卫大人调查盗尸案,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卫大人抓回来了,沈大人可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提起盗尸案,春喜的底气足了些。 她现在和沈大人是一伙的。 沈清渊看着卫凌泽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清渊一向独来独往,卫凌泽只觉得他沉闷又古板,这会儿被他一脸冷肃地看着,才发现他一身气势逼人,十分有压迫感。 卫凌泽生出两分忌惮,但很快又变成不爽。 如果不是受伤,他早该是统领千军的骠骑校尉,如今不过是暂时在京兆府任司法参军,很快便会晋升,沈清渊有什么资格这样跟他说话? 卫凌泽无视沈清渊,冷冷命令春喜:“现在过来,我可以不罚你。” 不是,我都恢复良籍了,你凭什么罚我啊。 春喜抓着沈清渊的袖子晃了晃:“大人,民女好害怕呀~” 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粉,指甲盖更是粉嫩有光泽,墨色袍袖抓在指间色差极大,加上刻意夹着的声音,很是楚楚可怜。 沈清渊分神低头扫了一眼,下一刻,卫凌泽凌厉的拳风便迎面袭来。 沈清渊眼神一凛,揽住春喜的腰肢避开这一拳,而后抬腿反击。 甫一交手,卫凌泽便发现沈清渊的武功竟然在他之上,然而一开始太过轻敌,不过几个来回,卫凌泽便被沈清渊一记寸拳逼退。 那一拳看着轻描淡写,却逼得卫凌泽后退了好几步,肩膀更是痛得不行,反观沈清渊,他稳稳护着春喜,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卫大人先是无故抓人,现在又要以下犯上,当真是要视昭陵律法于无物吗?” 沈清渊在京兆府待了近十年都未曾升迁,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卫凌泽进京兆府第一日,便被提醒不能被他抓到错处,不然芝麻大的事,都能被他告到御前去。 卫凌泽不占理,又打不过沈清渊,只能让步:“方才是我冲动了,还请沈大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说完冷冷地看着春喜。 他知道刚刚让春喜躲在桌子底下有些伤人,他会补偿春喜,但前提是春喜不能在外人面前胡闹。 卫凌泽的眼神透着危险,春喜感觉后脊发凉,却还是站在沈清渊身边没动。 她已经不是卫家的丫鬟了,不必再对卫凌泽百依百顺,更不能让他觉得她在故意拿乔,妄图抬高自己的身份。 她是真的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片刻的僵持后,卫凌泽冷笑着离开。 这才离开卫家几日,春喜就变得如此放肆,看来之前他真的是太宠她了。 他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等卫凌泽走远,春喜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沈清渊:“多谢沈大人再次出手相救,如此大恩,民女没齿难忘。” 卫家大少爷瘫痪三年终于康复是眼下瀚京最惹人关注的事,就连沈清渊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坊间都说这丫鬟命好,靠着三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定能讨个名分,做上风光体面的姨娘。 可春喜没要名分,要了自由。 连着两次见面,春喜都挺狼狈的,沈清渊盯着她亮闪闪的眸子看了会儿,沉沉道:“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家。” 春喜的眸子更亮了,恳切道:“沈大人,你可真是个好官。” 还是那辆马车,虽然少了具尸体,但坐两个人还是逼仄。 春喜尽量缩在角落,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沈清渊的腿。 隔着春衫,沈清渊的体温传了过来。 外头日光正盛,马车里也是明亮的,春喜对着沈清渊那张满是正气的脸,生不出半点邪念,只想抱大腿求庇护。 她今天算是把卫凌泽得罪死了,叶二被刺了一剑肯定也记着仇呢,若能跟沈清渊搞好关系,至少日后还能有个喊冤的地方。 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春喜控制不住多看了沈清渊两眼。 沈清渊突然抬眸,笔直地望进她眼里:“看什么?” “沈大人丰神俊朗,民女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在卫凌泽身边锻炼出来的拍马屁技能已刻入骨髓,夸人的话春喜信手拈来。 她正想趁机打探沈清渊的喜好,马车突然停下。 惯性让春喜向旁边栽去,眼看要撞到马车壁,又被沈清渊抓着胳膊拽回来,撞进满是松香的厚实胸膛。 “……” 不是吧,沈大人这么正得发邪的人跟她在一起都开始倒霉了? 第8章 伪君子 “狗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民办事,你怎么不去死?” “帮着奸商欺负孤儿寡母,害死人家的女儿还连夜下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人家见,这明摆着有鬼,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吗?” “就是,听说那姑娘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无数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向马车,令人作呕的味道蔓延开来。 沈清渊扣着春喜的后脑勺压在胸口,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有我在,别怕。” 沈清渊的胸膛很有安全感,春喜并不害怕。 她听了一会儿外面的谩骂,忍不住问:“那晚马车上的尸体是那位姑娘的吗?” “嗯。” “大人明明已经在查了,为何不让那姑娘的家人知道?” “官府查案讲究证据和流程,未得家属允许不能开棺。” 女子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不管她母亲如何哭闹,没有夫家同意,便不能开棺验尸。 沈清渊深夜盗尸虽然出于好意,却有违律法,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春喜对沈清渊的敬意更上一层。 这世道贪官无数,愿意赌上自己的前程被人误解谩骂、也要查明真相的好官却是寥寥无几。 沈大人他配享太庙! 金吾卫的官差闻讯赶到,闹事的人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金吾卫到了,大人,你没事吧?” 青书第一时间掀开帘子,却发现自家大人将那女子严严实实护在怀中,亲密极了。 大人他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确定无事,沈清渊放开春喜,春喜一抬头,就见车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你别误会,我们……” “呕!” 实在是太臭了,青书顾不上八卦,冲到街边吐得天昏地暗。 金吾卫借来竹竿挑起车帘,把两人救下马车。 沈清渊见春喜面不改色,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吐?” “不瞒大人,我练过。” 卫凌泽自尊心强,刚开始拉不下脸让人伺候,总会拉在床上,还生了褥疮,春喜前面伺候的人就是没忍住吐了,就被卫凌泽捅了个对穿。 为了活命,春喜苦练了一番,才能在卫凌泽面前保持镇定。 因此这会儿她胃里虽然翻涌得厉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大人不觉得臭吗?” 春喜反问,沈清渊淡声道:“臭,但和尸臭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金吾卫很快弄了辆干净马车来。 再次坐上马车,春喜忍不住暗自窃喜。 她不好总去京兆府打扰沈大人,但若知道他家在哪里,可以时常送些新鲜果蔬和特产,这一来二往,不就有交情了吗? 沈清渊的正直让春喜以为他定是两袖清风,屋舍简陋,谁知一下马车,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和写着“清远候”三个大字的烫金门匾险些闪瞎她的眼。 侯门贵府竟能养出沈大人这么刚正不阿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背后有靠山,沈清渊怎能个卫凌泽正面起冲突? 春喜心下稍安,越发坚定要牢牢抱住沈大人的大腿。 清远候府的豪阔不输卫家,过了垂花门,便有丫鬟领着春喜去客房沐浴更衣。 主院里,清远侯夫人莫氏听闻沈清渊被人当街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嘴上倒是义正言辞:“皇城脚下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刁民,竟敢当街辱骂朝廷命官,真是放肆!” 一旁伺候的贾嬷嬷连忙道“也不怪那些刁民,实在是那女子死得蹊跷,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大少爷又素来冷漠,定然是叫人寒了心,才激起民愤。” 这话说到莫氏心坎儿上了,她欣赏着手上刚涂的蔻丹,勾唇道:“是啊,他这样没有人情味儿,难怪在京兆府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建树,等越儿春闱高中,怕是要压他大哥一头了。” 贾嬷嬷立刻夸赞二少爷才能过人,等把莫氏哄高兴了才说:“方才大少爷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 莫氏顿时坐直了些,眼底闪过寒光。 沈清渊并非莫氏亲生,莫氏觊觎世子之位已久,眼看沈清渊这些年碌碌无为,断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沈清渊得到什么助力。 “回夫人,那姑娘衣着寻常,容貌只是秀丽,算不得出众,浑身上下连一样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出身应当不高。” 出身不高? 莫氏放松下来,心情很好地吩咐:“大少爷难得带姑娘回家,贾嬷嬷你去库房把那只白玉绞丝纹镯给她送去,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是。” 春喜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就收到了贾嬷嬷送来的镯子。 春喜在卫家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看这镯子就知道很贵重,她连忙推辞,贾嬷嬷却不由分说地把镯子戴到她手上。 “大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夫人可高兴了,这镯子只是夫人的一点儿心意,姑娘一定要收下,日后姑娘有什么事,也尽可到府里来。” “……” 别的高门贵府都是怕自家儿子被狐狸精缠上,清远侯夫人怎么这么热情好客? 沈清渊很快也收拾妥当。 等贾嬷嬷离开,春喜立刻取下镯子递给沈清渊:“这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无妨,收着吧,”沈清渊不以为意,“今日你受了惊吓,就当是赔礼。” “今日之事又不是大人的错,岂有让大人向我赔礼的道理。” 春喜直接把镯子塞进沈清渊手里:“大人救了我两次,该我谢谢大人才对,我别无所长,唯有厨艺尚可,不知大人能不能吃辣,改日我做了肉干送来给大人尝尝。” 镯子没在春喜手上戴多久,取下来后却留有余温,沈清渊把东西收入袖中,淡淡应道:“好。” 时辰不早了,沈清渊不用回京兆府,只派青书送春喜回家。 莫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失望。 正想派人好好打探这女子的背景,下人突然来报:“夫人,不好了,二少爷不小心掉书院茅厕里了!” “什么?” 莫氏失声惊叫,而后怒气冲冲地朝沈清渊的院子冲去。 她一定要撕了这个伪君子! 第9章 立字据 莫氏气势汹汹地杀到沈清渊的问心院,很快又铩羽而归。 青书送完春喜回来,战事已然结束。 问心院里,沈清渊正坐在案前看书。 屋里燃着香,手边摆着茶,悠然闲适极了。 任谁也想象不到不久前这里还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青书有些疑惑。 之前大人说夫人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即便夫人做了什么,也懒得计较,怎么今日就计较起来了? 正想着,沈清渊开口:“人送到了?” 青书立刻收拢思绪:“送到了,春喜姑娘还给小人抓了一捧红薯干。” 沈清渊翻书的动作一顿,掀眸朝青书看来:“好吃吗?” “挺好吃的,很甜,也有嚼劲儿,回来的路上小的就吃完了。” “嗯。” 沈清渊收回目光,未再多言。 青书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不是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 京兆府的官员被当街砸臭鸡蛋的事迅速传开,王氏扎在隔壁李婶家听八卦,连春喜晚归都没顾得上骂。 晚饭时王氏故意拿话点春喜:“当娘的哪有不疼女儿的,若是我的女儿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别说扔狗官臭鸡蛋,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为女儿报仇。” 春喜没有半点儿动容,只道:“您要是真的心疼女儿,还是早点儿找媒婆给你女儿说亲吧。” 王氏不爱听这话,刚要斥责,又听春喜说:“我今天去给爹烧香碰到卫大少爷了,他认定我心机深重,离开卫家是故意拿乔,我若再不嫁人,咱们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王氏脸色大变,连忙追问细节,听到春喜仗着有沈清渊撑腰把卫凌泽彻底得罪,气得摔碗。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大少爷分明对你有意,你服个软便是,你怎么能煽动外人去打他呢?” “他的意思是让我做见不得光的外室,娘也不怕传出去让人戳脊梁骨?”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做人外室是最最下贱也最令人耻笑的。 钱氏和曹文都在,王氏没想到春喜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老脸顿时臊得通红。 她强词夺理:“大少爷何曾说过要让你做外室,你若真的对大少爷没有爱慕之情,为什么不敢继续留在大少爷身边伺候?” 有三年功劳在,春喜要留下继续做卫凌泽的贴身丫鬟,便是正妻过了门,也不能发卖了她去。 只是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日日被磋磨罢了。 王氏的不可理喻刷新了春喜的认知,她讥讽地看着王氏:“反正人我已经得罪了,娘若当真不愿将我嫁出去,咱们一家人一起下黄泉正好也有个伴儿。” 扔下这话,春喜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饭。 王氏却如鲠在喉。 钱氏怀着身孕,本就多愁善感,听到春喜说一家人都要下黄泉,顿时满脸惶恐,曹文才八岁,亦被吓到,两人皆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氏,好像她是什么恶人,故意欺负春喜。 怒气翻涌了会儿,王氏捶着胸口大声哭起来:“真是作孽啊,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逼着亲娘非要嫁人的女儿,老曹,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王氏嗓门儿大,这一嗓子嚎出来,左邻右舍全都跑来看热闹。 隔壁李婶和王氏最为亲厚,第一时间扶住王氏,王氏越发有了底气,朝着众人哭诉。 哭她年少守寡,哭她一人拉扯三个孩子,哭她家里家外操持,再过不久还要给儿媳妇伺候月子,她的女儿却在这个时候闹着要嫁人,一点儿也不体谅她。 姑娘恨嫁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氏又说得这样惨,众人都指责春喜不懂事,一点儿也不体谅王氏。 春喜垂眸坐着,并不为自己辩解。 等众人把春喜数落一通,王氏才又开口:“我也不是要留你在家伺候你大嫂,只是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置办嫁妆。” 这才是王氏的目的。 春喜在卫家待得牙尖嘴利,王氏根本说不过,只能靠着人多压制。 春喜彻底得罪卫凌泽,这婚事确实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但王氏不想给嫁妆。 不管是春喜这些年拿回家的钱,还是春喜从卫家带回来那些绫罗绸缎,王氏统统都不想让春喜带去婆家。 可她也不想承担苛刻女儿、霸占女儿财物的恶名。 那就只能让左邻右舍作证,是春喜忤逆不孝、有错在先。 王氏的心思并不难猜。 春喜不想撕破脸让外人看笑话,温声道:“这些年我在卫家赚的钱几乎都拿回家里了,既然娘说家里没钱,我也不为难娘,嫁妆我可以不要,但也请娘承诺,以后再不伸手问女儿要钱。” 春喜实在太过冷静淡然,王氏不免怀疑她是不是有生钱的路子没有说出来,但一想到春喜这些日子好吃懒做的样子,王氏又心里打鼓。 哪有躺在家里吃吃喝喝就能赚钱的路子,这小妮子怕是故意装深沉,想从她手里骗钱呢。 而且她始终是春喜的亲娘,就算她亲口答应以后不问春喜要钱,春喜难道真的能不管她? 思来想去,王氏终于下定决心:“好,只要你不要嫁妆,以后我就再不开口问你要钱。” 春喜点点头,看着曹文:“口说无凭,阿弟去拿纸笔来,让娘立个字据,再请诸位叔伯婶婶帮忙按个手印。” 还要立字据按手印? 人家可是亲母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今天按了手印,改天人家和好了,他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而且春喜可是刚从卫家得了那么多赏赐回家,随便卖两匹布就够置办嫁妆了,哪能一点儿不给? 原本看着热闹想要主持公道的众人全都改了口风,纷纷劝王氏气量大些,别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见识。 这些年没有春喜在卫家为奴为婢,曹武能娶上媳妇儿吗?曹文能念书吗? 众人劝说的话在王氏听来更像是摁着她的头要她向春喜低头认错。 天底下哪有娘老子跟女儿认错的? 王氏气性上来,板着脸呵斥曹文:“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纸笔来!” 第10章 谁说要赶你出门? 王氏原是不识字的。 春喜四岁时,父亲开始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会留下功课,他走镖时经常好几个月不在家,只有王氏陪着春喜。 王氏觉得女子读书无用,但丈夫的话她不敢违背,也希望女儿的聪慧能让丈夫归家时高兴几分,便找人询问,自己学会了,再教给春喜。 笔墨纸砚拿来,王氏很快就写好了字据,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摁上指印。 春喜想到幼时被王氏教着写字的场景,再看着那血红的指印,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闷痛。 等王氏写完,春喜立刻拿过笔写自己的。 她不要嫁妆,出嫁之后,亦不会问娘家要一个铜板。 按上手印,两人交换字据,王氏心里也发慌,面上却还是强硬道:“明日我就去找媒婆,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不要再吃家里一粒米,房费也记得给。” 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在娘家没了容身之地还能去哪儿? 钱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春喜的胳膊:“好妹妹,娘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你跟娘服个软就没事了。” 曹文则抱住春喜的腿撒娇:“阿姐,你才刚回家,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嫁人,你在家多陪陪我好吗?” 左邻右舍也都跟着劝春喜认错。 王氏毕竟是她娘,纵然说话狠了些,但守寡多年拉扯一家子实在是不容易,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忍着让着还能怎么样呢? 春喜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外面最便宜的客栈一天的房费也就三文钱,超过这个价我就出去住。” 王氏没想到春喜真的要跟她反抗到底。 王氏拿走那一两银子,浑身气得发抖:“好好好,你在卫家学到本事,翅膀硬了,以后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王氏说完落下泪来,这下是真的伤心了,众人连忙安慰,春喜直接回屋插上门栓,任由王氏和众人数落她忤逆不孝。 王氏骂了大半夜才睡觉,第二日一大早便出门找张媒婆去了。 张媒婆消息灵通,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掌握,王氏刚提了一嘴,媒婆便笑着说:“你家春喜长得漂亮,又是个吃苦耐劳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很好说人家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吧。” 王氏很是意外:“春喜这三年是在卫家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卫大少爷之前受伤瘫痪在床,他如今能好起来,都是你家春喜的功劳,这说明春喜命格好,福气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张媒婆把春喜一顿夸,还不忘奉承王氏,说她教女有方,王氏不免跟着飘飘然。 若不是她忍痛把春喜卖进卫家,春喜哪能有如今的造化,被人抢着要? 王氏的心情好起来,准备回家再好好训斥春喜一番,然而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锅冷灶,什么吃的都没有,春喜和钱氏也不在家。 王氏气哼哼地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水面,刚吃完,两人就回来了。 钱氏脸上本是带着笑的,看到王氏,笑意一收,恭敬开口:“娘,你回来啦。” 钱氏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嗝儿。 王氏立刻闻到了蒸羊肉味儿。 好啊,她在家吃清汤寡水的面条,她们倒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真是反了天了! 王氏要发怒,又见钱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挡住腕间的银镯子。 王氏立刻瞪向春喜,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就拿着买回来的东西进了厨房。 王氏跟进厨房,看到春喜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大坨猪肉,除此之外还有辣椒香叶八角之类的东西。 其中有好几样东西比猪肉都贵! 王氏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着,她回来就清点了一遍,而且放在她屋里的布匹也没动过,春喜这么大手大脚,定然是藏私了! 难怪这丫头这么硬气的不要嫁妆,原来是得了更大的好处! 想来也是,卫夫人那么疼爱儿子,怎可能用一马车布匹就把春喜打发了。 卫夫人给春喜多少赏银?几千两还是几万两? 王氏越想越觉得心如猫抓,忍不住骂春喜:“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心眼子不用在外人身上,全用来对付自家人,卫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狠心到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王氏后悔了。 后悔不该没弄清楚春喜到底得了多少赏赐,就跟春喜闹得这样难看。 一想到春喜如今不愁嫁,还要带着大笔的钱去别人家,王氏就感觉像是有人在割自己的肉。 看到王氏一脸痛苦,春喜勾了勾唇,讥讽道:“我如果不留个心眼,昨晚已经被娘扫地出门了。” 被调去凌枫院照顾卫凌泽的时候春喜就明白,她若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 顾忌着春喜身上的“巨款”,王氏的语气缓和下来:“谁要赶你出门了,你是我拼死拼活生下来的,若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我能被你气得说胡话吗?” 春喜不接这话,打水把兔子清洗干净放到案板上,然后问王氏:“柴火和油我会折算成钱给你,使用锅灶还要另外收钱吗?” 春喜全然把王氏当成陌生人讲价,王氏被噎得死死的,扔下一句“随你便”,面色铁青地回屋。 春喜并不在意,手起刀落,把兔子剁成拇指大小的肉块儿。 肉干需要反复蒸晒才能制成,她准备先做些兔子肉送给沈清渊尝尝。 卫家饮食讲究,府里养着几个会不同菜系的厨子,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卫凌泽,春喜也跟着学了一些,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火烧油,下入腌制好的兔子肉煸炒至金黄,再下入盐,辣椒、青红辣椒和香料翻炒上色,最后出锅前撒上一把白芝麻,香喷喷的麻辣兔肉就做好了。 放凉以后浸满油汁更好吃。 春喜把全部兔肉盛出,装进食盒,收拾完厨房便提着食盒出门去。 她前脚刚走,王氏后脚就进了厨房。 她早就被香味儿勾得口水直流,却见春喜一点儿肉渣都没给她留下,连锅都洗得一点儿油腥都没有。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要把兔子肉拿出去给谁? 第11章 相亲人选 怕在京兆府碰到卫凌泽,春喜直接去的清远候府。 她本打算在侯府旁边的巷子等着,谁知运气极好,离侯府还有两条街就碰到了青书。 除了给沈清渊的,春喜还用小碗给青书装了一些,青书尝过赞不绝口,毫不犹豫地接过食盒。 问心院里,沈清渊又在看书。 青书一进门便高兴道:“春喜姑娘给大人送了兔肉来,可好吃了,大人快尝尝。” 青书说着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盘兔肉。 兔肉虽然冷了,但裹满红油,沾满芝麻,卖相极佳,打开以后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立刻涌入鼻间,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清渊没急着品尝,掀眸看着青书:“你没告诉她我今天沐休在家?” 青书点点头道:“大人沐休时不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吗,小人帮忙把东西拿进来就好啦。” 之前也有百姓送来东西要感谢大人,大人不都是让他出面处理的吗? 青书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对,沈清渊也夸赞道:“嗯,你做得很好。” 说着话,却是把食盒里那一小碗兔肉给端了出来。 青书连忙道:“大人,这一小碗是春喜姑娘给小人的。” 他只尝了一小块儿,就急吼吼地给大人送来,还想着一会儿去厨房搞点儿花生米弄壶酒慢慢吃呢。 沈清渊手上动作没停,用春喜准备好的竹签插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理直气壮:“所以呢,给你的东西,我不能吃?” 青书连连摇头。 他人都是大人的,一点儿吃食哪有大人不能吃的。 只是大人都有这么大一盘了,怎么还抢他的? —— 张媒婆并未夸大,只过了两日便笑呵呵地上门给春喜说亲。 “李员外在城东有处铺面,城郊有果园,还有十来亩好田好地,每年光是收租就够吃喝了,他愿意出一百两的聘礼,春喜嫁进他们家就等着享福吧!” 员外郎身份体面,家底丰厚,聘礼也不抠搜,王氏本还想端端架子,结果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要是做了员外郎的丈母娘,日后出门面上都有光。 春喜面色平静,并无喜色,等张媒婆夸得口渴喝茶时才问:“这位李员外多大年纪了?” 张媒婆呛了一下,笑着说:“也没多大,而且富贵养人,瞧着年轻着呢。” 春喜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张媒婆,张媒婆讪讪道:“真的没多大,过完中秋才三十五呢。” 嚯!这都可以给春喜当爹了。 王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春喜又问:“李员外都三十五了,一直没娶妻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王氏剜了春喜一眼,哪有姑娘家问这种话的。 张媒婆倒是不介意,拍着胸脯说:“李员外虽然没有娶妻,但纳了好几房姨娘,儿子都满地跑了,身体肯定没问题的。” 一屋子姨娘个个都有儿子傍身,春喜这个正妻进门还不被她们撕了? 王氏脸上彻底没了笑,春喜倒是还笑盈盈的:“婶子,我年岁小,压不住人,没那个命去李员外家享福,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您不必帮我找家境多好的人家,只要人口简单,是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春喜语气温和,并未给张媒婆脸色看,张媒婆心中受用,夸赞道:“你这丫头倒是活得通透,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你的人选,是个秀才,今年才二十五岁,在学堂教书,你家阿文应该也认识。” 春喜明白,这才是张媒婆真正想说给她的人家。 傍晚,张媒婆前脚刚走,那位叫周勤的教书先生就把曹文送回了家。 “小孩子玩闹没有分寸,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已带他去医馆看过,只是扭伤,并未伤到骨头,过几日就好了。” 周家的家境比那位李员外就差多了,但周勤一个月在学堂教书有二两月钱,课余再帮人抄书校对,还能赚些外快,日子也不至于太拮据。 而且周勤模样周正,一身青灰长衫质朴又有书卷气。 王氏要把医药费还给周勤,周勤却不肯收:“阿文是在学堂受的伤,是我这个做先生的没有看顾好他,婶子不必如此,阿文这几日走动不便,我来接送他上下学吧。” “那样会不会太麻烦先生了?” “不会。” 周勤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跟曹文打听周勤的情况。 曹文毫不犹豫道:“周先生人很好,教课也细致,我们都很喜欢他,而且先生可孝顺他爹娘了。” 听到孝顺二字,王氏的眼睛亮了些。 那李员外的家境虽好,但养着几房姨娘和儿子,王氏做了他的丈母娘也只是名声好听些,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但周勤人好,又注重孝道,对她这个丈母娘肯定恭顺有加,那她以后还能继续掌控春喜。 王氏顿时对周勤有了十分满意,她把春喜拉到屋里:“这位周秀才人品好,还才貌双全,明日我就答复张媒婆去,但周家到底没什么钱,你别傻乎乎地把私藏的那笔钱全都贴补他们家去,也得给自己留点儿。” 春喜现在脾气大,王氏可不敢说帮她保管钱财这种话,只能先埋下话引,等日后时机成熟,再让春喜自己交出来。 王氏已经在盘算春喜成婚后的事了,春喜冷淡道:“这才见了一次面,我怎么知道他人品如何,还得再打探一下才行。” “张媒婆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父母健在,下面只有一个妹妹,一直洁身自好未曾娶妻,而且阿文也说了他人很好,你还要打探什么?” 王氏很是不高兴。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问春喜不过是走走过场,春喜还真挑剔上了。 春喜并不与王氏吵闹,只冷声道:“这是关乎我一辈子的大事,我自然要谨慎些,你若背着我答应人家,我不介意多个后爹。”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氏气得离开。 第二日一早,周勤果然来接曹文去学堂,春喜陪着曹文一起出门:“听说还有其他孩子也受了伤,我陪阿文去学堂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错在阿文,也好向他们赔礼道歉才好。” 周勤眸子微亮,夸赞道:“姑娘真是明事理。” 周勤背着曹文,和春喜一起并肩朝学堂走去。 半路上却碰到了沈清渊的马车。 痛失那碗兔肉后,青书下来琢磨了很久,终于发现自家大人似乎对春喜不太一样,因此看到春喜走在路边,青书立刻勒停马车。 “春喜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第12章 不装了 青书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掀开,露出沈清渊冷峻正气的脸。 春喜柔声回答:“我弟弟在学堂跟同窗打闹崴了脚,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渊看了眼曹文,目光落在周勤身上。 不等春喜介绍,周勤便主动道:“我是青松学堂的教书先生周勤,春喜姑娘的弟弟这几日行动不便,我来帮忙接送一下。” 周勤是认得沈清渊的。 他并不是聪颖之人,年年考试年年落榜,直到二十四岁才中秀才,而沈清渊十七岁就中了状元。 十七岁的状元郎身着红袍,意气风发地穿街而过,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周勤脑子里难以忘怀。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天纵英才会一路高升,直至封侯拜相,谁知十年过去,沈清渊还只是在京兆府做长史。 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沈清渊并不认得周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而后对春喜说:“上次的兔子肉很好吃,晚点儿我让青书把食盒送去你家。” 能得沈清渊夸赞春喜很是高兴,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肉干我已经晒上了,若是天气好,再过五六日就能弄好,到时给大人送来,对了,大人喜欢吃甜食吗,我还会做一些糕点。” “都行,我不挑。” 沈清渊并不客气推辞,春喜越发高兴。 她手头有卫夫人给的一千两赏银,打算以后买个铺子做些吃食卖,若是沈清渊能经常到铺子里来吃东西,就不用担心有人闹事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清渊便放下车帘,吩咐青书继续前往京兆府了。 马车刚走远,周勤便忍不住问:“春喜姑娘和沈大人很熟么?” 周勤之前对沈清渊颇为敬仰,也曾私下打探沈清渊的情况想要与之结交,没想到旁人都说沈清渊性情冷淡,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刚刚沈清渊对春喜的态度却是十分温和。 周勤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春喜不知周勤心中所想,如实道:“之前机缘巧合,沈大人帮了我两次忙,所以我想做些吃食表示感谢。” 从刚刚的对话周勤知道春喜已经送过一回兔子肉,后面还要送肉干糕点去,这恩谢起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周勤盯着春喜看了会儿,说:“爱护百姓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如此感激涕零,而且这位沈大人前几日刚被人当众砸了臭鸡蛋,姑娘还是不要和他来往过甚的好。” 春喜疑惑:“先生认识沈大人?” 周勤摇着头温声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所耳闻,这位沈大人以状元之姿进入京兆府,十年内却毫无建树,不得升迁,姑娘别被他骗了去。” 周勤的语气颇为倨傲,好像沈清渊多年未得晋升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却忘了自己马上就到而立之年还只是个秀才,连一官半职都没混上。 不知其貌,不解其人,却敢肆意评议,实在自负高傲。 春喜立时明白周勤并非值得托付的人。 她没再接话,决定回家后就跟张媒婆说清楚。 周勤并不觉得自己失言,反而兴致勃勃地跟春喜聊起沈清渊。 沈清渊十七岁中状元后就进了京兆府,此后多年,未再写出什么锦绣文章,周勤觉得他是因为年少成名,过于骄傲自满,所以江郎才尽。 周勤也因此推断沈清渊能中状元是因为有个侯爷父亲,得了主审官和陛下特别优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真才实学,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沈清渊为什么一直碌碌无为? 说完才学方面的事,周勤又说起沈清渊的私事。 沈清渊今年二十七岁,已娶过两任妻子,但都是进门没多长时间就离世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这些事分明和周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周勤却越说越兴奋,最后又装模作样地感叹:“也许当年他真的不该中状元,不然也不会耗掉命中福运,落得个克妻无子的下场。” 说这句话时周勤的嘴角是上扬着的,掩不住的优越感。 好像只要他能有个儿子,就远远胜过沈清渊了。 “周先生,”春喜叫了周勤一声,在他看过来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毕竟为人师表,嘴上还是积点儿德吧。” 周勤表情一僵,刚想为自己辩解,又听到春喜对着趴在他背上的曹文说:“阿文,你在学堂念了好几年的书,应该知道真正的君子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在背后说人的,对吧?” 曹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阿姐说得对,先生方才所言确实不是君子。” 周勤本以为春喜只是个懦弱无知的小丫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讥讽自己,顿时垮下脸来:“我是怕姑娘被蒙骗才好心提醒,姑娘却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实在是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也不必费心帮你弟弟遮掩祸事了。” 周勤说着把曹文放到地上:“你弟弟昨日将另外一名学生推倒,害人家磕破了头,今日那孩子的家人必然会找到学堂,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一会儿自行跟对方解释吧。” 周勤说完拂袖而去。 曹文低头站着,根本不敢看春喜。 春喜在他面前蹲下,看清他满脸的慌张害怕,她揉揉曹文的脑袋,柔声道:“这些年阿姐不在家,也不知道你如今性子如何,但你们先生的话阿姐是不信的,你跟阿姐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好吗?” 春喜的信任让曹文很是意外,他瞬间红了眼,哽咽着说:“阿姐,我不是故意要推赵大宝的,是他先骂我的。” 话一出口,曹文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春喜帮他擦掉眼泪:“别急着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阿姐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能讨回公道,曹文很快止了泪,继续道:“赵大宝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爹,总是联合其他人欺负我,前几天测考赵大宝要我把答案给他,我没给,昨天他就带着人要打我,我实在是害怕就推了他一把,先生发现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只让我道歉。” 原来周勤这人不止自负小心眼儿,还是非不分啊。 春喜又问了些细节,很快想到对策,但她没有想到在学堂等着她的人竟然是卫凌泽。 第13章 下聘 卫凌泽身份尊贵,听到他来,创立学堂的曾老先生亲自作陪。 春喜到时,周勤已经被曾老训成了孙子。 曾老不爱探听八卦,并不知道春喜和卫凌泽的关系,见到春喜越发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家怎么只派一个小姑娘来,你爹呢?” “我爹死得早,有什么事老先生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春喜把弟弟拉到身后护着,冷静地看着曾老。 见她从容不迫是个能扛得住事的,曾老有些讶异,开口还是严厉:“你弟弟在学堂不想着好好念书,却霸凌同窗,出手伤人,按照学堂规矩,要受三十戒尺,抄《弟子规》十遍,最重要的是在受罚之前要向受伤的同窗赔礼道歉。” 曾老说完,那个叫赵大宝的小孩儿就从卫凌泽身后走出来,得意地看着曹文:“你把我的脑袋打破了,必须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道歉才行。” 赵大宝和曹文同岁,却比曹文高出半个头,身体更是壮实,即便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半分虚弱。 如今有卫凌泽帮他撑腰更是嚣张。 昨日周勤已经逼着曹文道过歉了,今日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分明是卫凌泽的意思。 春喜进来这么久,卫凌泽都没有拿正眼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和踏青那日一样的淡泊出尘。 可若是真的淡泊,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用权势迫她低头? 春喜不愿低头。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脑袋也扬得高高的,定定地看着卫凌泽:“我弟弟没有打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该道歉的是你们。” 春喜说完,卫凌泽轻咳了一声。 春喜离开卫家后,云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进凌枫院。 云氏特意送两人去医馆学了药理和按摩,每晚都会帮卫凌泽泡脚按腿,但不管她们的手法如何精湛熟练,卫凌泽都觉得不得劲儿。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尤其是那日在京兆府见过春喜后,回去更是辗转难眠。 昨夜不小心受了寒,今早起来卫凌泽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却听到行舟说春喜的弟弟打了他外甥。 卫凌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行舟一起来了学堂。 上次在京兆府,卫凌泽就觉得春喜不像在卫家的时候那样恭顺乖巧,今日再见,越发觉得她一身反骨,不仅敢跟学堂的两位先生叫板,就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攒着火苗。 离开卫家,她的胆子果然大了起来。 可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又在卫家熬成了老姑娘,就算嫁给别人做正妻,也要整日为了生计奔波操劳,而留在他身边,随便得到一样赏赐,就够她一家人衣食无忧小半年。 她终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怎么看,卫凌泽都觉得春喜是在故意拿乔。 他原本想着晾着春喜,等春喜自己回来,可连日来的不顺让他不愿再等。 而且卫萧两家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早点让春喜安分下来,他才有精力做其他的事。 卫凌泽想得认真,脸色不免严肃,旁边的人以为他动了怒。 曾老连忙怒斥春喜:“学堂其他学生都可以作证是你弟弟动手打的人,你还敢狡辩!” 周勤也装模作样道:“昨天曹文已亲口承认是他打的人,姑娘就算再怎么疼爱弟弟,也不能是非不分,不然我们学堂可容不下这种顽劣不堪的学生。” 周勤本想用退学吓唬春喜,没想到春喜却顺着他的话说:“这样不问黑白、包庇凶手的学堂只会误人子弟,我会给我弟弟另找学堂念书,还请你们把今年的束修退还。” 周勤后悔插话让春喜想到要退束修,他愤怒吼道:“真是放肆!明明是你们坏了学堂规矩,竟敢倒打一耙,束修是不可能退还的,我还要写封告示贴在学堂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顽劣不堪,哪家学堂敢收他就等着倒霉吧!” 学堂外贴告示,虽不至于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但普通人家能上得起的学堂都不敢再收曹文这个学生。 曹文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疾言厉色,他吓得小脸发白,忍不住拽了拽春喜的袖子。 和被逐出书院比起来,磕头道歉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以后他躲着赵大宝走就是了。 春喜揉揉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刚想说点什么,卫凌泽突然开口:“他们既然想退学那就把束修退给他们。” 卫凌泽的语调平稳,没有一点儿起伏。 曾老和周勤面露异色,却还是把束修还给春喜。 退了学,曹文便不是青松学堂的学生了,处罚一事也无从谈起。 春喜陪着曹文收拾完书本才回家,刚走出学堂,却看到卫凌泽的马车。 行舟挡住去路:“大少爷在等你们,上车吧。” 卫凌泽受伤后,出行都要坐两乘的马车。 车里空间很大,铺着上好的软垫儿,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还有小几摆着熏香和茶水点心。 卫凌泽拿了一块酥络给曹文,等曹文咬了一口才对春喜说:“我可以让他进云氏族学念书。” 卫夫人云氏出自书香门第,云氏一族出了不少大儒,族学也久负盛名,好多世家贵族都把孩子送去求学。 卫凌泽能许下这样的条件,算是十分看重春喜了。 他本以为春喜听完会欣喜若狂,却只得到一句:“卫大少爷有心了,但我弟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必然会给云氏族学抹黑,我还是另外给他找……” 春喜一开口,卫凌泽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没有耐心陪春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要她走投无路,乖乖回到他身边。 从今天见到她,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直接打断:“除了送你弟弟进云氏族学,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春喜:“……” 这书倒也不是非读不可。 春喜不想跟卫凌泽争辩,只盼着赶紧到家,卫凌泽觉得她这是接受了,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没多久,马车来到春喜家附近的巷口。 巷口太窄,两乘的马车进不去。 卫凌泽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对春喜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 春喜充耳不闻,带着曹文下车。 刚站定,就听到张媒婆兴高采烈地吆喝:“哎哟,春喜你可算回来了,你公公婆婆来下聘啦,快来瞧瞧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马车帘子豁然掀开,露出卫凌泽凶戾嗜杀的脸。 第14章 真的要嫁人 卫凌泽的眼神太凶,张媒婆被看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脑袋已经落地的感觉。 可她从未见过这位贵公子,更谈不上得罪,这位公子为何要如此看她? 难道是为了春喜? 如果能攀上这样的富贵人家,还找她说媒做什么,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张媒婆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位贵公子杀气腾腾地下了马车,顿时扭头就跑。 卫凌泽面色铁青,他仍是不愿意相信春喜真的会嫁给别人,大步来到春喜家中。 院子里,周家父母与王氏相谈甚欢,来围观的左邻右舍也不少,小桌上摆着茶水瓜子,瓜子壳嗑了一地。 周家父母送了两只油光水亮的大公鸡来、米油面和十来匹布料,桌上还有一个托盘,盛着一只金镯子。 镯子很细,卫凌泽平时打赏给下人的金瓜子都不止这点儿,但满院子的人都因为这只镯子夸春喜命好,周家父母和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热闹的氛围在卫凌泽出现后戛然而止。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控制不住发慌。 卫大少爷怎么突然来了? 春喜不是说把人得罪死了吗,难道是骗她的? 周家父母更是惊疑不定。 眼前人虽然面色阴寒,但身上的衣服配饰无一不精,面容更是俊美,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凌泽气场太强大,院中所有人都停下交谈,一时噤若寒蝉。 春喜带着曹文走到门口,卫凌泽这才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当真要嫁给别人?” 春喜要了赏赐和身契,还回了自己家,卫凌泽都不觉得她是真的要离开,直到看到满院喜气和聘礼,他才恍然明白春喜的决心,巨大的愤怒和慌乱席卷了他。 春喜竟然选择了别人。 瘫在床上这三年,卫凌泽最不堪最脆弱的时候都是春喜陪着他走过来的,他笃定春喜深爱他,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离开他。 可事实是,他才刚刚能站起来,春喜就迫不及待离开了他。 不是任性,不是拿乔,就是离开。 刚刚那院子里的东西并不名贵,说明对方家境一般,看跟王氏交谈那两人的长相应该也生不出多好看的儿子,这样一个个处处都比不上他的人,春喜竟然愿意嫁。 卫凌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春喜并不花费精力去猜卫凌泽的心思,淡然回答:“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大少爷。” 是没有骗过。 春喜不仅爽快地拿钱走人,上次踏青也极力和卫凌泽撇清关系,是卫凌泽自作多情,觉得她只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春喜的淡然冷静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卫凌泽脸上。 因为身份的差距,就算之前瘫痪在床,卫凌泽在春喜面前也是有极大的优越感的。 现在,这份优越感碎裂了。 春喜过去三年尽心尽力地照顾可能是因为钱也可能是因为想活命,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卫凌泽想到今天自己主动来找春喜,还许诺了要让春喜的弟弟进云氏族学,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无法再面对春喜,阴沉着一张脸上了马车离开。 卫凌泽虽然走了,院子里的气氛却还是冷凝着。 等王氏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张媒婆迫不及待地问:“春喜丫头,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卫家大少爷,我之前的主子,今天凑巧碰到,就捎了我和阿文一程。” 春喜答得随意,张媒婆和周家父母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他们是知道春喜在卫家做事,还照顾了卫家大少爷三年,得了卫家许多赏赐,但也没人说卫家大少爷这么俊美贵气啊。 周家父母原本觉得自己儿子一表人才,便是娶官家小姐都使得,今天见了卫凌泽,才发现自己儿子差远了。 而且春喜都不是卫家的丫鬟了,卫家大少爷怎么路上碰到都还要送她回家? 原本周家父母今天是想把婚期定下来,让春喜早点儿过门伺候一家老小的,这会儿却犹豫起来。 春喜跟卫大少爷这么藕断丝连的,能忍住不给他们儿子戴绿帽子? 该不会急着成婚是想拿他们儿子当幌子好偷情吧? 周家父母越想越心惊,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去。 张媒婆也怕到手的谢媒钱飞了,严肃地对王氏说:“周家可是诚心要娶你家春喜,你们若是不处理好这些事,砸了我的口碑不算啥,毁了春喜的名声她以后想再嫁人可就难了。” 王氏连连点头,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张媒婆送走。 院门一关,只剩下自家人了,王氏连忙问春喜:“卫大少爷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回来?” 春喜把在学堂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到卫凌泽愿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王氏懊恼地直拍大腿:“我就说大少爷对你是有情的,你如果不火急火燎的要嫁人,阿文不就能进云氏族学跟那些贵族小少爷一起念书了吗?” 就算曹文没有天赋考不上功名,能跟那些贵族小少爷打好关系,想做什么营生不能成? 王氏心痛不已,春喜还往她心口撒盐:“我可没答应要嫁给周勤,是娘趁我不在家,偷偷收了人家的聘礼,若是再晚一会儿,我说不定都不用回来了,直接去周家拜堂成亲好了。” 王氏一噎,脸色发青。 周家确实是心急了点儿。 昨日张媒婆才上门说和,今日就带着东西来提亲,但张媒婆有三寸不烂之舌,周家二老也极会说话,一口一句劳苦功高,给王氏夸得找不到北,稀里糊涂就把聘礼收下了。 谁能想到卫凌泽会突然杀出来? 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对春喜说:“我把周家的聘礼退回去,你再去找卫大少爷求求情。” 进云氏族学念书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机会啊,豁出面子不要也是值得的。 春喜毫不犹豫:“好啊,等你把聘礼退了,我马上就去找大少爷。” 春喜答得这样爽快,王氏又犹豫起来。 卫凌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缠着春喜不放,万一退了周家的聘礼,阿文也进不了云氏族学,以后上哪儿找比周家更好的亲家? 王氏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院门被敲响,青书的声音传来:“春喜姑娘,你在家吗?” “在呢。” 春喜连忙去开门。 青书是来还食盒的,身后还跟着个沈清渊。 第15章 沈大人主动说可以帮忙 “沈大人。” 被卫凌泽和周勤先后折腾,春喜越发意识到找靠山的重要性。 看到沈清渊出现在家门口,春喜在惊讶之后就只剩下高兴。 她大大方方地邀请沈清渊进院,而后飞快地将满地瓜子壳扫到一堆,幸好炉子上一直烧着水,春喜重新沏了壶茶。 为了招待“亲家”,茶叶是新买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春喜下意识地觉得沈清渊不会嫌弃。 把倒好的茶放到沈清渊手边,春喜才客套地开口:“送食盒这种小事让青书大哥来就行了,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 “正好下值,就顺道过来了。” 茶水滚烫,热气袅袅,一时半会儿还喝不了,沈清渊垂着眸,神情淡淡。 春喜了然地点点头。 自然是顺道来的,不然沈大人还能专程来看她么? 肉干还没做好,春喜努力搜寻着家里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沈清渊,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沈清渊问:“令弟在学堂的事解决好了吗?” 这一下问到了春喜心坎儿上,她连忙把卫凌泽莫名其妙到学堂给恶霸小孩儿撑腰,学堂先生为了讨好卫家不辨是非,最后自己果断给弟弟退学的事都说出来。 “我家阿文算不上聪明,我供他念书并不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是希望他能多懂些圣贤之道,做个明辨是非的人,青松学堂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继续读下去不仅无益,恐怕还会害阿文走上歪门邪道。” 春喜想得通透,做事也很果决。 就像卫凌泽康复后,云氏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毫不犹豫就要了自由。 “你做得很对,”沈清渊先肯定了春喜的做法,而后问,“卫大少爷帮忙退了束修,没再找你说什么?”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大少爷确实找了我,还允诺让阿文进云氏族学念书,但一回家发现有人来给我下聘,就黑着脸走了,以后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在云氏族学念书,沈清渊知道卫凌泽这份许诺有多重的分量,但春喜说起来时语气寻常,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沈清渊眸底微亮,青书的注意力则在有人给春喜下聘这件事上。 “春喜姑娘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青书有些失望,上次的兔子肉他只尝了一小块儿,还盼着日后春喜给自家大人送吃食他能跟着沾沾光呢。 春喜猜到青书心中所想,柔声道:“我确实在议亲,但还不急着成婚,今日这些聘礼都是要退回去的,而且我打算买一间铺面做吃食卖,沈大人对我有大恩,就算以后成了婚我也会经常给大人送好吃的。” 青书放心下来,而后又皱眉,这世道女子做生意不容易,她的夫君会同意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吗? 青书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却被自家大人抢了先:“学堂和铺面我都可以让青书帮你打听。” “真的吗?大人你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活佛转世!” 春喜竖起大拇指。 她原本还想着要多送几回吃食才好开口求沈清渊帮忙,没想到沈清渊这么热心肠,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春喜并不扭捏,趁着热乎劲儿把曹文叫来让沈清渊了解他的学习情况,又细细与青书说了她对铺子的要求。 铺子不用太大,地段也不用太好,最好是在往来商客都会经过的地方,她的预算在三百两以内,剩下的钱得用来准备食材和承担前期亏损。 直到天快黑了,沈清渊才起身离开,春喜恭敬地把他送到巷子口。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青书忍不住问沈清渊:“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肯定是要遭人非议的,大人当真要让小人帮春喜姑娘找铺子吗,万一日后春喜姑娘的夫君不让她开铺子怎么办?” 沈清渊说:“即便她不开铺子,还可以用来收租,有一间铺子傍身总比没有的好。” 青书恍悟。 这倒也是,他们在署衙见过太多女子被婆家吃光嫁妆,又惨遭厌弃,最后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只要买了铺子,铺子却是一直都在的。 青书下定决心要好好帮春喜选个物超所值的好铺子,过了会儿又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嫁给不让她经营铺子的人。” 青书抬头望天。 这马上天就黑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他怎么就听到他家大人夸别人聪明了? 等沈清渊的马车走远,春喜才往回走。 路过隔壁李婶家,正好听到李婶八卦的声音:“啧啧啧,这都是第三个上门的了,没看出来,曹家阿喜可真有本事啊。” “……” 以后还是不要让沈大人来这里的好,别人如何说她不要紧,害了沈大人的名声就太罪过了。 春喜刚回家,王氏便冲过来,急急问:“谁让你开铺子做生意的,你哪有做生意的头脑啊,瀚京的铺子最差的也要好几十两银子,万一赔了怎么办?” 王氏原本想等春喜嫁了人在婆家受了欺负再顺势把春喜手里的钱要过来,方才听到春喜要买铺子做买卖,顿时等不了了。 这钱必须放她这里保管着才安全。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我现在不会,学个一两年也就会了,”春喜不以为意,王氏越发觉得不可信,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又道:“我也不一定非要买铺子,万一大少爷真的让阿文进了云氏族学,这束修可比之前贵多了。“ 提到曹文,王氏顿时被转移注意力。 她之前只想着进了云氏族学能结交贵族子弟,却忘了还要交束修,到时曹文的衣食住行都得往上提一提,春喜愿意给曹文出钱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这都是建立在卫凌泽同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的基础之上的。 万一退了周家的亲,卫凌泽却不同意呢? 春喜由着王氏纠结,自行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与此同时,萧家后院。 二小姐萧清月叉腰骂道:“那个叫春喜的丫鬟果然心机深重,看似果断决绝地离开卫家,却屡次三番制造和姐夫偶遇,如今还故意找人演戏给她下聘让姐夫看见,真是无耻至极。” 听到卫凌泽怒气冲冲地回卫家砸了许多东西,萧清禾怔了一瞬,而后严肃教导:“不过是巧合罢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而且阿月,你不该派人监视卫郎。” 萧清月想要辩解,见自家姐姐眼尾有些发红,顿时软了语气认错:“阿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阿姐要顾全大局,她可不用。 她定要让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狐狸精! 第16章 来人,揍他 学堂和铺子的事都要靠沈清渊帮忙,春喜连着几日都在往清远候府送吃的。 有糯叽叽的驴打滚,也有满是茶香的米糕,还有麦芽糖和花生酥。 这些东西虽然不贵,但诚意满满。 春喜每次都是在离侯府两条街的巷子把东西交给青书转送,但每天这么送着东西,难免还是传入莫氏耳中。 莫氏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她已经查清了春喜的底细。 一个穷苦出身的姑娘,十岁时进卫家做丫鬟,还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去年被卫凌泽到处带着参加宴席,不少达官贵人都认识。 若是春喜真勾得沈清渊动了凡心,以后可就有的是笑话看了。 只是听说春喜最近在议亲,还有人登门下聘。 这可不行。 周勤也觉得春喜娶不得。 他从学堂回家,听闻爹娘竟然急吼吼地去春喜家下了聘,顿觉两眼发黑,又从二老口中听说春喜和卫凌泽藕断丝连,更是后背发凉。 他是知道春喜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但他都有些看不起春喜,更不觉得卫凌泽那样的贵少爷能对春喜动心。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卫凌泽是在意春喜的。 那这婚事就更不能成了。 但他爹娘去春喜家下聘的事左邻右舍都亲眼见证了的,此时悔婚实在有损他的声誉,而且春喜是个喜欢小题大做的蠢货,万一惹恼了她,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祸事。 所以,得让春喜主动退婚才行。 打定主意,等到学堂放假,周勤这才去找春喜。 春喜今日做了蛋黄酥,刚走到巷口就碰到周勤。 她步子一顿,本想领周勤去家里细聊,让王氏好好看看他的真实嘴脸,周勤却摆摆手道:“正好你要出门,我们边走边说。” 春喜并不怕他,点点头和他并肩朝前走去。 周勤退婚心切,也不寒暄,直奔主题:“听说你贴身照顾了卫大少爷三年,我并不介意你与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你这样会照顾人,过门以后,定能将我的家里人照顾得很好,我爹娘也是因为这件事对你特别满意,所以迫不及待下聘好让你早点儿来我们家当牛做马。” “但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你入门后不得干涉我的行动,日后若是我能考中举人,便要贬你为妾,娶她为妻,你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周勤说得很直白,毫不掩饰一家子的算计。 春喜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吓退自己好保全自己的名声。 她本也不愿嫁给周勤,但周勤这副嘴脸实在是太难看,春喜顺着周勤的话说:“我也不喜欢你,但架不住我娘满意这门婚事,你放心,日后我过了门,必然会好好伺候公婆,给妹妹让位。” 周勤本以为春喜听到他的话会羞愤难堪,当场退婚,没想到她竟是打算委曲求全。 想起爹娘的话,周勤顿觉头顶冒绿光。 难道春喜真的是拿他当幌子,好与卫凌泽私下来往? 要是卫凌泽玩腻了,他岂不是还要养别人的野种? 这可不行! “不行!”周勤大声吼出来,“光是伺候不够,要给我们家当牛做马才行,你还要把卫家给的全部赏赐都带到我们家,而且嫁妆不能低于一百两!” “好啊。” 春喜毫不犹豫地点头,周勤的脸瞬间绿了。 这么苛刻的条件都答应,这桩婚事绝对有猫腻! 周勤拼命想着该如何劝退春喜,一辆马车突然停下,马车帘子掀开,露出叶二不怀好意的脸:“哟,这不是春喜妹妹吗,你要上哪儿去,我捎你呀。” 这又是哪儿来的野男人? 叶二太过热情,周勤不免多想。 见他神情变幻,春喜弯着眸对叶二说:“多谢叶少爷好意,但民女就是和未婚夫一起随便逛逛,不用坐马车。” “你这么快就有未婚夫了?” 叶二这才拿正眼看周勤,周勤顿时如芒在背,他刚想否认自己不是春喜的未婚夫,就听到叶二充满讥讽的声音:“妹妹好歹跟了卫凌泽三年,怎么找了这么个又丑又穷酸的玩意儿?” 周勤在周家的街坊四邻口中可是仪表堂堂、才识过人的,叶二这话无异于把他的脸皮扔到地上狠狠地踩。 周勤表情崩裂,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两句找回些面子,还没开口,又听到叶二懒洋洋地吩咐:“来人,给本少爷好好招呼他一下,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胆子癞蛤蟆吃天鹅肉。” 叶二一声令下,随行的家丁护卫拖着周勤往旁边小巷走去。 周勤惊慌:“你们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顿拳打脚踢。 听着周勤的惨叫,叶二愉悦地勾唇,而后看向春喜:“妹妹还不上车,是要我让人请你么?” “民女不敢。” 春喜乖乖上了马车。 叶二之前被卫凌泽一剑刺穿小腿,虽未伤到筋脉,但伤口太深,养了好些天也还是不能正常行走。 春喜一上马车就看到放在角落的拐杖,闻到空气里的药味儿。 “这是什么?” 叶二问着抢过春喜手里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个黄澄澄的蛋黄酥,最上面撒着芝麻,一打开便有香气盈鼻。 叶二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吃起来。 “味道还不错,哪儿买的?” 春喜没有回答,柔声问:“叶少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二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幽幽道:“不急,等到了酒楼,咱们边吃边说。” 莫氏派的人找到周勤时,他刚被叶家的家丁护卫揍完,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 谁抢在他们之前动手了? 现在怎么办? 不管了,再揍一顿! 不然回去没办法向夫人交差。 短短时间被狠揍了两次,周勤再也顾不得体面,一瘸一拐地跑去曹家退婚。 王氏想追问缘由,他吓得连聘礼都不敢要,屁滚尿流地逃出曹家。 然而一出门,又被萧家派来的人堵上。 听到周勤被人逼着退婚,萧清月恨得咬牙。 她果然没猜错,姐夫当真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了! 第17章 沈大人等她很久了 摘星楼是瀚京最大最好的酒楼。 正是吃饭的时候,楼下大堂满座,还源源不断地有客人来。 叶二早就在这里定了包厢,刚下马车,酒楼的伙计便殷勤地上前扶他,春喜低着头跟在叶二后面。 穿过大堂时,有交谈声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之前的盗尸案了吗?听说尸体找到了,就在京兆府署衙的停尸间呢,仵作从尸体上验出了好多伤,还有毒,是那黑心肝的婆家为了娶更有钱的新媳妇儿,故意把人虐杀的,人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 “我也听说了,这么多天,那尸体一点儿都没有腐坏,怕是死得太冤,亡魂难安,所以自己从坟里爬出来鸣冤呢。” “我大表舅的儿媳妇的远房表哥是京兆府的衙役,他说最近夜里他总是打瞌睡,迷迷糊糊还听到有人在哭,还有脚步声,可瘆人了。” 这些人越说越玄乎,大白天的给自己说得后背发凉起来。 春喜听着这一路悬着的心却安定了些。 万一她被叶二杀了泄恨,沈大人应该能找到她的尸骨为她伸冤吧。 进了包厢,伙计很快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还要帮忙斟酒,叶二叫住他:“酒就不用你倒了。” 说完,看向春喜。 伙计连忙退下。 这种情况下春喜并不傲气,从善如流地上前倒了一杯酒递给叶二。 叶二没接,睨着春喜:“你喝。” 春喜接连喝了三杯,叶二才算满意,终于切入正题:“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你回到卫凌泽身边,搅黄卫萧两家的婚事,我就给你三千金。” 三千两黄金,是春喜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春喜听完却是面不改色,叶二知道她不好收买,话锋一转又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待会儿就让人把你打晕,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叶二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得恶意满满。 他奈何不了卫凌泽,但要拿捏春喜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春喜没有思考太久,点头道:“我可以按照叶少爷说的去做,但我要先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话听着贪财又市侩。 叶二不了解春喜,觉得这就是春喜这样的小人物会说出来的话,他笑得越发满意,当即让人拿了十个胖嘟嘟的金元宝给春喜。 春喜面上一喜,重新拿了个杯子给叶二倒酒:“昨日我那未婚夫家里派人来下聘,正好被大少爷看见,这几日大少爷恐怕正在气头上,要想回到他身边可能不太容易。” “这有什么,我可以派人帮你。” 春喜和叶二商讨起回到卫凌泽身边,并撩拨蛊惑卫凌泽跟萧家退婚的计策来。 春喜的配合让叶二十分满意,他似乎已经看到卫凌泽被春喜蛊惑昏了头,对春喜言听计从的蠢样子。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叶二被灌醉,最后是被随从抬上马车的。 马车一走,春喜立刻拔腿朝着清远侯府的方向走去。 蛋黄酥都被叶二吃完了,连食盒也被一起带走,但她总该跟青书说明失约的缘由。 然而去到约定好的巷口,青书却不在。 春喜犹豫了下,到底没进清远侯府找人。 只是少送了一次东西而已,沈大人应该不会太在意,改天见到青书再好好赔罪就好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付叶二。 叶二要她尽快回到卫凌泽身边,如果她迟迟没有行动,叶二就会派人对她的家人下手。 春喜沉着脸,慢慢朝家走去,推开院门,却发现沈清渊带着青书端坐在院子里。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沈清渊着一身藏青色宝相鎏金纹锦衣坐在院中,面色冷峻,常年断案积压的威严慑人的铺染开来。 叫春喜胸口发热,鼻子发酸,忍不住想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大喊冤枉。 可叶二没有伤害她,甚至还给了她十个金元宝,沈清渊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也管不了他。 王氏被沈清渊的气场吓得忐忑不安,见春喜出现立刻骂出声:“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沈大人都等你多久了?” 春喜回过神来,走到沈清渊面前解释:“大人,对不起啊,我今天出门没多久就碰到叶家二少爷了,他尝了我做的蛋黄酥觉得很好吃,非要请我吃饭,我吃完饭再去约定好的地点,没看到青书大哥,就回家来了。” 春喜身上酒气浓郁,眼神倒是十分清明,瞧着也没有受伤。 沈清渊淡淡道:“人没事就好,以后东西可以直接送进府,不必藏着掖着。” “多谢大人,”春喜谢了恩,又道,“不过我这两日有点儿事,要过几天再给大人送吃的可以吗?” 沈清渊没有追问春喜有什么事,颔首道:“可以。” 说完便起身离开,春喜连忙送他。 出了门,春喜小声道:“民女听说盗尸案破了,真凶也被严惩,大人真是太厉害了,有大人这样的好官在,真是江山社稷之福。” 说到最后,春喜竖起大拇指,眸子很亮,满满的都是对沈清渊的崇拜。 沈清渊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我吃了你许多东西,你若遇到难事,可以跟我开口。” 多年办案的直觉让沈清渊笃定,今天那位叶少爷请春喜吃的应该是鸿门宴。 春喜没想到沈清渊会主动暗示她开口求助,心中浮起暖意,她弯眸道:“自从遇到大人,民女最近事事都很顺心,并未遇到什么难处,想来是大人福星高照,沾了大人的福。” 沈清渊常年跟尸体凶犯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被人夸福星高照。 见春喜语气轻快,面上没有半点儿异样。 沈清渊没再坚持,带着青书回府。 春喜并非故意逞强不让沈清渊担心,只是这卫萧两家的麻烦债,理应找他们解决,为何牵扯别人? 第二天一早,春喜就去了萧家找萧清禾。 她是不敢跟叶二对着干,但萧家大小姐敢啊。 叶二又损又缺德,这样算计萧清禾,人家能放过他? 春喜报了名字表明来意,很快便有丫鬟来带她进门。 春喜是从侧门进的,进门后直奔后院,因此未曾见到前院的热闹喧哗,更不知道今天是萧老夫人的寿辰。 第18章 他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萧老夫人今年五十三,虽然不是过大寿,家里人聚在一起也有好几桌。 一大早,萧清禾和萧清月就亲自到松鹤院为萧老夫人梳妆打扮。 两人一静一动,变着花样地夸萧老夫人年轻好看,萧老夫人被哄得合不拢嘴,不多时,萧夫人带着其他几房的人来给萧老夫人请安。 家中子嗣众多,一个个都渐渐长成,聚在一处生机勃勃,瞧着就叫人高兴,萧老夫人给众人都发了赏。 众人闲聊没多久,卫家的人就到了。 卫萧两家婚事搁置已久,今日两家要借萧老夫人寿辰商谈婚期,萧老夫人知道这才是重点,立刻让萧夫人带着众人去前院迎接。 这桩婚事萧家有愧,态度放低些也是应该的。 众人一走,松鹤院立时冷清下来。 萧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些,她喝了口参茶安静坐着,约莫一炷香后,下人来报:“老夫人,清远侯夫人到了。” “快请他们过来!” 萧老夫人急急开口,眼睛复又亮起,还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不妥才重新安坐。 很快,一行人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松鹤院。 莫氏走在最前面,其后是沈清渊和莫氏的两子一女,萧老夫人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落在沈清渊身上。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好多旧事涌上心头,萧老夫人眸底泛起泪光,但很快又被压了回去。 进了屋,莫氏先一步行礼,然后沈清渊才带着弟弟妹妹给萧老夫人贺寿。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另外准备了礼物,沈清迟更是花心思做了一只百寿腰枕给萧老夫人。 唯有沈清渊,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准备。 莫氏也没替沈清渊解释,寒暄几句说起沈清越在云氏族学得了夸奖,明年就要参加春闱的事。 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萧家帮忙提携,等放榜之后帮沈清越谋个好差事。 萧老夫人神色淡淡,只偶尔附和一句,莫氏却兴致盎然,说完两个儿子的学业,莫氏又说起儿女三人的婚事。 清远侯出身寒门,以战功封侯,但是在瀚京没什么根基,自从天下大定,侯府便日渐没落,虽然不至于说不上亲,却攀不上什么豪门贵女。 莫氏不甘心,想求萧家帮忙,话里话外暗示愿意用小女儿的婚事来换。 听到这里,萧老夫人幽幽开口:“夫人真是过谦了,渊儿的婚事夫人不就操持得很好吗,何必还要让外人插手?” 莫氏的表情僵住。 沈清渊娶了两任妻子,但都去世了,不仅没留下子嗣,还落了个克妻的骂名。 萧老夫人说她操持得好,分明是话里藏刀,莫氏惴惴不安起来。 清远侯第一任夫人是萧老太爷最宠爱的幼妹,沈清渊是那位所出,唤萧老夫人一声舅母,若不是靠着这层关系,莫氏也没有资格踏足萧家。 刚开始跟萧家来往时,莫氏还很小心翼翼,事事以沈清渊为先,但在侯府做了几年主母,自己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加上沈清渊的性子越来越冷淡,每次来萧家也不爱搭理人,莫氏的心思就变了。 六年前萧老太爷病逝,莫氏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萧老夫人虽是沈清渊的舅母,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儿孙绕膝,哪还有精力管沈清渊这个外甥? 可萧老夫人刚刚的话明显是在为沈清渊出头。 难道沈清渊私下跟萧家示好了? 可沈清渊在京兆府碌碌无为地待了十年,并不是什么可塑之才,凭什么得到萧老夫人的看重? 莫氏心中猜测不断,咬咬牙道:“嫂嫂这话真是让我羞愧难当,都怪我白长了一双眼睛看人不准,害了渊儿,所以我才不敢再托大,想请嫂嫂帮忙把把关。” 莫氏这是把沈清渊的婚事也让出去给萧老夫人做主了。 反正沈清渊的名声已经坏了,性子也冷,又成天跟尸体凶犯打交道,就算萧老夫人亲自出马,也不会有什么世家贵族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 只要萧老夫人插手沈清渊的婚事,那越儿和宇儿的婚事她也不好推脱。 萧老夫人把莫氏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她却并不在意,正想顺势问问沈清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沈清渊却板着脸说:“我从未怨过母亲,既然母亲不敢再插手我的婚事,那以后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 沈清渊说完,大步走出松鹤院。 莫氏装模作样追了两步:“你这孩子,怎么跟你舅母说话呢,舅母是为了你好。” 话音落下,沈清渊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外。 莫氏扭头想把话题拉到自己孩子身上,萧老夫人却先一步道:“渊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想做主那就让他做吧。” “那越儿……” 萧老夫人没给莫氏开口的机会,冲身边嬷嬷道:“走吧,咱们也去前院看看。” 莫氏:“……” 这个老东西,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帮她! —— 春喜是第一次来萧家。 萧家是簪缨世家,府邸几经扩建,比卫家还大,而且贤妃在宫中正得宠,萧家也越发鼎盛,一路走来,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好多东西春喜在卫家都没有见过,但她一直低垂着脑袋,并不东张西望。 然而过了几道拱门后,春喜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这不像是去后院的路。 高门贵府的后院是专门辟出来给府中女眷住的,往来伺候的只有丫鬟婆子,绝不会有男丁,春喜一路走来,却发现一直有护院走动。 她生了警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此在背后有人拿着麻袋冲上来时,第一时间躲开,将人踹翻在地。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你们大小姐,若是误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春喜大声呵斥,试图让这些人忌惮,然而她刚说完,又有七八个护院围了上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拇指粗的麻绳还有棍棒,杀气腾腾。 给她引路的丫鬟啐了口口水,冷声喝道:“不要脸的狐狸精,竟还敢送上门来,赶紧把她捆了乱棍打死!” 第19章 沈大人,好巧 春喜进卫家学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安分恭顺。 对主子要恭顺,对管事的要恭顺,对进府比自己早、资历比自己好、比自己得主子喜欢的都要恭顺。 在卫家如此,去了别人家就更不能惹是生非。 但现在人家拿着棍棒麻绳要打死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家的护院没把春喜放在眼里,虽有八九人围着春喜,但上前来绑她的只有两人。 春喜微微弯腰蓄足力气,在两人靠近时猛然发力跃起,用膝盖将离自己最近的人撞倒,而后一记侧踢,把第二个人踹翻,顺势抢走他手里的麻绳。 软绵的麻绳到了春喜手里顿时成了虎虎生风的鞭子,众人一时无法近身,让她杀出一条路来。 春喜撒足就跑。 她记忆力好,记得进府时走的路。 方才下令的丫鬟回过神来,连忙大喊:“抓住她,不能让她搅了老夫人的寿宴!” 寿宴? 春喜抓住关键词,步子一转,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追在她身后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今天萧家这天要被她捅破了! —— 前院里,萧家和卫家的人相谈甚欢。 三年前卫家早就给萧家下了聘,连黄道吉日都看好了,今日虽然只需要另选一个婚期,云氏还是让人从府库里又拿了些好东西送来,以表对萧清禾的看重。 和三年前一样,云氏对萧清禾赞不绝口,满眼慈爱,没有半分芥蒂,卫凌泽在萧夫人面前更是表现得深情缱绻,萧家众人皆暗暗松了口气,萧清禾脸上也浮起薄红。 萧清月撇撇嘴,觉得自家姐夫可真会演戏。 明明都吃醋到派人去搅毁那个丫鬟的婚事了,却叫所有人都觉得他对阿姐深情不移。 为了阿姐的幸福,那个丫鬟绝不能留! 萧清月眼底闪过寒意,忍不住朝院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墨韵怎么办事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站住!不许跑,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贱人,你疯了,扰了老夫人的寿辰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天爷啊,快拦住她,不然咱们都得死!” 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传来,甚至压过了前院众人交谈的声音,众人皆停下来,好奇地看向院门口。 萧清月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下一刻,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一道青绿色身影如同野猫蹿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麻绳,抡圆了胳膊舞得虎虎生风,叫人不敢近身,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众人面前。 见事态无法扭转,她身后那些叫嚷声全都卡在喉咙,无法发出,萧家众人则是目瞪口呆。 这姑娘谁啊,是府里请来表演杂耍的吗,这登台方式也太特别了吧,而且大家还谈着事呢,谁让她这个时候来的? 卫家的人都认得春喜,一个个面色难看地看向云氏和卫凌泽。 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能让这丫鬟跑来砸场子? 卫凌泽第一反应也觉得春喜是来砸场子的。 她说要议亲让人下聘都是演戏,他没有阻止,反而来萧家商议婚事她就急了。 卫凌泽没觉得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高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春喜赶紧离开,不能耽误大事。 这般想着,卫凌泽提步朝春喜走去。 刚跨出一步,旁边一道身影便越过他走到春喜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渊被春喜刚刚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感受到整体气氛的冷凝,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见他主动与春喜说话,想要让人拖走春喜的萧夫人噤了声,萧家其他人也都面带犹疑。 这丫鬟怎么又勾搭上沈清渊了? “沈大人,好巧啊!” 看到沈清渊这个青天大老爷春喜十分惊喜,越发镇定。 她轻快地打了招呼,然后扔了麻绳,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哭嚎起来:“求大人给民女做主,民女有事想求见萧大小姐,谁知入府之后,萧家的下人却要捆了民女将民女打杀,民女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只能拼命逃到这里想问问民女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春喜平时说话温言细语的,哭嚎起来却是穿透力极强,魔音绕耳。 卫凌泽眸子一沉,飞快地偏头看了萧清禾一眼。 那一眼充满怀疑审视,还有浓浓的不悦。 萧清禾脸上绯色尽褪,心也跟着往下沉。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乱不了她的心,春喜的存在也不至于让她失态,可卫凌泽这一眼,切切实实地刺痛了她。 在卫郎心里,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了。 她会因为嫉妒变得心狠手辣,会不择手段铲除异己。 在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眼里,她竟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萧清禾垂眸避开卫凌泽的目光,深吸两口气压下情绪,萧清禾才看着春喜柔柔开口:“方才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并不知道春喜姑娘来萧家找我的事,更不曾下令要打杀姑娘。” 萧清月知道姐姐是冤枉的,她立刻站出来怒斥:“混账东西,扰我祖母寿宴,又信口雌黄污蔑我姐姐,杀了你都是便宜你了,我看应该把你千刀万剐才是!” “月儿,休得胡说!” 萧清禾立刻喝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喊打喊杀,是会损毁名声的。 春喜当然不敢攀咬萧清禾,她又磕了个头说:“民女知道萧大小姐温柔善良,绝不会做草菅人命的事,不然也不敢登门求见,应该是那些下人擅作主张想讨主子欢心。” 春喜说完,墨韵立刻冲出来认罪。 是她见二小姐和大小姐姐妹情深,听到门房传信,擅自下令想讨好二位主子的。 蠢货! 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横了萧清月一眼,板着脸罚了墨韵三十大板,其他参与的人也都被罚一个月的月钱。 罚完自家人,萧夫人也没让春喜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你方才说有要紧事要找禾儿,现在可以说了。” 萧夫人原也是不把春喜放在眼里的,但这丫鬟闯了萧家,还闹出这样大的事端,若不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萧夫人可饶不了她。 “回夫人,叶家二少爷昨日找到民女,逼迫民女勾引卫大少爷,伺机破坏卫萧两家联姻,若是民女不答应,叶二少爷就要扒光民女把民女扔到大街上去,民女实在惶恐难安,只能来萧家求助。” 卫凌泽的脸色难看了两分。 他刚刚还觉得春喜是来砸场子的,可春喜被叶二威胁直接绕过他来萧家,分明是不愿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第20章 不能对不起厨子 听到有人想破坏卫萧两家的联姻,卫父和萧父顿时面色一沉,云氏和萧夫人更是面色铁青。 儿女婚事关系着家族兴衰绵延,若有人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可绝不能姑息。 事情毕竟发生在萧家,云氏虽然着急,并未插话,萧夫人看着春喜沉沉问:“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有,叶二少爷给了民女十个金元宝,还许诺事成之后给民女三千金。” 春喜麻溜的拿出十个金元宝交给沈清渊。 金银之物,都由朝廷专门指派的地方制作,每一锭都标有属地,若是皇家赏赐,元宝上会有龙凤雕纹,还有被赐之人的家族标识或是姓氏,当然,也有人把一些物件儿拿到小作坊融了做成元宝样式,在上面雕刻自家姓氏。 春喜拿出来这十个是御赐的,个个都刻有叶家家徽。 “这些元宝确实是叶家所出。” 沈清渊把元宝上的标识指出给萧父看,萧父顿时冷笑出声:“叶家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春喜连忙表衷心:“民女愿意去叶家当面与叶二少爷对峙,还求萧大人能保民女一家的安全,昨日叶二少爷就让人狠揍了民女的未婚夫一顿,只怕民女今日踏出萧家的大门,就会被叶二少爷的人折磨死。” “他敢!” 卫凌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阴戾的杀气奔涌而出。 踏青那日他该直接杀了叶二的。 叶二的算计和春喜的避嫌都让卫凌泽怒火中烧,然而落在其他人眼中,这怒火却像是为了维护春喜。 云氏见众人脸色不对,不得不开口:“事情已经清楚了,多亏了春喜对卫家忠心,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提。” 云氏摆明了只和春喜谈钱,并不会让她回到卫凌泽身边,春喜也不推辞,眼睛亮闪闪地问:“叶二少爷给的金元宝能让民女留着吗?” 她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几个金元宝也不算过分吧? 云氏当然不觉得过分,和卫凌泽的婚事比起来这几个金元宝简直不值一提,萧夫人和云氏一样,对春喜只要钱并不纠缠的态度还算满意,除了叶二给的十个金元宝,又命人从库房取了十个赏给春喜。 春喜磕头谢赏,发自内心的高兴。 走这么一遭,不仅解除了危机,还得了二十个金元宝,真是太值了。 一番折腾,便到了开宴的时间。 春喜正要自觉告退,一直安静坐着的萧老夫人突然开口:“我看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众人讶异,春喜倒是宠辱不惊:“多谢老夫人,我并不知道今日是您老人家的寿辰,未曾准备贺礼,若是老夫人不嫌弃,这两锭元宝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些元宝没有一个是你自己赚的,你还好意思拿出来送礼? 众人觉得春喜的脸皮挺厚的,春喜却不在意别人怎么看,麻溜地拿出两锭元宝放到萧老夫人面前。 萧老夫人也没嫌弃,收了元宝,让人领着春喜在沈清迟旁边落座。 莫氏顿时垮了脸。 他们虽然是沾着沈清渊的光才能来萧家赴宴的,但也是正儿八经送了贺礼的,若是沈清渊也跟他们坐一桌也就罢了。 凭什么沈清渊跟萧家人一起坐主桌,却让他们跟春喜这种人坐一桌? 萧家忙着跟卫家商量婚期,并不在意莫氏心情如何,春喜也不在意。 她家离萧家很远,刚刚又被人追着跑了那么久,早就饿得不行,而且桌上菜品每一样都很精致,所用食材也很名贵。 不好好干饭实在对不起厨子。 就着一大碗米饭,春喜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虾仁豆腐、酒酿清蒸鸭子、酸笋鸡皮汤、奶油松瓤卷酥、火腿炖肘子…… 春喜一口接一口,动作虽然快,但吃相并不难看,每一口都嚼匀了才吞下去。 沈清渊就坐在萧老夫人左侧,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春喜。 头一次见到有人吃饭这么香,沈清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老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春喜。 坐在春喜身边的沈清迟受到的影响最大,她本来不怎么饿的,都忍不住尝了尝春喜连续夹了三次的虾仁豆腐。 似乎真的比平时在宴席上吃到的更好吃呢。 沈清迟眸子微亮,刚想再试试奶油松瓤卷酥,便听到自家娘亲冷幽的声音:“家里没给你饭吃吗,你也要像饿死鬼投胎?” 莫氏的声音压得低,刚好够沈清迟和春喜听清楚。 沈清迟小脸一白,默默放下筷子,春喜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又让丫鬟添了一碗饭。 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莫氏气得险些翻白眼。 她虽然没有见过春喜,但因为沈清渊那次把人带回家,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春喜若是成了沈清渊的续弦,出门这样丢脸她半点儿不会生气,只会高兴。 可萧老夫人才讥讽了她,还说以后沈清渊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那春喜丢的脸都和沈清渊无关,而和春喜同坐一桌的他们在萧家人眼里才是跳梁小丑。 春喜只是做自己就把莫氏气得吃不下饭了,沈清渊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而后把筷子伸向那盘虾仁豆腐。 萧老夫人也跟着尝了一口。 卫凌泽和萧清禾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刚好在两个月后。 时间有点儿紧,但婚礼所需两家早在三年前就筹备齐全,并不会匆忙。 席间萧父对卫凌泽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贤婿,长房几位少爷也挨个嘱咐卫凌泽,要对萧清禾好,不能委屈了她。 卫凌泽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承诺自己一定一心一意,此生绝不纳妾。 萧清禾面上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却没了之前的羞涩高兴。 她也忍不住看了春喜好几眼。 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春喜并无胆怯害怕,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东西,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些关于卫凌泽婚事的讨论也对春喜没有丝毫影响。 这个无权无势的姑娘根本抢不过她,也从没想过要跟她抢什么。 但她,输的惨烈。 第21章 大人,你喝醉了吧 萧家厨子的厨艺实在是好,春喜吃得满足极了。 寿宴之后还有茶汤解腻。 莫氏憋了一肚子气,不等茶汤上来便起身告辞,春喜跟着请辞。 萧老夫人没留莫氏,却温笑着对春喜说:“方才我瞧你吃饭很香,日后若是得空,可以来府上陪陪我。” 偌大的萧家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人来陪老夫人吃饭? 春喜有些犹豫,萧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连忙道:“咱们府上还没见到有谁像姑娘这样胃口好的,有姑娘在,老夫人今日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呢。” 嬷嬷语气诚恳,满眼殷切,春喜想了想,颔首道:“能得老夫人喜欢是我的福气,只要老夫人不嫌打搅就好。” 莫氏听到这话气得脸都绿了。 这些年她没少让沈清迟给萧老夫人送东西,萧老夫人也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过沈清迟,却对这个才见了一次面的饿死鬼如此和颜悦色,那她们这么多年的讨好算什么? 莫氏连场面话都说不出口,拉着沈清迟大步离开,沈清越和沈清宇礼数周到地和众人道了别才去追母亲和妹妹。 沈清渊没有要和他们一路的意思,出了饭厅春喜厚着脸皮问:“大人,一会儿能载我去趟钱庄吗?” 十多个金元宝对世家贵族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春喜却是一大笔巨款,还是尽快存到钱庄才安全,也免得带回家中徒生事端。 沈清渊颔首:“好。” 春喜想了想,又拿出两个金元宝递给沈清渊:“多谢大人今天帮我说话。” 今天春喜虽然顺利闯到前院,但她知道,在这些贵人面前,她也只是只蝼蚁,如果不是沈清渊在,她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值两个金元宝?” 沈清渊挑眉,不似平日那样正经,颇有两分玩味,似是想试探春喜是否真的舍得。 春喜直接把元宝塞进他手里:“当然值得,大人是金口玉言,一字千金。” 说着话,两人出府上了马车。 狭窄的空间里,春喜注意到沈清渊今天也特意打扮过。 银色如意烫金纹锦衣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同色玉冠束发,腰间挂着白玉配饰,凛然的正气中带了贵气。 春喜想起今天沈清渊坐的主桌,还是萧老夫人身边的位置。 心中再次感叹。 沈大人跟萧老夫人关系这样好,却还这样大公无私地帮她,真是太善良了。 沈清渊也在看春喜。 吃饱喝足,小姑娘这会儿很安静,全然看不出之前惹得一群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追得狂野。 反差挺大的。 很难想象她这样的性子在卫家为奴为婢那么多年竟然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来。 心里好奇着,沈清渊直接开口:“你会武功?” 他是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春喜那麻绳抡得不一般。 “沈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春喜竖起大拇指,语气带着骄傲,“我爹是镖师,我跟着他学了几年拳脚功夫,进卫家干的都是粗活,还有几分力气。” 若是没有力气,她一个人哪能帮瘫痪在床的卫凌泽擦身洗澡? 春喜说完不忘奉承:“我这点儿三脚猫功夫也就吓唬吓唬人,大人才是深藏不露呢。” 这话沈清渊挺受用的,他笑了笑说:“我也是跟我爹学的。” 春喜立刻附和:“侯爷的威名自是人尽皆知,民女听说侯爷当年……” 为了攀交情春喜从侯府回去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打探消息,她本想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却被沈清渊轻飘飘的声音打断。 “他不是我爹。” “……”??? 不是,有个偏心继母也就算了,连爹也不是亲生的,沈大人你这命运也太多舛了吧? 春喜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憋出一句:“大人,你是喝醉了吗?” 不然怎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这种辛秘哪是她这个外人能听的? 春喜问得诚恳,沈清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阖上眼沉沉应声:“嗯。” 不急,要徐徐图之。 春喜松了口气。 沈大人的酒量也太差了。 —— 春喜去萧家的消息很快传到叶二耳中。 叶二并不紧张,反而高兴地哼起小曲儿来。 这是春喜和他商量好的计策。 春喜去萧家挑衅萧清禾,被萧家教训后,再去找卫凌泽装委屈可怜,这样就能离间两人的关系。 叶二知道今天是萧老夫人的寿辰,也知道卫家回去萧家商谈婚期,春喜要是厉害点,都有可能让两家打起来。 叶二有些遗憾不能亲眼见证那样热闹的场面,但也很高兴,让厨房送了好酒好菜来,让屋里两个丫鬟给他按肩捏腿。 叶二舒服的直哼哼,脑子里想的却是萧清禾那张绝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他曾无数次想要让这张脸的主人在他身下痛哭求饶,但事实是,萧清禾从未拿正眼看过他。 哪怕卫凌泽成了瘫痪在床的废物,萧清禾也不屑跟其他人多说半句废话。 等卫凌泽为了春喜退婚,萧清禾就会跌下神坛,所有人都会嘲笑堂堂萧家大小姐连个低贱的丫鬟都比不上。 到时他再假意献献殷勤,她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的。 这般想着,叶二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抬起正在帮自己捏腿的丫鬟的下巴,想要先泄泄火,房门突然被踹开。 “谁啊,竟敢打扰本少爷的好事,信不信本少爷……” 啪! 叶大人狠狠扇了叶二一巴掌,不等叶二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巴掌。 两个丫鬟吓得躲到一边,叶大人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对着叶二一顿拳打脚踢,连他受伤的腿都没避开。 叶夫人赶到时,叶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 “老爷,你疯了,这是我们的亲儿子,你怎么能对他下死手?” 叶大人气还没有全消,抬手又打了叶夫人一巴掌:“蠢货,要不是你溺爱纵容,他哪儿来的狗胆算计卫萧两家?” 叶夫人被打得耳朵嗡鸣,刚想辩解,便听到自家夫君森冷无比的声音:“来人,马上收拾东西,送夫人和二少爷回赣州老家!” “老爷,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你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赶我们走啊。” 叶大人冷着脸没有丝毫动容:“若不是念及夫妻情分,我就该杀了这个孽子去萧家请罪!” 第22章 周家要聘礼 叶二和叶夫人被连夜送出瀚京,曹家的门也在夜里被敲响。 敲门声来得又重又急,刚刚睡下的曹家人被吓了一跳。 “谁啊?” 春喜出屋查看情况,一道粗犷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开门,是我。” 大哥! 春喜眼睛一亮,麻溜地打开门,自家大哥魁梧如熊的身形登时挤进来。 春喜没来得及拿灯,借着月光看到自家大哥满脸胡茬,表情凶横,跟杀人越货的盗匪似的。 怪吓人的。 下一刻,整个人被抱入怀中,然后是自家大哥委委屈屈的呜咽:“阿喜,对不起,都怪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大哥没用,大哥愧对爹爹。” “……” 大哥,这么多年,你这爱哭的毛病是一点儿没改啊。 堂屋点上灯,王氏和钱氏惊喜地围在曹武身边说话,春喜去厨房煮了碗肉丝面,还卧了俩鸡蛋。 曹武没吃晚饭,这会儿饿坏了,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完,连汤都全部喝掉。 王氏心疼地直抹泪:“都饿成这样了,你们那个黑心作坊肯定是不舍得给你们吃饱饭,不然以后就不要去了,你妹妹从卫家得了不少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这怎么能行,”曹武“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那些东西的都是阿喜的,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惦记妹妹的东西?” “我的傻儿子,你妹妹可精着呢,她手里不知藏了多少钱,这点儿东西她根本瞧不上。” 一说这个王氏就有一肚子的委屈,她想跟儿子细数春喜这些日子的叛逆不孝,曹武抢先道:“不管多少,那都是阿喜自己靠本事挣的,谁也没有资格眼红。” 什么叫眼红,她还没嫁人呢,有了钱难道不该分给家里人,藏着掖着带去婆家像话吗? 王氏想要反驳,曹武却不想再讨论这个,板着脸问:“娘你是不是收了一个叫周勤的人送来的聘礼?” 王氏眼皮微跳。 曹武才刚回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王氏下意识地去看春喜,这丫头不会是想把那些东西都要过去吧? 正想着,曹武拍桌怒道:“婚事既然没成,聘礼就该退还给人家,这姓周的写了文章贴在外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阿喜打着议亲的名号骗人钱财,娘让阿喜以后还怎么嫁人?” 曹武说着又红了眼眶。 若不是听到作坊里有人讨论这件事,他都不知道阿喜被卫家赶出来,还差点儿嫁给周勤这样的烂人。 王氏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叫骗人钱财,是他周家急吼吼要娶我女儿的,也是他周勤莫名其妙跑来退婚,还说聘礼不用退还的,他竟敢倒打一耙往我们家泼脏水,我现在就找他对质!” 王氏这下是真生气了。 春喜还没嫁人就闹出这样的事,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落不到什么好名声,她都不敢想左邻右舍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曹武和钱氏好说歹说才把王氏劝回来。 王氏愤然道:“周家送来那些聘礼拢共也就不超过二十两银子,我们家才不稀罕,明天我就给张媒婆三十两银子,全当是我们把那些东西买下来了。” 周勤的文章贴出来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这个时候去还东西就坐实了贪图聘礼的事实,王氏让张媒婆去还钱就低调多了,而且她还多给十两银子,如此财大气粗,怎可能贪小便宜? 王氏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聪明了,曹武一根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不欠周家的就好,钱氏没什么主见,向来都是听婆母的。 见他们都没有意见,春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家刚下聘就来退婚本就不占理,如今还倒打一耙往他们身上扣屎盆子,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非得打个你死我活,她娘竟然还要给人送钱去。 她娘那点心眼子果然是全都用在她身上了。 “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娘不如把那三十两给我,明天我和大哥一起去找张媒婆。” 春喜主动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王氏却摇头道:“你还是个小姑娘,哪有让你去找张媒婆的道理。” 春喜最近实在太过叛逆,王氏怕她拿了钱不办事。 三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春喜用脚趾头都能猜出王氏在想什么,她柔声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给了钱,也还是会有人觉得我们贪图周家的聘礼,我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多背点儿骂名也没什么,但阿文还在念书,日后还要娶媳妇儿。” 一个贪了别人聘礼的人家,谁敢把女儿嫁过来? 王氏爱面子,更心疼小儿子。 她当然希望春喜能背过这个骂名,却还要掩饰自己的私心,板着脸道:“亏你还知道心疼阿文,如果不是因为你跟卫大少爷纠缠不清,也不至于惹出这样的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春喜和曹武一起去了张媒婆家。 张媒婆早就料到他们会上门,一改之前的热络,冷着脸数落起春喜来:“我原以为你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丫头,没想到你仗着在卫家做事,到处勾搭男人,还厚着脸皮扣着人家的聘礼不给,我说了这么多年的亲,还真是开了眼了。” 这话说得极难听,曹武想上前理论,张媒婆的男人和两个儿子立刻从屋里走出来。 春喜挡在曹武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张媒婆:“是我不对,给婶子添麻烦了。” 春喜认了错,张媒婆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她刚想开口帮周家要回聘礼,便听到春喜轻轻柔柔的声音。 “卫大少爷和贤妃娘娘亲侄女的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那日让人打周先生的那位叶少爷其实是跟贤妃娘娘的娘家有仇,我与他们并不相熟,周先生实在是误会我了,婶子若是不信,可以叫上他跟我一起去贤妃娘娘家里当面问问。” 张媒婆这样的平头百姓不知道萧家是怎样的存在,但听到贤妃娘娘四个字,就知道对方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张媒婆脸色微变,曹武更是皱紧眉头。 他们不是来给周家退钱的吗,怎么听阿喜的意思是想跟继续姓周的在一起? 第23章 要么娶我,要么道歉 春喜自称搭上了贤妃娘娘的娘家,张媒婆不敢轻易得罪,又怕周勤以后埋怨她,还是去了一趟周家。 张媒婆走后,春喜和曹武自己找了凳子坐下,又要了两碗甜水喝。 没多久,周勤就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周家的几位叔伯兄弟。 周勤被之前那三拨人吓破了胆,没敢要聘礼,回家后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三顿打,还损失了聘礼,又气不过,这才写了文章贴出去,想逼春喜主动退还聘礼。 今天他叫上叔伯兄弟是想壮胆的,但看到魁梧雄壮的曹武后,还是有些胆寒。 听说曹家这位大哥在木料作坊上工,这一拳该不会能直接把人打死吧? 到底心虚,周勤不敢离春喜太近,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开口:“我与姑娘之间并无误会,所有的事都是我亲眼所见,只要姑娘退还聘礼,你我就算两清了。” “有时候亲眼所见并不一定就是全部的事实,先生那日见到的叶公子因为与卫大少爷有仇,所以才故意带走我,要我帮他破坏卫大少爷的婚事,这件事卫萧两家都已知情,萧老夫人也就是贤妃娘娘的母亲还赏赐了我好些金元宝呢。” 听到金元宝,周家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卫家给了春喜整整一马车的东西,周家父母早就打探清楚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登门下聘,盼着春喜能将卫家给的东西都当作嫁妆带回来。 现在春喜勾三搭四是误会,身价还往上涨了些,娶回家多好啊。 原来曹家不是扣着聘礼不还,而是想不计前嫌,继续这门婚事呢。 周家人轻声咳着给周勤递眼色,周勤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以为春喜今天是来跟他争论的,没想到两家都闹得撕破脸了,春喜竟然还想跟他在一起! 这门婚事肯定有鬼。 他不能被这个女人缠上! 周勤皱紧眉头,瞪着春喜:“周某并非贪图钱财之辈,我与姑娘脾性不和,姑娘何必要缠着我不放?” 春喜眨眨眼,一脸无辜:“先生既然觉得与我脾性不和,为何要找媒人说亲,还要大张旗鼓地来我家下聘?如今先生一句脾性不和就要退婚,却让我遭受白眼和非议,我以后还如何嫁人?” 曹武之前还想着要还周家的钱,这会儿听到春喜对周勤的控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嘭的一声摔了碗,大步走到周勤面前,揪住周勤的衣领:“你戏弄我家妹子,还要写狗屁文章往她身上泼脏水,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曹武的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周勤拎了起来。 近距离看曹武那张脸,周勤觉得更可怕了。 他生怕再挨揍,忙不迭地说:“聘礼我不要了,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我才说过我有萧家给的金元宝,也是不差钱的。” “那你想怎么样?” 周勤悔不当初,如果早知道春喜这样难缠,他绝对不会打春喜的主意。 说了这么久终于说到正题,春喜弯眸,露出笑容:“现在摆在先生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先生娶我为妻,要么亲自到我家跟左邻右舍说明是你无故退亲在先,错并不在我,然后带走那些聘礼。” 周勤咬牙,面色铁青,半晌开口:“好,我道歉。” “……”??? 什么玩意儿? 周家人全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周勤。 这自带金元宝还会伺候人的妻子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你宁愿道歉都不肯娶人家是什么鬼? 真当自己考上秀才就是镶金了? 周家大伯忍不住开口:“贤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就算能考举人怕也是要考到四五十岁去,你就别太挑剔了,我看曹家姑娘挺好的。” 这门婚事如果能成,张媒婆能得两家的谢媒钱,她立刻跟着劝:“就是啊小周,你们家前脚下聘后脚退婚本来就不对,你还写文章说人家姑娘的坏话,除了春喜,还有谁愿意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样小心眼儿的男人?” 周勤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来见春喜的路上他还想着自己要如何引经据典,痛斥春喜的不检点和曹家的贪财市侩。 是他主动退婚不假,但错的是春喜,该被人唾骂的也是春喜。 结果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春喜不哭不闹,甚至还笑盈盈地要继续跟他成亲,然后所有人就都站在了春喜那边。 这个女人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要是把她娶回家,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周勤实在害怕被逼着娶春喜,当即道:“你们回家等着,我这就叫我爹娘一起去曹家赔礼道歉。” “糊涂东西,连这么好的姑娘都瞧不上,我看你以后是要娶天仙!” 周家大伯气得拂袖而去,其他人也都觉得周勤不可理喻,张媒婆则又恢复对春喜的热情:“婶子之前是被这姓周的骗了,春喜丫头你别生婶子的气,你放心,婶子下次一定帮你物色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春喜一点儿也不记仇,柔柔道:“那就有劳婶子费心了。” 从张媒婆家出来,曹武的脑子仍是晕乎乎的。 他们本来是要来还周家的钱的,结果现在一分钱不用出,周家还要登门道歉,他家阿喜变得好厉害了啊! 曹武有些崇拜,但看到自家妹子瘦瘦小小的背影,又止不住的心酸。 也不知道阿喜受了多少委屈才变得这样厉害。 他忍不住伸手揉揉春喜的脑袋,哑声道:“阿喜,这些年你辛苦了。” 春喜正在想待会儿要让周勤怎么道歉才好,冷不丁被揉脑袋,一抬头果然又看到她大哥朦胧的泪眼。 “……” 大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先别心疼。 周家人还没走远呢。 春喜拿了帕子踮起脚给曹武擦眼角,刚擦了一下,青书的声音便又传来:“春喜姑娘,你干什么呢?” 偏头,沈清渊正好撩开车帘,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24章 我可以教你 学堂和铺面都有消息了。 沈清渊今日沐休,专程来找春喜说这两件事,听到周勤马上要去曹家退亲,便载着春喜和曹武先回家。 只是曹武的块头太大,实在挤不进去,只能跟青书一起坐在外面车辕,马车里还是只有春喜和沈清渊。 他们到时,周勤已经到了。 周家的叔伯弟兄都不赞同周勤退婚,并未跟来,只有周家父母和张媒婆陪着。 左邻右舍听到风声,全都挤到院子里看热闹。 张媒婆路上还在劝周勤,见周勤铁了心要退亲,这会儿便帮着春喜说起话来。 曹家可没有贪图周家的聘礼,人家春喜是想解除误会好好过日子的,是周勤读书读傻了,非要钻牛角尖的。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周家不对。 怎么能前脚刚下聘,后脚就要退亲呢? 周勤从未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脸色很难看,本想咬文嚼字挽回点儿声誉,就见春喜和沈清渊一起走进院来。 周勤的脸顿时发白。 他在春喜面前说过沈清渊许多坏话,沈清渊定是来看他笑话的。 周勤不敢再耍花招,当着众人的面,诚诚恳恳地向王氏斟茶认错。 是他心性不定非要退婚的,和春喜没有半点儿关系。 周勤认了错,春喜也没再为难,当着众人的面清点聘礼,退还周家。 事情处理完,春喜便又坐上马车和沈清渊一起去看铺子。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还没散,见春喜和沈清渊同进同出,好奇地打探两人的关系,曹武板着脸骂:“我妹子吃你们家饭还是穿你们家衣了?你们这么关心她,怎么不去地底下先问问我爹愿不愿意娶小老婆?” 这些人讨了个没趣,全都讪讪离去。 王氏没花钱还得了周家的道歉,她以为都是曹武的功劳,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有个能为自己撑腰的好儿子,谁知曹武一句话把人全都气走了。 她忍不住念叨:“李婶他们也是关心咱们家,你平时都在作坊上工,家里有个啥事都靠他们帮衬,而且阿喜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不然也不会闹出误会让周家退亲。” “那是姓周的眼瞎,不知道阿喜的好。” 王氏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曹武爱听的,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后又道:“沈大人是个好人,他不仅举荐阿文去青峰书院念书,还帮阿喜相看了铺子,娘还和其他人一样揣测他和阿喜的关系,实在是是非不分,叫人寒心。” 回来的路上春喜一直在夸沈清渊,虽然只见过一面,沈清渊在曹武心里已经是圣光普照的大善人了。 “春喜当真去看铺子了?” 王氏的注意力全在春喜要买铺子这件事上,都顾不上伤心儿子竟然说她是非不分。 曹武点头:“自然是真的,若是阿喜喜欢,今天就能过户。” “真是作孽啊!” 王氏气得直拍大腿。 这个死丫头,之前还说要给阿文出束修,结果扭头就给自己买了铺子,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 王氏在家气得要呕血,春喜却是高兴得不行。 沈清渊找了三个铺子供春喜挑选,这三个铺子各有优缺点,但整体来说物美价廉,很合春喜的心意。 春喜眼睛亮晶晶的,沈清渊见状开口:“我可以借你一些钱把它们都买下来。” “不用不用,”春喜连忙拒绝,“我买槐树街那间铺子就行了,我之前从没做过生意,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天赋,等赚了钱再买也不迟。” 槐树街的铺子和京兆府只隔着两条街,日后铺子开起来,沈大人想来吃东西也很方便。 做好决定,春喜立刻拿出银票,在牙行的见证下签下契书过户。 拿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契书,春喜笑弯了眸。 她现在不仅是自由身,还有了铺子傍身,等生意做起来,人家还要叫她一声老板娘。 这日子可真有盼头啊。 心里乐开了花,春喜没有忘记沈清渊,偏头对他说:“大人,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 学院和铺子能这么快搞定,足见沈清渊是花了心思帮忙的。 这些日子春喜送那些东西就有些不像样了,还是要正式请沈清渊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才行。 “我下次沐休在廿九。” 沈清渊并不推辞,直接定下时间,春喜立刻道:“那我过两日就去酒楼预订包厢,大人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都可以,我不挑。” 沈清渊语气淡淡,但眉眼之间还是被春喜染上两分笑意。 等春喜小心翼翼收好契书,沈清渊问:“你会算账看账簿吗?” 生意刚起步春喜肯定是不舍得请账房先生的,账目这些都得她自己算。 春喜诚实的摇摇头:“我爹还在世的时候我念过几年书,认一些字,但不会用算盘,不过我可以跟着阿文学,他现在正好要学算术,我还可以买些数算方面的书来看。” 反正铺子是她自己的,就算刚开始算的是糊涂账,也不会坏事。 春喜刚说完,却听到沈清渊说:“我可以教你。”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 春喜喜出望外。 之前周勤说过,沈清渊是考中状元才进的京兆府。 跟状元郎学算账肯定不会错。 沈清渊颔首:“我也不会天天盯着你学,只要你学会用算盘,然后按照我说的方法认真去练习,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处理一些简单的账目。” “大人愿意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春喜毫不犹豫地答应,很快又反应过来:“那这次请吃饭要不要改成拜师宴?” 春喜腆着脸顺竿往上爬。 毕竟是男女有别,她这样给沈清渊送东西,时日一长难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但如果拜为师徒,那就名正言顺多了,而且日后若是有人惹事,她也能理直气壮地搬出沈清渊做靠山。 春喜望着沈清渊,满脸期盼。 沈清渊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沉沉道:“不过是点拨几句,用不着拜师。” 春喜也不失望,轻快道:“那以后就请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 第25章 叶二遇劫 春喜退婚的事顺利解决,曹文也能进青峰书院念书,第二日吃过早饭,曹武就回了作坊上工。 他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盘问春喜。 听说春喜花了三百二十两银子买铺子,王氏的心都在滴血。 “卫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赏银,一出手就是三百多两,你真当自己是富家小姐了?” 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以后做生意哪有不赔钱的? 这些钱还是要让她管着才行。 王氏打定主意,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春喜说:“不管卫夫人给了多少赏银,那都是给我的,娘早就立下字据说不会再问我要半个铜板,若是娘忘了,我可以叫张叔李婶他们过来帮娘回忆一下。” 王氏噎了一下,而后低声怒骂:“死丫头,那都是你故意设套让我写的,我是你亲娘,我不能看着你这样败家!” 春喜淡声纠正:“我败的是自己的钱,不是家里的。” “什么叫你自己的,你还没有出嫁,你的都是家里的。” 王氏拔高声音,表情也凶了些,试图震慑住春喜。 春喜懒得跟她吵,扭头朝屋外走去,边走边扬声喊:“李婶,李婶在家吗?” 王氏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捂住春喜的嘴。 “诶,我在家呢,春喜丫头有什么事吗?” 李婶飞快应声,语气颇有两分期待。 自从春喜回了曹家,这一天天的热闹可太多了,虽然不关李婶什么事,但她就是觉得日子比之前更有滋味儿了。 王氏吓唬吓唬春喜还行,哪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对亲生女儿敲骨吸髓,她连忙回答:“没什么事,这死丫头叫着玩儿呢,我这就教训她。” 王氏把春喜拽回屋,对上春喜有恃无恐的眼神,只能憋屈地闭嘴。 两日后,春喜带着曹文去青峰书院办好入学,又去摘星楼订了上好的包厢。 到了廿九这日,春喜早早地带着曹文去到摘星楼。 曹文第一次来这样好的酒楼,好奇地四下张望,却又紧紧抓着春喜的袖子,生怕被丢下。 “阿姐,在这里吃饭一定很贵吧,咱们有钱吗?娘要是知道一定会骂死我们的。” 曹文皱着小脸,满满的都是担忧。 春喜在他眉心弹了一下:“放心,有什么事自有阿姐担着,你抓紧时间好好回忆下这几日先生教给你的东西,一会儿沈大人可是要抽查的。” 听到要抽查,曹文顿时紧张起来,再没有心思想其他。 不多时,沈清渊便到了。 他穿了一身素净的天青色常服,衣服料子并不是多名贵,但架不住他肩宽腰窄,身量高大,素得叫人眼前一亮。 “大人,你来啦。” 春喜立刻起身给沈清渊倒茶,曹文也站起身道:“多谢沈大人愿意举荐学生进青峰书院念书,学生……学生一定刻苦学习,绝不辜负大人的一片苦心。” 王氏总是叮嘱曹文在学校不要打架生事,家里穷,万一把人打伤了可赔不起,曹文的性子被养得有些懦弱,话一说完,小脸就涨得通红。 沈清渊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他虽然答得磕磕巴巴,却都是正确的。 “很好,你学得很认真。” 沈清渊夸了他一句,曹文的眼睛顿时亮起,他害羞地笑笑。 阿姐果然没有骗他,沈大人真的是个大好人。 春喜早就点好了菜,沈清渊到了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为表感谢,春喜先敬了沈清渊三杯。 她的酒量不错,敬酒词也是一套一套的。 沈清渊挑了下眉,春喜立刻解释:“我爹不是镖师么,以前经常带我出门和镖局的人一起吃饭,我见得多了,就学了些。” 提起父亲,春喜总是骄傲的。 沈清渊眸光微闪,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春喜立刻打开话匣子,说起幼时的趣事来。 她人小志气大,还没有她爹膝盖高,就吵着闹着要学骑马,她爹一个没看住,她就溜到镖局马厩,差点儿死在马蹄之下。 后来她学了点儿功夫,便开始想称王称霸,第一个揍的就是她大哥,硬生生逼着她大哥改口叫她女大王,然后当天夜里就吃了她娘一顿竹笋炒肉。 春喜讲得绘声绘色,加上她夸张的表情,沈清渊有好几次被逗得低笑出声。 曹文则听得目瞪口呆。 他的阿姐原来是这样剽悍的人吗? 因为春喜,这顿饭吃得相当的轻松愉快,然而中途的时候,包厢门被敲响,不等春喜起身去开门,包厢门就被人蛮力踹开。 翻飞的木屑中,穿着青黑雀羽服的官差分两列立在门口,一身官服的卫凌泽一步步走进来。 春喜正说到兴起处,卷起袖子单腿踩在凳子上,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全部落在卫凌泽眼中。 在卫家的时候,她从未展露过如此恣意灵动的模样。 卫凌泽眸底闪过暗芒,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揪着春喜不放,而是偏头对沈清渊说:“叶夫人和叶家二少爷在回乡途中遇劫,事关重大,下官奉命来请沈大人速回署衙查案。” 不过几日未见,卫凌泽周身的气息越发冷寒。 他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清渊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是因为春喜么? 早在房门被敲响时,沈清渊就敛了笑,他掀眸看着卫凌泽,冷声提醒:“如此人命要案,卫大人不该在外面随便提起。” “沈大人说的是。” 卫凌泽是顺着沈清渊的话说的,语气却带着刺,不等沈清渊开口,他又沉声命令:“来人,送沈大人的朋友回家!” 话音落下,立刻有官差进屋,曹文吓得扑进春喜怀里,沈清渊不轻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已经走到春喜面前的官差立刻停下。 “青书。” 沈清渊唤了一声,一直守在门外的青书立刻抽出刀,冲进屋里挡在沈清渊面前:“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我家大人一根毫毛!” 春喜:“……” 青书大哥,麻烦你再好好看看,他们要动的人会不会是我们姐弟? 第26章 心悦她已久 沈清渊跟卫凌泽回了署衙,春喜和曹文在青书的护送下平安到家。 知道沈清渊接下来会很忙,春喜立刻烙了些面饼和肉饼送去。 万一沈大人忙起来不知时辰,把饼子放火上烤一烤就能吃,携带也方便。 春喜只送饼,并未好奇打探,第二日却还是知道了情况。 叶二和叶夫人死了。 两人带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随行的护卫和丫鬟婆子也都身首异处。 叶家大门口挂起白幡和白灯笼。 陛下震怒。 天子脚下,出了十多人的重大命案,其中还有朝廷官员的妻儿,简直是目无王法,猖獗至极! 陛下要求半个月内抓住真凶了结此案,京兆府上上下下数百人,全都扑到这桩案子上来,城中随处可见搜查询问的官差,一时人心惶惶。 怕惹麻烦,春喜跟青书说了一声便安心待在家里学算盘。 没两日,张媒婆又登门来。 王氏不知春喜如今手里握着多少钱,再次见到张媒婆时也没什么好脸色。 张媒婆以为王氏是因为周家的事不高兴,一个劲儿地赔罪:“好姐姐,我之前真是被啄了眼,没看出来周勤一个读书人竟然如此的小心眼儿,这些日子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不住你,这次我真的为你家春喜寻摸了一桩特别好的婚事。” 能有多好的婚事? 她家春喜如今有铺子傍身,手里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银钱,谁娶她不是赚? 王氏板着脸没接话,张媒婆也不在意,继续用热脸贴冷屁股:“这次这位郎君才二十一岁,不仅人长得好看,还是个富家少爷,他愿意出五百两银子求娶春喜。” 五百两银子都够娶官家小姐了。 春喜能有这么值钱? 王氏心里刚升起怀疑,张媒婆便叹了口气说:“这位郎君是真的爱重春喜,只是他祖母病重,家里人催得急,想让他月底就回青州老家办婚礼冲一冲喜,要是老人家身体好转,可能还要在青州住上两三年,聘礼给得高一些也算是补偿。” 原来又是打的伺候人的主意。 王氏打消疑虑,心底涌起两分惆怅。 月底就要办婚礼,还是在青州,那她岂不是看不到春喜出嫁? 不过春喜在卫家这些年很少回家,最近又很是逆反,王氏那点儿惆怅很快就散了。 女大不中留,春喜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娘,就算看着春喜出嫁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春喜如果真的要在青州住两三年,那她名下那间铺子总要有人帮忙打理才行。 王氏的心思转了又转,偏头看向春喜。 张媒婆知道王氏算是同意了,连忙劝春喜:“春喜丫头,你再信婶子一回,你要是见了柳公子还不喜欢,婶子马上把媒钱退给你娘。” 退媒钱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位柳公子应该长得挺好看的。 春喜却直接拒绝:“多谢婶子费心,但我不想远嫁。” “这怎么能叫远嫁呢,柳公子的家就在瀚京,只是祖母在老家养病,回去办婚礼而已,你若觉得不满意,等从青州回来再办一场也是可以的。” 张媒婆很想促成这门婚事,她抓住春喜的手掏心窝子:“春喜丫头,婶子实话跟你说吧,柳家聘礼给得这样重,多的是人想把女儿嫁给他,若不是婶子觉得之前对不住你,才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呢,你若连柳公子都不满意,婶子也不知道上哪儿给你说合了。” “婶子能记着我,我这辈子都念婶子的好,但我胆子小,不敢去到青州那样远的地方,婶子还是把这桩好姻缘给别的姑娘吧。” 春喜语气和软,但态度坚决。 张媒婆又劝了一箩筐的话,见春喜还是不答应,气冲冲地离开。 王氏横了春喜一眼:“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你这样得罪了人,以后上哪儿找人家?” 春喜淡然:“我不可能去青州,何必浪费时间去做没有结果的事?” 春喜拒绝得彻底,本以为不会和这位柳公子有什么交集,谁知第二日这位柳公子就来了家里。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受伤的曹武。 “我运木料进城的时候遇到官兵搜查,不小心惊了马,被滚落的木料砸到腿,多亏这位柳公子及时送我去医馆包扎,不然我这条腿可能就废了,娘,你帮我好好谢谢柳公子。” “我的儿,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疼不疼?” 王氏扑在曹武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要理会柳公子的意思,还是春喜拿了银子还给柳公子。 “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姑娘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柳公子生得仪表堂堂,虽是商贾出身,却并不市侩,反而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难以拒绝。 春喜跟着柳公子走出院子,刚到巷口便听到柳公子说:“我家是做桐油生意的,四年前我到卫家送油的时候见过姑娘,姑娘给了我一碗甜水喝。” 四年前春喜没有资格伺候卫凌泽,只是在卫家厨房干活的一个粗使丫鬟。 卫家待人宽厚,府外时不时有人送东西来,厨房都会送一碗甜水。 春喜给很多人送过甜水,对柳公子并没有特别的印象,柳公子却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世人都觉得商贾低贱,我本也因此自轻自贱,那日喝了姑娘给的甜水,我才挺直了脊梁做人。” “……” 合着你挺直脊梁做了四年人,现在要冲喜了才想起来要娶我? 春喜感动不了一点儿,她平静道:“给卫家送东西的人都会有一碗甜水,柳公子并非特例,而且也不是我心善,是夫人仁慈。” 柳公子愣了一下,而后摇头:“不,不只是因为甜水,那天姑娘看我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就像……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柳公子说着激动地朝春喜走了一步:“春喜姑娘,我心悦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买了铺子想自己做生意,我可以教你,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留在青州的。” 春喜勾唇,笑得疏离:“我已经有师父教了,不用麻烦柳公子。” 春喜拒绝得很爽快,柳公子却异常执着,非娶她不可。 第27章 都是为了她好 连着三日,柳逢源都来曹家探望。 第一日他带了上好的伤药给曹武,第二日,他给家里每一个人都送了礼物。 王氏得了水光透绿的镯子,钱氏得了一对纯金打造的母子手链,曹文得了一套文房四宝,曹武得了一副拐杖。 礼物花了心思,且都价值不菲,等他第三日送完名贵的糕点后,王氏再看春喜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柳公子对你大哥有救命之恩,还每天来探望,你冷着张脸一点儿笑都没有,也不说给人家端茶倒水,这就是你在卫家学的规矩?” “连这样的儿郎你都看不上,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绝色了?” 之前周勤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柳逢源却是实打实的给了一家子的好处。 而且他看了春喜从卫家带回来的布匹,都是极好的料子,他可以帮忙找人卖出去,价格并不低于春喜之前找的那个愿意出双倍市场价的冤大头。 柳家的财力远胜春喜,不会占春喜的便宜,以后还能把曹武和钱氏安排到柳家铺子里做事,凭着两家的关系,工钱绝不会少。 从长远来看,这桩婚事稳赚不赔。 张媒婆说过这桩婚事竞争激烈,王氏不免有些着急,希望春喜早点应承下来。 曹武已经听王氏说过柳公子想娶自家妹子,他板着脸反驳:“柳公子对我有恩又不是对阿喜有恩,该报答他的人是我,娘冲阿喜发什么火。” 王氏恶狠狠地瞪了曹武一眼:“你的腿伤得这样重,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她是你亲妹妹,难道不该帮你谢谢恩人吗?” “不该,阿喜为这个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曹武答得毫不犹豫,而后又道:“柳公子人虽然挺好的,但他月底就要去青州办婚礼,说不定还要在青州住上几年,我腿伤着不能陪阿喜一起去,万一她受欺负怎么办,我不同意!” 王氏忍不住一巴掌呼在曹武头上:“你凭什么不同意?难道你能帮她找到比柳公子更好的夫郎?” 曹武噎住, 他身边都是在木料作坊下苦力的糙老爷们儿,一个个被汗臭脚臭腌入了味儿,哪能比得上柳公子? 曹武没了声音,王氏又道:“你妹妹又不是傻子,她都能从卫家的粗使丫鬟变成卫大少爷的贴身丫鬟,还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在王氏心里,春喜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春喜这些年攒的钱都归娘家所有、不给嫁妆没有关系,春喜独自一人被带去青州、远嫁千里也没有关系。 曹武被王氏绕了进去。 他当然相信春喜不会任人欺负,但他就是不放心。 他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受伤呢。 这样他就不能亲眼看着阿喜出嫁了呀 春喜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她并非什么倾城绝色,一碗甜水并不足以让柳逢源魂牵梦绕,柳逢源却偏偏要花重金娶她,还要急吼吼地去青州冲喜,而唯一能保护她的大哥却伤了腿不能同往。 更重要的是沈大人因为叶二的案子分身乏术,她连个求助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推着她远离瀚京。 出手的是卫家还是萧家? 春喜始终不肯松口答应,王氏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不是骂春喜好吃懒做,就是哭自己命苦生了个没良心的女儿。 春喜充耳不闻,钱氏和曹文却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点儿事,王氏的怒火就转移到他们身上。 立夏这天,王氏破天荒地煮了一大桌丰盛的菜。 钱氏和曹文闻着肉香不住地咽口水,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娘怎么突然做这么多好吃的,明天不过了? 正想着,曹武懊恼的声音传来:“今天是阿喜的生辰,娘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都忘记准备礼物了。” 卖了身的奴才,是没有资格过生辰的。 时隔多年再次在家过生辰,春喜没什么感触,只是多看了她娘一眼。 王氏没像前几日那样骂她,只冷着声说:“看什么看,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你离家再久,你的生辰我总归是记得的。” 王氏说着从厨房端了长寿面来。 王氏做面很有一套,长长的一根面,又白又有嚼劲,用鸡汤煮的,下面卧一个荷包蛋,几片嫩滑的白菜叶加上绿油油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春喜刚拿起筷子,王氏便追忆起往昔:“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抢东西,仗着你哥疼你,每次都抢你哥的长寿面吃。” 曹武一脸傻笑地看着春喜:“我不爱吃面食,以后我的长寿面还给阿喜吃。” 王氏转了话题,说起春喜小时候爱尿床,爱哭,折腾得她腰酸背痛,整个人还没出月子就瘦了好多。 曹武被勾起小时候的回忆,忍不住倒了酒和春喜畅饮。 “我记得阿喜小时候跟着爹习武可厉害了,连我都打不过,附近几条街的小孩儿都得认你做女大王。” 曹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反而颇有两分自豪。 打遍几条街都无敌手的小姑娘是他妹妹,他妹妹可厉害了。 可惜,他没有保护好妹妹,那样厉害的妹妹卖身进了卫家,从叱咤风云的女大王成了对人卑躬屈膝的奴才。 连过生辰的资格都没有。 一碗酒下肚,曹武落下泪来。 “阿喜,大哥对不起你,都怪大哥没用,要是大哥有脑子能赚钱,你就不用卖身进卫家为奴了,阿喜,大哥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你别忍着了,跟大哥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 春喜不想哭。 在自家大哥把鼻涕蹭到她衣服上之前,先用绢帕堵了他的鼻子。 曹武人高马大,小小的手绢落到他手里更显袖珍,但泪流满面地擤着鼻涕,愣是生出两分凄楚可怜来。 钱氏不免跟着红了眼。 夫君和小姑子都好可怜啊,要是公爹没有意外丧命就好了。 曹武哭了一通,又喝了几碗酒,没一会儿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春喜见状,喝完碗里的酒,也跟着趴到桌上。 王氏先和钱氏一起把曹文扶回房间,然后才把春喜背回屋。 盖上被子,春喜听到王氏低哑的声音:“阿喜,别怨娘,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28章 有颗痣 王氏在房间守了春喜一夜。 天快亮时,院门被叩了三声。 叩门声不大,其他人睡得很熟并未被吵醒,王氏背着春喜出门。 巷口停着一辆马车,柳逢源穿着黑色斗篷静静立在旁边。 天还黑着,马车上也没点灯,柳逢源的面容隐在暗色中,没了白日的温润和气,透出两分诡谲。 王氏一到,柳逢源立刻把春喜抱上车。 背上陡然一轻,王氏忍不住开口:“柳公子,我家阿喜是个苦命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啊。” 马车帘子落下,阻绝了视线。 柳逢源没有应声,车夫拿了五百两的银票递给王氏。 王氏表情微僵,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了银票。 等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王氏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家。 她都打听过了,柳公子的身份做不得假,她家阿喜喜又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被欺负的。 卫大少爷的腿都好起来了,说不定冲一冲喜,柳公子的祖母也能好起来,这样柳公子很快就能带阿喜回来。 若是走这一遭,阿喜和柳公子有了感情,自然会明白她这个做娘的是好心。 母女没有隔夜仇。 阿喜不会怨怪她的。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亮,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马车经过排查顺利出城,奔驰数里后,马车停下。 柳逢源下了车,没一会儿,又有人上来。 春喜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过去三年,每一日她都要用药水给他泡脚擦身,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春喜愕然,下一刻,脸颊被温热的手掌轻抚,然后是卫凌泽低沉的声音:“没想到最后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 这谁特么能想到啊?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迎娶贤妻的卫家大少爷,拐着弯儿的哄骗良家女子做外室。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 卫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还压得住吗? 春喜憋着气没敢睁眼,好在卫凌泽也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很快就下了车。 柳逢源小声问:“春喜姑娘不是自愿跟我走的,万一醒来后逃跑怎么办?” “等她醒了就告诉她是我让你带她走的,”想到之前春喜极力撇清关系的样子,卫凌泽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家人都在瀚京,她不会逃的,我在盂县安排了人接应你们,到时跟着我的人走就行。” 柳逢源安了心,轻快道:“公子放心,柳某一定不负公子厚望。” 卫凌泽很快离开,柳逢源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柳逢源有些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正想靠着马车壁眯一会儿,冷不丁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圆而亮,还很有神。 笑起来时弯弯的,像是月牙,和四年前给他递糖水的姑娘一样。 等等! 她怎么这个时候就醒了? 柳逢源反应过来,正想叫停马车,春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来,然后一记手刀狠狠劈向他的脖子。 “……” 他的糖水姑娘力气好大! 柳逢源晕死过去,春喜如法炮制,把车夫也打晕,然后扒光两人的衣衫踹下马车。 春喜套上车夫的衣裳驾着车在傍晚时分赶到盂县。 卖掉马车得到十两银子,花三两银子买了鞭炮,又花三两银子雇小乞丐把炮仗扔进等着接她那些人住的客栈房间。 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春喜勾了勾唇。 还剩四两银子,春喜准备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回去慢慢算账。 谁知刚走过一条街,巷子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过去。 春喜一惊,下意识地屈膝上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炸开:“别怕,是我。” 沈大人? 春喜动作一顿,借着清幽的月光,看清沈清渊的脸。 沈清渊眉头紧锁,唇瓣惨白,春喜很快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大人,你受伤了?” 春喜讶然。 说完,街上传来脚步声。 “抱歉。” 沈清渊飞快地说了一声,同时伸手掐住春喜的腰将她提起,埋首在她颈间。 湿热的气息突然喷来,从未被男子触碰过的肌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春喜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但余光瞥见巷子外面有人拿着大刀逼近,立刻回过神,扯掉发带让头发散下来。 “爷,有人来了,别这样,人家害羞~” 嘴上说着害羞,春喜却揽着沈清渊的脖子和他靠得更近。 天早就黑了,狭窄的巷子更是连月光都很少,两人的身影几乎融为一体,带着粗重的喘息,叫人浮想联翩。 这时另外一条街传来异响,已经快逼至巷口的人应声而去。 春喜松了口气,却不敢久留。 她飞快拿出柳逢源的衣服递给沈清渊:“快把衣服换上,我们去客栈还是去官府?” “去客栈。” 说着话,春喜已取下沈清渊的发冠,给他换了个发型。 盂县是距离瀚京最近的县,县城繁华,客栈也多,春喜和沈清渊只走了两条街,就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等热水和饭菜送来,春喜立刻拨上门栓来到床边。 沈清渊的脸色比刚刚更白了,像是随时都会死掉,春喜皱紧眉头:“大人,你可不能死啊,不然我就说不清了。” “我不会死的,只是一点儿小伤而已,别怕,你转过身去,我自己处理。” “都到生死关头了,你就别逞强了。” 春喜直接伸手去脱沈清渊的衣裳,她在卫家学了些药理,包扎伤口还是可以的。 柳逢源的衣服小了些,方才时间紧迫,沈清渊本就穿得松垮,很容易就被春喜剥光,露出精壮的、肌理分明的胸膛。 春喜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垂涎男色,而是因为沈清渊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这会儿正皮肉翻飞,血流不止。 看着就疼。 这还叫小伤,大伤岂不是人都在阎王殿喝茶了? 春喜忍不住瞪了沈清渊一眼。 沈清渊难得心虚,轻咳一声,说:“伤口不深,而且我随身带着上好的金疮药,不会有事的。” 春喜找到药,细细地撒在伤口处。 伤口疼得厉害,沈清渊绷紧身子,血流得更厉害了。 春喜想要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蹦出一句:“大人,你左胸上面有颗痣诶。” “……” “……” 第29章 沈大人死了 春喜和沈清渊是以相好的名义入住客栈的。 房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 沈清渊还受着伤,春喜很自觉地打起地铺。 见状,沈清渊开口:“你睡床,我睡地上。” 春喜麻溜的往地上一躺:“这种时候大人就别跟我客气了,而且我之前在卫家当奴才的时候,都得睡在榻上守夜呢,打个地铺算不得什么。” 而且她对沈大人有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求他帮忙就好开口多了。 春喜的头发还散着,多了两分女子的柔婉之气,但她右腿搭在左腿翘起二郎腿,脚尖还悠然地晃来晃去,毫无女儿家的娇羞。 沈清渊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之前在巷子里,她攀着他的肩膀,倾身凑近的画面。 那时情况危急,为了做戏逼真顾不了许多。 如今回想,才发现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 很软。 沈清渊抿唇,身子绷紧,伤口跟着发疼,那柔软的触感却像是隔着衣衫烙在胸口。 “咳咳。” 沈清渊掩唇轻咳,驱散脑中旖旎,温声问:“你怎么会在盂县?” 说到这个春喜来了精神,她猛地坐起来,细细说起卫凌泽的阴谋诡计。 “从这位柳公子故意讨好家里人开始我就发觉不对劲了,我还以为是卫夫人或者萧夫人容不下我,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卫凌泽想让我给他做外室,他家世好相貌好,还马上要娶那么好看的妻子,要是让他得逞,谁能相信我是清白的?” 这事要是成了,那她就是黄泥巴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这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春喜眸底怒火攒动。 沈清渊眸光微闪。 同为男人,他倒是能理解卫凌泽的心情。 春喜在卫家做奴婢时安分又恭顺,离了卫家就像是入水的鱼,一下子鲜活起来。 如此灵动加上前后巨大的反差,任谁都没办法轻易放她离开。 沉默片刻,沈清渊问:“你回去后想怎么做?” 春喜的怒火顿时灭了大半。 她能扒光柳逢源和车夫的衣裳,能雇人扔炮仗报复卫凌泽手下的人,能回家跟她娘闹个天翻地覆,却拿卫凌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身份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不敢报复,她还得赶紧找个能护得住自己的人嫁了,免得卫凌泽再出什么阴招。 这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春喜又躺回去,她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也只能希望我爹显灵,劈了卫家祖坟警示一下不肖子孙了。” 这般想着,春喜抓过被子闭上眼睛。 希望她爹今晚能给她托梦,这样她就能好好地告卫凌泽的状了。 屋里安静下来,片刻后春喜听到沈清渊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被人追杀还不去官府?” 春喜没睁眼,毫不犹豫地回答:“大人来这儿肯定是为了破案,我什么都不懂,听大人的就行。” 话里是满满的信任。 沈清渊勾了勾唇,温声说:“叶家母子是被人买凶杀害的,那些杀手并未急着逃离,反而留下线索引我前来,欲图将我杀害。” “……” 大人,你之前不是说人命要案不能随便往外说吗? 这是我能听的吗? 春喜的眼睛闭得更紧,不敢应声打探秘密,沈清渊却没停,继续道:“官家子弟被劫,牵扯十余条人命,只是可以让陛下震怒的大案,但如果连办案官员都被杀,那就不是一般的案件了。” 如果他死了,这桩案子就会在瀚京搅起腥风血雨,只要能破案,就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春喜听出了沈清渊的言外之意。 她刚刚还在为救了沈清渊而窃喜,这会儿却担忧起来。 她不会卷入什么惊天阴谋中,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吧? 春喜忍不住睁开眼睛看沈清渊:“大人,那些杀手还会来吗,我们要不要连夜赶路回去?” “只要让他们相信我死了,我们就安全了,而且幕后之人也会浮出水面。” 沈清渊的镇定感染了春喜,春喜点点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春喜就按照沈清渊的吩咐带着他的血衣出城布置凶杀现场,然后又花钱雇人回盂县报官。 不到半日,沈清渊查案遇害的消息就传回瀚京。 陛下龙颜大怒,满朝文武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京兆府尹李明德更是战战兢兢。 自从沈清渊进了京兆府,这种命案都是沈清渊在办,他只需要在结案陈词上盖戳就好了,现在沈清渊死了,陛下为什么不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还要他在十天之内破案? 他哪知道怎么破案,十天后把项上人头交上去吗? 李明德越想越冷汗涔涔,这时卫凌泽找来,还整理了最近查到的线索来。 李明德顿时眼前一亮。 他真是糊涂了,忘了这里还有这位尊神。 这位卫大少爷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若不是因为受伤瘫痪了三年,不知有多风光,陛下把这桩案子压在京兆府不就是为了给他机会大展拳脚吗? 李明德当即放权,让卫凌泽全力追查此案。 李明德仿佛已经看到卫凌泽升官以后的风光,他亲昵地拍着卫凌泽的肩膀:“需要什么小卫你尽管提,我都能帮你想办法,只有一点,保护好你自己,万不可冒险行事。” 清远侯府早就没落,沈清渊死了就死了,但卫凌泽可是卫家嫡子,马上还要成为萧家的孙女婿,可出不得半点差池。 “承蒙大人看重,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好好好! 李明德连连点头,心也跟着落下去。 只要小卫有信心破案就好,这样他的脑袋也能保住。 卫凌泽领了命从署衙出来,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行舟立刻上前低语:“公子,我们的人没有接到春喜姑娘,柳逢源也不见了。” 卫凌泽原本上扬着的眉梢瞬间变得沉郁,他不觉得春喜会自己逃跑,思索片刻去了萧家。 路过前院,卫凌泽听到一阵哭喊:“嫂嫂,你说渊儿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没了呀?” 响亮的巴掌声传来,然后是萧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尸首还没找到,你哭什么丧?” 卫凌泽脚下微顿。 萧老夫人怎会对沈清渊如此看重? 第30章 强烈暗示 “最近京兆府不是很忙吗,卫郎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婚期将近,萧清禾一心在家备嫁,突然听到卫凌泽登门,不免意外。 卫凌泽递了一盒糕点给萧清禾:“沈大人查案时出了意外,现在府尹大人让我全力彻查此案,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忙得抽不开身,提前来看看你。” 萧清禾弯眸,笑容清浅:“卫郎公务繁忙,我能理解的。” 她向来很识大体,不会沉溺情爱、贪图缠绵。 而且他们很快就要成婚住在一起了,这段时间见不上面也算不得什么。 卫凌泽从萧清禾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他也不敢开口询问春喜的下落,沉默片刻问:“方才路过前院,我听到老夫人发了火,老夫人似乎对沈大人非常重视。” 萧清禾点点头:“祖父非常疼爱姑祖母,可惜姑祖母死得早,祖父便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了沈叔叔身上,祖母应该是爱屋及乌吧。” 沈清渊比萧清禾大十来岁,这声叔叔她叫得很自然,卫凌泽想到沈清渊之前和春喜走得很近,皱了皱眉。 在春喜面前,这人可没有一点儿长辈样子。 又闲聊了几句,卫凌泽离开。 他刚走,萧清月便兴冲冲地来报喜:“阿姐,好消息,那个叫春喜的嫁给富商去青州啦。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碍你的眼了。” 萧清禾蹙眉,没等她训斥,萧清月便抢先道:“阿姐只不许我派人监视姐夫,可没说不让我监视别人。” 上次春喜登门,不仅没吃到苦头,还害得墨韵被罚,萧清月本想找机会除掉春喜的,没想到春喜这么快就跟富商去了青州。 算她溜得快。 想到春喜上次出现的样子,萧清月忍不住说:“她长相平平,行事还那样粗鲁,连阿姐的头发丝都比不上,想必姐夫很快就会忘记她,阿姐不必介怀。” 萧清禾弯眸,揉揉萧清月的脑袋:“我不会介怀,你也别再花心思在这些事上了,若是让人知道不好。” 一个未出嫁的小姨子,插手姐夫的房中事,实在是没规矩。 萧清月抱住萧清禾的胳膊,蹭着她撒娇:“别人知道最好,我脾气差,谁敢让阿姐受委屈我定要替阿姐讨回来!” 卫凌泽前脚离开萧家,莫氏后脚也回了清远侯府。 她做了多年的侯府主母,猛然挨了萧老夫人一巴掌,气得不行,一到家就让人在府里挂上白幡,操办起沈清渊的后事来。 老东西再厉害,还能把手伸到侯府来不成? 清远侯府偷偷设起灵堂的消息很快传到萧老夫人耳中,萧老夫人气得砸了手边的茶壶:“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渊儿的尸首还没找到呢,她这是盼着渊儿死了好给她儿子腾位置呢!” “老夫人息怒,沈大人在京兆府办案多年,跟多少穷凶极恶的凶犯打过交道,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嬷嬷立刻抚着萧老夫人的背劝说,萧老夫人胸口却还是梗着一口气。 听说官府找到的衣服上都是血,腰腹处还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就算人没死,恐怕也伤得极重,不赶紧救治怎么能行? 萧老夫人气闷难抒,在嬷嬷的劝说下正想去躺躺,下人突然拿着一样东西进来。 萧老夫人浑身一震,急急道:“快把人请进来!” —— 沈清渊身上的金疮药虽然是太医院配制的,但也不是万能的。 春喜打探完消息回到客栈发现他发起了高热,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去药铺买了退烧消炎的药,好不容易熬好,沈清渊却紧闭着唇,根本喂不进去。 “沈大人,对不住了。” 春喜正准备用蛮力撬开沈清渊的嘴,沈清渊突然睁开眼睛。 发着烧,沈清渊的眼眶有点红,还有水光浮现,没了平日的冷峻威严,透出些许病弱来。 “大人,坚持住,你在发烧,药熬好了,喝完再睡吧。” 春喜一手扶起沈清渊,让他靠着自己,一手端着药喂到沈清渊嘴边。 这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沈清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碗药就灌下了肚。 药味儿在嘴里蔓开,沈清渊轻轻咳了两声,春喜麻溜地放下碗帮他拍背:“这药挺贵的,喝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说完,又塞了一颗蜜饯到他嘴里。 春喜动作很快,但沈清渊还是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唇被压了一下。 许是发着烧的缘故,他感觉小姑娘的指尖有点儿凉,如同冷玉。 甜意压过药味儿在舌尖绽开。 沈清渊忍不住问:“你给卫凌泽也是这么喂药的吗?” “差不多吧,他那个时候不能动,又不让别人近身,只能我自己扶着他,”春喜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不爱吃蜜饯,每次熬药我都会去厨房要一些自己吃。” 卫凌泽是真不怕苦还是装的春喜不知道,但她挺怕苦的。 沈大人是个好人,她怕沈大人也怕苦,又拉不下脸来说,就直接喂了一颗蜜饯给他。 “谢谢。” 沈清渊细细品味着嘴里的味道。 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喂他蜜饯吃。 沈清渊的脸色还很苍白,春喜不敢说侯府在暗中给他操办丧事,只道:“县太爷派了人在到处找你和追捕凶手,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大人快多睡会儿养养身体,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就叫你。” 春喜说完坐到地上。 她不说话,也没看书消遣时间,就这么静静坐着。 如同过去三年,那一千多个日夜,静静守着,不骄不躁。 刚醒来,沈清渊这会儿没有睡意,他盯着春喜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次你虽然逃了,卫凌泽却不会轻易放弃,他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嫁不出去。” 所以,她得找个愿意娶她,还有能力跟卫凌泽对抗的夫君才行。 沈清渊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鼓励,像极了上次暗示春喜找他求助一样。 春喜心底升起希冀,她迎着沈清渊的目光,期盼地问:“大人,青书大哥有婚配吗?” 沈清渊:“……” 第31章 我不介意你打我的主意 “你喜欢青书?” 沈清渊狐疑。 春喜只在送东西给沈清渊的时候和青书见过几次,谈不上喜欢。 只是她和青书身份相当,作为沈清渊的贴身随从,品行也是好的,沈清渊又和萧家沾亲带故,他们成婚后,卫凌泽要是还不肯放手,看在沈清渊的面子上也不敢乱来。 “我眼下的处境不是有些不妙吗,若是青书大哥没有婚配,又愿意考虑我的话,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呀。” 春喜如实回答。 沈清渊面色稍霁,盯着春喜看了一会儿说:“以我现在的情况,他应该暂时不会考虑婚事。” “大人现在伤成这样,青书大哥自然是无心谈情说爱的,等大人回去以后,身体好一些,可以……” “我身上的伤不算什么,”沈清渊打断春喜,加重语气,“我现在是个鳏夫,克死了两任妻子,膝下并无子嗣。” “……” 当主子的克妻无子,做奴才的却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确实不太妥当。 春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但她又不认识什么官家小姐,上哪儿给沈大人牵线搭桥? 青书大哥倒是等得起,可她等不起呀。 要不再去一次萧家? 萧老夫人之前不是说她吃饭很香,觉得她挺合眼缘的吗,实在不行,她卖身给萧老夫人做个干饭婢女,卫凌泽总不能到萧家抢人吧? 只是有点可惜,她好不容易买来的铺子还没开业呢。 春喜想得入神,眉心忍不住微微皱起,这时沈清渊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春喜的眸子复又亮起,不等她开口,沈清渊又道:“你想求我庇护,不必拐弯抹角打青书的主意。” 春喜脱口而出:“不打青书大哥的主意,难道打大人你的主意?”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肖想沈大人? 春喜说完放松身体躺下,正想翘二郎腿,便听到沈清渊说:“我不介意。” “啊?” 这话没头没尾,春喜没太理解,疑惑地看向沈清渊。 沈清渊靠坐在床上,目光认真:“我不介意你打我的主意。” “……”!!! 沈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你不介意被打主意? 要不是你长了这样一张正义凛然的脸,说这种话肯定会被误会是在勾引我啊! 春喜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房门恰在这时被敲响。 春喜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去开门。 “大人,小人来迟了,都怪小人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 青书哭嚎着冲到床边,见沈清渊面色苍白,病弱无比,更是自责不已。 “闭嘴,我还没死。” 沈清渊冷声呵斥,青书顿时止了哭,只是眼泪还在眼眶打转,肩膀也控制不住一抽一抽的。 春喜立时想到了自家大哥,青书不会她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不然怎么和大哥一样爱哭? 青书带了大夫。 等大夫诊完脉,确定沈清渊没有生命危险,可以挪动,青书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渊下楼。 春喜跟在两人后面下楼,到了客栈后院,才发现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二三十个护卫。 这些护卫身着常服,个个都气势凌厉,一看就身手不俗。 清远侯夫人不是都张罗起沈大人的后事了吗,这些护卫是哪儿来的? 春喜不敢多嘴,心里却控制不住好奇。 正想着,沈清渊站在马车旁对她说:“你先上。” 这些护卫都是骑马来的,只有一辆马车,春喜没推辞,麻溜地上车。 马车是两乘的,空间宽敞,许是怕颠簸到沈清渊,里面铺了两床厚厚的褥子,十分柔软。 青书扶着沈清渊坐下,立刻拿了纱布要帮沈清渊换药。 沈清渊开口:“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别人包扎的小人不放心,而且之前上的药肯定没有李太医开的好,换了药大人才能快点好起来。” 青书一心为主,见自家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冷,以为大人是顾忌男女之防,当即扭头对春喜说:“我要给大人换药,春喜姑娘还是先坐到外面去。” 沈清渊:“……” 你猜你家大人这伤口之前是谁帮忙包扎的? 沈清渊重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不用动,就这样换。” 在一众护卫的护送下,马车缓缓驶离盂县,半个时辰后,卫凌泽踏入客栈。 这几日县城不安宁,听说有凶犯潜逃在此,还杀了经办此案的大人,县太爷派了官差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可疑的人,末了,官差还拿出一名女子的画像让人辨认。 客栈伙计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人是刚刚退房离开的姑娘。 “那个姑娘是和一位郎君一起来办入住的,那个郎君看着挺好看的,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刚刚有二三十人来接他们呢。” 伙计如实回答,卫凌泽冷着脸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最近查得严,所有客人都要登记姓名,掌柜翻了翻记录,很快找到:“回官爷,那个人叫柳逢源。” 卫凌泽的脸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柳逢源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拐他的人! 与此同时,盂县县衙大牢里。 车夫瑟瑟发抖地看着柳逢源:“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他们被扒光了衣裳丢在路边,醒来后只能用草裙遮身,本想来盂县找到卫大少爷安排的人商量下一步的对策,谁知刚进城就被人当作下流的变态扭送进官府。 他们身无分文,更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衙门的人根本不听他们说话,直接把他们投进大牢。 见他们这身打扮,牢里的犯人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会儿两人皆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卫大少爷的人没接到头,肯定会想办法找我们的,”开口牵动嘴边的伤,柳逢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是安慰车夫半是安慰自己,“安心等着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车夫心头惴惴。 卫大少爷都不敢正大光明的把那姑娘放在身边,找人恐怕也得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来? 第32章 暂住萧家 午后,马车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进了城。 春喜轻声道:“侯府这会儿正乱着,我在这儿下了自己回家就行,大人不用管我。” 自己还没死,继母就着急忙慌地办起后事来,春喜都能想象到沈清渊回家后,侯府会有怎样的鸡飞狗跳。 “我不回侯府。” 春喜顿住,好奇地看向沈清渊。 都回城了,沈大人不回侯府能回哪儿去? 沈清渊没有卖关子,温声道:“这些护卫都是萧家的人。” 言下之意,他要去萧家养伤。 春喜的屁股顿时黏在马车上。 她想给萧老夫人当干饭婢女,首先就得跟萧老夫人打好关系,眼下以沈清渊救命恩人的身份住进萧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说不定她还能借萧老夫人的势,反击卫凌泽一番呢。 迅速分析完利弊,春喜冲沈清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我是那天晚上的人证,还是跟在大人身边,随时等着大人传唤的好。” 马车很快来到萧家。 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见沈清渊走出马车,立刻跑来搀扶,沈清渊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把胳膊从青书手中抽离,淡淡唤了一声:“春喜。” “诶,民女在呢。” 春喜立刻应声,麻溜挤到沈清渊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沈大人这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个时候可不能扭捏害羞。 春喜扶着沈清渊进去,刚过垂花门,萧老夫人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赶来。 见春喜和沈清渊在一块儿,萧老夫人眼底闪过讶异,但沈清渊的脸色实在苍白,萧老夫人顾不上询问,只对沈清渊说:“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保证没人敢再伤你们半根毫毛。” 一句“你们”便是把春喜也列为保护对象。 春喜松了口气,对沈清渊的感激之情又多了两分。 萧夫人早就命人收拾好院子,春喜扶着沈清渊躺到床上,之前在客栈为沈清渊诊脉的李太医又背着药箱出现。 沈清渊的伤口还没结痂,如此赶路伤口免不了又崩裂流血,虽然李太医说没什么事,萧老夫人还是心疼得眉头紧皱。 “京兆府都是些酒囊饭袋吗,怎么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扛,上次被人误会扔臭鸡蛋也就算了,这次竟然险些丧命,定要让人好好参京兆府尹一本。” 萧老夫人说着红了眼,明显是极为看重沈清渊的。 “害我的人又不是他,迁怒他做什么?” 沈清渊神情淡然,丝毫不为萧老夫人的关心动容。 萧老夫人皱了皱眉,冷声屏退下人。 春喜也要跟着退下,被沈清渊叫住:“你不用走,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春喜:“……” 沈大人,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萧老夫人也知道我救了你,但也没有必要让我知道太多秘密吧。 万一我有说梦话的毛病怎么办? 春喜还是想出去,萧老夫人却收回了目光,继续刚刚的话题问:“有人故意要害你?” 跟着沈清渊去查案的官差都已丧命,所有人都以为是匪徒太过猖狂,沈清渊的言外之意却并非如此。 萧老夫人的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一双眼睛却仍是清明锐利的。 沈清渊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若我死了,破此案者至少能连升两级。” 最后谁获利最多,谁就是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萧老夫人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出卫凌泽那张脸。 卫凌泽初入京兆府,职位还在沈清渊之下,并无独立办案的能力,但沈清渊出事后,陛下仍把这桩案子压在京兆府,没有移交大理寺,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是要考验卫凌泽,而京兆府尹也确实对他委以重任。 若能顺利破案,这份功劳自然非卫凌泽莫属。 卫萧两家是世交,萧清禾和卫凌泽的婚事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商定婚期,卫凌泽能立功升职,对两家都是锦上添花。 可若出了岔子,那就是大麻烦。 萧老夫人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没有急着替卫凌泽辩解,也没有劝沈清渊不要随便猜疑,只是淡声道:“朝廷会查明此案的,你现在受着伤,应该安心养伤才是。” 说完看向春喜:“姑娘救了渊儿,又是此案的重要人证,我也让人拾掇出一间院子让姑娘暂时住下,好吗?” 萧老夫人很是客气,给足了春喜尊重。 春喜当即点头:“谢老夫人收留,那民女就在府里叨扰几日。” 萧家下人多,做事也麻利,萧老夫人发了话不过一刻钟,便有丫鬟领着春喜去往住处。 春喜住的院子离沈清渊的不是很远,穿过二道门,再过一道拱门就是。 虽是暂住,院中布置却精美雅致。 云烟帐、蚕丝被,黄花梨木的拔步床,床上放着崭新的织锦衣裙,梳妆台上更是摆满了胭脂水粉、钗环首饰。 芍药恭敬道:“热水已经送来,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吧。” 春喜不习惯有人伺候,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新衣,芍药帮春喜梳了个好看的堕马髻,又挑了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翡翠耳坠给她戴上。 梳洗完毕,春喜立刻带着芍药去老夫人的院子谢恩。 谁知出门没多久就碰到萧清月。 春喜换了衣衫,萧清月一开始没认出来,等春喜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当即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萧清月身后的墨韵立刻上前护主。 春喜福身一笑:“民女春喜,见过萧二小姐。” 怕生出什么事端,芍药连忙解释:“回二小姐,春喜姑娘救了沈大人,老夫人特意留春喜姑娘暂住府上,还吩咐府里上下要把春喜姑娘奉若上宾。” 要她把这个狐狸精当座上宾? 做梦! 而且这个狐狸精不是嫁去青州了吗,怎么会变成沈清渊的救命恩人?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萧清月转身离开,冷哼道:“你给我等着!” 她一定会查清楚背后的猫腻,绝不让这个狐狸精伤害阿姐分毫! 第33章 卫凌泽不做人 萧老夫人的松鹤院坐落在萧府的东北角,院子很大,里面种着不少花木,环境很是清幽。 因为沈清渊出事,萧老夫人这几日都睡不好,一进屋,春喜就闻到很浓的安神香味道。 恭恭敬敬地谢了恩,春喜大着胆子问:“老夫人可是觉得头疼?” 之前卫凌泽肝火旺,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有头痛的毛病,春喜跟着太医学了些按摩手法。 萧老夫人让人从库房取了不少钗环首饰,春喜只戴了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翡翠耳坠,换上鲜亮衣裙,瞧着比之前好看不少,却还是素淡低调的。 萧老夫人想到入府时,沈清渊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人身量相差极大,显得她只有小小一只。 他可从来没有跟谁这样亲近过。 萧老夫人没有拒绝,春喜便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摩。 春喜是知道人体穴位在什么位置的,力道也适中,按了没一会儿,萧老夫人的眉心便舒展开来。 确实很舒服。 按摩完,萧老夫人问起沈清渊受伤的经过。 春喜瞒下两人在巷子里抱在一起做戏,只说她恰好遇到沈清渊,掩护他去到客栈,又按照他的吩咐伪造了他出事的假象。 虽然已经见到沈清渊,但听到当时的情况,萧老夫人还是觉得心悸。 沈清渊当时已经受伤,根本无力查案,那些人却还穷追不舍,确实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萧老夫人心中发沉,面上却丝毫不显,慈爱地看着春喜:“渊儿受了重伤,还被人追杀,和他在一起你不害怕吗?” “沈大人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而且他破了那么多冤案,不知积攒了多少福报,自从遇到沈大人,民女的运气都变好了呢。” 春喜眼眸晶亮,语气诚恳。 十七岁就中状元的少年天才自从进了京兆府便再无建树,成日跟尸体凶犯打交道,还克死了两任妻子,这些年萧老夫人听到太多太多说沈清渊性格冷僻不合群的话。 这个叫春喜的姑娘确实不太一样。 萧老夫人眼里带了笑,语气越发温和:“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盂县呢?” 来了来了,终于问到关键了。 春喜暗中掐了一下大腿,再抬头眼里含了泪:“不瞒老夫人,民女是在逃婚路上碰巧遇到沈大人的。” “逃婚?” 萧老夫人疑惑,春喜点点头:“民女离开卫家后得了许多赏赐,民女分了许多给家里,还为自己置办了一间铺子,民女的娘却贪心不足,为了霸占民女的铺子,不惜迷晕民女将民女远嫁青州,民女醒来后既震惊又痛心,便找机会逃了。” 世家联姻绝非儿戏,就算错的是想享齐人之福的卫凌泽,但为了粉饰太平,让春喜去死是最容易的。 春喜心底怨念再多也不敢指控卫凌泽。 “民女打晕了柳公子和他的车夫,还抢了马车把他们丢在路边,柳家得知此事说不定会来萧家要人,民女斗胆挟恩以报,求老夫人能护佑民女,让民女能按照心意择一位值得托付的夫郎好好过日子。” 逃婚已是惊世骇俗,春喜没说自己还扒光了两人的衣服。 春喜大大方方地说明缘由还说要挟恩以报,倒是不让人反感,反而越发觉得她很坦率。 萧老夫人温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夫郎?” “民女如今已经是老姑娘了,以前在卫家干的也是粗活,民女不敢挑剔,贩夫走卒也好,更夫屠户也罢,只要对方长得过得去,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春喜举的例子都是寻常人家,要求确实不高。 萧老夫人眸光微闪:“你救了渊儿,还帮他包扎伤口有了肌肤之亲,我瞧着他对你似乎有所不同。” “……”!!! 老夫人,这话可不兴说啊。 我是什么身份,沈大人是什么身份? 而且照这么算,过去三年,我天天帮卫凌泽端屎端尿,那得有多少肌肤之亲? 春喜连忙否认:“老夫人误会了,沈大人只是听闻民女被家里逼着远嫁,十分同情民女,所以表现得对民女看重一些,这样民女才能靠着这份救命之恩来求老夫人的庇护。” 春喜表情坚定,对沈清渊一丝一毫的邪念都不敢有。 萧老夫人看得分明,心里有些不确信。 真的是她想多了? 萧家的床很软,被子也透着股子好闻的清香,春喜睡得非常好。 此时还在盂县的卫凌泽却阴沉着脸毫无睡意。 在他还在怀疑柳逢源欺上瞒下私自拐走春喜的时候,手底下调查的人来禀报说接走春喜的是萧家的亲卫。 萧家祖上也是出过武将的,太祖皇帝特别恩准萧家训养亲卫。 萧老夫人生辰那日特意让沈清渊坐自己旁边,听闻沈清渊出事还大发雷霆,如今萧家出动亲卫来盂县,不是为了沈清渊,还能为谁? 可是春喜怎么又跟沈清渊搅和到了一起,甚至还跟他一起去了萧家? 他瘫痪三年萧家都没有做出退婚之事,如今重新定下婚期,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悔婚。 春喜若敢说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卫凌泽笃定春喜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说出来,可春喜跟着沈清渊一起住进萧家这件事,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她以为沈清渊能护住她么? 一个在京兆府十年都未得升迁的废物凭什么跟他对着干? 而且他都已经给春喜安排好了去处,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去看她,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还有成群的奴仆伺候着,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长长的眼睫在卫凌泽眼底投下阴翳,他唇角勾起一抹冷血的笑。 他给足了春喜体面,既然春喜不肯要,那他就只能一寸寸打断春喜的骨头,让她哭着求着爬回他身边! 卫凌泽连夜带人回了瀚京。 春喜刚陪萧老夫人吃完早饭,便听到卫凌泽来了萧家,还点名要见她。 春喜跟着芍药来到沈清渊的院子,刚跨进院门便听到卫凌泽冷冽的声音:“沈大人被杀手追杀,危急关头此人突然出现实在蹊跷,本官要带她回京兆府仔细审问,看她是否与杀手勾结!” 春喜:“……” 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少爷你可真是不做人啊。 第34章 祖坟炸了 屋里,沈清渊和卫凌泽面对面坐着。 身上有伤,沈清渊散着发,只松垮垮地穿了件松绿外衫,衣领并不严实,站在高处便能隐约看见硬实的肌理,比起平日多了两分散漫不羁。 坐在他面前的卫凌泽则是一身官服,满脸肃然,加上一夜未睡,眸底布着血丝,少了贵气,多了凶狠。 春喜一进门,卫凌泽便偏头看过来。 眼神很凶,满是威压。 恨不能压得春喜直接跪下。 春喜恍若未觉,背脊挺直地走到两人面前。 不等卫凌泽发问,沈清渊先一步开口:“昨晚睡得好吗?” “多谢大人关心,我睡得很好,大人今天还在发烧吗?” “还有一点儿,不碍事了。” “我就知道,大人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春喜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两人交谈自然,关系说不上多亲昵,却是互相关心着对方的。 卫凌泽的脸沉了又沉,感觉自己被忽视得彻底。 可过去三年,春喜无微不至照顾的人明明是他,认真算起来,春喜早就是他的人了。 沈清渊才跟她认识多久,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卫凌泽的目光如有实质,春喜也不能真装作没看到他,还是福身行礼:“卫大人。” 比起刚才,春喜的语气就客套疏离多了。 卫凌泽压不住心头的火,蹭的一下站起身:“破案要紧,人我就先带走了。” 几乎在卫凌泽起身的同时,青书也闪身进屋,挡在春喜面前。 卫凌泽神色一凛,危险地看着沈清渊:“沈大人要阻挠办案?” 沈清渊表情淡然:“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办案都讲究律法,春喜姑娘于危难之际救了我,还悉心照顾,卫大人凭一张嘴就要带走我的救命恩人,这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她一个弱女子,大半夜突然出现在盂县,还恰好救了沈大人,沈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她是自由身,不管去哪儿都可以,如今我欠她一条命,卫大人若不能拿出铁证,谁也不能带走她。” 还发着烧,沈清渊的脸色微白,嗓子也有些哑,说出来的话不似平日那样威严,却也不容置疑。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卫凌泽。 春喜这个人,他护定了! 春喜眨眨眼,只觉得沈清渊现在浑身都发着光。 原来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 实在是太爽了。 她决定了,她要给沈大人送一辈子好吃的,若是沈大人日后落了难,需要托孤什么的,她一定豁出命去帮他养孩子! 春喜看沈清渊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卫凌泽的心被狠狠刺痛。 瘫痪在床那三年,春喜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和力量源泉,虽然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春喜的支撑,却不允许任何人把春喜从他身边夺走。 “若我非要带走她呢?” 卫凌泽拔剑,直指沈清渊。 春喜当即就想挡在沈清渊面前,沈清渊却伸手拦住了她:“别怕,他不敢伤我。” 沈清渊的语气很笃定,看卫凌泽的眼神不仅没有畏惧,甚至带着两分挑衅。 找死! 各种暗黑的情绪涌上心头,卫凌泽是真的想一剑捅死沈清渊。 然而他手腕刚动了一下,萧清禾轻柔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卫郎,不可以。” 话落,萧清禾来到卫凌泽身旁,坚定地拿走他手里的剑。 萧清禾知道祖父祖母对沈清渊这个外甥有多看重,等她和卫凌泽成了婚,沈清渊的辈分也要压卫凌泽一头,卫凌泽不能用剑指着他。 萧清禾的出现让卫凌泽恢复理智。 这是萧家,他的确不能伤害沈清渊。 一个十年无所长进的人,本该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偏偏被萧老夫人如此看重,甚至要跟他抢人,他却无可奈何。 这种无力感让卫凌泽非常烦躁。 就像他刚刚受伤瘫痪在床的时候,一切都在失控,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散了些,但气息还是有些狂暴,萧清禾还想说些什么,行舟突然跑来禀报:“大少爷,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禾立刻追问。 她马上就会成为卫家大少夫人,行舟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老太爷的坟炸了!” “……”??? 从容冷静如萧清禾,在听到这句话后脑子都有片刻的空白。 什么东西炸了? 卫凌泽猛然变了脸色,他顾不上带走春喜,大步往回赶。 世家大族都有专门的地方安埋族人,还会安排了人守陵,祖坟突然出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眨眼间,卫凌泽已经走出院子,萧清禾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把剑还给他:“我知道卫郎最近破案压力很大,但越是这种时候行事越要谨慎。” 萧清禾的目光温柔如水,卫凌泽满腔燥火渐渐平复,他把剑收回鞘中,抱了萧清禾一下:“放心,不会有事的,等我来娶你。” 话音落下,卫凌泽迅速抽离。 萧清禾没再送,指尖蜷缩。 卫郎刚刚明显是为了春喜才剑指沈叔叔的,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到,卫郎手里的剑会不会已经刺进了沈叔叔的身体? 之前她已经说过祖父祖母有多喜欢沈叔叔,拔剑之前,卫郎可曾有一刻想过她? 萧清禾无法控制地陷入纠结之中,春喜也很纠结。 她忍不住一次次抬头去看沈清渊。 沈清渊表情如常,虽然面色还是苍白,却也正气凛然。 可卫家老太爷的坟炸了啊。 之前在盂县客栈,她是说过希望她爹显灵能劈开卫家祖坟这种话,但这些年她暗戳戳地给她爹告了不计其数的状,也没见她爹显灵过呀。 沈大人虽然一身正气,可春喜第一次见他,他就打着办案的名义在深夜盗尸,这一次会不会是…… 这般想着,春喜再一次抬头看向沈清渊。 好巧不巧,沈大人也在看她。 且眼眸深邃,幽暗难测。 春喜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扯出一抹笑。 不会不会,沈大人这样正直的人,怎么会偷偷让人炸人家的祖坟呢。 春喜努力赶走脑子里的猜想,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不必猜了,是我让人干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 片刻的震惊后,春喜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对沈清渊说:“大人,从今天开始我曹春喜不允许任何人说你不好,你自己也不行。” 她爹不能显灵,但沈大人显灵了。 沈大人好的不能再好了! 第35章 太子召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卫家祖坟炸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恶意揣测起卫萧两家的婚事来。 会不会是萧清禾和卫凌泽八字不合,不然怎么每次定下婚期卫家都要出事? 这要是成了婚,卫凌泽会不会被克死? 流言一出,云氏立刻派人送了礼物到萧家。 卫老太爷的坟冢是被人用火药炸开的,和萧清禾没有半点儿关系,卫家有不会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对萧清禾有任何偏见。 云氏极为贴心,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萧清月气得不轻:“什么人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炸别人的祖坟啊,我看就是那个狐狸精干的,她巴不得拆散阿姐和姐夫好上位呢。” 萧清禾翻看着账簿,淡声反驳:“春喜姑娘这几日就住在家里,之前则是跟沈叔叔待在一起,她没有时间做这件事,而且卫家祖坟有专人看守,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避开耳目?” “许是有人暗中帮她呢。” 萧清月脱口而出,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沈清渊那张不近人情的脸。 不会的。 这个小堂叔向来淡漠,又正义凛然,他不会做这么缺德的事的。 萧清月蹙眉,不甘心道:“反正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她连富商之子都不喜欢,宁可逃婚也要留在瀚京,肯定是想伺机接近姐夫。” 萧清禾翻账簿的动作一顿,想到这几次和春喜见面的场景,半晌道:“最艰难的日子是她陪着卫郎熬过来的,卫郎要给她个名分也无可厚非。” 从卫凌泽带着春喜出席各种宴席开始,萧清禾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其实是容得下春喜的。 春喜和卫郎有三年陪伴之情,她和卫郎也有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就算不复往昔,她在卫郎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阿姐,你怎么能甘心跟这种人共事一夫!?” 萧清月惊叫出声,心脏闷痛得厉害。 她的阿姐生来尊贵,自幼饱读诗书,才学不输男子,不管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姐夫出事之前对阿姐最好了,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让人送来给阿姐,若是有人敢说阿姐半句不是,姐夫第一个不答应。 瀚京谁不知道,阿姐和姐夫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若不是姐夫受伤,一个低贱的婢子怎可能出现在姐夫身边? 这种人连给阿姐提鞋都不配! 萧清月气得落泪,萧清禾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是这么一说,人家不是已经离开卫家还找了媒婆相看婚事吗,就算我不介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做妾呢。” “她凭什么不愿意,难道她还想倒反天罡压阿姐一头?”萧清月含着泪反驳,发现这话不对,连忙又道,“姐夫之前可是当着家里人的面承诺过的,他此生只爱阿姐一人,绝不纳妾,谁管这个狐狸精是怎么想的。” 萧清月哭红了鼻子,萧清禾帮她擦了擦泪,柔声应和:“是是是,你姐夫只爱我一个人,所以你以后能对沈叔叔的救命恩人客气一点儿吗?” 萧清月客气不了一点儿。 她被萧清禾哄回院中后越想越生气,当即唤来墨韵:“你让厨房去买些巴豆下在那个狐狸精的饭菜里。” 这个狐狸精不是很爱吃东西吗,那就让她吃个够! 上次春喜大闹老夫人的寿宴,墨韵被罚了三十个板子,虽说掌事手下留情没有让人打太狠,但事后还是狠狠责骂了墨韵一通。 做奴才的不仅要顺着主子,也要规劝主子,不能眼看着主子做下错事。 墨韵闻言眼皮一跳,试着劝说:“老夫人说了春喜姑娘是贵客,小姐这样做怕是不好吧。” 萧清月撇撇嘴:“有什么不好的,她自己嘴馋,胡吃海塞吃坏了肚子,关别人什么事?” “可是春喜姑娘这几日都在老夫人的松鹤院用饭,若是出了事,老夫人肯定会查的。” “那就下在茶水里,她总不能不喝水吧?” 萧清月杏眸一横,已是耐心耗尽,墨韵不敢再劝,应声退下。 下面的人很快买了巴豆回来交给芍药,想到明日就能看春喜出丑,萧清月高兴地入睡,第二日吃过早饭,听闻太子殿下来看望沈清渊,更是高兴不已。 真是天助我也! —— 卫家祖坟被炸,春喜心情好极了,胃口也跟着大开,她尽心尽力地陪着萧老夫人干饭,但一不小心吃太多有点积食。 一夜辗转,再醒来春喜有些憔悴。 但为了让萧老夫人高兴,早饭春喜还是忍着不适吃了一屉蟹黄包,一盘凉皮和两个花卷。 芍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春喜还不敢露出痛苦本色。 不过芍药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她端来热茶:“奴婢看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姑娘喝点儿热茶缓缓吧,若是还不舒服,奴婢就去请府医来瞧瞧。” “谢谢。” 春喜道了谢,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暖意顺着肠道滑入胃中,似乎真的好受不少。 春喜舒展眉头,芍药也跟着松了口气。 喝了就好。 芍药寻了个借口拎着茶壶去销毁“罪证”,春喜则在院中打起五禽戏来。 一定是她这几天没怎么走动才会这样,消消食就好了。 刚打了两个招式,胃里突然翻涌起来,春喜暗道不好,连忙冲进茅房。 “呕!” 一阵狂吐,积在胃里的东西瞬间清空。 终于……舒服了。 春喜呼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回院子。 芍药正好提着新的茶水回来,见春喜从茅房方向过来,心里不免犯嘀咕。 这巴豆的药效发作得这么快吗,会不会拉出人命? 春喜接过茶壶漱了漱口,歉然道:“不好意思,没熏着你吧?” 倒是没什么味道。 芍药摇头,这时有下人来报:“春喜姑娘,太子殿下要见你。” 太子殿下要见她?为什么? 春喜迅速换了身衣裳去见太子,刚进门便听到萧清月的声音:“多亏这位春喜姑娘急中生智救了沈叔叔,太子殿下可一定要好好赏赐她呀。” 春喜:“……”??? 萧二小姐这是在……替她邀功? 第36章 你不要脸 “民女春喜拜见太子殿下。” 春喜跪下行礼。 她在卫家学的规矩极好,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虽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见储君,却丝毫不慌。 “不必多礼,起来吧。” 太子语气温和,挺平易近人的,等春喜起身,又问起沈清渊遇刺当晚的情况,春喜一一回答。 答完,便见萧清月站在一旁,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自己。 就好像,她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她刚刚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太子殿下的赏赐有问题? 春喜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太子殿下在听完她的回答后朗声笑道:“没想到沈大人竟然会栽在你这样的小姑娘手中,听说你很爱财,本宫就赏你黄金三百两,如何?” 什么叫沈大人栽在她手里了,她又没有要害他。 春喜觉得太子殿下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在听到黄金三百两后,就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以后一定是个明君! “太子殿下英明,这份恩赏,民女此生都会铭记在心的!” 春喜磕头谢恩。 心里高兴,她这头也磕得格外响亮。 太子扫了沈清渊一眼,笑得更大声了。 在太子爽朗的笑声中,春喜站起身,忍不住看向萧清月。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不可能拿假的黄金糊弄她。 她没有一点儿要倒霉的迹象,萧二小姐到底在等什么? 萧清月没看春喜,只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位春喜姑娘确实很有本事,之前祖母寿辰,春喜姑娘还舞鞭子为祖母贺寿了呢?” “是吗?” 太子眼眸微亮,明显想看。 春喜还在犹豫要不要推辞,下人就送上鞭子。 萧清月准备太周全,春喜只能接过鞭子走到院中为太子表演。 幼时父亲为她做了牛皮鞭,她总是随身带着,偶尔露上一手很能唬人,但那都是哄小孩儿的,自然惊艳不了太子殿下。 春喜卖力的舞了几圈鞭子,卷来两片叶子便想收手,又听到萧清月说:“你多展示一下啊,太子殿下还没看够呢,寿宴那日你不是舞了挺久的吗?” “……” 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萧二小姐觉得让她给太子殿下舞鞭子是在折辱她? 开玩笑,太子殿下可是刚刚才赏了她足足三百两黄金啊,别说是舞鞭子,就是撒泼打滚只要能逗太子开心她也愿意啊。 春喜到底没有跟萧清月抬杠,又卖力地舞起鞭子。 太子殿下来萧家并不是为了看杂耍,他很快叫停。 见春喜舞鞭子舞的有点儿喘,太子取下腰间墨玉:“本宫不白看你的表演,这个给你。” 这玉佩一看就价值连城,最最关键的是太子的贴身之物,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啊。 关键时候岂不是能当免死金牌用? 春喜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接过玉佩,磕头磕得如同虔诚的信徒。 太子看了沈清渊一眼,又忍不住想笑。 萧清月笑不出来。 这都多久了,春喜怎么还没有放屁蹿稀? 难道是量下得不够? “太子殿下,她……” 萧清月还想拖延时间,然而刚开了口,便被太子打断:“好了,我知道你想帮你沈叔叔的救命恩人讨赏,但本宫今日就只带了这些东西,你总不能让本宫把随身私印赏给她吧?” 萧清月:“……” 她巴不得春喜出丑丢人,怎么可能帮春喜讨赏? 太子并不知道萧清月的口是心非,他神色微肃,神情也变得正经:“本宫和沈大人还有正事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太子发了话,春喜忙不迭地退出去,萧清月拧紧绢帕,不甘心地跟在春喜身后离开。 得了太子重赏,春喜脚步轻快,走出一段距离,见萧清月一直跟着自己,春喜当即停下,等萧清月走到自己面前才诚恳道:“多谢二小姐刚刚帮民女讨赏。” 谁想帮你讨赏啊。 萧清月呼吸加重,咬着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瞪着春喜质问:“大夫说按照他的方法把巴豆溶于水中不会有异味,你是如何发现的?” “……” 所以二小姐你刚刚是等着我在太子殿下面前拉屎蹿稀? 你可是名门闺秀啊,怎么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要不是我不小心积食反胃吐了,今天太子殿下会遭受到怎样的视觉和嗅觉冲击? 你也不怕给太子殿下留下梦魇,以后看到你们萧家人就想到漫天飞屎? 春喜当然不会说自己纯属运气好,她盯着萧清月看了一会儿,笑得高深莫测:“二小姐有所不知,民女天生嗅觉比常人灵敏,过去三年在卫家早就识遍天下药材,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放到民女鼻子底下一闻,民女便什么都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却不趁机告发,刚刚还偷偷用疑惑的眼神看我,引我帮你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真是不要脸!” 萧清月气得脸都红了。 她打心底瞧不上春喜,觉得只要出手就能轻松除掉春喜,却接连在春喜面前碰壁,身为名门贵女的骄傲似乎都被春喜踩了下去。 春喜很无辜:“明明是萧二小姐先要害我,而且我是凭本事得到太子殿下赏赐的,又没有占二小姐的便宜,怎么变成我不要脸了?” 这件事上萧清月不占理,为了压倒春喜,她拔高声音:“你以下犯上、勾引主子,就是不要脸!” 春喜并不慌张,平静地看着萧清月问:“二小姐觉得我比大小姐漂亮吗?” “呵!你平时都不照镜子吗?我阿姐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二小姐觉得我比大小姐温柔比大小姐有才情吗?” “怎么可能,我阿姐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操持家业更是不在话下,你凭什么跟我阿姐比?” 春喜没有反驳,反而点点头露出笑容:“二小姐觉得卫大少爷和其他人瞎吗?” “……” 萧清月噎住,终于反应过来春喜想说什么。 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知道春喜根本不配和萧清禾相提并论。 她若非要跟春喜过不去,反而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萧清月脑子空白,想不到一句话来反驳春喜。 啊啊啊,气死她了! 她怎么连这个狐狸精都说不过? 第37章 便是打死又如何? “这次遇刺,到底怎么回事?” 春喜和萧清月离开后,太子屏退下人,神情严肃地看着沈清渊。 沈清渊垂眸,淡声道:“若只是买凶杀人,那些人得手后就该远走高飞,而不是留下线索引我前往,最终谁获益最大,谁就是幕后真凶。” 沈清渊在京兆府断了十年的案,外人都说他蹉跎十年碌碌无为,唯有太子知道,他沉锋十年,早已将自己锻造得锋锐无比。 他的判断不会有错。 太子眸光微沉:“他年少成名,本该前途无量,却瘫痪三年,如今虽然康复,当初的战功却已不复,的确需要一个让世人重新记起自己的时机。” 在上位者眼里,对错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力才是。 卫凌泽有能力,也有家世,纵然用点儿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会有人深究。 沈清渊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可以保守秘密不继续追查这桩案子,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下一桩案子之后,我要进御史台。” “这算什么要求,过去十年你破了那么多桩案子,御史台早该有你的一席之地了,不过你不是向来不在乎名利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太子语气带着戏谑,却听到沈清渊很认真的回答:“我可以不在乎名利,但不能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不是吧,沈爱卿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要学话本子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我心悦她,不是报恩。” 沈清渊纠正。 太子笑弯了眸。 沈爱卿这棵老树终于开花,真是难得啊。 太子这次出宫并未隐藏行踪,很快各大世家都知道太子去了萧家,而沈清渊就在萧家养伤。 莫家人得了消息,当即去清远侯府把莫氏痛骂了一顿。 沈清渊还活得好好的,做继母的却哭天喊地设起灵堂,谁不知道她苛待继子巴不得继子赶紧死? 沈清渊在萧家养了好几日的伤,根本没有派人回家报平安,莫氏高兴得都想给沈清渊立个衣冠冢了,被这么一骂顿时火冒三丈。 沈清渊不给家里报平安也就算了,还跑去萧家养伤,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母亲? 沈清渊碌碌无为这么多年,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专程出宫去看他,不过是重视这桩案子想尽早破案罢了。 命人撤掉灵堂,休息了一夜,莫氏才带着人去萧家。 一见到沈清渊,莫氏立刻掩面痛哭:“渊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姐姐啊。” 她特意穿了素衣,脸上不知抹了什么,瞧着比沈清渊还要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把沈清渊当亲儿子看待。 沈清渊表情淡漠:“母亲不是已经设好灵堂盼着我死吗?” 莫氏想了一夜,早已想好措辞,她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嗷一嗓子哭得更大声:“渊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这些年我可是把你视如己出,你明明无事却不给家里报平安,我寝食难安,若不做点什么,恐怕已经寻短见随你去了。” 莫氏说完,心腹贾嬷嬷立刻附和:“是啊,大少爷,夫人这几日可担心你了,如今还发着烧呢,就算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你也不能如此无视她、伤她的心啊,这若是宣扬出去,别人会说大少爷不孝的。” 莫氏假惺惺地抹着泪,贾嬷嬷见沈清渊并不反驳,又道:“大少爷不尊夫人,夫人却不能不顾大少爷,夫人怕大少爷在萧家住得不习惯,特意命人把大少爷的东西都收拾好带了过来,大少爷想在萧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莫氏用绢帕捂脸,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逆子以为一个隔着亲的舅母真的会护着他么,简直是白日做梦! 人家马上要嫁亲孙女了,他腆着脸在这儿养伤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被嫌弃呢。 她今日可不是来接他回家的。 他想住在萧家养伤容易,日后想回侯府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莫氏似乎已经看到沈清渊低头求自己的场面,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正在这时,一道极有威严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主子说话?” 萧老夫人大步走进屋,不等莫氏反应过来,便有婆子上前按住贾嬷嬷狠狠扇她的脸。 “哎哟,夫人救命!” 贾嬷嬷痛呼哀求,莫氏也吓得脸色发白,她强撑着说:“她是侯府的下人,嫂嫂无权处置她。” 贾嬷嬷是莫氏的陪嫁丫鬟,代表的是莫氏的脸面,萧老夫人让人打了贾嬷嬷,无异于把莫氏的脸面踩在脚下。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眼神如刀,狠狠钉在莫氏脸上:“她在萧家大放厥词,我便是打死她又如何?” 萧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杀意,莫氏浑身一颤,有些站立不稳。 这个老东西还真的铁了心要护着沈清渊! 见莫氏求情无用,贾嬷嬷连忙改口求饶:“老奴错了,老奴不该对大少爷不敬,求老夫人饶命啊!” 萧老夫人觉得吵闹,递了个眼神,婆子立刻堵了贾嬷嬷的嘴把她拖出去。 萧老夫人这才缓了神色,走到沈清渊面前坐下,温声问:“今日伤口可还觉得疼?” “不疼了。” “便是不疼了也要再好好养些时日,你放心,这个院子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萧老夫人对着沈清渊一顿关怀,等话说得差不多了才又偏头看向莫氏。 莫氏顿时绷紧身子,她以为萧老夫人多少会说两句场面话粉饰太平,谁知只得到轻飘飘的一句:“还不滚,等着请你吃饭呢?” 莫氏涨红着脸,屈辱无比地带着被打成猪头的贾嬷嬷离开。 “老东西,她竟然为了沈清渊如此羞辱我。” 莫氏咬牙切齿,忍不住掀开车帘怨毒地看了萧家大门一眼。 今日之仇,她日后定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这般想着,正要放下帘子,突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莫氏心念微动,让车夫把马车停到旁边巷子里,把那几个人带过来。 “你们在萧家门外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莫氏冷着脸审问,几人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市井小民,为首的妇人吓得不住磕头。 “贵人别误会,民妇是来找女儿的,民妇的女儿春喜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被沈大人带进萧家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又是春喜? 莫氏眼底闪过冷芒。 第38章 王氏登门 有了积食的经历,春喜再陪萧老夫人吃饭时收敛了些。 刚吃完早饭,便有下人来报:“老夫人,春喜姑娘的母亲来了。” 春喜并不意外,垂眸坐着,对王氏的到来无动于衷。 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沉沉开口:“请她到松鹤院来。” “是。” 下人刚走,萧清月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听说这位春喜姑娘日日都来陪祖母用膳,祖母对她的喜欢恐怕都要超过月儿了。” 萧清月明显是极得萧老夫人宠爱的,语气满是娇嗔。 萧老夫人被她逗笑:“这是说的什么傻话,祖母难道还不够疼你?” “祖母自然是疼爱月儿的,月儿也最喜欢祖母了。” 萧清月缠着萧老夫人秀了一番婆孙感情,王氏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松鹤院。 第一次进这样的高门贵府,王氏翻出了自己最好的衣裳,还将成婚时的首饰都戴在头上,但一路走来,见识了萧家的泼天富贵,王氏的脊梁早就弯下去,掩不住的怯懦自卑。 进门后,王氏不敢东张西望,扑通一声跪下:“民妇王桂秋拜见老夫人。” 下人只说要带王氏到萧老夫人院中,王氏不知道萧清月在,也不认得萧清月,便只给萧老夫人行礼。 王氏的声音明显发着颤。 萧清月见她如此,之前被春喜挫败的优越感又浮了起来。 春喜不过是在卫家做奴才的时候涨了些见识,但本质上跟眼前这个妇人没什么两样。 萧清月立刻去看春喜,似乎从春喜脸上找到难堪自卑,然而春喜只是垂着眸静静立在萧老夫人身旁,淡漠极了。 好像跪在地上的不是她的亲娘,而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萧清月蹙眉。 这个狐狸精怎么这个反应,难道她以为靠着对小堂叔的救命之恩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不认? 萧老夫人并没有看轻王氏,温和地让王氏起身。 王氏谢了恩,这才看了春喜一眼,见春喜一脸冷淡,王氏心头发紧,讨好地开口:“阿喜,你还好吧,听说你和沈大人遇到杀手了,有没有受伤?” “女儿没有受伤,这几日在萧家也过得很好,娘不用担心。” 春喜柔声回答,听不出丝毫怨怼。 王氏心里发苦。 春喜换了上好的衣裳,戴上了首饰,脸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两分,自然是过得极好的。 他们一家却是大祸临头了。 柳家登门要人,王氏才知道春喜逃婚了,柳公子还不知所踪,而背后操纵一切的竟然是卫凌泽。 卫凌泽要王氏来萧家把春喜带回去,明着继续和柳家的婚事,实则是藏起来给卫凌泽做外室。 真相让王氏心惊肉跳,但她根本不敢违抗卫凌泽。 昨日王氏和柳家的人本想进萧家找春喜,不想却撞到正在气头上的清远侯夫人,清远侯夫人要求王氏以春喜对沈清渊的救命之恩,求萧老夫人做主把春喜嫁给沈清渊做续弦,不然就要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命! 王氏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火堆上烤。 她既后悔自己糊涂贪财,竟然迷晕春喜把她交给柳公子,又埋怨春喜到处瞎跑,要是春喜乖乖听话跟着柳公子走,哪里会有现在的麻烦? 王氏五味杂陈,却不敢在萧老夫人面前表露出来,强撑着说:“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但你毕竟是客,不能一直住在萧家,还是快跟娘回家去吧。” 卫凌泽的事不能在这里说,王氏盼着春喜能回家想个解决办法,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春喜问:“我私自潜逃,柳家的人怎么没有跟娘一起来?” 王氏猛然抬头,又惊又怒地瞪着春喜。 这个死丫头疯了吗,她怎么敢把逃婚这种事挂在嘴上? 春喜迎着王氏的目光,丝毫不惧。 片刻的对视后,王氏败下阵来,现在不是计较名声的时候,解决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王氏尽量缓和语气:“柳家人都是讲道理的,如果你确实不愿意,也该跟我回去当面跟人家说清楚才是。” 只要春喜愿意跟她回家,总能想到办法。 王氏一个劲儿地给春喜递眼色,希望春喜不要继续犯轴,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娘已经下药把我送给别的男人一次,如今娘说什么我都不敢再信,柳家若不愿意退婚,那就来萧家与我当面分说。” 春喜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王氏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站不稳。 这个死丫头怎么能在萧家说她这个当娘的给女儿下药把女儿送给别的男人? 这也太难听了。 而且柳家背后可是卫凌泽啊,他们怎么能到萧家来跟春喜对质? “阿喜,娘也是为了你好,柳公子家底丰厚,你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王氏艰难地开口为自己解释。 萧清月趁机道:“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既然为你选好了人家,你就该安心嫁人,如此奔逃我看你是心里惦记着什么不该惦记的人?” 萧清月的针对性很强,明显是在暗指卫凌泽。 王氏本就心虚,听到萧清月的话更是后背发凉。 这位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萧家的人知道卫凌泽和春喜藕断丝连了? 不继续跟柳家演戏,便是得罪卫凌泽,但跟卫凌泽在一起,就是把萧家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而且暗中还有个清远侯夫人在虎视眈眈,这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路啊。 王氏越想越绝望,一时冷汗淋漓,她正想装晕,找机会单独跟春喜说话,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走了进来。 萧老夫人顿时站起来:“你的伤还没好,不好好休养怎么过来了?” “我已经没事了,而且整日在屋里待着挺闷的。” 沈清渊淡声回答,人已来到王氏面前:“是我让春喜姑娘跟我来萧家的,她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有人要逼迫于她,沈某决不答应。” 在萧家养了几日,沈清渊脸上已恢复血色,高大的身影往王氏面前一杵,威压极强。 王氏吓得腿软,又听到萧老夫人说:“我知道你看重这丫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王氏:“……” 老曹啊,不然我还是跟你走吧! 第39章 大嫂要生了 王氏一脸菜色地走出萧家。 柳父只能去找卫凌泽:“春喜姑娘有萧老夫人和沈大人撑腰,我们根本奈何不了她,我儿现在还生死不明,求大少爷想办法救救我儿吧!” 柳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这些年他忙于经商,只有柳逢源这么一个儿子,他本以为帮卫家大少爷做事能让家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谁知却把儿子搭了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陛下给的破案期限将至,家里祖坟又出了事,卫凌泽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很气恼,却也分身乏术,抽不出精力把春喜从萧家弄出来。 只沉着脸对柳父说:“她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杀人,只要让她嫁进柳家,自然能知道令郎的下落。” “可她就躲在萧家不出来,我也不能去萧家抢人啊。” “她大嫂不是马上要生了吗,你不知道做点儿文章?” 卫凌泽加重语气,矜贵俊美的脸庞染上阴戾,柳父眼皮一跳。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若是再暗中动手脚,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啊。 看出柳父的犹豫,卫凌泽的声音冷了下去:“怎么,怕了?” 柳父打了个哆嗦,连忙开口:“请大少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好这件事。” 从他们决定骗婚诱拐春喜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柳父说完起身告退,刚走到门边又听到卫凌泽说:“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听废话,只要结果。” 当天下午,柳父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到曹家要说法。 王氏让他们自己去萧家找春喜,柳父全当没听见,双方争辩了几句,柳父带来的人便开始打砸东西。 王氏吓得惊声叫起,曹武拖着伤腿跟这些人打起来,钱氏看得心惊肉跳,太过紧张害怕,破了羊水提前发动。 “哎呀,不好了,流血了!” 趴在墙边偷偷摸摸看热闹的李婶喊了一声。 柳父让人停手,冷冷地看着王氏:“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女儿自己到柳家请罪,不然下次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柳父带着人离开,曹武冲到钱氏身边,见钱氏的裙子都被血染透,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冷凝。 “娘子,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人动手的。” 钱氏腹痛得厉害,脸色也是煞白的,她紧紧抓住曹武的胳膊:“武哥,我的肚子好疼,我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 曹武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却不知道能做什么,王氏直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愣着干什么,你媳妇儿要生了,还不快去请稳婆!” 对对对,请稳婆来! 曹武一瘸一拐地跑去请稳婆,王氏把钱氏扶回屋里安慰了几句,又生火烧了热水煮上红糖水。 没多久,稳婆赶来,李婶和住得近的几位婶子也来帮忙。 听着钱氏在屋里的痛呼声,王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想到柳父的话,王氏咬咬牙又去了一趟萧家。 王氏没进去,只托门房传话,没一会儿,春喜便出来了。 “还没足月,大嫂怎么会现在发动?” 春喜脸色很不好,怀疑是王氏做了什么。 王氏被她眼底的怀疑刺得冒火,她一把抓住春喜的胳膊,压低声音训斥:“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不消停,柳家怎么会来家里闹事,你大嫂又怎么会出事?要是她和腹中孩子有什么好歹,你就是曹家的罪人!” “钱是娘拿的,罪人怎么会是我?而且娘明知道柳家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不让大嫂回娘家躲躲?” 春喜眼眸清亮,像是能看穿一切。 王氏心虚的移开目光。 她的确有私心。 曹武知道她把春喜迷晕送给柳公子后,和她大吵了一架,这些日子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若是钱氏和腹中孩子出了事,她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怪到春喜头上,曹武和钱氏也会因此怨恨春喜。 这样他们母子就不会离心了。 为了快点到家,春喜租了辆马车,又去回春堂请了大夫,买了一棵老参。 回春堂是瀚京最大的医馆,大夫出诊很贵,一棵老参更是要十几两银子,王氏肉疼,忍不住说:“已经有稳婆了,你大嫂平时身体挺好的,应该没事。” 等钱氏生完孩子,这些钱不知能买多少补品了。 春喜就是怕王氏舍不得花钱害了大嫂。 她没应声,让车夫加快速度朝家里赶去。 到家时钱氏还没生,喊声已经弱了下去。 春喜拿着老参便要进去,王氏拉住她:“你还没嫁人呢,进产房做什么?” “娘不让我进去看大嫂,那着急忙慌地叫我回来做什么?” 春喜的眼神很冷,竟有两分上位者的威压,王氏心头一颤,松了手。 屋里血腥味很重,春喜把参片给钱氏含着,又安慰她:“这是百年老参,含着它大嫂就能有力气了,我还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大嫂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回春堂的大夫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百年老参更是贵重。 春喜的镇定更是感染了钱氏,钱氏安下心来,按照稳婆的说法用力,又过了两个时辰,在茫茫的夜色中,婴孩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李婶出来报喜,曹武哭得不成样,抓着李婶问:“婶子,我娘子呢,她怎么样了?” “她也没事,母子平安,就是太累睡着了,你这孩子怎么还越哭越凶了?” 曹武哭得停不下来,王氏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有孙子啦。 虽然这孩子提前出生,但足有六斤多,哭声也亮,看着就很好养活。 被打砸过的院子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在新生命的到来高兴。 春喜向来帮忙的几位婶子都道了谢,单独拿了一两银子给李婶。 “大家这么多年邻居,帮忙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这样重的谢?” 李婶嘴上说着不用,手却很诚实地把银子塞进怀里。 春喜问清楚了柳家来闹事的经过,眼底闪过冷意,她温声对李婶说:“劳烦婶子让大山哥给我嫂子家里报个信,就说我嫂子被我大哥打了,我娘还拦着不许我大哥给嫂子请大夫。” 李婶一惊:“你嫂子娘家可不好惹啊,这么说他们不得叫上一大群人来把你家踏平?” 春喜勾唇笑得很甜:“就是要他们叫人来才好呀。” 第40章 去柳家讨个说法 得了银子,李婶当天晚上就让她家大山去钱氏娘家报信。 王氏抱着孙子宝贝了一会儿就拿给钱氏喂奶了。 房间清理出来,曹武立刻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儿。 王氏找到春喜:“柳家说了还会来闹事,你若不想你嫂子和侄儿因为你不安生,明日就跟我去柳家好好赔罪。” 王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卫凌泽最可靠。 卫凌泽都能这样大费周折地把春喜藏起来,足见对春喜的爱重,他想一直把春喜留在身边,自然也会对他们有多照拂。 春喜难得没有跟王氏唱反调,顺从道:“好啊。” “你愿意去道歉?” 春喜太过爽快,王氏反而不安心。 她已经在春喜手里吃了好几次亏了。 之前写凭证是这样,答应跟周勤相看是这样,那天借着过生辰下药也是这样。 王氏惊疑不定地看着春喜,春喜反问:“我说不愿意娘就不叫我去道歉吗?” 当然不能。 柳家背后可是卫凌泽,他们哪里惹得起? 王氏不断安慰自己,不管春喜耍什么花样,只要去到柳家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王氏杀了一只鸡让曹武晚上炖给钱氏补身子,又换了身衣裳才带着春喜出门,然而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亲家和亲家母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朝这边走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锄头钉耙,跟土匪强盗没什么两样。 王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还没给他们传信呢,他们怎么就来了? 正想着,对方也发现了她们,顿时跑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王桂秋,你这个毒妇,我女儿嫁到你们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倒好,纵容你儿子打得她早产不说,还不给她请大夫,你这是要害我女儿一尸两命啊!” 钱家原是城外一处庄子上的佃户,钱父擅长交际,前两年升为了管事,钱母本就泼辣的性子越发厉害起来。 她先声夺人,控诉王氏,话落朝王氏吐了一口口水。 这样大的声势,来往路人和巷子里的街坊全都被吸引出来看热闹。 王氏又蒙又气,她怒瞪着钱母:“你是疯了吗,我家老大跟他媳妇儿感情好得很,什么时候碰过她一根指头?” 曹武是个心疼媳妇儿了,别说打钱氏,就连王氏这个婆婆都没怎么给钱氏立过规矩! 王氏理直气壮,眼看双方要打起来,春喜柔柔开口:“大嫂生了,母子平安,伯母可以带人去家里看。” 钱母立刻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曹家,屋里钱氏刚喂完奶,见到母亲和两个弟弟,忍不住哭起来。 钱母跟着落泪,嘴上却劝道:“你才刚生了孩子,可不能哭,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钱氏连忙道:“婆母和武哥待我都很好,昨日我生孩子,妹妹还给我买了百年老参,从回春堂请了大夫呢。” 听到这话,钱母缓了神色,又安抚了钱氏几句,带着儿子回到巷口。 “女儿确实没事,小外孙也很可爱。” 得到肯定回答,众人脸上戾气消散,王氏见状正要破口大骂,又听到春喜说:“是我让人请伯父伯母来的,我大哥和母亲虽然不曾苛待大嫂,但昨日的确有人上门打砸东西,才害得大嫂提前发动。” 到嘴边的话死死梗在喉咙,王氏偏头瞪着春喜,气得浑身发抖。 她就知道这个死丫头不会这么听话! 钱母可不管王氏在想什么,听到有人上门闹事差点害死她女儿和外孙,当即指着王氏的鼻子骂起来:“姓王的,你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还让人打上门来了?你儿媳妇和孙子都差点儿出事,你就这么算了?” 这三年春喜的月钱涨了,拿回家的钱也多了,王氏总是在钱母面前炫耀,好不容易揪住她的错处,钱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王氏想骂回去,却又张不开嘴。 她总不能说是她想卖女儿,结果惹上祸事,连累了儿媳妇和孙儿吧? 王氏没脸说,春喜有,她把和柳家议亲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末了道:“我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沈大人已经许诺会为我做主,柳家本就不占理,所以不敢当着沈大人的面与我对质,只敢来家里闹事。” 春喜虽然说了自己有靠山,但众人还是觉得她逃婚不对。 而且柳家可是给了王氏五百两下聘啊,这都赶得上官家小姐的体面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春喜要是愿意继续这门婚事,这五百两银子握在王氏手里,他们作为亲家说不定也能沾沾光。 钱母思索一番便想劝春喜,春喜早就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抢先道:“这桩婚事成与不成都是我的事,断然不该连累大嫂和侄儿,柳家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有几个臭钱罢了,伯父伯母既然来了,不妨随我一起去柳家讨个说法。” 春喜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能跟着钱父钱母来的都是性子急容易被煽动的,闻言不由得激动起来。 柳家不过是小小的桐油商人,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背后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些奸商了。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揍他丫的! 钱父如今毕竟是庄子上的管事,他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曹武是他女婿,曹父死得早,曹文又只是个小孩儿,打了曹武给女儿出气不是什么大事,但打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若早知情况是这样,他就不叫这么多人来了。 钱父看了春喜一眼,有种被小丫头算计的感觉,春喜不避不闪,迎着他的目光说:“早产对嫂嫂和侄儿的身体都有影响,而且若不是嫂嫂身子好,说不定今日就一尸两命了,亏欠柳家的是我,又不是嫂嫂,伯父伯母难道不想让柳家赔钱给嫂嫂和侄儿养身子吗?” 钱父钱母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断。 是啊,错的是春喜,关他们女儿什么事? 王桂秋不心疼他们女儿,他们得心疼。 不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如果连亲生女儿都不管,回到庄子上还怎么管人? 钱父当即下令:“走,去柳家讨个说法!” 第41章 我为什么不敢?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到柳家的桐油铺子上。 柳家经营多年,铺子换了又换,如今在地段很好的桂花街。 夜市就在这条街上,这会儿虽然是白日,但桂花街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儿子生死未卜,昨日还害得一妇人早产,柳父心神不定,亲自在铺子里守着,本想转移注意力,却不想被一群人堵在了铺子里。 “无良奸商,杀人偿命!” 钱父颇有脑子,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口号让众人帮着喊,柳父听到“杀人偿命”四个字,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妇人难产死了? 他的人可碰都没碰到那妇人啊,那妇人就这么不经吓? 这边喊声震天,来往的客人还有周围的店主都围过来。 柳父连忙反驳:“我没有杀人,做的也是正经买卖,你们不能胡说八道!” 柳父根本不认得钱父钱母,他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最终在角落看到春喜和王氏,顿时激动起来:“你这个骗子,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柳父说着便要扑向春喜,却被钱父带来的人拦住。 推攘之下,柳父被人撞了一肘子,铺子里的伙计想帮忙,也被死死摁住,钱母却大声哭喊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个奸商害我女儿早产,还要杀我们灭口,还有没有天理啊!” “……” 不是,到底谁要灭谁的口啊? 柳父气血翻涌,没想到春喜竟然还敢煽动这么多人来闹事。 这群人一看就不讲理,钱母更是泼辣得很,柳父没有硬碰硬,他很快发现钱父是发号施令的人,当即对钱父道:“我是因为儿子的婚事才去曹家闹事的,并不想害你女儿和她腹中孩子,你想如何,可以开个条件。”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柳父主动开了口,众人便不再闹了,钱父沉着脸反问:“柳掌柜觉得我女儿和外孙的两条命值多少钱?” 从律法上讲,杀了人得抵命。 但要谈钱,这命就不值价了。 更何况柳父并没有直接动手杀人。 “我可以给你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够买一口很好的棺木,置办十来桌像模像样的酒席了。 钱母和众人皆是心头一喜。 钱氏和腹中孩子已经化险为夷,这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可不少了。 钱父并未露出喜色,点头道:“好,就依柳掌柜所言,一条人命五十两。” 两条人命就是一百两。 钱父一开口,赔偿就翻了倍。 柳父怕事情闹大,会给卫凌泽带来麻烦,咬咬牙还是答应:“好,我给你一百两!” 柳父让伙计去取银子,又让钱父立下字据,保证再也不来铺子上找麻烦。 等两人各自按下手印,了结此事,春喜才越过人群走到柳父面前。 “我与柳掌柜还有几句话要说,烦劳伯父伯母和诸位稍等我一下,”春喜说着拿出几两银子递给钱母,“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 若是没有春喜,他们哪能这么容易得到一百两银子? 钱母脸上笑开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春喜丫头你放心,我们都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一群人呼啦散去,在附近铺子吃起东西来。 柳父揉揉被撞得发疼的脸颊,冷笑出声:“姑娘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厉害的。” 春喜坦然道:“谢柳掌柜夸赞,我毕竟在卫家待了好多年,学点儿本事也是应该的,不然柳家也不会愿意花重金娶我过门不是吗?” 这是夸你吗? 柳父觉得春喜脸皮挺厚的,但春喜没提卫凌泽,他也拿不准春喜知不知道真相,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听到春喜说:“我从未说过要嫁给令郎,是令郎迷晕了我想把我拐到青州去,柳掌柜若想知道令郎的下落,还是退了这桩婚事比较好。” 所以这是不知道真相? 柳父看了眼躲在角落不敢面对的王氏,沉着脸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儿是真心求娶,姑娘逃婚不说,还挟持了他,难道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 春喜拿柳逢源的下落做筹码,柳父便下意识地觉得春喜把柳逢源抓了起来。 难怪卫大少爷为了她如此大费周折,她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九年前我被卖进卫家,我娘就做不了我的主了,”春喜毫不慌张,“我没有挟持柳公子,柳掌柜要告官现在就可以去。” 春喜说着侧身让出路来。 柳父当然不敢去报官。 他想从其他方面威胁春喜,却又听到春喜说:“我娘虽做不得我的主,但毕竟还是我娘,柳掌柜若要动我的家人,下次就不是赔一百两这么简单了。” 今日阳光明媚,桂花街车水马龙,春喜穿着一身浅绿色夏裙站在光影之中,眉眼微垂,明明是再乖顺不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叫柳父这样的老江湖打了个寒颤。 这个小丫头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能跟他玩儿命! 柳父震惊,一时无言。 春喜说完那句话便离开,王氏怕柳父会追上来,连忙跟上春喜,忍不住低声呵斥:“逃婚本就是你不对,你怎么敢……” “他们诱拐良家少女都不怕遭天打雷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该说的话,有什么不敢的?”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 春喜停下步子,定定地看着王氏,王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柳逢源若真心求娶,春喜好歹是正头娘子,可若给卫凌泽做外室,那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 她要是敢说出来,春喜马上就能嚷嚷得人尽皆知。 “娘怎么不说了?” 春喜挑眉,王氏表情僵硬,接不下去。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钱父赶在关城门之前带着众人回了庄子上,钱母舍不得女儿,留下来住了一晚。 家里房间不够,春喜和王氏久违的挤在一张床上。 王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万一柳掌柜发现钱氏母子平安,会不会来把钱要回去?卫凌泽要是知道春喜这样跟他对着干,会不会发怒?还有清远侯夫人…… 许久之后,王氏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喜,你认识清远侯夫人吗?” 第42章 你不愿意? 王氏拉着春喜说了一晚上的话。 第二日春喜精神不济,坐在院子里不住打哈欠。 她想回屋睡个回笼觉,一偏头就见自家大哥拿着刚洗好的尿布,站在角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大哥,有事吗?” 春喜主动开口,曹武这才走过来,他神情严肃,极为郑重地开口:“阿喜,这个家对不起你,现在你救了沈大人,靠着这份恩情能脱离这个家,以后你别回来了,我会供阿文上完学,也会给娘养老送终的。” 曹武说着眼眶又有点红。 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他从钱氏口中听说了不少事,才知道娘偏心到家了,让阿喜受了许多委屈。 爹走后家里险些揭不开锅,是阿喜卖身为奴才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可娘却在阿喜生辰这天,下药迷晕阿喜,把她送给柳公子,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曹武没脸面对春喜,却不想危急关头,还是阿喜找来大夫救了他的妻儿。 他不想阿喜继续被这个家拖累了。 曹武说完拿出十来两银子塞到春喜手里:“回春堂的大夫和药都很贵,大哥眼下手里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大哥以后慢慢还你。” 怕春喜不收,曹武准备了一箩筐劝说的话,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春喜爽快的声音:“行,照顾大嫂和侄儿本就是大哥的责任,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跟大哥抢了。” 曹武一愣,而后松了口气,挠着脑袋憨憨地笑起。 阿喜还认他这个大哥。 早饭后,钱母拉着钱氏说了好半天体己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氏亲亲热热地挽着钱母的胳膊送她,一出院门,王氏就变了脸:“昨日柳掌柜赔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母子补身子,亲家母你们不能全贪了吧?” “什么叫贪啊,亲家母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钱母拔高声音,“我女儿在你们家被欺负,差点儿出事,你儿子窝囊不肯帮她撑腰,我和她爹带着人帮忙讨回公道,你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还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钱母一番话,把曹武和王氏都骂了进去,王氏脸色难看,钱母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亲家母别以为我们在庄子上就不知道,你女儿春喜是个有大能耐的,不仅从卫家得了许多好东西,如今又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你日后有享不尽的清福,何必跟我们计较这点儿钱?”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哪里是一点儿? 而且春喜现在惹下数不清的麻烦,他们一家不跟着丢掉性命就不错了,上哪儿享清福去? 可这些话都不能跟钱母说,王氏只能强忍着心痛说:“我也不是跟你计较,只是这些钱毕竟是给你们女儿和外孙的,你们不说全部交出来,总要给一些吧?” “这是自然,等孩子办百日的时候,我们会送好礼来的。” 钱母说完抽出胳膊,大步离开。 装什么爱女心切,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王氏气得对着空气啐了口口水,正想转身回去,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沈清渊掀帘走了下来。 王氏脸上刻薄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视线相对,王氏老脸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硬撑着开口:“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春喜。” 沈清渊一脸坦然,且理直气壮。 王氏一时恍惚,好像春喜已经成了沈清渊的人。 王氏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就见青书从马车里拎下来一大堆礼物:“春喜姑娘救了我家大人的命,这是我家大人特意吩咐小人买的谢礼。” 王氏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这位沈大人还挺有礼貌的。 王氏挤出笑容,把沈清渊领回家。 院子里,春喜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家里没有躺椅,她扭着腰趴在椅背上,脸被挤得变了形,瞧着就不舒服,但睡得很香。 大白天的就睡上了,这像什么话? 王氏脸一沉,想把春喜叫起来烧水泡茶,却听到沈清渊说:“让她睡,不必叫她。”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春喜身边。 已经立夏,临近午时,阳光有些热辣,沈清渊身形高大,往春喜身边一站,正好挡住太阳,在春喜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这一幕,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王氏不由得眼皮一跳。 这位沈大人莫不是喜欢上这个死丫头了? 可卫大少爷还没打算放手呢,王氏还是想上前叫醒春喜,青书的脑子难得灵光一次,及时挡在王氏面前:“婶子,这些东西放哪儿啊?” 王氏带着青书去到堂屋,院子里安静下来,有风声吹过,院墙边开了满树的石榴花跟着轻轻摇晃。 其中一朵随风而来,似要落在春喜脸上,沈清渊伸出手,春喜恰在这时醒来。 刚睁眼,春喜的脑子还不甚清醒,见沈清渊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且沈清渊的手离她很近,乍一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庞。 “啪!” 春喜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曹春喜,醒醒!你怎么能做这种有损沈大人形象的梦? 春喜下手挺狠的,脸上立刻感觉到了痛意,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瞪大眼睛看着沈清渊。 沈清渊把落在手里那朵石榴花展示给她看,一脸认真:“梦到什么了,你打自己做什么?” “……” 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她自己心脏,误会沈大人要图谋不轨? 春喜微微脸热,难得失语,思忖片刻才道:“我刚刚梦到有蚊子一直在耳边吵,想打蚊子呢,大人怎么来了?” 说着话,春喜麻溜地站起身,把椅子让给沈清渊。 沈清渊坐下,把刚刚对王氏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接你。” 钱氏顺利产子,春喜又趁机把柳家震慑了一番,本也是要厚着脸皮继续回萧家住的,但沈清渊亲自来接,就要体面多了。 春喜十分感激,想了想凑到沈清渊耳边小声说:“大人,你别对我太好了,侯夫人会借题发挥算计你的。” 沈清渊眸光微闪:“发生什么事了?” 春喜把莫氏威胁王氏,要她挟恩以报,求萧老夫人把自己嫁给沈清渊做续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春喜本以为沈清渊听完会生气或者伤心,谁知却听到他问:“你不愿意?” 不是,这件事的重点在这里吗? 而且大人你身份尊贵,吃亏的是你,哪轮到我愿不愿意? 等等,春喜猛然看向沈清渊:“大人难道愿意?” 第43章 他要她一直做他的妻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沈清渊反问。 春喜毫不犹豫:“因为我身份低微,又不知书达理,之前还给卫大少爷端屎端尿三年,根本配不上大人啊。” 春喜并不以过去三年为耻,但她也有自知之明。 京兆府长史在朝中可能算不上多大的官,但在平头百姓眼里,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更何况沈清渊还是侯门之后,她凭什么跟他同床共枕啊。 春喜的回答在沈清渊的意料之中,他看着春喜的眼睛,认真道:“我克死了两任妻子,和尸体凶犯打了十年的交道,还年长你许多,认真算来,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可我这个年纪已经是老姑娘了,媒婆给我说的都是比我年长的,而且大人你一点儿都不显老啊。” 春喜还是觉得不妥。 沈清渊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说:“继母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我不想再有无辜女子因我殒命,我希望你能帮我。” 沈清渊的语气沉重了些,春喜瞬间觉得清远侯府成了龙潭虎穴。 难道沈清渊前面两任妻子都是被莫氏害死的? 正义感涌上心头,春喜顿时顾不上配不配了,她拍拍胸口,坚定道:“大人放心,我一定配合你查清前面两位夫人的死因,等真相大白,大人再给我一纸休书,我保证绝不纠缠。” “你误会了。” 沈清渊摇头,起身朝春喜走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近,沈清渊走了这一步,更是近到春喜能看到他眸中的自己。 风越发大了,石榴花又被吹落几朵,春喜和沈清渊的衣袍也被吹动,竟有两分缠绵之感。 然后春喜听到沈清渊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破除克妻传言,希望你能帮我安定后宅,更希望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所以,他不会给她休书。 他要她一直做她的妻。 春喜的心脏砰砰跳起。 爹啊,这可不是女儿贪图富贵想攀高枝。 是沈大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我啊。 你说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考验? 春喜已然动心,刚想答应下来,沈清渊又加了筹码:“你嫁给我以后,萧家的人不会再忌惮你,而且卫凌泽还要唤你一声小婶婶,以后再见面,你可压他一头。” 最后一句话让春喜两眼放光。 她连忙抓住沈清渊的手,急急道:“大人,就这么说定了,我嫁!” 她可太期待看到卫凌泽吃瘪的样子了。 沈清渊带来的礼物不仅用心还值钱,王氏又杀了一只鸡热情款待他,春喜想到两人以后的关系,主动给沈清渊夹了好几次菜。 钱氏身体还很虚弱,曹武和沈清渊说了几句话,便要把饭菜端进屋里喂钱氏吃饭,沈清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长命金锁递给曹武:“恭喜。” “这怎么使得……” 曹武下意识地要推辞,沈清渊沉沉道:“没什么使不得的,春喜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春喜也给曹武使眼色示意他收下。 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过不久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吃完饭,春喜和沈清渊一起离开。 一上马车,春喜就道:“我娘说了不会给我准备嫁妆,大人也不用准备聘礼,婚礼一切从简就好了。” 沈清渊眉头微皱,不太赞同这样处理,下一刻又听到春喜说:“如果大人觉得亏待了我,可以把省下来的钱都给我,这比请不认识的宾客吃饭让我高兴多了。” 春喜一副财迷模样,沈清渊眉心舒展,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马车缓缓驶向萧家,半路却被官差拦下:“刺客已经归案,卫大人请沈大人前去辨认。” 京兆府的牢房在地下,一走进去,便有阴冷刺骨的寒气袭来。 春喜下意识地抱住胳膊,沈清渊当即脱下外衫。 “我也没有这么冷。” 春喜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她爹,还没有男人这么照顾过她。 沈清渊没说话,还是把外衫给她披上。 又往里走了十来步,突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沈清渊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春喜一眼,春喜露出一抹笑,表示自己没事。 见识过卫凌泽发疯的样子,她的胆子还挺大的。 “把手给我。” 沈清渊命令,春喜也没扭捏,把手放到他的掌心。 春喜猜到里面可能在对案犯用刑,但真的看到被折磨成血人的案犯,她还是不自觉抓紧了沈清渊的手。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几乎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他身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肤,脸却是完好无损的。 因为受了酷刑,这人的脸惨白一片,和血呼呼的尸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又恐怖。 更可怕的是,卫凌泽手里拿着沾着血肉的烙铁,正在亲自施刑。 烙铁上还散发着肉被烧焦的味道,配上卫凌泽冰冷的没有一点儿温度的眼睛,让春喜胃里一下子翻涌起来,她连忙低下头去。 卫凌泽也没想到春喜会和沈清渊一起来。 而且是手牵着手,身上还披着沈清渊的外衫,看上去亲昵极了。 卫凌泽心底的嗜血更重,怒到极致他反而勾唇笑起。 他把烙铁丢回炭盆中,笑意森森地冲沈清渊说:“这就是那晚的杀手头子,沈大人来看看是不是他,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问。” 话音落下,卫凌泽走到一旁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春喜和沈清渊交握的手。 他对春喜的手很熟悉。 这双手干过很多粗活,并不纤细,甚至还有老茧,却很有力量,过去三年,这双手一次次按过他的腿,擦过他的身。 可现在,这双手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中。 真想把碰过这双手的手都砍下来啊。 卫凌泽脑子里闪过无数暗黑的想法,沈清渊并未松开春喜,严肃地看着卫凌泽:“卫大人这是在严刑逼供。” 破案官员有一定的刑讯权力,但不能大刑逼供。 卫凌泽冷笑出声:“这些杀手都是亡命之徒,审问他们自然不能用寻常之法,沈大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44章 他要娶她 案犯已经签字画押,幕后主使是金吾卫中郎将的独子周逸。 叶二这人挺损的,不是出老千让周逸输得裤衩子都不剩,就是跟周逸抢花魁,去年周逸本来能被家里安排进校尉营历练,也被叶二搅黄。 周逸怀恨在心,听说叶二被逐出瀚京,便买凶伪装成劫匪杀人泄恨。 周逸是给了杀手重金让他们成事后远走高飞的,但那些杀手太过自信,不肯离去,谁知沈清渊很快就找到线索追查来。 怕事情暴露,那些人擅作主张对沈清渊痛下杀手。 周逸就是个纨绔子弟,刚被抓进京兆府署衙就全撂了,和杀手的供述一致。 人证物证皆已找到,卫凌泽叫沈清渊来指认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按照流程,沈清渊和春喜各自录了一份口供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卫凌泽亲自送两人离开。 刚走出地牢,卫凌泽突然讥笑出声:“过去三年这个女人天天给我端屎端尿擦洗身子,沈大人抓着她的手不觉得恶心吗?”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大少爷,拉裤裆里的人是你,我都没嫌恶心,你还嫌弃上了? 要不是卫家有钱有势,呵呵,你丫生疮长蛆烂床上都没人管! 春喜在心里把卫凌泽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是眉眼微垂、分毫不显。 沈清渊更是神情平静,他特意抓着春喜的手举高,让卫凌泽看得更清楚:“卫大人满嘴喷粪都不嫌恶心,这些事有什么可恶心的?” “沈清渊!” 卫凌泽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喊出沈清渊的名字。 沈清渊并不害怕,只贴心地把春喜拉到身侧挡得严严实实:“小心被喷到。” 春喜点点头,配合地用袖子捂住唇鼻,眉心微皱,好像真的闻到了屎臭味儿。 卫凌泽握紧拳头,骨头都在咯咯地响。 他很想马上杀了沈清渊,再把春喜踩在脚下让她痛哭求饶,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眸光森森地看着两人离开。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春喜这才扑哧笑出声来,她冲沈清渊竖起大拇指:“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只是一句话,差点儿没给卫凌泽气死。 春喜眉眼弯弯,笑得明媚,沈清渊忍不住问:“他那样说你,你不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春喜不以为意,“毕竟再过不久我就是他的长辈了,心胸自然要宽广些。” 沈清渊说了不会休她,那她在辈分上能压卫凌泽一辈子! 被春喜的情绪感染,沈清渊勾了勾唇,而后道:“我的脾气就不好,你的心胸也不用太宽广,若他以后再对你言语不敬,你这个做长辈的也可以教教他规矩。” 沈清渊的语气波澜不惊,却给了春喜十足的底气。 只要嫁给他,她就不必再受卫凌泽的气。 春喜眼眸发亮,不住点头。 早知道她就早点答应沈大人,说不定刚刚就能以长辈的身份给未来侄婿一巴掌了。 在京兆府耽搁了些时间,回到萧家已是傍晚,春喜直接跟着沈清渊去了松鹤院见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立刻让小厨房加了几道沈清渊爱吃的菜,又温和慈爱地问春喜家中情况,得知春喜的大嫂生了个儿子,立刻让人从库房取了一枚如意纹玉佩来。 等春喜谢完恩,萧老夫人才看向沈清渊说:“你那继母让人在外散布了不少谣言,你可有听到风声?” 莫氏威胁完王氏尤觉得不够,又让人放出风声,说沈清渊被一个姑娘救了,两人孤男寡女相处几天几夜,发生了许多亲密之事。 有说这姑娘嘴对嘴给沈清渊喂药的,也有说这姑娘用身子帮沈清渊取暖退烧,更有甚者,说杀手剑上抹了那种药,若不是那姑娘自愿做解药,沈清渊早已爆体而亡。 这些传言虽然没有直说春喜的名字,但与春喜亲近之人一听就能知道,春喜的名声算是全毁了。 春喜就在旁边坐着,萧老夫人并未让人复述那些传言,只问沈清渊想如何处置。 “这些传言我有所耳闻,她的名声因我而毁,我自然要对她负责,”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抓起春喜的手说,“我会娶曹春喜为妻。” 沈清渊语气郑重,说了春喜的全名。 虽然两人私下已经商量好了,但听到沈清渊当着萧老夫人的面这样说,春喜的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爹啊,女儿这下是真的出息了! 萧老夫人面露异色。 她之前已经看出沈清渊对春喜与旁人不同,但春喜的身份实在有些低,而且之前还贴身照顾了卫凌泽三年,沈清渊只是纳她做个妾室还好,若是娶为续弦,日后出席宴会,难免会和卫凌泽和萧清禾碰面惹出事端。 萧老夫人想劝阻两句,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清渊说:“若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死在盂县,此生除了她,我不会再容别的女子与我同枕,而且这桩婚事母亲也乐见其成,舅母就不用操心了。” 沈清渊提起盂县的事,萧老夫人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盂县追杀可能有卫凌泽的手笔,可萧老夫人没打算追查到底,便是袒护了卫凌泽,沈清渊这声舅母,划清了和萧老夫人的关系。 萧老夫人点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照你想的做吧。” 当天晚上,萧老夫人就让人开私库,取了好些贵重首饰给春喜添妆。 萧清月很快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跑去跟萧清禾分享。 “沈叔叔竟然要娶春喜做续弦,祖母还开了私库给她添妆,那以后再见面,春喜岂不是还要压我们一头了?” 只要一想到以后见到春喜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唤一声小婶婶,萧清月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沈叔叔他是伤到脑子了吗,就算他有克妻的恶名在外,也不该喜欢春喜这种人啊。 萧清禾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受,心里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 春喜当真嫁了人,还有辈分压着,日后卫郎应该不会再跟她有什么接触了吧。 第45章 欺人太甚! 得了萧老夫人的支持,第二日,沈清渊和春喜各自回去通知家里人。 莫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赞同道:“那个叫春喜的女子身份太低了,而且之前还被卫凌泽带出去参加各种宴席,谁都知道她贴身伺候了卫凌泽三年,怎么能做你的妻子?” 莫氏皱着眉头,语气焦急,不等沈清渊开口又冷笑道:“你不过是在萧家养了几日伤,你舅母就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塞给你,好为她的亲孙女永除后患,渊儿,这下你总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了吧?” 莫氏说着有用绢帕擦了擦眼角,像是为沈清渊的事费尽了心思。 沈清渊没有戳穿莫氏拙劣的演技,只淡声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今日只不过是通知母亲一声,还请母亲打开库房,我好让青书带人把我娘的嫁妆抬到我的私库去。” 莫氏猛然抬头瞪着沈清渊,表情有些崩裂:“好端端的,你要你娘的嫁妆做什么?” 沈清渊反问:“怎么,我不能要吗?” 在昭陵,女子出嫁后死亡,嫁妆都是由自己的亲生骨肉继承。 沈清渊要他亲娘的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前面他娶了两个都没有提过这件事,莫氏便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你当然可以要,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又没有分府单过,何必分得这么清?” 莫氏放软了语气,因为这门婚事带来的喜悦也散了大半。 萧氏嫁来那几年,是侯府最风光的时候,可后来天下大定,清远侯这个寒门武夫在瀚京的权贵眼里就不受待见了,萧氏病故后,清远侯更是处处被人看轻。 清远侯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给皇室卖命的可怜虫,没了往上爬的心气儿,完全沉溺在酒色之中,这两年更是直接在城外庄子上与妓子厮混,连家都不回了。 莫氏只是家中庶女,当年不知底细,使出浑身解数爬了清远侯的床才接了侯夫人的位置,因着不光彩,并没有多少嫁妆,细究起来,这些年侯府的体面竟全是靠萧氏留下来的嫁妆维持的。 沈清渊把萧氏的嫁妆都要走了,他们怎么办? 莫氏迅速想了一箩筐劝说的话,然而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清渊说:“母亲说的是,我确实该考虑分府的事了。” 一旦分府,这嫁妆就彻底跟侯府没有关系了。 莫氏头皮发麻,这下真的落下泪来:“渊儿,我知道你还生贾嬷嬷的气,之前是我不好,听信贾嬷嬷的谗言,把你的东西送去萧家伤了你的心,但这些年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啊,越儿宇儿和迟儿都把你当成亲大哥看待,你怎么能想要分府出去住呢?” “而且你那未婚妻之前只是个小丫鬟,哪懂操持家业外出交际,万一闹出笑话可怎么是好,住在家里母亲还能帮你教教她,不是吗?” “我会教她的,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沈清渊无动于衷,不等莫氏再开口,凉凉地问:“母亲如此推三阻四,不会是这些年把我娘的嫁妆都挪用完了吧?” 莫氏是无权动用萧氏的嫁妆的。 万一传出去,不仅莫氏的名声全无,沈清越和沈清宇也会受影响,甚至整个莫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莫氏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没有,我怎么会动姐姐的嫁妆呢。” 沈清渊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莫氏。 莫氏如芒在背,终究还是扛不住,拿出库房钥匙,却不想下一刻,沈清渊拿了一份单子给青书:“这是我娘的嫁妆单子,仔细清点清楚。” 莫氏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连嫁妆单子都准备好了,定是萧家那个老东西撺掇的。 她不过是想借机离间他们的感情,老东西却来了招釜底抽薪报复她,真是太可恨了! 萧氏当年要是生的个丫头就好了,丫头不会霸占世子之位,还好拿捏,养到及笄挑个门楣还过得去的人家嫁了就是,哪里会像这个逆子这样碍眼? 一番清点下来,萧氏的嫁妆被用了三分之一,莫氏当即把锅都推到清远侯身上,沈清渊一个字都不信,当即就要让青书去京兆府报官。 见他动了真格,莫氏只能改口:“你爹虽然荒唐了些,但也怪我持家不力,才会挪用姐姐的嫁妆弥补窟窿,差的那些东西母亲想办法给你补上,行吗?” “父亲每个月的俸禄不少,名下还有不少良田,而且母亲向来勤俭持家,府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开销,我觉得还是府里出了内贼,让官府来查清楚,免得母亲受委屈。” 沈清渊说得一本正经,莫氏脸上火辣辣的。 这些年她只是对沈清渊勤俭,对自己的儿子女儿可大方了,每次回娘家更是要备上厚礼,狠狠炫耀一番。 “就算有内贼,也是我治下不严,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算了吧。” 莫氏柔声劝说,沈清渊也没坚持,点点头道:“那就依母亲的,青书,去拿笔墨纸砚来。” 莫氏直觉不妙:“拿笔墨纸砚做什么?” “自然是立下字据,免得日后母亲老糊涂了,或者有人不明真相,误会我向母亲索要钱财怎么办?” “……” 逆子! 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的曹家,王氏脸色也难看极了:“什么叫没有嫁妆就没有聘礼,你名下还有一间铺子呢,就这样嫁给他岂不是倒贴?” “现在流言遍地,我的名声尽毁,沈大人愿意娶我做续弦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娘难道觉得我那间铺子是聚宝盆不成?” 沈清渊是官身,抛去那一身威严冷肃,其实长得也很出挑,而且还是侯门之后,哪怕已经克死两个妻子,对曹家来说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春喜那间铺子根本不够看。 可王氏还是不甘心。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怎么能就这么白白嫁人? 就算装装样子多少也该给一点儿吧。 不然像什么话? 王氏还想劝,春喜抢先道:“我都要嫁给沈大人了,之前柳公子给娘的好处娘也该还回去了。” 王氏眼皮一跳,脱口而出:“对,你是先跟柳家定的亲,不能嫁给别人!” “娘这样说,是要逼女儿跟藏在柳家背后的人闹个鱼死网破吗?” 春喜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王氏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个死丫头竟然知道真相! 第46章 退亲 春喜不可能放着官夫人不做去给卫凌泽做见不得光的外室,王氏磨磨蹭蹭半晌,终究还是把那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春喜伸手去接,王氏不死心地问:“你确定沈大人真的能护住你吗?” 她还是怕卫凌泽会报复。 春喜懒得安慰她,只拿走银票,和曹武一起去找张媒婆。 张媒婆给春喜说了两次亲,一次因为聘礼闹得不愉快,这一次更是逃上婚了! 再见到春喜,张媒婆的脸拉得老长,端起手边的淘米水就泼向两人。 春喜和曹武飞快躲开,还是免不了溅上泥点子。 “你干什么,没看到有人来啊?” 曹武气得怒吼,张媒婆叉着腰,一脸冷笑:“哟,还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我没睡醒眼睛花了呢,你家不是要逃婚吗,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春喜拉住曹武,上前一步说:“婶子别生气,我今天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一个十九岁的老姑娘,还给卫家大少爷端屎端尿三年,有人愿意娶你已经不错了,人家柳公子还有钱有貌,你做出逃婚这种事,全瀚京都没有人敢再替你说合,你自己找个庙做姑子去吧。” 张媒婆火冒三丈,直接叉腰怒骂,左邻右舍听到声音全都挤到门口看热闹。 曹武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恶狠狠地瞪着张媒婆,张媒婆的男人和儿子都在家里,她丝毫不惧,连曹武一起骂:“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还要打我不成?在这儿逞威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自己给你妹妹挑个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去啊。” 这话戳到曹武的心窝子,曹武顿时红了眼眶。 他确实没有本事,不然当年阿喜不用卖身为奴,如今说亲也不会如此艰难。 曹武陷入自责之中,完全丧失战斗力。 春喜暗暗叹气。 大哥,人家骂你你得骂回去才行啊。 春喜拍了一下曹武的胳膊,而后扬声道:“婶子,我原本敬重你,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你如此态度,就不能怪我了。” 张媒婆鼻孔朝天:“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春喜转身看向围观众人,把自己这段时间托张媒婆说亲,以及周柳两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春喜并无隐瞒夸大,张媒婆恨声道:“之前周勤非要退婚我也劝不住,但我马上就找了柳家这样的好人家与你说合,柳记桐油铺大家都是知道的,那柳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逃婚?” 众人窃窃私语,明显是站在张媒婆这边的。 春喜丝毫不慌,她颔首道:“柳公子确实很好,但他为了给祖母冲喜,要去青州成婚,说不一定还要在青州住上几年,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不曾答应要与他相看,对吧,婶子?” “你是没有答应,但过了两日你娘就点头答应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氏答应了,春喜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张媒婆依然十分有信心,春喜点点头说:“我娘确实答应了,我也拗不过她,我本想认命随柳公子去青州的,却不料半路发现柳公子娶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喜欢的是他家里的车夫!” “不可能!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会遭报应的!” 张媒婆大声反驳,为柳家给的高额谢媒钱,更为自己的口碑。 柳公子如果真的好男风,那她坑害的就是春喜的一辈子,以后谁还敢找她说媒? 春喜假装抹了抹眼泪:“我向来胆子小,哪敢乱说损害柳公子的名声,婶子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盂县县衙打听一下,若不是他们趁我在马车上熟睡,迫不及待跑到外面干那种事,也不会被光着身子抓起来啊。” “……”!!! 如此惊世骇俗的瓜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难怪柳家愿意花五百两重金下聘娶春喜,原来是因为他好男风,趁着未婚妻睡着了跟车夫在野外厮混。 这……这也太炸裂了吧。 春喜都把县衙说出来了,众人顿时信了八成。 所以春喜不是逃婚,而是因为未婚夫和奸夫被抓,所以才回家来的,又因为这种事太难以启齿,所以才一直没说? 眼看形势发生转变,张媒婆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她板着脸问:“你既然有理为什么不早说?” 春喜委委屈屈地摇头:“柳家毕竟有钱,这种事闹大了,我怕被报复,而且我以为我都逃婚了,柳家会愿意退亲,不会再揪着我不放,没想到他们连婶子都瞒着。” 春喜最后一句话把张媒婆摘了出去,张媒婆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她还是不相信,正想叫儿子去盂县打探一下情况,大儿媳就慌里慌张地走进来:“娘,不好了!” 张媒婆正烦着,眉心一皱,凶巴巴地吼:“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不要慌,毛毛躁躁地干什么!” 大儿媳缩了缩脖子,拿出一张告示递给张媒婆。 告示被捏得皱巴巴的,展开后,柳逢源的脸映入张媒婆眼中。 这是盂县县衙贴出的告示,告示上写明有两名男子衣不蔽体,形迹可疑,被衙差捉拿,但因为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关在衙中数日又没有家人来寻,只能贴出告示等待其家人辨认,交罚金赎之。 告示上自然不会写柳逢源和车夫干了苟且之事,但两个大男人,衣不蔽体,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张媒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盂县离瀚京不远,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张媒婆很快做出决断。 她把告示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又用力踩了两脚,恶狠狠道:“柳家如此欺瞒实在是太过分了,春喜丫头放心,婶子现在就带你去柳家退亲!” 张媒婆把自己一家老小都叫上,而后带着春喜和曹武,怒气冲冲地杀到柳家铺子上。 柳掌柜得知儿子被关在盂县县衙也很吃惊,他正想叫上伙计去赎人,就见春喜跟在张媒婆一家子后面走了过来。 柳掌柜眼皮一跳,有些牙疼。 他这两日也没闹事啊,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第47章 沈大人他连吃带拿 张媒婆的嘴巴很厉害,都不用春喜开口,就把柳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知道自己儿子好男风还祸害好人家的女儿,真是缺德到家了。 路过的商客听到这等猎奇之事,再也挪不动步子,恨不能凑到当事人面前听得更真切些。 那柳公子跟马夫真的在野外干那种事了? 马夫成日干粗活,体力肯定在柳公子之上,柳公子竟不觉得屈辱? 柳公子这癖好是怎么养成的,难道柳掌柜也…… 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让柳父气得险些吐血,他不敢再跟张媒婆纠缠,果断收下银票退了与春喜的婚事。 待众人离去,柳父立刻给卫凌泽传信,然后带着钱和伙计去盂县救儿子。 命案已破,结案陈词送上去,卫凌泽立刻得了陛下召见。 御书房里,已经年近半百的昭武帝对他欣赏有加,赞不绝口,卫凌泽很是谦虚,不敢居功,一番客套后,昭武帝下旨,擢升他为正四品羽林中郎将。 连升两级,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卫凌泽的唇角才缓缓上扬。 过去三年一直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总算是过去了。 卫凌泽心情很好,当即让行舟去摘星楼定了包厢,邀请京兆府的同僚明天晚上一起庆功吃饭。 当然,他也不忘让人通知沈清渊。 他进京兆府还不到两个月就立功升职,而沈清渊在京兆府待了十年却无所建树,两相对比,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把沈清渊踩在脚下。 沈清渊拿什么跟他抢春喜? 想到春喜在失去沈清渊的庇护后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卫凌泽脸上笑意更深,路过首饰铺,他还下车亲自挑了一支沉甸甸的足金金簪。 之前春喜在萧家看到金元宝两眼都在放光,这金簪虽然俗气,但她应该会喜欢。 卫凌泽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 行舟定好包厢回来,也带回了柳掌柜的信。 看完信,卫凌泽的表情寸寸崩裂,变得铁青。 他费了一番周折才让柳家出面假意迎娶春喜,没想到春喜完全不领情,硬生生把婚给退了。 春喜怎么可能对盂县的事如此了解,肯定是沈清渊在背后帮她。 什么正人君子,这个老东西分明是居心叵测! 沈清渊并不意外会接到卫凌泽的邀请,第二日坦然赴宴。 案子告破,众人都提前下值来吃饭,因为沈清渊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走进包厢时,众人都团团围在卫凌泽身边,府尹李明德更是满脸堆笑,尽显谄媚。 看到他,笑闹声戛然而止,好像他不是应邀前来的客人,而是不受待见的煞星。 “沈大人养着伤又不用上值,怎么来得这么晚,得先自罚三杯才行。” 李明德发话,其他人立刻附和,一通忙活后,满满当当三杯酒就摆在了沈清渊面前。 沈清渊没动,目光扫过众人:“我并未迟到,现在才到下值的时辰,是诸位早退了。” 众人一听这话就觉得扫兴。 这次案子又不是他破的,因为他贸然行事,害死了好几个人,上面发下来的赏银还得拿一部分出去抚恤。 卫大人请他来做什么呀。 众人看沈清渊的眼神都不善起来,李明德怕沈清渊揪着他们早退的事不放,一时也不敢多话,半晌,还是卫凌泽开口:“今天大家都是应我之邀来的,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包厢摆了两桌,卫凌泽做东,他这一桌自然是主桌。 主桌没给沈清渊留位置,沈清渊去到旁边那桌。 众人复又热络地向卫凌泽贺起喜来。 因对沈清渊不满,众人在夸卫凌泽时,都会踩沈清渊两句。 卫凌泽今年才二十二,即便瘫痪在床三年,也还是相当的年轻有为,不像沈清渊,在京兆府都待了十年了,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而且卫凌泽马上就要迎娶才貌双全的萧家大小姐为妻,仕途婚姻双丰收,沈清渊呢,克死了两任妻子不说,快到而立之年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卫凌泽含笑听着,并不阻止。 沈清渊就更不在乎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嚼舌根,丢脸的是他们,他为什么要往心里去? 卫凌泽出手阔绰,点的都是摘星楼的招牌菜,沈清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觉得好吃的就多吃两筷子。 和上次在萧家吃席的春喜一模一样。 沈清渊吃得实在认真,一群人说着说着便没了劲儿,却又同时在心里鄙夷。 就知道吃,难怪十年都不得升迁。 沈清渊不仅要吃,发现有一盘炸丸子特别好吃,还招呼伙计另做一份儿一会儿要带走。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刷新了对沈清渊的认知。 连吃带拿,姓沈的你脸可真够大的。 卫凌泽暗暗抓紧酒杯,手背青筋鼓跳。 他本以为沈清渊被众人如此嘲讽,一定会如坐针毡、颜面尽失,谁知沈清渊一直泰然自若,食欲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沈清渊要把这份炸丸子带给谁? 这般想着,卫凌泽直接问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清渊身上。 沈清渊眉眼微弯,露出不常见的温和笑意:“自然是带给我在意之人。” “……” 嘶! 姓沈的中邪了吧,这种甜得倒牙的话怎么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卫凌泽咬紧牙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春喜的脸。 老东西,找死! 其他人都在趁机巴结卫凌泽,只有沈清渊在专心干饭,所以他是第一个吃完的。 吃完饭,沈清渊便拿着伙计送来的炸丸子走了。 他刚离开客栈,卫凌泽便嘭的一声放下酒杯站起来。 “姓沈的要走就走,卫大人不用管他,咱们继续喝。” 李明德说着便要哥俩好地去揽卫凌泽的肩膀,被卫凌泽避开:“账都记在我头上,诸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凌泽的脸色很难看,全然没有之前的春风得意,众人虽然喝得有些上头,却也感受到不妙,不敢阻拦。 沈清渊的马车不快,卫凌泽很快就追了上去,没多久,曹家所在的巷子便映入眼帘。 沈清渊在巷口下车,拎着丸子敲开曹家的门,没一会儿,春喜便出来了,看到他,春喜肉眼可见的高兴。 沈清渊却没有进院子,而是带着春喜去往巷子的另一头。 卫凌泽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狂暴肆虐,恨不得把沈清渊千刀万剐。 春喜是他的,谁都不能把她抢走! 想到这里,卫凌泽大步上前,推开了曹家的院门。 王氏正在扫院子,冷不丁看到面色冷寒的卫凌泽,吓了一大跳。 天爷啊,大少爷怎么亲自来了? 第48章 她会做好沈夫人 卫凌泽来得突然,一身气息冷肃慑人,王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连茶水都不敢去准备。 昨晚孩子闹腾得厉害,曹武抱着哄了大半夜,这会儿正在屋里呼呼大睡,钱氏不能见风,春喜又出门去了,身边无人,王氏两腿都跟着发软。 卫凌泽坐得也很不舒服。 春喜家太小了,还很破烂,身下的椅子又硬又窄,跟受刑似的。 心里越发烦躁,卫凌泽皱眉问王氏:“你不知道柳家背后的人是谁吗?” 喝了不少酒,卫凌泽的嗓子有些哑,眸子又冷又沉,一开口,便把王氏吓得跪下,她小声辩解:“我知道柳家背后是大少爷,但清远侯夫人非逼着春喜嫁给沈大人,萧家老夫人都同意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王氏不知道春喜是怎么给柳公子扣上好男风的屎盆子的,但柳家既然退了亲,就说明春喜是有本事的。 王氏做不了春喜的主,只能把锅都推到清远侯夫人头上。 反正春喜过不久就要嫁到清远侯府去了,卫凌泽找侯府的麻烦也是应该的。 卫凌泽眸光微闪:“你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嫁给那个老东西?” 老东西? 沈大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不算多老吧。 王氏在心里反驳,但听卫凌泽这样称呼便知道他和沈清渊有仇,连忙点头:“是啊,沈大人年纪一大把,哪里比得上大少爷,可清远侯夫人不仅拿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还到处散播谣言,说阿喜跟沈大人有了肌肤之亲,阿喜的名声尽毁,不嫁也不行啊。” 这段时间卫凌泽也派人调查了沈清渊,知道他和莫氏并非亲生母子,关系并不好,之前克死的两任妻子也多半是莫氏从中作梗。 莫氏图谋的无非是清远侯世子之位,借机逼沈清渊娶春喜做续弦,就是不想让沈清渊得到助力,若是春喜日后丢丑或者犯下大错,莫氏就能抓住沈清渊的小辫子了。 难道这段时间春喜和沈清渊其实是在故意做戏? 他们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偏偏屡屡在他面前举止亲昵,难道是想激他出手毁了这桩婚事? 呵!懦夫! 自己不敢承担不孝的罪名反抗继母,竟然拿旁人做筏子。 前后串联,卫凌泽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透真相后,这两日积压在胸腔的躁郁顿时消散,卫凌泽也没了急切想要夺回春喜的心情。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都是春喜自找的。 她不是不甘心低人一等么,那就让她嫁进清远侯府,被莫氏好好磋磨一番,看看世家大族的正头娘子是不是这么好做的。 现在她是自由身,觉得自己有的选有些傲气也正常,等她困在侯府,日日受磋磨,能救她的就只有他了。 更重要的是,卫凌泽不想让沈清渊如意。 沈清渊想借他的手反抗莫氏,他偏要沈清渊算计落空。 等春喜心灰意冷,求到他面前,他再制造机会让春喜假死脱身就好了,反正沈清渊已经克死两任妻子,再“克死”春喜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卫凌泽周身冷意消融,唇角甚至带了笑。 王氏觉得诡异极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大少爷不会是气疯了吧? 正想着,卫凌泽取下腰间玉佩递给王氏:“把它交给春喜,就说是我送她的新婚贺礼。” “这就不用了吧,怎么能让大少爷破费呢。” 王氏下意识地拒绝,卫凌泽顿时沉了脸:“我让你拿着就拿着!” 王氏不敢再推辞,双手接过玉佩,卫凌泽这才满意离开。 另一头巷尾,春喜一脸惊喜地吃着丸子。 “摘星楼的厨子手艺就是好啊,这丸子炸得好好吃,大人怎么突然想到送丸子给我吃?” “陛下给卫凌泽升了官,他今日在摘星楼宴请同僚。” 沈清渊神情淡淡,好像他顺手从宴席上带一份炸丸子给春喜是不值一提的事。 春喜暗暗咋舌。 连吃带拿这不是她才干得出的事吗,沈大人被她带坏了? “怎么了?” 沈清渊疑惑,春喜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大人干得漂亮。” 两腮被丸子塞得鼓鼓的,春喜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整个人像只努力进食的仓鼠。 沈清渊不自觉捻了捻指尖,忍下想戳春喜脸颊的冲动移开目光:“退亲的事进行得顺利吗?” 春喜飞快地嚼嚼嚼,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很顺利,多亏大人告诉我柳逢源的消息,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好男风,这下他真得躲到青州才能说亲了。” 春喜眉飞色舞,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沈清渊眸底染上笑意,又听到春喜问:“大人呢,还顺利吗?” “顺利,”沈清渊点头,把莫氏立下的字据递给春喜,“我不仅拿回了我娘的嫁妆,还让她写下了欠条。” 春喜用裙摆擦掉手上的油污才接过欠条,看到上面的东西,忍不住瞪大眼睛:“这么多东西,侯夫人这是把你娘的嫁妆全部挪用完了吗?” “没有,我娘的嫁妆很多,这些东西只占三分之一。” “……”!!! 这张欠条上的东西皆价值不菲,少说也值上万两黄金,沈大人他娘也太有钱了! 春喜先是被惊到,而后意识到这张欠条价值不菲,连忙还给沈清渊:“这样重要的东西还是大人自己保管吧,万一被我弄丢就不好了。” 沈清渊没接,看着春喜说:“我与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她不会真的把钱还给我,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推辞,但只要你拿着这张欠条过门,她便不好摆威风给你立规矩了。” 言下之意,这欠条是他特意给她的尚方宝剑。 她虽没有娘家撑腰,但靠着债主的身份,也不必害怕莫氏刁难。 沈大人真是太好了! 春喜胸口发热,她小心地收好欠条,拍着胸口保证:“大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沈夫人的!” 沈清渊颔首:“嗯,我相信你。” 送走沈清渊,春喜才打着饱嗝儿回家,一进门,王氏就把她拉进屋,做贼似的把卫凌泽的贴身玉佩塞给她,还说是新婚贺礼。 “我看大少爷的神色不太对劲,这玉佩要不要想办法埋了,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王氏虽然贪财,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也知道有些财是不能贪的。 “这么好的玉佩埋了多可惜,既然是送我的新婚贺礼,那我就收着呗。” 春喜语气轻快。 不管卫凌泽发什么疯,这送到手上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许是为了报复沈清渊,莫氏故意把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正好和卫凌泽、萧清禾的婚礼在同一天。 春喜没要聘礼,但沈清渊还是挑了个日子带着青书送了两只大雁和一些点心茶叶来。 王氏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也还是笑着招待。 之后无事发生,一眨眼,便到了婚礼这天。 第49章 该改口唤他夫君 卫萧两家的联姻办得非常盛大。 提前两日,两家便派人在府外布施,城中百姓皆可去领布匹糕点和赏银。 到了婚礼这日,卫家更是请了瀚京最大的乐曲班子,一路敲锣打鼓地去往萧家迎亲,还会抛洒铜板让沿路围观的百姓也沾沾喜气。 春喜要在家梳妆打扮,不能出去凑热闹,却也从李婶口中听说了盛况。 李婶领了卫萧两家的布施,又算好时间跟着卫家迎亲的队伍走了一程,捡了二三十个铜板呢。 “这卫家真是豪气,一路上这喜钱跟撒花似的,迎亲的队伍可壮观了,几乎望不到头,卫大少爷更是俊美无双,我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郎君。” 李婶磕着瓜子喋喋不休。 王氏听得心烦。 卫家迎亲的阵仗越大,就显得春喜嫁得越寒酸。 沈清渊虽也是侯门之后,但聘礼就两只大雁一点儿茶叶点心,也太寒酸了,卫大少爷让柳家来骗春喜的时候,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呢。 王氏寻了借口把李婶赶出房间,不死心地又问了春喜一次:“一会儿当真只有沈清渊和他那个随从来迎亲?” “不然呢,人家都是第三次成婚了,娶的还是我这么个连嫁妆都没有的,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春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春喜:“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要是跟我服个软,我哪能真的不给你准备嫁妆,成亲都成得这么寒酸,进了侯府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说到最后,王氏还是红了眼眶。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之前她还能跟春喜置气,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免不了心疼。 这个死丫头就是太倔了,还不肯服软,清远侯夫人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以后有这死丫头的苦头吃。 春喜没接这话。 王氏说得好听,但她知道不会的。 当初在被调到卫凌泽身边做事之前,她也回过家,想问她娘要一些钱讨好管事,可她娘二话不说就骂了她一顿,说她清闲日子过多了,竟然挑三拣四起来,又说大哥大嫂才刚定亲,婚礼还要花钱,她不该为了躲懒再向家里伸手。 若是她真的开口问她娘要嫁妆,她娘必然会向沈清渊索要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的聘礼,日后更要让她从侯府拿回更多东西来接济娘家。 这样的嫁妆,她要不起。 王氏嘀咕了半晌,春喜始终不接话,王氏那点儿惆怅很快就淡了,她擦了擦眼角,沉沉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别回家来哭。” 没多久,沈清渊就和青书带着一顶两人抬的小轿来接亲。 虽然人数有点儿少,但沈清渊往那儿一站,一点儿也不显得寒酸。 一袭红衣的沈清渊少了平日的严肃凛然,多了两分俊美,加上他唇角含笑,神情和煦,之前被气势压下去的俊美容貌便显露出来。 众人一时不由得感叹。 沈大人年纪虽然大了点,但长得可真好看啊,一点儿也不显老。 而且看这身量,看这宽肩窄腰,在闺房之事上一定是一把好手。 曹武堵在门口拦门,沈清渊又是给红封又是说好话,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众人不免吹捧了王氏几句。 这过日子嘛,要么图钱,要么图人。 沈大人这样好的相貌,这样好的脾气,婚礼简单点儿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炷香后,曹武把春喜背上花轿。 沈清渊翻身上马,青书吆喝一声,轿夫便抬起轿子,轻快地朝前走去。 王氏和曹武忍不住跟了几步,两人皆是泪眼汪汪。 王氏哽咽:“阿喜,你自己好好的!” 曹武则是冲沈清渊道:“沈清渊,你一定要对我妹妹好,不然我拼了这条命都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见状都很动容,不过等花轿消失在巷口,王氏便擦掉眼泪回到院中待客。 今天钱家的人也来了,她得好好问问之前那一百两银子怎么分! 轿子里,春喜低头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喜服,唇角缓缓上扬。 她嫁人了。 婚礼虽然简单,但嫁的是这世上最最好的沈大人,而且还是正头娘子,不是低人一等的妾室或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爹,您在天有灵一定也很为女儿高兴吧。 花轿行至半路,两个迎亲队伍相遇。 卫家的队伍太过庞大,围观百姓忙着抢喜钱,都没注意到还有另外的人成亲,卫凌泽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清渊和他身后那顶不起眼的花轿。 花轿里,坐着春喜。 沈清渊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卫凌泽的视线,并抬头看了过来。 距离很远,卫凌泽看不清沈清渊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感受到沈清渊目光里的霸道凶悍。 那是和沈清渊平日在京兆府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气场。 好像只要沈清渊想,就能把他踩在脚下。 这个老东西哪儿来的底气? 卫凌泽抿唇,抓紧手里的缰绳,沈清渊已移开目光,带着花轿进了旁边巷子,好像刚刚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大少爷,怎么了?” 卫凌泽勒停了马迟迟没有往前走,行舟立刻上前来。 卫凌泽压下翻涌的戾气摇头:“没事。” 卫家高朋满座,婚礼仪式结束后,卫凌泽陪着宾客喝酒,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婚房。 屋里,萧清禾穿着凤冠霞帔,安静坐在床上。 卫凌泽用喜称挑起盖头,萧清禾随之仰头,倾城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潋滟的眸底盛满笑意。 交换结发,喝完合卺酒,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 萧清禾命人去煮醒酒汤,顾不上拆下自己身上繁重的凤冠首饰,先帮卫凌泽宽衣,只是她的指尖刚碰到卫凌泽的衣领,就听到卫凌泽低哑的声音:“疼。” “哪里疼?” 萧清禾皱眉,满脸紧张。 卫凌泽垂眸,裹着酒气吐出一个字:“腿。” 萧清禾毫不犹豫,当即蹲下查看他腿的情况。 卫凌泽眸底闪过晦暗的快意,而后抓着萧清禾的胳膊把她扔到床上。 “卫郎?” 萧清禾一惊,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拽入狂风骤雨之中,痛楚传来时,她听到卫凌泽带着喘息的声音:“从今日起,你该改口唤我夫君。” 带着命令和绝对掌控,唯独……没有怜惜。 第50章 当真准备好了? 侯府没有宴客,沈清渊带着春喜去祠堂磕了个头,就算了事。 等沈清渊掀开盖头,春喜还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完了,不用给侯爷和夫人磕头吗?” “不用,他在庄子上陪狐狸精,没回家。” 沈清渊语气淡淡,很自然的抬手取下春喜头上的银钗。 春喜张张嘴,还是不太适应沈清渊的坦诚。 儿子成婚,当爹的为了狐狸精连面都不露,这种话是能跟她这个刚入门的外人说的吗? 看出春喜心中所想,沈清渊挑眉:“不想听?” “当然想听,但这些秘密我真的能听吗?” 而且谁家新婚夜不忙着洞房光顾着八卦啊? “你已是我的妻,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沈清渊给出肯定回答,春喜当即道:“这么听有点儿干巴,要不来点儿酒菜一起?” 大人都不拿她当外人,她就更不能见外了。 穿着嫁衣,又难得梳妆打扮了一番,春喜这一路都很安静,沈清渊还以为她会因为身份不同有所变化,听到这话眸底染了笑。 这还是他认识的春喜。 虽然不用宴客,沈清渊还是让青书从摘星楼定了一桌酒菜,饭菜很快送来。 春喜早上就没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等沈清渊动了筷子,连忙跟着吃起来,刚吃了两口,便又听到沈清渊说:“我是萧家老太爷和萧老夫人的老来子,已故的清远侯夫人是我的小姑姑。” “……” 春喜夹菜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去。 这么重大的消息大人不铺垫一番就这么直接来吗? 沈清渊不是个好的说书先生,但春喜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很快压下惊讶,配合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大人送到侯府来?” “清远侯出身贫寒,封爵后又立下不少战功,升无可升,便只能赐婚,世家权贵知道一旦战事止息,他就不会被重用,皆是不愿,清远侯眼光也高,他在一次宴席上看中了我的小姑姑,并以战功求娶……” 皇室权贵虽然看不上清远侯,但当时战乱未休,还要靠清远侯稳定军心,清远侯以战功求娶,陛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而萧家也不能抗旨。 先帝同意赐婚,两人很快结为夫妻。 然而清远侯不过是个粗鄙武夫,身上陋习无穷无尽,投奔而来的家人更是一群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这桩婚事让萧氏如坠炼狱,成婚不久,她便偷偷服用了绝子汤。 清远侯能打赢那么多胜仗,自然知道他的嫡子必须是萧氏所生才能借到萧家的势,成婚多年无子,清远侯到底发觉了真相。 他怒不可遏,却又不能拿萧氏怎么样,只能逼萧家想办法补偿他,不然他就要告到御前,说萧家表面顺从,实则包藏祸心。 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当时先帝年事已高,疑心很重,萧家还有一女在东宫为太子侧妃,萧家不敢赌,只能把刚出生的沈清渊送到清远侯府。 然而沈清渊的到来并不能阻止清远侯的落败。 战事平息,天下大定,清远侯手中的兵权很快被夺走,无法得到重用的他开始从人人称赞的大英雄变成空有一身蛮力的粗鄙武夫,他试图想办法补救,却无能为力。 莫氏这个时候的算计给了他致命一击。 两人在莫家老夫人寿宴时被当众发现滚到床上,郁郁寡欢的萧氏闻讯病逝,清远侯从旧日英雄成了忘恩负义、贪财好色的登徒子。 莫氏虽然如愿嫁入侯府做续弦,清远侯对她却是非打即骂,莫氏彻底死心后,送了两个美人给清远侯,从此,清远侯就成日沉迷酒色,再不问其他事。 莫氏觊觎世子之位已久,为了给沈清渊扣上克妻的罪名,她先是给沈清渊娶了身份尊贵却先天不足的礼部侍郎嫡次女,后又趁沈清渊在沂州破案,为他娶了娘家侄女。 婚礼当日沈清渊甚至都不在瀚京。 婚礼之后莫氏便让娘家侄女前往沂州找沈清渊,谁知半路遇到劫匪,香消玉殒。 沈清渊给春喜讲了大半夜的侯府辛秘,春喜虽然听得津津有味,却也忍不住犯困。 熄灯睡下时,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然而困意太浓,没等她想起来整个人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渊便起了。 春喜打着哈欠睁开眼,就看到沈清渊背着她在穿衣。 之前帮他包扎伤口,春喜也算是见过他的身体,但那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 这会儿这么看着才发现这具身体肌理分明,健壮有力。 出嫁前王氏的嘱咐在脑海回响,春喜终于想起昨晚忘了什么。 她忘了跟大人圆房!!! 春喜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正想说些什么,房门被敲响,然后是贾嬷嬷的声音:“大少爷,少夫人,你们醒了吗?夫人命我来取东西。” 新婚燕尔,莫氏让贾嬷嬷来取的自然是元帕。 春喜有点慌,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就见沈清渊从容不迫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方帕子交给贾嬷嬷。 等贾嬷嬷走远,春喜小声开口:“大人怎么会提前准备这种东西?我虽贴身照顾卫大少爷三年,但从未有过越矩行为……” 到底未经人事,春喜的耳朵有点发红,低着头不敢看沈清渊的眼睛。 话没说完,沈清渊宽大的手掌就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只是你我毕竟差着年岁,我总得给你点时间适应。” “这有什么好适应的?我既答应与大人成婚,就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了。” 春喜脱口而出,落在她头顶的大掌一顿,而后下滑变为扣住她的后脑勺。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腰间横过来一只手,上下发力,将她整个人捞入沈清渊宽厚的胸膛。 下一刻,沈清渊低头凑近,几乎和春喜鼻尖相抵,唇瓣相贴。 已是天光大亮,窗户开着,屋里光线明亮。 沈清渊的呼吸悉数喷在春喜脸上。 滚烫如铜铁烧融的浆。 这个时候的沈清渊,没了让春喜安心的一身正气,眸光幽暗,如同饿狼。 春喜不自觉屏住呼吸,手心冒出汗来,然后她听到沈清渊含着笑意的声音:“想好了,当真准备好了?” “……” 对不起大人,我刚刚说大话了! 第51章 敬茶 梳洗完毕,春喜和沈清渊一起去主院敬茶。 刚到主院门口,就听到莫氏和清远侯在吵架。 “昨日是渊儿大婚,侯爷都不回来主持大局,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都成三次婚了,谁知道这回进门这个能活多久,而且他自己都没有宴客,你非让我回来做什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有什么值得我见的?” “他是成三次婚了,但越儿和宇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侯爷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下吗?” “这不是有你吗,你一个庶女都能成为侯府夫人,难道不能给你儿子算计一门好亲事?” 陈年旧事被提起,眼看要爆发大战,沈清渊拉着春喜步入主院,院中伺候的丫鬟连忙高声禀报:“侯爷、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敬茶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两人进屋时,清远侯和莫氏皆端坐在主位,莫氏勾唇笑得端庄又贵气。 但昨晚沈清渊说的那些八卦和刚刚两人的争吵不断在春喜耳边回响,春喜只觉得莫氏这笑很是命苦。 完了,有点难绷! 怕自己会笑出声,春喜连忙低下脑袋,拼命用手掐自己的大腿。 莫氏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春喜知道了,只当春喜胆怯害怕,才会如此低眉顺眼。 贾嬷嬷端来喜茶。 茶水滚烫,即便盖着盖子,也还是有热气溢出。 这是莫氏故意给春喜准备的下马威。 春喜正要去端,手腕忽地被扣住,沈清渊沉沉开口:“来人,去祠堂把我娘的牌位请来。” 莫氏表情微僵:“渊儿,昨日你们不是已经去祠堂给姐姐行了礼了,今日这茶……” “先给我娘敬茶,再给母亲敬,不应该吗?” 沈清渊反问。 莫氏刚要开口,清远侯便不耐烦道:“你不想让新媳妇给你母亲敬茶直说就是,何必把那么晦气的东西弄到这里来。” 萧氏宁可服用绝子汤都不肯给清远侯生孩子,清远侯对她亦是十分痛恨,连她的牌位都不愿看见。 “侯爷……” 莫氏觉得委屈,然而刚开口就被清远侯打断:“你还有两个亲生儿子,等他们成婚,有的是儿媳妇给你敬茶,跟死人争什么。” “……” 她这是在跟死人争吗,她是要树立婆婆的权威,不然以后怎么从新媳妇手里拿回萧氏的嫁妆? 可她连这口媳妇茶都没喝到,新媳妇怎会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莫氏想要据理力争,清远侯已失了耐性,他豁然起身,掀翻贾嬷嬷手里的托盘。 他养在庄子里的美人脾气挺大的,若不早点回去陪着,怕是又要闹翻天。 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沈清渊及时把春喜拉到身后,莫氏和贾嬷嬷被烫个正着,连清远侯的手背都被烫红了一片。 “狗奴才,怎么做事的,弄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我啊!” 清远侯一脚踹翻贾嬷嬷,扬长而去,莫氏气得险些撕烂手里的帕子。 迟早要精尽人亡的老东西,烫死你正好! 莫氏深吸了几口气压下怒火,转而对春喜说:“我知道你家境不好,没有陪嫁丫鬟和婆子,我已让贾嬷嬷新买了一些丫鬟和小厮,一会儿就随你去问心院伺候,贾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沈清渊把嫁妆要过去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守着这些东西。 这个叫春喜的连嫁妆都没有,进门以后还不是任她拿捏? 有贾嬷嬷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搬空那些嫁妆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府里上下都知道她把萧氏的嫁妆都还给沈清渊了,等这个逆子发现这些东西不见可就怪不得她了。 莫氏想着心情好转,连对清远侯的怨念都少了两分。 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多谢母亲,但问心院用不到这么多人伺候。” 莫氏面色微沉,贾嬷嬷当即冷声道:“长者赐不能辞,少夫人这是要忤逆夫人吗?” 沈清渊掀眸,扫了贾嬷嬷一眼。 这一眼极有威压,贾嬷嬷却挺直着背脊,半点不曾退缩。 在萧家被打后,回来养了这么多天,贾嬷嬷脸上早已消肿,心里对沈清渊怨恨却日益深重。 这里是清远侯府,不是萧家,她替夫人调教少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少爷再不高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是贾嬷嬷身上还有被清远侯踹出来的鞋印,气势被削减了大半。 春喜柔声道:“嬷嬷误会了,阿喜不敢忤逆婆母,只是阿喜听大人说,婆母向来勤俭持家,我以前就是伺候人的,我一个人就能顶三个,肯定能伺候好大人,不需要别人了。” “这没成婚怎么能和成了婚一样?况且你现在是侯府少夫人了,怎么能再干伺候人的活。” 贾嬷嬷反驳,实在觉得春喜上不得台面。 春喜并不生气,眨巴着眼,一脸天真地反问:“我伺候大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那也不能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干了啊。 贾嬷嬷瞪着眼睛要好好训斥春喜一番,还没开口又听到春喜说:“我听大人说府里眼下已经入不敷出了,连大人已故娘亲的嫁妆都被挪用了些,母亲新买了这么多人,可是有了什么生财的路子?” 春喜两眼放光,要是莫氏敢点头,她马上就会掏出欠条让莫氏还钱。 这个逆子! 莫氏恶狠狠地瞪着沈清渊:“家里倒也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渊儿你怎么能跟新媳妇说这种事呢,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莫氏咬牙切齿,险些绷不住体面破口大骂,沈清渊理直气壮:“我与阿喜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 莫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但也不敢继续往问心院塞人,只能做出让步:“你能如此节省,可见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孩子,那些丫鬟小厮可以退掉,但总要让贾嬷嬷教教你规矩才行,这做侯府少夫人可跟你在卫家做丫鬟大不一样。” 最后一句话,莫氏刻意加重语气。 春喜弯眸,看向贾嬷嬷:“那以后就有劳贾嬷嬷了。” 春喜语气乖顺,脸上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贾嬷嬷就是莫名的心头一颤,而后恼怒。 她吃过的盐比这丫头走过的路都多,还能怕了这丫头不成? 第52章 立规矩 第二日,沈清渊回了署衙上值。 他一走,贾嬷嬷就来给春喜立规矩了。 “大少爷是侯爷的嫡长子,十七岁时就高中状元,是瀚京少有的天纵奇才,若非被克妻之名连累,绝不可能娶你这样的女子为妻。” 春喜点点头:“嬷嬷放心,我打小身体就好,这些年连伤风感冒都很少有,我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替大人破除克妻传言。” 谁关心你活得久不久啊,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贾嬷嬷板着脸,加重语气:“前面两任少夫人都是官家出身,知书达理,少夫人完全没办法和她们相提并论。” 贾嬷嬷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春喜脸上却还是没有半点自卑,反而附和道:“嬷嬷说得对。” 春喜的语气平静又真诚,贾嬷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极了。 静默片刻,贾嬷嬷端起架势:“那少夫人先从走路学起吧,这世家宗妇,不管什么时候仪态都要端庄,不可佝腰驼背,不可耸肩含胸,更不可大步如飞,冒冒失失。” 说着话,贾嬷嬷倒了一碗水放到春喜头上:“少夫人走走看。” 春喜平视前方,一步两步三步…… 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进来,那碗水始终稳稳在她头顶,一点儿要洒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贾嬷嬷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后听到春喜问:“嬷嬷,是这样吗?” “……” 是这样没错,但你也走得太稳了吧,你以前是杂耍班子的吗? 走路难不到春喜,贾嬷嬷又改让春喜练坐姿。 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身子还得保持挺拔。 寻常人这么坐一会儿就要受不住,春喜却跟玩儿似的,表情轻松极了。 贾嬷嬷刚想鸡蛋里挑骨头,打春喜一下子,却听到春喜说:“嬷嬷不知,我小时候跟我爹练武,马步扎得可稳了。” 贾嬷嬷刚刚举起来的手抖了一下。 少夫人会武,她这把老骨头可不一定打得过。 贾嬷嬷还想改让春喜练敬茶,春喜抢先道:“这些小事情随时都可以纠正,大人昨夜把私库钥匙给我了,还嘱咐我这两日把私库整理一下,顺便挑些回门礼,嬷嬷陪我一起去吧。” 贾嬷嬷到春喜身边就是为了萧氏的嫁妆,自然不会拒绝。 萧氏的陪嫁太多,沈清渊只让青书搬到自己的私库,还没来得及整理,库房里确实有些乱。 贾嬷嬷刚要借机打压春喜,说她配不上沈清渊,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春喜说:“嬷嬷,和我一起把这几个箱子抬到旁边吧,不然都没法往里面走了。” 抬完几个箱子,春喜卷起袖子,大刀阔斧地擦起架子来。 当然她也没让贾嬷嬷闲着,不是让贾嬷嬷打水,就是让贾嬷嬷帮忙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到架子上来。 主要的活都是春喜在干,春喜只是好脾气地让贾嬷嬷帮一下忙,贾嬷嬷拒绝不了,但她年纪毕竟大了,又跟着莫氏享了多年的福,一天下来,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嬷嬷真是厉害,我今天跟着嬷嬷学了好多东西呢。” 春喜竖起大拇指夸赞,贾嬷嬷有些茫然。 她今天不是被少夫人使唤了一天吗,什么时候教过少夫人东西? 哦,她每拿一样东西出来,少夫人都会问她这东西的出处质地、价值几何。 想到这里,贾嬷嬷顿觉嗓子冒烟儿,又干又疼。 这一整天少夫人光顾着问她问题,连口水都没给她喝! 这小妮子肯定是故意的! 以后不能被少夫人牵着鼻子走了,体力方面是少夫人的优势,那就换脑力,让少夫人看账簿算账,只要算错一次就狠狠责罚! 贾嬷嬷打定主意,扶着老腰一瘸一拐地回主院向莫氏汇报情况。 贾嬷嬷走了没多久,沈清渊就从署衙回来了。 见春喜高高卷起袖子,一身灰尘的样子,眉心微皱:“贾嬷嬷今天让你做什么了?” “大人真是小瞧我了,我是那种乖乖被人欺负的人吗,”春喜反驳,眉梢一扬,很是得意,“是我拉着贾嬷嬷把大人的私库整理了一番,现在里面可整齐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沈清渊直接拒绝,春喜也不失望,鼻尖微动,闻到了沈清渊身上的烤鸭香,顿觉饥肠辘辘。 “大人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春喜满眼放光,跟饿极了的小狼崽子似的。 沈清渊横了她一眼:“先把自己洗干净再来吃东西。” “哦。” 确实饿得厉害,春喜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干净,再回来时,发梢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沈清渊带了烤鸭、花生酥、卤猪耳朵和凉拌三丝。 春喜直咽口水,却还是等着沈清渊夹第一筷子。 “你先吃。” 丢下这句话,沈清渊进了卧房。 春喜饿得没有精力探究他要做什么,先掰了个鸭腿儿吃。 没一会儿,沈清渊拿着一条干帕子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春喜身后帮她绞发。 没有伺候人的经验,沈清渊的动作很生硬,但力道轻柔,春喜险些被嘴里的鸭腿儿噎住。 虽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但这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亲密了。 春喜想起早晨沈清渊突然离自己那样近,又充满侵略感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注意一下形象。 像这样直接抓着一只鸭腿儿啃确实不太雅观。 春喜默默放下鸭腿,沈清渊的声音很快从头顶传来:“不是很饿吗,怎么不吃了?” “大人都没吃,我不好意思。” “无妨,你吃你的。” 话是这样说,春喜还是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吃完饭,洗漱一番躺在床上,春喜又是一阵紧张。 大人也没说具体要给她多少时间适应,要是今晚要跟她圆房,她应该怎么配合来着? 娘说的那些她怎么都忘了? 不过春喜没有紧张太久,就因为身体的疲累睡死过去。 听着耳边小小的鼾声,沈清渊无奈勾唇。 早上明明被吓得不轻,怎么还是毫无防备。 就不怕他做点什么吗? 第二天起床春喜又恢复了满满的活力。 出嫁三日,今天该回门了。 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春喜和沈清渊一起出发,贾嬷嬷昨日累得太狠,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不能与他们同往。 半路,马车被堵住,和他们一起被堵的还有卫凌泽和萧清禾。 第53章 出事 卫萧两家的婚礼办得极为盛大,卫家给萧清禾准备的回门礼也非常多,足足拉了五辆车,加上随行的丫鬟护卫,队伍有些庞大,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人群太过拥挤,一个妇人被挤出来,好巧不巧一头磕在卫家的马车上,竟是头破血流断了声息,一群人跑出来围住卫家的马车,大喊草菅人命。 声势闹得太大,围观的人越发多起来,相邻两条街都拥堵得无法通行。 青书把打听到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低声道:“大人,前面走不通了,要不要换条路走?” “嗯。” 得了准许,青书立刻掉转车头。 马车里沈清渊的神情却有些严肃,春喜顿时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卫萧两家都是极重名声的世家大族,而且今天还是萧清禾回门的大日子,若是出了意外,肯定会拿出重金息事宁人,绝不会耽误正事,难道……是有人故意闹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马车外突然传来骚动,青书大喊:“大人,不好了。” 话音落下,马车被急急勒停。 春喜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后望去。 方才还恨不得挤到最里面看热闹的人群此刻全都发了疯地朝外跑去。 因为太过慌乱,好多人都跌倒在地,但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朝外跑来,原本宽大的街道一时竟被人流堵得死死的,有的人甚至被死死踩在脚下哀嚎不已。 会死人的! 春喜脸色微变,她扭头想跟沈清渊说话,沈清渊却已下了马车。 “青书,保护好少夫人。” 丢下这么一句话,沈清渊逆着人流大步向前。 “大人,我跟你一起去!” 青书说着便要跳下马车,被春喜抓住裤腰带拉回来:“去什么去,这种时候当然是要赶紧去找帮手来救人啊!” 春喜说着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车立刻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青书还没适应春喜的身份,瞪大了眼睛:“你……”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去京兆府,有多少人就叫多少人来。” 说着话,马车已经来到开阔的地方,春喜两手一撑,跳下马车。 青书发出惨叫:“少夫人!” 春喜一个滚身卸力站定,冲他挥手:“我去医馆找大夫,咱们分头行事。” 青书:“……” 不是,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我刚刚差点儿被你吓死! 春喜腿脚快,很快把附近几个医馆的大夫和伙计都召集起来。 她让大夫带了很多纱布和外伤药,再赶回刚刚的地方,能跑的人都已经跑走了,没能跑掉的,全都坐在地上痛苦哀嚎。 越往里走,越是触目惊心。 距离出事地最近的一处茶楼更是哀嚎声不断。 这处茶楼正好在卫家车马经过的正前方,听到出了人命,好多人都涌进茶楼看热闹,后来人群发生骚乱,这些人又拼了命地想从茶楼出来,然而茶楼的门就这么大,有人跌倒后,人群便堵在这里。 最后变成人压着人,一层又一层,所有人都伸长了胳膊,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又被周围的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被压在最下面的人已经面色铁青,没了呼吸。 原本悠闲宁静的茶楼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跟在春喜身后的大夫伙计全都变了脸色。 要不是这个年轻妇人预付了一些诊金,他们是不会跟着一起来的,皇城脚下,怎么会发生骚乱? 可眼下的场景叫他们遍体生寒。 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乱臣贼子要逼宫篡位? “都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春喜大吼一声让众人回过神来,然后众人就看着她抱着茶楼门口的柱子噌噌噌地爬上了二楼。 众人:“……” 这到底是谁家娘子啊,行事怎的如此剽悍? 里面的情况比外面看着还要糟糕。 茶楼共有四层,平日生意就好,今天为了看热闹,每一层几乎都挤满了人,一楼大堂人叠着人,每一层的楼梯上也是人满为患。 得去到最上面一层才行。 春喜正要想办法上楼,沈清渊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怎么进来了?” 循声望去,沈清渊已将四楼楼梯清理出来,那些被救下的人也都跟在他身后帮忙。 他的头发乱了些,却是面色沉稳,丝毫不显狼狈。 春喜高声道:“我让青书去京兆府找人了,还找了好些大夫来,我这就让人送梯子来,先把受了伤的送出去治疗。” 不等沈清渊回答,春喜跑回临街的包厢叫人帮忙。 等青书带着京兆府的衙差赶到时,春喜和沈清渊已经用绳梯和竹梯搭出一条通道救出不少人。 有了衙差帮忙,救人的速度更快了。 等茶楼全部清空,沈清渊才来到春喜面前。 春喜立刻道:“大人,我是先到安全的地方才去找人帮忙的。” 她累得满头大汗,眼睛却是亮闪闪的,像是摇着尾巴求摸摸的小狗。 沈清渊心念微动,抬手拨开她鬓角的碎发夸赞:“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她,今天不知道还要添多少冤魂。 春喜弯眸,正想说话,突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 偏头,就见卫凌泽满脸阴郁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沈清渊。 莫名的像是在看奸夫淫妇。 春喜眉心微皱,下巴忽地被捏住,沈清渊把她的脑袋摆正,沉沉道:“有什么好看的?” 春喜小声回答:“我没觉得好看,是他在瞪我,我就想瞪回去。” “嗯。” 沈清渊应了一声,偏头替春喜瞪了回去。 这时府尹李明德带着一群人赶到,众星拱月地把卫凌泽围起来。 “卫大人这么快就把罪魁祸首抓回来啦,真是太厉害了。” “那样混乱的情况,卫大人还能保持冷静,不让这些人的诡计得逞,此等心智实非常人能有啊。” 一群人一句接一句地夸个不停,恨不得把卫凌泽哭得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春喜撇撇嘴。 她还是觉得她家大人最厉害。 毕竟罪魁祸首可以慢慢抓,但这么多条人命,没了就没了,做再多的事都弥补不了。 沈清渊本就不爱居功,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话,正想和春喜一起离开,卫凌泽的声音传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大人看完热闹就走,还有半点儿为人父母官的自觉吗?” 这话一出,围在卫凌泽身边的人全都一脸鄙夷地朝两人看来。 春喜:“……”??? 不是,一群拍马屁的还鄙视起救人的了? 简直倒反天罡! 第54章 卫凌泽,你可真该死啊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沈大人和这位小夫人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们及时赶来,我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不等春喜开口反驳,刚刚茶楼里获救的人全都站出来帮沈清渊说话。 他们刚刚也看到沈清渊帮春喜撩发,说着说着不免夸赞起两人来。 “沈大人能娶到这样善良的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而且沈大人和夫人看着就有夫妻相,以后一定能多子多福,恩爱百年。” “沈大人和夫人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从今天开始,我一定日日烧香祷告,为二位祈福,希望二位福泽绵长。” 方才恭维卫凌泽的那些话虽然好听,但远没有这些百姓的声音大,更没有这般虔诚。 春喜顿时就不生气了:“我家大人就是爱做善事,我都是跟他学的,大家以后若是再听到有人说我家大人的坏话,帮忙骂几句就好了。” 春喜笑的眉眼弯弯,梳着妇人发髻站在沈清渊身旁显出两分娇弱来。 卫凌泽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铁青。 这些人都是眼瞎吗,从哪里看出这两个人般配的? 这般想着,卫凌泽冷冷开口:“沈大人不是克死了两任妻子吗,这几日也没听说侯府办婚宴,什么时候又有夫人了?” 卫凌泽本就不相信沈清渊是自愿娶春喜的,得知侯府没有办酒席,就更加肯定这桩婚事是莫氏的手笔。 不止没有婚宴,连今日的回门礼都寒酸极了。 春喜还想演夫妻恩爱的戏码,那他就狠狠撕下她的遮羞布! 果然,卫凌泽这话一出,众人夸赞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沈清渊面不改色,执起春喜的手说:“内子不喜张扬,婚宴虽然未办,但都折算成银钱纳入内子的私库,而且内子的名字已记在族谱之上,侄婿可要亲自去侯府取族谱查看?” 一声侄婿让京兆府众人全都傻了眼。 侄婿? 卫大人怎么会是沈清渊的侄婿?这是从哪儿算起来的关系? 卫凌泽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早在萧清禾叫出那声“沈叔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日后可能会低沈清渊一头,但他没想到沈清渊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摆出长辈的架子。 他若是认下沈清渊这个叔叔,岂不是还得叫春喜一声叔母? 这个老东西真是好大的脸! 熊熊的怒火灼烧得五脏六腑都疼,卫凌泽失了理智,再开口,无尽的恶意袭向春喜:“沈大人身边之人曾经在卫家为奴为婢,更是贴身伺候我整整三年,如此低贱之人,不知是用了怎样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沈大人的床榻?” 话音落下,众人看春喜的眼神都变了。 即便好多人刚刚才被春喜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因为春喜和沈清渊身份的悬殊,他们更愿意相信卫凌泽说的是真的。 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如果不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凭什么得到上位者的垂青呢? 这样的眼神春喜并不陌生。 在她扛过卫凌泽的喜怒无常,取得他的信任和依赖,成为他的贴身婢女后,没人觉得她靠的是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反而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那时所有人都忘了,在她之前,有好几个婢女都死在卫凌泽手里。 霁月清风的卫家大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没有人愿意去他身边伺候,她只是个无路可走的可怜虫。 以前春喜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听到再难听的话也只能忍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 春喜飞快上前,卯足劲儿狠狠甩了卫凌泽一巴掌。 啪! 极其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卫凌泽的脑袋被打偏,唇角流出血来,站得近一些的人都忍不住悄悄吸了口冷气。 嘶~ 沈大人这位新夫人手劲挺大啊,听着都疼。 卫凌泽倒不觉得有多疼,因为他半边脸都是麻的,耳朵甚至有些嗡鸣,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他有些不敢相信,春喜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在他身边周到细致伺候了三年的女人,在离开卫家之前,连句顶撞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女人,竟然敢扇他的巴掌! 她疯了? “你……” 卫凌泽瞳孔震颤,半晌才找回声音,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右脸又被沈清渊反手打了一巴掌。 沈清渊的力气可比春喜大多了。 卫凌泽直接被扇得倒退了好几步。 京兆府众人看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沈清渊今天是中邪了吗,竟然敢跟卫凌泽动手,他就不怕被卫家报复连头顶的乌纱帽都丢了? 沈清渊这一巴掌彻底把卫凌泽扇清醒过来。 春喜那一巴掌让他震惊,沈清渊这一巴掌就是十足的羞辱。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老东西剁碎了喂狗! 卫凌泽怒不可遏,抽出离自己最近的衙差腰间的刀就要朝沈清渊砍去,萧清禾飞奔而来,从背后抱住他:“卫郎,不可以。” 初为人妇,萧清禾盘起乌发,梳了妇人发髻,不显老成,反倒添了两分妩媚,像是绽放到极致的牡丹,艳丽极了。 萧清禾鲜少出门,偶尔出来也会戴着面纱,众人猛然看到如此绝美的女子,全都不自觉放缓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然而卫凌泽却毫不怜惜,抓住她的胳膊狠狠甩开。 萧清禾被甩到地上,手掌顿时擦破了皮。 “少夫人,你没事吧!” 丫鬟雀枝冲上来扶起萧清禾。 萧清禾顾不上疼,推开雀枝,冲到卫凌泽身边,握住了他手里的刀。 刀刃锋利,萧清禾葱白娇嫩的手掌顿时被划破流出血来。 众人不由得露出疼惜之色,盛怒之中的卫凌泽也跟着恢复理智扔了刀。 李明德连忙上前劝阻:“卫大人,别跟不值当的人生气,先陪夫人回门要紧。” 萧清禾可是萧家的掌上明珠,带着伤回家这不是要伤两家的和气吗? 卫凌泽面沉如水,取了汗巾帮萧清禾把手包起来。 萧清禾疼得小脸煞白,却还是强撑着对春喜说:“小婶婶,对不起,我代夫君向你道歉。” 春喜:“……” 害这样绝美的姑娘受伤,卫凌泽,你可真该死啊! 第55章 回门 “我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我吗,你为什么要下车?” 一上马车,卫凌泽就低吼出声。 他的语气很不好,脸色也沉郁无比,似要凝出冰碴。 雀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担忧地看着萧清禾。 萧清禾神情未变,盯着卫凌泽看了半晌说:“卫郎,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萧清禾的脸还是苍白的,眼眶也有点红。 她生来尊贵,一直被娇养着,是个极怕疼的姑娘。 她初次来癸水时正好在卫家作客,羞得哭个不停,躲在萧家不肯再见卫凌泽,卫凌泽找了无数借口到卫家才把她哄好。 后来他将她来癸水的日子铭记在心,每次都会提前给她准备暖炉暖身子。 那时她喊一句疼,他都要心疼好几天,如今她伤得鲜血淋漓,他却连关心都忘了。 卫凌泽也想起了以前,表情有些僵,片刻后他说:“过去三年,我承受的比这疼百倍千倍。” 新婚之夜,卫凌泽说腿疼,萧清禾本以为是他的酒后之言,如今看来,却是他故意提起的。 过去三年他承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而萧家推迟了婚礼,她也不曾陪在他身边。 他是怨恨她的。 所以成婚三日,他虽与她极尽缠绵,却毫不怜惜。 所以即便春喜已经嫁为人妇,他也还是会失态。 呼吸滞了滞,她轻声开口:“卫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卫凌泽眼底飞快闪过讥讽,但他没再对萧清禾恶语相向,而是软了语气说:“抱歉,是我不好,今天吓到你了,自从瘫痪以后,我就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以后有你在身边,我会改的,别生我的气,好吗?” 萧清禾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失望。 她知道,卫凌泽并不是真的服软,而是用瘫痪堵她的嘴。 他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流,他只需要她做好卫少夫人。 萧清禾早就想过这种可能,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比想象中要痛得多。 真的好痛。 连呼吸都痛。 春喜一路上也在为萧清禾心疼,然而一进门,就被她娘骂醒了。 “哟,还知道回来呢,我以为你日子过得太好,连娘家的门朝哪边开都忘了,沈大人身份这么尊贵,我哪有那个福分做你的丈母娘啊。” 已经过了午时,院子里一片狼藉昭示王氏已经把煮好的饭菜招待左邻右舍吃了,这会儿酒足饭饱,正是最有力气骂他们的时候。 春喜顿时就从对萧清禾的同情中抽离出来。 她就个爹早死娘不爱的可怜虫,哪有资格心疼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萧大小姐? 春喜拦下要开口解释的沈清渊,冷冷开口:“既然娘不欢迎我们,那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春喜的婚礼虽然办得很低调,但沈清渊的身份还是让王氏狠狠吹嘘了一番。 她已经夸下海口,今天女儿女婿回门一定会准备厚礼孝敬她这个丈母娘,谁知煮好饭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 王氏以为春喜真的不认她这个娘了,觉得没面子,便把饭菜招呼左邻右舍吃了,见两人出现,王氏的气消了大半,阴阳怪气几句只是想让春喜哄哄自己,没想到春喜拉着沈清渊扭头就走。 王氏绷不住,连忙跑出去把人拦下:“你真是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要走,也不怕街坊四邻看了笑话。” 王氏说着要拉春喜进院子,春喜站着不动:“家里吃的都没有,我们回去做什么,收拾桌子洗碗吗?” “谁要你干活了,而且灶上还熬着鸡汤呢,怎么会没有吃的?”知道春喜很轴,王氏又看向沈清渊解释,“沈大人你别生气,我这个人就是有点嘴碎,没什么坏心的,你们一直没来,让街坊邻居干等着也不好,我就让他们先吃了,但你们那份是单独留着的,没人动过。” 曹文和钱氏这个时候出来了,沈清渊捏了一下春喜的手,温声道:“我都闻到鸡汤味儿了,好香。” 春喜默默叹气,她家大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进门之前,沈清渊让青书先把回门礼提进屋。 春喜没从他的私库挑东西,只准备了一些糕点和补药,沈清渊又添了十来本书,这些书对曹文很有裨益,日后小侄儿长大了也能看。 昭陵读书人的地位很高,书本更是卖得贵,沈清渊拿的这些书还有他自己写的注解,便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王氏看完却很失望。 书院多的是书,还往家里拿书做什么,也不知道拿点儿实在的东西。 春喜只当没看到王氏的表情,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盛了鸡汤和米饭出来。 老母鸡熬的汤确实很香。 一口下肚,春喜的心情好了些,正想大口吃饭,曹文突然走过来,拽着沈清渊的袖子说:“姐夫,书院有人欺负我,姐夫能给我换个地方念书吗?” 曹文的声音细得像是蚊子叫,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春喜吃饭的动作一顿,柔柔开口:“阿文,声音大点儿,阿姐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曹文唇瓣嗫嚅,眼眶泛红,说不出话,反而马上就要哭出来。 王氏见状把他抱进怀里,替他说:“阿文在新的书院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还成天被欺负,这段时间人都瘦了一大圈,你们再给他换个地方念书吧。” 王氏一脸心疼,好像曹文受了天大的委屈。 春喜没看出曹文哪里瘦了,顺着王氏的话问:“娘觉得换去哪里念书比较好?” “我又没有念过书,哪知道哪里好啊,”王氏假意推辞一番,而后看着沈清渊说,“之前卫大少爷说过让阿文进云氏族学,那应该是个好地方,贤婿能想办法让阿文进云氏族学吗?” 王氏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春喜脸上了。 春喜沉了脸,她没看王氏,只看着曹文:“阿文,你已经快十岁了,有什么事要学会自己开口,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知道吗?” 王氏当即护犊子:“他年纪还小,被人欺负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女婿做不到,直说就是,你凶你弟弟做什么。” 春喜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陡然迸发的气势让王氏和曹文皆是浑身一颤,钱氏怀里的孩子都吓得哭起来。 “我让阿文说话,娘若是再插嘴,我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弟弟。” 第56章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嫁了人气性就这么大了,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小时候他一见到你就笑,你怎么……” 春喜的气势慑人,王氏被吓到,却又觉得她不可能真的不认曹文这个弟弟,还是念叨出声。 春喜不跟王氏辩驳,扭头就往外走。 这次沈清渊也不拦着,跟着起身。 王氏这才慌了,恰好这时曹武买了卤肉从外面回来,王氏大声道:“阿武,快拦住你妹妹,别让她走!” 曹武什么都不知道,听到王氏这话,下意识去抓春喜的手,沈清渊在这时开口:“青书,保护少夫人!” 一声令下,青书直接拔剑冲到两人中间,剑光闪现,曹武刚碰到春喜的手被迫收回,场面冷凝。 李婶听到动静走来,她提了一篮子新鲜豌豆做谢礼,见这一家子剑拔弩张,也不敢靠太近,只站在门外问:“阿喜她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动上刀了?” 王氏也没想到沈清渊会让人拔剑,刚刚青书和曹武的距离很近,要是曹武收手慢一点儿,可能都被伤到了。 王氏胆战心惊,又怕又怒:“你这死丫头好狠的心,这可是你亲大哥,你要让人砍了他的手不成?” 曹武倒是没有吓到,只是满头雾水,他挠挠头一脸不解:“阿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春喜没有解释,仍是扭头朝外走去,这时曹文终于推开王氏,跑过来抓住她的袖子:“阿姐,你别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听娘的撒谎骗你和姐夫,书院没人欺负我,我也很喜欢新的先生,我不想换地方念书。” 曹武立刻看向王氏:“娘,青峰书院的先生都很好,阿文进去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要让他转去别的地方念书?” 青峰书院肯定是比曹文之前念书的地方好的,但和云氏族学比起来就差远了。 春喜不要嫁妆,也不让沈清渊给聘礼,连回门礼都抠抠搜搜的,日后肯定靠不上,只有让曹文进云氏族学念书,日后有了大出息,她这个当娘的才能真的风光享福。 王氏的算盘打得极好,但她没想到春喜的态度会这样恶劣,连沈清渊都不给她这个丈母娘的面子。 王氏脸色难看,强撑着说:“当娘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我这不是想着阿文有姐夫了,也许能去更好的地方念书。” “那你也不能教阿文撒谎啊。” 曹武一脸的不赞同,他也明白春喜为什么会气得离开,沉着脸道:“青峰书院已经是很好的学府了,阿文若是有这个天赋,书院先生就会推举他去更好的地方学习,若他没有这个天赋,就算妹夫安排他进了国子监,他也学不出什么来。” 王氏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但就算学不成,进了云氏族学,多结交一些贵族小少爷也是好的。 不过曹武这一根筋,根本想不到这些。 王氏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缓了语气说:“这件事就算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插手阿文的事了,阿文有没有出息跟我没有关系,行了吧?” 曹武常年跟王氏待在一起,老是听王氏说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对王氏十分孝顺,见王氏生气,当即软了语气:“娘,也没人让你再也不管阿文,只是你让阿文撒谎确实不对。” 曹武这一服软,像是触到什么开关,王氏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的爹死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念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市井妇人,阿喜你如今是侯府的少夫人了,瞧不上我是应该的,你既担心我教不好你弟弟,那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吧。” 就算不能进云氏族学,只要曹文跟着春喜住进侯府,那也是能认识一些贵人的。 但哪有刚成婚就把小舅子往夫家带的? 曹武再是一根筋,也知道他娘这话有问题,当即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家中长子,父亲不在,应该由我教导阿文,哪有推给阿喜的道理?” “你连自己的妻儿都顾不上,拖着受伤的腿就要回木料作坊上工,哪有时间教导阿文,你常年不在家,你妹妹怨我也就罢了,万一连你媳妇儿也一起怨上,阿文哪里还能记得你这个做大哥的好?” 王氏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好像春喜今天不是回门,而是故意回来挑拨离间,要抢走曹文。 “娘,阿喜不是这样的人!” 曹武有些生气了,王氏却不听,拉着李婶大吐苦水。 李婶之前见识过春喜的厉害,不敢再随便掺和,只安静听着并不应声。 春喜早就知道她娘装了一脑袋的糊涂账,她并不动怒,也不跟王氏吵闹,只低头看着曹文:“娘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要跟阿姐走吗?” 春喜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表情很严肃,曹文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虽然娘跟他说侯府很大很富贵,还有阿姐和姐夫在,他还是很害怕。 曹文有些不敢回答,王氏厉声呵斥:“臭小子,你犯什么傻,你阿姐要带你去侯府享福,你愣着做什么?” 曹文被吼得浑身一颤,他怕留下来会挨打,只能抓紧春喜的袖子点头:“我想跟阿姐走。” 春喜偏头看向沈清渊,沈清渊当即道:“夫人决定就好,我们家的事都听夫人的。” 春喜抽出袖子,对曹文说:“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曹文乖乖回屋,曹武不赞同道:“阿喜,我以后会抽时间管好阿文的,你不用带他走。” 春喜已经松了口,王氏哪里容她反悔,当即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喊起疼来。 “娘,你别演了!” 曹武有些不耐烦,但随着王氏喊疼的声音加大,他又忍不住动摇,怕王氏是真的不舒服。 春喜知道自家大哥最是心软,淡声道:“娘看到我就不舒服,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大哥若是想阿文了,或者有什么事可以来侯府找我。” 话落,春喜头也不回地踏出家门。 第57章 砌个小厨房吧 春喜把曹文带回侯府,先去见了莫氏。 莫氏端坐在主位,一身华裳,婆母的架子摆得很足,曹文本就忐忑不安,这下更是吓得紧紧依偎在春喜身旁,胆小怯懦极了。 好好的儿郎竟被养成这般模样,可想而知春喜娘家有多上不得台面。 一想到沈清渊娶了这样的姑娘做续弦,莫氏的心情好了很多,倒是没有如何为难就让曹文住下了。 春喜带着曹文谢了恩,一出主院,贾嬷嬷便冷着脸道:“少夫人和大少爷才刚新婚,就把自家弟弟接到府里来住,实在是不成体统,也就是咱们夫人心善,换做旁人,只怕少夫人都会一起被扫地出门。” 贾嬷嬷帮莫氏管着后院的下人,肃着脸说话时颇有威压,曹文有些被吓到。 娘不是说阿姐做了侯府的少夫人很是风光吗,怎么侯府的人对阿姐这样凶,还要把阿姐扫地出门。 他不想害阿姐被赶出去。 春喜也露出害怕的神情,小声道:“嬷嬷教训的是,但我娘已经说了不会再管我弟弟,我要是不把他带在身边,他就没有地方去了,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日后定尽心服侍母亲。” 贾嬷嬷要的就是春喜对莫氏的感恩戴德,她哼了一声趁机道:“少夫人若真的感激夫人,就该劝大少爷把先夫人的嫁妆交给夫人保管,免得伤了母子和气。” 春喜点点头很是赞同,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话我已经劝过大人了,可大人之前生死未卜,母亲就急吼吼地在家置办起灵堂,实在是伤了大人的心。” 这事莫氏不占理,沈清渊要拿回生母的嫁妆也是理所应当。 贾嬷嬷没有心虚,反而厉声呵斥:“夫人是侯府的主母,少夫人怎可在背后非议夫人?” 莫氏盼着所有人赶紧忘记这件事,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 春喜没有被吓到,小声说:“嬷嬷,这些都是大人跟我说的。” “就算是大少爷说的,少夫人也不该一直挂在嘴上,”贾嬷嬷瞪着春喜警告了一番,而后又缓和了语气道,“大少爷已经成过三次婚,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少夫人还是少管闲事,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 贾嬷嬷不敢再提嫁妆的事,春喜也乖顺道:“嬷嬷说的是。” 为了更好地拿捏春喜,贾嬷嬷没让曹文住问心院,而是让他住在自己旁边的下人房,美其名曰方便照看。 春喜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用意,一脸感激道:“那就劳烦嬷嬷费心了。” 说完转身离开。 “阿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曹文想跟上,被贾嬷嬷抓住:“少夫人和大少爷新婚燕尔,不容被人打扰,小少爷进了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规矩,懂吗?” 贾嬷嬷的力气很大,表情也很严肃吓人,曹文有点想哭,挣扎得更厉害,贾嬷嬷并未真的把他当小少爷看待,直接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小少爷瞧着也有十来岁了,难道不知道长辈说话要乖乖应答?” 贾嬷嬷这些年不知调教了多少丫鬟小厮,拿捏一个曹文实在轻而易举。 没一会儿,曹文便学会了侯府的规矩,红着眼含着泪回答:“嬷嬷,阿文知道了,阿文以后一定好好守规矩。” “好孩子。” 贾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夸了一句,带着曹文去到久未住人的下人房。 屋子里落满了灰,贾嬷嬷也不叫人来打扫,直接使唤曹文去打水来擦地擦窗,曹文累得直掉泪,被贾嬷嬷打过两次后,连哭都小心翼翼的。 看着曹文小小的身影忙来忙去,贾嬷嬷感觉昨日被春喜拉着一起打扫库房的憋屈终于一扫而空。 这可是少夫人自己把软肋交到她手上来的,她可不会客气。 问心院里,沈清渊见春喜一个人回来,也问出同样的问题:“你就不怕贾嬷嬷对你弟弟不客气?” 春喜毫不犹豫:“怕什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卖身进卫家做丫鬟了,贾嬷嬷好歹还叫他一声小少爷。” 有沈清渊在,贾嬷嬷不敢真的伤害曹文,顶多让他吃点儿苦头。 他也该吃点儿苦头了。 不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长大了不仅没有男子气概,还没有脑子。 就喝了口鸡汤饿到现在,春喜回来之前让厨房煮了面条。 面条很快送来,春喜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沈清渊若有若思地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刚到卫家的时候害怕吗?” “怕什么,我可是得了我爹真传的,谁敢欺负我?” 嘴里吃着面,春喜这话说得含糊不清。 沈清渊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春喜的脑袋。 在他未曾参与的岁月里,眼前这个小姑娘吃了很多很多苦,但她只字不提。 沈清渊的动作很温柔,春喜咽下嘴里的面,偏头对他说:“大人,我们在院子里砌个小厨房吧,以后你回来就能吃到我做的饭了。” 大厨房离这儿太远了,而且有厨娘掌管着大小事务,她去做东西很不方便。 沈清渊收回手,沉沉道:“好。” 与此同时,曹家。 送走大夫,曹武沉着脸走进王氏房中:“大夫都说了娘没什么事,你别装了,跟我去侯府把阿文接回来。” “我不去!阿喜是阿文的亲姐姐,她现在嫁进侯府,拉扯弟弟一把是应该的。” “阿喜连嫁妆都没有,还是去做续弦的,娘只顾着阿文,就不想想阿喜在侯府该怎么活吗?” “你吼什么,她打小就机灵,在卫家做丫鬟这些年都好好的,去侯府做少夫人难道还会差?” 曹武只是拔高了一点儿声音,王氏直接吼起来,似乎从气势上压倒曹武,就能证明她是对的。 曹武满眼失望,不再劝说,转身就要出门自己去接曹文,然而刚踏出两步就听到王氏大吼:“你要是敢把你弟弟接回来,我就去撞死在你爹坟前!“” 曹武浑身一震,到底没能踏出家门,回到自己屋里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 王氏也在屋里抹眼泪,但更多的是高兴。 阿武长得凶,实则最心软,阿喜嘴上虽然厉害,心也是好的。 阿喜既然把阿文带去了侯府,一定能让阿文过上锦衣玉食的贵少爷生活! 第58章 登门作客 救人消耗的体力太多,春喜又是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沈清渊已经去了署衙。 春喜迅速起身穿衣洗漱,觉得自己嫁人以后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怎么能只顾自己睡觉,不管大人呢? 洗漱完毕,春喜准备去厨房找点儿吃食,一开门就看到贾嬷嬷站在院中,旁边还站着个望眼欲穿的曹文。 “别家的新妇都要晨昏定省,像少夫人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在全瀚京也是独一份儿。” 贾嬷嬷一开口就夹枪带棒,春喜伸了个懒腰,反问:“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嬷嬷怎么不早点儿叫我?” 贾嬷嬷一噎。 她倒是想叫春喜起床,但她带着曹文来时,正好碰到沈清渊,沈清渊说昨夜春喜累着了,需要多休息。 沈清渊虽然不怎么管府里的事,但他的话,贾嬷嬷不敢不听。 贾嬷嬷不想让春喜知道沈清渊对她挺好的,转移话题道:“小少爷要去书院读书,但今日二少爷和三少爷要回家,府里马车不够用,少夫人还是自己想办法送小少爷去书院吧。” “好啊。” 春喜带着曹文出门,先在街边买了一屉热乎乎的肉包子吃。 曹文昨晚没怎么睡,眼底一片青黑,这会儿也没心思吃包子,跟着春喜走了好一会儿小声提醒:“阿姐,我迟到了。” “哦。” 春喜淡淡应了一声,见路边还有买肉夹馍的,又买了个肉夹馍,全然不在意曹文迟到会有什么后果。 曹文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阿姐,我们租辆车吧,这样能快点儿到书院。” “反正已经迟到了,快点儿慢点儿有什么区别,正好阿姐带你认认路,阿姐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以后这路你得自己走。” 曹文抓紧手里的包子,脚下步子不由得一停。 之前青松学堂离家不远,他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后来去了青峰书院,距离远些,娘就多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每天搭车去书院。 娘说侯府比家里有钱多了,只要他跟着阿姐进了侯府,不仅每天都有免费的马车坐,阿姐还会安排书童陪他上学,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了。 可现在的情况跟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书童没有马车,阿姐甚至忙得没有时间管他。 春喜一路走走逛逛,根本没有发现曹文停了下来。 曹文有种被所有人遗弃的错觉,他心底一慌,小跑上去抓住春喜的袖子说:“阿姐,我想回家。” 春喜停下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曹文的脸一下子烫起来。 他是娘哭着闹着硬塞给阿姐的,阿姐带着他回侯府还被侯夫人身边的贾嬷嬷训斥了一番,他才住了一夜就要回家实在是太任性了。 可在侯府他不能跟阿姐住在一起,还要被贾嬷嬷使唤着干活,甚至连去学堂都要自己走着去。 这样的生活比家里还要难。 至少在家里,娘从来不让他干活,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留给他。 一番纠结犹豫后,曹文还是开口:“阿姐,我想回家。” 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些,勇敢地为自己争取。 他本以为阿姐会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在侯府受了委屈不适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送他回家,谁知只得到冰凉的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曹文有些急了。 娘之前说过,要是他在侯府过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回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退路的。 春喜又咬了口肉夹馍,冷淡道:“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你选择跟我回侯府住,那就只能住在侯府,不能回家。” “侯府一点儿都不好,阿姐也不关心我,我就要回家,我不要住在侯府!” 曹文慌乱地大吼。 之前有退路,他觉得在侯府住一住也没什么,现在春喜不让他回家,侯府顿时成了龙潭虎穴,他一刻都不想留。 春喜并不意外,颔首道:“那你自己回家跟娘说,看她让不让你回家住。” 春喜说完,曹文扭头就跑。 春喜对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青书说:“暗中跟着就行,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不必插手。” “是,少夫人。” 青书走后,春喜溜溜达达找铺子定了砌小厨房的砖瓦和泥沙,然后就回了侯府。 她本想找贾嬷嬷先把地面清理出来,却被告知家里来客人了。 来到花园,春喜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花丛中喝茶的萧清月。 萧清月的架势摆得很足,衬得坐在旁边讨好陪笑的莫氏和煮茶的沈清迟更像是客人。 看到春喜,萧清月眉梢微扬:“哟,回来啦。” 这话一出,春喜就知道她是冲自己来的。 春喜并不害怕,走到萧清月面前,颔首道:“月儿来啦,好些日子不见,我还有点儿想你了呢。” 春喜这声月儿叫得极顺口,语气更是熟稔,好像跟萧清月关系很好。 萧清月脸色微变,咬牙怒斥:“你叫我什么?” “月儿啊,”春喜坦坦荡荡地复述了一遍,“我和你沈叔叔已经成婚,按理你该唤我一声小婶婶,我这样叫你才显得亲昵呀。” 萧清月霍然起身:“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小婶婶!” 萧清禾带着伤回娘家,虽然她一再解释是意外,但昨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萧清月让人一打听就知道和春喜有关。 她原以为春喜嫁了人就不会再生什么事端,没想到回门这天就害得姐姐受伤回家,她今日来侯府,是要替姐姐报仇的。 “月儿,你可是名门贵女,怎么能说出如此粗鄙的话呢,也太不雅了。” 春喜不赞同地摇摇头,萧清月听不得她对自己说教,冷声喝道:“来人,摁住她掌嘴,再废掉她一只手!” 萧清月特意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来,一声令下,几个婆子立刻摩拳擦掌地朝春喜走来,而莫氏只是坐在旁边看戏,一言不发。 春喜哪里会让莫氏看热闹,猴子一般跳到莫氏身后,抓住莫氏的肩膀就把她拎起来当人肉盾牌,嘴里喊的却是:“好月儿,你对婶婶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萧清月怒火中烧:“来人,快给我撕烂她的嘴!” 春喜很会躲,那些婆子没有伤到她分毫,反而打掉了莫氏头上的步摇,扯坏了她的衣裳,甚至挠花了她的脸。 莫氏:“……” 萧家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不知道看准点儿吗? 第59章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沈清渊赶回家时,混战已经结束了。 莫氏重新梳洗了一番,但被挠花的脸和哭得红肿的眼根本遮掩不住,沈清越、沈清宇还有沈清迟都围在她身边。 萧清月垂着脑袋坐在旁边,华贵的衣裙破了一角,她身后的粗使婆子更是个个头发蓬乱,如同战败的斗鸡,被啄了满地的毛。 沈清渊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和贾嬷嬷站在一起的春喜。 春喜的脑袋同样低垂着,瞧不出受没受伤。 沈清渊眉心微拧,越过众人径直来到春喜面前:“伤到哪儿了?” 问着话,沈清渊已抓起春喜的手,一眼就看到她左手手背上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痕,应该是被指甲挠的。 不过伤口不深,血早就凝住。 沈清渊面色一沉,看向萧清月:“谁伤的她?” 沈清渊每次去萧家都冷着一张脸,萧清月其实有点怕他,这会儿见他动了怒,语气带着质问,更是害怕,委委屈屈地说:“沈叔叔,她也动手打我了,我身上都是掐痕,不信你可以让丫鬟查看。” 莫氏没有要护着春喜的意思,萧清月本以为自己带着这么多个粗使婆子,定能把春喜治得服服帖帖,谁知春喜竟然把莫氏当肉盾,还趁乱抓着她一顿狠掐。 她表面上看着没事,实则现在腰和胳膊都痛得不行! 萧清月说完也想哭,沈清渊却没有半点儿动容,语气沉沉地反问:“你都带人打上侯府了,难道还不许侯府的人还手?” 这事萧清月确实不占理,她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清渊又看向莫氏:“母亲好歹做了多年的侯门主母,怎会眼睁睁地让人打到家里来,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话一出,贾嬷嬷和一众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莫氏亦是有口难言。 她总不能说她是想看热闹,所以故意让萧清月进来找新儿媳的麻烦,结果被新儿媳当成肉盾祸祸了吧。 春喜跟萧家人动手的时候,可是喊着为婆母报仇的口号的。 这要是宣扬出去,得个恶婆婆的名声不算什么,关键是丢人啊。 哪有当家主母被新过门的小媳妇收拾的? 莫氏用手揉着额头,不敢应声,倒是沈清宇站出来:“不管怎么说,大嫂也不该跟萧二小姐动手啊,大哥你是没看到,我和二哥回来的时候,大嫂屁股底下坐着一个人,脚下踩着两个,两只手还一手揪着一个,简直就是个要吃人的母夜叉!” 萧清月和她身后的婆子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虽然是她们主动来侯府找麻烦的,但挨揍的也是她们啊! 听到春喜的剽悍战绩,沈清渊的神情并无变化,只问沈清宇:“她打侯府的人还是打母亲了?” “她敢!” 沈清宇脸色一变,显出凶恶。 大嫂要是敢动母亲一根头发,他和二哥绝饶不了她。 沈清渊颔首,又问:“那母亲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沈清宇表情一僵,语气生硬地辩解:“那是因为大嫂躲在母亲身后,母亲才会被萧家的婆子误伤。” 春喜身份低微,沈清宇根本没有把她当大嫂看待,更不会承认春喜是为了保护母亲才跟萧家的人动手的。 而且他跟着母亲去过萧家几次,在他的印象中,萧二小姐高贵又温柔,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肯定是大嫂做了什么惹怒了她,她才会找上门来。 大嫂不认错服软,还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以后家里哪里还有宁日? “萧家的下人不瞎也不疯,明知道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我侯府主母还敢动手,三弟管这叫误伤?” 沈清渊的语气冷了些,沈清宇理不直气却壮:“反正这件事都是大嫂的错,如果大嫂不往母亲身后躲,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大哥若是非要偏袒大嫂,我就……” 说到这里,沈清宇卡住。 他本来是想放放狠话的,但他尚未考取功名,吃的用的都是靠的家里,甚至靠的是自家大哥亲生母亲的嫁妆。 母亲前些日子就写信给他们,让他和二哥想想办法,修补一下和大哥的关系,让大哥把那些嫁妆还给母亲保管。 所以,他们这次回来是要讨好大哥的。 萧清月本来孤立无援,沈清宇开口后,她便两眼放光的盯着沈清宇,沈清宇感觉脸皮有点儿烧。 他怎么能当着萧二小姐的面认怂呢,那也太丢人了。 飞快地思索一番,沈清宇大声道:“大哥若是非要偏袒大嫂,我就把这件事写进文章里,让大家都看看大哥是怎样的是非不分!” 他跟云氏族学那些同窗关系很好,只要稍加润色,那些同窗肯定会跟他一起对大哥口诛笔伐。 沈清宇觉得自己想到了很好的办法,而且还能展示自己的才学,然而沈清渊神情淡淡,毫无害怕之意,反倒是莫氏和萧清月同时开口:“不行!” 这种后宅家丑怎可写到文章里让外人批判?越儿和宇儿的文章应该放在江山社稷之上才是。 莫氏皱紧眉头,萧清月更觉得沈清宇是假意装好人,实则和春喜是一伙的。 她带人打上侯府本就不占理,要是宣扬出去,落了个泼辣刁蛮的名声,日后还怎么议亲? 看出沈清渊是铁了心要护着春喜,萧清月本想道歉了事,这时下人却来通传:“夫人,萧夫人来了。” 莫氏噌的一下站起来,萧清月则揪紧绢帕,惴惴不安,她身后的粗使婆子更是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澜依,你怎么来了?” 莫氏还没走出大厅,萧夫人就走了进来,莫氏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嘴里还唤着萧夫人的小字。 萧夫人没给莫氏好脸色,扫了萧清月和那些婆子一眼,沉沉道:“月儿被我娇惯坏了,一时冲动才会来侯府生事,夫人身为侯府主母,又是长辈,应该好好劝诫她才是,就算劝不住,也该及时派人通知我,怎能拿月儿做筏子帮你欺负人呢?” 萧夫人直接戳穿莫氏的心思,莫氏面上讪讪,想要解释,萧夫人却根本不听,径直走到春喜面前,亲昵地抓起春喜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众人:“……” 萧夫人,你可能不了解情况,在场的谁都有可能受委屈,就你拉着手那个,绝不可能! 第60章 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是有备而来。 甫一抓住春喜的手,就将一只透绿水亮的翡翠镯子套在春喜手上,而后又让人抬进来满满当当两个大箱子。 一箱是赔礼,一箱则是她这个做“表嫂”的给弟妹的新婚贺礼。 两箱东西都是从萧夫人的嫁妆里拿的,全是好东西,比莫氏这些年偷拿萧氏的嫁妆给自己置办的行头好多了。 莫氏看得眼红。 这些年她对萧夫人多有讨好,但萧夫人从未给过她和沈清迟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有! 春喜也没想到萧夫人出手如此阔绰,她毕竟趁乱狠掐了萧清月好几下,有些心虚:“夫人,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安心拿着。” 萧夫人拍拍春喜的手,见她手背上有条血痕,当即命人回府取能祛疤的玉蓉膏来,而后冷眼看向萧清月身后的婆子:“是谁动手伤的沈少夫人?” 众人低着头装鹌鹑,当时情况太混乱,她们光顾着挨揍,委实记不清楚这小小的抓痕是怎么来的。 “既然都不肯说,那就给我打!”萧夫人语气里带了杀伐之意,而后看向莫氏,“这事毕竟是在侯府发生的,还请夫人借我几个人手惩治刁奴。” 萧夫人嘴上虽然说着请,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莫氏不敢有意见,连忙让管事的搬来长凳,押着萧家的粗使婆子打板子。 萧夫人亲自监督,侯府的人不敢收着力,一板子下去,这些人顿时被打得哀嚎求饶。 萧清月没想到萧夫人会如此给春喜撑腰,脸红了又白,急急道:“娘,都是女儿的错,求您饶了她们吧。” “你错在哪儿了?” “女儿不该任性带人来侯府闹事。” “还有呢?” 萧夫人面色冷寒,没有半点儿要给萧清月留面子的意思。 萧清月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眼底蓄满了泪,她看了春喜一眼,咬了咬唇说:“女儿不该目无尊长,对小婶婶不敬。” 萧夫人绷着脸没应声,片刻后,萧清月走到春喜面前:“小婶婶,对不起,月儿错了,请小婶婶原谅月儿。” 这感觉实在屈辱,萧清月说完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想让春喜看笑话,连忙用手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萧清月长得和萧清禾有三分像,哭起来时梨花带雨,一点儿也看不出不久之前叫嚣着要废掉春喜一只手。 春喜递了帕子给她,轻快道:“没事没事,都是小事,谈不上原谅。” 反正萧家的婆子打的都是莫氏,而且萧夫人还给了这么多好东西做赔礼,春喜一点儿也不觉得萧清月刁蛮任性,反而觉得她像是送财小仙女。 上上次是叶二的金元宝,上次是太子殿下的三百金和贴身玉佩,这次是萧夫人的两箱陪嫁,下次呢,会是什么? 这般想着,春喜看萧清月的眼神不觉带了期待,落在萧清月眼中变成挑衅。 萧清月忍不住瞪了春喜一眼,却被萧夫人捕捉到,萧夫人沉沉开口:“怎么,还不服?” 萧清月连忙低下头去:“女儿不敢。” 自己家的人罚完了,萧夫人看向莫氏:“出了这样的闹剧,夫人怎么说?” 萧夫人已经看出莫氏想拿萧清月当枪使,这会儿被萧夫人问起,莫氏不敢再打马虎眼儿,当即罚了主院一众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连门房和管事也被牵连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等莫氏处置完,萧夫人看向沈清渊:“渊儿这次成婚委实太低调,好多人都不知道你娶了新夫人,再过几日禾儿会在卫家给泽儿操持擢升宴,到时你带着弟妹来赴宴,我亲自把她介绍给那些世家夫人,像今日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萧夫人一直都是世家宗妇的典范,便是在皇室贵族面前也都说得上话,她愿意亲自把春喜介绍给所有人认识,那就代表萧家是看重春喜的。 这可比那两箱礼物贵重多了。 沈清渊颔首应下。 萧夫人这才带着萧清月离开。 上了马车,萧清月还是委屈得想哭,萧夫人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哭,这些年我是如何教你的?” “娘你根本不知道情况,那个曹春喜可厉害了,我的人根本没有伤到她,她还掐我!” 萧清月说着就要撩起裙子给萧夫人看伤,萧夫人冷声打断:“带着这么几个人跑到别人家闹事,你不挨揍谁挨揍?” 萧夫人完全不心疼,萧清月哭出声来:“娘向来就是如此,只知道讲道理顾全大局,所以阿姐才会如此委曲求全,回门那日阿姐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却还要笑着说没事,娘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阿姐?” 这话戳中了萧夫人的心。 萧夫人眉心微皱,两个女儿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是如此的漂亮懂事,她如何能不心疼? 正是因为心疼,当初卫凌泽重伤瘫痪,萧夫人宁可与萧父和离也要与卫家退婚,是萧清禾跪在地上,用性命要挟逼得她只延迟婚期,不曾退婚。 过去三年,萧夫人曾无数次劝萧清禾放弃卫凌泽,另择夫婿,萧清禾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萧夫人缓了脸色,帮萧清月擦掉眼泪:“娘当然心疼你阿姐,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非要选的,怨不得别人。” “怎么怨不得别人,要不是曹春喜不安分,姐夫怎么会……” “月儿!”萧夫人厉声喝止,表情又变得严肃,“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去照顾你姐夫,从萧家推迟婚期开始,你姐夫和你阿姐就回不到从前了,你也知道你祖母有多疼爱沈清渊,以后对你小婶婶尊敬些。” 萧清月有些不服,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萧家的人一走,前厅顿时变得有些空。 今天的打不能白挨,莫氏正琢磨着该怎么让春喜把这两箱东西交出来,就听到沈清渊清清冷冷的声音:“既然母亲和三弟并未把我们当一家人,那就分家吧!” 莫氏:“……” 第61章 大人为什么生气? “母亲不是已经罚了府里的下人了吗,大哥为什么突然想分家?” 沈清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的不赞同。 他从小就知道沈清渊不是他的亲大哥,也知道母亲一直在想办法让二哥继承父亲的爵位,可萧氏留下的嫁妆只有大哥有权力继承,若是分了家,那些财物和侯府就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日后他和二哥考上功名,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莫氏心里也很慌张。 之前沈清渊问她要萧氏的嫁妆时就提过要分家,她以为把东西给了沈清渊,他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没想到今日为了春喜,沈清渊又提了起来。 头两个进了门也没见他这样护着啊,难道是因为春喜对他有救命之恩? 可这恩不是用婚事抵了吗,他不该很讨厌这个挟恩以报的女人吗? 莫氏想不明白,但为了安抚沈清渊,还是沉着脸命令:“宇儿,跟你大嫂道歉!” 什么大嫂啊,全瀚京的人都知道她之前是卫家的奴才。 沈清宇梗着脖子叫不出口。 莫氏正要劝说,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沈清越忽地抬手给了沈清宇一巴掌:“母亲让三弟道歉,三弟这是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沈清越的长相承袭了莫氏的优点,一双桃花眼总是温和含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但他出手很重,沈清宇被他打偏了头,脸上很快浮起清晰的巴掌印,一直低着头的沈清迟被吓得浑身一颤。 沈清宇似乎很怕这个二哥,被打了一巴掌后,不仅不生气,反而一改狂傲,恭恭敬敬地向春喜认错:“大嫂,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对您不敬。” 等他说完,沈清越复又开口:“其实大哥能再成婚我们都很替他高兴,还一起给大嫂准备了见面礼呢。” 说着话,沈清越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春喜。 春喜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渊,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两张契书,正是之前沈清渊帮她找的另外两家铺子。 这两家铺子差不多值一千两,虽不及萧夫人送来的两箱东西值钱,却是送到了春喜心坎儿上。 她不爱脂粉首饰,就爱攒铺子赚钱。 这位二公子天天在云氏族学念书,鲜少回家,却对他大哥的情况如此了解,委实不简单啊。 春喜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一脸感动:“二弟真是太客气了,我娘家都没给我准备嫁妆,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哪好意思收这两间铺子。” 春喜说着作势要把信封还给沈清越,刚递出去一点儿,就听到沈清越说:“我们知道大嫂家境不好,送这两间铺子只是想告诉大嫂,侯府以后就是大嫂的家,我们就是大嫂的家人,我们绝不会因为家境而对大嫂不敬,大嫂收下吧。” 沈清越这番话说得漂亮,春喜很爽快地把信封收回袖中:“二弟说的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会包容三弟的脾气,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春喜说完挽住沈清渊的胳膊:“我觉得家里挺好的,还是别分家了吧,大人。” 在春喜的“劝说”之下,沈清渊打消了分家的念头,让人抬着两大箱子东西回了问心院。 两人一走,莫氏立刻屏退下人,心疼地去看沈清宇的脸:“宇儿,你没事吧?脸还疼吗?” 两个儿子一直都是莫氏的心肝宝贝,沈清越这一巴掌比让莫氏割肉还难受,她扭头就要训斥沈清越,对上沈清越含笑的眸,顿时心虚。 “我早就与母亲说过,大哥是父亲的嫡长子,身上又流着萧家的血脉,即便不是母亲亲生,母亲也该待他视如己出,之前两位嫂嫂死后,大哥一直清心寡欲,如今愿意再娶,定然是十分爱重新嫂嫂的,母亲怎能让人跑到侯府来欺负新嫂嫂?” 沈清越的语气温和,一点儿也不凶,但莫氏莫名的觉得这个儿子在骂她蠢。 她忍不住小声辩解:“她可一点儿没受欺负,都是我在替她挨打。” “所以呢,娘觉得自己做得对?” 沈清越笑着发问,莫氏讪讪,不敢再应声。 见莫氏知错,沈清越这才开口:“萧夫人过几日要亲自把大嫂介绍给其他世家夫人,这对侯府来说也是好事,我和三弟是男子,不便和大嫂走得太近,妹妹这些时日可以多去找大嫂说说话,若是日后萧二小姐再来找大嫂,妹妹也可在其中帮忙周旋一二。” “大嫂就是个泼妇,二哥让妹妹跟在大嫂身边,也不怕妹妹被人笑话?” “笑话?”沈清越挑眉,似笑非笑,“今日府里闹成这样,三弟觉得有人敢笑话大嫂吗?” 没有。 萧夫人亲自撑腰,萧家的婆子受了罚,侯府的下人也没有幸免,别说下人不敢笑话春喜,就连他们三兄妹日后也得恭恭敬敬。 他们这位大嫂,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春喜和沈清渊刚回到问心院,萧家的人便送来了玉蓉膏。 沈清渊当即打开盒子要给春喜抹药,春喜连忙制止:“听说这玉蓉膏是宫中御医秘制,小小一盒就值上千两,我这点儿小伤用这个不是暴殄天物吗?” 沈清渊扫了眼春喜抓着自己的手,沉沉命令:“放手!” 虽然相处的时间没有特别长,但春喜还是敏锐地察觉沈清渊不高兴了。 春喜乖乖松手,想了想说:“我知道大人和二公子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但这两间铺子是他们白送的诶,侯夫人不是挪用了很多你娘的嫁妆吗,大人总不能因为置气便宜了他们吧。” “我没有说你不该收那两间铺子。” “那大人为什么生气?” 春喜十分不解,沈清渊擦好药,合上盖子,然后才道:“今天出事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万一萧清月带的不是粗使婆子,而是萧府的护卫,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能反抗得了吗?” 沈清渊的表情严肃,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吼。 春喜眨眨眼,恍然大悟:“原来大人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啊,今天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来署衙找你庇护,行吗?” 沈清渊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他握了握拳,淡淡应声:“嗯。”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而不是凶她。 第62章 问心院不养闲人 傍晚,春喜定的砖瓦泥沙都送来了。 沈清渊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清点数量,忍不住问:“你打算自己砌?” 春喜毫不犹豫:“不只我,还有贾嬷嬷一起呢。” 光是整理库房贾嬷嬷就累得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这厨房要是修起来,贾嬷嬷还能有命吗? 沈清渊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好奇:“你什么时候还学过泥瓦匠?” 这可不像是姑娘家该干的活。 春喜弯眸:“我家附近的房子有好多都是隔壁李叔砌的,我爹不在家,我没事干总是跟在李叔屁股后面转,没少帮李叔搬砖递瓦,看得多了自然学了些东西,修大房子不行,砌个小厨房还是没问题的。” 春喜干劲儿满满的样子让沈清渊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萧氏郁郁寡欢,并不亲近他,临死之前才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清远侯并非他的生父,莫氏更是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不属于侯府,却也回不去萧家,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浮萍。 所以不管是莫氏挪用萧氏的嫁妆,还是从中作梗让他背上克妻的名声他都始终不怨不怒。 可现在春喜要亲手在侯府砌一个小厨房,他像是枯木逢春,生出了根来。 春喜动作麻利,很快清点好,结了货款。 刚送走送货的人,曹文便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他应该是狠狠哭过,眼睛又红又肿,时不时小肩膀还抽动一下,瞧着怪可怜的。 春喜一点儿也不心疼,甚至笑出了声:“怎么回来了,娘不要你了?” 这话一出,曹文又落下泪来。 他跑了好远才跑回家,他跟娘说阿姐在侯府过得并没有娘说的那么好,侯府的贾嬷嬷很凶,阿姐也很忙,他每天还要自己从侯府走路去书院,比在家里还要辛苦。 娘却一点儿都不信,说阿姐这是故意考验他的,只要他坚持一段时间,就能过上侯府少爷的生活。 他说自己只想在家里,不想过贵少爷的生活,娘却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了他一顿,还把他赶出了家门。 他在门外哭了好久好久,娘都不肯开门看他一眼。 没办法,他只能回来找阿姐。 春喜没有要安慰曹文的意思,提步便要去厨房点菜。 今天打架怪累的,得好好补补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刚走出两步,曹文追上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阿姐,你能不能帮我跟娘说让我回家?” “你为什么非要回家?” 春喜停下来,曹文抿了抿唇说:“贾嬷嬷很凶,我一个人住那屋子很害怕,而且这里离书院好远,如果走路的话我每天要走好久才能走到书院。” “所以你想跟我住一起,让我安排马车甚至是书童每天送你去书院,对吗?” 春喜的语气温和,曹文眼底不觉露出两分期盼,下一刻却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在侯府都是要伏低做小干活的,你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还想当阔少爷,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春喜这话说得直白,曹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窘难堪。 他拼命思索着想要分辨两句,又听到自家阿姐说:“你嫌书院太远,可以不去念书,但也不能在侯府吃白食,以后这个院子里,端茶倒水、洒扫擦地都是你的活。” 春喜说到做到,立刻寻了抹布让曹文把屋里的摆件都擦干净。 曹文:“……” 他可能不是阿姐的亲弟弟吧。 给曹文安排了活,春喜立刻去了厨房。 她一走,沈清渊就把青书叫到书房:“你今天去哪儿了?” “小少爷闹着要回家,少夫人不放心,让我暗中跟着小少爷,”见沈清渊的表情有些严肃,青书又问,“少夫人遇到什么事了吗?” “今天萧清月带人打上门了。” “啊???” 萧二小姐带人打上侯府了?打谁?少夫人? 青书的脑子飞速运转,最终问出一句:“少夫人没把萧二小姐打成重伤吧?” 少夫人可是临危不惧连马车都敢跳的人,萧二小姐这样的娇小姐哪是她的对手? 沈清渊默了默,吩咐青书:“你明日去雇十个身手高强的护院回来。” “……大人是要让这些护院看守私库吗?” “不是,”沈清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沉沉道,“让他们保护少夫人。” 青书:“……”!!! 大人你确定少夫人需要被保护? 贾嬷嬷宽慰了莫氏一整夜,第二天等沈清渊去了署衙,立刻来到问心院要教春喜规矩。 “萧夫人说了要把少夫人介绍给其他的世家夫人,这算是少夫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露面,关乎的不仅是大少爷的脸面,还有侯府的颜面,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从今日开始,还请少夫人跟着老奴好好学规矩。” 说着话,贾嬷嬷晃了晃手里的戒尺,俨然已经想好要如何惩罚春喜替莫氏出气。 春喜面色不改,温温柔柔道:“嬷嬷放心,别的地方我不熟,卫家的规矩我可太熟悉了,绝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话,春喜挽着贾嬷嬷的胳膊,把她拉到堆放砖瓦泥沙的地方:“我和大人商量过了,想在问心院砌个小厨房,今天就是个宜搬家动土的好日子,嬷嬷先跟我一起把地基挖出来吧。” “这种事应该让泥瓦匠来干,少夫人亲自动手像什么话?” 贾嬷嬷满脸嫌弃,春喜不由分说地把铁锹塞进她手里:“这不是为了给府里省钱嘛,我要是去问母亲要钱,母亲能给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大少爷把萧氏的嫁妆全都要走了,夫人这段日子一直耿耿于怀,怎可能再拿钱出来? 但也不能这么干啊。 贾嬷嬷想撂挑子,一抬头却见春喜把曹文也拎了过来。 “先把这一片的草除干净,然后提水来把这些砖打湿浸透,在我和贾嬷嬷把地基挖好之前,按照我跟你说的比例把灰浆调好,明白吗?” 春喜细细交代一番,曹文就苦着一张脸去干活了。 贾嬷嬷忍不住问:“小少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书院念书吗?” 春喜一铁锹狠狠插进土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问心院不养闲人,” 贾嬷嬷:“……” 她要是不跟着一起干,少夫人手里的铁锹会不会抡到她这个闲人身上? 第63章 擢升宴 春喜砌小厨房砌得热火朝天。 沈清渊每日从署衙回来,春喜都已经收工,但小厨房的进度肉眼可见。 不过七八日,小厨房的墙体就全部砌好。 春喜没有撒谎,她虽然是第一次盖房子,这墙却砌得稳稳当当,看着就很结实。 只是她不肯用青书雇来的护院,只让贾嬷嬷和曹文帮忙打下手,短短几日,一老一小累得看到春喜就腿软。 一眨眼,便到了去卫家参加卫凌泽擢升宴这日。 这是卫凌泽痊愈后的第一次升迁,也是萧清禾嫁入卫家操办的第一次宴席,声势很大,瀚京大半的官员家眷都收到邀请。 莫氏对这次宴席也极为看重,一大早,就让沈清迟带着丫鬟来为春喜梳妆打扮。 “嫂嫂的眼睛漂亮,稍微修一下眉就很好看,大哥今日穿的是藏青色绣柏叶纹锦衣,嫂嫂这身淡青色绣荷花衣裙与大哥正相配。” 这几日沈清迟也有来观摩春喜砌厨房,每次来都会带一些零嘴,春喜对她的印象很好,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沈清迟的审美很好,让丫鬟给春喜弄的妆发并不过分华贵,只尽量放大春喜的优点,虽然不会让人惊艳,却也清丽明媚,比春喜成婚那日自己鼓捣的妆容要好看多了。 春喜对着镜子越看越满意,夸完沈清迟眼光好,又给沈清迟的丫鬟拿了赏银。 等一切收拾妥当,春喜立刻走出房间来到沈清渊面前:“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看过,大人觉得如何?” 春喜说着转了一圈。 淡青色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像是大大展开的荷叶,裙摆上绣的荷花都活了过来。 沈清渊颔首夸赞:“好看。” 准备好,三人一起出发。 莫氏和沈清越、沈清宇已经先一步来到府门口,远远地扫了一眼,见春喜低眉顺眼地跟在沈清渊旁边还挺像那么回事,心里发出冷笑。 还挺会装。 等三人走到眼前,莫氏端着架子叮嘱春喜:“今日到卫家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你最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不要说话,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我可饶不了你!” 不等春喜回答,沈清渊抢先道:“今日萧夫人要把阿喜介绍给所有人,母亲却让阿喜不要说话,是故意跟萧夫人作对还是想让其他人误会阿喜嫁入侯府才几日就被我克成了哑巴?” 莫氏一噎,强行狡辩:“我也没有不许她说话,只是让她小心点儿,别乱说话。” 以前沈清渊对莫氏爱答不理,莫氏总觉得他对自己这个继母不够尊敬,现在倒好,但凡沈清渊在场,她说一句,这个逆子就要顶一句,恨不得把她的肺管子戳穿。 他还不如像之前那样不说话呢! 眼看气氛不妙,沈清越适时开口:“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是骑马,沈清迟和莫氏坐一辆马车,沈清越也陪着春喜坐马车。 “我一个人可以的,大人若是想骑马可以……” “我不想骑马,”沈清渊直接打断春喜,而后迎着她的目光说,“我想陪你。” 还是同样的马车,但两人的身份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沈清渊后面这句话让春喜的心跳快了一拍,脸也跟着有些发烫。 大人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撩拨她吗? 可成婚这些天夜夜同床共枕,大人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呀,难道是因为她今天格外漂亮? 这般想着,春喜有些窃喜。 她虽不是什么绝色,但打扮起来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春喜的唇角根本压不住,沈清渊眸底也染上笑意,不过若是他知道春喜心中所想,一定会无奈摇头。 他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又寡了这么多年,温香软玉在侧,怎可能没有欲念? 可春喜砌厨房砌得太努力,每夜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他连跟她培养感情的时间都没有。 罢了,等小厨房砌好再说吧。 今日来卫家赴宴的宾客实在太多,卫家附近的街道都拥堵起来,实在堵得厉害,大家只能下车走过去。 没多久,立着两尊威武石狮子的卫家大门再度映入春喜眼帘。 春喜十岁卖身入卫家,如今十九岁,有近半的光阴都是在卫家度过的。 她对这里熟悉极了,但再次站在这里,她和从前截然不同。 今日是男女分席,在门房那里写了礼,春喜便要和莫氏她们去往后院。 分开之前,沈清渊捏了下春喜的手腕:“你应该知道男宾席在什么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沈清渊的声音沉稳,有着一贯让春喜安心的力量,春喜笑着点头:“好。” 沈清迟在这时挽住春喜的胳膊,小声道:“大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嫂嫂的。” 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府中处处透着热闹,来往的下人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有认出春喜的,也只是多看了春喜一眼,不曾嚷嚷出声。 穿过两道垂花拱门,快到后花园时,萧清禾便迎了出来:“沈夫人、沈小姐、小婶婶,你们来啦。” 萧清禾一过门,云氏就分了一半的掌家权给她,她今日的妆容很是端庄大气,连衣裙都选的能将那绝美容颜压下两分的墨绿色,很有上位者的气场,叫人生不出轻浮亵渎之心。 真不愧是萧家娇养出来的嫡千金,瞧瞧这气度这姿容,要是她的越儿和宇儿也能娶到这样贵气的女子为妻就好了。 “今日这么忙,禾儿你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我们自己过来就可以呀。” 莫氏亲昵地抓住萧清禾的手,满脸的喜欢。 萧清禾亦笑得亲切:“夫人前来禾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的。” 一番客套后,萧清禾唤来丫鬟带她们去往后花园。 行至半路,一个丫鬟突然笔直地朝春喜撞过来。 春喜飞快地推开沈清迟往旁边一躲,那丫鬟重重跌在地上,春喜刚要松口气,后背一凉。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丫鬟,倒了春喜一身茶水。 茶水是刚刚换下来的,已经凉透,春喜并未被烫到,但后背全被打湿,隐隐可见腰后绯色的肚兜细带。 “奴婢该死,求贵人恕罪!” 丫鬟立刻跪下认错,不等春喜开口,莫氏便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小心点儿让开吗,让你好好跟贾嬷嬷学规矩你不学,结果一来就闯祸。” 莫氏没有责怪这丫鬟,反倒把春喜骂了一通。 春喜挑眉,幽幽道:“人家都跪下认错了,母亲这把年纪,眼盲就算了,耳朵怎么还聋了?” 第64章 有刺客 “曹春喜,你……” 莫氏没想到春喜会直接顶撞她,正想发怒,沈清迟小声打断:“娘,时辰不早了,我先陪嫂嫂去换衣裳吧。” “陪什么陪,她对这里比你熟多了。” 莫氏直接拉着沈清迟离开,跪在地上的丫鬟立刻道:“奴婢这就带沈少夫人去客房换衣裳。” “好啊。” 春喜唇角含笑,悠哉游哉地跟在丫鬟身后。 卫家家规很严,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所有下人脑子里都绷着一根弦,不敢出半点乱子,泼在她身上的茶水明显是故意的。 难道是萧二小姐又给她送财来了? 春喜暗中思忖着,没多久,便来到专供女眷休息的客房。 她一进屋,丫鬟就退下去取干净衣裳。 春喜迅速把屋里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正要细细查看,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卫凌泽走了进来。 新婚燕尔,又得陛下提拔重用,他今日穿了一身用金银双丝绣着双龙戏珠图案的朱红锦袍,玉冠束发,同色腰带束出窄腰,连头发丝都透着意气风发。 这人该不会是献祭了脑子才换来双腿痊愈的吧,上次那一巴掌还不够扇醒他? 四目相对,春喜惊讶又奇怪,卫凌泽眸底却闪过惊艳。 萧清禾生得绝美,瀚京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她,春喜自然也不能。 但再美的人,看了这么多年也会腻。 春喜之前在卫凌泽面前都是丫鬟打扮,顶多偶尔在头上髻一朵绢花做装饰,而今日春喜修了眉,细细涂了脂粉,戴了珠钗耳环,和之前反差颇大,给卫凌泽造成了一定的视觉冲击。 卫凌泽勾了勾唇,正想上前好好跟春喜分析利弊,腿刚迈起来,春喜就嗷一嗓子喊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春喜拿出来吃奶的力气,嗓门儿大得如同河东狮吼,卫凌泽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方才那点儿惊艳顿时消散。 他沉了脸,冷声命令:“闭嘴,要是把人喊来,我就说是你勾引我,你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卫萧两家刚联姻,闹出这种丑事,不管是谁主动,这屎盆子必然是要扣在春喜头上的。 卫凌泽有恃无恐,春喜却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反而越发大声:“刺客杀人啦,救命啊!!!” 竟然不管用! 卫凌泽眸色阴郁,快步上前去捂春喜的嘴,下一刻被春喜抓住胳膊狠狠咬住。 春喜牙口极好,咬得极狠。 卫凌泽有种被狼崽子咬中,会被撕下一块肉来的错觉,胸腔戾气翻涌,卫凌泽蛮横地甩开春喜。 春喜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墙上,卫凌泽以为她吃了疼能乖一点儿,谁知她竟马上爬起来从旁边窗户跳了出去。 “站住!” 女眷客房和男宾客房相隔不是很远,为了增强隐私性,中间种了一排排低矮的常绿灌木。 春喜的身形非常灵活,不过眨眼,就穿过灌木丛飞快地朝前跑去。 就这么不听话。 春喜,这是你逼我的! 卫凌泽阴沉着脸去往后花园,脑子里已经有了无数种让春喜身败名裂的应对之策。 “卫郎?”萧清禾领着太子妃走来,看到卫凌泽很是意外,“太子殿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今天的擢升宴是专门为他办的,这个时候他该在前院待客才是。 卫凌泽毫不慌张,上前两步抓住萧清禾的手,温柔道:“我来看看你。” 太子妃和萧清禾是手帕交,她嫁入东宫之前,正是萧清禾和卫凌泽感情正浓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太子妃笑着打趣:“禾儿都已经嫁给卫大少爷为妻了,又不会跑掉,就这么一会儿不见卫大少爷就受不了了啊。” “我是担心累着她。” 卫凌泽颔首,坐实了这宠妻的事实。 萧清禾却忍不住指尖微蜷,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刚刚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卫凌泽,卫凌泽是从供女眷休息的客房过来的。 他不该出现在那里。 而且他胳膊上有伤,虽然很快就用袖子遮住,萧清禾还是看到印在上面的牙印。 对方似是咬得极狠,牙印森森,见了血。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卫郎会与谁发生争执还被咬伤,答案呼之欲出。 萧清禾却掐断思绪,不敢深想刚刚客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花园里,云氏正和萧夫人一起接受众人的恭贺赞美。 卫凌泽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萧清禾亦是才貌出众,持家有方,两家联姻实乃当代世家联姻的典范。 卫凌泽和萧清禾一起出现,更是把气氛拉向高潮,众人对她们的赞美甚至压过了太子妃的到来。 在座许多尚未成婚的世家小姐也都露出艳羡之色。 若是她们也能如萧清禾这般,嫁给一位有才能又爱重自己的夫郎就好了。 萧清禾早已收拾好情绪,面对众人的赞美和艳羡她波澜不惊,礼数周到的先引着太子妃落座。 卫凌泽的目光并未追随萧清禾,而是在人群中搜索春喜的身影。 然而找了一圈,并无所获。 她跑到哪里去了? 卫凌泽皱眉,不少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云氏沉沉开口:“泽儿,你怎么来了?” 卫凌泽立刻收回目光,温声道:“我担心禾儿今日太过劳累,过来看看她。” 这个回答让众人越发艳羡,云氏脸上带了笑,嗔怪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放心吧,娘早就把禾儿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娘也舍不得累着她。” 云氏这番话,越发拔高了萧清禾在卫家的地位。 萧夫人露出欣慰之色,也夸了卫凌泽一番,而后高声道:“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我也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萧夫人说完在人群里搜寻春喜的身影,还没找到,莫氏先一步带着沈清迟来到萧夫人面前:“阿喜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做事又毛手毛脚的,方才不小心撞到丫鬟打湿了衣裳,这会儿去客房换衣裳还没到,夫人有什么话让迟儿带给她也是一样的。” 萧清禾掐紧掌心,果然,刚刚卫郎去见了春喜。 卫凌泽没在女眷中找到春喜,直觉有些不妙,正想离开,管事突然神色慌张地跑来,凑到卫夫人耳边低语:“夫人,不好了,府里有刺客!” 卫凌泽就站在卫夫人身边,把管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恨得咬紧牙关。 曹春喜,你好大的胆子! 第65章 沈大人帮她上药 胆子很大的春喜此刻正窝在沈清渊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刺客是打扮成丫鬟模样的,但身量实在太高了,一看就有问题,等他靠近,我立刻咬了他一口,结果被他甩飞,我这才找到机会翻窗逃跑。” 春喜没哭,但声音满是仓惶,像是被吓坏了。 沈清渊紧紧抱着她,面色冷寒,凝着冰霜。 在场其他人也是神情严肃。 如果卫家真的藏着一个歹人,万一伤到太子殿下怎么办? 众人正想着,春喜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我这些日子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大人,你说那个刺客会不会是之前在盂县的杀手同伙,故意来报复你的?” 这话一出,整个前院陷入微妙的死寂之中。 是了,春喜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就算有得罪人也只是一些市井小民,怎可能混进卫家杀她,但如果对方是冲着沈清渊来的就合理多了。 原本叶家这桩命案是沈清渊负责追查的,沈清渊在盂县出事后,卫凌泽才接手继续追查。 卫凌泽靠着这桩案子连升两级,前期查出线索还因此陷入危险的沈清渊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虽说朝堂之中,踩着别人上位的事屡见不鲜,但卫家向来家风正,以刚正不阿闻名,卫凌泽怎么没在御前帮沈清渊美言几句? 而且如果那些杀手还有同伙,说明卫凌泽这案子办得并不利索,留下了后患。 那这高调铺张的擢升宴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众人心思各异,卫父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春喜就是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妇人,他身为卫家家主若是因此计较未免太小气。 卫父沉着脸,命管事全力搜索,只要有形迹可疑的人都要带过来问话,还有春喜待的客房四周也要细细搜查,看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一番吩咐后,卫父看向春喜,还想问些细节,沈清渊沉沉开口:“内子受了伤,需要看大夫。” 沈清渊说着把春喜拦腰抱起,保护的姿态很明显。 卫父眉眼微沉,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太想让春喜离开,太子却开口道:“沈少夫人受了伤,确实该让大夫好好看看,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混进卫家生事!” 太子发了话,卫父只能听从。 沈清渊抱着春喜去了客房。 一路上沈清渊的脸都冷沉得厉害,春喜有些惴惴,等进到客房,立刻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来找大人了,我真的没有逞强。” 春喜说着要竖起三指发誓,手腕被抓住,沈清渊沉沉开口:“没生你气,别乱动。” 话音落下,沈清渊的大掌探向春喜腰间,竟是要脱她的衣裙。 春喜一惊,下意识地后缩:“大人你干什么?” 青天白日,还是在别人家,干这个不太合适吧。 春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赞同,沈清渊没有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做什么,只是看看你后背的伤。” 她整个人都被甩飞到墙上了,肯定伤得不轻。 沈清渊眸底都是关心,春喜放松了些,小声说:“大人放心,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 吐血? 春喜茫然,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自己咬伤卫凌泽后嘴里残留的血,刚刚为了演戏逼真,她当着众人的面吐了一口染血的唾沫出来。 “那不是我的血……” 春喜小声解释,沈清渊却没听,直接抓住她两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飞快地解开她的腰带,然后拨开层层衣襟。 屋里很亮堂,沈清渊眸底虽然不带丝毫情欲,春喜还是羞得涨红了脸。 她还没准备好将自己袒露在大人面前啊! 见她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沈清渊把春喜翻了个面压在床上,指尖勾住后衣领一拉,层层衣衫褪去,少女紧实玲珑的腰背展露无遗。 春喜这些年干的都是体力活,消耗大,吃得也多,身子并不纤弱,很有肉感,但一点儿也不胖,腰肢弧度完美,健康又美好。 本来白皙光滑的后背此刻却布着大片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沈清渊薄唇紧抿,眸底泛起黑沉沉的杀意。 这时卫家的下人带着府医到来,沈清渊第一时间帮春喜拉起衣服,然后才让府医进来诊治。 春喜背上的淤青看着很吓人,并没有内伤,但沈清渊坚持说看到春喜吐了血,府医开了一个滋补的方子让人去抓药,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沈清渊。 府医一走,沈清渊又拉下春喜的衣裳帮她上药。 药膏要先在手掌化开,搓热了再往背上抹,力道很有要求,春喜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便只能把头埋在枕头里,假装帮她上药的人不是沈清渊,而是卫家的丫鬟。 然而沈清渊指腹带着薄茧,手掌又大又烫,不管春喜怎么劝说自己,都无法忽略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就这样吧。 反正她和大人都成亲了,让大人看看后背摸一摸也不算什么。 而且成婚之前,她也把大人看了摸了,就当是扯平了吧。 谁也没吃亏。 上完药,沈清渊带着春喜回到前院,卫凌泽和萧清禾也正好赶到。 隔着一段距离,卫凌泽看到春喜绯红的脸颊和蓄着水光含羞带怯的眸,和在他面前的张牙舞爪不同,像是刚承过雨露,俏生生地绽放开来。 虽然知道沈清渊不可能在卫家跟春喜做什么,卫凌泽还是忍不住掐住掌心,怒火翻腾。 有种私有物被别人玷污的感觉。 卫凌泽的敌意相当明显,沈清渊揽住春喜的腰,把她捞进怀里严严实实地挡住,不允许任何窥视。 这时,太子派去和卫家管事一起搜查的护卫拿着一样东西匆匆折返:“启禀太子殿下,我们在沈少夫人刚刚说的客房外面找到了这枚玉佩。” 护卫双手呈上玉佩,距离近些的人都能看清玉佩的样式。 卫父的面色猛然一沉,卫凌泽更是险些咬碎嘴里的牙。 那是他之前让王氏转交给春喜的新婚贺礼,是他随身佩戴之物,外人可能认不出,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个女人怎么敢拿这枚玉佩栽赃陷害他! 第66章 你不欠他什么 卫父让管事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排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眼看已经快到午时,太子也没继续深究,把玉佩交给卫父继续追查,然后照常开宴。 前院又恢复热闹,但众人心里都各有疑惑。 明明沈清渊也查了这桩案子,甚至还以身犯险,最后怎么只有卫凌泽独占功劳? 卫凌泽这桩案子是真的查清楚了吗,今天这个神出鬼没的刺客是从哪儿来的?那枚质地不菲的玉佩又是何人之物? 这背后会不会还有藏得更深的真凶? 春喜不便留在男宾席,和萧清禾一起去往后花园。 半路,萧清禾屏退丫鬟,柔声对春喜说:“我知道今日没有刺客,是卫郎冒犯了小婶婶。” 萧清禾之前只是怀疑,那枚玉佩肯定了她的猜想。 那是卫凌泽第一次出征之前,她一步一叩首跪上云山寺,求高僧开了光的玉佩,希望能保卫凌泽平安归来。 后来卫凌泽受伤,再也没有戴过这枚玉佩。 萧清禾也没想到再看到这枚玉佩会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春喜步子未停,连神色都没有改变,淡淡道:“我不明白大少夫人在说什么。” 萧清禾并不生气,只认真地看着春喜:“我并没有要套你话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今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今日是他的擢升宴,是她作为他的妻子,第一次为他操办宴席,他在太子妃面前表现得那样深情不移,却又冒着大不韪偷偷去见春喜。 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跟春喜说什么。 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真相,只能放下骄傲亲自来问春喜。 萧清禾说得很坦诚,春喜仍是没有吐露真相,只道:“我一开始就察觉到那个刺客不对劲,所以第一时间呼救喊人,发现没人来时,就自己想办法逃生,并不知道那个刺客是不是要让我带什么话给我家大人。” 春喜语气坦然,好像真的不曾见过卫凌泽。 萧清禾捏紧绢帕,她还想问些什么,对上春喜清凌凌的眸,却又张不开嘴。 春喜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她不喜欢卫凌泽,也无意痴缠,是卫凌泽放不下她。 这不是她的错。 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萧清禾有些喘不上气来。 片刻的沉默后,她听到春喜说:“大少夫人既然愿意唤我一声小婶婶,我也劝大少夫人一句,你从来都不欠卫凌泽什么,他若待你不好,你也没必要心疼他。” 卫凌泽瘫痪后,萧家推迟了婚礼,过去三年萧清禾只要出门参加宴席,总能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说她假仁假义,势利薄凉,只享受卫凌泽对她的好,看卫凌泽成了废物,便推迟婚期逼着卫家主动退婚,连退婚的骂名都不愿意承担。 同族宗亲,也有不少在背后骂她的,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对卫凌泽心怀愧疚。 可是本该和她站在敌对面的春喜说她从来都不欠卫凌泽什么。 萧清禾瞳孔微颤,受到很大的冲击,春喜见她没有第一时间维护卫凌泽,继续道:“你生来尊贵,品貌又是瀚京数一数二的,就算你嫁过人,也多的是人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搏你一笑,我要是你,这辈子我绝对不会为男人流一滴眼泪。” “可是……” 萧清禾想反驳。 她和卫凌泽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感情深厚,并不是一般的世家联姻,确实是她不够坚定先退缩,所以他怨怪她也很正常。 “没什么好可是的,”春喜直接打断萧清禾,“如果卫凌泽没有受伤,而是你意外瘫痪,你还会嫁给他吗?” “当然不会!” 萧清禾答得毫不犹豫。 卫凌泽是卫家长子,他的妻日后是要做卫家主母的,若她双腿残废,如何能撑起卫家主母的威严? 她第一时间就会主动退婚。 春喜点点头:“你都能这样为他着想,他呢,为你想过吗?” 萧清禾哑然失声。 萧家虽然推迟了婚礼,但并未退婚,她也不曾变心,扛着压力和骂名等了他三年。 如果他没有痊愈,她是会继续等下去的。 如果他真的爱她,也该知道她这三年过得并不好。 思绪跟着下坠,萧清禾却猛然清醒过来。 她已经是卫少夫人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如果夫妻一体,她不该生出怨怼。 “我知道卫郎屡次不敬让小婶婶很不高兴,但小婶婶也不该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 萧清禾的眼神恢复清明,春喜暗道可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插在了牛粪上。 “我没有挑拨,只是在陈述事实,”春喜弯眸,笑得无辜,“我只是觉得禾儿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想开解你一下,日后你可以多找我聊聊天,我最擅长开解人了。” 萧清禾:“……” 还是不必了,她怕再多听几次,真的会生出和离的念头来。 为免引起恐慌,云氏并未告诉一众女眷有刺客,只说有贵人丢了东西,府里正在搜查,萧清禾回来说事情解决了,众人便又高兴起来。 萧夫人第一时间把春喜拉到身边,向众人介绍:“阿喜是我家渊儿娶的新夫人,这次他们成婚虽然没有大办,但这门婚事我家老太太很满意,我和阿喜也很投缘,以后大家可要多多关照我们阿喜啊。” 萧老夫人年纪大了,最近几年几乎不怎么出门走动,但萧夫人不管去哪儿参加宴席,总会念叨沈清渊几句,所有人都知道,萧老太爷虽然不在了,但萧家对老爷子这个外甥还是非常看重的。 萧夫人一口一个阿喜的叫着,亲昵得很,众人自然给面子夸赞春喜几句,但也有那说话不过脑子的。 “这不是卫大少爷之前总带在身边那个丫鬟吗,怎么突然变成沈大人的续弦了?” 这话一出,四下寂静,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觉得是萧家忌惮春喜的存在,故意把她塞给沈清渊做续弦。 萧老爷子再疼爱这个外甥,到底人走茶凉,本就不是一个姓的,怎可能真的疼爱他? 莫氏在一旁看着很是痛快。 萧家上下一直都瞧不上她,萧夫人之前为了给春喜撑腰还来侯府耍威风,这下知道丢脸了吧? 莫氏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却不想春喜突然朝她看过来,还大声道:“我离开卫家后碰巧与婆母见了一面,婆母觉得我面相好,是个有福气的,肯定能帮我家大人破除克妻传言,所以极力促成了这门婚事。” 众人:“……” 差点儿忘了,沈清渊这个继母不是什么好鸟。 莫氏:“……” 上次真该让萧家的婆子撕烂她的嘴! 第67章 大人,我好像有点儿吃亏 宴席一直持续到夜里才散。 宴席一结束,卫父就把卫凌泽叫去书房,把那块玉佩狠狠砸向卫凌泽:“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 卫凌泽侧身避开,玉佩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卫凌泽没看玉佩,只对卫父说:“这枚玉佩我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应该是春喜离开卫家时偷偷拿走的,肯定是沈清渊嫉妒我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故意陷害……”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非要我把管事和那几个下人叫来跟你当面对质,是吗?” 卫父粗暴地打断卫凌泽,眼底闪过失望。 过去十多年,卫父一直以卫凌泽为傲。 这个儿子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却没有染上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性,反而正直进取,自从可重伤瘫痪,他就性情大变。 即便如今康复,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坦荡磊落,反而行事阴狠、不择手段。 卫父的眼神刺痛了卫凌泽,卫凌泽抿了抿唇,不再辩解,片刻后说:“爹,那个叫春喜的丫鬟对我的意义不同,我后悔放她走了。” “她早就不是你的丫鬟了,而且她已经嫁为人妇,算起来你还得唤她一声婶婶,你觊觎人妻,有悖人伦,又把禾儿置于何地?” 卫父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沉痛,只觉得卫凌泽在这件事上荒唐又糊涂。 若他真的看重春喜,可以早早把人收入房中,可他偏偏装作毫不在意把人放走。 春喜离开卫家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人家嫁了人,他才来说后悔,早干嘛去了? 卫父气得不轻,书房气氛冷凝,过了好一会儿,卫凌泽开口:“爹,我错了。” 他不该小看春喜觉得她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他想要春喜回到自己身边,就要毁掉她的靠山,断绝她的退路,把她逼入绝境才行 卫父不知道卫凌泽走入了更极端的死胡同,只当他真的想明白了,便也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因为萧家推迟婚礼有了心结,但如今你与禾儿已经成婚,你的气量也该大些,莫要再想着过去的事,早日让禾儿诞下子嗣才是。” “爹说的是,儿子以后会对禾儿好的。” 卫凌泽郑重保证了一番,卫父才放心让他离开。 回到凌枫院,萧清禾也才忙完,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已是盛夏,夜里也热,萧清禾脱了白日那身老成又贵气的墨绿衣裳,只着一件杏色丝绸寝衣,没了繁重的钗环首饰,一头保养极好的乌发垂在肩侧,温柔又妩媚。 卫凌泽眸子微暗,快步走到萧清禾身后,抬手擦上她的唇。 “我帮你。” 话落,卫凌泽指腹轻碾,将萧清禾下唇的唇脂擦掉大半,但她原本的唇色却比唇脂更艳。 卫凌泽喉结滚动,忍不住扣住萧清禾的脸庞俯下身来,却不想被萧清禾偏头避开。 这一吻落在了萧清禾脸颊。 “卫郎,我今天很累。” 萧清禾柔柔开口,语气和往日无异,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卫凌泽没有放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今天我温柔些,保证不折腾太久,爹娘都等着抱孙子呢。” 话落,卫凌泽再次吻下,萧清禾抬手捂住他的嘴:“卫郎,我今天真的不想。” 接连两次被拒绝,卫凌泽兴致全无,他的眸子恢复清冷,收回手温声道:“好,我不勉强你,我还有点事,今晚睡书房,你早些休息。” 卫凌泽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屋里一下子陷入沉寂,萧清禾呆坐在那里,竟隐隐有枯萎之势。 雀枝看得心惊,忍不住上前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和姑爷吵架了?” 雀枝八岁就到萧清禾身边伺候,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似主仆更像姐妹,无人时,雀枝还唤她小姐。 萧清禾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还未出阁,仍是萧家的掌上明珠。 “雀枝。” 萧清禾低低地唤了一声,雀枝连忙应声:“奴婢在呢,小姐受了任何的委屈都可以告诉奴婢,奴婢绝对守口如瓶,不让旁人知道。” 雀枝自然是可靠的。 可萧清禾满嘴苦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日春喜说的那些话到底影响了她,她竭力克制不愿深想,却在面对卫凌泽时,生了抵触。 她虽未能及时履行婚约,却痴心不改,可他呢? 他对她还有几分情谊? 春喜并不知道自己几句话给卫凌泽添了多大的堵,因着萧夫人的亲昵,席间好些世家夫人都向她示好,邀她改日同游赏花。 不过这些都是客套话,等回了家,还有送帖子来的,那才是真心想要交好的。 春喜在卫家干的虽是奴婢的活,但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不管谁来,她都笑着应对,虽算不上如鱼得水,却也挑不出错,关键还不耽误吃饭。 莫氏从未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如此得脸,看得眼红极了。 这大好的机会,她不好好结交几个人,吃什么吃,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莫氏憋了一肚子的气,等回了侯府,便想拿春喜撒气,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清渊吩咐管事:“少夫人今日受了惊吓,让厨房熬碗安神汤送来。” 这话是对管事说的,沈清渊的目光却冷冰冰地钉在莫氏身上。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叫莫氏后脊发凉,憋了一路的话全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这个做婆母的难道连训斥儿媳妇几句都不行了? 回到问心院,春喜先检查了尚未完工的小厨房,然后才去洗澡。 洗完出来,就见沈清渊换了宽松的寝衣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白日大夫给的药膏。 想到白日的情形,春喜脸上一热。 她才看了大人一次,而且那次她没有贼胆,根本没有看清楚,委实有些吃亏。 春喜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些长,沈清渊以为她是害羞,淡声道:“放心,我只是帮你上药,而且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要适应与我亲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有点儿亏。” 春喜脱口而出,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春喜绞尽脑汁想要找补,突然听到沈清渊说:“我无意占你便宜,但如果你觉得吃亏,你可以从我身上讨回来。” 春喜:“……” 讨回来?怎么讨?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68章 你看上去很想亲我 春喜从小胆子就大,但沈清渊之前在她心里树立的形象实在是太正气凛然了,她实在不敢对他做出什么轻浮亵渎的举动。 片刻的沉默后,春喜果断认怂:“大人好心帮我擦药,哪能是占我便宜,我刚刚开玩笑呢。” 说着话,春喜自己趴到床上,把衣服退到腰际。 她的恢复力极好,这会儿背上的淤青瞧着已经没有在卫家的时候骇人了。 刚洗过澡,周身的皮肤被热气熏蒸透出淡淡的粉色,又香又软。 沈清渊顿了片刻,才挖了药膏在掌心化开。 虽说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当沈清渊滚烫的掌心压到背上,春喜还是被烫得浑身一颤,身上的皮肤也越发的红起来。 知道她不好意思,沈清渊开口打破安静:“今天你在卫家真的遇到刺客了?” 说起正事,春喜果然就顾不上害羞了:“哪有什么刺客,是卫凌泽那个王八蛋故意让人把我引去客房的,今天卫家这么多宾客在,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有活路吗,而且他都娶了那么漂亮温柔的妻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提起这件事春喜就忍不住冒火。 沈清渊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手上动作不停,再开口语气也很平静:“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给他机会说话,他一出现在客房我就大声喊人然后跑来找大人了。” 沈清渊猜卫凌泽可能会许诺春喜一些好处,还会说一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独独没有猜到春喜如此干脆果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卫凌泽。 想到卫凌泽吃瘪的样子,沈清渊眸底闪过笑意,又问:“那块玉佩呢,你是怎么从他身上弄下来的?” 既然“刺客”是卫凌泽,那块玉佩自然不会是别人的。 “那个是他之前让我娘转交给我的新婚贺礼,是我逃跑的时候故意扔那儿的。” 春喜说着有点儿心虚。 虽然她对卫凌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但如今毕竟是有夫之妇,收了别人的贴身玉佩作贺礼还不告诉自家男人,实在是不占理。 这般想着,春喜连忙解释:“这玉佩是我娘收下的,之所以没有退回去,是因为我觉得留着可能有用,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大人的,只是最近光顾着砌厨房了,没想起来。” “嗯,你做得很好。” 沈清渊淡淡地回了一句。 正好药都擦完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春喜趴在枕头上,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察觉到他要离开,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大人,你真的不生气吗?” 她着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拉上,脸在枕头里闷得有点红,这样的姿态来拉他的衣摆,有种说不出的娇怯妩媚。 沈清渊眸子微暗,开口声音跟着发哑:“我真的不生气,我只是想去耳房洗一下手。” “哦。” 春喜放心地收回手趴回去。 春喜本想等沈清渊出来以后跟他说说铺子的事,结果等了很久他都没出来,最后她实在扛不住,自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忍不住想,大人平日洗手也要洗这么长时间吗?那会不会很伤手?这是长期跟尸体打交道留下的毛病吗? 可她也不是尸体啊。 心里记挂着事,春喜第二日醒得早一些。 为了报答沈清渊帮忙擦药,她殷勤地拿来衣服伺候沈清渊更衣。 沈清渊从未让人照顾过饮食起居,有些不习惯,而且春喜离他太近,他难免会想到昨晚的场景,只能轻咳一声说:“你背上还有伤,我可以自己来。” “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而且大人不也说了要让我适应吗。” 说着话,春喜手上没停,踮起脚帮沈清渊整理衣襟。 沈清渊喉结滚动,眸子暗了暗,没再拒绝。 穿好衣服,春喜又拿来腰带,一边给沈清渊系上,一边把昨晚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完:“现在我名下有三间铺子了,一直空着怪浪费的,我打算雇人把生意做起来,娘的嫁妆里也有好些铺子,我想让人把这些年的账本拿来看看。” “去外面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人,若是遇到困难就来找我。” 沈清渊并不介意春喜出去抛头露面,反而给足了她底气要给她撑腰,春喜弯眸:“遇到困难我肯定是要第一时间来找大人的。” 话音落下,春喜抓起沈清渊的手仔细查看,沈清渊疑惑:“怎么了?” 春喜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洗太长时间会很伤手的,改天我出门给大人买一盒护手的香膏回来吧。” 沈清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声道:“好,你有心了。” 背上的伤丝毫不影响春喜干活,又花了三日时间,小厨房顺利建成。 通风晾了两日,一串鞭炮开门红,春喜钻进小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起庆祝宴来。 天气热,春喜做了一盘辣子鸡、一条糖醋鱼、一屉蒸羊肉、卤了猪耳朵和猪头肉,炒一盘虾、一盘肝腰合炒加一锅酸梅汤。 除了贾嬷嬷和曹文,春喜还邀请了沈清迟。 等沈清渊从署衙回来,就见清清冷冷的问心院里摆了一桌子菜,石桌旁边的树上挂了两盏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春喜满眼含笑地迎上来:“大人你回来啦。”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沈清渊却失了声,只能定定地看着春喜。 “好香啊,少夫人做了什么?” 院子里香味浓郁,青书被勾得直流口水,忍不住从沈清渊身后探出脑袋。 春喜一边拉着沈清渊往桌边走,一边回答:“你坐下吃吃看就知道了。” 春喜没有刻意分桌,沈清渊也没有提,贾嬷嬷和青书一起落座。 贾嬷嬷一开始还害怕春喜在菜里下毒害她,两碗酒下肚,整个人就放开了,说起沈清渊和沈清迟小时候的丑事来,沈清迟喝了酒也不再拘谨,咯咯地笑个不停。 春喜更是放得开,撸起袖子非拉着沈清渊划拳。 结果……一败涂地。 “大人你这张脸看着就不像是会划拳的人啊,你怎么这么厉害?” 喝得有点多,春喜有些大舌头。 其他人都已经被送回去,沈清渊把她抱进屋里,心情很好地回答:“我是十七岁就中了状元人,划拳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哦,我竟然忘了大人你很聪明!” 春喜一拍脑门笑出声来。 沈清渊跟着唇角上扬,目光黏在她脸上,灼热滚烫。 春喜被看得脸有些热,忍不住伸手捂住沈清渊的眼:“大人,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你很想亲我。” 沈清渊没有拨开春喜的手,停了步子,一字一句地说:“夫人没感觉错,我的确想亲你。” 第69章 喜欢吗? 我的确想亲你,你愿意吗? 春喜酒量好,并没有醉,但脑子转得比平时慢很多,而且沈清渊的声音低哑好听,睫毛还在她掌心刷呀刷,她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真的想亲她,并且在询问她的意见。 可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亲一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和大人是夫妻,我当然愿意……唔!” 春喜如实回答,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了唇。 她的手还捂着沈清渊的眼睛,看不到沈清渊的表情,只感觉他的唇很软,也很烫。 比他刚刚看她的眼神还要灼烫许多。 沈清渊也喝了酒,酒气在两人的唇齿间流转,勾出两分缠绵悱恻。 春喜的心脏咚咚的跳起来。 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啊。 还挺…… 春喜正觉得舒服,突然感觉唇瓣一湿,整个人僵住。 亲就亲,沈大人怎么舔她? 春喜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妙,连忙收回捂在沈清渊眼睛上的手去推他,手腕很快被扣住。 沈清渊没了遮挡的眼眸翻涌着沉沉的欲色,无边无际,像是要把春喜整个人吞没。 春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渊,连酒都吓得醒了两分。 “大人……” 春喜想说点什么,沈清渊又贴上来,和她呼吸交缠:“别怕,只是亲一下,我不做别的。” 沈清渊的声音更哑了,似有魔力,将春喜蛊惑。 春喜眼睫轻颤,没再伸手去推他,沈清渊的唇复又落下。 眼睑、鼻尖、最后是唇。 他的动作算得上轻柔,却是坚定地侵入,几乎将所有的呼吸都掠夺。 有些缺氧,春喜刚刚清醒的脑袋更晕了,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春喜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边空荡荡的,沈清渊没在。 她是做了春梦还是真的被大人亲了? 春喜有些恍惚,等起床看到镜子里明显红肿的唇才确定记忆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真的亲了她! 而且亲得还很深入!! 他那张脸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唇齿纠缠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上,春喜在凌乱之后发现沈清渊比她想象中的会多了。 沈大人这是拿前面两位夫人练出经验来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春喜的心沉了一下。 她正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就见沈清渊神态自若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去署衙?” 春喜吓了一跳,太过慌乱,连尊称都忘了。 沈清渊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桌上,淡声解释:“我今日沐休,昨天跟你说过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春喜揉揉太阳穴,目光止不住地往沈清渊唇上飘。 沈清渊的唇也有些红肿,不似平日那样疏冷,看着就很好亲。 啊啊啊,大白天的,她在想什么! 春喜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屋顶看地面,就是不看沈清渊。 春喜想要找借口躲出去,还没想好说辞,就听到沈清渊说:“你昨晚喝了不少,先过来吃点粥养养胃。” “我还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我熬了很久的。” “这是大人亲自熬的粥?” 春喜震惊地抬起头,沈清渊并不觉得有什么,淡声道:“小厨房很好用。” 这可是大人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 春喜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坐过去吃粥。 一口下肚,春喜的眼睛亮起来。 好吃! 沈清渊熬的菜粥,粥熬得软糯香甜,菜也切得细细的,火候掌握的刚好,菜叶还是绿油油的,清香爽口。 春喜忘了自己刚刚才说不饿,一口气把粥吃完,冲沈清渊竖起大拇指:“粥很香,大人真厉害。” “你喜欢就好,”沈清渊坦然接受夸奖,而后问:“昨晚回屋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春喜:“……” 我好不容易不尴尬了,大人你干嘛又提起来啊。 春喜默默收回大拇指,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小声道:“记得呀,我划拳一直输,大人抱我回屋的。” 然后亲了亲。 最后一句话春喜没好意思说,沈清渊也没揪着不放,只道:“记得就好,我还怕你醒来就后悔不认账了。” 春喜立刻反驳:“当然不可能,我曹春喜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后悔!” 沈清渊一直盯着春喜,她一抬头,就撞进沈清渊黑亮的眸子,然后听到沈清渊问:“既然不后悔,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躲啊,”春喜嘴硬,见沈清渊还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生涩了,不像大人那样熟练,怕大人会嫌弃。” 对嘛,她毕竟是姑娘家,第一次亲亲肯定会不好意思,大人都娶三个了,当然见怪不怪啦。 想到这里,春喜又有些堵,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我也是第一次。” “啊???” 春喜震惊地瞪大眼睛,沈清渊并不觉得难为情,坦然道:“我第一次成婚在二十岁,议亲之前,我与第一任夫人只见过三次面,新婚当夜,她才向我坦白身体有病,我很生气,当夜就歇在书房,不曾与她有任何亲密举动。” 二十岁的沈清渊仍有状元郎的意气风发,对莫氏也还抱有幻想,直到成婚这夜,他才彻底明白莫氏对他不仅毫无感情,甚至充满敌意。 “我第二任夫人是母亲的娘家侄女,当时我奉命在外查案,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圆房之事更是无从提起。” 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直直地看进春喜眼里:“所以,昨晚也是我的第一次亲吻。” 大人,你昨晚那么主动,现在又这么冷静的复盘解释,哪里像是第一次啊! 春喜腹诽,却也忍不住有些高兴。 她虽然是嫁进来做续弦的,但在她之前,大人没有跟别人这样亲近过呢。 心里平衡了很多,春喜面上不显,好奇地问:“大人第一次怎么这么熟练啊?” 沈清渊不答反问:“你不喜欢?” “我只是问问,没有不喜欢。” 春喜立刻解释,生怕伤害到沈清渊的自尊心,沈清渊挑眉追问:“那就是喜欢?” 春喜:“……” 她是有什么毛病在这儿担心大人的自尊心? 第70章 抱大腿 上次在卫家说要邀请春喜做客的世家夫人回去后果然没了消息,倒是萧清禾给春喜送了张帖子,邀请春喜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帖子被莫氏截住,并未送到春喜手中,直到萧清禾生辰前夕,莫氏才通知春喜要去赴宴。 “你莽撞冲动,上次把萧二小姐得罪得不轻,若非迟儿和萧二小姐关系好,这次生辰宴你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此番贾嬷嬷会陪着你们一起去赴宴,去了萧家,你莫要多言,看迟儿的眼色行事。” 莫氏言之凿凿,明明萧家送来的请贴上只有春喜的名字,在她嘴里却变成春喜是沾了沈清迟的光才得到赴宴资格的。 而且她身为沈清迟的长嫂,若处处看沈清迟的脸色行事,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人笑话? 春喜心知肚明,却没跟莫氏争辩,温温顺顺地点头:“母亲说的是,儿媳都听母亲的。” 第二日一大早,春喜和沈清迟一起出发去往萧家。 见春喜拎着食盒,沈清迟有些好奇:“嫂嫂亲自做了糕点吗?” 之前小厨房建成的庆贺宴很好吃,沈清迟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馋呢。 “是山药薏米糕,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做些给你送去。” “谢谢嫂嫂。” 沈清迟弯眸笑起,贾嬷嬷却冷哼一声,不屑道:“萧二小姐身份尊贵,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少夫人该不会想用这一盒糕点当生辰礼吧?” 春喜并不生气,淡声道:“嬷嬷放心,这盒糕点不是送给萧二小姐的。” 那你还带糕点做什么,萧家难道还能饿着你? 贾嬷嬷腹诽,等进了萧家,听到春喜让下人带自己去见萧老夫人,贾嬷嬷总算知道她做这盒糕点是要讨好谁了。 少夫人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着萧老夫人来! 贾嬷嬷眼皮一跳,不赞同道:“少夫人今日是来为萧二小姐贺生辰的,这般贸然去打扰萧老夫人,实在失礼。” “我与大人成了婚,也该唤萧老夫人一声舅母,舅母对待晚辈素来慈爱,怎么到了贾嬷嬷口中舅母就成了凶神恶煞的人?” 春喜一口一句舅母的叫着,一点儿也不见外,负责引路的下人闻言瞪了贾嬷嬷一眼。 贾嬷嬷之前被萧老夫人下令掌嘴养了好些天才好,被下人瞪得后背一凉,底气不足地反驳:“老奴只是怕少夫人打搅了萧老夫人,少夫人莫要曲解老奴的意思。” 春喜没接这话,贾嬷嬷也不敢再阻拦。 萧老夫人一直不待见莫氏,对莫氏的孩子也很冷淡,贾嬷嬷和沈清迟都不敢往萧老夫人面前凑,只能先去见萧清月。 松鹤院里,萧老夫人对春喜的到来有些意外:“今天是月儿的生辰,你们小姑娘一起热闹热闹就好了,来我这里多无聊啊。” 话是这么说,萧老夫人的唇角明显是上扬的,当即就吃了一块春喜送来的糕点。 虽不及五芳斋做得精美,但味道很好,软糯清香。 春喜笑着说:“成婚后大人跟我说了好多,这些年多亏舅母照顾,大人才不至于被过分欺负,而且若不是舅母帮忙保留着娘的嫁妆礼单,大人也没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月儿不给我发请帖,我也是要来探望舅母的。” 其实沈清渊第一次成婚时,萧老夫人就提过让他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分府过日子,但沈清渊不肯听她的。 这次和春喜成婚,沈清渊能主动来要嫁妆单子,萧老夫人就知道他对春喜是真的动了心。 今天春喜大大方方地来谢她这个舅母,更让萧老夫人满意。 萧老夫人温和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了,渊儿既然已经拿回他娘的嫁妆,你可想过以后要如何打理?” 这话问到的春喜心坎儿上,春喜立刻道:“我本想先看看娘亲的陪嫁铺子这些年的账本收益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但几个铺子的掌柜接到通知好几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想来是婆母掌家多年,我又太年轻,他们并不信任我。” 莫氏稳坐侯府主母这么多年,自然是有手段的,铺子上那些掌柜并不知道侯府和萧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新过门的少夫人出身低微,年纪又小,怎可能听命于她去得罪莫氏? 萧老夫人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她沉沉道:“你婆母接手铺子这些年,把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全都换成了自己人,那些人受她恩惠,自然对她忠心耿耿,今日你既唤我一声舅母,我可让人帮你聘几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管事。” “真的吗,那就太谢谢舅母了。” 春喜眉开眼笑,当即起身帮萧老夫人按摩脑袋,又细细说了沈清渊最近的情况,等春喜离开,萧老夫人竟生出两分不舍来。 近身伺候的嬷嬷忍不住打趣:“夫人前些日子才给沈少夫人送了两箱陪嫁,沈少夫人今日一来又问老夫人要人,她这么不客气,老夫人还如此高兴,就不怕把她胃口养大了以后填不满?” 萧老夫人笑笑:“渊儿这些年吃亏就吃在不会开口要东西,她能帮渊儿要,我自然高兴。” 萧清禾和萧清月感情极好,今日生辰宴,萧清禾也回来参加。 春喜来到花园,就见沈清迟和贾嬷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所有人都和萧清月一起围在萧清禾身边。 萧清月第一时间发现春喜,立刻讥讽出声:“哟,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要留在祖母院中,一直拍我祖母的马屁呢。” 春喜刚从萧老夫人那里得了人手,心里正高兴,连萧清月的阴阳怪气都觉得可爱。 她拿出一只玉兔挂坠递给萧清月:“好月儿,别生气,婶婶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看这是婶婶特意找人定做的挂坠,怎么样,喜欢吗?” 寻常玉兔都是可可爱爱的,春喜手里的玉兔腮帮子圆鼓鼓的,眼神也有点儿凶,还叉着腰,竟跟萧清月有两分神似。 “谁稀罕这种东西啊。” 萧清月想抢过挂坠扔掉,萧清禾先一步接过,柔柔道:“我觉得这只兔子挺可爱的,月儿,还不快谢谢婶婶。” 僵持片刻,萧清月还是道了谢,萧清禾亲自把那坠子戴在萧清月脖子上。 有萧清禾在,萧清月接下来倒是没再针对春喜,只是席间突然有人提起萧清禾回门那日发生的骚乱。 “听说那日闹事的是徐州的一家子,他们在徐州蒙受冤屈无法申辩,便举家来到瀚京,故意闹事引起朝廷的重视,朝廷正要选派钦差去徐州彻查此事呢。” “钦差?那应该是选卫大人吧,毕竟卫大人才破了一桩大案呢。” “可是卫大人才刚成婚不久,肯定舍不得跟萧姐姐分开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若是卫大人不去,能不能举荐我二叔去呀,我二叔在大理寺都三年了。” “我三叔在吏部也办过不少案子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推荐起自家亲戚,唯有春喜闷头干饭,一言不发,过了会儿,众人的声音渐渐停歇,全都看着春喜。 片刻的迷茫后,春喜看向沈清迟和贾嬷嬷。 贾嬷嬷:“……” 第71章 找令尊说清楚 “沈少夫人,你看你妹妹和那个婆子做什么?” 有人好奇发问。 早在春喜看过来时,贾嬷嬷就意识到不对劲,听到这话她更是头皮发麻,然而不等她阻止,“出门之前,婆母特意叮嘱我,要我看妹妹和贾嬷嬷的脸色行事,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突然看着我,只能看看她们让我如何应对。” 春喜一脸柔弱,把莫氏在府里说过的话全都抖落出来,好像嫁进侯府这些日子受了婆母许多磋磨,连小姑子和管事嬷嬷都能骑到她头上。 贾嬷嬷本是在一旁候着的,听到这话连忙上前:“少夫人,你可不能乱说话啊,夫人只是怕你不懂规矩,说话之前多与小姐商量一下,可没有不许你说话。” “婆母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应该是我想错了。” 春喜立刻改口,并不跟贾嬷嬷争辩,反倒显得这事更有蹊跷了。 贾嬷嬷:“……” 少夫人,你在家可不是这样子的! 春喜并不在意贾嬷嬷如何想,得到贾嬷嬷的“准许”,她看向众人,疑惑地问:“对了,你们刚刚看我做什么?” 萧清月没好气道:“大家都在举荐自家人,你只顾着吃,提都不提沈叔叔一句,你好意思吗?” 春喜一脸坦然:“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我倒是好意思说一些闺房趣事,你们好意思听吗?” 萧清月被春喜的厚脸皮惊到,她噎了一下,大声道:“谁要听你们的闺房趣事啊,你没听到朝廷最近要选钦差大臣吗,沈叔叔在京兆府十年都不得升迁,你就不想帮他谋个机会?” 接连在春喜手里吃瘪,萧清月一直憋着气呢。 祖母很看重沈叔叔,她不能闹太过,但如果春喜对沈叔叔不好,她是可以到祖母那里告状的。 萧清月等着春喜说错话好抓她的小辫子,下一刻却听到春喜夸张的声音:“原来月儿你有任命钦差大臣的权力啊,好厉害,你沈叔叔都做不到呢。” 按照昭陵律例,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入朝为官的,萧清月怎可能有任命钦差大臣的权力? 萧清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有与她交好的小姐立刻开口:“沈少夫人莫要强词夺理,如今最有可能被钦点的是卫大人,若卫大人舍不得新婚夫人,愿意举荐旁人一二,这不就是能为自家人争取的机会吗?”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管家女眷交际的意义也在于此,枕边人吹吹风,总是比其他人说话更有分量些。 春喜正要说话,又听到那位小姐带着讥讽说:“况且,沈大人不就是喜欢捡卫大人不要的吗?” 这话不仅指这桩婚事,更指春喜这个人。 众人不敢再应和,落在春喜身上的目光却变得轻蔑。 谁都看得出来,萧清月并不是真的敬重春喜这个小婶婶,她们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席间一阵沉默。 萧清禾却肃了脸,沉声道:“穆三小姐,你失言了,快向我小婶婶道歉!” 穆三小姐勾唇笑笑,正想不咸不淡地说句道歉把这件事揭过去,就被泼了一脸的茶。 茶水温热,但泼茶的人力道很大,茶水泼到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穆三小姐惊叫一声,慌乱地站起身来,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上前帮她擦脸。 “曹春喜,你干什么,她可是我的朋友!” 萧清月大声斥责,觉得春喜简直是目中无人。 春喜翻了个白眼,睨着萧清月:“她把你当傻子,你还把她当朋友,月儿,你可长点儿心吧。” “你胡说什么!” 萧清月这下真的生气了。 她不能容忍春喜骂她傻子,更不想听春喜挑拨离间。 “月儿你好歹叫我一声小婶婶,穆三小姐却说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这话要是传出去,谁都会觉得我跟你姐夫不清不楚,你让别人怎么想你阿姐?” 果然,事关萧清禾,萧清月的脑子瞬间转了起来。 她压下怒火,面露狐疑。 穆三小姐的脸被泼得泛红,对上萧清月的视线,她眼底闪过慌乱,而后道:“沈少夫人若是心里没鬼,何必因为一句话反应这么大?” 春喜毫不犹豫地反驳:“你骂我也就算了,但你把我家大人的脸面都踩到了脚下,我难道还要忍着?” 萧清月是见识过春喜的厉害的,但穆三小姐没有见过,她以为春喜身份低微,就算嫁给沈清渊做了续弦,在萧家也该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她可以把春喜踩在脚下来讨好萧清月。 “就算我说错了话,沈少夫人也不该随便动手,我父亲可是礼部侍郎,官职在沈大人之上!” 连穆三小姐这样的闺阁女子都知道,清远侯府就是个空有虚名,没有实权和根基的花架子。 沈清渊在京兆府十年都无所建树,更是平庸无为之辈。 “穆三小姐说的是,”春喜赞同点头,面上丝毫不见害怕,“女不教,父之过,管教穆三小姐这种事,还得令尊来做才是。” 话落,春喜起身上前,抓着穆三小姐的胳膊就往外走。 春喜力气很大,穆三小姐根本挣脱不开,穆家两个丫鬟更是无力阻拦。 众人都没想到春喜会因为一句话找上穆家,一时愣住,最终是萧清禾先反应过来,她连忙带着丫鬟追上春喜,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跟过来看热闹。 “小婶婶……” 萧清禾想要帮忙求情,刚开了口,却见沈清渊在下人的指引下走来。 沈清渊还穿着官服,明显是刚从署衙过来的,看到春喜后面跟了一大群小姑娘,他眉心微皱,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众人不由得放慢脚步,不敢靠近,春喜却不害怕,轻快地问:“大人,你怎么来了?” 那晚酒后亲亲之后,沈清渊又恢复君子之风,没再对春喜有什么亲密之举,但春喜对他还是比之前亲近了很多。 沈清渊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春喜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禾想代为解释,春喜直接道:“这位穆三小姐说大人就爱捡卫凌泽不要的,我想找她爹聊聊。” “我已经道过歉了。” 穆三小姐泪眼朦胧,盼着沈清渊能怜香惜玉放她一马,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我陪你一起去。” 众人:“……”??? 沈大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的稳重自持、君子之风呢? 第72章 内子不通诗书,爱钱 沈清渊真的陪着春喜去了穆家。 “阿姐,你怎么不拦着他们呀。” 萧清月皱着眉有些着急。 这穆三小姐毕竟是她请来的,而且平日两人关系还很不错,沈清渊和春喜就这么闹上门去,以后她还怎么跟人相处? “沈叔叔也真是的,怎么能跟着这个女人胡闹呢,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闹上门去,前面两位小婶婶也没见他这样护着啊。” 萧清月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萧清禾却始终没有回应,萧清月的眉头皱得更紧:“阿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萧清禾摇了摇头,而后道,“之前两位小婶婶都是清远侯夫人帮沈叔叔选的,如今这位才是沈叔叔自己喜欢的,沈叔叔自然要好好护着。” 萧清禾的表情有些恍惚,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两分艳羡。 萧清月浑身一震,鼻子跟着发酸。 她的阿姐竟然在羡慕曹春喜,成婚这些日子阿姐该受了多少委屈? “阿姐,”萧清月抓住萧清禾的手,声音带了哽咽,“要是你过得不开心,不如回家来吧,爹娘那么疼你,一定不会……” “月儿,”萧清禾打断萧清月,脸上已恢复素日的从容冷静,“我没有不开心,刚刚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你别多想。” “可是……” “好啦,我与卫郎青梅竹马,这辈子我只想嫁与他为妻,而且婆母待我很好,我很知足。”萧清月还想说些什么,下人来报:“二小姐,姑爷来接少夫人了。” 萧清禾立刻露出笑容,萧清月心底的伤心立刻消散。 沈叔叔多宠曹春喜一些也挺好的,这样姐夫就能收回心思好好跟阿姐过日子了。 卫凌泽也穿着官服,是直接从宫里来的。 萧清禾一出门,卫凌泽就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萧清禾没躲,心里却有些不自然。 自那晚她拒绝了卫凌泽,这几日卫凌泽一直都宿在书房,白日他都在忙,夜里虽然会和她一起吃饭,却也沉默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僵。 可这会儿卫凌泽抓着她的手,几乎把她搂进怀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月儿不是最爱热闹吗,今日她生辰,怎么瞧着一个客人都没有?” 卫凌泽问得随意,好像真的只是关心萧清月今天过得开不开心,萧清禾却不可自抑地想到春喜。 卫郎他会不会是知道春喜今日会来赴宴,所以才来接她故意秀恩爱的? 心头思绪纷乱,萧清禾面上不显,淡然开口:“是请了不少人的,但席间起了点小争执,大家就提前散了。” “什么争执,还有人敢在萧家闹事?” 卫凌泽追问,眸底满是兴味,并不担心萧清月的生辰宴被毁。 萧清禾的心沉了沉,垂眸道:“就是女儿家拌了几句嘴,不是什么大事。” 萧清禾明显不愿多说,卫凌泽眸子微冷,但很快恢复柔情:“前几日我忙着查回门那日闹事的案子,所以没时间陪你,如今朝廷已经定下钦差人选,我也有时间了,过几日我陪你去泛舟游湖,如何?” 萧清禾对泛舟游湖没什么兴趣,疑惑地问:“这么好的机会,卫郎不去吗?” 之前他对叶二的案子那样上心,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想立功证明自己的能力。 卫凌泽勾唇,笑意融融:“你我刚成婚,我不想跟你分开,而且你不是说祖母很看重沈清渊吗,最近有不少人说我抢了他的功劳,这次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一来可以让祖母放心,二来也可以让他大显身手,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怀才不遇。” 莫名的,萧清禾觉得卫凌泽最后一句话带了嘲讽。 好像沈清渊这次去查案注定会失败,还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萧清禾掐紧掌心,忍不住提醒:“卫郎,沈叔叔也是新婚。”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车里一片昏暗,萧清禾看不太清楚卫凌泽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卫凌泽说:“他都成三次婚了,这算哪门子的新婚?” 每一个字,都透着尖锐的恶意。 —— 沈清渊亲自陪着春喜到穆家告状,穆大人狠狠训斥了自家女儿一番,下令禁足十日,又让人从库房取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做赔礼。 这套文房四宝穆大人自己都没舍得用,但谁让沈清渊被陛下钦点做了钦差大臣呢。 沈清渊若是去徐州立下大功,回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上赶着巴结呢。 穆大人正肉疼着,却听到沈清渊说:“内子不通诗书,这些东西她用不上。” 穆大人一脸茫然,春喜立刻解释:“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我爱钱,穆大人能不能按照市价兑成现银给我?” 穆大人:“……” 哪有人因为小姑娘一句话就找上门来要钱的,简直有辱斯文! 可春喜和沈清渊一个比一个神情坦荡,丝毫不以为耻。 穆大人最终还是让人取了一千两的银票来。 他总不能腆着老脸在这儿跟沈清渊讨价还价吧? 沈清渊和春喜一走,穆夫人就和穆大人闹起来。 穆夫人怪穆大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女儿不过是说错一句话,骂了罚了就可以了,哪里需要花一千两赔罪? 穆大人更怪穆夫人没有教好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那么多人面前议论别人的家事,跟市井人家养出来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穆夫人说不过穆大人,一腔委屈无处倾诉,当晚就回了娘家,经过穆夫人娘家几个妯娌的宣扬,不出一日,沈清渊护着新夫人跑穆家要钱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世家夫人都觉得春喜没见识上不得台面,有些学识的人则觉得沈清渊没有气量,心胸狭窄。 这对夫妻,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这名声并不好听,但众人都有一个共识:别去招惹那位沈少夫人,免得被讹钱。 春喜并不知道外面的舆论发酵,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沈清渊身上:“陛下真的任命大人做钦差大臣了,那大人岂不是马上就要去徐州?” “嗯。” 沈清渊颔首,试图从春喜脸上找出不舍,下一刻却听到春喜说:“这是好事啊,我就知道大人这么厉害,肯定会得到赏识和重用的!” 沈清渊:“……” 第73章 莫氏病重 等任命书下来沈清渊马上就要起程去往徐州,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春喜直接带着他去置办出门要用的东西。 换洗衣物不必说,鞋袜直接备了十来双,除此之外,护膝护腕,护心镜,还有各种外伤药。 伤药是到回春堂买的,随便一瓶就要十来两银子,春喜却一点儿不嫌贵,但凡觉得有用的就买上一瓶。 一眨眼,就花掉两三百两银子。 沈清渊之前也出过远门,但莫氏从不管这些,青书也只是收拾几套换洗衣裳,没有春喜这样细致。 沈清渊心口发热,目光黏在春喜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感受到他一直在看自己,春喜小声解释:“我虽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但我爹是走镖的,每次出门我都会帮着我娘给他收拾东西,大人放心,在这方面我也算是内行。” 是很内行,内行到像是恨不得早点把他打包送得远远的。 沈清渊抿了抿唇问:“我走了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应付得来啊,大人不是都见识过了吗,嫁进侯府这些日子我不仅没吃亏,还得了许多好处呢,而且今天我去见了舅母,舅母还说要帮我找一帮可靠的掌柜把铺子都接管过来,婆母若是敢趁大人不在欺负我,我会去找舅母帮忙的。” 春喜一口一个舅母叫得亲热,沈清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萧老夫人。 虽然早就知道萧老夫人是自己的生母,沈清渊却亲近不起来,她倒是会找靠山。 “要是卫凌泽找你麻烦呢?” “他要是再找我麻烦,我就想办法撺掇大侄女儿跟他和离,等后院起火,他肯定就不会没事找事了,大人你就放心去吧。” 春喜早就想好了对策,是真的不太需要他。 沈清渊难得噎住,过了会儿,无奈开口:“所以新婚燕尔,你就一点儿都不会舍不得我?” “这不是皇命难违嘛,而且大人你肯定是以公事为重,哪里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 “我虽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但也有七情六欲,我希望我的夫人能多在乎我一些。” 沈清渊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灼灼的目光紧锁在春喜脸上。 春喜立刻想起了那个呼吸交缠的夜晚。 站在她面前的大人虽然和平日一样高大威严,却莫名像是在……邀宠。 春喜心尖微颤,慌乱地移开目光:“我……我当然是在乎大人的呀,但大人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我更希望大人能施展才能,得到陛下倚重。” “你觉得我现在的官不够大?” 沈清渊垂下眼眸,像是有些难过,春喜连忙抓住他的手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像大人这样心怀百姓、匡扶正义的人如果坐上更高的位置,应该能做更多的好事,这是江山社稷之福,就算大人不做官,只是个布衣百姓,我还是会喜欢大人的!” 春喜说得很急,语气却很坚定。 沈清渊复又抬眸,眸底带了笑,认真地回应:“嗯,我也喜欢你。” 春喜:“……” 大人之前是不是跟她说过,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 莫氏是在临睡前收到沈清越从书院捎回来的信知道沈清渊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的消息。 徐州的案子是个大案,涉案官员很多,若沈清渊能办好,此次回京,绝不会再继续埋没在京兆府。 沈清越交代莫氏好好给沈清渊准备行囊,最好多给一些银票细软,毕竟到了徐州到处都需要疏通打点。 莫氏看完信,气得面色铁青。 沈清渊不是在京兆府十年都没什么作为吗,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要任命他做钦差大臣,偌大的朝廷难道没有其他人了? 要是这次沈清渊真的立了功,陛下给他升官也就罢了,这世子之位岂不是也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沈清渊已经把萧氏的嫁妆都要了过去,若再得了世子之位,那她不惜自毁名声爬床嫁给那个色鬼做续弦,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越儿还要她准备银钱帮沈清渊疏通关系,休想! 第二日一大早,贾嬷嬷就要问心院说莫氏病了。 “夫人生小姐的时候十分凶险,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却落下许多病根,昨日夜里不知怎地发起高热,今日连床都下不了了,大少爷、少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吧。” 贾嬷嬷说得有模有样,还抹了几滴眼泪。 春喜跟着沈清渊来到主院,一进院子,空气中都是发苦的药味儿。 屋里,莫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呻吟着,像是随时就要撒手人寰,贾嬷嬷快步来到莫氏身边,急急道:“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这下更像是命不久矣了。 春喜想走近些细看,被沈清渊拉住:“母亲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厉害,请大夫来瞧过了吗?” 沈清渊面色冷然,并无半点儿动容。 贾嬷嬷抹着泪道:“请了,请回春堂的大夫来看了,大夫说夫人这是陈年旧疾,加上这些年侯爷总是不着家,夫人郁结在心,这一病就病来如山倒,回春堂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啊。” 昭陵重孝,且长幼有序,沈清渊虽然不是莫氏的亲儿子,但身为侯府嫡长子,主母病重,按照律例,沈清渊就算不整日在家侍疾,在莫氏病重期间也不能出远门撒手不管。 春喜有些担忧地看了沈清渊一眼,沈清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淡淡道:“既然回春堂的大夫治不好,那就贴出告示,重金寻找名医,总有能治好母亲的。” 话落,正好丫鬟熬好了药送进来。 沈清渊松开春喜走到莫氏床边坐下,从丫鬟手中接过药,亲自喂莫氏。 母子俩从未如此近距离过,莫氏吓了一跳,她掩唇咳了咳,虚弱地说:“你已娶妻,哪有让你亲自侍疾的道理,让阿喜来吧。” “这么多年,我从未在母亲面前尽过孝,理应我来。” 说着话,沈清渊把吹凉的药喂到莫氏嘴边。 莫氏:“……” 这个逆子该不会想趁机下药毒死她吧? 当天下午,侯府贴出了求医的告示。 夜里宫里突然派了御医登门,莫氏惊得从病床坐起瞪着沈清渊:“你怎么把御医请来了?” 第74章 夫人可随我同往 按照昭陵律例,王孙贵族,和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请御医看病。 清远侯的爵位早已形同虚设,沈清渊的职位不够,莫氏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御医来给她看诊。但既然是宫里派来的,也不能把人轰走。 莫氏慌慌张张地拾掇一番,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张御医就进了屋。 莫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伸出去。 还是白日应付回春堂大夫的那套说辞,她感觉心跳很快,呼吸都喘不过来,脑袋也疼,像有锤子在捶,痛不欲生。 张御医仔细诊了脉,沉吟出声:“夫人的脉象虽然有些虚浮,但很有力,根本不像是重病垂危。” 莫氏皱着眉,痛苦又虚弱地说:“可我的脑袋真的要疼死了,呼吸也很困难,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啊?” “夫人的脑袋可有受过重击?” “未出阁前不小心摔倒过一次,破了个口子,这算重击吗?” 张御医捋着胡须思索,片刻后打开药箱,拿出针灸用的针包,长短不一的银针在莫氏眼前缓缓铺开。 屋里烛火通明,银针折射着寒光。 莫氏顿觉后背发凉:“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头痛难忍,许是多年前受过重击留下的病根,我这就为夫人施针,看能不能疏通夫人脑内筋络,减轻疼痛。” 张御医说着取下最长的一根银针放在烛台上烧了烧。 这么长的针扎进脑子里,就算没有病也会扎出病来吧? 莫氏的冷汗都下来了,她强撑着说:“这针这么长,扎着会很疼吧。” “是会有点疼,”张御医点头,而后道,“不过和夫人现在承受的头痛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莫氏:“……” 可我根本不头疼啊。 银针烧红又放凉,张御医站起身准备往莫氏头上插,一片阴影投下,莫氏汗如雨下,最终在银针要扎到头上那一刻开口:“大夫,我有点儿晕针,你有没有别的治头痛的方子?” 张御医顿了顿,说:“我可以先开一帖内服的方子,若是明日还不见起效,还是用银针疏通比较好。” 莫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先吃药,明日若是不行再施针。” 等下人拿着方子抓了药熬好送来,已经是半夜三更。 莫氏喝了药很快入睡,沈清渊亲自安排张御医住下, 去客房的路上,沈清渊疑惑地问:“府里下午才贴出告示求医,宫里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是卫大人给太子殿下送的消息,太子殿下知道后很担心大人,殿下说徐州的案子牵连甚广,希望大人能尽早前往徐州,为徐州百姓主持公道。” 张御医很得皇后信任,与太子关系也不错,太子很看重沈清渊,张御医给莫氏诊治起来自然尽心尽力。 没想到是卫凌泽给太子递的消息,沈清渊眸光微闪,片刻后对张御医说:“麻烦您转告太子殿下,微臣一定会全力以赴彻查此案,给徐州百姓一个交待,但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殿下恩准。” “大人请说。” —— 张御医开的方子极好,莫氏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第二天醒来更是神清气爽,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勉强让脸色苍白起来。 张御医一到,莫氏就一口一个神医地叫起来。 没办法,再不好起来,她就得被张御医扎成筛子。 张御医又给莫氏开了些培本固元和调理气血的方子,临走之前故意当着莫氏的面对沈清渊说:“徐州一案牵连甚广,既然夫人的身子没有大碍,还请沈大人早日启程前往徐州查案,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整个侯府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莫氏听得眼皮直跳。 之前沈清渊也去其他地方查过案子,也没见陛下这么关注,难道这桩案子还非他去查不可? 有了张御医这话,莫氏不敢再阻拦,沈清渊亲自把张御医送出门,然后回了问心院。 春喜刚好才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递了厚厚一沓银票给沈清渊:“我今天出门当了些东西,又去钱庄换成了银票,这些大人先拿着,到了徐州该打点就打点,别不舍得花,若是不够,可以写信给我,我再让人送钱来。” 沈清渊没接,只粗略看了看,春喜手里的银票至少有上万两:“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萧夫人不是送了我两箱东西吗,那些都挺值钱的,我只当了一点儿就有三千多两,而且太子殿下前不久赏了我三百金,加上穆大人赔的一千两,就有这么多啦。” 其实还有她从卫家离开时,卫夫人给的一千两。 这是她全部的家当。 春喜语气轻快,把银票往沈清渊手里一塞,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沈清渊。 这是她和贾嬷嬷整理完私库后,自己整理的一份清单。 “这上面都是你私库里的东西,你把对你意义重大的圈出来,到时我单独收起来,免得不小心给你当出去了。” 春喜说着就要去拿笔,沈清渊拉住她,沉沉道:“不用了,这些钱已经够用了。” “还是要多准备一些,万一到时有什么突发情况呢……” 春喜皱紧眉头,还是不放心。 沈清渊忽地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用力抱住。 天气很热,隔着薄薄的衣衫,春喜清晰感受到了沈清渊强有力的心跳,然后脑袋被拍了拍:“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的,放心。” 沈清渊的语气温和,却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 春喜环住他的腰,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低声道:“好,我相信大人,我在家里等着大人平安归来。” 这一幕让春喜想起了最后一次送别父亲的场景。 那一次她以为和之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能再见到爹,却不想就是永别。 春喜眼眶发热,难得有些伤感,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你不用在家等我。” “啊?为什么?” 春喜疑惑仰头,沈清渊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沉声道:“我向太子殿下求了恩准,夫人可以随我同去徐州。” “……”!!! 第75章 卫凌泽要当面赔罪 张御医刚从清远侯府离开,卫凌泽就得到了消息。 他心情很好地去五芳斋买了萧清禾爱吃的芙蓉莲子糕回家。 天气越发的热了,即便屋里放着冰,萧清禾也穿得很单薄。 这会儿天还没黑,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美人榻上,斜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的萧清禾整个人都笼在鎏金的光影中,恍若神女。 卫凌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喉结滚了滚,想到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很快,眸中情绪都化为平静。 “夫人在看什么?” 卫凌泽走到美人榻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把萧清禾揽入怀中。 萧清禾的身子僵了一瞬,却没挣扎,柔柔顺顺地倚在他怀中,柔柔道:“家中几个弟弟也不小了,母亲想在秋后举办一场赏花宴为他们相看一下,我在看让花匠再培植些什么花木比较好。” 卫凌泽受伤,对家中儿郎的婚事多少有些影响,萧清禾这个晚三年入门的大嫂自然也要多花些心思操办这场赏花宴才行。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哪需要你亲力亲为。” 卫凌泽不以为然,抽走萧清禾手里的书扔在一边,打开食盒捡了一块糕点喂到萧清禾嘴边。 清甜的香气涌入鼻尖,萧清禾却只觉得甜腻,她眉心微蹙,偏头避开:“卫郎,先放着吧,我这会儿不太想吃东西。”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我今天下值特意去买的。” 卫凌泽说着把糕点又往萧清禾唇边送了些。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却很强硬。 他特意去买了她爱吃的糕点,不管她现在有没有胃口,都得吃。 这种半强迫的感觉让萧清禾很不舒服。 她是金尊玉贵的萧家嫡长女,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哪怕过去三年她忤逆母亲,不肯与卫家退婚,家里人也不曾这样逼迫她。 “卫郎,我现在真的不想吃。” 萧清禾加重语气,同时伸手去推卫凌泽。 两人的力量悬殊,卫凌泽纹丝不动,气氛一时冷凝。 不知过了多久,卫凌泽忽地拂袖将一整盒糕点扫落在地。 “禾儿不喜欢,那就不吃。” 卫凌泽嘴上说着不用吃,却分明是在发脾气。 萧清禾指尖蜷缩,心脏跟着闷疼。 眼前的卫凌泽和她记忆中的少年郎相差太大,她都快不认识他了。 萧清禾的脸色不太好看,卫凌泽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抓着萧清禾的手把玩:“我之前说要陪你游湖散心,禾儿可想好什么时候去?” 初掌府中一半的中馈,萧清禾最近很忙也很累,但她刚刚已经拒绝了卫凌泽一次,不想再惹他发火,只能说:“看卫郎什么时候沐休,我都可以。” 萧清禾本以为自己答应出游这件事就结束了,下一刻却听到卫凌泽说:“我五日后沐休,禾儿给沈少夫人送份帖子吧,到时我给他们道歉,顺便给沈大人送行。” 萧清禾猛然偏头看着卫凌泽,卫凌泽一脸坦然:“禾儿不是一直劝我不要跟他起冲突吗,之前我对他确实有些误会,现在当面赔礼道歉不好吗?” “卫郎想给沈叔叔道歉,可以单独去找沈叔叔,何必要借我的名义把沈少夫人也带上?” 萧清禾的心冷得厉害,脸色也跟着冷沉。 她宁愿卫凌泽像前几日那样冷着她,也不愿意卫凌泽假装深情,非要她在旁边见证他对春喜有多放不下。 “禾儿不想见到沈少夫人?”卫凌泽挑眉,不等萧清禾开口又道,“她姿色平平,又身份低下,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你何时变得这般容不得人了?” 卫凌泽语气温和,表情带了无奈,好像萧清禾是在无理取闹。 萧清禾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极了。 她并没有因为卫凌泽的话反省自己,沉着脸说:“我自然有容人之量,若卫郎当初要给春喜一个名分,我也是愿意与她共同侍奉卫郎的,但如今她已是我的小婶婶,还请卫郎忘掉过去,离她远些才好。” 萧清禾脱口而出那句“小婶婶”还是让卫凌泽心中不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温温和和道:“禾儿说得有理,等这次赔罪之后,我就再也不见她了,行吗?” “……” 卫凌泽始终坚持要在沈清渊去徐州之前当面赔罪,萧清禾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让人送了请帖去清远侯府。 请帖照旧先送到莫氏手上。 莫氏已经“病愈”,看完请帖很不高兴。 萧家有意抬举,萧清月和萧清禾接连相邀,纵然春喜身份低下,也还是能在世家夫人面前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沈清渊又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万一真的立了功回来,要想从他手里夺走世子之位就难了。 莫氏当即写了一封信让心腹送回娘家,然后才把春喜叫来:“卫少夫人要设宴给渊儿送行,到时你还是带着迟儿一起去,迟儿年纪也不小了,你对瀚京的世家子弟不了解,可以多问问卫少夫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人家。” 春喜瞪大眼睛一脸惊奇:“母亲,我和迟儿年纪虽小,但算辈分在卫少夫人之上,哪有长辈找晚辈牵线拉媒的道理?” 莫氏的脸顿时黑了。 按照辈分,萧清禾还该叫她一声姑奶奶呢,但萧家把她和萧氏向来是分开论的,这么多年她可没从萧家占到一点儿便宜! 偏偏莫氏还反驳不了春喜。 若她说萧家根本不认她这门亲,她又凭什么让春喜去找萧清禾给自己的女儿说亲? 莫氏噎的胸口发疼,气冲冲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说废话。” “哦。” 春喜点点头,接了请帖离开。 莫氏气了半晌,最终叫来贾嬷嬷:“你想办法去城西米铺把那个老不死的带回侯府来。” 贾嬷嬷眼皮一跳:“夫人当初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侯爷老家那些穷亲戚赶出侯府的,现在把这位找回来,其他人听到消息肯定会跟疯狗一样缠上来,这……” 莫氏揪着帕子冷笑:“我能赶走他们一次,就能赶走第二次,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逆子翻身!” 莫氏眸底满是怨毒,贾嬷嬷不敢再劝,应声离开。 第76章 这些菜她闻着恶心 莫氏并无大碍,沈清渊的任命很快下来。 春喜又变卖了一些东西,凑够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 这样大的数额自然不能全放在一个人身上,春喜在自己和沈清渊的里衣里都缝了暗兜,又兑了一百两的碎银用作日常花销。 做完这些,就到了卫凌泽和萧清禾请吃饭的日子。 一大早,春喜便带着沈清迟和沈清渊一起出门赴宴。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沈清迟很是拘谨,抓着绢帕的手用力到泛白。 沈清渊很快发现她的紧绷,沉声发问:“怕我?” 沈清迟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从来没有跟大哥这样近距离地相处过,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是答了一句话,沈清迟的脸一下子红透,眼睛慌乱地不知该看哪儿。 实在是胆小极了。 沈清渊皱了皱眉:“既然这样不自在,为什么还要跟来?” 萧清禾的请帖上只邀请了沈清渊和春喜,沈清迟是莫氏硬塞过来的,上次去萧家参加萧清月的生辰宴也是一样。 未被邀请却硬要去参加宴席,挺没皮没脸的。 沈清迟的脸更红了,但害怕被沈清渊赶下马车,她急急道:“我没有不自在,我只是有点紧张,你放心,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一定大大方方的,绝不多话给大哥大嫂丢脸,求大哥不要赶我下车。” 说到最后,沈清迟的语气带了哭腔。 她虽是莫氏亲生,但因为胆小又平庸,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随着年岁渐长,莫氏对她越来越不满。 莫氏需要她找一门婚事为沈清越和沈清宇带来助益,若她找不到,那就只能给人做妾。 所以即便知道硬跟着大哥大嫂赴宴很不体面,她也还是要来。 下个月她就及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清迟红着眼,瞧着像是要哭出来,春喜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妹妹,别害怕,你哥就是随口问问,没有要赶你下车的意思。” 得了春喜安慰,沈清迟才没有哭出来,但接下来一路都沉默着,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三人便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卫凌泽包了一艘两层的画舫。 画舫之上布置精美,还有乐师抚琴唱曲儿,加上清爽的江风,让人心旷神怡。 卫凌泽和萧清禾先一步到达,春喜他们刚上船,两人就走出来。 “沈叔叔、小婶婶,你们来啦。” 萧清禾笑着开口,见沈清迟跟来虽有意外,但并未露出不悦,反而很客气地保护着沈清迟的自尊心。 今日只是私下小聚,萧清禾穿了一身杏色衣裙,保养极好的乌发只用两支银簪髻着,不施粉黛,却越发清新脱,美得摄人心魄。 可惜,站在她身旁的卫凌泽并不知道欣赏妻子的美貌,目光一直在春喜和沈清渊之间流转。 带着恶意,和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傲得意。 这跟绝世美女嫁给了睁眼瞎有什么区别! 卫凌泽你可做点儿人事吧! 春喜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卫凌泽立刻问:“沈少夫人对今日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春喜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是挺不满的,禾儿在请贴上说侄婿要给我家大人送行,还想当面赔礼道歉,现在却连叔叔婶婶都不愿意叫,侄婿既然不是诚心的,何必演这一出呢?” 春喜早就停下步子,并不往画舫里走,沈清渊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旁,虽为说话,但支持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卫凌泽回答得不能让春喜满意,他们马上就走。 卫凌泽没想到春喜都还没有坐下就开始找茬,他咬了咬牙,最后弯眸露出笑容,温温和和地说:“小婶婶误会了,我没有对你们不敬的意思,只是你之前毕竟尽心尽力照顾了我三年,年纪还比我小,如今身份转换,我一时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春喜一直想让卫凌泽叫自己小婶婶,是想摆一摆长辈的架子,让卫凌泽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差距,她对他绝不可能有任何想法,但卫凌泽真的叫出这句“小婶婶”,春喜反而头皮发麻,有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连卫凌泽看她的眼神都变得禁忌恶心起来。 好像长辈这个身份并不能保护她,反而越发激起了卫凌泽想要夺取她的兴趣。 春喜忍不住搓搓胳膊,好在下一刻,沈清渊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给了她安全感。 “之前没有适应可以理解,现在呢,侄婿该唤我什么?” 沈清渊声音平和,看卫凌泽的眼神却充满警告,没了平日的严肃正经,透出两分邪气来。 是啊,这世上有谁真的能做到毫无私欲、高尚无暇呢? 沈清渊也不过如此。 发现沈清渊的阴暗面,让卫凌泽心中暗爽,他面上笑意更深,顺从地唤了一声:“沈叔叔。” 虽然一听就没什么诚意,但好歹辈分是理顺了。 卫凌泽服了软,春喜不好再挑刺,几人这才走进画舫,很快便有人奉上精致的菜肴。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八宝饭、金香饼、酱鸭…… 看着一道道菜上桌,春喜的脸色渐渐沉下。 这些都是淮南那边的菜系。 去年年底卫凌泽带她去御史大人府上吃过一次淮南菜,还从画上见到了淮南的秀美景色,她很是惊艳,卫凌泽便许诺日后会带她去淮南游玩,品尝地道的淮南名菜。 结果那日回府没多久,卫凌泽的腿就有了知觉,卫凌泽随口的承诺也被抛在脑后。 看着这些菜,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春喜刚想劝自己不要多想,卫凌泽又开口道:“最近瀚京来了位淮南名厨,好些世家夫人都抢着请他到府中做菜,我特意花了高价请他,快尝尝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说着话,卫凌泽把那盘松鼠桂鱼往萧清禾面前挪了挪。 萧清禾顿时蹙眉,小声道:“卫郎,我说了我最近不喜甜食。” 听到这话,春喜心底顿时邪火直冒。 自己的夫人都说了最近不喜甜食,卫凌泽却还是花高价请淮南名厨做了这一桌菜,这是要恶心谁呢? “呕!” 这般想着,春喜直接干呕出声,而后倚进沈清渊怀中,娇气道:“大人,这些菜我闻着好恶心啊,快让人撤下去吧。” 恰好一曲作罢,画舫一时寂静,卫凌泽难以置信地瞪着春喜的肚子,恨不得拿刀剖开一探究竟! 第77章 大人,你喝醉了吗? 沈清渊自然知道春喜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立刻揽住春喜的腰,严肃道:“内子不喜欢这些菜,劳烦侄婿让人重新做一桌吧。” 沈清迟没想到这顿饭还没开吃就闹成了这样。 卫大少爷都说了,这是他特意花高价请来淮南名厨做的菜,嫂嫂一口没吃就要撤掉,大哥还这么支持,让卫大人的脸往哪儿放? 虽然开口的不是自己,沈清迟还是如坐针毡,她捏紧绢帕,忍不住开口劝说:“嫂嫂,我觉得这些菜挺香的,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就这样撤下去多浪费啊。” 春喜搂着沈清渊的胳膊有恃无恐:“我又不是让撤下去倒了,可以送去给城中的乞丐吃啊,就当是做善事了,我现在是真的恶心的不行,再看到这些菜我就要吐出来了,一口也吃不下。” 春喜说完,一头扎进沈清渊胸膛。 沈清渊经常与尸体凶犯打交道,每日都要沐浴更衣,身上有很好闻的皂角清香,让人很安心。 卫凌泽被春喜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春喜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沈清渊身上,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羞涩矜持。 就算是演戏,这也太过了。 而且她明知道这桌淮南菜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这已经算得上是他的主动示好,她却一点儿都不领情,还要他把菜撤下去送给乞丐吃。 简直是把他的真心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沈清渊马上就要去徐州查案,都没人能护着她了,她凭什么还敢这么嚣张? 卫凌泽越想越是面沉如水,沈清渊拥着春喜幽幽开口:“若是贤婿不愿意,那这顿饭也不必吃了。” 沈清渊说完便要带着春喜起身离开,卫凌泽终于开口:“来人,把这些菜全都撤下去拿给城中的乞丐吃,另外再找个厨子做菜。” 画舫老板匆匆走进来,面上惊疑不定:“这些都是淮南名菜,而且味道非常地道,都是按照公子的要求做的,怎么突然要撤掉?” “我让你撤掉就撤掉!” 卫凌泽拔高声音,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画舫老板身上,老板浑身一颤,连声应是,而后小心翼翼地说:“可倒掉这些菜,剩下的食材就不多了……” 要再做一桌子菜出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菜式就没有现在丰盛了,当然再给他们一两个时辰去重新买菜准备那也是来得及的。 卫凌泽的不悦达到顶点,正想让画舫老板自己去想办法解决,春喜从沈清渊怀里支起脑袋:“我想吃酸菜鱼、麻辣虾仁、八宝粥、肉夹馍……” 春喜一样样地点着菜,画舫老板一开始冷汗直冒,可听到后面就发现,春喜点的和桌上这些菜的食材一样,只是做法变成了咸辣口。 画舫上就有现成的食材,再调个厨子过来也不难。 画舫老板松了口气,应声退下,让帮厨先清晰食材备菜。 半个时辰后,新的菜品重新上桌,春喜认认真真地干起饭来,一点儿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 卫凌泽直勾勾地瞪着春喜,恨不得把眼神凝为实物,刺穿春喜的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 沈清渊把卫凌泽的眼神尽收眼底,他一边给春喜夹菜,一边开口:“侄婿与我们一直不和,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们吃饭?” 沈清迟本就因为春喜非要撤菜尴尬不已,听到自家大哥的话更是差点儿噎住。 大哥,咱们还吃着卫大少爷请的饭呢,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沈清渊委婉不了一点儿,看卫凌泽的眼神更是充满审视,赤裸裸地把卫凌泽当成是图谋不轨的恶人。 卫凌泽却不生气,反而恢复平和,温声笑道:“之前我是一时没有适应身份的转换,而且小婶婶之前一直想要和我撇清关系,但如今我们的交集反而更多了,我难免多想了些。” 卫凌泽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留下很多想象的空间。 好像春喜嫁给沈清渊做续弦,是故意想跟卫凌泽多见面,引起卫凌泽的注意似的。 你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春喜气得想当场反驳,还没开口,手腕便被沈清渊抓住,带着薄茧的指腹扫过腕骨,留下微痒,春喜的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沈清渊看着卫凌泽,温温和和道:“确实是你想多了,这桩婚事,是我蓄谋已久,主动谋算来的,若非如此,阿喜绝不会愿意再与你有任何交集。” 沈清渊帮春喜表明立场,还把自己放在了两人之间的低位。 那声“阿喜”亲昵又缠绵,听得卫凌泽心头发紧。 不可能的。 这桩婚事明明是莫氏算计而来,沈清渊是不得已而为之,怎可能真的对春喜动心? 沈清渊一定是嫉恨他抢了上次那桩案子的功劳,故意和春喜演戏想要激怒他呢。 他才不会上当。 卫凌泽很快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示意行舟给自己和沈清渊、春喜各倒了一杯酒。 “之前是我误会,我向沈叔叔和小婶婶道歉。” 卫凌泽说着端起酒杯,春喜很乐意喝这杯赔罪酒,刚要伸手,沈清渊先一步端走她面前的酒杯:“阿喜今日身子不适,我替她喝。” 沈清渊的维护显而易见,卫凌泽也没有阻止,只是越发热切地敬起酒来。 反正他喝一杯,沈清渊就要喝两杯,吃亏的人又不是他。 春喜不知道沈清渊的酒量如何,但又不想在卫凌泽面前露怯,只暗戳戳地给沈清渊夹菜,让他垫垫肚子别伤着胃。 到了最后,沈清渊还面不改色,卫凌泽说话却已经有些不过脑子了。 “春喜虽然已经不是卫家的人,但她毕竟曾经尽心尽力照顾了我三年,沈叔叔放心,等你离开瀚京,我一定好好关照小婶婶的。” “关照”二字,卫凌泽咬得很重,带了别样的意味。 萧清禾脸色微变,适时开口:“卫郎,你喝多了。” “我没有……” 卫凌泽并不承认,萧清禾直接和行舟一起把他扶到船头吹风清醒清醒。 很快,画舫靠岸。 卫凌泽和萧清禾先行离开。 上了马车,春喜忍不住低骂:“酒后吐真言,卫凌泽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大人这次被任命去徐州会不会是他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沈清渊突然伸手压住她的唇。 许是酒劲儿上来,沈清渊的手指很烫,然后春喜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为夫帮夫人喝了这么多酒,夫人能不能把注意力从别的男人转移到为夫身上?” 春喜:“……”??? 这么大个妹妹还在呢,大人你是喝醉了吗? 第78章 老夫人回府了 沈清渊确实醉了。 虽然春喜一再提醒他马车里还有个沈清迟,沈清渊还是不住地往她身上贴。 要口头夸奖,还要实际奖励。 春喜连哄带骗,沈清渊才没有当着沈清迟的面亲上来。 好不容易回到侯府,沈清迟立刻逃下马车,春喜扶着沈清渊落在后面,刚进大门就被贾嬷嬷拦住:“老夫人回来了,请大少爷和少夫人先去见见老夫人吧。” “舅母来了?” 春喜进侯府这么久只见过清远侯一面,并未见过其他沈家人,沈清渊也未曾提起过,她便下意识地觉得贾嬷嬷口中的老夫人是萧老夫人。 贾嬷嬷刚要解释,原本大半身体都压在春喜身上的沈清渊突然站直,平静开口:“走吧。” 春喜:“……”??? 所以大人你是真喝醉了还是在装醉啊? 春喜被沈清渊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沈清渊去往主院。 主院里,清远侯的老母亲吴氏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喝着茶,时不时的还要吐口老痰出来。 莫氏强撑着笑,心里恶心到不行,只觉得空气都被这个老不死的弄脏了。 清远侯出身贫寒,但他娘吴氏很能生,足足生了四子三女。 清远侯立下战功后,一家老小成了十里八乡的风云人物,来瀚京投奔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跟了来。 萧氏是个万事不管的主,她在世时,这些穷亲戚霸占着大半个侯府作威作福,吴氏甚至还摆出婆母的架子,怪萧氏迟迟不生孩子,想给清远侯纳妾。 莫氏入门后,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这群穷鬼赶出侯府。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沈清渊和春喜,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老东西。 正想着,沈清渊带着春喜走进院来。 莫氏松了口气,笑容热切地迎上来:“渊儿、阿喜,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见过祖母。” 莫氏把萧氏的嫁妆许了一半给吴氏,她刚说完,吴氏便刻薄地开口:“哼!我可从来没有收到渊儿要成婚的消息,这个孙媳妇儿我不认!” 春喜根本没有听清吴氏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震惊。 原来她公爹的老娘还活着,家里还有人啊,上回清远侯回家也没提起过啊。 莫氏对吴氏的反应很满意,假惺惺地打圆场:“渊儿都成第三次婚了,他不想太过张扬,所以才没有通知娘,如今渊儿好不容易得到任命,要去徐州查大案子,娘若是欺负阿喜是会让渊儿分心的。” 说到最后,莫氏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恨不得把幸灾乐祸四个字直接写脸上。 她在这个时候把吴氏接回侯府,就是想让吴氏在侯府闹事,让沈清渊放心不下。 沈清渊和春喜可以不把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放在眼里,难道还敢忤逆年事已高的吴氏? 吴氏吐出一口瓜子皮,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什么叫欺负,我这个做祖母的,难道还不能教教孙媳妇规矩?” 吴氏说完端起手边的茶,刚送到嘴边,一阵厉风袭来,茶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吴氏和莫氏皆是眼皮一跳,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沈清渊冷森森的声音:“你们一个老不死的恨不得把儿子敲骨吸髓,一个老不正经爬床上位还非要抢别人的东西,自己狗咬狗就算了,还要联起手来欺负人,若是真不想要自己那张脸,我可以帮你们剐下来!” “……” “……” 吴氏和莫氏瞪大眼睛,既震惊又害怕。 她们设想过春喜的种种反应,独独没想到沈清渊会这样不留情面地把她们的脸皮狠狠撕下! 这个逆子不是向来沉默寡言吗,怎么今天突然跟市井泼妇一样闹起来了? 骂自己的祖母是老不死的,还把继母爬床这种事宣扬出来,他是疯了吗? 吴氏和莫氏被沈清渊震住,一时都不敢应声,春喜怕吴氏被气出什么好歹来,连忙解释:“祖母、母亲,你们别生气,大人他不是故意的,今天他被卫大人灌了不少酒,喝醉了。” 喝醉了? 被春喜提醒,吴氏和莫氏才注意到沈清渊身上有很浓郁的酒气。 那今天就不是立规矩的好时机了。 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不着急,慢慢来。 吴氏打定主意,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训斥春喜:“你不是跟着一起去的吗,不知道劝着些让他少喝点儿吗,喝成这样回家来撒酒疯像什么话?” 吴氏说着下意识地又抓了把瓜子想压压惊,然而刚把瓜子抓在手里,装瓜子的盘子就被沈清渊抢过去狠狠砸在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夫人这样说话?我都舍不得凶她,你算老几?” 盘子是用黄花梨木做的,摔在地上本来没烂,却被沈清渊一脚踩碎,木屑翻飞间,吴氏皱纹横生的眉心克制不住猛跳了两下。 这一脚要是落在她身上,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吴氏顿时不敢再多话了,莫氏更是默默后退了两步,生怕被殃及。 过去三十多年,沈清渊别说喝醉,连失态都不曾有过,谁能想到他发起酒疯会这么可怕? 春喜也觉得不能让沈清渊再这么闹下去了。 他耍酒疯骂吴氏和莫氏几句可以,但要是把人打伤了,那就得背上不肖子孙的罪名。 “大人,没事了,我们先回问心院去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春喜说着抓住沈清渊的胳膊,看到她眼底的担忧,沈清渊放软了语气:“别怕,我不凶你。” 春喜刚想说自己不怕,沈清渊扭过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吴氏:“跟我夫人道歉!” “……” 她这还没来得及立威呢,先低头认了错,以后还怎么压住这个小蹄子? 吴氏不想低头,她皱着眉头辩解:“我是在教她怎么做个好妻子,没有凶她,我……” 话没说完就被沈清渊不客气地打断:“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有什么资格教她?” 吴氏:“……” 她儿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孽障?! 第79章 你嫌我老? 沈清渊发起酒疯六亲不认,春喜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问心院。 两人一走,吴氏就气得拍桌:“这个孽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明日等他醒了酒,一定要让他跪下好好认错才行!” 莫氏也缓过神来,笑着说:“反正只要你有本事压得住他,所有好处我都分你一半。” 想到萧氏留下来的丰厚嫁妆,吴氏的怒气散了些:“他马上就要去徐州了,压不压得住他无所谓,只要能压住那个小蹄子就行了。” 吴氏很有信心,似乎觉得拿捏春喜是件很容易的事。 莫氏心里偷着乐。 要是这个小蹄子这么容易被拿捏就好了,等这个老不死的在春喜手里吃了瘪,才是她拿回主动权的时候。 吴氏不管莫氏心里在想什么,张嘴道:“你想让我帮你惩治那个小蹄子,你首先就得尊重我,从今天起,我要住主院,这几年我的身子骨不行,院里至少要七八个丫鬟伺候,而且我身上的行头都旧了,全得换新的,不是上好的料子我可不穿。” 和当年举家来投奔儿子的时候一样,吴氏虽然一身的泥腿子味儿,派头却很大。 莫氏当然不愿意把主院让出去,压着脾气道:“侯爷隔三岔五还要回府里来住,主院让出去恐怕不妥,不过我已经让人把你之前住的院子打扫出来,院子里的布置也是用了心的,你去看了若是有哪里不满意都可以换。” 莫氏把清远侯搬出来,吴氏只能不情不愿地去看院子。 在瀚京待了几年,吴氏也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好赖,进屋转了一圈,她便要求把床褥床帐还有茶具桌凳全部换一遍。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你临时让人随便从外面买的便宜货,怎么,事成之后想直接把我撵出去好独得好处?” 吴氏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如同钩子钉在莫氏脸上,莫氏暗骂老不死的成了精,面上却陪着笑道:“都是下面的人做事不用心,我们娘俩如今在一个阵营,我怎么可能赶娘走呢。” 为了安抚吴氏,莫氏麻溜地让人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一遍。 等吴氏住下,莫氏才离开,回到主院,莫氏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老不死的,等我的越儿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 问心院里,春喜好不容易把沈清渊哄到床上,赶紧去小厨房煮醒酒汤,刚把火升起来,就见沈清渊站在灶台旁,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大人不是答应我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吗,怎么又起来了?” “我不困,而且我喜欢看着你。” 沈清渊在吴氏和莫氏面前挺凶的,到了春喜面前就温和又坦率,喜欢这种话张口就来。 春喜没当回事,哄小孩儿似的点头:“我知道大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你喝醉了,先去睡会儿好不好?” 沈清渊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 春喜试图解释,刚开了口,沈清渊整个人就挤到灶前蹲在她面前。 灶前的空间本就不大,堆满了柴,再加上人高马大的沈清渊,越发逼仄起来,加上天气热,还有灶火烤着,春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火炉子里。 沈清渊却毫无所感,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嫌弃我克死过两任妻子?” “没有,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之间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儿,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你是嫌我老?” “你也就只比我大八九岁,还不到而立之年,不算很老啊。” 春喜如实回答,沈清渊对她的回答却很不满意:“不算很老那也是有点儿老了。”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你误会了。” 春喜觉得醉酒后的沈清渊理解方式有些不太一样,她想解释,下一刻整个人却被沈清渊扛到肩膀。 身体陡然悬空,春喜只能抓住沈清渊的腰带让自己不要掉下去。 “大人,你别冲动,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你想陪我一起烧火也可以,我不赶你走了行不行?” 春喜试图跟醉鬼商量,沈清渊却充耳不闻,直接把她扛回房间放到床上。 然后……开始脱衣服!! 沈清渊的动作太快,春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脱光了上衣,只剩一条里裤。 烤了火又扛了人,沈清渊也出了汗,肌理分明的胸膛因为细密的汗珠泛着些许水光,看着就很欲! 春喜直愣愣地看着,有些移不开眼,同时还有些口干舌燥。 完了,有点想摸。 可这是沈大人啊,还是喝醉酒的沈大人,她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儿乘人之危? 大人醒过来以后会不会生气? 春喜陷入纠结,这时沈清渊爬上床来,逼近春喜,然后用一种孩子气的委屈的语气开口:“夫人,你摸摸看,我真的不老。” “……”!!! 大人,我的意志本来就不坚定,而且咱们还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这样引诱我,我真的不一定能守住底线啊! 春喜咽了咽口水,抓着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大人,你喝醉了,还是等你喝完醒酒汤再聊这个话题吧。”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沈清渊加重语气,下一刻,抓着春喜的手按在自己胸膛。 春喜眼睫狂颤,脑子却很清晰地感受着掌心下的触感。 带着薄汗的胸膛滚烫且结实有力,胸腔的心脏正强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撞得春喜掌心发麻。 春喜强忍住捏一捏的冲动艰难开口:“大人,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体真的很强壮,一点儿都不老,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 “然后呢?” 沈清渊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暗成了墨,像是没有边际的巨大深渊,要把春喜整个人吸附进去。 春喜顿觉喉咙发紧,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讷讷地问:“然后还有什么?” 沈清渊放开她的手腕,低头在她颈侧嗅了嗅,几乎贴着她的脖子开口:“你就不想试试吗?” 春喜:“……”??? 试什么?怎么试? 第80章 这个时候你让我出去? 春喜整个人都是懵的,沈清渊突然在她颈间细细地啃咬起来。 痒意透过皮肤传到四肢八骸,春喜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大人,等等……” 春喜推了沈清渊一把,沈清渊抬头,晦暗不明的眸子满是委屈控诉:“你就是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是真的很痒啊。 但一个醉鬼怎么会相信这种解释?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反正都成亲了,迟早要圆房的,这日不如撞日,今天把这事儿办了也好。 春喜很快说服自己,勾着沈清渊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喜欢大人的。” 毕竟有过深入亲亲的经验,春喜还算熟练。 主动亲了几下,沈清渊就夺回主动权。 春喜被亲得有点儿缺氧,还得分出精力回想成婚前一日王氏跟她说过的闺房之事,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胸口就是一沉。 “……”!!! 沈大人的手什么时候伸到这里来的? 身体的本能快过理智,春喜尚未反应过来,手已经呼在了沈清渊脸上。 啪的一声响,原本节节攀升的氛围陡然冷凝,沈清渊晦暗的眸底闪过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春喜这一巴掌打得挺用力的,整个手掌都在发麻,理智回笼,她后悔不已,正想开口,沈清渊已撑着身子坐在一旁。 春喜连忙解释:“大人,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你这手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我现在可以了,我们继续吧。” 春喜说着就要往沈清渊身上扑,被沈清渊推开:“不用了。” 沈清渊语气低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春喜有点害怕这一巴掌让他在闺房之事上留下什么阴影,急急道:“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叫我夫君?” 沈清渊打断她,春喜愣住:“这不是叫习惯了吗,你要是介意,我现在可以改口,夫君,春宵苦短,咱们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了。” “这不是小事,”沈清渊背转过身不看春喜,闷闷道,“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夫君看待,你只是很尊敬我。”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不是因为大人你太正义凛然,让人忍不住地升起崇敬之情吗。 春喜还想解释,沈清渊沉沉开口:“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 不是,我衣服都快被你脱光了,这个时候你叫我出去? 人家都是酒后乱性,大人你酒后戒色合适吗? 春喜腹诽,但沈清渊看着确实很生气,她也不好霸王硬上弓,只能乖乖退下。 等她煮好醒酒汤回来,沈清渊已经睡着了。 春喜掰开他的下巴把醒酒汤灌进去,又帮他擦了擦身子才筋疲力尽地躺下。 夜里春喜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梦里沈清渊凶悍异常,偏偏还一直红着眼委委屈屈地逼问她喜不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问她喜不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不喜欢他做的事。 从梦里醒来,春喜口干舌燥。 身边空荡荡的,沈清渊不在,春喜松了口气,冲下床猛灌了半壶凉茶,刚放下茶壶,沈清渊就走进屋来。 春喜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沈清渊立刻走过来帮她拍背顺气,感受到沈清渊的气息,春喜咳得更厉害,脸也不受控制地涨红。 “以后喝水慢一点,也没人跟你抢。” 沈清渊温声叮嘱,眸子又恢复清冷正经,丝毫不见昨晚的欲海浮沉。 春喜勉强止住咳,试探着问:“大人昨天喝醉了,可还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在画舫上的事,下画舫后发生什么了吗?” 原来都不记得了啊,真是太好了! 春喜暗暗松了口气,先把沈老夫人回府的事告诉沈清渊:“大人你昨天不仅骂了祖母和母亲,还打翻了祖母手里的茶盏掀了瓜子盘,最后还骂祖母不是个东西,祖母可生气了。” 听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沈清渊的表情如旧,并不觉得冲撞吴氏是什么大事,只淡淡道:“她本就不是我的祖母,这些年对我更无任何关怀,你也不必怕她。” 春喜点头,见沈清渊并未起疑,安心下来。 这时贾嬷嬷来到院中传话:“老夫人请大少爷和少夫人一起到松鹤院用早饭。” 沈清渊答应下来,等春喜洗漱完,换好衣服,才慢悠悠地去往松鹤院。 莫氏早就到了,吴氏等得不耐烦,瞧见春喜和沈清渊进屋,立刻不满道:“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渊儿你身为侯府嫡长子,怎可如此懒散懈怠,难怪这么多年在京兆府都没被提拔升迁。” “我升不升迁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沈清渊毫不犹豫地反驳,吴氏噎了一下,想到昨晚沈清渊撒酒疯的模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才问:“你的酒还没醒?” “醒了。” “醒了你还这么跟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吴氏气的拍桌。 沈清渊索性拉着春喜站在门口,也不上前落座,淡淡道:“你怎么跟我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 “混账东西,你克得你娘早死,还不服继母管教,我们沈家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吴氏摔了碗碟,莫氏正想装老好人拱火,下人突然来报:“夫人,太子殿下派人来了。” 下人眼里只有莫氏,根本没有吴氏这个老夫人,吴氏很是不爽,只让莫氏跟着沈清渊和春喜去往前院。 然而等了许久,三人也没有回来,吴氏正想派人去问,就见贾嬷嬷走进松鹤院,面无表情地通知她:“大少爷和少夫人已经出发去徐州了,夫人身子不适,不能亲自来送老夫人,特让老奴来恭送老夫人。” 吴氏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个逆子不是去徐州查案子吗,那个小蹄子怎么也跟着一起去了?而且这次是你们哭着求着让我回来的,我才住了一个晚上,你们又要赶我走,真当我沈家没人了?” 第81章 沈叔叔托我照看小婶婶 沈清渊离京的消息一传来,卫凌泽就派人密切关注起清远侯府的动向,自己也在沐休时去到云氏族学,和沈清越、沈清宇结交了一番。 沈清越天资不错,文章也写得很好,虽然与卫凌泽年岁相当,对卫凌泽却很是敬仰崇拜,沈清宇的资质要比沈清越差很多,但话里话外对卫凌泽也很是恭维。 看着两人逢迎讨好的样子,卫凌泽心里很有优越感。 清远侯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莽撞武夫,自从天下大定,陛下就不再重用他,整个清远侯府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 沈清渊有什么可清高的呢,他就应该像沈清越、沈清宇这样,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才对。 卫凌泽表现出了想要结交的意愿,沈清越当即发出邀约:“这个月底是三弟的及冠礼,不知卫兄可有时间来侯府观礼?”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去。” 卫凌泽没有给出肯定回答,但第二天,沈清越还是亲自送了请帖到卫家。 卫凌泽下值后看到书桌上那张请帖,唇角勾起冷笑。 他很期待春喜发现他出现在卫家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会很吃惊吧。 她还敢再喊人来抓他吗? 新婚丈夫刚走,她独守空闺,却在家中与男客私会,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她怎可能还有活路? 到时他叫她小婶婶,她还敢答应吗? 卫凌泽在脑海中勾勒出春喜又惊又怒,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小婶婶这个称呼一出来,他浑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有种背伦禁忌的刺激感。 卫凌泽并未告诉萧清禾要去清远侯府赴宴的事,等到沈清宇及冠这日,随意从库房挑了支狼毫笔便慢悠悠地坐上马车出发。 他没有直接去清远侯府,而是在城中转了一大圈,直到临近午时,才让车夫去往清远侯府。 沈清越一直守在大门口,卫凌泽的马车刚停下,他便满脸振奋地迎上来:“我还以为卫兄今日有事来不了了,没想到卫兄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时间。” 沈清越并不介意卫凌泽来得晚,只要卫凌泽能来,他就觉得荣幸之至。 这样的吹捧对卫凌泽来说很是受用,他淡淡应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解释:“临时有事耽搁了点儿时间,冠礼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开始呢。” 沈清越边说边引着卫凌泽朝里走。 清远侯府没什么根基,这座宅子还是先帝抄了某个贪官的家赐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到处都有修缮过的痕迹,哄哄乡巴佬还行,在卫凌泽这样的贵公子眼里,实在是破落不堪。 一路走走逛逛,卫凌泽心中的优越感达到巅峰。 清远侯府没有卫家豪阔,沈清渊这个老东西也没有他年轻俊美,春喜根本没有理由不选他。 莫氏当年是用不光彩的手段爬的清远侯的床,这些年虽然努力钻营,但有萧家压着,并未结识多少世家权贵,听闻今日卫凌泽要来,为显重视,莫氏并未邀请外人,只请了莫家的几位叔伯和侄子。 不过吴氏一直赖在侯府没走,硬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外孙和外孙女也叫了来。 都是自家人,人数也不多,便没有男女分席,所有人都聚在一处。 宴席设在花园,为了附庸风雅,莫氏花钱买了些盆景,又让下人在园中用竹帘搭了凉亭。 卫凌泽刚跟着沈清越走到花园入口,一群人便叽叽喳喳地吵嚷起来。 “来了来了,卫公子来了。” “真的是卫公子啊,越儿和宇儿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都跟卫公子交上朋友了。” “祖母,这就是卫公子啊,他长得可真好看。” 嘈杂的议论声让莫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些年她背负了那么多的白眼和骂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 清远侯这个老色胚算是她看走了眼,但只要儿子有出息,日后再为她挣个诰命,还有谁敢看不起她? 这般想着,莫氏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卫大少爷,快请上座。” 卫凌泽没有客气,在最好的位置落座。 沈清越和沈清宇立刻帮着端茶倒水,好像今日这场及冠礼不是为沈清宇办的,而是为他办的。 卫凌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人的伺候,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春喜的身影。 这眼瞅着要开宴了,她怎么还不出现?是不稀罕跟沈家人打交道还是被莫氏这个婆母禁足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卫凌泽暗暗思忖着,在场的少女被他这样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都控制不住红了脸。 卫公子不止长得好看,还是少年英才,虽然已经成婚,但若是能给这样风神俊朗的儿郎做妾也不亏啊。 清远侯夫人的主母之位不也来得很不光彩吗? 少女们想着走莫氏的老路,儿郎们则是想与卫凌泽结交,得到卫家的助力,一时间卫凌泽像是一块儿被丢进狼窝的肉,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卫凌泽压着戾气假装看不懂这些人的目光,等到莫氏让人上菜准备开宴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怎么没看到小婶婶?” 卫凌泽这话说得突然,众人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小婶婶是谁。 见状,卫凌泽又补充了句:“沈叔叔临走之前托我好好照看小婶婶,我既然答应下来,自然要说到做到。” 卫凌泽语气平淡,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沈清渊的嘱托顺便问了这么一句。 莫氏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犹豫片刻开口:“阿喜跟着渊儿一起去徐州了,渊儿没有告诉卫公子吗?” 这话一出,满座死寂。 春喜是跟着沈清渊去了徐州的,沈清渊怎可能托卫凌泽照顾春喜? 可如果不是沈清渊说的,卫凌泽为什么要撒谎提起春喜? 众人神色各异,都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卫凌泽死死地握紧拳头,整个人都陷在被戏耍的暴怒之中。 沈清渊、曹春喜,你们好样的! 第82章 徐州贪污案 “阿嚏!” 益州,大雨倾盆。 好不容易赶到驿站,春喜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清渊立刻走过来问:“很冷吗?” “我没事,”春喜摇头,看看外面被雨幕模糊了的一切,吸吸鼻子,“我觉得可能是某个缺德玩意儿在骂我。” 车马都安置进了驿站后院的马厩,所有人都淋得浑身湿透,驿站官差立刻烧了热水送来。 春喜虽做的小厮打扮,但同行的人都知道她是沈少夫人,她和沈清渊自然在同一个房间。 驿站条件简陋,房间连个屏风都没有,只能把衣服搭在架子上勉强遮挡一下。 反正都摸过亲过了,春喜也没矫情,麻溜地泡进浴桶洗去一身疲乏。 趁着沈清渊洗澡的时间,春喜去厨房帮着熬了姜汤和菜粥,又烙了几十个热乎乎的大饼。 招呼大家下楼拿了吃的,春喜才端着自己和沈清渊这份回屋。 屋里沈清渊已经洗完澡,正披散着头发站在窗边看雨幕。 莫名的,春喜觉得沈清渊的背影有些冷。 “大人,吃饭啦。” 春喜轻快地招呼了声,等沈清渊拿起饼子吃了一口才试探着问:“大人心情不好吗,是因为下雨耽误去徐州的行程了吗?” 沈清渊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问春喜:“你知道陛下让我来徐州查什么吗?” 春喜顿了顿,问:“是和去年的徐州洪灾有关吗?” 之前在萧家,那些世家小姐只说这桩案子很大,牵连甚广,但没人说具体缘由。 但去年徐州洪灾闹得很大,据说流民数万,浮尸上千,消息传回瀚京,朝中很快拨了赈灾粮饷下去。 卫家还带头捐了不少善款,春喜也捐了半个月的月钱。 得知沈清渊被任命来徐州查案之时,春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 沈清渊眸光微闪,惊讶于春喜的敏锐,他点点头说:“去年秋末,徐州连下了十来天的暴雨,然后河坝决堤,洪水泛滥,徐州城外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朝廷不是派人赈灾了吗?” 春喜忍不住开口,沈清渊赞同道:“国库拨了五万两白银,各大世家商贾也都募捐了善款, 加上各地征调的三万石赈灾粮,足以让徐州百姓度过这次洪灾。” 春喜没再接话打断沈清渊,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然后就听到沈清渊说:“朝廷拨下来的粮饷并未全部发放到灾民手中,大多数都被徐州州府梁为民抬进了自己的私库之中,梁为民用泡了水的烂米熬粥赈灾,用竹篱笆搭的棚子收容灾民,给灾民发塞着芦苇叶的棉袄过冬。” 说到这里,沈清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不忍:“去年冬,徐州大雪,无数百姓活活冻死在风雪中。” 外面雨声越发大了,几乎把沈清渊的声音盖下去。 可那是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的亡灵日日夜夜号哭着不得安息,怎可能盖得住? 春喜又往沈清渊手里塞了一块饼:“大人要多吃点儿,徐州那么多百姓还等着大人去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梁为民有这样大的胆子,是因为他在瀚京有靠山,扳倒他容易,但扳倒他背后的人很难,此去徐州可能危险重重,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帮他们主持公道?” “当然相信啊,大人背后靠的可是萧家和太子殿下,这个狗官的靠山怎么可能比大人更厉害?” 春喜答得毫不犹豫,沈清渊眸底的寒意散了些:“即便我背后有太子殿下撑腰,到了徐州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你不怕吗?” “该害怕的是那个狗官,我才不怕,而且大人福星高照,这次去徐州肯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沈清渊不记得这是春喜第几次说他福星高照了。 她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会有好运。 沈清渊咬了口手里的饼,温声回应:“嗯,有我在,你不用怕。” 大雨连下了三日,直到第三天傍晚才放晴。 沈清渊没有再休息,带着众人趁夜赶路,五日后的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徐州城。 沈清渊并未派人提前进城报信,徐州州府梁为民却早早地带着下属在城门口恭候:“沈大人,你可算是来了,这一路没遇到什么事吧?” 梁为民虽然贪了很多钱,但并不是大腹便便的模样,反而清瘦得很,加上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乍一看还挺像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沈清渊看了眼饱经风霜的城门,淡淡道:“各地的治安都很好,没遇到什么事。” 梁为民连声应是,而后遣散一众下属,带着沈清渊一行人去往城中驿站。 等随行的人安置好车马,梁为民才道:“下官在家中略备了些家常菜给大人接风,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梁大人一番好意,岂有嫌弃的道理?” 沈清渊带着春喜和青书前去赴宴。 梁为民身为一州州府,住的府邸不算大,只是座两进的宅院,进到里面,各处的陈设也很一般,处处都透着简朴素雅之风。 宴席设在饭厅,如梁为民所言,都是些家常菜,四荤四素,加碗三鲜汤,加上酒水,所有食材几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梁为民搓搓手,面上露出窘迫:“大人应该也知道,徐州去年遭了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元气大伤,就连下官如今也只能用这样的饭菜招待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这样的饭菜没什么不好的。” 沈清渊率先落座,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梁为民松了口气,正要跟着坐下,又听到沈清渊说:“青书和曹二都是自幼伺候我的贴身随从,这一路他们也辛苦了,梁大人应该不介意让他们一起坐下来用饭吧?” 梁为民连连摇头:“当然不介意,两位小兄弟快请入座。” 青书和春喜一左一右在沈清渊旁边落座,沈清渊很自然地倒了杯茶放在春喜面前,随口道:“去年徐州受灾严重,本官还担心城中会有流民作乱,今天这一路走来街上倒是很安静,连乞丐都没看到一个呢。” 第83章 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 “大人所料不差,洪灾之后,城中确实涌入不少难民,不过为了维护治安,下官在城中开了好几处善堂收容难民,那些乞丐也都跟着挤进善堂蹭吃蹭睡了,明日下官就带大人去城中看看。” 梁为民解释着,亲自给沈清渊倒了杯酒,顺势道:“徐州气候温润,江河水系发达,若不是饱受洪灾之苦,也该是丰饶富庶的鱼米之乡,下官无能,在徐州这么多年,并未想到彻底根除水患的办法,沈大人十七岁就高中状元,不知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梁为民已年近半百,在官场上算是沈清渊的前辈,他却不在意颜面,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又捧高沈清渊的才能,不耻下问,更像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了。 沈清渊当即和梁为民推杯换盏地聊起徐州水患的治理方法来。 梁为民相当捧场,不管沈清渊说什么,他都要拊掌叫好,拍案称绝,直把沈清渊夸成是治理水患的绝世天才。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最后沈清渊是被春喜和青书架着走出梁家的。 三人一走,梁为民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无踪,心腹从暗处走出来,好奇地问:“大人,这位沈大人方才说的治水法子真的很好吗?” 梁为民唇角一勾,讥讽地笑出声:“不过是照本宣科,只知道死读书的废物罢了,难怪在京兆府十年都不得升迁,随便找个替死鬼让他回京交差就可以了。” 与此同时,马车里,沈清渊也冷笑出声:“笑里藏刀的老东西,他还真以为我是傻子呢。” 青书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副模样,被笑得毛骨悚然。 大人刚刚不是还跟州府大人把酒言欢吗,怎么扭头就骂起人家老东西来了? 春喜已经有过经验,倒是并不太惊讶,只是隐隐觉得沈清渊的酒量好像……有点差。 今天比上次卫凌泽故意灌酒喝的少多了,可大人还是醉了吧? 许是知道徐州不是什么好地方,沈清渊这次醉酒还算收敛,并未在马车上对春喜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 回到驿站,立刻有官差送来醒酒汤和热水。 喝了醒酒汤,沈清渊先去沐浴。 春喜帮他找了一身干净衣服,刚放在架子上,就听到沈清渊说:“我原谅你了。” 啊??? 这话没头没尾,春喜听得一脸茫然,沈清渊又补充了句:“上次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原谅你了。” 春喜:“……” 合着大人你清醒的时候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但再次醉酒后还能想起来? 春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感觉有些新奇,她顺着沈清渊的话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人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沈清渊有些骄傲:“我向来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而且你是我的妻,我定然是要对你好的。” 连日赶路,沈清渊晒黑了不少,身子却还是很白的,这会儿整个人坐在浴桶里,肩膀和脖子都被热气熏蒸得发红,莫名地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春喜很容易就想起了之前的手感。 大人的胸肌……挺紧实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清渊的声音便传入耳中:“你在想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 春喜下意识地摇头否认,脸一下子热起来,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 她发誓,她就只是回想了一下,没想趁人之危。 “哦。” 沈清渊点点头,似是相信了春喜的说法,不再深究。 春喜松了口气,正想转移话题,哗啦的水声响起,沈清渊毫无防备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春喜猛然背转过身,然而那一闪而逝的画面却像是刻在了脑海之中。 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流哗啦啦地顺着结实的肌理滚落,沈清渊泛着水光的身体比平时更加健壮。 而顺着水流往下,是和他那张严肃正经的脸极不相符的粗犷、狰狞…… “……”!!! 曹春喜,不要再回想这些细节了。 你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 春喜努力掐断思绪,正想着万一沈清渊就这么缠上来该如何应对,身后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 鼓足勇气扭头,沈清渊穿好衣服躺到床上,低落地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做那样的事了。” 倒也不是不感兴趣,就是瞧着有点儿吓人。 想到刚刚看到的,春喜把到嘴边的安慰咽了回去。 大人那样天赋异禀,她多半是承受不住的,加上他喝了酒,万一没个轻重,她肯定得遭大罪。 反正大人醒了也不会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难过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她总不能因为心疼大人苦了自己吧。 春喜抿着唇没有接话,沈清渊怨气十足地瞪了她一眼,背转过身睡了。 确定他真的睡熟了,春喜才轻手轻脚地擦了下身子睡觉。 第二天沈清渊一动,春喜立刻就醒了。 因为心虚,她殷勤地起身帮沈清渊整理衣襟,试探着问:“大人昨晚又喝醉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沈清渊的眸子已经恢复清冷,他回忆了下说:“在梁家发生的事我都记得,回到驿站后就不太清楚了,又怎么了?” “没有没有,”春喜连忙摇头,顿了顿又说,“我觉得大人的酒量不是很好,以后还是少喝点吧,万一被人发现这个弱点下套就不好了。” 沈清渊之前没什么朋友,更是很少参加宴请,所以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但他也知道喝酒误事,当即点头道:“好,我以后会注意。” 只要大人不再喝醉,昨晚发生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春喜彻底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眼神就不自觉往沈清渊腰腹以下的位置飘。 大人长得这么一本正经,怎么能那样狂放呢? 沈清渊相当敏锐,很快发现春喜的眼神不对劲,他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说着话,沈清渊还摊平了手转了一圈,大大方方地展示今天的穿着。 春喜连忙收起小心思,摇头道:“没有,大人今天风神俊朗,非常好看!” 第84章 诈尸了 吃过早饭,梁为民果然带着他们去参观城中的善堂。 洪灾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善堂里的灾民不是很多,且个个衣着干净,一看到梁为民就不住地跪下磕头谢恩。 “你们应该感谢的是陛下和朝廷,梁某不过是拿着俸禄帮朝廷办事罢了。” 梁为民并不居功,对这些灾民更是和蔼可亲。 沈清渊看着他做戏,并不戳穿。 城中善堂共有十三个,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来到城西最后一个善堂。 这个善堂是用城隍庙改的,堂中灾民要多一些,刚走到门口就能闻到一股子让人作呕的臭味儿。 梁为民皱了皱眉,正想劝沈清渊不要进去,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啊,有刺客!” 梁为民吓得大叫,飞快逃离,沈清渊也后退两步,把春喜护在身后,青书拿着刀上前,一脚将人踹飞。 那人被踹飞在地,蜷缩在地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喊:“沈郎,我是婉娘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沈郎? 大人难道还有风流债? 春喜忍不住从沈清渊背后探出脑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下一刻就听到青书颤抖震惊的声音:“少夫人,怎么是你?” 少夫人? 这天还没有完全黑呢,就诈尸了? 正想着,手腕被捏了一下。 梁为民还在呢,沈清渊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眼神告诉春喜不要多想。 春喜拍拍胸口给了沈清渊一个了解的眼神,而后指着地上蓬头垢面的姑娘说:“我看青书刚刚那一脚挺狠的,要不要先给少夫人请个大夫?” 青书那句“少夫人”一出口,梁为民就从被行刺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不用沈清渊开口,他立刻让人用担架把莫芸婉送去城中最好的医馆诊治。 春喜当即和青书一起跟去医馆。 “对不起沈大人,这都是下官的疏忽,下官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为沈夫人诊治调养身体,不过沈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落到善堂这种地方来呢?” 梁为民面上带着歉意,眼底却满满的都是警惕探究,沈清渊收回追逐春喜的目光,淡淡道:“内子几年前意外失踪,多方查找无果,还以为她早就遇害身亡,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徐州。” 几年前就失踪了,那这位沈夫人岂不是很有可能知道赈灾的全部情况? 梁为民的心紧了紧,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已闪过好几种杀人灭口的法子。 沈清渊把梁为民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莫芸婉失踪多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不是梁为民故意安排,背后之人又是谁呢? —— 医馆里,莫芸婉洗去一身脏污,换上干净衣裙,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来。 她眉眼纤弱,瘦得很厉害,加上疼得发白的脸,很有股子病美人的韵味,让人止不住地生出怜惜。 青书方才那一脚确实挺狠的,莫芸婉的肋骨被踢断了一根,等大夫用木片和绷带帮她固定包扎好,春喜和青书才得以进屋。 一看到青书,莫芸婉就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我不是做梦,真的是沈郎来救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沈郎了。” 莫芸婉哭得停不下来,青书本就因为刚刚踹她那一脚内疚着,见状忍不住安慰:“少……你别哭了,大人会带你回京和家人团聚的。” 青书下意识地想叫她少夫人,但想到春喜也在,只能把后面两个字咽回去。 春喜却并不在意这些,她一个箭步上前,递了帕子给莫芸婉擦泪,热切地问:“少夫人你是怎么流落到徐州的?可是有歹人挟持,让你无法给侯府递消息让人来接你?” 听到春喜这么一问,青书才想起莫芸婉好手好脚的,脑子又没有问题,这么多年怎么都该想办法给侯府递信求助才对。 青书也好奇地看向莫芸婉,莫芸婉擦泪的手抖了一下,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我之前在侯府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叫曹二,是大人新提拔的随从。” 新的随从? 莫芸婉眨眨眼,整个人突然崩溃:“是啊,我离开这么多年,侯府恐怕早就物是人非,沈郎有了新的随从,枕边是不是也有了新人安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莫芸婉说完便要用头撞墙,春喜连忙抓住她,青书更是急得大声道:“大人并未另娶,你还是侯府的少夫人!” 听到这话,莫芸婉的眸子亮起:“真的吗?这么多年沈郎真的没有再娶?” 假的。 他不仅再娶了,新夫人还就坐在你面前呢。 春喜也不想莫芸婉再受刺激寻死觅活,点点头坐实沈清渊没有再娶这件事,复又问道:“所以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流落到徐州的?” 莫芸婉仍是不愿回答,只低声道:“我有些累了,等沈郎来了,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的。” 言下之意,旁人问这些她都不想回答。 春喜也不浪费口舌,和青书退到屋外等着。 直到夜幕降临,沈清渊才和梁为民一起踏入医馆。 “沈夫人没事吧?” 梁为民率先开口,比沈清渊还要关心莫芸婉的身体。 春喜把莫芸婉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梁为民立刻道:“沈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身体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不过沈夫人一定受了很多惊吓,沈大人快进去安慰安慰夫人吧。” 梁为民说着侧身让出路来,并不打算进屋打扰夫妻俩叙旧。 沈清渊站着没动,仍是看着春喜:“她可有说自己是何时来到徐州的?” “没有,少夫人说要等大人来了才会说出一切。” 沈清渊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声音的莫芸婉冲屋里冲了出来。 “沈郎,你来啦!” 喝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莫芸婉恢复了些体力,声音都变得轻快了些。 她是奔着沈清渊的怀抱去的。 却被沈清渊反应极快地避开。 莫芸婉来不及停下,整个人扑空摔在地上,许是摔到才固定好的肋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嘶~ 春喜倒吸了口凉气。 听着都疼。 第85章 住进梁家 莫芸婉的肋骨再次摔伤,大夫重新给她包扎后,勒令她必须卧床休养。 沈清渊并不愿意守着她,只有春喜和青书陪着。 第二日,梁夫人就亲自来医馆探望。 梁为民虽然看着有些沧桑,梁夫人却是保养极好,而且体态丰腴,珠圆玉润,贵气逼人。 梁夫人没有梁为民亲和,眉眼高抬,根本没把春喜和青书两个小厮放在眼里,进屋后却拉着莫芸婉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 “好妹妹,这些年你肯定吃了许多苦,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莫芸婉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见梁夫人如此心疼自己,眼泪又涌了出来:“当年沈郎也是奉命在外地缉拿凶手,姑母怕沈郎有什么好歹,便做主让我过了门,我实在想为沈郎留个后,就冒着危险去找沈郎,却不想路上遇到劫匪意外跌落山崖。” 说到这里,莫芸婉泣不成声,梁夫人连忙安慰:“好妹妹,当时沈大人生死未卜,你不仅愿意嫁给他,还敢千里寻夫,如此胆识如此情谊,实乃世间少有啊。” 梁夫人这番话夸到莫芸婉心里去了,莫芸婉的语气立时染上悲壮:“这桩婚事虽是姑母做主定下的,但我对沈郎其实早就芳心暗许,若不是我跌落山崖重伤失忆,我就算拼死也要想办法回到沈郎身边的。” “原来妹妹是失忆了,真是太可怜了。” 梁夫人很是捧场,莫芸婉擦了擦泪说:“我一直在神医家里干活报恩,直到去年年底想起一些零星的记忆才拜别神医出来寻亲,却不想又在徐州遇到洪灾,装着盘缠的行李被洪水冲走,我只能和其他灾民一起挤在善堂度日,许是上天怜悯,竟让我又遇到了沈郎。” 有情人终于再见面,梁夫人动容到抱着莫芸婉大哭了一场。 等莫芸婉的情绪稳定下来,梁夫人才试探着问:“好妹妹,你在徐州这些日子可有被人欺负?若是有,你尽管告诉我,我立刻让人把他们绑来给你磕头赔罪!” 莫芸婉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梁大人赈灾有方,洪灾发生不久后,所有灾民都被妥善安置,善堂更是被衙门的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在善堂待得很安心,并未受到任何欺负。” 梁夫人原本看莫芸婉的眼神是带着防备的,听到莫芸婉的回答后,这才转变成真心实意的笑容,当即褪下腕间的金镯子戴到莫芸婉手上。 “好妹妹,你情深意重,又知恩图报,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亲切,你若是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姐姐,沈大人若是敢辜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梁夫人相当豪气,莫芸婉也不扭捏,抚摸着腕间的金镯子柔柔唤道:“婉娘见过阿姐。” 认完亲,梁夫人也不客气,当即命令春喜:“你去找顶软轿来,把你家少夫人抬到粱府好好养伤。” 青书觉得不妥,刚想拒绝,春喜抢先开口:“夫人愿意让我家夫人到府上养伤真是太好了,只是我家大人向来勤俭,这次出门也没带多少钱,小人也不知道上哪儿能借到软轿……” 春喜话没说完,梁夫人身边的婆子就塞了一锭银元宝给她:“出门右转走两条街就有个车行,你自己凭本事砍价,剩下的都是给你的赏钱。” 春喜眉开眼笑,乐颠颠地谢了赏,拉着青书出门去租轿子。 两人走后,梁夫人又让人去找大夫给莫芸婉开了些上好的补药。 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梁夫人唇角讥讽地上扬。 还以为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多有能耐呢。 结果还没开始查案,就冒出个诈尸的夫人来。 一个弱女子只身一人失踪多年,便是回到家中也是死路一条,更不可能被夫家接受,所以不管之前这位沈夫人在徐州经历了什么,她都得咬着牙说去年官府赈灾及时有效,城中一片祥和安宁。 如此才能保证她的清白。 都不用他们想办法找人证,这位沈夫人就会拼尽全力帮他们吹枕边风。 医馆离梁家不太远,春喜花五十文租了软轿,又花三十文雇了两个人抬轿子。 剩下的银两还挺多,春喜拿在手里掂了掂,瞧着有些市侩。 青书忍不住小声说:“少夫人,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些银子还给梁夫人,不然对大人的影响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的,这点儿赏银够得上行贿吗?” 行贿是够不上,但别人看到大人身边的人如此行径,肯定会觉得大人的正经严肃也是装出来的。 青书还想再劝,又听到春喜啧啧出声:“我本来还想分你一半的,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都收着了。” “……” 梁家的下人动作很快,莫芸婉被抬回梁家时,为她准备的房间已经布置妥当。 房间是按照女子的喜好布置的,帘帐重重,屋里焚着香。 春喜一抬眼就看到了栩栩如生的蜀绣屏风、价值连城的汝瓷花瓶、清透金贵的云烟纱还有上好楠木打制的步摇床。 看似清新淡雅的卧房中,处处都透着贵气,和那日梁为民给沈清渊接风时的简单朴素截然不同。 梁夫人早就安排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照顾莫芸婉,春喜和青书很快被赶出屋子。 梁家的管事嬷嬷板着脸对他们说:“夫人安排的人会竭尽全力照顾沈夫人,二位是男子,不便住在后院,只能委屈你们在下人房挤一挤了。” 青书倒是无所谓,但春喜怎么能跟着他一起挤下人房,他刚想拒绝,春喜又抢先道:“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在这里守着少夫人,我们住哪儿都可以。” 过了垂花门,掌事嬷嬷唤了名小厮带他们去下人房。 春喜的适应力极强,不过走了一路,就跟这个叫周二的小厮称兄道弟起来。 傍晚,沈清渊忙完一天的事来到梁家,看到的就是春喜踩着矮凳,吃着油酥花生,跟人勾肩搭背的画面。 “曹二兄弟,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相见恨晚!” “周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哥!” 眼看两人要抱头痛哭,沈清渊大步上前,把人拎到身后。 “诶?大人,你来啦。” 春喜一脸欢喜,沈清渊拨开周二的手,沉沉道:“你们继续,我跟我的随从说几句话。” 第86章 不止喜欢亲,还敢咬 沈清渊说是只说几句话,却一直拉着春喜朝外走去,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到大门口时,正好碰到负责照顾莫芸婉的张婆子。 张婆子手里捧着成衣铺刚给莫芸婉送来的几套新衣,见到沈清渊,立刻高兴地问:“沈大人,你是来看婉娘子的吗?娘子今日哭了好久,就盼着大人能来呢。” 虽然刚被派到莫芸婉身边一天,张婆子俨然已经把莫芸婉当成自己的主子。 “她在贵府养伤我很放心,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没时间去看她。” 沈清渊语气冷淡,说完拉着春喜离开。 张婆子立刻去给莫芸婉报信。 听到沈清渊来了梁家却不肯来看自己一眼,莫芸婉顿时红了眼。 张婆子连忙劝她:“这几年夫人不在大人身边,大人对夫人有些疏远也很正常,只要夫人快些养好身子,多与大人亲近亲近,大人的心思自然会回到夫人身上,毕竟老奴看到夫人落泪都忍不住心疼呢。” 莫芸婉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她虽不是什么倾城绝色,但胜在娇弱柔媚,哭起来时楚楚可怜,这些年还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她的眼泪。 可沈清渊看都不来看她,她这一身本事施展给谁看? 莫芸婉抿了抿唇,抓住张婆子的手说:“沈郎约莫是介意我失踪这些年身子不清白,劳烦您派人去驿站通知沈郎一声,明日我愿接受验身。” “夫人何必让自己遭这个罪,你性子刚烈,咱们夫人和府上的人都是相信你的,时日一长,大人定然也会相信夫人的。” 张婆子说着叹了口气。 这未经人事的姑娘被验身,那可是极为耻辱的事。 莫芸婉摇摇头,眼睛红得越发厉害,眼神却十分坚定:“不,我一定要让沈郎知道我是清白的!” —— 春喜一直被沈清渊拉出梁家,拽上了马车。 她小声开口:“大人是有什么重要发现吗,我在梁家也问到了不少线索,以前没有发现,我好像还挺有查案天赋的。” 春喜有些骄傲,下一刻就听到沈清渊问:“所以为了查案,你要把沈夫人的位置拱手让人,还要跟一群臭男人挤下人房?” 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大地,墨一样的夜色铺染开来,马车里更是昏暗无比,春喜看不清楚沈清渊脸上的表情,只感觉他离自己很近,气息难得冷沉,带着些许的压迫感。 春喜眼皮一跳,她原本觉得自己挺以大局为重的,但从沈清渊口中说出来,怎么像是她有些不守妇道? “大人,你误会了……” 春喜试图解释,刚开了口就被沈清渊打断:“误会什么了?你没叫别人少夫人?” “……” 她叫了。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没打算跟那些人挤一间房?” “……” 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沈清渊的语气严肃又正义,春喜顿时底气全无,只能弱弱开口:“我没有打算把沈夫人的位置拱手让人,只是莫芸婉的情绪太不稳定了,稍不留意就要寻死,万一她真的死了,肯定有人揪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这不是对大人的声誉不好吗。” “所以呢,我名声受损,你就不打算要我了?” “当然不是,”春喜立刻否认,“不管大人是名声受损,还是被逐出侯府削官流放,我都会一直陪在大人身边,不离不弃!” “逐出侯府、削官流放?原来你在我身边这么没有安全感?” 沈清渊的语气低了下去,似乎被春喜这句话伤到自尊心,春喜心头一紧,连忙道:“我没有,我觉得大人超级厉害,这次的案子大人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实在着急,春喜忍不住伸手去拽沈清渊。 她没怎么用力,沈清渊整个人却向她栽了过来。 后背被马车壁抵住,无法后退,春喜整个人都被圈在沈清渊的胸膛,熟悉的皂香涌入鼻尖,她的唇还碰到了滚烫的皮肤。 春喜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亲到了什么,下一刻唇上有什么东西滚了滚,然后是沈清渊微哑的声音:“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夫人也这样亲了我,原来夫人喜欢的是这里吗?” 话里带着两分戏谑。 发声时,喉结的颤动透过嘴唇清晰地传到春喜的四肢八骸。 她亲到了沈清渊的喉结。 春喜的脸一下子烫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又一次落入了沈清渊的“圈套”之中。 不过第二次见面她哪有亲他? 许是不甘心让沈清渊一再逗弄,许是马车里太黑壮了春喜的胆,春喜勾住沈清渊的脖子,张嘴在他喉咙轻咬了一口。 “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亲一下怎么了,我还敢咬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春喜咬完还挑衅了一句。 沈清渊没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呼吸沉了些。 春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有点儿不安,忍不住伸手去碰沈清渊的脖子:“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我刚刚没怎么用力啊,咬疼你了吗?” 指尖刚碰到脖子,就被沈清渊抓住:“别动!” 沈清渊的声音比刚刚更哑了些,呼出来的气息也更灼烫。 春喜指尖微蜷:“真咬疼了吗?” “没有,”沈清渊松开春喜的手,在她对面落座,和她拉开距离,在春喜还想追问的时候先一步开口,“不许说话。” “哦。” 春喜乖乖闭嘴。 她本以为沈清渊要带自己回驿站,谁知马车最终竟然停在了白日莫芸婉看诊的那个医馆。 这会儿医馆早就关门,沈清渊带着她上前敲了三下门,医馆大门立刻打开。 “沈大人。” 开门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他对沈清渊极为恭敬,看向春喜的眼神却十分锐利,如同鹰阜。 沈清渊复又抓住春喜的手,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可以信任。” “沈夫人,得罪了。” 那人立刻低头赔罪,而后侧身让出路来。 春喜跟着沈清渊进到医馆,大门吱呀一声关上。 而大门之内,白日还满是医者药童的医馆,此刻正密密麻麻站满了上百名壮汉。 这些人虽穿着普通短打,却个个身形魁梧、手执大刀,威风凛凛。 方才开门的人将一块令牌递到沈清渊手中:“这是可以号令徐州校尉营的虎符,只要沈大人一声令下,随时都可捉拿贪官梁为民!” 陛下不是只给了三十精锐协从查案吗,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春喜满脸惊讶,却不敢多问,沈清渊倒是没瞒着,捏了捏她的手说:“你以为太子殿下给人做靠山只是动动嘴皮子吗?” 第87章 莫芸婉还是完璧 莫芸婉主动要求验身,梁夫人当然是大力支持的。 一大早,梁夫人就带着有验身经验的婆子到了莫芸婉住的院子。 然而等了许久,沈清渊也没有出现。 梁夫人忍不住问张婆子:“你确定已经传信给沈大人了?” 张婆子连忙道:“老奴昨日确实派人去了驿站传信,虽然当时沈大人并没有在驿站,但只要沈大人回去,就一定会知道的,要不老奴再派人去驿站看看?” “不用了,”莫芸婉拒绝,闭上眼睛道,“现在开始吧。” 沈郎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验身的结果能证明她的清白。 怕莫芸婉不自在,梁夫人带人退出房间,只让验身的婆子在屋里。 不多时,婆子出来禀报:“回夫人,这位沈夫人确实还是完璧之身。” 一个长相柔美的弱女子,流落在外多年,还经历了动乱和一群粗野灾民挤在善堂,竟然真的还能保持清白。 梁夫人眼底飞快地闪过讶异,而后垂眸拭泪:“我就知道婉儿妹妹是清白的,这些年她吃了太多苦,沈大人若是敢辜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梁夫人当即让人在城中大肆宣扬莫芸婉的离奇经历,还有和沈清渊的感情佳话。 他们一个千里寻夫意外失踪,一个为了亡妻守身如玉、多年不曾另娶,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情吗? 除了在徐州城中帮莫芸婉造势,梁夫人还派人快马加鞭回京给莫家和侯府传信。 只有莫芸婉顺利回到沈清渊身边,才能给沈清渊吹枕边风,让沈清渊相信她家老爷去年一直在尽心尽力地赈灾。 —— 莫氏收到梁家送来的信已经是好几日后。 春喜跟着沈清渊走了倒是轻松,吴氏这个老虔婆赖在侯府变着花样的作妖,不是喊着浑身痛要儿媳妇侍疾,就是哭天喊地的说阖府上下虐待她。 莫氏成天跟吴氏斗智斗勇,累得身心俱疲,在看清梁家送来的信中内容后,更是如遭当头棒喝。 莫芸婉又回来了,竟然还主动缠上了沈清渊和春喜,这个小贱蹄子是要找死吗? 莫氏眼皮狂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莫家就来人了。 “我家婉娘还活着,妹妹还不快派人把她接回侯府来,还在等什么?” 一进门,二嫂宁氏就抱怨起莫氏来。 宁氏是家中嫡女,如今的身份虽然比莫氏低,却从来没把莫氏这个庶出爬床的小姑子放在眼里。 莫氏这些日子不知憋了多少火,听到宁氏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为什么要接她回来,当初她可是揣着别人的野种嫁进侯府的,后来又不顾廉耻与人私奔,二嫂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我家婉娘本来乖巧懂事,若不是妹妹那个时候经常带她出门听曲儿,她怎会被一个戏子迷了魂?而且这事妹妹本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做主让婉儿进了门,妹妹打的什么龌龊主意我都没脸说出来。” 宁氏毫不心虚,还把所有的错都怪到莫氏头上。 当初莫氏就是见不得沈清渊好,所以竭力撮合莫芸婉和沈清渊,好更加正大光明地打压沈清渊、侵占萧氏留下来的财产。 谁知莫芸婉竟然喜欢上一个戏子,还珠胎暗结,后来更是昏了头,借着去找沈清渊的名义,卷了嫁妆跟戏子私奔。 莫氏知道真相后恨不得撕碎知情不报的二嫂,但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最终她只能忍了这口气,和宁氏一起帮莫芸婉擦屁股,谎称她是在去找沈清渊的路上意外坠崖身故,更加坐实沈清渊克妻的名声。 等沈清渊办完案子回京已经是好几个月后,沈清渊想查也无从查起。 见沈清渊没有起疑,莫氏还打着给莫家赔罪的借口从萧氏的嫁妆里拿了不少好东西呢。 莫氏就算之前不知情,几年前帮着莫芸婉收拾完烂摊子,也和宁氏成了同伙了。 见宁氏有恃无恐,莫氏冷笑出声:“你以为逼我把她接回来是什么好事吗?要是让沈清渊查出当年的事,别说你我,整个莫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梁夫人在信上不是说了吗,她已经让人验过婉娘的身了,婉娘如今还是完璧,当年能有什么事?” 宁氏不知道女儿是用什么法子骗过梁夫人的,但梁夫人既然能够证明她是清白的,那她就是清白的。 宁氏生莫芸婉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又怀过几次,但都没保住,因此对莫芸婉这个女儿格外看重,莫芸婉私奔这些年,宁氏日夜惦念,根本睡不好,如今听到女儿还活得好好的,自然想要把女儿接回身边亲自看着。 谁年幼无知的时候不会犯错,只要能改邪归正就好了。 莫氏脸上讥讽更深:“沈清渊在京兆府办了十年的案,你当他和梁夫人一样好骗?” 想到沈清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宁氏慌了一瞬,但很快又道:“不管怎么说,州府夫人能帮婉娘作证,说明婉娘这些年是长了本事的,只要婉娘能尽快和沈清渊圆房,再让沈清渊看到元帕,就不会有人再敢质疑。” 不等莫氏反驳,宁氏又继续道:“你那新媳妇不是个善茬,若是婉娘能回来,必然能帮着你对付她,而且你拿捏着婉娘的秘密,婉娘肯定跟你一条心,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绝不推辞。” 这些年莫氏往娘家拿了不少东西,但家里上上下下都觉得她当年爬床丢人,又怕得罪萧家,并不愿意帮她,如今宁氏主动求合作,莫氏的心免不了动摇。 莫芸婉如果回到侯府,肯定是能给沈清渊和春喜添堵的,而且得到莫家和宁家的助力,越儿和宇儿的路肯定能走得更顺些。 思索片刻,莫氏做出决断:“嫂嫂已经骗过我一次,这次让我如何信你?” “太傅夫人的几个孙子都尚未婚配,再过不久是她的寿辰,我可带迟儿同去赴宴。” 宁氏给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莫氏眼睛亮起,当即道:“天气越发热了,越儿和宇儿这两日就要归家避暑,我可以让宇儿去徐州接婉娘。” 宁氏满意地勾唇,得知这个消息的卫凌泽心情也终于舒畅了几分。 沈清渊,你非要把春喜带着同行,可曾想过会落入如此左右为难的处境? 第88章 你猜我敢不敢打你? 梁夫人给莫芸婉用的都是上好的药。 卧床休养半个来月后,莫芸婉终于能下地行走了。 她第一时间坐马车来了驿站找沈清渊。 不过她来得不巧,沈清渊出门去了,驿站里只有春喜。 春喜刚把沈清渊昨日换下来的衣物洗好晾上,回屋就见莫芸婉坐在床上。 “少夫人,你……能下地走动啦?” 春喜有些惊讶莫芸婉的恢复能力,莫芸婉则上下打量着她。 在她的记忆里,沈清渊身边的随从只有青书一个,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曹二这么一个人。 可现在青书留在梁家,这个曹二却回到驿站照顾起沈郎的日常起居,竟是远比青书更得信任。 “咳咳。” 莫芸婉掩唇轻咳两声,然后才道:“我记得你那日是跟着我去了梁家的,怎么又回到沈郎身边了?没有其他人能照顾沈郎吗?” 太子殿下给了那么多的人手帮忙,根本不需要她去梁家卧薪尝胆打探情报,她自然要在大人身边照顾啊。 不过这些话不能跟莫芸婉说,春喜笑着道:“回少夫人,其他人都是公家的人,大人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青书大哥在梁家守着少夫人,只能由我照顾大人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照顾,驿站有人做饭,白日沈清渊忙去了,她就在城中吃吃逛逛,品尝徐州美食。 春喜的回答的确符合沈清渊的作风,莫芸婉并未多疑,细细打量了屋子一圈又道:“我看你的衣服也挂在屋里,你与沈郎同住?” 春喜的衣服不止挂在屋里,鞋子还和沈清渊的放在一处,床上也是两个枕头,但被子只有一床。 即便春喜现在是男子打扮,莫芸婉心里也很不舒服。 沈郎性子疏离,并不喜欢与人亲近,当初她每次被姑母接到侯府做客,沈郎都对她爱答不理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那口蜜腹剑的戏子骗去芳心。 可是如今沈郎怎么能跟一个下人睡一张床? 这般想着,莫芸婉皱紧眉头,跟着她一起来的张婆子立刻训斥春喜:“尊卑有别,就算沈大人对下人宽厚,你自己也要知道分寸,沈大人的床榻是你能睡的吗?” 说着话,张婆子动手把春喜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又趾高气扬道:“我家夫人担心沈夫人在驿站住不好,特意让人送了一张新床来,还有各种用品,你别在这儿傻愣着了,快把屋里的东西搬出去,重新布置一番。” 春喜站着没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大嫂,你真的还活着。” 话音落下,沈清宇推开春喜冲到莫芸婉面前。 “三弟?”莫芸婉露出一个惊喜又虚弱的笑,而后动容道,“我失踪这么久,沈郎如今对我避而不见,没想到三弟竟然还愿意认我这个大嫂。” 莫芸婉今日穿了一身素青衣裙,乌发也只是用一支木簪挽着,柳眉弯弯,粉黛不施,像是沾染着晨露的小白花,惹人怜爱极了。 沈清宇只觉得这位大嫂比记忆中好看多了,他连忙道:“当初大嫂是为了找大哥才出事的,本就是大哥欠了大嫂的,如今大嫂历尽千辛万苦才回来,还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侯府上下都是认大嫂这个大少夫人的。” 沈清宇答得毫不犹豫,而且语气特别坚定,好像在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自家大哥再娶这回事。 莫芸婉感动得红了眼,温温柔柔地问起莫氏的身体,还有沈清越和沈清迟的情况,沈清宇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看叔嫂二人相谈甚欢,张婆子不满地瞪向春喜:“还不去干活,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被张婆子提醒,沈清宇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 等到看清春喜的脸,沈清宇的脸僵了僵。 他对春喜那日和萧清月大打出手的场景印象深刻,见张婆子对春喜这样呼来喝去,忍不住扭头问莫芸婉:“大嫂,你知道她是谁吗?” 莫芸婉点点头:“我知道,她是夫君新提拔的贴身随从曹二。” 沈清宇眼眸微睁:“我大哥是这么跟你介绍她的?” 在侯府的时候,大哥不是对这个女人很维护吗,怎么现在还不敢承认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莫芸婉这些日子见沈清渊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她自己跟沈清渊说话都来不及,哪有精力关心这个叫曹二的来历? 而且一个贴身随从,哪里值得沈清渊亲自跟她介绍? 莫芸婉被沈清宇的一再追问弄得有些心烦,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些都是小事,三弟,你再跟我说说你大哥吧,我走这么多年,他没有再娶,身边可有什么红颜知己?” 听到莫芸婉说沈清渊没有再娶,沈清宇先是一愣,而后松了口气高兴起来。 他就说嘛,曹春喜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泼妇,大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如今大嫂回来了,对比更加鲜明,大哥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会选大嫂做自己的夫人。 曹春喜这是失宠了啊。 想到之前自己挨的那一巴掌,沈清宇咬了咬后槽牙,手也暗暗蓄起力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今天就要好好煞一煞曹春喜的威风! 这般想着,沈清宇迅速转身冲向春喜,卯足了劲儿挥手朝春喜脸上扇去,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春喜的脸,整个人就被一脚踹飞出去。 身体短暂腾空,而后重重落地,好死不死掉下来时还砸在了条凳上。 沈清宇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那一脚踹得错了位,整个人疼得蜷缩在一起哀嚎出声。 不是,这个曹春喜是属牛的吗,她的力气怎么能这么大? 而且她怎么知道他要打她? 春喜又不是沈清宇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他要打自己,但沈清宇刚刚听完莫芸婉的话,脸上露出那一抹邪笑让春喜很不爽。 所以她决定履行做长嫂的职责,让这个弟弟长长教训,以后出门别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容易挨揍。 变故发生得太快,直到沈清宇痛呼出声,张婆子才反应过来,指着春喜怒骂:“混账东西,你怎么敢打侯府二少爷?” 春喜看着张婆子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手,弯眸道:“我连他都敢打,你猜我敢不敢打你?” 张婆子:“……” 第89章 谁让你放她们进来的? 张婆子被春喜震住,指着春喜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沈清宇缓过劲儿来,气急败坏地怒吼:“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一声令下,沈清宇带来的随从便要冲进来,春喜伸腿一勾,将条凳甩到门口堵住众人,而后眼神凌厉地看着沈清宇:“三少爷,这可是官家驿站,你确定要在这里闹事?” 春喜一个旋身坐到条凳上,一条腿放在地上,另一条腿则踩在凳子上,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反倒像是杀人如麻的山大王。 沈清宇顿时感觉肚子更痛了。 曹春喜失宠是一回事,他在官家驿站闹事又是另外一回事,等沈清渊回来,肯定饶不了他。 思索良久,沈清宇只能咽下这口气,咬牙道:“我不闹事,你把路让开!” 春喜没动,只挑了下眉。 沈清宇气得怒吼:“你把我踹成这样,总得让我找大夫看看吧!” 这个女人没长眼睛吗,看不出他都快疼死了? 春喜下手有分寸,沈清宇身上顶多有点儿淤青疼上几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他都主动要求看大夫了,春喜也没拦着,往条凳一端挪了挪,让出路来:“来两个人,送三少爷去医馆。” 两个随从跨过凳子进屋把沈清宇扶起来。 身边有了人,沈清宇又有了底气,从春喜身边路过时,他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春喜一点儿也不害怕,弯眸道:“好啊,只要你能扛得住揍,我随时奉陪。” 春喜说着晃了晃拳头,沈清宇脸色一变,再不敢废话,加快速度离开。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不是春喜依然像个土匪似的坐在门口挡着路,莫芸婉都觉得自己刚刚出现幻觉了。 张婆子亦是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怒斥:“曹二,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殴打主子是以下犯上?” “我的主子只有大人,没有其他人,”春喜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后又看向莫芸婉,“大人向来跟三少爷不和,少夫人不清楚吗?” 莫芸婉当然清楚。 她的姑母爬床上位做了清远侯夫人,并非沈郎的亲生母亲,甚至对沈郎充满恶意和算计,姑母让她嫁给沈郎,是想更加名正言顺地侵吞沈郎娘亲留下来的嫁妆。 她虽是沈郎的妻,可身上毕竟流着莫家人的血,自然要站在姑母这边。 更何况,姑母还捏着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莫芸婉捏紧绢帕,不赞同地摇头:“我自然知道沈郎与三弟并不亲厚,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沈郎如此信任你,你该从中调和,让他们兄弟和睦才对,而不是激化矛盾。” 春喜若有所思,似是被莫芸婉的话说服,莫芸婉正想继续,却听到春喜说:“我总算明白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少夫人了,原来少夫人跟大人不是一条心啊。” 春喜这话相当直白,戳中莫芸婉内心最害怕的地方。 她很擅长装柔弱搏怜爱,但当年沈清渊就不吃她这套,如今她若还是没办法俘获沈清渊的心,那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莫芸婉的脸色白了两分,张婆子见她被打击到,立刻帮腔:“放肆,主子之间的事岂是你能置喙的,沈大人为了夫人这么多年都未曾再娶,怎可能不喜欢夫人?” 听到张婆子的话,莫芸婉的脸色好了些。 是啊,只要沈郎未曾另娶,沈家大少夫人的位置就只能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这般想着,莫芸婉捂着胸口伏在床上低低喘气,张婆子立刻道:“夫人不舒服,需要休息,你赶紧出去。” 春喜没打算走,正要说点儿什么,沈清渊冷沉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莫芸婉浑身一震,再抬头时,眼尾泛红,眸底水光潋滟,又可怜又妩媚。 “沈郎,你回来啦。” 莫芸婉的声音也比刚刚在春喜面前要轻柔婉转很多。 莫芸婉用最好的姿态来迎接沈清渊,沈清渊却没有丝毫动容,他先上下打量了春喜,确定她没有受伤,然后才把目光落在地上那堆衣服上。 那是春喜的衣裳。 沈清渊的目光骤然冷沉下去,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莫芸婉和张婆子都感受到了他在生气。 张婆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而后捡起那堆衣裳说:“沈夫人如今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她不想一直在府中叨扰,想来驿站和大人同住,老奴刚刚帮着打扫屋子,不小心把曹二兄弟的衣裳弄到地上了,对不起啊曹二兄弟。” 张婆子说着把那堆衣裳抱到春喜面前,还温温和和地道了歉,和刚刚在春喜面前的趾高气扬截然不同。 春喜没接,刚想说话,沈清渊劈头盖脸的质问就落下来:“谁给你的权力随随便便放人进我的房间?” 沈清渊的语气颇凶,问的虽然是春喜,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怒火是冲莫芸婉去的。 他不愿意去梁家探望莫芸婉,也不愿意让莫芸婉随随便便进自己的房间。 就好像,他和莫芸婉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沈清渊如此不给面子,莫芸婉难堪地落下泪来,身子却越发地软倒在床上。 “我知道沈郎还不愿意接受我,我不该擅自来打扰沈郎,可如今我受着伤,行动不便,在我伤好之前,沈郎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张婆子也跟着劝说:“刚刚夫人就感觉身子很不舒服了,求大人先让夫人休息一下,有什么话等夫人缓过来再说也不迟啊。” 莫芸婉蹙着眉流着泪趴在床上,细软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曲线不经意间显现出来。 张婆子悄悄观察着沈清渊的脸色。 如此美人躺在床上,这位沈大人只要不眼瞎,绝对舍不得在这个时候折腾她。 沈清渊的确不眼瞎,他只是有些铁石心肠。 沈清渊根本不看莫芸婉,只冷着脸命令春喜:“人是你放进来的,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把她们给我弄走!” 春喜:“……” 大人,我说是她们趁我不注意自己溜进来的,你信吗? 第90章 这算是夫人主动吗? 沈清渊摆明了要赶人,莫芸婉再是厚脸皮也不能真的等春喜把她扔出去,只能咬着唇自己爬起来,在张婆子的搀扶下走出房间。 不过莫芸婉也没回粱府,而是在驿站另外找了个房间住下。 屋里安静下来,春喜早就收起土匪模样站起身来,见沈清渊还冷冰冰地绷着脸,她小心地问:“大人今日不是跟梁大人去视察堤坝水渠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几日大人可都是天黑以后才回驿站的。 春喜不问还好,问完就挨了沈清渊一记眼刀子。 他刚到坝上,就收到消息说沈清宇来了,怕她吃亏,所以急匆匆地赶回来给她撑腰,结果呢? 她不仅把莫芸婉放进屋来,连自己的东西被扔到地上都无动于衷。 她就是这么当沈夫人的? 沈清渊头一回这么凶,春喜知道这误会有些大,思忖片刻,一个跨步上前,主动亲了沈清渊一下。 沈清渊比春喜高出很多,春喜只能踮脚亲他,只一下就飞快撤离。 沈清渊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整个人愣在那里,眼眸微睁,难得的思绪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休想……” 春喜又踮脚亲了他一下。 不知道她白天吃了什么,有股很清甜的气息,唇也很软。 沈清渊握紧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本有些冷凝的气氛缓和下来,春喜才开口解释:“人不是我放进屋的,我去给大人洗脏衣服了,回来就发现她在屋里了,东西是张婆子扔的,我正打算算账呢,三弟就来了,等我收拾完三弟,大人又回来了,我这一身功夫没机会施展,还被大人冤枉,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说到最后,春喜唇角下压,露出委屈的表情。 不等沈清渊开口,她又踮脚凑近:“大人,我是真的很在意你和沈夫人的位置的,你别生气行不行?” 距离很近,春喜说话时的呼吸喷到他脸上,沈清渊这次分辨清楚了,她吃了青梅果子。 她整个人也像是熟透了的青梅,散发着香气,令人口舌生津。 沈清渊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正想低头加深这个吻,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清渊下意识地把春喜捞入怀中,同时眼神凌厉地抬头向门口望去。 驿站附近就有医馆,大夫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只开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给沈清宇。 听到沈清渊回驿站了,沈清宇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告状,然而刚走到门口,就接收到自家大哥寒森森的目光。 那眼神不像是看同父异母的弟弟,更像是要剐了他。 沈清宇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有点儿发凉,想了一路的状词也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弱弱地问了一句:“大哥,你回来啦?” 听到沈清宇的声音,春喜从沈清渊怀里抬起头来,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大人,三少爷刚刚想打我。” “……”!!! 沈清宇瞪大眼睛,恨不得用眼神从春喜身上剜下肉来。 他这个被打的还没说什么呢,她这个恶人还先告上状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清宇怒不可遏,但见自家大哥的眼神越来越冷,只能压下怒火解释:“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是她先对大嫂不敬的,我看不下去所以才说了她两句,结果她抬腿就踹我,我可是才从医馆回来呢。” “是吗?” 沈清渊发出疑问,似乎对他的话有两分相信,沈清宇立刻上前:“当然是真的,不信大哥你让她出去,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沈清宇毫无防备,刚走到沈清渊面前,就又被沈清渊一脚踹飞。 沈清渊这一脚可比春喜那一脚很多了,沈清宇直接被踹出房间,砸断护栏,摔下一楼昏死过去。 “三少爷!!!” 守在门外的随从吓得魂飞魄散,闻声出来查看情况的莫芸婉更是脸色发白。 以前沈清渊虽然跟姑母他们不亲近,但只是不理人罢了,并不会直接动手。 这几年姑母到底做了什么,让沈清渊和他们的关系恶化成这样? 沈清宇又被抬回了医馆。 春喜见护栏都断了,也有些害怕,忍不住问:“大人,不会闹出人命来吧?” 虽然她知道沈清渊和沈清宇没有血缘关系,但沈清渊毕竟还顶着沈清宇大哥的名号,万一沈清宇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手足相残啊。 “没事,我有分寸,死不了,也不会残。” 沈清渊答得云淡风轻,春喜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想再聊聊以后该怎么对待莫芸婉和沈清宇,就听到沈清渊问:“夫人刚刚是因为心虚所以主动引诱为夫吗?” 诶? 话题怎么又转回到这上面来了? 春喜抬头,就见沈清渊眸色晦暗,充满危险,像极了他第一次醉酒,拉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跟他试试。 春喜的心颤了颤,想到之前看到的庞然大物,连忙摇头:“我那不是引诱,只是刚刚大人看上去太生气了,想让大人冷静一下。” “那你觉得我现在够冷静了吗?” “啊?应该够了吧……唔!” 春喜话没说完,沈清渊就上前一步,吻了下来。 和她刚刚蜻蜓点水的亲吻不同,沈清渊吻得很深,恨不得将她的呼吸全部掠夺,大掌还死死地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许她动弹。 莫芸婉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在她记忆中一直疏冷淡漠的男人,竟然主动抱着一个人吻得停不下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扣着对方的后脑勺,手背青筋鼓跳,欲色无边,侵略性极强,无法想象他到了床上会是怎样的强势迫人。 莫芸婉脸上血色全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时沈清渊忽地抬眸朝她看过来。 那一眼,欲念喷薄,危险至极。 沈清渊在用行动告诉她。 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但只有怀中人能勾起他的欲念,而他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如果她再敢不自量力,他不会放过她! 第91章 莫芸婉上吊了 莫芸婉夜里就发起高热。 她梦到自己跟那戏子私奔后,本以为能过上郎情妾意的甜蜜日子,谁知那戏子只是贪图她的钱财,将她的嫁妆挥霍一空后,便把她卖给徐州一个大腹便便的员外做妾。 那个员外又丑又老,每次触碰她都觉得恶心不已,但只要她露出不满,就会遭到拳打脚踢。 这时梦境突然变化,暴打她的员外郎突然变成了沈清渊,而她变成了沈清渊的怀中人。 他欲念深重地亲吻着她,像是爱她至极,她顿时在他怀中化成了水。 然而关键时刻,梦境中断,她醒了过来。 沈清渊宽厚滚烫的怀抱消失不见,她烧得满是虚汗地躺在床上,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夫人,你醒了,昨晚你一直在发烧,还不停地哭,后来又一直叫沈大人,可吓死老奴了。” 说着话,张婆子把莫芸婉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又端了一碗肉粥给她。 莫芸婉浑身虚软,还没完全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梦里沈清渊是那样的霸道强势,只是想想就叫她心尖狂颤。 若是早知道沈清渊动情后是这般模样,她怎可能被那戏子骗走? 莫芸婉懊悔不已,但一想到沈清渊昨日是抱着一个男人在亲,心里又是一阵反胃。 她现在难道连个男人都比不上? 莫芸婉不甘心,喝完粥恢复了些力气,她便想去找那个叫曹二的好好聊聊,结果一上楼,却发现沈清渊没有出门,而是留在驿站修栏杆。 天气本来就热,稍微干点活就大汗淋漓,沈清渊脱了外衫,虽然还穿着中衣,但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随着沈清渊敲锤子的动作,身上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完美的浮现出来,喷张的雄性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莫芸婉只觉得喉咙发干,腿也跟着发软,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沈清渊偏头看了过来。 这一眼不似梦中那般蓄着欲念,而是凝着冰碴,似要将她钉穿。 莫芸婉连忙低下头,刚想说点什么,沈清渊忽地起身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形带着天然的威压,些微的汗味更显野性。 虽然知道沈清渊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莫芸婉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砰砰直跳,手心浸出汗来。 若不是死死咬唇,她都险些要低吟出声。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在做了昨晚那样的梦后,她更加渴望能跟沈清渊圆房做夫妻了。 然而下一刻,沈清渊清清冷冷的声音打碎她的幻想。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也不曾为你守身,我已另娶,她是我唯一认定的妻。” 莫芸婉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清渊:“沈郎,你一定是骗我的,青书那日亲口说你不曾另娶,三弟昨日也还唤我大嫂,你怎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没有龙阳之好,昨日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沈清渊不耐烦地打断,并不想浪费太多口舌。 莫芸婉唇瓣嗫嚅,却再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颤抖着像是摇摇欲坠的落叶。 难怪昨天沈清宇会一遍遍问起曹二,难怪曹二敢直接对沈清宇动手,难怪沈清渊会当着她的面亲吻。 曹二根本就不是他新提拔的贴身随从,而是新的沈夫人! 她回来得太迟了。 莫芸婉心痛如绞,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 莫芸婉刚走,春喜就拿着帕子,端着绿豆汤上楼。 她有些好奇:“大人刚刚是跟少……莫姑娘说什么了吗,我看她像是丢了魂,我跟她打招呼她都没有回应。” 春喜没敢再称莫芸婉为少夫人,昨晚沈清渊亲得太狠,她现在嘴巴都还有点儿疼呢。 沈清渊睨了春喜一眼,等春喜拿着帕子帮他擦掉头上的汗珠,喂他喝完醒酒汤才开口:“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有夫人了。” 春喜脱口而出:“大人不怕她寻死啊?” 衣服被汗打湿黏在身上不舒服,沈清渊索性脱掉露出硬实的胸膛,沉着脸回答:“命是她自己的,她自己都不珍惜,我为什么要替她担惊受怕?”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春喜点点头,注意力很快被沈清渊虬结有力的身子吸引。 这几日天天跟着梁大人在外面视察,他被晒黑了些,一身肌理越发紧实,蹲下一下,肩背扩展,每抡一下锤子,肌肉都会跟着鼓胀起伏,亮晶晶的汗珠也会跟着洒落。 但更多的是顺着背脊滑落,没入腰际。 大人这腰线也挺好看的。 春喜感觉有点儿口干,正想再去厨房要一碗绿豆汤,沈清渊忽地扭过头来:“夫人在看什么?” 之前沈清渊也这样叫过她,但春喜就是觉得今天这声“夫人”有点儿不太一样,她也莫名地心虚起来,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看看材料够不够用,大人今天辛苦了,我再去厨房让他们加个菜。” 春喜说完落荒而逃。 大人的身子是挺好看的,但也改变不了那家伙狰狞可怕的事实啊。 这洞房还是能晚一日是一日吧。 沈清渊眸色晦暗,一直追着春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下转角,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眉心微拧。 春喜之前给他上过药,也见过他不穿上衣的样子,怎么现在瞧着有点儿怕他? 难道是他拿着锤子的样子有点儿吓人? 春喜躲在厨房,等沈清渊洗完澡换好衣服,才又端着饭菜上楼。 然而刚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张婆子哭天喊地的声音就响彻整个驿站。“快来人啊,不好了,夫人她想不开上吊了!” 春喜眼皮一跳,然后就听到沈清渊说:“驿站多的是人,她死不了,吃完再去。” 沈清渊很是气定神闲,春喜便也安心下来。 吃完饭,两人下楼,莫芸婉果然已经被救下来。 “你们不要救我,让我去死,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莫芸婉哭得很大声,心如死灰,沈清宇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死死抱住她,看到春喜,沈清宇大声痛斥。 “曹春喜,你这个毒妇,要是大嫂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春喜:“……” 肋骨都还断着呢,三弟,你还是闭嘴吧。 第92章 我可以帮你死 “你说要让谁偿命?” 沈清渊沉沉开口。 莫芸婉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整个驿站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莫芸婉是这位京里来的钦差大臣的妻子。 但不知为何,他们夫妻的关系并不好。 沈清渊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质问,便将沈清宇的气势削减大半,胸口越发的疼起来。 但莫芸婉正柔柔弱弱地倚在自己怀中,沈清宇的正义感涌上来,不愿被莫芸婉轻看,硬着头皮开口:“大哥,不管怎么说,大嫂也是先进门的那个,凡事总要分个先来后到吧。” 更何况莫家比曹春喜家有权有势多了,如今莫芸婉回来,这沈夫人的位置就该还给她,让曹春喜做个妾就顶破天了。 沈清宇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然而下一刻就听到沈清渊说:“我母亲病重之时,你娘爬我爹床的时候都没想过礼义廉耻,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先来后到?” 沈清渊的声音很冷,毫不留情地把莫氏最不能让人知道的不堪过往披露出来。 众人没想到会吃到这样大的瓜,忍不住窃窃私语,看沈清宇的眼神也变了味儿。 沈清宇没想到沈清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多年前的家丑,他脸色剧变,又羞又恼:“大哥,我娘现在也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如此诋毁她?” “我说的是事实,”沈清渊不避不闪,迎着沈清宇愤恨的目光说,“我唤她一声母亲是给她面子,不代表她可以插手我的事,而你,更是连置喙我的资格都没有。” 言下之意,只要他不点头,就算是莫氏也休想认下莫芸婉这个儿媳。 沈清宇没想到沈清渊的态度如此强硬,他无法用孝道来压沈清渊,只能退一步说:“大嫂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大哥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今天若不是我在,万一大嫂真的寻了短见,大哥要如何向莫家交代?” 莫芸婉毕竟是莫家二爷的嫡女,她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却又被沈清渊逼死,这笔人命债莫家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沈清宇说完这话,莫芸婉立刻哀哀地哭起来:“爹娘,女儿不孝,女儿只能下辈子报答你们的恩情了。” 莫芸婉说着从沈清宇怀中挣脱,作势要撞墙,张婆子连忙把人抱住:“夫人,万万不可啊!” 主仆俩一个要寻死,一个拼命阻拦,场面倒是十分的让人动容。 然而沈清渊的表情始终冷淡,过了会儿,他拿出一把匕首丢到莫芸婉脚边:“撞墙不一定能死,用刀快一些,直接抹脖子,你若是找不到要害在哪儿,我可以帮你。” 这话一出,四下寂静无声,连莫芸婉都吓得止了哭。 过了一会儿,莫芸婉讷讷开口:“沈郎,你要我去死?” 沈清渊挑眉反问:“不是你自己不想活吗,我帮你找个痛快点儿的解脱方式,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众人:“……” 叫自己妻子去死,还要人家感谢,沈大人你是阎王转世吧? 沈清渊的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张婆子一时都忘了要继续拦着莫芸婉。 莫芸婉咬着唇,反倒不急着寻死了,她落下两行清泪,哀怨地看着沈清渊:“我是沈郎明媒正娶的妻,虽意外失踪数年,却也找人验身证明了清白,沈郎却不愿意接受我,我不死还能怎么办呢?” 上吊未果,撞墙未遂,闹了这么大半天,莫芸婉不见丝毫狼狈,哭起来时更是凄美动人,有种让人疼惜的破碎感。 在场不少人都同情起她来。 是啊,一个弱女子,失踪多年,虽证明清白却还是不被丈夫接受,如今年华已逝,容颜衰老,让她如何活下去啊。 众人看沈清渊的眼神带了谴责,沈清渊却不为所动,只看着莫芸婉说:“把刀捡起来,割断颈侧的血管,你很快就能死。” 莫芸婉的眼睫狂颤,唇瓣也跟着颤抖发白。 她本想以死相逼,迫使沈清渊先当众承认自己的正妻身份,再慢慢跟春喜争宠,谁知沈清渊油盐不进,还告诉她怎么死才能死透。 她怎么可能愿意去死呢。 当初发现被骗,被那戏子打掉孩子卖给又老又丑的员外她都没死,如今有人愿意帮她重回侯府,她怎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要去死? 见无法从沈清渊这里突破,莫芸婉只能看向春喜,然而没等她开口,沈清渊就抢先道:“你不是去年秋天来的徐州,而且你也没有一直待在善堂,你脖子上一点儿淤青痕迹都没有,说明你刚刚根本没有上吊,只是故意营造寻死的假象想要逼迫于我。” 沈清渊目光冷锐,如同尖刀,刺穿莫芸婉的皮囊,将她不堪的灵魂死死钉在地上。 莫芸婉后脊发凉,这下是真的害怕了。 虽然有人说过会帮她抹除过去的痕迹,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曾给人做妾,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沈清渊真的查到什么,她该怎么办? 在沈清渊的注视下,莫芸婉很快败下阵来,她瘫软在地,哭着说:“沈郎猜得没错,我的确不敢死,我只是故意闹出声势,想要回到沈郎身边,如今被沈郎识破,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等回到瀚京,我愿与沈郎解除婚约。” 莫芸婉说完低下脑袋,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 沈清宇看得心头一痛,还想帮她说话,被沈清渊冷冽的眸子一扫,顿时成了哑巴。 沈清渊带着春喜回到屋里,见春喜一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他沉沉道:“想清楚再开口,说些我爱听的。” 话音刚落,春喜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大人,你好厉害啊,竟然真的抵抗住了美色的诱惑,她哭得那样可怜,我都差点儿同情她了呢。” 沈清渊顿住,严肃地看着春喜:“所以你其实害怕我会对她心软,对吗?” 当然害怕啊。 她没有莫芸婉好看,也没有莫芸婉会哭,更没有莫芸婉家世好,人家还是先进侯府的那一个,而她所有的倚仗只有他。 若他变了心,她就只有再次被扫地出门。 春喜舔舔唇,刚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沈清渊忽地折身,用力地把她拥入怀中。 宽厚的胸膛带来极大的安全感,春喜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喉咙有些发干。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有点儿喜欢大人了。 喜欢到明明害怕那庞然大物,也还是忍不住馋大人的身子。 第93章 好弟弟,乖 被沈清渊当众戳穿不敢死以后,莫芸婉终于消停下来,倒是梁夫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春喜的身份,让张婆子送来请帖邀春喜和沈清宇去府里吃饭。 沈清宇胸口正疼着,看到春喜,满脸的哀怨,恨不得把“鸠占鹊巢”四个字写在脸上。 春喜故意装作看不明白,好奇地问:“三弟的眼睛怎么斜了,可要大嫂帮你正正脸?” 春喜说着活动了下手腕,沈清宇怕挨打,连忙收回目光,咬牙道:“我的眼睛没问题,你别没事找事!” “三弟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我可是你嫂嫂,要是去了梁家,叫人以为咱们府里没大没小、不成体统影响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春喜笑眯眯地说着话,老成又自然地拍了拍沈清宇的肩膀。 春喜没有用太重的力道,沈清宇却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 身上毕竟还有伤,沈清宇不想自讨苦吃,只能放软了语气说:“大嫂说的是,方才是我不对。” 这声“大嫂”喊得春喜身心舒畅,她得寸进尺,又踮脚摸了摸沈清宇的脑袋。 “乖,这才是做弟弟该有的样子嘛。” “……” 竟敢像摸狗一样摸我的脑袋,曹春喜,你死定了! 沈清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肋骨跟着发疼,却敢怒不敢言,春喜摸够了,这才哼着小曲儿坐上马车去往梁家。 今日梁夫人只请了春喜和沈清宇,酒菜摆在花园,除了梁夫人,还有府里的两位小姐作陪。 再次见面,梁夫人全无之前在春喜面前的高傲,亲亲热热地地拉住春喜的手。 “好妹妹,你说你一个正头夫人怎么能扮成小厮跟在沈大人身边呢,若不是及时知道真相,我就要好心办坏事了。” 之前莫芸婉在梁家养伤,沈清渊一次都不来探望,梁夫人就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想让张婆子帮着撮合一番,好让莫芸婉帮着吹枕边风。 谁能想到沈清渊早就另娶,不仅把新夫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还把人扮成小厮带在身边? 梁夫人不太担心自己乱点鸳鸯谱得罪春喜,而是怕春喜之前扮作小厮混进梁家发现了什么。 毕竟之前她为了笼络莫芸婉,给莫芸婉布置的房间用的都是好东西,梁为民入仕这么多年倒也不是买不起那些东西,但总归是和他在沈清渊面前营造出来的清官形象不大相符。 梁夫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春喜的反应。 沈清宇不知道梁夫人还有其他目的,只觉得有外人在,春喜肯定不敢动手打他,便插嘴道:“夫人说的是,女子成婚后,当在家中侍奉长辈才是,我祖母才刚回家,大嫂就打扮成这不伦不类的样子跟着大哥来了徐州,祖母在家可伤心了。” 春喜横了沈清宇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见春喜如此,沈清宇顿时忘了疼,继续揭短:“嫂嫂小门小户出身,之前还在别人家做丫鬟,若不是大哥迷了心窍非娶嫂嫂不可,我娘定是要为大哥寻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的。” 堂堂侯府的大少夫人,竟然是个丫鬟出身,沈大人的眼光竟然差成这样? 梁夫人脸上的热切淡了两分,嘴上却还在充和事佬:“沈三少爷真是说笑了,沈大人对沈夫人极为爱重,沈夫人之前怎可能在别人家做丫鬟呢?” “怎么不可能,她之前不仅是丫鬟,还是给人端屎端尿的那种呢,”沈清宇自认为把春喜最不堪的一面抖落出来,胸中恶气出了一半,他还觉得不过瘾,直勾勾地盯着春喜问,“嫂嫂你说,我刚刚可有半句虚言?” 梁夫人还抓着春喜的手,听到端屎端尿,强忍着恶心才没有把手撒开,然而下一刻就见春喜点头道:“三弟说的没错,我之前的确是干过这些活的。” “……” 梁夫人迫不及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想叫人端水来洗手,但碍于颜面,生生忍着。 亏她还担心这位正儿八经的沈夫人看出什么,没想到竟是个出身低下的泥腿子,这样的人哪里分得清东西的高低贵贱? 梁夫人的反应让沈清宇爽到,他还想说侯府上下只认莫芸婉这一位大少夫人,刚张开嘴,脚就被狠狠踩了一下。 痛意袭来,沈清宇控制不住站起来,桌子被撞得狠狠晃动,酒水顿时洒了他一身。 “曹春喜,你……” 沈清宇气得指着春喜,下一刻手指就被春喜抓住狠狠掰下,沈清宇痛得面目扭曲,身子不自觉往下跪,等到他与自己视线齐平,春喜才温温柔柔地开口:“三弟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衣服都脏了,快去换一下吧。” 沈清宇:“……” 哪里是他不小心,分明是她故意害的。 但手指还被掰着,沈清宇只能服软:“嫂嫂说的是,我这就去换衣服。” 梁夫人也吩咐下人带路,春喜这才松手放沈清宇离开。 知道春喜出身不高,梁夫人也不太重视她了,让两个女儿回屋休息。 很快,花园里只剩下春喜和梁夫人。 春喜毫无被戳穿过往的尴尬窘迫,她给自己倒了杯果酒,指着其中一道菜问:“这是什么菜呀,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春喜一脸好奇,十足的没见过世面。 梁夫人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但又不死心地问:“我听说沈大人十七岁高中状元,然后就进了京兆府,这十年间都不得升迁,这次怎么突然被陛下任命了?” 沈清渊目前看着没什么特殊才能,春喜更是上不得台面,但梁夫人怕他背后有什么靠山。 早些探知也好早做应对。 春喜尝了口菜,不假思索道:“是卫家大少爷举荐的我家大人,夫人别看我家大人年岁不大,但他辈分很高,算起来还是卫大人的叔叔呢。” 竟然是卫家? 梁夫人顿时沉了脸。 她对这位卫家大少爷有所耳闻,这人本是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结果在战场重伤瘫痪三年,如今军中已没有他的位置。 卫凌泽双腿痊愈不久就破了一桩大案,连升两级,还娶了青梅竹马的萧家大小姐为妻,如今可谓春风得意。 但谁会嫌功劳多呢? 若卫家是想借机为卫凌泽铺路,事情就比他们想象中棘手多了。 第94章 送进大牢,我亲自审 “沈大人既然和卫家沾亲带故,怎么会蹉跎到现在才被启用?” 梁夫人喝着茶,问得漫不经心。 春喜给了梁夫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如市井妇人一样八卦起来:“卫家侄子之前走的是武将路线,自然瞧不上我家大人这样的文官,可他瘫痪在床三年,京中时局变幻,他过去的辉煌已然不在,不求他叔叔帮忙又能怎么办呢?” 春喜说着掩唇笑起,很是得意。 梁夫人却笑不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去年受灾的百姓太多,难免有要喊冤的,虽然徐州境内的官员都用了强硬手段镇压,但还是有漏网之鱼。 梁家在京中确实有靠山,去年的赈灾粮饷大多也都拿到上面疏通关系了。 天子脚下不好行贪赃枉法之事,世家大族都想搏个好名声,但私下里,谁不提携一些亲戚门生在各州县为自家揽财? 若那漏网之鱼直接去京兆府报案、甚至去敲登闻鼓,只要事情没有传到陛下耳中,这事都还能捂住,谁知那些人趁乱闹事,毁了萧家大小姐的回门宴,又在天子脚下闹出好些人命,闹大了声势,才开始申冤,这事就露了馅儿。 如今想来,事情败露从一开始就和卫家有关。 京中早就传了消息来,梁为民销毁了所有罪证,还把沈清渊调查了一遍,沈清渊虽然出身侯门,那清远侯府却是个徒有其名的空架子,沈清渊更是庸庸碌碌十年毫无建树。 沈清渊来徐州这些时日,几乎是被梁为民牵着鼻子走,梁夫人知道后不免放松了警惕,可现在知道沈清渊背后的可能是卫家,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卫凌泽瘫痪三年,如今正是需要立功擢升的时候,这次的贪污案可比他前不久破的命案大多了。 卫家和萧家的联姻已成,卫家如果非要咬着不放,萧家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背后的靠山能禁得起两家围剿吗? 梁夫人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京中形势,春喜却没心没肺地问:“夫人,我饿了,能不能先吃?” “……” 沈清宇换好衣服回来,春喜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梁夫人始终没动筷子,也没有在意春喜像饿死鬼投胎,肃着张脸目光游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哪儿都忘不了吃,你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吧。 沈清宇在心里骂了春喜一句,见桌上的菜都被动过了,只觉得倒胃口,便也只是干坐在旁边看着春喜。 酒足饭饱后,春喜道谢离开。 沈清宇觉得丢人,先行一步出了梁家。 等春喜从粱府出来,沈清宇的马车都跑得不见影儿了。 春喜打了个饱嗝儿,摸摸撑得圆滚滚的肚子想,三弟似乎还是不太懂得尊重二字怎么写,她这个做大嫂的还得多替婆母管教管教才行。 马车慢吞吞地向驿站驶去,然而刚到半路,一群人突然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大家快来,这就是钦差大人的马车,只要跟着大人回驿站,大家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啊,那天钦差大人就从善堂带走了一个姑娘,咱们也去,大人不能厚此薄彼!” “……” 人群中有几个领头的大声吆喝煽动,剩下的人全都发了疯的冲向马车。 春喜刚想掀开帘子看看情况,车夫就被那些人拽了下去,马在这时受惊,撞开人群在街上狂奔起来。 春喜被惯性甩到马车壁上,她闷哼一声,顾不上痛,连忙爬起来想要勒停马车,然而一掀帘,却见到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陌生男子坐在外面。 其中一人控制着马车,另一个人则想钻进车来,却不料春喜在这时掀帘,正好四目相对。 男人眼底闪过狠戾,他飞快地朝春喜伸出手,却不想春喜袖中藏着匕首,快准狠地在他小臂划了一刀。 衣袖破开,小臂也被划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男人吃痛收回手,面上戾气更重,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春喜跳下了马车。 “……” 真是活见鬼了! 雇主是说过这个女人会些功夫有点儿难缠,但也没说她胆子大到敢不要命地跳车啊! 男人立刻让同伙停下马车,两人想一起包抄春喜,刚朝春喜走了两步,脖子就被冰冷的大刀抵住:“别动!” 两人同时僵住。 春喜有跳车的经验,她打算落地先打了个滚儿卸掉大部分力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逃跑,谁知跳到一半,就被人稳稳接住,熟悉的皂角清香涌入鼻尖,春喜诧异地抬头,就看到沈清渊冷寒严肃的脸。 “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春喜脸上浮起笑意。 沈清渊却还是很严肃,冷眼睨着她:“谁让你动不动就跳马车的,你不知道先观察情况用更稳妥的方式保全自己吗?” 之前沈清渊听青书说过春喜跳车的事,但只言片语和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完全不同。 沈清渊的语气虽然有点凶,但抱着春喜的手非常用力,满满的都是关切。 春喜缩缩脖子,小声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儿,想着尽快逃跑来找大人,免得大人担心,而且眼下查案要紧,若是还要大人兴师动众地派人找我,对大人的名声也不好。” 大人本来就是来查贪污案的,万一自己先落个假公济私的骂名,那就不太能让人信服了。 沈清渊抱着春喜的手又紧了两分。 她看似活得随心,实则遇事总是先考虑大局,把自己放在后面。 回门那日发生动乱是如此,见到莫芸婉是如此,今日更是如此。 密密麻麻地心疼翻涌上来,沈清渊再舍不得凶春喜,缓了语气问:“可有受伤?” 春喜摇头,而后向他展示了带血的匕首:“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在袖中藏了匕首,方才那人想抓我,还被我狠狠划了一刀呢。” 春喜挑眉,带着两分邀功的意味,沈清渊脸上的寒意也消融了些,颔首道:“嗯,你很厉害。” 虽然春喜说没有受伤,沈清渊还是把她送到医馆让大夫仔细检查。 在春喜检查时,有暗卫来问:“大人,那两个人和那些闹事的百姓怎么处置。” 和在春喜面前的好说话截然不同,沈清渊周身气息冷肃,整个人都变得铁血无情:“送进大牢,我亲自审!” 第95章 不是大人,是夫君 听说城中有人闹事,还堵了沈夫人的马车,梁为民立刻赶到府衙。 去年洪灾发生时,府衙也被水淹到,过去大半年,牢里还是阴冷潮湿的。 这里关过很多闹事的灾民,但在听说朝廷要派钦差大臣下来时,那些人都被处理掉了。 梁为民走得很急,出了一头的汗,被混杂着霉腐气息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快,他就在刑讯室里看到了沈清渊。 刑讯室是个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的地方,其中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因为岁月绵长,每一个刑具都被血染透,变得斑驳可怖。 沈清渊已经审讯了一番了,刑架上的人被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打得皮开肉绽,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和尿骚味。 而沈清渊安安静静坐在审问桌前,衣服上未曾沾染半点儿血腥。 室内唯一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沈清渊脸上投下阴影,他面上平静无波,无视眼前的血腥,整个人一下子染上邪气,变得铁血无情起来。 梁为民眼皮微跳。 现在的沈清渊和这些日子他接触到的沈清渊很不一样。 “下官来迟了,都是下官治理无方才会让人聚众闹事,沈夫人没事吧?” 梁为民迅速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上前赔罪。 沈清渊淡淡开口:“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沈清渊的语气和平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梁为民就是感觉到了冷,好像整个大牢的冷气都在渗透他的皮肤,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梁为民连忙道:“沈夫人是在下官的管辖之内出的事,下官一定会给沈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已经帮大人问过了,煽动百姓闹事,雇人掳劫内子的就是此人,可惜,我撬不开他的嘴。” 沈清渊嘴上说着可惜,表情却是运筹帷幄。 他哪里是撬不开这人的嘴,分明是故意把他留到最后,想把梁为民一起审。 沈清渊表面上是奉命代陛下来徐州查看灾后情况,但谁都知道他是查赈灾粮饷来的,这种紧要关头,他的夫人出了事,梁为民自然是最大嫌疑人。 梁为民头上的汗更多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手底下的人干的蠢事,但沈清渊就在这儿看着,他只能拿出所有的手段撬开眼前这个人的嘴。 又是一番严刑拷问下来,这人终于开口。 “是京城卫家的人让我这么做的,不过他们没让我伤害沈夫人,只是让我想办法制造沈夫人被灾民劫杀的假象,找个地方妥善安置沈夫人。” 卫家? 梁大人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追问缘由和卫家的目的,对方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沈清渊早有预料,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沉沉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驿站,剩下的事就交给梁大人处置了。” 沈清渊走后,梁为民又在牢里待了许久才离开,回到梁家,已是凌晨,梁夫人却还没睡。 “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老爷说。” 梁夫人迎上来帮梁为民宽衣,梁为民思绪正乱,但还是压着脾气问:“夫人有什么事?” 梁夫人连忙把春喜今日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而后担忧道:“这位沈夫人出身低微,满脑子只知道吃的,我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她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万一卫家真的要拿我们给卫凌泽铺路,咱们还有活路吗?” 梁为民本来还在好奇卫家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听到梁夫人的话,顿时茅塞顿开。 卫家恐怕是想借沈夫人假死,栽赃嫁祸于他,好让沈清渊铁了心的查这桩案子,到时卫家再暗中相助,破获此案后,表面上得罪人的是沈清渊,实则在陛下面前露脸、暗中获益的却是卫凌泽。 卫家真是好算计! 梁为民心中凛然,当即对梁夫人道:“快磨墨,我要给恩师写信!” “可是师娘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往京里写信吗,会不会被沈清渊发现?” “事情紧急,顾不了那么多,而且只要小心些,不会被发现的。” 梁夫人还想再劝,但见梁为民表情实在严肃,最终只能闭嘴。 —— 沈清渊回到驿站,第一时间洗了澡才回屋里。 他身上虽然没有沾到血腥,但在牢里待了那么长时间,难免有味道。 春喜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见他回来立刻蹦起来:“大人回来了,这么晚了你吃过饭了吗?我让厨房给你留了饭菜,要不要再吃点儿?” 春喜边说边往外走,路过沈清渊时,被抓住胳膊。 “吃过了,我不饿。” 沈清渊沉沉开口,声音有点哑,眸子更是一片晦暗。 但他刚洗过澡,身上有着淡淡的水汽和皂角清香,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春喜怕他还在生气,带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把自己今日对梁夫人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梁夫人明显是想打探大人背后有没有靠山,我想也没想就把话题引到了卫凌泽身上,之前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卫凌泽没安好心,要是姓梁的跟他背后的靠山联系,肯定会去找卫凌泽的茬,咱们在这儿辛苦查案,也不能让他闲着憋坏,对吧?” 春喜说着挑眉,对自己机智的回答相当满意。 看着春喜灵动鲜活的模样,沈清渊抑制不住的心悸。 在确定卫凌泽还觊觎着她、并且想要把她私藏起来之后,他想彻底占有她的心情就攀升到了巅峰。 之前他还想着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他该给她时间适应,让她慢慢喜欢自己,直到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他要和她有夫妻之实,他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许任何人抢走。 这般想着,沈清渊伸手环住春喜的腰,与她贴紧:“夫人很聪明,而且帮了我大忙。” 沈清渊由衷夸赞,完全看不出白日生气的样子。 春喜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忍不住瞪大眼睛。 天气热,大人穿得很薄,两人又贴得很近,她明显感受到了大人的变化。 “大人……” 春喜有些紧张,然而刚开口,沈清渊就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这里没有外人,我不是大人,是你夫君。” 第96章 圆房 我不是大人,是你夫君。 沈清渊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春喜感觉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尾椎骨蹿了上来,让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脸颊发热。 她隐隐意识到今晚会发生点什么,却又忍不住仰头去看沈清渊:“大人,你今天又喝酒了吗?”除了醉酒那两次,正常状态下大人似乎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没有,”沈清渊否认,而后敏锐地抓住关键,“夫人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我之前醉酒后对夫人做过什么?” 自然是做过的,而且还和平时很不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她哪敢说实话? 春喜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大人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沈清渊在京兆府办了那么多案子,一眼就看出春喜是在撒谎。 之前他醉酒之后,肯定发生过什么。 “看来没有人教过夫人,在面对质疑的时候,否认太快就是心虚的表现。” 说着话,沈清渊捉住春喜一只手腕轻轻摩挲。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肌肤上来回扫过,细微的痒意让春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她还想辩解,沈清渊却越发地低下脑袋,轻触她的鼻尖,与她呼吸交缠。 这样近的距离,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密密麻麻地包裹住,春喜感觉喉咙又开始发干。 有点想亲。 像是能听到她心中的想法,沈清渊捏了捏她的手腕问:“可以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蛊惑意味十足。 春喜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想入非非,大人也想亲她啊。 春喜没有回答,微微仰头亲了上去。 好歹已经亲过几次,她也算是有经验了,总不能一直像个木头一样等着大人行动。 春喜很青涩,却也大胆。 沈清渊没想到她会直接用行动回答,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轰然崩裂,他猛然收紧手臂,死死箍住春喜的腰肢。 “嘶,大人你别这么用力,我的腰……呜~” 春喜退开了些,倒抽着冷气开口,然而话没说完,又被封了唇。 和前几次的亲吻不同,今天的沈清渊又凶又狠,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拆吞入腹。 春喜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呜咽,之前积攒那点儿经验在这个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毫无招架之力。 她有些被吓到,忍不住往后缩,沈清渊却步步紧逼,不知不觉,她整个人都被逼到窗边,后背抵在窗上,退无可退。 沈清渊却还觉得不够,强势地前进,与她严丝合缝地相贴。 两人之间的温度节节攀升,呼吸更是凌乱不堪,春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回过神来才发现沈清渊刚换的衣裳被她揪得皱巴巴的,领口都敞开了不少,露出小片硬实的胸膛。 “对不起啊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春喜说着想要收回手,沈清渊忽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不介意你对我动手动脚。” 没了衣服遮挡,掌心之下的肌理结实滚烫,胸腔之下的心跳更是疾骤如擂。 这场景,像极了沈清渊第一夜醉酒,抓着她问要不要跟他试一试。 春喜指尖微蜷,终于察觉到危险。 但当沈清渊喘着气在她耳边问可不可以的时候,她没能说出拒绝。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们早就是拜了堂的夫妻,这段时间他更是对她处处维护,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不管以后能不能到白头,至少现在她是真的喜欢他的。 春喜环住沈清渊的脖子算是回答,沈清渊不再犹豫,把春喜抱到床上。 床帐落下,春光无限。 春喜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在心里劝自己长痛不如短痛,然而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她有些受不住。 春喜忍不住开口:“大人,是不是可以了?” 黑暗中,沈清渊额头的青筋鼓跳,整个人都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绷到极致,但他还是强忍着说:“不急,再等等。” “……” 好吧,大人都不急,她总不能说她着急吧? 半刻钟后。 春喜忍不住翻身将沈清渊压制,怕沈清渊说话打断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春喜直接捂住他的嘴。 “别说话,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人不肯给我痛快,我自己来!” 很快,春喜就为自己的莽撞无知悔断了肠。 “疼疼疼,大人,我知道错了!” “诶?这就好了吗,我可以去洗澡了吗,等等,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怪都说男人婚后会变脸,大人在这种事上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点儿君子之风都没有!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后半夜。 春喜筋疲力尽,顾不上羞耻,任由沈清渊帮她清理完,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 沈清渊没有睡,听了会儿她细小的呼噜声,穿好衣服去往驿站后院。 他一到,暗卫立刻上前说:“大人,梁为民今夜往京里递了信。” 信是从粱府管家名下的一个果脯铺子送出去的,这个铺子每年都会送一些果脯到京里去。 这份藏有密信的果脯是送往太傅府的。 太傅是太子恩师,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当年沈清渊也曾受过太傅指点。 密信已送往京中,暗卫把誊抄的那份递给沈清渊,沈清渊接过信细细地看起来。 梁夫人果然把春喜的话转告给了梁为民,梁为民怀疑卫家想搞垮他和太傅给卫凌泽铺路,让太傅早做打算。 梁为民既是在提醒太傅有危险,也是在向太傅求救。 这赈灾粮饷确实被他贪了,这事实在是经不起查。 沈清渊很快把信看完,用火折子把信烧掉,又拿出早就写好的一封信让暗卫送到京中给太子殿下。 做完这些,他回到屋里,春喜依然睡得香甜。 一身寒意消融,沈清渊伸手把春喜捞入怀中,许是还不太适应与人相拥而眠,春喜不满地哼哼出声,沈清渊揉了揉她的脑袋,沉声道:“是我,睡吧。” 春喜乖乖不动了,片刻后呢喃出声:“夫君,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笑话你快。” “……” 第97章 现在说不愿意,迟了! 一群废物! 春喜被掳劫失败的消息被飞鸽传书送回京中,卫凌泽气得把上好的砚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本以为莫芸婉有点本事,能让沈清渊陷入两难的境地,加上梁为民这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沈清渊在徐州肯定会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煽动百姓趁乱闹事劫走春喜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没想到竟然又失败了,不仅如此,还被沈清渊查到了卫家头上。 虽然卫凌泽并未亲自露面,可以说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但再次失败还是让他暴躁不已。 他想早日让春喜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更想看着沈清渊被戏耍玩弄,可如今他得到的只有挫败感。 卫凌泽狠狠咬牙,正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情绪,书房门被敲响,萧清禾温软的声音传来:“卫郎,我让厨房熬了绿豆汤,你要喝一点吗?” “进。” 卫凌泽沉沉应声,萧清禾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砚台碎渣,眼皮微跳。 她似乎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虽然春喜跟着沈清渊离开了瀚京,但这些日子萧清禾和卫凌泽的关系依旧算不得融洽。 她不敢问卫凌泽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放下绿豆汤就想离开,刚跨出一步,卫凌泽就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天气很热,隔着衣衫萧清禾都能感受到卫凌泽灼烫的体温。 她不觉羞涩,只觉恐慌。 卫凌泽在房事上相当粗暴,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从新婚夜到现在,每一次她都只觉得疼。 “夫人才刚来怎么就急着走?” 卫凌泽贴在萧清禾的颈肩低喃,湿热的呼吸喷在颈侧,意图很明显,萧清禾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她抿了抿唇,尽可能冷静地开口:“夫君,母亲找我有点事。” “母亲知道你在我这儿不会来怪你的。” 卫凌泽说完收紧手臂,手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今日他沐休难得在家,萧清禾确实是想缓和一下关系,但她没要用这样的方式,而且还是在书房。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玩物。 屈辱感浮上心头,萧清禾抓住卫凌泽的手,加重语气提醒:“夫君,不可白日宣淫。” 以往只要萧清禾拒绝,卫凌泽都会停下,然后甩脸色冷落她几日,但今天卫凌泽格外坚持,他不肯停手,反而把萧清禾翻了个身面向自己,勾唇道:“夫人,夫妻之间是需要情趣的,总是一个样子,也会让人觉得腻,不是吗?” 这话带着两分深意,不知是说夫妻之事还是在说她这个人。 男女力量悬殊大,卫凌泽已经挑开了萧清禾的裙带,他正要俯身亲来,萧清禾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萧清禾整个手掌都是麻的,眼眶红得厉害,整个人都控制不住轻轻发抖。 她定定地看着卫凌泽,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虽然萧清禾用了全力,力气却比春喜小多了。 卫凌泽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因为想到春喜而升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日后把春喜捉回身边,他定是要把那一巴掌还回去的。 这般想着,卫凌泽把萧清禾抱到桌案上,强势地逼近。 脚不沾地的感觉让萧清禾不安极了,她试图反抗,却被卫凌泽抓住双手高举过头顶。 完全不被尊重的屈辱和惶恐逼的萧清禾落下泪来,她忍不住骂道:“卫凌泽,你浑蛋!” 害怕和难过汹涌而来,萧清禾只骂了一句就泣不成声。 卫凌泽动作一顿,倾身去吻她面上的泪,萧清禾偏头躲开。 她本以为她都哭了,卫凌泽也该放手了,下一刻却听到卫凌泽说:“禾儿,嫁给我之前你应该已经想好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你现在说不愿意,迟了!” 话音落下,卫凌泽粗暴地含住她的唇,另一只手更是探入衣襟,肆意妄为。 萧清禾瞪大眼睛,在片刻的怔愣后,恶狠狠地咬了卫凌泽一口。 血腥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来,卫凌泽却没停,反而越发凶狠。 明亮的书房内,卫凌泽眸底的冷意如同尖刀刺进萧清禾的心脏。 曾经将她捧在掌心的少年郎,终究是在过去三年的岁月里烂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终于恢复宁静。 卫凌泽刚撤离,萧清禾就虚软的跌坐在地。 除了一开始骂了两句,后来她就一声不发,这会儿嘴唇都被咬烂,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卫凌泽这会儿倒是又恢复温柔,帮她穿好衣裳,又帮她擦了擦眼角安慰:“禾儿,阴阳调和是人之常情,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就该满足我,你向来懂事,总不会想让别人担心我们感情不和吧?” 这话温温柔柔,全然不似方才的粗暴,萧清禾却听出了威胁之意。 一再拒绝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对,就算说出去她也不占理,而且若是传出感情不和,别人也只会笑她自作自受,爱她的人还得跟着难过。 卫凌泽这是笃定了她会委曲求全,所以肆无忌惮。 真是卑劣至极! 周遭的空气让萧清禾都觉得恶心,抓紧衣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卫凌泽一眼,一字一句道:“卫凌泽,从今天开始,我不爱你了!” 她的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脸上泪痕未干,沙哑的嗓子说出这样的话,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卫凌泽的心脏却还是抽痛了下。 是年少的他在害怕失去。 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他压了回去。 他瘫痪三年萧家都没有解除婚约,萧清禾怎可能不爱他呢?就算真的不爱,她都已经嫁给他为妻,难道还能不顾萧家所有女眷的名声与他和离? 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他的卫夫人。 萧清禾离开后,卫凌泽很快把思绪放到夺回春喜这件事上。 上次擢升宴,府医给春喜诊过脉,成婚多日,春喜还是完璧之身,不管她和沈清渊演戏演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假成婚的事实。 既然沈清渊演戏演上了瘾,那就让春喜丧夫好了。 反正有动机的人那么多,怎么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第98章 夫君可以继续努力 沈清渊带兵抄了梁家。 梁为民的证据销毁得很干净,金银珠宝也早就转移走,虽然留下了一些价值高昂的用品摆件,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沈清渊直接调的徐州校尉营的兵马来抄家,梁家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条狗都没能逃出去。 梁夫人和府上一众女眷吓得又哭又闹,梁为民倒还算镇定,不用官兵押送,自己来到沈清渊面前。 “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虽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可代陛下行事,但本官可是一州州府,若无陛下手谕或是御史台的搜查令,你无权审问本官,更无权查抄本官的府邸!” 梁为民的声音很大,底气十足,笃定沈清渊从家里搜不到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在梁为民的怒视之下,沈清渊拿出一枚金令:“这是陛下亲赐金令,徐州重案殃及百姓无数,陛下特许微臣可以先斩后奏,梁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等进了牢房慢慢说。” 陛下金令在前,梁为民没办法抵抗,却还是义正言辞地说:“去年赈灾下官尽心尽力,甚至还捐了一半家产,沈大人若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谣传抓我,是会让徐州上下所有官员寒心的!” 那么大一笔赈灾粮饷,梁为民一个人自然是吃不下的,徐州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均有染指,谁敢把他供出来? 梁为民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粱府的人顿时都哭着喊起冤来。 “谁告诉梁大人本官查的是粮饷贪墨?”在一众哭闹声中,沈清渊的声音清冷得可怕,梁为民心头一紧,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下一刻就听到沈清渊说:“本官查明,堤坝存在偷工减料,应是去年洪灾损失严重的重要原因,请梁大人去牢中说明情况有何不妥吗?” 听到这话,梁为民脸色巨变,胡须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沈清渊之前照本宣科说那些治水法子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这些日子天天跟着他去查看水利设施也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为了实地勘察,确定堤坝的质量! 他一心想着销毁贪污罪证,堵住那些百姓的嘴就能平安度过,没想到从一开始沈清渊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后生,不仅不是庸碌之辈,相反城府深得可怕。 这样的人怎可能在京兆府十年都未得升迁? 梁为民的案子牵连甚广,虽然有太子的人暗中协助,沈清渊还是忙得不可开交,连着好几日都没回驿站。 春喜暗暗松了口气。 她为了图一时痛快遭了罪,醒来后回想起自己的怂样简直没脸看,而且沈清渊在床上的反差太大,她有点儿害怕,能缓冲几日实在是求之不得。 粱府都被抄了,回京的日子应该不远了,春喜抓紧时间把徐州美食品尝了个遍。 这晚她正翘着腿躺在床上想明天要吃什么,房门忽地被推开,沈清渊走了进来。 春喜毫无心理准备,猛然看到他,惊得险些从床上掉下来,脱口而出:“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话落,沈清渊掀眸看过来。 许是这几日都在审犯人的缘故,沈清渊的眼神十分锐利,压迫感很强,春喜连忙改口:“夫君。” 沈清渊这才收回目光,开口道:“我回来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走。” 才刚回来就要走啊。 没了害怕,春喜才发现几日不见她其实还挺想沈清渊的。 而且仔细一看,沈清渊衣服上都是脏污,面上更是充满疲惫。 春喜想到自己这几日吃香的喝辣的,顿觉心虚,连忙道:“夫君这几日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我去给夫君煮碗馄饨,很快就上来,夫君等我!” 不等沈清渊回答,春喜飞快地跑去厨房,没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回来,绕过屏风,却发现沈清渊靠坐在浴桶睡着了。 春喜一顿,泛起心疼。 这几日大人肯定很累,她却只顾着害羞,都没想着给大人送饭关心一下大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春喜在心里反省了一番,正想退出去让沈清渊多睡会儿,沈清渊就醒了过来。 “馄饨煮好了?” 问着话,沈清渊直接跨出浴桶擦身子。 春喜下意识地想转过身去,但想到两人都有了夫妻之实,而且沈清渊又这么累,当即拿起干净衣服帮沈清渊更衣。 沈清渊有些意外,沉沉道:“夫人若是不喜与我亲近,可以不用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我没有!”春喜连忙否认,“我很愿意伺候夫君的。” 这话并没有让沈清渊高兴起来,他垂下眸子:“我知道那晚我的表现让夫人失望了,夫人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 “……” 虽然她确实是有点儿躲避的心理,但那是因为害羞,姑娘家第一次做那么亲密的事,有点儿不好意思很正常吧,怎么就变成失望了? “我只是有点儿害羞,没有对夫君失望,”春喜连忙解释,见沈清渊不信,又道,“刚开始那次的确结束得有些出乎意料,但夫君不是马上就证明自己了吗,第二天一整天我走路腿都是软的呢。” 为了增加可信度,春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沈清渊却还是很低落:“时间长短并不能证明什么,重要的是夫人的感受,夫人若是能从中感受到我的喜欢,并且觉得舒服,就不会害羞想躲着我了。” “……” 哪有人做完那种事还问感受的? 成婚之前她娘也没说过还有这一出啊。 沈清渊这问题问得突然,春喜不自觉回想了一下。 沈清渊虽然看着很凶,但其实一直挺克制的,在她喊疼的时候,还一直安慰她,后来好像是不那么疼了,还挺…… 春喜猛然掐断思绪,一抬头就见沈清渊正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 大人,你总是装受伤来套我的话,不觉得自己很像大尾巴狼吗? “咳咳,”春喜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开口,“感受嘛,还行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也没有可以参考的,夫君要是觉得自己不行可以继续努力。” 春喜眸底含着笑,像只摇头晃脑的小狐狸。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清渊眸底也还是染上笑意,点头道:“好,我继续努力。” 第99章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几乎是连轴转了半个多月,梁为民终于交代了全部的真相,其他涉案官员也都放弃抵抗。 沈清渊先写了折子让暗卫送回京中,然后才押送案犯回京接受御史台的审讯。 为了不耽误行程,春喜又换回男子装扮,和大家一起骑马. 沈清宇当即提出抗议:“大哥,这案子既然查清了,早点晚点回京都一样,我和大……表姐还受着伤呢,你好歹为我们考虑一下吧。” 那日百姓闹事,春喜的马车被围,沈清宇不帮着救人,还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沈清渊审问完闹事的人,就把他赶出了医馆。 见识过沈清渊抄没梁家的雷厉风行,沈清宇不敢再在沈清渊面前叫莫芸婉大嫂,只能按照莫芸婉出阁前的身份叫表姐。 沈清渊凉凉地扫了沈清宇一眼,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考虑,是我叫你们来的吗?” 沈清宇噎住。 他是奉他娘的命来接莫芸婉回家的,本来他应该提前带着莫芸婉回京,帮莫芸婉在侯府稳固地位的,但他刚来就受了伤,没办法赶路,就拖到了现在。 虽然莫芸婉已经答应回去后要跟沈清渊解除婚约,但未经两家长辈许可,这事还做不得数,他们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回京的,不然沈清渊先回去把事定了,那一切都晚了。 知道沈清渊向来说一不二,沈清宇只能看向春喜:“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认你做大嫂吗,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分明是在求人,沈清宇的姿态却还是高傲的,好像他能给春喜一个做他大嫂的机会对春喜来说是什么荣幸的事。 “三弟,嫂嫂自然是心疼你的,”春喜顺着沈清宇的话开口,沈清宇正要得意,又听到春喜说,“可亲疏有别,三弟的伤痛和夫君的前程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啊。” 沈清宇:“……”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大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能喜欢什么好货色? 沈清宇改变不了沈清渊的决定,只能花钱雇了徐州城里技术最好的车夫,再把马车加固,铺上厚厚的垫子减少颠簸。 如此一来,马车确实不怎么颠簸了,但出发没多久,他们就被远远抛在后面。 莫芸婉忍不住找到沈清宇:“三弟,这样下去我们就赶不上大家了,不如我们也改骑马吧。” “我倒是能忍疼,表姐可以吗?” “我可以。” 莫芸婉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有了回到家人身边的机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惜。 莫芸婉眼神坚定,于柔婉愁郁的气质中生出两分刚强,这样的反差让沈清宇不由得心中一颤。 他还从未见过像莫芸婉这般柔中带刚的女子,若是……若是她没有先一步嫁给大哥就好了。 在莫芸婉的强烈要求下,沈清宇果断换了马车改骑马。 一路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十日后在益州驿站追上了沈清渊。 他们到时已是夜里,沈清渊和春喜刚刚用过晚饭,为了犒劳大家,还烤了一只烤全羊。 虽然不能喝酒,但众人还是把一只羊分吃得干干净净。 沈清宇这几日风餐露宿,紧赶慢赶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看到尚未熄灭的火堆上那只完整的羊骨架,顿时怨念横生,忍不住指着沈清渊控诉:“大哥这么着急赶路把我们甩在后面,不会是心里有鬼,不敢面对表姐吧?” 沈清渊并未理会沈清宇,只偏头对春喜说:“我那里有药,一会儿帮你擦一下。” 春喜当即摇头:“我没受伤,不用擦药。” 这个天气赶路,汗水打湿衣裳,皮肉难免被磨破,春喜也就今天下马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听到的。 磨破皮的地方就在大腿内侧,怎好意思让大人帮她上药? 春喜眨眨眼,一脸的真诚,沈清渊却没有被她蒙骗过去,直接拉着她进到房间。 “夫君,我真的没有受伤,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难道对我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吗?” 春喜死鸭子嘴硬,沈清渊关上门,定定地看着她:“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春喜:“……” 大人,明明你一脸正气,做的也是正经事,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让人想入非非呢? 春喜不想被沈清渊摁在床上强行扒掉裤子,只能退一步说:“我看今晚月亮挺亮的,我自己脱,能把灯先熄了吗?” “可以。” 沈清渊爽快答应。 这一路赶路实在辛苦,连他这样的大男人都受不住,春喜能不叫苦不叫累已经非常厉害了,他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想要做些什么。 熄了灯,春喜乖乖脱了裤子趴在床上。 借着月光,沈清渊才发现她大腿内侧不止被磨破了皮,而是一片鲜血淋漓。 可这几日她都和往常一样精神抖擞,甚至还有心思说笑话给大家解闷儿,若不是方才到驿站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她吸了两口气,他根本想不到她竟然伤得这样厉害! 药膏碰到伤口,春喜控制不住抖了抖,她刚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就听到沈清渊问:“伤成这样怎么不跟我说?” “前两天还好好的,就是今天太热了才会这样,我晚上本来也是想找点儿药擦擦的。” 春喜立刻解释,她说得很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说辞。 沈清渊却没有被她带偏,加重语气:“曹春喜,你可知我是你的夫君?” 春喜是第一次听到沈清渊如此郑重其事地喊自己的全名,心脏控制不住颤了颤。 “夫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 春喜立刻认错服软。 她是害怕惹沈清渊生气的。 他待她这样好,处处维护她,把自己娘亲留下来的嫁妆统统交给她打理,还让她在院子里盖小厨房,让她在侯府也有了家的感觉,她欢喜极了,只想跟他一直这么好下去。 “夫君……” 沈清渊没有回答,春喜越发急了,她扭过头想要好好解释清楚,却被沈清渊低声喝止:“别说话!” “……” 大人凶了她? 以前春喜觉得戏文里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实在傻得可怜,但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 她只是被大人凶了一句,就感觉整颗心都酸楚难忍,那些女子被情郎抛弃背叛而痛不欲生实在是太情有可原了! 春喜正觉伤怀,就见房间门的窗纱被戳了个洞,一根竹筒戳进来,而后吹进袅袅白烟。 春喜:“……” 天杀的刺客,我裤子还没提上呢! 第100章 回京 沈清渊把枕头藏在被子里假装床上有人,而后揽着春喜藏到床帐后面。 过了会儿,两个刺客估摸着迷药应该生效了,用匕首撬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摸了进来。 对方穿着驿站差役穿的粗布短打,并未用面巾遮挡,样貌瞧着很普通,只是眼神冷厉,透着股子冷血无情的杀意。 两人进到屋里,并未直接动手杀人,而是掀开被子想先确定床上两人的身份。 发现被子底下只有枕头,两人脸色微变,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沈清渊就快如闪电的出手。 走在前面掀被子的人被一脚踹飞,另一人则被沈清渊夺去手里的刀,逼到屋外。 两人身手高强,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默契地配合着夹击沈清渊。 不过眨眼,三人就从楼上打到驿站后院。 春喜一边骂娘一边忍着痛系上裤腰带。 大晚上行刺,偏偏还挑在这种时候,我曹春喜跟你们拼了! 春喜抓起屋里的条凳冲出屋子。 后院里,场面有些僵持,沈清渊以一敌二虽然没有落入下风,却也不能将两人拿下,正在这时,春喜嗷一嗓子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有刺客!” 喊话的同时,春喜拼尽全力将手里的条凳甩出去。 其中一个想要逃跑的刺客刚施展轻功跃起来一点儿,就被条凳砸中,重重落地,另一人则被沈清渊砍伤胳膊,一脚踹飞。 下一刻,随行的禁卫军赶到将两人拿下,驿站各处都亮起灯火,沈清宇和莫芸婉也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刺客?” 沈清宇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以为跟着沈清渊一起回京是安全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刺客。 想来也是,徐州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京中的贵人可能都得了好处,怎会希望沈清渊顺利押送案犯回京? 沈清渊还是没有搭理沈清宇,他本想先审问那两个杀手,两人却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 夜色下,沈清渊的脸色晦暗难明,肃冷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沈清宇搓了搓胳膊,又问:“他们自杀了,现在怎么办,还会有刺客来吗?” 要是还有刺客来,他这个大哥可不一定会顾他们的死活,分开走也许更安全一些。 沈清渊完全把沈清宇当空气,只对旁边的人吩咐:“把这两人的尸首交给益州州府,悬在城楼上曝尸三日,若无人认领,就丢去乱葬岗喂狗。”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了乌云,月光被遮了大半,夜色变得浓稠,空气跟着变得闷热,沈清渊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的冷,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他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滴血,整个人没了白日的正气凛然,反倒像是铁血无情的阎罗。 莫芸婉掐紧掌心,竭力克制,却还是控制不住生出害怕。 之前她看见沈清渊强劲有力的身子生出的遐想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恐惧。 若是沈清渊有一日知道她与戏子奔逃的真相,会不会也把她剁了喂狗? 这般想着,莫芸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春喜飞快地穿过人群冲到沈清渊身旁,冲着那两具尸体就是一通踹。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杀谁不好,竟然来杀我家夫君,你们知不知道他刚刚才抓了个大贪官为民除害,赚这种黑心钱,你们死了都得下十八层地狱!” 春喜义愤填膺,不仅不害怕,这架势凶得像是恨不得把这两人鞭尸。 和刚刚下令要把曝尸三日再剁了喂狗的沈清渊如出一辙。 这一刻莫芸婉忽然意识到,她争不过这个叫曹春喜的女人。 她虽然会装柔弱搏同情,但她绝对没有胆子在这种时候冲到沈清渊身边维护他,还付诸行动帮他出气。 她想回到侯府,只能另谋出路了。 这般想着,莫芸婉把目光投向了沈清宇。 无人在意莫芸婉的变化,沈清渊怕春喜扯到伤口,直接把她抱回了房间。 后半夜,大雨瓢泼而至。 天气不好,加上要处理刺客的事,一行人在益州停留了三日。 沈清宇被刺客吓到,和莫芸婉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和沈清渊分开走。 怕被沈清渊甩在后面,两人一路都不敢停歇,终于在十日后回到侯府。 一路风餐露宿,两人晒黑了不少,也瘦了许多,憔悴得不成样,莫氏心疼得直掉眼泪,等两人去梳洗休息,莫氏立刻找来宁氏商量对策。 宁氏已与莫家上下都通了气,绝不会同意沈清渊和莫芸婉退婚,沈清渊若是真的喜欢新娶的夫人,莫家只能同意让曹春喜做平妻。 为了给沈清渊施压,莫家还特意把清远侯叫回侯府坐镇,然而两家人严阵以待四五日,都没等到沈清渊回京的消息。 莫氏担心沈清渊半路出了什么事,找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沈清渊从益州出发后,改走了水路,眼下还慢悠悠地在青州晃悠。 “他果然是故意的,我和大嫂有伤想坐马车,他带着人拼了命地赶路,巴不得把我们甩得远远的,结果我们一分开走,他们就游山玩水起来了,他这分明是存了心折腾我们。” 沈清宇气得面色铁青,这些日子为了赶路,他这一身骨头都差点儿散架,吃不好也睡不好,就等着回家后好好出一口恶气,结果人家不急着回来,还游玩上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莫氏自然是心疼儿子的,但沈清渊和曹春喜还没回来,她再心疼也得憋着。 清远侯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他不在意沈清宇有没有被戏耍玩弄,只觉得自己离开小心肝在侯府白等了好几日简直是浪费时间,冷着脸对莫家的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这些老东西管太多只会招人嫌,你们愿意继续等就等着吧,我不奉陪了!” 清远侯说完拂袖而去,莫氏在娘家人面前没了脸,顿时委屈地哭出来:“你们都看见了,我这命真的好苦啊!” 莫家人:“……” 你之前不是说侯府上下早就被你管得服服帖帖了吗,怎么还没交锋就被那个逆子挫了气势? 第101章 为夫会为夫人请功 沈清宇和莫芸婉回到瀚京半个月后,沈清渊和春喜才慢悠悠地抵达盂县。 莫氏一直让人密切关注着沈清渊的动态,听说两人抵达盂县,立刻派人去通知莫家,第二日一大早,两家人又是严阵以待,然而一直等到傍晚,沈清渊也还是不见回来。 宁氏为了女儿倒是愿意费些功夫,但莫家那些族老连着扑了两次空,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们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在族人面前一直都是极有威严的,却连着被一个小辈遛了两次,传出去向什么话? 莫家族老们阴阳怪气了一通,拂袖而去。 莫氏恨得险些咬碎一口牙。 这个逆子以为他逃得掉吗?不管他再怎么拖延时间,都必须认下婉儿这个妻! 怕再闹出乌龙,沈清越主动要求去接人,沈清宇也想一起,沈清越直接拒绝:“我去就可以了,三弟的伤还没痊愈,就好好在家休养吧。” 第二日中午,沈清越带人到了盂县官驿。 驿站里,沈清渊在屋里看书,春喜在厨房鼓捣了一上午终于做出一盘像模像样的拔丝地瓜,两人看着都挺悠闲的。 虽然如此,沈清越还是上前道:“大哥大嫂此行辛苦了,母亲特让我来迎你们回家。” 沈清越向来比沈清宇说话好听些。 因这一句辛苦,春喜多拿了一双筷子给他:“我和你大哥又不是不认路,哪里需要劳烦二弟跑这一趟,二弟快尝尝我做的拔丝地瓜。” 等沈清越接过筷子,春喜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一路的危险来。 “二弟你是不知道,你大哥不仅查案辛苦,回来这一路更是危机四伏,光是我知道的暗杀就有四五波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祖坟没埋好的缺德玩意儿在暗中害人。” 春喜骂得很直白,沈清越动作一顿,他先看了沈清渊一眼,见沈清渊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这才看着春喜好奇道:“有人要暗杀大哥?” “是啊,我跟你大哥一直都形影不离,但那些刺客根本不理我,每次都冲你大哥去,放暗箭、下毒甚至还有纵火,一次比一次阴损,你说如果是有人不想徐州的案子真相大白,该刺杀梁为民那个狗官才对,这些刺客为什么独独要盯着你大哥不放?” 春喜拍着大腿,情绪激动,跟街头巷尾的长舌妇没什么两样,沈清越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后背发凉。 那些刺客不想着杀人灭口,只是冲着沈清渊去,不像是为了掩藏真相,更像是出于某种目的想害死沈清渊。 可沈清渊在京兆府十年都未得升迁,在朝中并无树敌,他死后最大的获益者就是莫氏这个继母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娘想侵吞萧氏留下来的嫁妆,还想霸占世子之位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三弟去徐州又受了伤,他娘一气之下犯蠢想找人弄死沈清渊也不是不可能。 快速思索一番后,沈清越试探着问:“这些刺客怎么如此猖獗,可有抓到活口?” “这些刺客都是专业的杀手,一旦失败就会服毒自杀,很难抓到活口,”春喜叹着气摇了摇头,沈清越心头大定,正要接话,又听到春喜说,“不过你大哥找名医研究出了解药,前不久救活了一个,等回去好好审问一番,应该就能知道那个缺德玩意儿是谁了。” “……” 沈清越暗暗攥紧拳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不敢催沈清渊快点回家了。 这到底是不是他娘犯下的蠢事? 又在驿站停留了两日,沈清渊才下令回京。 沈清渊不止押送了梁为民和下面涉事的官员,还带了一些徐州的百姓入京,在驿站逗留这几日,便是为了等这些百姓。 加上随行的禁卫军,浩浩荡荡有上百人。 一进城,这些百姓就自发地喊起冤来,同时大声呼喊,说沈清渊是为他们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不过几个时辰,京兆府的沈大人到徐州抓了个大贪官的消息就传遍了瀚京,京中百姓也都交口称赞。 沈清越走在队伍之中,看着沈清渊的背影,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 这个大哥的性子素来冷淡,也不爱争抢什么,这些年娘用着萧氏的嫁妆,还在衣食住行上区别对待,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在京兆府被上司冒领功劳,也一直都是逆来顺受。 可自从成婚之后,大哥就变得又争又抢起来。 先是要回萧氏的嫁妆不说,如今从徐州回来还如此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劳苦功高似的。 若大哥对世子之位也看重起来,他还有机会吗? 沈清渊要先送犯人去诏狱,春喜先和沈清越回侯府。 沈清渊本想调两个禁卫军护送她回去,春喜摆摆手道:“夫君放心,我这是回自己家,又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哪里还需要禁卫军相送,我可以的。” 沈清越也立刻道:“大哥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嫂的。” 春喜自信满满,沈清渊便也没有坚持,只道:“我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会很晚回来,晚上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春喜点头,下一刻又听到沈清渊说:“这次徐州之行,夫人也出了不少力,我会为夫人请功的。” 春喜没当回事,只以为沈清渊是故意说出来震慑沈清越的,当即配合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陛下给了夫君奖赏,也是奖赏我了。” 春喜挥挥手,和沈清渊分开,朝着侯府而去。 跟在后面的沈清越看春喜的眼神变得凝重。 他原本以为这个大嫂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大哥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将她带去徐州是怕她被欺负,直到刚刚听到沈清渊说要为春喜请功,沈清越才陡然清醒。 自家大哥是认真的! 沈清渊是真的爱重这个叫曹春喜的女子,所以他现在又争又抢,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还要想方设法抬高她的身份,叫所有人都再不能轻看她、欺辱她。 有了这个认知,再想到侯府里严阵以待的众人,沈清越只觉得大事不妙。 大哥如此看重大嫂,却任由三弟把莫芸婉接回侯府,不会是故意将计就计让他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第102章 见过诸位长辈 一进侯府大门,春喜就捂着肚子说:“二弟,我先回问心院一趟,你先去跟母亲报平安吧,我去去就来。” 春喜说完就想走,沈清越跟了两步,关切地问:“大嫂是有什么急事?” “确实挺急的,”春喜面露急色,不等沈清越追问又道,“人都有三急,二弟应该能懂吧?” “……” 沈清越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春喜一溜烟地跑开。 前厅里,众人已经知道春喜回了府,一个个全都挺直腰杆摆好架势等着兴师问罪,莫氏更是将满头珠翠摸了一遍,确保自己今日雍容华贵、气势全开。 沈清渊是不好拿捏,但曹春喜就是个出身低微的泥腿子,只要趁着沈清渊进宫面圣这段时间逼得这个小蹄子主动让位,沈清渊就算回来了也没用。 莫氏和宁氏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胜券在握,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来到前厅的只有沈清越。 “那个小贱蹄子呢?” 老夫人吴氏按捺不住,最先开口。 这些日子她跟莫氏斗智斗勇,并未占到什么好处,反而又要被莫氏扫地出门,她急于向春喜发难好跟莫氏证明自己的价值,继续留在侯府享福。 沈清越对这个浑身陋习的祖母没有半点亲近之意,只看着莫氏和莫家人说:“大嫂身体有些不适,先回问心院了,一会儿再来向诸位长辈请安。” 回来就往问心院躲,她这是知道怕了? 莫氏心里得意,气势更甚,当即冷斥:“明知道有这么多长辈等着她,她还敢摆架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贾嬷嬷,快去把少夫人带来!” 莫氏一声令下,贾嬷嬷立刻就要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去问心院拿人。 沈清越连忙开口:“大嫂一路舟车劳顿,想先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这次大嫂随大哥去往徐州,帮了大哥不少忙,大哥说会在面圣之时为大嫂请功,母亲还是不要为难大嫂的好。” 沈清越本以为这样说完莫氏就能消停下来,谁知话音刚落,莫氏就变了脸色气得拍桌。 “这个逆子是疯了吗,他竟然要给这个小贱蹄子请功?这个小贱蹄子莽莽撞撞的,不惹事就好了,能立什么功,宇儿也去徐州待了很长时间,还受了伤,这个逆子怎么不想着分点儿功劳给宇儿?” 沈清渊能顺利破案归来,已经很让莫氏眼红了,他却还想着给曹春喜邀功,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曹春喜骑到她这个婆婆头上吗? 莫氏怒不可遏,莫家的人则是慌乱。 沈清渊如果真的到御前为自己的新夫人邀功,那莫芸婉在侯府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宁氏担忧地看向莫芸婉:“婉儿,你不是一直在徐州和他们待在一起吗,沈清渊这位新夫人当真为了立下大功了?” 莫芸婉咬唇,她在遇到沈清渊那日就被踹断肋骨,大多数时间都在养伤,被沈清渊当众逼着去死后,更是闭门不出,她哪里知道春喜做过什么? “女儿大多数时候都在房间养伤,对这些事不是很清楚。” 莫芸婉柔柔弱弱地开口,说了跟没说一样。 莫氏暗骂她不中用,这时沈清宇站出来说:“表姐不知,我却是知道的,这个曹春喜在徐州只知道吃吃吃,根本没有干过什么正经事,大哥说要为她请功,多半是故意说出来吓唬我们的。” 沈清宇言之凿凿,莫氏顿时就相信了。 她就知道,曹春喜就是个没见识的粗野丫头,怎可能帮得上沈清渊的忙? 众人也都跟着放心下来,沈清越仍觉得不妥,他忍不住提醒:“我瞧大哥神色严肃,不似作假,这么多天大家都等了,不如等大哥从宫里面圣回来再说吧。” 万一大嫂真的得了陛下的封赏,让外人知道他们两家趁着大哥不在家,联手欺负大嫂就不好了。 沈清越还是希望行事稳妥一些,莫氏和宁氏却等不了。 莫芸婉的事必须早早定下来才行,不然等沈清渊从宫里回来,他是绝对不会认下这桩婚事的。 沈清宇也恨不得马上打得春喜跪地求饶,当即道:“二哥,你不要总是畏首畏尾的,若你实在害怕大哥,就先回族学里去,家里发生什么事都跟你没有关系,我沈清宇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曹春喜要是真的在徐州立了功,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大哥当凳子坐!” 为了显得有气势,最后一句话沈清宇的声音拔得很高。 莫氏和众人都因为这句话振奋起来,还没走进前厅的春喜正好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大步跨入前厅,朗声道:“三弟怎么知道问心院正好还缺张凳子,你这话若是作数,我待会儿就让人磨斧子,尽量磨得锋利些,这样砍头的时候三弟才不会感觉到疼。” 春喜换回了女子衣裙,又梳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 她大步流星走到大厅中央,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有丝毫怯场,反而隐隐有两分久别重逢的兴奋,加上她嘴里还说着要磨斧头砍掉沈清宇的脑袋,顿时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好像她真的敢把沈清宇的脑袋砍下来当凳子坐。 “放肆!”吴氏最先回过神来,指着春喜怒骂,“你这个没有家教的小娼妇,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自己的小叔子说话,嫁进婆家不好好在家里侍奉长辈,竟不知羞耻地缠着男人在外面跑,我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没见过你这样自甘下贱的人!” 吴氏不愧是市井出身,骂人骂得很脏。 以前莫氏最不喜欢的就是吴氏这张臭嘴,这个时候听着却难得的顺耳起来。 她暗暗吐出一口恶气,有吴氏帮她骂人,她便又恢复了侯夫人的尊贵。 春喜并不生气,也不跟吴氏对骂,只是朝吴氏走了两步,从背后抽出一把菜刀来。 小厨房砌好后,她添置了一整套的锅碗瓢盆,刀也买了好几把,每一把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相当锋利。 看到这把刀,吴氏脸色微变,脸上的皱纹都跟着颤了颤,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也都跟着心惊胆跳起来。 不是,哪个好人家的新媳妇会别把菜刀来见长辈??? 第103章 以后婉儿为尊你为卑 菜刀一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春喜这才看向吴氏:“祖母方才说什么,我有点儿没听清,麻烦您再说一遍。” 春喜把刀都拿在手上了,吴氏哪敢再说一遍,但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认怂,只能板着脸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怎么跟我说话呢,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少夫人,拿把菜刀来见长辈成何体统?” 到底害怕,吴氏没敢再骂人,都用上辞藻了。 然而话音刚落,春喜手里的菜刀就飞了出来,笃的一声砍在吴氏坐的太师椅椅背上。 春喜的动作太快,吴氏根本来不及躲闪,衣袖都被那菜刀砍出一道口子。 “啊啊啊!” 吴氏惨叫出声,其他人也不觉发出惊呼,谁也没想到春喜会真的动手。 春喜神色不变,三两步上前,一脚踩在太师椅上,轻轻松松把菜刀拔下来。 拔完菜刀,她没急着退开,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吴氏:“祖母现在可以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了吗?” 吴氏浑身都吓软了,她不敢再嘴硬,连忙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是我孙儿亲自挑选的孙媳妇儿,肯定不会差的,以后我只认你这一个孙媳妇儿。” 吴氏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现在的春喜在她眼里不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媳妇儿,而是能拿起菜刀嘎嘎杀人的母夜叉,她这把老骨头哪禁得起折腾? 得到满意答复,春喜这才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啊,那刚刚应该也是我听错了。” 菜刀在手里挽了个花,又被春喜别回后腰,她恢复一开始的温和柔顺,看向众人:“对不起,吓到大家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一路跟夫君遇到的刺客太多,不自觉养成了要带点儿东西防身的习惯,今天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吗?” 众人:“……” 你这刀差点儿把你夫家的祖母给劈死,你还敢腆着脸说不是故意的? 那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椅子啊,你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上面砍出这么深的口子出来? 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你夫君的第二任妻子死而复生了吗,现在两家人坐在一起,你能不知道是要商议什么事? 众人自动忽略刺客这件事,只觉得春喜是在胡诌,但刚看她露了这么一手,谁都不敢再开口让她自请下堂,只能把目光投向莫氏。 说到底,这事还得她这个侯府主母拿主意。 莫氏本想让吴氏先挫挫春喜的锐气,等时机成熟再开口拿捏春喜,谁知春喜去了趟徐州,回来之后行事越发荒唐大胆了,这会儿被众人看着,莫氏只能在心里骂人。 这些人在她面前都挺能说会道的,真遇上事一个个的就都怂了,要他们有什么用? 不过骂归骂,事儿还得办。 深吸两口气平复情绪,莫氏肃着脸开口:“这是侯府,没有刺客,你先把刀交出来。” 莫氏说着给贾嬷嬷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菜刀拿走,不然谁敢大声跟春喜说话? 贾嬷嬷接收到眼神,却有些不敢上前,她也一把年纪了,说到底只是个下人,少夫人不敢动老夫人却是敢对她动手的啊。 春喜把贾嬷嬷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扬声道:“这刀是我从问心院的小厨房拿的,一会儿带回去就行,不劳母亲费心,我和夫君离家这么久,屋里落了不少灰,母亲若是没什么事要交代,那我就回去打扫了。” 春喜说完作势要走,莫氏知道不能再拖延,连忙开口:“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春喜停下,挑眉看着莫氏。 莫氏轻咳一声说:“婉儿和渊儿什么关系你应该都清楚了,婉儿当年是为了去找渊儿才意外坠崖的,这些年她重伤失忆,一直在一位神医家中养伤报恩,之前在徐州也已证实她仍是清白之身,我与莫家诸位长辈商议过了,她毕竟比你先进门,既然她回来了,以后她为尊你为卑。” 春喜手里有刀,莫氏没敢把人扫地出门,只含含糊糊地定下尊卑,至于这个卑是让春喜做平妻或者妾室通房,以后都可以再议。 莫氏态度强硬,并没有跟春喜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 不等春喜开口,沈清宇便迫不及待地冷笑道:“听到了吗,我早就说了,侯府上下只认一位大少夫人,你这种粗野泼妇,根本没有资格做我大嫂!” 春喜凉凉扫了沈清宇一眼:“三弟的脑袋都要砍下来给我当凳子坐了,还有精力选自己心仪的大嫂,心未免也太大了。” 这句“心仪的大嫂”刺中了沈清宇心底的秘密,他脸色微变,正要怒骂,沈清越拉住沈清宇:“够了,三弟,别闹了。” 等沈清宇安静下来,春喜这才看向莫芸婉:“莫姑娘也是这个意思吗?” 莫芸婉垂眸,不敢看春喜的眼睛,只委委屈屈地说:“婚姻大事,关乎两家颜面,今日这么多长辈在此,轮不到婉儿说话。” 言下之意,她没有选择的权力,所以她之前在徐州说愿意解除婚约的话不作数,她都听长辈的。 宁氏多年未见女儿,听到莫芸婉被春喜如此逼问,顿时来了火气,当即道:“婉儿说得对,婚姻大事该由家中长辈做主,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说话,来人,请曹家的人进来!” 宁氏一声令下,王氏走进大厅。 许是被人威胁过,王氏低着头,佝偻着腰,瞧着胆小怯懦极了。 王氏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面对春喜却是变了一副面孔,她双手叉腰,横眉竖眼,习惯性地想要训斥这个女儿又给她闯祸惹来麻烦。 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先一步道:“我已经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她做不了我的主。” 春喜语气很淡,神情冷漠,看王氏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王氏酝酿了一路的训斥梗在喉咙,脑瓜子嗡嗡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问:“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春喜没有看王氏,冷声喝道:“来人,把她赶出去!” 话落,问心院的护院现身,架着王氏往外走。 两个护院人高马大,王氏不敢反抗,过了半晌终于嚎啕出声:“曹春喜,我是你亲娘,你要是不认我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春喜无动于衷。 这世上该遭雷劈的人多了去了,她算老几? 第104章 宫里来人了 王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众人皆被春喜的雷厉风行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宁氏先回过神来,她忍不住质问:“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亲生母亲?” 春喜理直气壮:“夫人若是对我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感兴趣,改日我可以细细说与夫人听,今天还是先说莫姑娘的事吧。” 春喜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宁氏当即肃着脸说:“我女儿当年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的侯府,如今她已自证清白,侯府不能不认这桩婚事!” 春喜点点头,并没有去质疑莫芸婉的清白之身,伸手探向后腰。 莫家的人顿时紧张起来,莫家的丫鬟婆子更是警惕地上前护住宁氏,生怕春喜掏出菜刀来砍宁氏。 春喜动作一顿,偏头看向站在莫氏身后的莫芸婉:“他们都怕我对你娘不利,莫姑娘不过来护着你娘吗?” 莫芸婉咬了咬唇,柔声说:“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其他人。” 话是这么说,莫芸婉还是站在莫氏身后,没有挪动半步。 春喜眉梢微扬,看向宁氏:“莫姑娘对自己的亲娘好像也不过如此啊。” 宁氏和莫芸婉都是胸口一滞,没有想到春喜如此睚眦必报,逮着机会就把宁氏刚刚说的话呛了回来。 说完这句话,春喜没再装神弄鬼,从后腰摸出一份清单摆在众人面前。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莫姑娘意外坠崖,莫家人把这件事怪到我夫君头上,说是我夫君克死了她,还大张旗鼓地来侯府要了许多赔偿,如今莫姑娘平安归来,诸位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些东西还回来?” 莫家人看到这份清单后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当初莫芸婉出事,他们只想着趁机尽可能多地狠敲沈清渊一笔,各房都出了力,这些东西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正是因为得了好处,所以这次莫芸婉回来,各房才愿意出人帮莫芸婉撑腰壮大声势。 可现在春喜要他们把早就吃下去的肥肉又吐出来,他们怎能愿意? 莫家众人全都看向宁氏,宁氏当即道:“婉儿是因为沈清渊才发生意外的,这些年她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那些东西是她应得的赔偿!” “既然是她应得的赔偿,那她要重回侯府,难道不该把赔偿带回来吗?”春喜反问,不等宁氏开口又道,“而且这些年我夫君的名声也因此受损,还为她守寡多年,莫家难道不该给我夫君一些赔偿吗?” 前厅站满了人,春喜只有一个人,而且身形娇小,除了她腰后别的那把菜刀,再无别的倚仗,她的气势却远在众人之上。 原本大家是想施压逼她自请下堂或者主动让位给莫芸婉的,结果她三言两语就将形势逆转,变成了她代沈清渊在这儿讨债! 莫家众人的脸色很不好看,莫氏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 她本就不太愿意让莫芸婉再回到侯府,今天看到莫芸婉除了哭毫无手段,更觉失望。 莫芸婉身上烂事一堆,在沈清渊眼皮子底下晃悠只会后患无穷,春喜若能以此逼退莫家也好,若是不能,从莫家要些赔偿,到时捏在她这个婆婆手里也是极好的。 莫氏并不开口呵斥春喜,宁氏咬着牙在心里把莫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子向来唯利是图,根本靠不住! 宁氏和春喜一番讨价还价,春喜始终寸步不让,宁氏为了女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份清单。 宁氏粗略看了一眼,这上面大多数东西她都有印象,确实是送到莫家的,但也有一些她根本没见过,像是有人浑水摸鱼加上去的。 宁氏忍不住看了莫氏一眼,莫氏半阖着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宁氏咬咬牙,收好清单:“这些东西我会想办法凑齐,若是寻不到的,就按照市价兑成现银,我们莫家家大业大,没必要为了这点儿东西葬送女儿的婚事。” 宁氏说完,摆足了架势看着春喜。 她能凑钱给莫芸婉撑腰,春喜有什么呢? 春喜迎着宁氏的目光,露出一抹浅笑:“既然莫家不差钱,还请夫人派个人回去清点盘算,等东西拿来了,咱们再谈下一步的事。” 对待财主,春喜的态度向来是好的。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一个刚入门的小媳妇能做整个侯府的主吗?” 宁氏不愿被牵着鼻子走,春喜耸耸肩,看向莫氏:“母亲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想来是认可儿媳的做法,对吗?” 莫氏轻咳一声,不愿在明面上得罪娘家人,只板着脸道:“你都把刀别腰上了,我这个做婆母拿你有什么办法?” 莫氏的语气不好,但言下之意还是支持春喜先把莫家的钱要到手再谈下一步的事。 莫氏如此态度实在让宁氏恼火,她怕被春喜摆一道,冷声道:“你既然开口问我要这笔钱,便是愿意让出沈少夫人之位,我已备好契书,你先在上面签字画押,我自会回家将清单上的东西凑齐!” 宁氏今日是有备而来。 她给身旁的婆子递了个眼色,婆子高呼一声,几个身强力壮的莫家家丁就走进大厅。 他们知道春喜身上有刀,手里也拿了婴儿手臂粗的棍棒,明显是要来硬的。 下一刻,问心院的护院全都现了身。 这是沈清渊离京前雇回来的,足足有二十人,个个都是好手,人数上比莫家的家丁还要多。 双方对峙,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莫氏见状,同样装瞎,并不阻止。 沈清宇则冲问心院的护院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对侯府的贵客动手的,还不退下!” 沈清宇语气很凶,明显是要偏帮莫家。 正在这时,门房突然慌慌张张地来报:“夫人,宫里来人了!” 听到这话,春喜立刻挑眉。 虽然还不知道宫里来人是做什么的,但受春喜影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眼皮一跳,忍不住看向沈清宇。 准确地说,是看着他的脖子。 沈清宇死死咬牙,这些人看什么看,别说曹春喜不可能立功,就算真的立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功劳,她难道还真有胆子砍了他的脑袋不成? 第105章 大哥不要,我要! “今闻清远侯嫡长媳曹氏,机敏聪慧、心地善良、顾全大局,清远侯长子沈清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二人心意相通,品性相契,虽已拜堂成亲,却尚未大办婚宴,为彰显皇家仁德,皇后娘娘特命钦天监另择吉日,并为曹氏备下嫁妆三十抬,着礼部速办婚嫁诸事,钦此!” 宣旨太监尖厉高亢的声音在空中盘旋,众人全都傻了眼。 春喜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沈清渊真的能帮她请功,而且皇后还亲自下了懿旨让礼部帮他们补办婚礼。 皇后娘娘都亲自夸奖她了,日后还有谁敢看轻她? 春喜高兴地接了旨,塞了一锭银元宝给传旨的公公:“这么热的天,真是辛苦公公了。” 春喜言辞恳切,出手也算得上大方,公公收起银锭露出笑容,而后看向莫家众人:“沈大人尚未归家,怎么府中这么热闹,连莫家的人都请了过来?” 莫家众人个个神情尴尬,不敢发声。 皇后的懿旨还拿在曹春喜手里呢,他们说什么,说他们来逼着人家下堂让位? 这不是打皇后的脸吗? 莫家的人不敢说,春喜敢,她笑眯眯地开口:“公公有所不知,莫家大小姐死而复生回来了,她入门时虽然我夫君不在家,但到底也是入了门的,总要给莫家一个说法。” 能来宣旨的公公在宫中贵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也能传达宫中贵人的态度,不过他们一般都不会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而且这种家宅隐私,怎可随意说给宫里来的人听,也不怕传出去脏了贵人的耳朵? 莫氏恶狠狠地剜了春喜一眼,正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却听到宣旨的公公说:“这件事沈大人也已经跟陛下和娘娘说过了,莫小姐尚是完璧,并未与沈大人圆房,如今沈大人已经另娶,莫小姐也答应取消婚约,两家可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这怎么可能好聚好散? 宁氏忍不住开口:“公公,你有所不知,我家婉儿……” “莫二夫人,”公公报告声音打断宁氏,看宁氏的眼神有点冷,“奴才只是传达了皇后娘娘的话,夫人是对皇后娘娘的决策有什么不满吗?” 宁氏脸色一白,连忙低头:“臣妇不敢。” 宁氏都不敢吱声,莫家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 公公一走,莫家其他人也要离开,莫氏突然开口:“既然皇后娘娘说了让这两个孩子好聚好散,二嫂是不是应该把婉儿带回家去?” 宁氏掐紧掌心,她已经带沈清迟去太傅家露过脸了,还在太傅夫人面前帮着说了许多好话,莫氏现在简直是过河拆桥,可皇后金口玉言在此,偏偏她还拿莫氏没有办法。 宁氏咬紧牙关,不敢看女儿受伤失落的表情。 莫芸婉却早有预料,她红着眼眶,凄凄切切地看向沈清宇。 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争得过春喜,和沈清宇单独走这一路,她没少勾搭沈清宇。 擦身子的时候假装有蛇衣衫不整地扑进沈清宇怀里,大腿被磨破了欲拒还迎地让沈清宇帮忙擦药,还在淋了雨后高烧糊涂之下抱着沈清宇喊夫君。 沈清宇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何能禁得住如此诱惑,因此早在回京之前,两人就有了鱼水之欢。 沈清宇本就舍不得让莫芸婉回到沈清渊身边,这会儿被莫芸婉这样一看,顿时气血上涌,当即大声道:“娘,你别赶婉儿走,这件事终究是侯府亏欠了她,既然大哥不愿意认这门亲,那就让我娶婉儿为妻吧!” 说着话,沈清宇大步走过去将莫芸婉护在身后。 莫氏本想着让春喜和宁氏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宇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要娶莫芸婉为妻。 别人不知道莫芸婉是什么货色,她还能不清楚吗? 她的宇儿怎么能娶这种破鞋为妻? 莫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混账东西,她是你大嫂,你怎么能对她生出这种龌龊心思?” 沈清宇大声反驳:“当年婉儿过门,大哥根本不在京里,婉儿是抱着公鸡拜的堂,而且婉儿和大哥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既然他们并未礼成,那就算不得是夫妻,我娶婉儿有何不可?” 这个贱人是和沈清渊没有夫妻之实,但她早就被那个戏子玩弄了,她哪里还有清白之身? 莫氏知道真相,此时却无法说出口,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万根针,恨不得扑上去活剥了莫芸婉。 若是早知道这个贱人会勾搭上宇儿,她就该派人把这贱人弄死在徐州,绝不让这贱人回来作妖! 莫氏气得喘不上气来,贾嬷嬷连忙扶住她,同时厉声对沈清宇道:“三少爷,你别胡闹了,你看看你把夫人气成什么样了?” 莫氏是真的气得不轻,脸色青得难看,沈清宇也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正有些动摇,宁氏两眼放光的上前。 “我觉得宇儿的提议极好,婉儿早就进了侯府的门,这些年她在外面吃苦受罪,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还要被退婚,哪有好人家愿意娶她,沈清渊不愿意负责,那就让宇儿负责。” 莫家的人也都跟着附和。 他们不知道莫芸婉跟戏子奔逃的事,但莫芸婉如今年纪大了,虽说已自证清白,但能帮她作证的梁夫人已经入了狱,谁也不知道她流落在外那几年到底跟什么人混迹在一起,回到莫家多少会影响族中女子的声誉,不如改嫁沈清宇,还能延续两家的关系亲上加亲。 听到莫家的人都偏向宁氏,莫氏只觉得喉头腥甜,险些吐出血来。 她无比怨毒地瞪着宁氏:“都给我滚!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春喜从当事人变成了吃瓜群众,险些被沈清宇的话惊掉下巴。 好家伙,连过了门的大嫂都敢觊觎。 这猪脑子拿来当凳子坐会不会害她也变蠢? 第106章 自食恶果 莫氏气得当场晕过去。 莫家的人虽然离开,莫芸婉却留了下来。 贾嬷嬷派人去请了大夫,一番扎针熬药,莫氏终于在夜里悠悠转醒。 沈清宇一直守在主院,听大夫说莫氏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并无大碍,立刻进屋跪到莫氏床边:“娘,儿子此生非婉儿不娶,求娘成全儿子吧!” 天已全黑,屋里灯火通明,莫氏揉着太阳穴,正怀疑晕倒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噩梦,就被沈清宇的话拉回现实。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得远远的,这才沉沉开口:“你以为我为什么促成她和你大哥在一起,她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能娶她。” “可回来的路上,儿子情难自控,已经夺了她的处子之身,儿子若不对她负责,这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沈清宇皱紧眉头,想到那一夜的缠绵,还有时候莫芸婉柔柔弱弱靠在他怀里的模样,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有些沸腾。 虽然娶了前大嫂这件事传出去不大好听,但婉儿和大哥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能长长久久地跟婉儿在一起,受点儿骂名也没什么。 沈清宇一脸的甘之如饴,莫氏却是再度气急攻心。 这个贱人,竟然在路上就勾引宇儿跟她睡在了一起,难怪曹春喜耍威风的时候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呢。 莫氏后悔不已,她再也无法维持体面,将真相全盘托出:“傻儿子,她早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当年她也不是为了找你大哥意外坠崖,而是珠胎暗结,跟戏子私逃了,她在骗你啊。” 莫氏说着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现。 她想让莫芸婉回来跟春喜斗的时候只觉得暗爽,这会儿换成沈清宇,她便觉得像是钝刀子割肉,实在是太痛了。 她的宇儿资质虽然不太好,但也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少爷啊,就算娶不了门第多高的姑娘,但至少能挑个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清白小姐,要是娶了莫芸婉,这辈子岂不是都完了? 莫氏一脸期盼地看着沈清宇,满心以为沈清宇在知道真相后会对莫芸婉厌恶至极,谁知下一刻却听到沈清宇说:“婉儿果然说得没错,为了不让我们在一起,娘会用最恶毒的话攻击她。” “……” 莫氏喉咙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又蠢又好色的货? “我是你亲娘,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没在为你着想,你跟那个贱人才认识多久,你就信了她的挑拨离间?” 莫氏又气又伤心,沈清宇却纠正道:“婉儿不是贱人,她是清白的,在徐州时我已将她这些年的遭遇都查清楚了,还陪她一起去拜谢了那位名医,而且那夜婉儿是何等的青涩害羞,我这里还有她的元帕呢,我不是相信婉儿的话,我是相信证据!” “什么狗屁证据,当年她离开时都快显怀了,怎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莫氏急得彻底没了体面,却只得到沈清宇的一句反问:“那娘说这些有证据吗?” “……” 莫氏噎住。 当年莫芸婉一逃,宁氏就派人将所有知情的人赶出了瀚京,莫芸婉身边的丫鬟婆子更是全被发卖,为了不让沈清渊发现,莫氏甚至还帮着处理了几个侯府的人,现在这件事除了她、老二夫妻还有莫芸婉,根本没有第三个知情人。 她上哪儿拿证据? 莫氏唇瓣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沈清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放狠话道:“反正我就要娶婉儿,娘一日不答应,儿子就绝食一日!” 沈清宇说完大步离开,莫氏再也忍不住,趴在床头喷出一口血,这时沈清越走进屋来:“娘,你没事吧?” 看到二儿子,莫氏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她连忙擦掉唇角的血,抓着沈清越说:“越儿,你快劝劝你弟弟,他中了那个贱人的邪,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娶那个贱人啊。” 沈清越现在还顾不上沈清宇,他压低声音问莫氏:“大哥回来这一路遇到了很多次刺杀,这件事可与娘有关?” 莫氏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是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近乎疯魔地低声喃道:“一定是他干的,他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之前我不过是找人煽动百姓当街朝他扔臭鸡蛋,他就派人把你们踹下茅坑,这次肯定也是他故意害你三弟,我就不该让他活到现在!” 莫氏哭红了的双眼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沈清越连忙捂住她的嘴:“娘,这件事既然与你无关,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是侯府主母,若是干出坑杀继子这种事,我和三弟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更何况,沈清渊背后还有萧家撑腰。 莫氏眨眨眼,泪水不住滚落,沈清越这才道:“三弟的事我会想办法劝的,你别太着急。” 出了主院,沈清越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前门等着。 深夜,沈清渊终于从宫里回来。 踏着如墨的夜色,沈清渊周身的气息也是冷的,整个人看着比白日凌厉许多。 隔着老远,沈清越就迎了上去。 “大哥,你回来了。” “嗯。” 沈清渊颔首,脚下步子没有丝毫停留,沈清越继续道:“恭喜大哥顺利破案,今日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着礼部为大哥大嫂补办婚礼,想来陛下也会因此擢升大哥。” 沈清渊没接话,并不打算透露他今日在宫里和陛下都聊了什么。 冷淡极了。 沈清越并不觉得尴尬,自顾自道:“我已经问过娘了,娘对大哥路上遇刺的事毫不知情,大哥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三弟一马?” 和莫氏一样,沈清越也觉得沈清宇想娶莫芸婉是沈清渊一手促成的。 听到这话,沈清渊终于停下步子。 他微微偏头,冷眼睨着沈清越,清冷的眸光如有实质,能穿过皮囊看透一切。 沈清越不自觉绷紧身子,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沈清渊说:“我知道她没有这个胆子杀我。” “那大哥为何还要让大嫂在我面前说这些?” 沈清越脱口而出。 沈清渊右眉眉梢很轻微地挑动了下,淡淡开口:“因为我想提醒你,不要走错路。” 沈清越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部炸开。 这些年他几乎从未跟沈清渊起过冲突,甚至好多时候还会在沈清渊面前充当老好人,他本以为自己表现得足够温润平和,在沈清渊心里多少有那么两分兄弟情,没想到沈清渊竟然一直都知道他的野心! 这个大哥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第107章 夫人可知为夫这一路忍得有多辛苦? 问心院里,春喜已经睡下,不过卧房亮着灯。 用了灯罩,光亮不强,但在黑暗中还是十分亮眼。 沈清渊周身的气息在看到卧房的亮光后暖起来,踏入院中,香浓的鸡汤味扑鼻而来。 春喜在厨房给他留了饭菜,除了鸡汤还有小笼包和梅菜扣肉。 晚上他陪陛下一起吃过了,不过没吃多少,这会儿闻着香气又饿了。 沈清渊当即拿筷子吃了一个小笼包。 包子是鲜肉馅儿的,馅儿调得很好,面也和得喧软蓬松,包子底部浸满肉汁,鲜香可口。 就着梅菜吃了七八个小笼包,又喝了一碗鸡汤,沈清渊才满足地放下筷子。 锅里热水是现成的,沈清渊索性洗了澡才回屋。 春喜果然睡得很浅,他刚进门,人就醒了。 春喜的眼皮还没完全睁开,嘴上已经念叨开:“厨房热着菜,夫君先洗澡吧,我去端菜。” 困意浓烈,春喜半眯着眼睛坐在床边,赤着脚在榻边找鞋。 幼时习武,后来又在卫家干粗活,她的脚不是眼下备受追捧的三寸金莲,脚掌有点大,但皮肤白,脚趾也圆润,指甲是很健康的粉色,瞧着就可爱。 沈清渊快步走到床边,把人抱回床上:“我已经吃过了,很香。” “啊?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春喜有些不满,她今天回来吃了好大一个瓜,就等着分享给他听呢。 还没完全清醒,春喜的语气不自觉带着两分娇嗔。 沈清渊的心软了又软,忍不住把人捞进怀里亲:“以后时间很长,夫人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与我听。” 沈清渊亲得很温柔,春喜便也仰头配合,很快,横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收紧,昭示出其主人的意图。 春喜的眼睛睁大了些,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春喜推开沈清渊,喘着气开口:“夫君,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不累吗?” 倒不是春喜有意推辞,而是这些日子确实很累。 他们后来改走水路虽然轻松了些,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刺客,一刻也不敢懈怠。 沈清渊作为发号施令的人,要忙的事更多,自然更累。 “夫人是在担心为夫不行?” 沈清渊反问。 他没灭灯,眸底的不悦很明显。 春喜连忙摇头:“我只是心疼夫君。” “无妨,陛下体恤臣子,特准我在家休假十日,为夫有的是时间休息。” “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明日?” 一回京就跟莫氏和莫家对峙一场,还打扫屋子煮了饭,春喜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儿被掏空了。 听出春喜话里的疲倦,沈清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埋首在春喜颈间,失笑道:“我做了近三十年的苦行僧,好不容易开荤,夫人可知我这一路忍得有多辛苦?” 诶?这一路大人有在忍吗? 那晚帮她擦药的时候,大人不是还一本正经吗? 春喜有些不相信,但更多的是甜蜜。 她还以为自己那晚的表现很差劲,没想到大人还食髓知味了。 得意劲儿上来,春喜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她想了想说:“那要不夫君先来一次解解馋?” “好。” 春喜的尾音还没完全落下,沈清渊就应了声,而后一个翻身,将春喜压在身下。 “等等,夫君,还没灭灯……唔!” 唇被封住,春喜很快就见识到饿疯了的老男人有多可怕,再没有精力在意灭没灭灯的问题。 整整一夜被翻来覆去,春喜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醒,刚动了一下,就感觉身子像是散了架。 嘶~ 说好的一次,大人他说话不算话! 春喜气得咬牙,她颤着腿穿好衣服,准备找沈清渊算账,走出房门却看到自家大哥正和沈清渊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 “大哥。” 春喜唤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哑,不由得哀怨地瞪了沈清渊一眼。 沈清渊这会儿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正经,主动起身来扶春喜:“夫人连日来辛苦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还知道我辛苦,昨晚怎么求你停你都不停? 春喜不客气地在沈清渊腰间又掐又拧,沈清渊面不改色,甚至还对曹武说:“不管婚前还是婚后,阿喜对家人的感情都是不会改变的,大哥以后可以随时来侯府找阿喜。” 沈清渊态度平和,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和春喜的相处也很亲密自然。 曹武这些日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笑着站起身:“妹夫刚破了大案,日后肯定很忙,看到阿喜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也要多赚钱养家,不会常来叨扰的。” 曹武说完就要离开,春喜开口叫住他:“大哥今日来找我可是为了娘?” 昨日她都没让王氏说几句话,就把人赶了出去,王氏回去肯定会闹得人仰马翻。 春喜都已经猜到了,曹武却还嘴硬地说:“娘没什么事,昨日她虽然气冲冲地回家,但我和你大嫂劝说一通后,她就想开了,家里一切都好着呢。” 娘硬把阿文塞给阿喜已经很过分了,曹武不想再让春喜烦心。 春喜心头微暖,她虽对王氏不满,但大哥大嫂对她一直都挺好的。 “大哥不必骗我,是我让人把娘赶出侯府的,没道理让你和大嫂替我承担娘的怒火。” 曹武连忙道:“阿喜你别犯糊涂,娘来侯府跟着外人一起逼你和妹夫和离本就不对,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更不必回家跟娘下跪道歉!” 王氏昨日回去,在家门口就闹开了,痛斥春喜不孝,嫁了人连她这个娘都不认了,还扬言说春喜不回去下跪认错,她就一死了之。 曹武和钱氏轮番劝了,但都没用,今早曹武出门之前,王氏还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呢。 春喜早有预料,她挑眉道:“我只是说我有办法平息娘的怒火,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去下跪道歉了?” 曹武不解,春喜继续道:“有劳大哥回去转告娘,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褒奖了我,还着礼部为我和夫君补办婚礼,就算娘真的想不开寻了短见,也不会有人苛责我半句,我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成为贵夫人,再为娘挑一块风水好的墓地博个孝女美名。” 曹武:“……” 阿喜,还得是你,这下不诅咒死你,娘哪舍得去死啊。 第108章 我只认她一人为妻 离开瀚京前,春喜做了些肉干,她给曹武拿了些,又拿了两套自己抽时间给侄儿做的衣服鞋袜。 曹武给儿子取名曹正,希望儿子以后做个踏实正直的人。 拿着春喜给的东西,曹武又有些想哭:“阿喜,你别总是挂念家里,你一个人在侯府,得照顾好自己,阿文要是不听话,你尽管骂尽管揍,千万别忍着。” 春喜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你放心吧,我在侯府过得可好了,没人敢欺负我。” 曹武点点头,想了想又把春喜拉到一边小声说:“虽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但妹夫都快三十了,也该要个孩子了,如今妹夫立下大功,肯定要升官,到时少不得有莺莺燕燕往他身上扑,有个孩子你的地位才能稳固。” 这种话本不该曹武这个做哥哥的来说,但王氏和春喜现在的母女关系太僵,曹武只能硬着头皮提醒。 听到这话,春喜就想到昨晚不可描述的画面,腿立时就软了,她含含糊糊道:“我明白,大哥放心吧。” 就这么会儿功夫,春喜打了好几个哈欠。 曹武只当她是一路奔波辛苦了,执意不让她送,沈清渊主动道:“夫人好好休息吧,我送大哥出府。” 曹武连声应下,春喜便也不再坚持。 出了问心院,曹武还想叮嘱沈清渊几句,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沈清渊说:“大哥不必担心,我心悦阿喜,不管身居何位,此生都只认她这一个妻子,平日也会洁身自好,绝不让什么莺莺燕燕往我身上扑。” 曹武没想到沈清渊的听力如此敏锐,竟将他刚刚的话全都听了去。 他有些尴尬,但见沈清渊一脸认真,还是鼓足勇气说:“妹夫今日所言我相信都是真的,但我们两家的差距实在太大,就算妹夫喜欢,妹夫家里的人恐怕也会有意见,而且人心易变,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妹夫若真爱重阿喜,不妨多给阿喜一些旁人夺不走的倚仗。” 钱财这种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一样,那是跟阿喜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沈清渊明白曹武的意思,他颔首道:“大哥说的我都明白,我的子嗣只会由阿喜所出,不过阿喜现在年岁尚小,我想让她快活一些日子再生孩子。” 春喜十岁就进了卫家做丫鬟,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曹武自然也希望她能过得松快些,他听出沈清渊对春喜的爱意,忍不住问:“妹夫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难道不着急要子嗣吗?” “不急,我的身体挺好的,就算再过几年也能要上孩子。” 沈清渊答得很快,非常自信。 曹武看着他颈侧带血的抓痕,一颗心也落了地,连忙附和:“妹夫说的是,你与阿喜新婚燕尔,多培养培养感情也好,你们的身体都很好,过几年要孩子也是没问题的。” 走出侯府,曹武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阿喜嫁对了人,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春喜并不知道沈清渊跟自家大哥聊了什么,正在屋里等着跟沈清渊算账呢。 然而不等她开口,沈清渊就先发制人:“夫人昨夜对为夫真是下了死手,害得为夫今日被大哥狠狠笑话了一番。” “……”??? 昨晚被翻来覆去折腾的人分明是她,今天她还要被埋怨上了? 许是心态变化,春喜如今再看沈清渊,只觉得他脸上的正气都是伪装,他根本就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春喜不打算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板着脸说:“夫君莫要恶人先告状,昨夜是夫君不守承诺在先,我整个人都差点儿被夫君折腾散架,今日险些连床都下不了。” “是吗,我帮夫人揉揉。” 沈清渊说着上前,揽着春喜在她腰上轻轻揉捏起来。 想到昨晚这双手干过什么,春喜的脸一下子热起来,但沈清渊的力道适中,按得挺舒服的,她一时又不想喊停,正享受着,曹文怯怯的声音响起:“阿姐、姐夫。” 春喜连忙推开沈清渊。 曹文扫了一圈没见到大哥,眼眶顿时红了,嘴角也跟着下压。 阿姐一声不吭就跟着姐夫去了徐州,他被贾嬷嬷赶去了下人房做事,偶尔侯夫人不高兴还要拿他撒火,他想回家诉苦,门房却不许他出去,今日若不是他无意中听到其他人讲话,都不知道今日大哥来了。 春喜对曹文的委屈视而不见,淡声道:“大哥是来看我的,确定我过得好,他就走了。” 这段时间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白眼,曹文早就对春喜这个姐姐失望,只希望大哥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听到曹武已经离开,曹文顿时急了:“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大哥了,阿姐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你没听到我说吗,大哥是来看我的,而且昨日娘也来侯府了,娘都没想着要来看看你,大哥为什么要来看你?” 娘也来过侯府了? 曹文满脸震惊,受伤不已。 虽然之前他就意识到自己回不去家里了,但听到娘和大哥来了侯府都不见自己,还是很难过,他有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可明明阿姐成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所有人都不要他了呢? 曹文忍不住落下泪来,春喜一点儿没心疼,反而毫无感情地问:“别急着哭,你的活干完了吗?” “……” 曹文噎住,他隐隐约约意识到,没有人能救他离开这里,他只能靠自己。 沉默良久,曹文跪下开口:“阿姐,我想回书院念书,求你让我回书院吧。” “可是书院离侯府很远,侯府没有马车能接送你。” “我可以自己早点起床走路去书院。” “但书院的束修很贵,娘也没把束修给我,你的吃住还都在侯府。” “我放学回来会干活的,剩下的我可以写欠条,以后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比起在侯府被人嘲讽奚落,还要无休止地干活,借钱去念书根本不算什么。 曹文握紧拳头,一脸坚决。 春喜也没客气,当即拿来纸笔让曹文写下欠条,按下手印。 吹干墨水,春喜偏头问沈清渊:“夫君,青书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书院的事我想麻烦他去走一遭。” 沈清渊:“他不是帮你做事去了吗?” 春喜:“不是夫君另外指派他去做事了吗?” 徐州大牢某个角落,青书抓着牢门声嘶力竭地解释:“我真的不是粱府的下人,我是钦差大臣的贴身随从,你们去问一下我家大人就知道了。” “哟,你是钦差大臣的贴身随从,我还是你家夫人的娘家表舅呢。” “……” 第109章 太傅府宴请 沈清渊立刻修书派人送去徐州解救青书,眼下书院正放假,等收假后再给曹文重新办理入学也合适。 之前从家里来,曹文只带了几套换洗衣裳,和平日要用的课本,没带沈清渊送他的那几本书,他跟春喜告了假,又回了一趟家。 一到家,王氏就迫不及待地把曹文拉到面前。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曹春喜那个没心肝的把你撵回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留在侯府吗,你怎么这么没用?” 那日被赶出侯府实在让王氏没脸,但她听到曹武说春喜得了皇后夸赞,日后会成为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夫人,又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把曹文塞到了春喜身边。 等阿文学业有成,还可以把正儿接到侯府一起培养,这样他们家也能跟着好起来。 王氏正坐着美梦,见曹文回家,自然气得不行。 曹文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娘亲会很想自己,第一时间会关心自己在侯府过得好不好,没想到一进门,扑头盖脸的只有指责。 曹文挣脱王氏的手,低声道:“阿姐没有赶我出府,之前姐夫送了我好几本书,我是回来拿书的。” 没被赶出来就好。 王氏松了口气,这才问起曹文在侯府过得怎么样。 曹文不愿多说,态度和春喜如出一辙的冷淡。 王氏顿时意识到儿子跟自己离了心,她怕春喜故意在背后挑唆使坏,当即道:“你身上怎么还穿着之前的旧衣裳,你阿姐不给你置新衣裳吗,还有你姐夫家里肯定有很多书,哪里还缺你这几本?” 说着话,王氏进屋拿了二两银子给曹文:“阿文,娘也不想你在侯府寄人篱下,但娘实在没有本事,你姐夫日后可是要袭爵的,眼下又破了大案子,你待在侯府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这点儿钱你拿着,若是读书饿了就自己买些吃的。” 以前曹文半个月的零花钱不过几个铜板,这二两银子对他来说很多很多了,但他才刚和春喜签了好几十两的欠条,这二两银子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但他还是接过来,小声说:“多谢娘,我以后会好好念书的,我该走了。” 只是匆匆一面便又要分离,王氏生出伤感,落下泪来,却还是拉着曹文说:“阿文,你也别太害怕,你可是你姐的亲弟弟,侯府上下都得叫你一声小少爷,你多在你阿姐面前说说正儿,他现在长得可好了,都会翻身了,等正儿到了启蒙的年纪,就让他到侯府跟你作伴。” 曹文看了眼被嫂嫂抱在怀中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侄儿,淡淡道:“不用了,我在侯府挺好的,不需要人陪。” 曹文说完背上小包袱大步离开。 王氏追着送出巷子,曹文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回到家,王氏哭得停不下来:“这才几个月,阿文跟我一点儿都不亲了,定是那个黑心肝的死丫头在阿文面前说我坏话,她怎么这么狠心,自己不认我也就算了,还离间我和阿文的感情,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儿啊!” 自从被赶出侯府,王氏每天都要骂春喜几句,起初街坊四邻还爱来听个热闹,然而王氏翻来复去就是些车轱辘话,春喜又不回来跟她对质,街坊四邻听腻了也就不来了。 就连隔壁李婶都躲着王氏,生怕被王氏瞧见,就要拉着她吐大半天的苦水。 钱氏忍不住替春喜辩解:“娘,妹妹前些日子都和妹夫在徐州呢,哪有机会在阿文面前说坏话,您别多想。” 这话王氏可不爱听,她掀眸瞪着钱氏:“这个黑心肝的就只给正儿送了两套衣裳,我伺候你坐月子,还帮你带孩子,你就被这么点儿小恩小惠收买了?” 钱氏低头逗孩子不说话了。 她知道春喜受了很多委屈,但她和孩子都是得了王氏照顾的,日后还要和武哥一起给王氏养老送终,不能像春喜那样跟王氏闹僵。 —— 春喜早就不在意王氏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女儿了。 沈清渊这次回京很是高调,虽然提拔他的任命还没下来,已有不少人递了帖子想要与他结交,沈清渊不得不外出交际起来。 春喜也收到不少帖子。 莫氏被沈清宇气得不轻,眼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帖子便都直接送到问心院来。 春喜本想都拒了,贾嬷嬷却来替莫氏传话:“太傅府小少爷三日后抓周,夫人尚在病中去不了,还请少夫人陪着小姐去太傅府走一遭,太傅夫人很喜欢小姐,夫人到时记得让小姐多表现一下,若是两家能成好事,日后对大少爷的仕途也会有所助益。” 春喜有些意外:“二弟和三弟尚未议亲,母亲就要着急把小妹嫁出去?” 贾嬷嬷板着脸说:“太傅府是书香门第,底蕴深厚,若真的能嫁进去那是小姐的福分。” “哦。” 春喜点头,没与贾嬷嬷争辩什么。 等沈清渊从外面回来,立刻与他说了此事:“夫君经常在外走动,可知太傅府的几位少爷品性如何?” 春喜准备了醒酒汤,沈清渊喝完才看她:“你想插手此事?” 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血脉,因莫氏的关系,跟沈清越他们更是疏离,对沈清迟这个妹妹也没什么感情。 春喜当即道:“我入府以后,妹妹待我还算不错,我也不是要如何插手这件事,只是觉得她性子软懦,怕她日后受欺负,想多了解一些,三日后我毕竟要陪她走这一遭,万一她过不好,别人说不定也是要在背后议论我的。” 其实春喜和沈清迟相处不算多,但别人对她好一分,她都是记在心里的。 沈清渊了然开口:“我对别人的家事不太了解,但梁为民跟太傅的关系很不错,娶的还是太傅一位同窗的女儿,这次的案子对太傅府也会有些影响,若她还未动心,最好换个议亲对象。” 春喜抓住沈清渊的手重重点头:“多谢夫君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去帮夫君提热水。” 春喜说完就走,沈清渊却追上来将她抱起,哑声呢喃:“我与夫人一起。” “夫君,只是提水而已,我自己去就好了。” 春喜察觉到危险,试图挣脱沈清渊的怀抱,沈清渊收紧手臂,轻松将她钳制:“之后的事,也一起。” “……” 大人,你变了!你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会垮掉的! 第110章 小心点儿,别伤着手 赴宴这日,天气晴好。 沈清迟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到问心院找春喜。 好些日子没见到春喜,今日去赴宴还带着让人相看的意味,沈清迟有些害羞,脸颊一直泛红,发现沈清渊竟然要和她们一起去太傅府时,脸更是瞬间红透。 “大哥也……也要去太傅府赴宴吗?” 沈清迟紧张到说话都有点结巴,沈清渊还是那副冷淡模样:“怎么,我不能去?” 沈清迟连忙摇头:“没,没有。” 只是有大哥在,她就不好跟大嫂说话了。 沈清迟有些遗憾,然而出了门,却见自家大哥被赶下了马车。 “夫君还是自己骑马吧,你体力好,又长得好看,骑马肯定特别威风。” 春喜先一步上了马车,堵在车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清渊。 自那夜迷迷糊糊被沈清渊拐去共浴后,沈清渊就越发过分了,每日夜里都要缠着她折腾好久,而且还不一定是在床上。 昨晚她惦记着要出门赴宴,特意与他商量不要折腾太过,结果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比前两日更过分! 春喜今日浑身酸软,险些起不来,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沈清迟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本以为自家大哥会生气发怒,下一刻却听到自家大哥含笑的声音:“既然夫人想看为夫骑马,为夫就骑给夫人看。” “……”??? 沈清迟一脸茫然。 原来她家大哥脾气这么好的吗? 春喜没再理会沈清渊,招呼沈清迟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放下,春喜直白地问:“母亲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不知妹妹心仪太傅家中哪位少爷?” “……”!!! 没想到春喜会这样发问,沈清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低下头,完全不敢和春喜有眼神对视,声音细如蚊鸣:“大嫂,你别误会,我只跟着二舅母去过太傅家里一次,并未见过他们府里的少爷。” “没见过,可我怎么听说太傅府有意与咱们结亲?” 沈清迟越发难堪,但马车就这么小,她也没地方躲,只能硬着头皮说:“太傅夫人上次说过喜欢我的性子,娘的意思是让我抓紧机会好好表现,若是太傅府的少爷能看上我,就让我嫁进去。” 从很小的时候沈清迟就明白,她的婚事是给二哥三哥铺路的,她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力,娘要她嫁给谁,她就得嫁。 如今她就像是摆在案上供太傅府几位少爷挑选的白菜,不管谁看中了她,都是她的福分。 春喜一下子就听出了沈清迟话里的卑微,她忍不住问:“万一几位少爷都看中你了呢,你选谁?” “大嫂不要拿我打趣了,我相貌平平,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连日常交际都不擅长,怎会被太傅府几位少爷争抢呢?” 说到最后,沈清迟的声音带了些许哭腔。 也许就是因为她不够好,所以娘才会轻易舍弃她吧。 春喜没想到沈清迟如此脆弱,连忙递了帕子给她擦泪,又安慰道:“大嫂怎会打趣你呢,我这样的身份都嫁给你大哥了,你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怎会没有人喜欢?” 春喜毫不避讳谈论自己的出身。 沈清迟想到方才自家大哥言听计从的样子,心底生出艳羡,但更多的是悲凉。 她和大嫂不一样的。 大哥的娘亲走得早,爹从来不管府里的事,娘又一直不喜欢大哥,所以给大哥娶的两任嫂嫂都出了事,害大哥被扣上克妻的罪名,新嫂嫂出身低微,不能给大哥带来助力,正合了娘的心意,所以这桩婚事才会如此顺利。 太傅府的几位少爷都是双亲俱在的,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儿子娶个门当户对、还才貌俱佳的好姑娘? 她的才貌不够格,门第在世家大族里也不高,娘当年又是以那样不光彩的手段上位的,如今还非要逼着她高嫁,她自然只有任人挑选的份。 沈清迟不敢跟春喜在背后议论莫氏和沈清渊,只能红着眼说:“大嫂,我的婚事,只有让母亲满意才行。”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沈清迟摇头。 莫氏把她看得很严,从不让她单独出府,她没有机会接触外男。 春喜点点头,心里有了谱。 沈清迟尚未动心,那和太傅府的婚事不成,她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春喜没再追问,安抚了沈清迟一会儿,拍着她的肩膀提醒:“好妹妹,这婚姻大事关乎的可是你后半辈子的幸福,你得自己有主见才行,你看我,若是我任由家里摆布,如今就该在一个破烂的院子里给一家老小当牛做马了。” 春喜拿自己举例是很有说服力的,但沈清迟的眼睛只是亮了一瞬便又暗了下去:“大嫂,谢谢你,但我没有你这样厉害,我不能让娘失望。” 她是在娘的掌控中长大的,早就习惯了听从娘的安排,她没有勇气反抗,更无法面对反抗失败的后果。 春喜沉默,她知道自己不该随便介入别人的因果,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你这辈子都不打算为自己活一活吗?” 这句话,过去十年在卫家,春喜问过自己无数次。 现在,她有很确定的答案。 被这句话触动,沈清迟落下泪来,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她似乎从来都是个没有自我的人。 接下来一路春喜都没再说话,马车里沉闷得可怕。 等马车到了太傅府,沈清迟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春喜落在后面,她刚掀开帘子,就见沈清渊站在车旁,正伸出手要扶自己。 就知道事后装体贴。 春喜不想理会,正想从另一边下车,一转身就看到卫凌泽把萧清禾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萧清禾应该没有料到卫凌泽会有这样的举动,吓得惊呼一声,有些花容失色。 即便如此,她的手只是握拳放在胸前,并未搂住卫凌泽的脖子。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防备姿态。 卫凌泽这个狗东西果然不干人事。 春喜暗骂了句,重新转身,把手交给沈清渊,矜持地下了马车,而后凑到沈清渊耳边低语:“夫君,我今天可能有点儿想打人,你能帮我撑腰吗?” “嗯,”沈清渊点头,而后捏了捏她的手,“小心点儿,别伤着手。” 第111章 好久不见,二侄女你变礼貌啦 太傅桃李满天下,即便只是府里小少爷满周岁,来府上的客人也不少,写过礼后,春喜便和沈清迟一起去往后院拜见太傅夫人。 太傅夫人的年纪和萧老夫人差不多,不过她并未放权给儿媳妇,仍把持着掌家大权,她抱着曾孙接受着众人的恭贺,乍一看跟宫里的老佛爷似的。 春喜在门外粗略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带着沈清迟上前行礼道贺。 太傅夫人对沈清迟的态度还算温和,拉着她的手一阵问话。 看似是嘘寒问暖,实则是想探听莫芸婉和沈清渊的事是如何解决的,沈清迟只含含糊糊地说莫氏偶感风寒病了,所以才没有出门,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莫氏是被气病的。 这清远侯府不止没落,笑料更是层出不穷,如今沈清渊立下大功肯定会擢升,日后莫氏只怕还有的折腾呢。 沈清迟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和太傅夫人的应答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春喜却用余光扫到好几位世家夫人用绢帕掩唇正在暗中嘲笑她们。 太傅夫人跟沈清迟说完话,就打发她们去角落落座,完全没有要跟春喜说话的意思。 春喜并不在意,落座后神态自若地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沈清迟的身子绷得很紧,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被人说仪态不好,春喜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别绷着了,这会儿又没人看我们,这瓜子还挺香的,尝尝。” 沈清迟摇头,小声道:“大嫂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宾客陆陆续续地来,很快屋里就有些拥挤了,太傅夫人这才把孩子交给孙媳妇尹氏,让年轻人去花园坐。 春喜拍拍手,偏头问沈清迟:“你是继续留在这儿,还是跟我去花园坐?” 沈清迟犹豫了下说:“我跟嫂嫂一起吧。” 大家都有相熟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春喜和沈清迟很自然地被落在最后。 沈清迟小声跟春喜说:“我刚刚看有好几位夫人都在暗中打量嫂嫂,嫂嫂怎么不趁机上前与她们说说话?” “我又不认识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立功,大嫂就不想好好交际帮一下大哥吗?” “你大哥很厉害,我若出门到处拍人马屁,反而是丢他的脸。” 沈清迟:“……” 虽然大嫂说的是大哥,但她怎么感觉大嫂是在骂二哥三哥没出息? 话题到此结束,沈清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喜并不想跟众人走到一起,一路溜溜达达地欣赏着园景,不知不觉连引路的下人都不见了。 沈清迟本想找个人问路,路过一处假山,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嘲讽的讥笑声。 “你们看到沈清迟今天那副窝囊讨好的样子了吗,她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就凭她也配嫁进太傅府。” “是啊,谁不知道她娘是庶女,又是爬床上位的,一颗心都扑在两个儿子身上,只想让她攀个高枝好帮她两个哥哥铺路,这种只会趴在夫家吸血的人,谁会愿意娶回家啊。” “幸好她娘今天装病没来,不然定会让她们娘俩颜面扫地,再不敢肖想其他。” “那真是可惜了,没能看到这样精彩的大戏。” 一群姑娘说着哄笑起来。 沈清迟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泪在眼眶打转,嘴唇都咬破了才没哭出来。 春喜本想绕过假山看看说闲话的都是些什么人,沈清迟立刻拉住她,哀求地摇头。 很快,几人便走了。 沈清迟擦掉眼泪,小声道:“大嫂不必动怒,我和娘确实是想攀高枝,她们瞧不上也是应该的。” 春喜掀眸觑着她:“你既然觉得她们说的话都是对的,为什么还要哭?” 沈清迟答不上来,又擦了擦眼睛说:“我以后不会哭了。” 花园里人也不少,萧清禾和尹氏是手帕交,她给孩子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又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就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不过她身份尊贵,往那儿一坐,就不断有人主动上前与她说话。 萧清月今天也来了,见萧清禾眉眼间满是倦怠,便替她把前来攀谈的人打发走,趁着无人时小声问:“我瞧着阿姐似乎消瘦了不少,人也有些憔悴,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阿姐说与我听听,也许我能想办法帮阿姐解决呢。” 萧清月抓着萧清禾的手撒娇。 萧清禾勉强挤出一抹笑,揉揉萧清月的脑袋:“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我就是初初掌家,有些力不从心,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萧清禾说完给雀枝递了个眼神,雀枝立刻道:“二小姐你就别瞎想了,夫人愿意放权给少夫人,卫家上下也都信任少夫人,这是多少新妇梦寐以求的事呢。” 萧清禾不愿说实话,萧清月也不好追问,只能转移话题,说些高兴的事给萧清禾听。 萧清禾配合的笑,只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身上一直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萧清月心疼姐姐,因此春喜刚带着沈清迟来到花园,就被她盯上了。 趁着萧清禾去如厕的功夫,萧清月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春喜面前。 春喜毫不紧张,反而露出笑脸,热切地开口:“哟,二侄女,好久不见,你如今倒是越发的礼数周到,都知道主动来给长辈打招呼啦。” 春喜笑容明媚,和萧清禾的愁云惨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清月恨得咬牙,但又不敢在太傅府多生事端,瞪了春喜片刻,取下腕间的玛瑙镯塞进春喜手里:“你不是喜欢钱吗,这个镯子很值钱,拿着它赶紧走,不许出现在我阿姐面前。” 镯子确实是好东西,萧清月不随便喊打喊杀,还知道塞钱求人办事也有很大的进步。 春喜挑了下眉,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勾住萧清月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语:“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大侄女,她瞧着好像很不高兴,是不是你姐夫干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阿姐和姐夫感情好着呢,你别乱说话!” 萧清月皱着眉呵斥,下意识地觉得让春喜知道萧清禾婚后过得不开心是很丢脸的事。 然而她越这样说,春喜越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正好这个时候萧清禾回来了,春喜立刻松开萧清月,大步朝她走去。 萧清月:“……” 曹春喜,我是让你拿着东西滚出太傅府,你听不懂人话吗? 第112章 应该阉了这个狗东西 “大侄女,是不是卫凌泽欺负你了,你跟我说,婶婶帮你撑腰啊。” 春喜步子迈得大,身形也灵活,萧清月和雀枝都没拦住,她就像泥鳅一样钻到萧清禾面前,大大咧咧地问出了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萧清月生怕她在自家阿姐心上撒盐,怒冲冲地去拽她:“谁让你胡说八道的,赶紧给我走!” 春喜底盘很稳,没被萧清月拽动分毫,反而用力把人拉到怀中,笑眯眯地对萧清禾说:“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大侄女你不高兴,二侄女就要把锅扣到我头上,说不定还会暗戳戳地找我麻烦,大侄女你心地善良,应该不会想牵连无辜,对吧?” 春喜力气大,胳膊往萧清月肩上一搭,萧清月就挣脱不了了,较了会儿劲憋得小脸通红。 萧清禾无奈地摇头:“好了,月儿,别闹了。” 萧清禾的语气虽然无奈,眼底却含着一丝笑意,瞧着倒是比刚刚有精神一些。 萧清月顿时不动了。 春喜当即松了力,拍拍她的肩膀说:“二侄女,你还没出阁,好些话你阿姐不方便跟你说,你去旁边待会儿,别让人过来打搅,我来开导开导你阿姐。” 春喜一脸地胸有成竹,萧清月不放心她,但又想死马当活马医,思索一会儿对萧清禾说:“阿姐,我就在旁边守着,若是她敢耍什么花招,你一喊我马上就来救你。” 萧清月说完,带着丫鬟婆子离开,萧清禾身边的人也都跟着退开了些。 周围安静下来,春喜没急着发问,抓起盘子里的橘子吭哧吭哧剥开,分了一半递给萧清禾。 平日都是雀枝削了皮,把橘子上的筋络摘得干干净净才递给萧清禾吃,春喜手里的橘子实在是剥得丑极了。 萧清禾却没嫌弃,接过来吃了一瓣。 很甜,汁水也足,和雀枝平日剥的橘子没什么两样。 萧清禾才吃完一小瓣,春喜已经把半个橘子都吃完了。 她又抓起一把瓜子,嗑了两颗才道:“说说吧,总是自己憋着生闷气也不好,你要是实在不想说,要不听听卫凌泽过去三年的丑事,我记得可多了。” 瘫痪的人,吃喝拉撒基本都在床上,一点儿尊严都没有,跟现在耀武扬威的卫家大少爷一点儿都不一样。 春喜说起过去三年相当自然,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耻辱,反倒像是拿捏住了卫凌泽的什么把柄。 ”小婶婶,“萧清禾心念微动,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他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卫凌泽。 “记得呀。” 根本不用回想,春喜脱口而出。 “在被调到他身边做事之前,我倒过夜香,也在厨房干过杂役,他很早就进校尉营历练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老夫人和夫人都心疼他,每次都会提前让厨房准备一大桌他爱吃的菜,他若是吃不完,我们也能沾光打打牙祭,那个时候他还挺体恤下人的。” 不像后来,伤了腿,躺在床上,稍有不顺心就要打杀别人来发泄怒火。 萧清禾也陷入回忆中。 那时卫凌泽虽然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但回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必会来萧家找她,每次来还会带一些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竹子编的小壶,野草编的蚂蚱,还有他自己糊的丑兮兮的灯笼和雕得乱七八糟的木簪。 过去三年,无数人告诉她就算她坚持不退婚,两家也会生出嫌隙,后来卫凌泽带着春喜到处张扬,所有人都说他变了心,可每次看到他送的那些东西,她还是忍不住心软。 她舍不下那个赤诚且热烈地爱着她的少年郎。 所以她说服自己接受春喜不去吃醋,甚至想过和春喜共事一夫。 她以为就算得不到全心全意的爱,她也能做好卫少夫人,可真的日日和卫凌泽相处,发现他身上再没有过去的半点儿痕迹,她才发现,这桩婚事变成了无比可怕的牢笼。 回忆太过美好,萧清禾又被刺红了眼,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偏头问春喜:“你觉得他现在和以前还有半点相似吗?” 春喜了然。 大侄女儿这是终于想通,发现卫凌泽这个狗东西的真面目了啊。 她自然不会帮卫凌泽说话,反而趁热打铁劝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而且他过去对你好,你对他难道不好吗,他都不顾念旧情,你凭什么还要惯着他?” 春喜摆明了是在挑拨离间,萧清禾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维护卫凌泽。 春喜继续道:“我知道你顾全大局,不想连累族中其他姑娘的声誉,我不怕呀,我早就看不惯那个狗东西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春喜摩拳擦掌,一时激动,连狗东西都骂了出来。 萧清禾眨眨眼,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见春喜那副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出头的模样,又觉得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狗东西? 这样听着好像还挺爽了。 毕竟那天在书房,卫凌泽对她做那些事确实很禽兽。 迟疑片刻,萧清禾问:“小婶婶与沈叔叔圆房了吗?” “这是自然的呀。” 春喜不假思索地点头,萧清禾捏紧绢帕,因为羞耻,声音压低了许多:“那小婶婶如果有不想的时候怎么办?” “不想就拒绝呀。” “如果沈叔叔不听呢?” 夫妻之事实在难以向外人诉说,萧清禾问完就后悔了。 她和春喜算不上多熟络,听春喜的语气还跟卫凌泽有仇,若是春喜借题发挥宣扬出去,卫萧两家的颜面难免受损。 萧清禾后悔不已,正想转移话题,春喜突然抓住她的手,严肃地说:“这种事,他若敢来硬的,就该阉了他!” 春喜语气坚定,眼底满满的都是心疼。 萧清禾满腔的顾虑瞬间消散,多日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刻奔涌而来,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摧毁她全部的逞强和伪装。 萧清月一直注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见阿姐哭了,连忙冲过来。 春喜把萧清禾摁入怀中,抢在萧清月之前开口。 “别嚷嚷,你阿姐没事,就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东西了。” 第113章 我没听清,你过来些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萧清禾很快压下情绪,恢复平静。 若不是她眼眶还湿润着,谁也看不出来她刚刚才哭过。 见萧清月一直防备地瞪着春喜,萧清禾低声开口:“月儿,好了,我真的没事,不许对小婶婶不敬。” “没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二侄女性情率真,出手还大方,我还挺喜欢的。” 春喜说着晃了晃自己腕间的玛瑙镯子。 萧清月本来已经收回了目光,听到这话又瞪向春喜,她刚想要回镯子,又听到春喜说:“二侄女放心,婶婶不会白收你的东西的,你就瞧好吧。” 春喜说完招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把卫凌泽叫来。 萧清月不悦地问:“你叫我姐夫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话跟他说呀,不然做什么,罚站吗?” 春喜拨弄着镯子,胸口成竹,萧清月还想追问,萧清禾抢先道:“我那里还有一只掐丝八宝的镯子,回去我就补偿给妹妹,如何?” 萧清月自然不会舍不得一只镯子,她有些吃味地说:“阿姐,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们才是亲姐妹,曹春喜心眼儿多,你小心着了她的道。” “月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她现在是我们的长辈。” 萧清月撇撇嘴,不吭声了。 萧清禾又哄了她一会儿,见春喜一直镇定自若,心里忍不住升起期盼。 小婶婶当真能帮她出气吗? —— 男宾席此刻也很热闹。 卫凌泽身份尊贵,如今又到了御前任职,不管去哪儿,都不缺人拍马屁,沈清渊刚破了徐州大案,也是眼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两人同时出现,自然都是众人争相攀谈的对象,众人以两人为中心分化成两个阵营,竟有种两人在打擂的感觉。 沈清渊还是和之前一样,态度不咸不淡,既不得意忘形,也不卑微讨好,只有在礼部的张大人与他商量婚礼事宜时,他脸上才带了笑。 “明日我会在家,大人可派人登门量尺寸,内子性子散漫,头冠和婚礼仪式都不用太繁琐,我怕累着她。” “这是自然,没想到沈大人竟然也有如此疼爱妻子的一面啊。” 那人感慨着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声音大了些,不可避免地传入卫凌泽耳中。 卫凌泽停下交谈,定定地看向沈清渊,目光颇为不善。 想讨好卫凌泽的太傅府四公子李继贤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高声开口:“我记得沈大人之前还有两位夫人,其中一位最近还死而复生了,那位因为沈大人流落在外多年,沈大人却只念着新欢,会不会太绝情了点儿?” 李继贤在家行四,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想求娶卫家小姐,靠着岳家扶持搞个闲差做做,第一个要讨好的就是卫凌泽这个大舅子。 沈清渊眼下虽然立了功,但背靠的毕竟是个只有空架子的侯府。 若是得罪沈清渊能换来卫凌泽的青眼,这笔买卖还是很值得的。 李继贤迅速在心里算好账,只等着和沈清渊唇枪舌剑好好表现一番,谁知沈清渊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内子已经出嫁,到时就不必再回娘家接亲了,仪仗队直接从侯府出发,在城中转一圈再回来就好,时间也不用太早,我想让她多睡会儿。” 沈清渊仍和张大人商量着婚礼细节,虽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却字字都是对夫人的宠爱。 他毫不理会流言蜚语,倒显得方才说话的李继贤像个只会嘴碎的市井小民。 李继贤沉了脸,朝着沈清渊走了两步,语气不善道:“沈大人怎么不回答,是心虚不敢应声还是年纪大了耳背听不清?” 后面半句是在讽刺沈清渊年纪大,这话戳中卫凌泽的笑点,卫凌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要讨好卫家的人立刻跟着笑起,李继贤得到鼓励,气焰越发嚣张。 他还要再开口挑衅,沈清渊淡淡开口:“我刚刚确实没太听清,麻烦李公子走近些再说一遍。” 李继贤叉着腰朝沈清渊走去:“我说沈大人之前还娶过两任妻子,为何独独……” 李继贤话没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 沈清渊出拳极快,身子甚至没动,李继贤就被一拳揍飞,两颗大牙混着血在空中划出弧线。 沈清渊揉揉手腕,居高临下地睨着李继贤:“这句我听清了,我说的是你问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那句。” 李继贤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沈清渊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周身气压强得可怕,再来一拳就能送他去见阎王,一时竟连疼都不敢喊。 围观众人亦是没想到沈清渊会突然出手打人,这可是太傅府啊,他作为客人竟然打了太傅的孙儿,这合理吗? 太傅府的下人连忙去把李继贤扶起来,身边有了人,李继贤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清渊,这可是我家,你敢打我,我要让你今天横着走出太傅府!” 缺了两颗牙齿,脸又肿得老高,李继贤说话漏风,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更谈不上威胁。 卫凌泽这个时候倒是走出来主持公道:“沈大人,虽然你才破了大案立下大功,但在太傅府动手,会不会太目中无人了点儿?” 沈清渊转动手腕的动作一停,掀眸看向卫凌泽:“卫大人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过来些。” 众人:“……” 刚刚李继贤就是这么被打的,沈大人你还来,当人家傻呢? 卫凌泽当然不傻,只是他不上前去,倒像是怕了沈清渊。 可他跟沈清渊交过手,若是上前,不一定能打得过,那样更丢人。 卫凌泽一时进退不得,气氛正僵滞,偏偏这时人群里有个大聪明大声喊道:“卫大人,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姓沈的憋着坏水要揍你呢。” 卫凌泽:“……” 众人:“……”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卫凌泽当初可是以战功闻名的少年将军,人家的身手能比沈清渊差吗? 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家只有挨打的份一样。 众人虽然都觉得卫凌泽不会输,但目光不自觉在卫凌泽和沈清渊之前流转。 卫凌泽毕竟瘫痪在床三年,如今的身手还有以前好吗? 要是动起手来,沈清渊真的敢打卫凌泽吗? 第114章 当众下跪,斟茶认错 气氛烘到这儿了,卫凌泽骑虎难下,正想再跟沈清渊切磋一下,有小丫鬟来报:“卫少爷,卫少夫人的娘家人请你去花园一趟,她有事要跟你说。” 禾儿的娘家人? 今天没听说岳母会来呀,难道是萧清月? 可月儿从来都是叫他姐夫,怎会以禾儿的娘家人自居? 卫凌泽觉得不太对劲,但这小丫鬟的通传倒是解了他眼下的困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渊一眼,跟着小丫鬟走了。 卫凌泽一走,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众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清渊也提步朝花园方向走去。 张大人连忙拦住沈清渊:“沈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毕竟是太傅府设宴,你好歹给主人家一点儿面子。” 打完人家孙子,还要追着客人打,哪有这样的道理? 知道张大人是好意,沈清渊淡淡解释了句:“我不干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内子不适应,想去看看她。” 哪有这么巧,人家去看夫人,你也去? “沈夫人才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不会有什么事的,沈大人还是再好好与我说说婚礼事宜吧。” 张大人打定主意不能放沈清渊走,硬拉着沈清渊到角落坐下。 很快,卫凌泽来到花园。 见春喜和她们坐在一处,卫凌泽眼底闪过意外。 在一众夫人小姐艳羡的目光注视下,卫凌泽大步朝三人走去。 一看到他,萧清禾的脸就冷了下去,萧清月倒是还和之前一样跟他打招呼:“姐夫。” 卫凌泽颔首,好奇地看着萧清月:“月儿让人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是小婶婶让人叫姐夫过来的。” 萧清月立刻否认。 在见到春喜的时候,卫凌泽就隐隐猜到这件事可能和她有关,他当即侧目看向春喜。 这次去徐州春喜并未吃什么苦,人没晒黑,反而还胖了一些,脸圆润了些,整个人多了两分为人妻的温婉柔美。 和在卫家做丫鬟的时候,气质已是大不相同了。 这会儿近距离细看,她周身的灵动活力更是扑面而来. 自那日在书房和萧清禾闹了不愉快,萧清禾就再没有让卫凌泽近过身,在他面前也总是死气沉沉的,纵然容颜绝美,卫凌泽每每想起都只觉得晦气。 这会儿看到春喜生机勃勃的样子,卫凌泽不免有些心痒。 这样的春喜,本该是他的。 春喜贴身伺候了卫凌泽三年,对他的细微表情还算了解,被他看得有点儿恶心,喝了口茶压了压反胃的感觉,这才悠悠开口:“我回家后,听婆母说,侄婿曾到我家当着沈家的人说你叔叔所托,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小婶婶,今日既然碰上了,我想当面问问侄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春喜嗓门儿亮,且中气十足,众人闻言顿时止了声,全都侧目朝这边看过来。 卫凌泽面色一沉。 那日他根本不知道春喜已经跟沈清渊一起去了徐州,在身家众人面前颜面尽失,沈清越明明保证会让沈家众人守口如瓶,他没想到春喜一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还趁着今日这样的机会故意发难。 “小婶婶,那日的事是个误会,我已经跟沈家的人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一回来,我婆母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守妇道,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你如此败坏我的名声,让我以后还怎么活?” 春喜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而且满是悲愤和委屈,卫凌泽方才那点儿心悸全都变成了心梗。 他当即喝止春喜:“你到底想怎么样?” 春喜不要脸,但他要。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对已为人妇的春喜念念不忘,甚至还存着隐秘的龌龊心思。 卫凌泽想要息事宁人,春喜当即道:“也不怎么样,你跪下给我斟茶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你休想!” 卫凌泽当即否决。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跪? 更何况春喜身份低微,当初在卫家是给他端屎端尿的,他怎可能当众向春喜下跪? 卫凌泽话音刚落,春喜就起身,一脚踩上凉亭靠椅,抱着柱子哭喊起来。 “我没脸活下去了,我本就出身低微,被婆家看不起,侄婿还莫名其妙造我的谣,过去三年他屎拉裤兜,都是我帮他擦屎擦屁股的,半夜他突然尿裤子,也是我忙前忙后的帮他清理,现在他这样对我,简直是恩将仇报啊……” 春喜丝毫不觉得自己以前照顾卫凌泽有什么丢人的,说起卫凌泽屎尿失禁更是粗鲁直白,在场的女眷皆被她这一番话惊呆。 虽然卫凌泽身份尊贵,还容貌俊美,但屎尿失禁这种事,听起来真怪让人恶心的,尤其是他跟萧清禾站在一处,众人都不自觉可怜起萧清禾来。 总觉得卫凌泽脏脏的,身上还有味道,不太能配得上萧清禾。 卫凌泽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神森然地瞪着春喜,周身杀气凛然。 当初放春喜离开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毒哑她? “我活不了了,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去死,若是死在这里不吉利,我就吊死在卫家大门口去……” 春喜才不管卫凌泽怎么看自己,一声比一声嚎得大,完全掌握了莫芸婉寻死的精髓,却比莫芸婉更强。 她只干嚎,不寻死。 再让她这样闹下去,明天全瀚京就都知道卫凌泽造自家小婶婶的谣,逼死长辈了。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卫凌泽咬牙开口:“闭嘴,别哭了,我跟你道歉!” 春喜的哭声戛然而止,却还抱着柱子没放:“是下跪道歉吗?有诚意的那种吗?” “是!” 卫凌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当场掐死春喜,但为了颜面,只能咬牙忍下。 顶着卫凌泽要吃人的目光,春喜麻溜地下来在萧清禾身边坐好,又吩咐丫鬟去端茶水来。 尹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虽说春喜现在占着一个小婶婶的名头,但毕竟出身低卫凌泽很多,让卫凌泽当众下跪,这不是打卫家的脸吗。 尹氏忍不住看向萧清禾:“禾儿,这件事说到底只是误会,你能不能劝劝你小婶婶,不要太计较?” 听到这话,卫凌泽也看向萧清禾,萧清禾垂着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道:“女子名节极其重要,只因夫君一句话,就让小婶婶在婆家无端遭受指责,夫君确实应该向小婶婶道歉。” 春喜重重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尹氏:“夫人未经我苦,莫要劝我大度,我这个人出身不高,心眼儿最是小了,受不得半点儿委屈。” 春喜说完,看向卫凌泽:“茶水再放就凉了,侄婿可以跪下了。” 第115章 卫凌泽,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春喜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是泼妇行径,但很管用。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凌泽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众人震惊到甚至有点儿不敢看。 这位沈夫人也太能闹了吧,胆子还大,竟然敢让卫凌泽当众下跪,她这不是给她家夫君拉仇恨吗,就不怕卫家以后处处针对她夫君,让他们在瀚京待不下去吗? 众人不敢看,春喜却敢。 她就喜欢看卫凌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动自己一根毫毛的样子。 过去三年,她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惹恼了他丢了性命,如今看他不甘不愿还要跪在自己面前,心里只觉得一阵痛快。 高高在上的卫家大少爷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向她这样的人跪地臣服? 萧清禾就坐在春喜旁边,虽然卫凌泽这一跪不是因为她,可看着这个男人被当众折辱,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只觉得痛快。 那日在书房受到的屈辱和伤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释怀. 她想,她是真的不爱这个人了。 过去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都被他亲自葬送在了书房。 他也不配再得到她的爱。 下人战战兢兢地把茶递给卫凌泽,卫凌泽接过递给春喜:“小婶婶,请喝茶。” 小婶婶三个字卫凌泽咬得又重又狠,像是要从春喜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并且日后会加倍讨还。 等春喜落到他手中,他有无数种方式折磨她,让她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卫凌泽眼底恶意满满,春喜挑了下眉,故意大声道:“侄婿的眼神好可怕,若你不是诚心道歉就算了,我怕你因为这点儿小事耿耿于怀,日后还要报复我,我一个弱女子,岂是你的对手?” 众人:“……” 你可是逼得卫家大少爷当众下跪的人,到底哪里弱了? 而且人家都跪下了,这个时候你才说算了,这不是逗人玩儿吗? 众人腹诽,卫凌泽亦是恨到极致,但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卫凌泽还是强迫自己收敛了气息,放软语气开口:“之前是我口无遮拦,害了小婶婶,今日我在这里诚心向小婶婶道歉,我错了,请小婶婶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个晚辈计较。” 每一个字,都是卫凌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春喜这才露出笑容,接过茶幽幽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还好夫君待我极好,并不介意,既然侄婿都这样诚恳的道歉了,那我就看在禾儿的面子上算了吧。” 春喜说完,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这晚辈敬的茶,就是格外香甜啊。 事情到此结束,卫凌泽一刻也不想待,冷着脸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说话,默默离春喜远了些,生怕不小心招惹到她。 萧清月在震惊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阿姐从头到尾都由着曹春喜胡闹,没帮姐夫说一句话,定然是在姐夫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所以曹春喜刚刚是在帮阿姐出气吗? 想通这一点,萧清月看春喜的眼神变了,嘴上却道:“你这个人行事真是没有规矩,这抓周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万一耽误了主人家的正事怎么办?” 曹春喜要帮阿姐出气应该跟她好好商量一番慢慢来才是啊,这样莽撞着来,万一让阿姐也下不来台怎么办? 萧清月心里挑着刺,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个小婶婶的改观。 虽然她还是瞧不上曹春喜,但曹春喜愿意为阿姐出头,还不会破坏阿姐和姐夫的关系,那她就勉勉强强认下这个小婶婶吧。 春喜没有解释,只向尹氏说了抱歉。 尹氏也看出一点儿苗头,她是萧清禾的手帕交,自然是站在萧清禾这头的,并未怪罪春喜。 抓周仪式很快开始,众人都聚到前院。 沈清渊第一时间来到春喜身边,低声问:“可有发生什么?” 春喜凑到他耳边,飞快地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夫君是没看到刚刚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实在是太解气了。” 春喜相当得意,像是打了个大胜仗,沈清渊跟着染上笑意,附和道:“夫人真厉害。” 两人附耳说着话,落在外人眼里亲密粘腻极了。 萧清禾看了一眼,眸底闪过黯然,很快又打起精神,拉着萧清月去了尹氏身边。 卫凌泽憋着一肚子火守在太傅府外,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等萧清禾和萧清月分开,立刻冲上萧清禾的马车,还把雀枝赶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少夫人说,你自己想办法回家!” 说完放下车帘,命令车夫驾车而去。 说这话时,卫凌泽的脸色很是可怕,雀枝担心萧清禾会受伤,咬咬牙,提着裙摆追上萧清月的马车。 萧清月当即就要让车夫去追两人,被墨韵拦下:“二小姐,你毕竟尚未出阁,不好直接插手大小姐和姑爷之间的事。” “那我也不能看着阿姐受欺负啊。” 墨韵看了雀枝一眼,试探道:“今日发生的事挺多的,不如我们先带雀枝回家见夫人?” 若是姑爷真的待大小姐不好,还得夫人出面才行。 雀枝也怕萧清月冲动行事,连忙点头:“奴婢也觉得先回家告诉夫人比较好。” 与此同时,马车上。 卫凌泽把萧清禾抵在马车壁上,冷冷质问:“禾儿,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为何今日要吃里扒外、联合外人设局?” 憋到现在,卫凌泽早已是怒火万丈,说出来的话冷森森的,难听且直白。 萧清禾定定地看着他:“那日你在书房折辱我时,可曾想过你我是夫妻?” “阴阳交合是人之常情,我是爱你才会情不自禁,你还要揪着这件事闹到什么时候?” 卫凌泽很不耐烦,只觉得萧清禾在无理取闹。 这世上哪有妻子不让丈夫碰的? “我说了我不愿意,你那就是在强迫折辱我!” 直到现在,再说起这件事,萧清禾仍控制不住微微发抖,带着恨意。 “你有愿意的时候吗?自从我们成婚,你给过我几日好脸色?” 卫凌泽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边说话一边粗鲁地去拽萧清禾的衣摆。 这是在马车上,外面都是人! 比那日在书房强烈千倍万倍的屈辱感袭来,萧清禾脸上血色尽褪,猛然拔下头上的发钗抵在喉咙。 “卫凌泽,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第116章 没了个孩子 萧清禾太激动,手上失了力道,脖子被刺破,顿时涌出血来。 卫凌泽眼瞳一颤,连忙退开:“禾儿,你别冲动,我不碰你了。” 两人私下不管怎么闹,只要不让别人看出来就行,但如果萧清禾身上带了伤,他娘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更何况萧家男丁还不少。 意识到情况严重,卫凌泽总算冷静下来,语气也跟着放软:“刚刚是我犯浑,我跟你道歉,你先把钗子放下,让我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卫凌泽说着朝萧清禾伸出手,萧清禾没有感动,反而把发钗抓得更紧:“别碰我,我不用你关心。” 萧清禾浑身上下都透着抗拒,卫凌泽怕刺激她,只能作罢,心里却重新审视起沈清渊和春喜来。 春喜没有回来之前,萧清禾只是不理他,怎么今天两人一碰面,萧清禾就变成了这样? 是春喜跟她说了什么,还是沈清渊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让春喜来挑唆他们的夫妻关系?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能再放任春喜这样胡闹下去了。 一回到卫家,萧清禾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冲回凌枫院。 卫凌泽本想跟上,门房拦住他:“大少爷,夫人请你回来后务必去主院一趟。” 自萧清禾过门,卫夫人就开始放权让她管家,也很少过问他们小两口的事,突然非要让卫凌泽去主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卫凌泽当即掉转步子去往主院。 “娘,发生什么事了……” 卫凌泽刚进门,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 卫凌泽侧身避开,虽然没被砸到,衣服上还是溅到了茶水。 云氏坐在主位,怒不可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亦是噤若寒蝉。 “你们都退下,”卫凌泽下令,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才走到云氏面前,“谁惹娘生气了,娘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云氏瞪着卫凌泽,面沉如水:“那得问你做了什么好事!” 云氏持家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若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绝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卫凌泽心头一凛,仔细回忆起最近的事来。 他对春喜和沈清渊做那些事向来隐秘,连行舟这个贴身随从都不知道,云氏更不可能知晓,最大的可能是云氏知道他和萧清禾最近在分房睡。 这般想着,卫凌泽开口:“我和禾儿最近是拌了几句嘴,但我很快就会解决的,娘不用担心。” “为什么拌嘴?” 云氏追问。 她早就把萧清禾当半个女儿看待,萧清禾温柔大方,过门后接手掌家之事也井井有条,并不是会任性耍小性子的人。 云氏瞪着卫凌泽,满眼怀疑。 卫凌泽随口编了个理由:“也没什么,就是新婚燕尔,我缠她缠得太狠,她有些不高兴。” 初尝情滋味的毛头小子,哪个不是如狼似虎的,云氏还急着抱孙子,更不会因此责怪他了。 卫凌泽本以为这个话题能就此揭过,下一刻却听到云氏冷沉沉的声音:“所以你强迫禾儿了?” 云氏的语气很严肃也很笃定,卫凌泽顿时变了脸色:“是谁在娘面前嚼舌根了吗?” 萧清禾过门后,凌风院几乎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和婆子,卫凌泽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故意告状。 只认萧清禾做主子的奴才,不能留在凌风院。 卫凌泽迅速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清理掉这些嘴不严的下人,云氏见状越发生气,忍不住站起来给了他一巴掌。 “混账东西,没人跟我告状,若不是我今日身子不适,请了回春堂的大夫看诊,都不知道禾儿竟然没了个孩子,你还想欺负禾儿到什么时候?” 云氏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卫凌泽耳中一片嗡鸣,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禾儿小产了,大夫说孩子月份还小,胎像不稳,是强行同房导致的!” 云氏气得声音都有点儿抖。 之前卫凌泽瘫痪在床,云氏既怕他站不起来,又怕他连个子嗣都不能留下,所以才会在他们成婚后催着要孩子。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才刚怀上,就被卫凌泽害没了。 两人都还年轻,好好调养肯定还能有孩子,可卫凌泽干出这样混账的事,只怕禾儿心里已经有了裂痕,夫妻感情怎可能和好如初? “你和禾儿青梅竹马,自幼感情就好,这三年她为了等你也承受了许多压力,如今好不容易成婚,你该好好珍惜她才是,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云氏百思不得其解,眼眶一阵发红,既心疼那个孩子,也心疼萧清禾。 禾儿可是萧家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若是让萧家知道禾儿在卫家遭受这样的事,这桩婚事还能继续下去吗? 云氏能想到的,卫凌泽自然也想到了,他肃然道:“之前是儿子混账,儿子这就去向禾儿赔罪,不管用什么办法,儿子一定会求得她原谅,娘不用担心。” “娘怎么能不担心,禾儿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你怎能强迫她,而且小产伤的不只是禾儿的身体,还有她的心,你让她如何原谅?” 云氏也是有女儿的人,如果她的女儿在新婚后被如此对待,别说女婿,就是亲家一家她也不会放过! 卫凌泽跪在云氏面前:“娘,现在萧家还不知道这件事,说明禾儿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娘你帮帮儿子,儿子现在真的醒悟了,以后都会对禾儿好的,儿子不能失去她。” 卫凌泽说着也红了眼,悔恨万分。 云氏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她叹了口气说:“这次禾儿定然是伤透心了,她不会轻易原谅你,但不管她是打你还是骂你,你都要受着,更要加倍关心体贴她,知道吗?” “儿子明白。” 出了主院,卫凌泽立刻去往凌风院,和之前不同,今天凌风院的院门紧锁着,昭示着萧清禾的抗拒。 卫凌泽足尖一点,轻松翻过院墙进了院。 “大少爷,少夫人累了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萧清禾是带着伤回来的,凌风院的丫鬟婆子看到卫凌泽都如临大敌,卫凌泽没有理会,径直朝屋里闯去。 第117章 该赎罪的人是你 卫凌泽强行闯入萧清禾房中,还锁上了门,一众丫鬟婆子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姑爷,你开开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伤害少夫人。” “少夫人,你还好吗?要奴婢去请夫人来吗?” 屋里,萧清禾刚包扎好脖子上的伤,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躺在美人榻上,见卫凌泽硬闯进来,她复又抓起发钗抵住喉咙:“滚出去!” 马车上的事实在让她恶心,并且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不想看到卫凌泽。 知道她小产的事后,卫凌泽没了之前的急躁,即便听到萧清禾让他滚,他也还是温和开口:“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那孩子呢,你忍心让它就这样变成孤魂野鬼?” 萧清禾手抖了一下,到底还是被戳中软肋,片刻后,她放下发钗,对外面的人说:“我没事,你们退下吧。” 屋外这才安静下来。 卫凌泽朝萧清禾走近了些:“那也是我的孩子,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说了,那天在书房,我就不会那样对你。” 卫凌泽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却明显带着责备。 萧清禾虽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听到这话却还是气得笑出声来。 “我也是刚成婚不久,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以为天气太热,胃口不好,我明明跟你说了我不想吃淮南菜,你却还是花重金让人做了那些菜,我也跟你说了我不愿意,你却还是强行折辱了我,你根本不在意我这个人,还会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我当然在意你,我刚刚说了,那天我只是有些失控。” 卫凌泽毫不犹豫,萧清禾冷冷开口:“你亲手扼杀了我腹中的孩子,这就是你的在意!”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怀了孩子,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 卫凌泽试图辩解,萧清禾直接打断他:“所以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卫凌泽哑然,抿了抿唇说:“我是来赎罪的,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把气憋在心里,我让人进宫请了御医,你需要好好调养身子。” 萧清禾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没有拒绝御医帮自己看诊,只低声道:“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孩子,就亲自去云山寺抄往生咒送他一程。” 孩子是无辜的,她希望这孩子下次能投个好胎。 至于她,这条路是她选的,眼下这些都是她活该,她认了。 萧清禾能提出要求,卫凌泽自然会满足的,他点点头说:“我明日就去告假,我们可以一起去云山寺。” “该赎罪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去?” 萧清禾反问,眼底是尖锐的恶意,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卫凌泽单独待在一起,卫凌泽只能让步:“好,我自己去,你在家好好休养,等我回来再慢慢跟你道歉。” 萧清禾不再接话,又恢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虽然已经知道缘由,卫凌泽还是觉得气氛安静压抑到让他烦躁不已,他不想再在萧清禾面前失控发火,打开门离开。 来到书房,他冷声吩咐行舟:“我要去云山寺几天,找几个可靠的人看着少夫人,若是萧家来人或是少夫人有什么异常,立刻飞鸽传书通知我。” “是。” 行舟退下后,卫凌泽枯坐在书桌前想了很多,有他和萧清禾过去十几年的情谊,也有春喜过去三年照顾他的点点滴滴。 成婚这段时日他确实对萧清禾很不好,就算他因为萧家当初延迟婚礼心存芥蒂,也不能这样对待萧清禾,毕竟萧清禾身份尊贵,有着贵女的矜持,不像春喜,可以任他拿捏。 是春喜打乱了他。 如果春喜一直留在府中,他只需要给春喜一个名分,然后宠着春喜,就足够报复萧清禾了。 春喜在卫家的时候很识时务,不管他想在哪儿对春喜做那样的事,她应该都会配合,而且她体力好,在那种事上肯定不像萧清禾这样死板。 更重要的是,春喜会喝避子汤,不会因为子嗣惹出麻烦。 想到最后,卫凌泽满脑子都只剩下春喜的名字。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只想杀了沈清渊,夺回春喜。 唯有如此,他才能压下心底的躁郁,变成以前那个高贵得体的卫家大少爷。 —— 雀枝傍晚才被萧夫人派马车送回卫家。 一进院,她就听说卫凌泽硬闯了萧清禾的屋子,连忙冲进屋查看萧清禾的情况。 萧清禾早已平复了情绪,正在翻看账簿,见她回来柔柔开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雀枝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当时害怕姑爷伤害少夫人,就去追了二小姐的马车,然后二小姐把奴婢带回家见了夫人。” 雀枝的身契虽然在萧清禾手上,但自幼在萧家长大,萧夫人要逼问她萧清禾的近况,她不能不答。 萧清禾早有预料,只问了一句:“孩子的事,你也说了?” 雀枝连忙摇头:“这件事奴婢只字未提,但姑爷近来冷落少夫人的事,奴婢都说了。” 萧清禾小产的很突然,而且还是因为强行同房导致的,整个凌枫院,也只有雀枝知情,这件事一旦说出来,两家可能会反目成仇,雀枝知道轻重,守口如瓶。 萧清禾松了口气,把雀枝扶起来:“今日之事不怪你,你做得很好,母亲这些年已经为我操了太多的心,我不想再让她担心,而且卫凌泽已经知道这件事,明日还会去云山寺为那孩子超度起伏,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是,奴婢明白。” 雀枝连连点头,又听到萧清禾说:“小婶婶因为卫郎在侯府受委屈了,你找人送一百两金到侯府,就说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白日春喜在太傅府闹那一出,雀枝也隐隐看出她是为萧清禾闹的,这会儿听到萧清禾的话更是笃定,当即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一定让人当面交给沈少夫人。” 第118章 我以为你丢下我跑了 萧夫人的请帖和萧清禾的一百金是前后脚送到侯府。 门房本想直接拿给莫氏,但两家的人都很执着,必须当面把东西给春喜,门房也不能把人拦在外面,只能先把人引到问心院,再去向莫氏禀报。 莫氏的身子其实已经大好,但沈清宇连云氏族学都没去,天天在家闹绝食,她不敢好起来,只能继续称病。 听到萧家又是给春喜送金子,又是送请帖的,她眼红嫉妒的不行,当即要把春喜叫来问话,贾嬷嬷却扑了个空。 “夫人,少夫人一接到帖子就出门去萧家了。” “我才病了几日,她眼里就没有我这个侯府主母了。” 莫氏冷哼,找不到春喜,只能把沈清迟叫来询问,听说春喜在太傅府大闹一通,还让卫凌泽下跪斟茶,莫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她把家里闹得不安宁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去太傅府丢人现眼,还把卫家大少爷给得罪了,你当时怎么不拦着她,你不知道你二哥跟卫家大少爷是好朋友吗?她在太傅府这样闹,你让太傅夫人怎么看你?” 莫氏尖声质问,沈清迟捏紧绢帕,小声解释:“女儿当时劝过了,大嫂根本不听我的,而且太傅夫人也不是真的喜欢女儿,就算大嫂不闹,她也不可能让女儿嫁进去。” “还不是因为你蠢,这么多年,你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长处吗?我让你找机会跟那些公子接触,你听我的了吗?你三哥现在为了个女人都闹绝食了,你要是有那个贱人的手段,我至于一病不起吗?” “……” 沈清迟不说话了,只默默垂泪。 娘一口一个贱人地骂着,却希望她去学那下作手段,根本没有半点儿对她的心疼在意。 莫氏才不关心沈清迟是不是伤心难过了,看到她哭丧着脸越发来气,揉着太阳穴呵斥:“滚出去跪着,别在我面前哭丧!” 与此同时,萧家。 虽然是萧夫人让人送帖子请的春喜,春喜还是先去看的萧老夫人。 这一路春喜买了不少各地特产和小玩意儿,全都拿来给萧老夫人了,东西都挺便宜,但春喜口中那一路的风土人情和趣事却让萧老夫人听得入迷。 尤其是最后一只玉镯,虽然只值十几两银子,但是春喜和沈清渊一起挑的,萧老夫人爱不释手,当即就戴到了手上。 “我是真没想到渊儿竟然愿意带你一起去徐州,他这个人向来公是公,私是私,从不为谁破例,如今愿意这样对你,定然是非常喜欢你的。” 萧老夫人很是感慨,春喜不像其他新妇那样羞涩,大大方方地点头:“夫君确实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夫君。” 萧老夫人越发喜欢春喜这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她和蔼地笑起:“渊儿太沉闷了,如今有了你,日子总算是有滋有味儿了些,这次他立下大功,陛下也会重用他,以后没人再敢轻视你。” 春喜咧唇,与有荣焉地笑起:“肯定是我爹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有幸嫁给了大人为妻。” 春喜又陪着萧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正打算起身告辞去见萧夫人,萧夫人却先一步来了松鹤院。 “我就知道阿喜来萧家,第一个就要先来见过母亲,儿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想来是母亲和阿喜相谈甚欢,舍不得放人,儿媳便做主把晚宴设在松鹤院了,母亲不会怪罪儿媳吧?” 萧夫人面上也是带着笑的,对春喜的称呼也明显变得亲昵起来。 萧老夫人听出萧夫人对春喜的喜爱,笑着说:“我的确舍不得阿喜,你愿意陪着我们一起用饭那就太好了。” 萧夫人在萧老夫人身边落座,她先问了这次徐州之行两人是否遇到什么阻碍和危险,等春喜一一答完便道:“阿喜也是个有胆识的,能陪着渊儿走南闯北,难怪皇后娘娘会亲自下懿旨夸你,这次你们补办婚礼,我再给阿喜添两箱嫁妆。” 上次萧夫人已经给了两箱实打实的好东西,这次又给两箱,春喜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道:“嫂嫂实在太客气了,我已经得了嫂嫂许多好东西了,不能再要。” 她这会儿手上都还戴着萧清月的玛瑙镯子呢。 “你既叫我一声嫂嫂,就不该跟我客气,”萧夫人态度强硬,不等春喜开口又道,“昨日太傅府的事我已经听月儿说了,我那女婿确实不像话,这些算是我代卫家给你的赔礼,你安心收着,若是有时间,多约禾儿出来玩玩,你性子活泼,跟你在一起她能开心些。” 萧夫人已经从雀枝口中知道萧清禾婚后过得很不开心,但卫萧两家是世交,这桩婚事已经是一波三折了,她身为萧家主母,不能轻易对卫家发难,昨日春喜闹那一出是为萧清禾出气,不管春喜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萧夫人都很感谢她。 春喜对卫凌泽无意,还能借着长辈的身份帮萧清禾撑腰,萧夫人自然是要好好笼络她的。 萧夫人提起昨日的事,几乎算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春喜便也不再推辞,应声道:“嫂嫂既然开了口,那我就不推辞了,我会多跟禾儿见面的。” 萧夫人放心下来,萧老夫人并未追问具体发生了身体,转移话题道:“离京之前我答应给你一些人手,帮你从你婆母手中把铺子夺回来,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去朱雀街第一家茶楼要人。” 萧夫人当即道:“你要开什么铺子?萧家名下产业颇多,你若不懂,我可以教你。” 萧夫人一脸热切,恨不得直接从萧家铺子分一成利给春喜。 春喜连忙阻止萧夫人:“我没做过生意,才刚开始接触这些,哪用得着嫂嫂亲自教我呀,禾儿偶尔能指点我一下就足够了。” 萧清禾是得了萧夫人真传的,如此一来春喜还能有借口多跟萧清禾接触,萧夫人当即点头:“这倒也是,你与禾儿年岁相近,谈起事来更放松些。” 饭间春喜又说了这一路上的见闻,她语调轻快,描述准确又生动,让人身临其境,到最后离开时,萧夫人都有些舍不得了。 好不容易出了萧家,一掀马车帘,冷不丁看到沈清渊杵在车里,春喜吓了一跳:“夫君,你怎么来了?” 沈清渊哀怨地盯着春喜:“你一直不回来,我以为你丢下我跑了。” “……”??? 春喜鼻尖微动,果然闻到浓郁的酒气。 得,又喝醉了。 第119章 这里不行,回家再说 鉴于沈清渊有醉酒翻旧账的前科,春喜这次先发制人,故意板着脸道:“夫君不是答应我以后少喝酒吗,怎么又喝醉了?” 其实这几日沈清渊出去交际的次数比之前多多了,但一直很有分寸,只是浅尝,不曾喝醉。 若是清醒状态,沈清渊就能看出春喜是强撑的,但这会儿他醉了,便真以为春喜生气了,他自觉理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春喜的袖子:“夫人,别生气,都是太子殿下灌我酒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他喝了。” 等等?太子殿下? 那不是他们的大金主和靠山吗,这可不能得罪啊。 春喜轻咳一声,改口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那倒也不是不能喝,太子殿下喝醉了吗?” “应该醉了吧,最后殿下是被人抬走的。” “……” 把太子殿下喝趴下好像也不太好吧。 春喜陷入纠结,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沈清渊又拽了拽她的袖子:“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特别想你,你现在准备好了吗,我们能圆房了吗?” “……”???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忘记了,所以喝醉酒的你和正常状态的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春喜从来没见过有人喝醉酒是沈清渊这样的,但沈清渊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正常时候那样沉稳,反而有点儿可怜兮兮的。 不过想到昨晚这人硬要她自己动,她累得腰差点儿断掉,春喜那点儿心疼就消散无踪,她轻咳一声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们不能圆房,还有,为什么我只是晚点儿回家你就担心我会跑掉?” 许是觉得说出来有点儿丢人,沈清渊绷着脸不说话了,春喜越发好奇,循循善诱:“你我是夫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你若是不肯告诉我,那就是不喜欢我,那我以后也不要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沈清渊就伸手捂住了春喜的嘴,急急道:“我跟你说,你别不喜欢我。” 春喜眨眨眼,表示同意,沈清渊这才继续道:“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我怕你嫌我老,而且我性子也很沉闷,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你开心,我怕你嫌我不够好。” 沈清渊越说情绪越低落,春喜却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原来大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思啊,她还以为他之前说不嫌弃、喜欢什么的就是在哄她开心呢。 春喜的心软了又软,拉开沈清渊的手飞快地亲了他一下:“我不嫌大人老,而且从大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我都觉得很甜,我可喜欢大人了。” 这话沈清渊也是爱听的。 他不满足于这个蜻蜓点水的吻,扣住春喜的脑袋继续索求。 虽然沈清渊的脑子不记得清醒时候的事,身体却已经和春喜有了默契,熟练地点起火来。 春喜不自觉软了身子,迷迷糊糊间听到沈清渊问:“夫人,可以吗?” 可以吗? 这对话似曾相识。 春喜猛然惊醒这是在马车上,连忙开口:“这里不行,回家再说!” 那就是回去就可以了。 沈清渊眸色变暗,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好不容易到家,沈清渊直接抱着春喜下车,快步朝问心院走去,门房却追过来说:“大少爷、夫人要见少夫人,请少夫人务必要去一趟。” “不去!” 沈清渊直接帮春喜拒绝,声音已然喑哑。 门房却不识趣,还是追上来说:“可是小姐一直在夫人院子里罚跪,少夫人若是不去,夫人是不会让小姐起来的。” 春喜猛然抬头,扯了扯沈清渊的衣襟:“夫君,我得去看看。” 沈清渊皱紧眉头,他早就是箭在弦上,忍这一路已经很难受了,实在不想被打扰,春喜却很坚持:“夫君,妹妹是受我牵连才被罚的,我不能不管她。” 沈清渊到底还是妥协,和春喜一起去了主院。 主院里,沈清迟跪了许久,又晒着太阳,这会儿已是小脸煞白,摇摇欲坠。 春喜连忙走过去扶她,沈清渊则越过春喜,一阵风地冲进屋里。 莫氏已在屋里摆好阵仗,就等着春喜回来好发火立威,没想到沈清渊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饶是如此,莫氏也不害怕,她冷声道:“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好心让她去太傅府赴宴露露脸,她竟然在太傅府撒泼打滚丢我们侯府的脸,我今天必须好好的……” 莫氏话没说完,沈清渊就掀了她手边的茶几。 动作之大,茶几险些砸到莫氏。 莫氏吓了一跳,贾嬷嬷连忙上前扶住莫氏,沈清渊没停,又抓起莫氏最喜欢的汝瓷花瓶砸了个粉碎。 莫氏和贾嬷嬷吓得惊叫出声,谁也没想到沈清渊会突然发飙,关键她什么都还没做啊。 “闭嘴!” 沈清渊冷声呵斥,眼神凌厉地扫来,莫氏和贾嬷嬷顿时不敢出声了。 沈清渊沉沉开口:“既然你养不好女儿,那就不用养了,以后她归我管,你再敢插手她的事,我就把你送去庵里养老!” 说完这句话,沈清渊出门,带着春喜和沈清迟离开。 莫氏惊魂未定,让贾嬷嬷出去打探情况,确定沈清渊已经走了,才嗷一嗓子哭出来:“这个逆子,他竟敢威胁我说要把我送进庵里,他还有没有良心啊,他娘死得早,这些年要不是我尽心尽力地操持,这个家早就散了,我还为侯爷生了两个儿子,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莫氏捶着胸口哭喊,但更多的是害怕。 沈清渊毕竟是清远侯的嫡长子,一旦让他得到世子之位袭爵,侯府的大小事宜都得听他的,他如果真的狠了心要把莫氏送去庵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贾嬷嬷连忙劝慰:“夫人别急,我刚刚闻到大少爷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大少爷应该是又在撒酒疯呢。” “酒后吐真言,贾嬷嬷,他眼里真的从来都没有我这个继母!” 莫氏说着眼底迸发出恨意,贾嬷嬷还想再劝,丫鬟突然来报:“夫人,莫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让她滚!” “莫姑娘说,她能帮夫人解决烦恼。” 第120章 擢升为御史中丞 在卫家做丫鬟的时候春喜也被罚跪过,她处理这个很有经验。 把沈清迟放到床上后,就让人送来热水和活血化瘀的药膏。 膝盖一片乌青,腿无法伸直,稍微动一下就犹如无数根针在扎。 沈清迟皱着眉,死死咬唇没敢发出声音,但眼眶很红。 春喜拿了帕子一边帮她热敷,一边温声安慰:“现在是会有点儿疼,你忍一忍,等涂完药膏,休息一晚上,明日就能好很多,不会残废的,放心吧。” 沈清迟点点头,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滚落。 她知道娘一直不太喜欢自己,也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嫁变成外人,所以早就逆来顺受,可今天看到大哥大嫂急匆匆地来救她,还为她顶撞母亲,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委屈起来。 她不是天生喜欢受虐,她也是渴望被家人疼爱的。 哭了好一会儿,沈清迟才哑声开口:“大嫂,谢谢你。” “谢什么啊,母亲是因为我昨日在太傅府大闹了一场才罚你跪的吧,你也真是实诚,明知道不妙为什么不装病在屋里躲着呢,等我回来我自有法子应对。” 说着话,春喜挖了一大坨药膏,在掌心化开然后抹在沈清迟膝上。 她的动作麻利,力道却很温柔,沈清迟只感觉到很轻微的痛意。 心脏被酸酸胀胀的情绪填满,沈清迟偏头不再看春喜:“躲不开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娘,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身上流着的也还是她的血。” “没什么躲不开的,我娘在我们那片街是出了名的泼辣难缠,但我比她更会撒泼,她如今就拿我没有办法。” 春喜直接反驳,沈清迟沉默半晌说:“那是因为我大哥愿意为你撑腰。” “对啊,这就是我嫁给你大哥的原因,我娘喜欢的是那种愚孝听话的女婿,我要是听我娘的,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听出春喜的言外之意,沈清迟又不作声了。 春喜也没继续劝,只道:“你大哥今日已经跟母亲说了,以后你的事都由我们管,但如果你没办法相信我们,那就当你大哥是撒酒疯吧。” 春喜说完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沈清迟说了一句:“妹妹的牡丹花绣得很漂亮。” 沈清迟的院子在侯府最角落的位置,屋里陈设很简单,靠窗摆放着一张巨大绣床。 她学什么东西都没有天赋,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坐得住,莫氏就让她苦练女红。 她练了很多年,直到技艺有所成,才做了很多绢帕、荷包送给那些世家小姐,好与她们拉近关系,却不想那些世家小姐私下却笑话她身为侯府千金,干的却是绣娘的活。 莫氏听闻后狠狠骂了她一通,骂她没用,除了给侯府增添笑料,一无是处。 可她独处时还是喜欢绣点儿东西。 春喜的夸赞像是撕裂黑暗的一束光,温暖地将她笼罩。 她知道大嫂是想拉她一把,让她不要再陷在这样的泥淖之中,可她实在是太胆小了,竟连把手交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沈清迟蜷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低低地呜咽出声。 对不起,大嫂,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沈清渊不方便进沈清迟的闺房,一直在外面等着,见春喜出来,立刻迎上来抓住春喜的手,有些不高兴:“夫人在屋里待了好久。” 这些事是可以让大夫来做的,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春喜顺着他的话说:“抱歉,让夫君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沈清渊敏锐地察觉到春喜的情绪不高,停下步子问:“夫人不高兴?” “没有。” 春喜否认,沈清渊却很执拗:“你有!” 他虽然喝醉了,但洞察力还在,绝不会判断失误。 春喜无奈,只能如实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哪怕是血缘至亲,也薄凉得可怕。” 她娘如此,莫氏也是如此。 沈清渊把春喜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夫人放心,有为夫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而且等我们有了女儿,我也一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分毫委屈。” 沈清渊的安慰很有力量。 春喜的情绪好了很多,但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夫君,你离我远点儿。” 沈清渊不太愿意,一脸受伤的瞪着春喜,春喜轻咳两声,目光从沈清渊的胸口移到腰腹以下。 “抱歉,”沈清渊立刻道歉,随后又委屈地说,“我也没办法,自从夫人答应回家跟我那个……唔!” 春喜连忙捂住沈清渊的嘴把他拖回问心院。 夫君,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吧,不然你这名声迟早要完! 又是一夜折腾,第二日春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刚洗漱完,宫里就来人传旨。 等她和沈清渊赶到前厅,莫氏和侯府众人都已经在了,多日未曾露面的莫芸婉竟也站在莫氏身后。 “陛下下旨,你们却姗姗来迟,真是好大的派头!” 莫氏冷声呵斥,她知道这次的圣旨应该是提拔沈清渊的,想到昨日沈清渊说要把她送去庵里养老,心里膈应极了。 沈清渊没有理会莫氏,带着春喜跪下,负责宣旨的公公睨了莫氏一眼,莫氏连忙带着众人一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兆府长史沈清渊,少年及第,惊才绝艳,入京兆府十年破获大小案件无数,沉稳低调、不骄不躁,今又破获徐州贪污案,乃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从即日起,擢升入御史台,任御史中丞,行分察百僚、纠视刑狱、肃整朝仪之责,钦此!” “微臣接旨,谢主隆恩。” 沈清渊接了旨起身,春喜则拿了赏银给传旨的公公,公公笑着道喜,说了一番吉祥话。 莫氏笑不出来,只觉得刺耳至极。 她知道沈清渊这次会升官,但没想到陛下直接把他升进了御史台,还是正三品的御史中丞,那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得到的位置啊。 沈清渊到了如此高位,越儿却还没有考取功名,如何还有希望争得世子之位袭爵? 莫氏的脸色很难看,莫芸婉上前扶住莫氏:“姑母,表哥高升也是侯府之喜,姑母应该高兴才是。” 听到这话,莫氏硬挤出一抹笑容。 第121章 姑侄俩一起算计 在莫芸婉的提醒之下,莫氏下令给侯府所有下人都涨了半个月的月钱,还派人去成衣铺请人来给府上的主子置办新衣,做足了慈母姿态。 然而主院里,却是一片阴云笼罩,莫氏不满地瞪着莫芸婉:“你说能帮我解决糟心事,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府主母,她能不知道要做足表面功夫吗? 可现在沈清渊一下子做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她在后院耍这些花招有什么用,能把越儿宇儿送上比沈清渊更高的位置吗? 莫氏越想越觉得头疼,莫芸婉上前帮她按摩脑袋,柔声劝慰:“表哥十七岁就高中状元,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哪怕在京兆府十年也无法掩埋他的才华。” 莫氏并不想听莫芸婉夸沈清渊,不高兴地啧了一声,莫芸婉立刻加快语速:“表哥在官场上的事咱们管不了,但曹春喜却是个见识浅薄的泼妇,让她犯错出丑并不是什么难事,表哥越是爱重她,就越容易被她连累。” 莫氏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当初她私下促成这门婚事就是希望让曹春喜给沈清渊丢脸的。 可她低估了曹春喜,自曹春喜过门,几次交锋她都落了下风,沈清渊不仅没有丢丑,还立功高升了,曹春喜更是抓住一切机会捞了许多好处,哪有半点儿拖累沈清渊的样子? 这般想着,莫氏冷哼出声:“曹春喜要是真这么好对付,你怎么还会不要脸地祸害我的宇儿?” 莫芸婉表情一僵,而后道:“我不是输给曹春喜,而是输给了表哥,表哥对曹春喜情根深种,又对我存有偏见,我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没用,但眼下情况不同,表哥越喜欢曹春喜,对咱们就越有利。” 莫氏不说话了,觑着莫芸婉等着下文。 莫芸婉立刻道:“按照惯例,表哥高升,咱们府上要准备擢升宴,但姑母近来一直缠绵病榻,精神实在不济,这擢升宴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曹春喜来操持,她之前就是卫家的一个小丫鬟,哪懂得这些,到时随便出点儿岔子,不就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吗?” “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些吗,曹春喜这个人看着莽撞冲动,实则极有城府,若是我们暗中捣鬼被她发现,到时事发丢脸的指不定是谁呢。” 莫氏在春喜手里吃了好几次亏,觉得莫芸婉的提议很不可靠。 莫芸婉笑了笑说:“我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等她把这件事做完,到时挑刺就好了,这世界上哪有人能把一事做到十全十美的?” 这宴席钱花多了、或是宾客座位安排得不妥当,招待不周,都是会被人诟病的。 操持不好宴席虽然罪不至死,但在世家夫人面前丢了颜面,日后莫氏想要拿捏春喜就容易多了。 莫氏心念微动,又听到莫芸婉说:“而且迟儿妹妹和她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若是迟儿妹妹‘不小心’提了一些不好的建议,她难道还忍心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迟儿妹妹身上吗?” 莫氏想到昨日春喜和沈清渊为了沈清迟在主院大闹的场景,眼底闪过狠意。 是啊,她这个女儿胆小又怯懦,哪有什么坏心思? 就算出了什么错,也得曹春喜这个做大嫂的扛着才对。 莫氏心里有了谱,又对莫芸婉阴阳怪气起来:“流落在外这些年,你还真是学了不少歹毒手段,你帮我对付曹春喜,我可以给你钱让你离开瀚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但你想嫁给宇儿,门儿都没有!” 莫芸婉早就料到莫氏会有如此反应,她弯了弯眸道:“姑母,对付曹春喜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只有让我过门,我才能更好地帮你,而且我爹娘也会记着这份情,利用莫家的人脉帮你达成心愿。” “不可能,你当年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宇儿绝不能娶你这样的女人为妻。” 莫氏态度坚决,对莫芸婉很是看不起,莫芸婉笑出声来:“说起当年的事,还要多亏姑母帮忙遮掩,我才能和情郎双宿双飞,而表哥不仅背负了克妻的罪名,还赔了莫家许多钱,要是表哥知道真相,不知会如何对姑母呢。” “你在威胁我?” 莫氏眯了眯眸,眼底一片阴翳,莫芸婉摇头,又放软语气。 “姑母,我也是年少无知,被人欺骗的可怜人,我如今只想回京给双亲尽孝,我向姑母保证,我会喝下绝子汤,等过几年,姑母心愿达成,可以让宇儿以无子的名义休了我,到时清越袭爵,宇儿还能迎娶门第更高的贵女为妻,我的存在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莫芸婉说着跪在莫氏面前,落下两行清泪:“姑母,我是怀着赎罪的心回来的,我保证过门后不会缠着宇儿,还会让他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我就尽心尽力帮着姑母对付曹春喜,行吗?” 莫芸婉说得情真意切,莫氏还真有些心动。 一来她确实觉得春喜对付起来有些棘手,需要有个人一起出谋划策,二来她也想要一个可以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人。 万一她斗不过春喜,还被沈清渊发现,那莫芸婉就是最好的替罪人选。 思索良久,莫氏沉吟道:“你在我面前哭没有用,我得先看看你的能耐。” 言下之意,这次擢升宴,如果莫芸婉能大挫春喜的锐气,莫氏就会考虑让她过门。 莫芸婉破涕为笑:“姑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姑侄俩又细细合计了一番,莫氏兴奋得一夜未睡,第二天等沈清渊去了御史台赴任,立刻让贾嬷嬷去问心院找春喜。 贾嬷嬷却又扑了个空:“少夫人不在家,大少爷刚走,少夫人就也出门去了。” “出门了?”莫氏惊叫出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好好待着,成天往外跑像什么话,还不赶紧派人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贾嬷嬷现在有点怵春喜,小声问:“万一少夫人不肯回来怎么办?” 莫氏气的拍桌:“那就想办法把她给我带回来!” 第122章 不如把掌家权一起交给我 春喜带着萧老夫人帮忙物色的掌柜去了铺子上。 萧老夫人给的人果然厉害,原来的掌柜都被替换下来,各个铺子的账目也都大致清算了一遍。 贾嬷嬷带人找到春喜时,一群被替换下来的掌柜正堵着春喜不肯让开。 “少夫人,我们都是跟了夫人多年的老人,你怎么能擅作主张把我们替换掉呢?” “我们都听说了,少夫人你出身不高,年纪又小,一点儿阅历都没有,这样急于掌权是会吃大亏的,若是这些铺子在少夫人手里垮掉,少夫人负得起这个责吗?” 这些人也都是老油条,仗着有莫氏撑腰,根本不把春喜放在眼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想把春喜吓退。 贾嬷嬷远远地看到这群掌柜就知道事情不妙,正想先一步赶回去给莫氏报信,却被春喜叫住:“贾嬷嬷,是母亲派你来寻我的吗,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春喜一出声,这群掌事立刻围到贾嬷嬷身边大吐苦水,要贾嬷嬷帮他们主持公道。 贾嬷嬷是莫氏的陪嫁嬷嬷,很多时候都能代替莫氏做决定,若是放在以前,贾嬷嬷肯定会跟春喜唱反调,支持这些人把铺子夺回来,但见识过春喜的厉害后,贾嬷嬷就不敢说这话了。 “大家不要着急,今日之事夫人还不知道呢,待我和少夫人回去跟夫人说明情况,夫人自然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贾嬷嬷没有直接表明态度,这些掌柜都不安起来。 “贾嬷嬷,你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应该知道这些年我们为夫人做事一向是尽心尽力,现在少夫人突然把我们换掉,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是啊,贾嬷嬷,我上个月才得了孙子,儿子又不争气,一家老小都瞪着我养活呢,夫人不能由着少夫人解雇我们啊。” 这些人话里是带着怨念的。 本来他们只是拿钱做事,铺子东家换成谁都没关系,只要按时给他们发工钱就好,可莫氏暗中授意,不让他们听少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这才另外找人替换掉他们。 若是丢了差事,那就是莫氏害了他们。 不得到一个可靠的说法,他们今天是不会罢休的。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贾嬷嬷有些应付不了,只能求助地看向春喜:“少夫人,这件事你也没提前跟夫人商量,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呀。” 贾嬷嬷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春喜没有为难她,淡声开口:“诸位都是我母亲手下的人,既然诸位对这件事有疑虑,不如跟我一起回侯府,与母亲当面说清楚。”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几个掌柜对视一眼,当即决定跟着春喜回侯府。 贾嬷嬷本是来寻春喜的,这会儿见春喜带着一大群掌柜往侯府去,心里反倒生出不安来,但春喜并不给她回去报信的机会,好心道:“嬷嬷一路辛苦了,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贾嬷嬷拒绝,直接拽着贾嬷嬷坐上马车。“ 主院里,莫氏等了一上午,早就等得着急上火,忍不住跟莫芸婉吐槽:“你看看她眼里哪里有我这个婆母,要是这次擢升宴真让她出尽风头,以后指不定爬到我头上怎么作威作福呢。” 莫芸婉当即道:“所以我们要趁这次机会,让她丢尽脸面,再不敢在姑母面前放肆。” 莫氏对春喜越是不满,莫芸婉的出谋划策就越会显得重要起来。 莫芸婉一边安慰莫氏,一边吩咐厨房做一碗银耳莲子羹来给莫氏清清火,自己也帮着莫氏按摩着。 不知过了多久,银耳莲子羹送来,门房也来禀报:“夫人,大少夫人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莫氏马上就要把春喜叫进来训话,莫芸婉却把莲子羹往莫氏面前送了送,冷声道:“让她先在外面等着,姑母这会儿不想见她。” 莫氏顿时看莫芸婉顺眼了很多,她这个做婆母的,在新妇面前就是应该这样。 莫氏端起莲子羹准备慢慢品尝,下一刻,一大群人呼啦涌进主院。 那些掌柜见到莫氏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诉起苦来。 莫氏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明白。 曹春喜一声不吭把她铺子上的掌柜都换了,这是要造反啊! 春喜一进来,莫氏就急急的质问出声:“这些掌柜都是对侯府忠心耿耿的老人,你才进门几日,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解雇他们?” “夫君的亲娘留下的嫁妆里有好些铺子,婚后夫君就把这些铺子交给我打理,在去徐州之前,我就通知铺子里的掌柜把账目交给我过目,但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全都当耳旁风,我还以为他们是要把铺子据为己有,原来他们都是母亲的人啊。” 春喜并不害怕莫氏生气,这一番话直接把莫氏想侵占萧氏嫁妆的心思摆到了台面上。 莫氏气得砸了那碗莲子羹:“你少在这里指桑骂槐,你年纪小,出身又不好,怎么管得好铺子,这些掌柜不敢把账簿给你,那也是为了侯府好!” 沈清渊把萧氏的嫁妆都要了回去,那些死物虽然贵重但不好出手,莫氏就指着这些铺子赚钱呢。 莫芸婉顺势开口:“是啊表嫂,表哥刚刚高升,你还要忙着操持擢升宴的事,哪有精力管理铺子啊。” “你们要我来操持擢升宴?” 春喜有些意外。 沈清渊进了御史台,这次来参加擢升宴的宾客身份都不会低,这是极好的发展人脉的机会,春喜还以为莫氏会牢牢攥在手里,没想到她竟然愿意让给自己。 莫芸婉只觉得春喜是想要借机大出风头,点头道:“姑母病了数日,精力不济,这擢升宴自然应该让嫂嫂操持才是。” 莫氏现在满脑子都是铺子的事,她把话题拉回来:“让你办擢升宴是给你机会露脸,你专心办这一件事就行,铺子的事我自有安排。” 春喜弯眸:“既然母亲连擢升宴都操持不了,这些铺子肯定更无暇打理了,府中事务也很繁杂,母亲不如把掌家权一并交给我吧。” 莫氏:“……” 你怎么不说要天上的星星? 第123章 交出掌家权 “你才进府几日,就敢开口要掌家权,若是出了岔子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莫氏大声呵斥,同时恶狠狠地剜了莫芸婉一眼。 她就知道这个小贱人靠不住,好端端的让曹春喜办什么擢升宴,这下好了,人家蹬鼻子上脸,连掌家权都一起要了。 以后上上下下谁还把她这个侯府主母放在眼里? 莫芸婉也没想到春喜会来这一出,她连忙道:“表哥是侯府嫡长子,表嫂身为侯府长媳,慢慢接手掌家权是理所应当的,但表嫂之前毕竟不曾接触过这些事,正好拿这次擢升宴练练手,若是擢升宴办得叫人无可挑剔,表嫂再来问姑母要掌家之权才不会遭人非议不是吗?” 莫芸婉脸上带着笑,语气温温柔柔,但这话说的却是含含糊糊。 她只画大饼劝春喜接下擢升宴这个活,并没有说到时莫氏一定会把掌家权交出来。 莫氏也听出莫芸婉话里的漏洞,附和道:“婉儿说得没错,你得先通过擢升宴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有资格谈下一步的事。” 春喜垂眸,露出黯然之色:“母亲近来身体欠佳,儿媳主动帮忙打理铺子、索要掌家权也是想为母亲分忧,让母亲能安心休养身子,但母亲信不过儿媳,那这擢升宴还是劳烦母亲亲自操持吧。” 春喜说完起身就走。 莫氏不欲阻拦,莫芸婉却开口道:“表嫂,等等!” 春喜毫不留恋,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蹿到了门外,若不是莫芸婉开口快,再过一会儿连她的人影都见不着了。 春喜并不跟莫芸婉说话,只看向莫氏:“母亲还有事吗?” 莫氏恶狠狠地瞪着莫芸婉。 这擢升宴明明是她们给春喜设置的难题,让春喜在众人面前丢丑的,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春喜的筹码,若她真把掌家权给了出去,若是日后这掌家权要不回来了,那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芸婉知道莫氏在想什么,柔声劝道:“姑母,表嫂说得不无道理,您最近身子确实很不好,表嫂既然觉得有能力打理好侯府的一切,你就让表嫂试试,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姑母再把掌家权要回来也不迟。” 莫氏不愿冒这个险,却又听到莫芸婉说:“表嫂要办擢升宴,若无掌家权在手,遇到问题难免还是要来烦扰姑母,如此岂不是与姑母一开始想要调养身子的初衷相背了?” 莫芸婉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莫氏立刻反应过来。 她毕竟是侯门主母,就算春喜真的办砸了擢升宴,她这个婆母多少也要担一点儿责,若是连掌家权也一并交到春喜手上,到时出了事,就算春喜巧舌如簧,也赖不到她身上。 更何况,这掌家权是春喜自己主动要的,还有这么多人证在,便是沈清渊也无可奈何。 权衡再三,莫氏终于松口:“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就把掌家权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擢升宴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到时不仅要交出掌家权,还得把萧氏留下来的那些嫁妆一并还回来!” 不止曹春喜长了嘴会提要求,她也会。 春喜可比莫氏爽快多了,她当即点头:“可以,母亲若是不放心,我还可以立下字据签字画押。” 莫氏当然是不放心的,当场让贾嬷嬷拿来笔墨纸砚,春喜一口气写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又对莫氏说:“母亲也签一个吧,我也怕母亲到时反悔不认账。” 虽说莫氏笃定春喜这擢升宴不可能办到十全十美,但真到签字画押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慌。 这个曹春喜邪门儿得很,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莫氏下意识地看向莫芸婉,莫芸婉柔声劝道:“姑母,没事的,签吧,表嫂都不怕,你怕什么?” 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莫氏。 是啊,她可是堂堂的侯府主母,难道还能怕了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不成? 莫氏不再犹豫,签字画押。 春喜收好属于自己那份,笑眯眯地开口:“既然掌家权已经给我了,还请母亲把府库钥匙也交出来,儿媳这就去清点府中账目,着手筹办擢升宴。” 莫氏看到春喜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胸口疼,她给贾嬷嬷递了个眼神,让她取来库房钥匙交给春喜。 春喜一走,这群掌柜就闹了起来。 “夫人,当初可是你让我们跟少夫人作对的,现在少夫人把我们都解雇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就是啊夫人,你都把掌家权交给少夫人了,也该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啊。” 一群人吵得莫氏脑仁疼,莫氏没好气地怒吼:“又不是我把你们解雇的,你们跟我吵有什么用?” “可如果不是夫人让我们跟少夫人作对,我们也不会走到今日啊……” 眼看局面不可收拾,莫芸婉站出来说:“诸位别慌,你们虽然被解雇了,但这个月的月钱会照常发放,等过些时日,姑母自然会拿回铺子,再把诸位聘回来。” 听到这个月的月钱会正常发放,众人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怀疑:“少夫人今天带来那些掌柜都是厉害人物,听说是萧家老夫人给她的,据我所知那些铺子也是萧家多年前给侯府先夫人的嫁妆,夫人真的还能把铺子拿回来吗?” “当然可以,诸位放心吧。” 莫芸婉一脸的云淡风轻,众人到底不想跟老东家闹得太难看,思忖一番,便也回家等信了。 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月钱可以拿,就算最后不能被聘回来,也还有时间另找活计。 等这些掌柜的离开,莫氏再也憋不住火骂出声来:“我就知道这个曹春喜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是让她办个擢升宴,她就敢开口跟我要掌家权,这次擢升宴我必要让她脱下一层皮来!” 莫芸婉柔声劝慰:“姑母放心吧,曹春喜如此狂妄自大,不可能办得好擢升宴的。” 莫芸婉说完垂眸,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恨意。 若不是因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曹春喜,沈清渊是她的,这三品大臣的夫人之位也是她的! 第124章 为夫理应好好伺候夫人 第一天到御史台赴任,虽然没什么事做,但交接文书熟悉环境和同僚也花了很多时间,沈清渊回到家已是夜里。 他本以为春喜已经睡下,只是留了灯和饭菜等着自己,谁知还没踏进问心院,就听到了嘈杂的吵闹声。 他眉心一皱,快步走进院中,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看到他,顿时变了脸色,连声问好。 沈清渊没有理会,越过众人,径直进屋。 屋里同样也有不少人,贾嬷嬷和侯府几个主要掌事的婆子都在,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下,春喜坐在桌案前,正认真地翻看盘算着什么。 虽然春喜看着没有什么事,沈清渊还是第一时间走到她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这话时,沈清渊的目光从屋里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充满审视和警告,生怕她们欺负春喜。 众人:“……” 大少爷,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侯府都被少夫人捅破天了,谁敢欺负少夫人呀。 “夫君,你回来啦,”春喜从账本子上抬起头来,冲沈清渊露出笑容,“我今日太忙,只让厨房煨着饭菜,夫君还饿着吧,我马上让人送吃的来。” 春喜说着站起身,冲外面吩咐了几句,然后扭头说:“母亲今日把掌家权交给我了,我正在核对账目,咱们公账上没什么银子了,阖府上下都得缩减开支才行,所以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准备放还一部分人的身契。” 之前沈清渊教过春喜,看一些简单的账目她是绰绰有余,但核对侯府这些账目就有些吃力了,直到现在也只看了一半。 沈清渊在春喜的位置坐下,接着看起账目来。 他一看就知道是账房故意拿往年那些没有意义的账本给春喜增加难度,沈清渊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一摞账簿,最后在这两年的账簿上把不对劲的地方都圈出来。 侯府这些年支出的大头都在沈清越、沈清宇身上。 两人在云氏族学念书,束修就要一百两,然后每月都要添置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零用交际,零零碎碎算起来,一人一年的花销竟然要近万两。 而沈清渊自从在京兆府任职后,开销几乎都是用的自己的俸禄,但公账上记在他身上的开支一年竟然也有好几千两。 沈清渊并没有亲自处理,只是把账簿上不对劲的地方跟春喜说了一下,就坐到一旁吃东西。 春喜两眼放光,对沈清渊的崇拜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夫君,你真是好厉害啊,这么多账簿若是让我看,只怕看到明天早上都看不完,但夫君唰唰唰几下就看完了,真是火眼金睛啊。” 春喜也不急着拿着账簿发落人,殷勤地帮沈清渊捏肩按头。 沈清渊很是受用,弯眸道:“你既要掌家,日后我再多教你一些看账簿的技巧。” “夫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辜负夫君的期望。” 等沈清渊吃完饭去了耳房沐浴,春喜才拿着账簿走到院子里。 莫氏这管家权交得很突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把春喜当回事。 少夫人年纪轻轻,哪懂得管家啊。 但这会儿被春喜指出账目上的漏洞,众人脸色大变,只能跪下求饶:“少夫人,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少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被赶出侯府,一大家子都活不了了啊。” 春喜并不心软,也不被他们混淆视听,只目标明确地问钱都进了谁的腰包,这么大笔数额,不管是赶出侯府还是送官,把钱要回来都是首要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吭声。 最初账目上花在沈清渊身上的钱都是真的,但后来发现沈清渊和萧家关系不好,莫氏就偷偷挪用了些,再后来沈清渊有了俸禄,这笔钱就成了莫氏这个继母没有亏待继子的证据。 下面的人发现有机可乘,便也开始虚报账目,从中谋利,如今哪里还说得清? 而且少夫人才刚拿到掌家权,还不知道能威风多久呢,他们怎么敢把莫氏供出来? 众人还是决定装糊涂装可怜,春喜也不跟他们多话,让问心院的护院把几个管事的五花大绑,摁在条凳上打板子。 凄惨的叫声在问心院此起彼伏,剩下的人皆是战战兢兢,谁也没想到刚得到掌家权的少夫人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 管事扛不住打,又不敢供出莫氏,只能认下自己贪墨的部分,并答应想办法把钱还上。 他们愿意还钱,春喜也没多为难,等几个管事写下欠条按完手印,复又开口:“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我本不该打扰母亲休息,但这账面亏空太大,还是请贾嬷嬷告知母亲一声,看要不要报官揪出家贼。” 哪有什么家贼,那些钱不是进了夫人的私库,就是被夫人拿回娘家充面子了。 贾嬷嬷被看得冷汗淋漓,小声应道:“夫人尚在病中,不宜再动怒,这些事要不还是晚些告诉夫人吧,而且大少爷才刚升官,这个时候闹出家丑也不好啊。” “嬷嬷说的是,那就请嬷嬷转告母亲,府中公账没多少钱了,从明日起,各院都要减少开支,二弟和三弟那里我也会派人去说。” 贾嬷嬷不敢有意见,连声应是。 等众人离去,春喜回屋收好欠条,放松下来才发现看了这么久的账簿肩膀酸得厉害,眼睛也有些干。 她放松身体靠着椅背,阖着眼给自己捶肩。 刚捶了两下,沈清渊的大掌压上她的肩,淡淡的水汽携着皂香涌入鼻尖:“夫人其实不必勉强自己做这些,我们随时可以分府出去住。” 春喜闭着眼享受,懒洋洋道:“分府出去住自然可以,但也要先把夫君这些年损失的东西拿回来才行,不能便宜了别人。” 又不是血缘至亲,凭什么要白白让他们占便宜? 春喜立场坚定,沈清渊也不再劝,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好,都听夫人的。” 话落,春喜整个人被抱起来。 她本能地环住沈清渊的脖子,然后听到沈清渊说:“夫人今日因我受累,为夫应该好好伺候夫人才是。” “啊?夫君不必如此客气,我就是看了一点儿账簿,自己洗澡还是没问题的。” 春喜下意识的拒绝,但很快她就知道她理解的伺候和沈清渊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啊啊啊!大人到底上哪儿学的这些,这也太羞耻了! 与此同时,主院里。 莫氏听完贾嬷嬷的禀报,气得把枕头砸在地上。 “我竟没看出来她还有如此手段,贾嬷嬷,你去寻个信得过的大夫,问他要个无色无味的方子,等夺回掌家权后,偷偷下在曹春喜的饭菜里,这个贱人不能留!” 第125章 大侄女儿,我想死你了 第二日,送到莫氏面前的早饭只有一碗青菜粥和一盘蒸饺。 莫氏自从嫁入侯府,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简单的饭菜,她怒气冲冲地要找春喜算账,还没到问心院,就见春喜款步而来。 走得近些,莫氏看到了春喜头上纯金的连理枝发钗,镂空雕花的和田玉兰花簪子,还有金玉项圈玛瑙镯,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她这个做婆母的只能吃青菜稀饭,做儿媳妇的却穿金带银好不招摇,简直倒反天罡! “曹春喜,我可是你的婆母,你穿成这样,却只给我喝青菜粥,信不信我去京兆府告你不孝?” 莫氏是真的气急,直接喊了春喜的名字。 春喜并不生气,反而一脸无辜:“婆母这话是从何说起,儿媳怎敢不孝,只是婆母尚在病中,饮食应当清淡,我这也是为了破墓的身体着想。” “你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折腾我,你现在就跟我去京兆府说清楚。” 莫氏说着伸手拉住春喜,这时莫芸婉赶到,她分明看到是莫氏在拉拽春喜,却大声喊道:“表嫂,姑母身体不好,你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莫芸婉说着上前抱住春喜,莫氏见状就要扇春喜两巴掌出气,然而手刚抬起来,莫芸婉就被春喜一脚踹翻。 春喜偏头看向莫氏,眸底一片冷然:“怎么,母亲要打我?” 莫氏的手顿时僵在空中,她底气不足地说:“是你先跟我动手的,大家都看到了。” 莫芸婉更是趴在地上装可怜:“表嫂,你素来彪悍,之前都敢拿菜刀劈老夫人,我和姑母哪敢惹你,如今姑母都把掌家权交到你手上了,你怎么能跟姑母动手呢?” 莫芸婉刚说完,沈清宇就带着人赶到。 见莫芸婉趴在地上,手掌还擦破了点皮,顿时心疼不已:“婉儿,你怎么了,谁伤的你?” “三郎,我没事,你快看看姑母。” 莫芸婉柔柔弱弱地开口,虽然没有直白地指认春喜,却足以让沈清宇把一切都联想到春喜头上。 沈清宇当即冲向春喜,春喜也没躲,而是踢踢腿,活动起手腕来。 沈清宇的肋骨才勉强养好,这几日为了逼莫氏同意他娶莫芸婉,更是连饭都没怎么吃,见春喜这副架势,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但又怕莫芸婉瞧不起自己,只能放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等二哥从书院回来,我一定把你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全告诉二哥,到时有你好看的!” 说完这话,沈清宇抱起莫芸婉大步离开。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只顾美色不顾自己,莫氏又气又心痛,但她身边只有贾嬷嬷,完全不是春喜的对手,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耳边清静下来,春喜收起一身的气势,想到莫芸婉方才那副模样,挑了下眉。 这人一直在侯府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看来她得寻个时间去莫家走一趟了。 心里盘算着,春喜坐上马车出门去了卫家。 云氏知道萧清禾没了孩子需要调养身子,这些日子又重新接掌府中事务,不让人用杂事去打扰萧清禾,卫凌泽去了云山寺,萧清禾一下子清闲下来,闷在凌枫院不出门,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听到门房说春喜来找,萧清禾很是意外,她强打起精神,吩咐门房把春喜带到凌枫院来,却听到门房说:“沈少夫人说她就不进来了,她有事想请少夫人帮忙,还请少夫人陪她一起走一遭。” 太傅府那日春喜毕竟是帮萧清禾出的气,虽然萧清禾让人送了一百金做谢礼,但春喜登门求助,这份情她还是要还的。 萧清禾让雀枝帮自己换了身衣裳,简单化了个妆遮盖有些憔悴的脸色,这才走出门去。 “大侄女儿,你可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一见面,春喜就给了萧清禾一个大大的拥抱。 春喜语气轻快,脸上笑容也灿烂,整个人活力满满,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萧清禾被她感染,精神好了一点。 待春喜退开,萧清禾又发现春喜头上身上的饰品有些眼熟,竟都来自萧家。 略加思忖,萧清禾便猜到这是母亲给春喜的谢礼。 雀枝从萧家回来后,她立刻写了一封信回去安慰母亲,让母亲不要担心自己,母亲回信只有寥寥几句,她还以为母亲对自己失望,不愿再管自己,却没想到母亲暗中谢了春喜,用这样委婉的方式爱着她。 萧清禾不觉眼眶发热,雀枝立刻紧张地问:“少夫人,你没事吧?” 萧清禾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春喜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轻快道:“我大侄女好着呢,能有什么事,今天天气好,我们先去吃东西。” 萧清禾坐的马车比春喜坐的好多了,她一点儿也不见外,硬挤上萧清禾的马车。 萧清禾很快平复了情绪问:“小婶婶突然登门求助,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最近从我婆母手中接管了一些铺子,不知道做什么营生比较赚钱,想请大侄女儿帮忙指点一二。” 萧清禾抿了抿唇说:“士农工商,商户一直是最被人看轻的,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也不会靠做买卖赚钱,而且如今沈叔叔进了御史台,小婶婶大张旗鼓地做生意对他的影响也不好,最好还是买地或者庄子比较好。” 春喜很是赞同地点头:“大侄女儿说的真是太对了,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地和庄子,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一起去城外看看?” 春喜很会顺杆往上爬,雀枝皱眉,想要拒绝。 少夫人本就心情不好,能出门已经很给沈少夫人面子了,沈少夫人竟还要小姐帮忙看地和庄子,这是赖上了少夫人不成? “你……” 雀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萧清禾打断:“好,我陪小婶婶一起去看。” 萧清禾刚跟春喜离开,行舟就立刻飞鸽传书去了云山寺,云氏也因为这个消息意外不已。 禾儿怎么会跟曹春喜搅和在一起? 第126章 他可以纳妾 傍晚时分,萧清禾才回到卫家。 她的精神比出门时好了很多,眸底隐隐含着笑意,手里拎着一个用草藤编的简易花篮,里面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花,虽没有府中花匠精心饲养的花种名贵,却别有一股野趣。 看到她,门房立刻迎上来:“少夫人,你回来啦,夫人请你晚上到主院用饭。” 雀枝闻言上前,想拎走花篮,萧清禾避开了她,柔声道:“这个花篮挺漂亮的,我带过去让母亲也瞧瞧。” 萧清禾都觉得好的东西,云氏自然赞不绝口,听闻这个花篮是春喜自己编的,更觉诧异:“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手艺,禾儿如今与她的关系倒是挺好的。” 云氏这话意味不明,萧清禾看了眼篮子里的花,温声道:“小婶婶率真活泼,和她相处起来确实很开心,而且祖母和母亲一直都很喜欢沈叔叔,她们都曾嘱咐我要多与小婶婶走动,更重要的是,眼下沈叔叔进了御史台,我与小婶婶走得近些也是应该的。” 沈清渊在京兆府十年未得晋升,一晋升就进了御史台,怎么看日后都大有可为,想要和他打好关系的世家不少,萧清禾与春喜来往,于公于私都无可厚非。 云氏当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春喜在成为沈少夫人之前,还贴身照顾了泽儿三年,若是萧清禾还深爱卫凌泽,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无芥蒂地和春喜来往。 除非,她不爱卫凌泽了。 想到这里,云氏叹了口气,拉起萧清禾的手:“禾儿,泽儿最近干的糊涂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是他和卫家对不起你,你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娘很感激,你要怎么惩罚泽儿都可以,卫家绝不会有一个人会偏袒他。” 云氏态度明确,完全是站在萧清禾这边的。 萧清禾露出动容的表情:“娘不计较萧家延迟婚礼,还对我这样好,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上,以后我也会继续做好卫少夫人,操持好家里,不让娘担心。” 萧清禾只说会做好卫少夫人,并未提及卫凌泽,云氏还想再劝,又听到萧清禾说:“大夫说我这次伤了身子,需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有孕,娘若是急着抱孙子,我不介意卫郎纳妾,萧家那边由我去说,这也不会影响两家的交情。” 萧清禾连纳妾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卫凌泽已是失望透顶。 云氏一阵心慌,连忙否决:“禾儿,泽儿对你是有感情的,他只是一时糊涂,怎可能纳妾呢,你们还年轻,你可以慢慢调理身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催你们了。” “多谢母亲理解,不过母亲日后若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通知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氏再劝就让人反感了,她只能转移话题,聊些轻松的事,暗暗盼着卫凌泽从云山寺回来后,能早日求得禾儿原谅。 夫妻齐心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日后卫家是要交到他们夫妻俩手上的,若是他们貌合神离,卫家恐怕只能一步步走向衰败。 —— 春喜回到侯府也没回问心院,而是去了主院看望莫氏。 她没让下人通禀,一进屋就看到莫芸婉和莫氏正在插花,不知莫芸婉说了什么,莫氏喜笑颜开,再也看不出半点儿对莫芸婉的嫌恶鄙夷。 “早上出门闹了一通,我还担心母亲的病情会加重,没想到母亲反而容光焕发,难道我无意之中还帮母亲治好了病?” 春喜走进屋,一边往脸上贴金,一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 一看到她,莫氏就沉了脸,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春喜半点儿不觉得自己招人嫌,一脸关切道:“我来看看母亲呀,早上有人说我打了母亲,万一母亲真的伤到哪里病重不治,外人肯定会说是我克的母亲啊?” 莫氏:“……” 春喜克不克她不知道,但这小嘴淬了毒,不咒死她也能气死她。 莫氏恶狠狠地瞪着春喜:“我身体好着呢,你少来咒我,现在管家权也给你了,你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擢升宴上,这府里需要修葺的地方不少,各处的园景花卉也需要打理换新,还有宾客名单和菜单酒水都要尽快定下,才好提前把请帖发出去。” “是啊表嫂,表哥苦等多年终于得了这次的晋升机会,你可要好好操持,不能让他丢脸啊,不然万一表哥后悔娶你,你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莫芸婉刚附和了一句,莫氏便冷笑道:“你的容貌品行还有家世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婉儿,也不知道那个逆子是不是瞎了眼,竟然宁可要你也不要婉儿。” 春喜半点儿不生气,弯眸道:“若不是夫君非我不可,三弟哪有这样的福分娶到前大嫂,母亲如今这样喜欢莫姑娘,看来三弟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莫氏脸色一变,大声喝道:“我还没死呢,就算管家权在你手里,这事也轮不到你插手!” 春喜挑眉看了莫芸婉一眼。 莫芸婉都这么豁出去帮莫氏了,莫氏却还不愿松口让她过门,看来她们的盟友关系也不是多牢固嘛。 莫芸婉看出春喜眸底嘲讽,暗暗捏紧绢帕,面上却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确实轮不到表嫂操心。” 春喜浑不在意,又挑拨了几句,这才溜溜达达地走出主院,回到问心院,就见沈清迟站在院中。 看到她,沈清迟立刻迎上来,小声道:“大嫂,我想清楚了,娘一直只把我当二哥三哥的垫脚石,根本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以后我愿意都听大哥大嫂的,求大嫂帮帮我。” 沈清迟满眼期盼,春喜欣慰道:“你能想清楚就好。” 下一刻却又听到沈清迟说:“我听说娘把掌家权给大嫂了,还让大嫂全权操持大哥的擢升宴,我虽没什么本事,但对家里的情况好歹比大嫂要熟悉一些,若是大嫂愿意相信我,我应该能帮上大嫂的忙。” 春喜偏头看了沈清迟一眼,沈清迟眼底闪过慌乱,立刻磕磕巴巴地改口:“我知道自己很笨,大嫂若是不愿意相信就算了……” 沈清迟说着像是要哭出来,春喜温声打断她:“别哭,我相信你,这样吧,明日你跟我出府。” “好,”沈清迟毫不犹豫地答应,而后又问,“咱们出府做什么呀?” “自然是筹钱啊,没钱办什么擢升宴?” “……” 第127章 筹钱办擢升宴 得知沈清迟跟着春喜一起出了门,莫芸婉第一时间来给莫氏报信:“迟儿妹妹今天跟曹春喜一起出门去了,听说是要给擢升宴筹钱。” “筹钱?萧氏留下来的嫁妆那么多,办个擢升宴竟然还需要出去筹钱,谁会借给她?” 莫氏接过莫芸婉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悠悠开口,莫芸婉立刻说:“我听府里的人说曹春喜在去徐州之前,变卖了不少东西,如今她得了掌家权,也没人查她的账,她表面上看着和娘家闹得很僵,去把娘家弟弟养在府里,说不定私下让她弟弟把钱都拿回娘家去了。” 莫氏爬床上位被莫家视为耻辱,这些年也没少暗中拿钱讨好娘家,当即就信了莫芸婉的话,而后又听到莫芸婉说:“她最近和萧老夫人走得挺近的,若是她腆着脸问萧老夫人借,萧老夫人应该是会给的,毕竟这点儿钱对萧家来说不算什么。” 听到萧老夫人的名号,莫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年要不是顾忌这个老东西,她才不会只让沈清渊背上克妻骂名呢。 现在这老东西还敢插手侯府的家事,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 莫芸婉细细观察着莫氏的表情,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试探着道:“表哥如此爱重曹春喜,想来她接济娘家之事一定做得很隐秘,连表哥都瞒了过去,若是她的娘家人能留下一两样东西做证据就好了。” 这话戳中了莫氏,莫氏立刻道:“贾嬷嬷,去开我的私库,把那只帝王绿的镯子还有耳坠一并取来。” 莫氏冷声吩咐,贾嬷嬷惊疑不定地提醒:“夫人,那只镯子和耳坠价值不菲,可是你最最喜爱之物,夫人平日都舍不得戴呢。” 除了贵,还因为这镯子和耳坠都是从萧氏的嫁妆里偷拿的,莫氏只敢在过生辰时侯府戴戴,生怕戴出去被人认出来。 莫氏又喝了口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把它们包好拿给那个叫曹文的小孩儿,就说这是他姐姐送给他娘的赔罪礼,擢升宴那日,一定要让他娘戴着这镯子和耳坠来侯府给她女儿女婿长长脸。” 贾嬷嬷立刻明白莫氏这是要栽赃陷害,连忙劝解:“大少爷和少夫人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到时候闹开,恐怕……” 莫氏直接打断:“到时候让门房悄悄把他娘接进府,只要让其他世家夫人相信这件事,坐实曹春喜偷盗夫家财物接济娘家的罪名,他们不认又能如何呢?” 贾嬷嬷还想再劝,莫芸婉抢先道:“姑母高明,到时咱们先让曹春喜出一点儿风头,然后再让迟儿妹妹不经意间把她从萧家借钱办宴席的事说出来,最后再把王氏揪到众人面前来个人赃并获,曹春喜就百口莫辩了。” 有了莫芸婉的支持,莫氏更觉得自己这个计策十分精妙。 一旦当众坐实曹春喜偷盗罪名,别说掌家权,就是逼着沈清渊休了她都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宇儿也不用娶莫芸婉这个贱人了。 这般想着,莫氏催促贾嬷嬷:“还不快去,对了,记得叮嘱那孩子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要让曹春喜知道。” “是,老奴明白。” 贾嬷嬷告退,莫芸婉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直把莫氏哄得眉开眼笑。 与此同时,莫家前厅,春喜带着沈清迟端坐其中,正吃着茶点喝着茶。 不得不说,莫家的厨子糕点做得不错,茶也是今年的新茶,待客的规格很高,都快赶得上萧家卫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了。 沈清迟没想到春喜会带她来莫家筹钱,眼看春喜要把那盘糕点吃光,忍不住小声开口:“大嫂,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要是娘知道我们擅自来莫家闹事肯定会生气的。” 春喜弯眸,笑得善解人意:“好妹妹,这怎么能叫闹事呢,咱们只是来要回属于你大哥的东西,而且母亲已经把掌家权交给了我,不管我做什么,母亲肯定都是支持的。” “……” 沈清迟还想继续劝春喜离开,然而还没开口,宁氏就陪着莫老夫人步入前厅。 莫老夫人是个极其威严的老太太,莫氏作为庶出,并未得到她的亲自教养,后来又做出爬床上位之事,害得莫家颜面尽失,莫老夫人对沈清迟这个外孙女儿也喜欢不起来。 落座之后,莫老夫人连余光都没给沈清迟一点儿,只凌厉地看着春喜:“沈少夫人突然造访,还非要见老身,不知有何贵干?” 早在莫老夫人进屋时,春喜就咽下嘴里的东西摆出端庄姿态,她起身道:“晚辈贸然登门,属实冒昧,还请老夫人恕罪,但眼下夫君高升,府里要办擢升宴,侯府早已成了空架子,莫家若再不还钱,这宴席就办不了啊。” 莫老夫人面色一沉,宁氏当即不满地开口:“沈少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府变成空架子跟莫家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侯府没钱和莫家有关,只是擢升宴在即,莫家又刚好欠着我家夫君的钱,我不得不拉下脸面前来讨要,莫姑娘还住在侯府呢,莫二夫人莫不是忘了那日在侯府许下的承诺?” 春喜毫不犹豫地回答,宁氏噎住。 她是答应要筹钱赔给沈清渊,但沈清渊如今升官进了御史台,还做了御史中丞,莫家又不舍得退这门亲了。 就算沈清渊不想让莫芸婉做正妻,给莫芸婉一个贵妾名分也是好的呀。 只要莫芸婉和沈清渊还有关系,那莫家也能跟着沾沾光,不然过了这个村,上哪儿再去攀个正三品的女婿? 宁氏本想拖延时间看看还有没有可以转圜的法子,没想到春喜直接闹上门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莫老夫人沉沉开口:“婚姻大事,关乎两家颜面,岂是你这种小辈能随意插手的,就算要讨还钱财,也该让清远侯府的老夫人亲自来跟我谈才是。” 谁都知道清远侯是寒门出门的泥腿子,他那娘更是活脱脱的村妇,早就被莫氏赶出了侯府,就算她来莫家,也只有求和的份,怎会退亲? 春喜并不慌张,她理了理衣摆,弯眸道:“祖母年纪大了,婆母最近又被气病了,如今侯府的掌家权在我手上,府中大小事务皆由我全权处理,我今日说的,就是她们的意思。” 听闻春喜得到了掌家权,莫老夫人眼底闪过意外,狐疑地看向沈清迟。 沈清迟顿时如芒在背。 她不知道今日要来莫家,不然说什么她都不会来的,可她昨日才向大嫂表了忠心,这会儿若是不站在大嫂这边,大嫂肯定不会再相信她。 一番犹豫后,沈清迟只能开口:“大嫂说得没错,娘确实把掌家权给了她。” 莫老夫人和宁氏皆是无语,暗骂莫氏是蠢货,然而下一刻又听到春喜说:“其实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的,但架不住莫姑娘极力劝说,我看莫姑娘是真心喜欢上了三弟,才如此上赶着讨好我这个大嫂呢。” 莫老夫人:“……” 宁氏:“……” 第128章 当众抓个现行 贾嬷嬷亲自把“赃物”交给曹文,又安排马车送曹文回了一趟家,等曹文回到侯府,莫芸婉才安心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她刚关上门,沈清宇就突然出现从背后抱住了她:“婉儿,我好想你啊。” 沈清宇像条大狗一样在莫芸婉颈间嗅来嗅去。 莫芸婉忍不住翻白眼。 她陪着笑脸、端茶递水地伺候完老的,还要应付小的,她都快赶上拉磨的驴了! 心里不耐烦得很,莫芸婉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三郎,姑母还没有同意让我过门,咱们不能这样,让人看到了不好。” 回来的路上莫芸婉明里暗里的勾搭,等沈清宇克制不住扑上来一夜欢好后,便没再让沈清宇近过身。 沈清宇刚开荤哪受得了如此冷落,这才绝食相逼,这两日见莫芸婉和莫氏的关系缓和下来,沈清宇立刻蠢蠢欲动。 他把莫芸婉压在门上,双手不住地在她身上游走,嘴上哀求道:“好婉儿,我都为你绝食好多天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再这么憋下去我会疯的。” 说着好话,沈清渊已将莫芸婉拱得衣襟大敞。 莫芸婉的呼吸也乱了,抓着沈清宇的头发提醒:“去床上。” 沈清宇立刻把她拦腰抱起。 床帐落下,两人的衣裳很快被丢到床下,情正浓时,房门突然被敲响,贾嬷嬷的声音传来:“表姑娘,莫家来人了,夫人请你马上去主院。” 好端端的,家里怎么会来人? 莫芸婉浑身一僵,连忙去推沈清宇,沈清宇却舍不得在这个时候停下,他捂住莫芸婉的嘴,冲着门外吼了一声:“让他们等着,婉儿现在没空。” 听到沈清宇的声音,贾嬷嬷眉头狂跳。 真是作孽啊,这大白天的,表姑娘怎么就把三少爷勾搭到床上去了? 贾嬷嬷不敢直接冲进屋,急匆匆地返回主院准备找莫氏商量情况,走到半路,却见莫氏带着莫家老夫人还有几位夫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夫人,表姑娘的身子突然不适,已经睡下了,要不晚点儿再让表姑娘来议事吧。” 贾嬷嬷随口编了个借口想要阻拦众人,宁氏立刻担忧地问:“婉儿怎么了?她生病了怎么不先请大夫?这些日子你们可是虐待她了?我告诉你,就算沈清渊不认这门亲,她也是我莫家嫡出的小姐,轮不到你们苛待!” 春喜和沈清渊的婚事已得到皇后娘娘的认同,莫芸婉硬留在侯府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春喜去莫家要钱,“好心”说了莫芸婉在侯府的尴尬处境,宁氏脑补出莫芸婉在侯府吃糠咽菜、任人打骂的场景,顿时急火攻心,说服莫老夫人和莫家众人一起来侯府要个说法。 这会儿见贾嬷嬷推三阻四不让自己见女儿,更觉得春喜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不等贾嬷嬷再解释,宁氏直接带着人朝莫芸婉的住处冲去。 莫氏痛恨莫芸婉勾搭沈清宇,没给她安排单独的院子,只让她住在客房,宁氏越发心痛,冲上去拍门大喊:“婉儿,快开门,娘来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娘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宁氏在门外心急如焚,莫芸婉在屋里却是吓得一个激灵。 贾嬷嬷不是知道沈清宇在她房里吗,怎么不拦着她娘,还让她娘到这儿来了? “三郎,快停下,我娘来了,可能会出大事。” “再等等,马上了,”沈清宇加快速度,感觉到莫芸婉的紧张,凑到她耳边低语,“怕什么,让舅母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正好成全我们吗,好婉儿,放松点儿。” “沈清宇,你这个蠢货!” 莫芸婉气得骂了一句,与此同时,宁氏让婆子撞开了门。 “啊啊啊!!!” 撞门的婆子发出惊叫,宁氏看清屋里的情景后险些晕倒,而后飞快地退出房间想要关上房门,跟在后面的莫氏已看到屋里的情况,当场就要冲上去打死莫芸婉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宁氏为了保护女儿,和莫氏扭打在一起,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跟在人群最后的沈清迟目瞪口呆,春喜则是后悔没揣把瓜子在身上。 她只是想去莫家要钱,顺便挑唆一下双方的关系,让莫氏和莫芸婉不要整天闲着没事找自己的茬,没想到竟然引发了这样一出大戏。 一刻钟后,莫芸婉穿好衣服,跪在主院大声哭喊:“姑母,我真的没有勾引三少爷,是三少爷偷偷潜入我的房间对我用强,我是被逼的。” 沈清宇也没想到宁氏会把莫老夫人和莫家众人一起带来,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推卸责任,很有男子气概地站出来:“娘,婉儿说得没错,她从来都没有勾引我,是我自己喜欢她,情不自禁,所以才……” “混账东西,你给我闭嘴!” 莫氏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向沈清宇,沈清宇灵活地躲开,而后道:“不管娘再怎么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请娘成全我和婉儿。” 宁氏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 之前皇后下了懿旨要给春喜和沈清渊补办婚礼,沈清宇就说了要娶婉儿,只怕两人在回京路上已经有了感情。 做嫂嫂的和小叔子勾搭在一起不像话,更何况如今还被当众捉奸在床,莫家是容不下婉儿了,那就只能让她和沈清宇尽快成婚才行。 想清楚这一点,宁氏沉沉开口:“妹妹,当初是你求着我把婉儿嫁给沈清渊的,如今他有了新欢抛弃婉儿,你的宇儿又强要了婉儿的身子,你若不让他们二人成婚,休怪我这个做二嫂的翻脸无情!” “什么叫宇儿强要了她的身子,宇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了,还是给她下药了?” 莫氏愤怒反驳,想到方才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只想吐血。 这还没成婚呢,大白天就勾搭上了,等成了婚,宇儿哪还有心思念书?这个下贱胚子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莫氏一点儿也不想让莫芸婉过门,莫家众人也觉得丢脸,不愿让这件事声张出去连累自己的女儿,全都逼着莫氏认下这门亲。 双方一时僵持,莫芸婉见情况不妙,故技重施,哭着闹着要撞墙,沈清宇连忙把人拦下,而后威胁莫氏:“娘,我是真心喜欢婉儿的,婉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孽障,真是个孽障! 跟你那个老色鬼的爹一模一样,以后迟早死在女人裙下! 有沈清宇在这儿拆台,莫氏也难以招架,最终只能咬牙认下这门婚事,但莫芸婉已经嫁过一次,莫氏不愿再为两人举办婚礼,只去户部登记一下便算成婚。 莫芸婉虽觉屈辱,却也只能乖巧应下,只是心里越发恨毒了春喜。 第129章 大人会觉得我心狠吗? 莫芸婉都改嫁给沈清宇了,莫家也不好再欠着沈清渊,莫老夫人做主,当场就按照春喜之前给的清单,兑成银票还给春喜。 莫老夫人嫌丢人,离开之前和莫芸婉断绝了祖孙关系,宁氏虽然心疼女儿,却也只能跟着莫老夫人一起离开。 春喜当然不会等着莫氏骂自己,拿着银票就溜。 她刚走出主院没多久,沈清迟就追了上来:“大嫂,等等。” 春喜放慢脚步:“怎么了,有事吗?” 沈清迟抿了抿唇,犹豫许久才开口:“今日的事,是大嫂算计好的吗?” 相处这些时日,沈清迟见过春喜撒泼打滚,但一直觉得春喜是个好人,可今天她跟着春喜去莫家,亲耳听到春喜是如何捏造事实,挑起两家矛盾,还三哥和婉儿表姐被当众抓了个现行。 沈清迟不知道莫芸婉跟戏子奔逃的事,只记得莫芸婉以前经常来侯府做客,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是个很温柔的人。 沈清迟定定地看着春喜,眼神有些失望。 春喜并不逃避她的目光,平静开口:“你指的算计,是我逼着你三哥爱上前大嫂,还是我有分身术,在我们回府的时候,逼着你三哥钻进前大嫂的屋子,当着莫家所有人的面跟前大嫂苟合?” 春喜问得很直白,沈清迟的脸立刻涨红,她磕磕巴巴地说:“大嫂,我不是怀疑今天的事是你逼着三哥做下的,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三哥和婉儿表姐私下有来往,所以故意带莫家的人来……来……” 尚未出阁,沈清迟说不出抓奸二字。 春喜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沈清迟没了声音,莫名有些无地自容,过了好一会儿,她再度开口:“婉儿表姐也是个可怜人,大嫂以后能不能放她一马?” “你与其来求我,不如让她以后莫要来招惹我,上次在太傅府你也见到了,我这个人心眼儿小,喜欢睚眦必报。” 春喜说完大步离去。 沈清迟站在原地,心脏发紧。 她不知道婉儿表姐和大嫂之前有什么恩怨,但现在她正帮着婉儿表姐要搞砸大哥的擢升宴,大嫂若是知道真相,会连她一起报复吗? 沈清迟的话并未影响到春喜,回到问心院,她立刻去小厨房忙活起来。 先炖上一锅酸萝卜老鸭汤,再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块儿煸出油脂,加冰糖炒出糖色,再加入香料慢炖做红烧肉,顺便弄一些油酥花生,最后切一小碟自己泡的酸豇豆。 做完这些,天黑了下来,春喜点上灯,又在院子里燃了驱蚊虫的香,这才悠闲地坐下等沈清渊。 已经入秋,夜里凉快了许多,院子里很快弥漫着老鸭汤的香,头顶星辰漫天,偶尔还有一两声虫鸣,春喜深吸一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想,明日得去买两把躺椅回来才行,抽时间再在院子里种点儿藤萝,搭个架子,这样等沈清渊沐休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躺在院子里吹风欣赏夜景了。 许是设想的场景太过美好,睡意不知不觉袭来,但她惦记着灶上的菜,并未睡得太沉。 不知过了多久,春喜突然感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一睁眼,就见沈清渊站在身边,正将自己的外衫往她身上披。 “大人,你回来啦,我不是很困,就是刚刚坐这儿太舒服了,就眯了一下下,菜应该都好了,我去盛出来。” 春喜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肩膀被沈清渊摁住:“我去盛,你坐着休息会儿。” 春喜也没坚持,乖乖坐着没动。 大人能办那么大的案子,盛个饭菜肯定不在话下。 正想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姐。” 春喜扭头,就见曹文站在院门口,怯生生的,不敢靠近。 在侯府这些日子他约莫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不过个头倒是蹿高了些。 “有什么事过来说,站那么远我听不清。” 春喜开口,曹文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与此同时,沈清渊把饭菜都端上桌来。 诱人的香气不住地往曹文鼻子里钻,他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些日子他都跟侯府的下人同吃同住,虽然偶尔也能打打牙祭,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他忍不住升起期盼,希望阿姐姐夫能留他一起吃饭。 然而等了许久只等到一句:“说吧,什么事。” 曹文艰难地把视线从饭菜上移开,拿出袖子里的书说:“我看到这一段文章有些不太明白上面的意思,能不能请姐夫给我讲讲?” 曹文说完,沈清渊就拿过了他手里的书。 “心不动于微利之诱,这句话说的是不要因为微小的利益诱惑而动摇内心的原则和操守,要保持内心清正和坚定,磊落行事。” 沈清渊立刻给出了这句话的解释,而后有些意外:“这本书的内容对你现在来说有些晦涩,其他的地方你都能看懂?” 问着话,沈清渊往前翻了翻,书里夹了很多小纸条,都是曹文写的注解。 曹文小声道:“之前姐夫给我的书写了很多注解都是简单易懂的,我看完那些再看这本,能看懂不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都标注出来写了自己的想法,等过些日子可以去学堂问先生。” 之前他因为任性,被阿姐断了束修好久没去学堂,如今怕回去赶不上大家,只能自己多看书弥补回来。 曹文的学习态度比之前认真多了,沈清渊把书还给他,温声道:“我每日酉时三刻下值,若无意外,戌时前能到家,你若还有不懂的地方,可来问我。” “谢谢姐夫。” 曹文的眼睛亮起,但问题问完了,阿姐也没留他,他该走了。 沈清渊很敏锐地发现曹文不太想走,疑惑地问:“还有事吗?” 曹文下意识地看了春喜一眼。 春喜没看他,盛了一碗汤放到沈清渊面前:“这汤我熬了好久,大人快尝尝。” 曹文唇瓣嗫嚅,最终摇头:“没有,我没事了,先回去了,姐夫再见。” 曹文说完转身跑开。 沈清渊没说什么,低头喝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春喜问:“夫君会觉得我是个狠心绝情的人吗?” “不会,”沈清渊毫不犹豫地回答,而后伸手揉了揉春喜的脑袋,“谁要是敢这么说我夫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春喜弯眸,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 她就知道,她家大人最最好了。 第130章 所以你们联合起来欺负她? 夜里春喜难得主动,沈清渊不免有些失控。 结束后,春喜趴在他怀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嘴上却还在逞强:“今天不算,我做饭太累了,等下次,夫君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在这种事上还要争个高低,也是没谁了。 “好,我等着夫人。” 沈清渊应着,大掌轻抚春喜的背脊,春喜顿时浑身轻颤,连忙求饶:“夫君,我说的是改日,今天就算了。” 春喜能屈能伸的样子实在可爱,沈清渊被逗得低笑起来,胸腔跟着颤动。 他没再逗春喜,抱着她去了耳房清理。 一夜无梦,第二日沈清渊照常早起,春喜困得厉害,却还是坐起来,嘴上道:“我去生火给夫君蒸个蛋,再炒个酸豇豆肉末吧。” “不用,我出去吃,你继续睡吧。” 沈清渊把春喜摁回去,又在她眉心亲了一下,春喜一沾到枕头更睁不开眼睛了,小声嘟囔:“钱在梳妆台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夫君自己拿吧,我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不能没钱傍身的。” “岳父英明。” 沈清渊笑着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果然看到满满一匣子的碎银,粗略看来应该有好几十两。 沈清渊拿了两块碎银,走出问心院后,眉梢的笑意都没散,沈清宇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大哥,等等,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沈清渊停下步子,看向沈清宇时,脸上没了笑意,又恢复冷淡疏离的模样。 沈清宇眼底闪过害怕,但还是开口:“我知道大哥如今高升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大哥要宠妻也该有个度,我娘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母亲,大嫂说什么都不该对娘动手,别说世家大族,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她这样的新妇,大哥也不想刚升官就传出不孝的名声吧?” 沈清宇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莫氏答应让沈清宇娶莫芸婉,昨夜莫芸婉就搬去和沈清宇一起住了,一夜欢愉尽兴,沈清宇对莫芸婉越发喜爱,今早便答应莫芸婉回云氏族学好好念书。 这会儿碰到沈清渊,想到莫芸婉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沈清宇便忍不住为莫芸婉出头。 之前他是没资格管,但现在婉儿是他的妻,他绝不能让婉儿受欺负! 沈清渊对沈清宇的威胁没什么反应,只是抓住重点问:“娘什么时候跟她动的手?” “……不是娘动的手,是她打了娘,婉儿为了保护娘,还被她踹了一脚,手都擦破了呢。” 沈清宇加重语气,强调是春喜动手大人,莫氏和莫芸婉都是受害者。 沈清渊没有跟他浪费口舌,直接调转步子朝主院走去,沈清宇连忙跟上:“大哥,我说的都是事实,娘还病着呢,你别去打扰娘。” 沈清渊充耳不闻,步子迈得飞快。 主院里,莫芸婉正陪着笑脸讨好莫氏:“姑母,我已经劝三郎回去念书了,三郎说了,这些日子都是他不好,他不该跟娘对着干,以后他肯定会把心思都花在学业上,争取早日考取功名,日后为娘请封诰命。” “他那猪脑子如今全都装着你,就算真要请封诰命也是给你这个心肝宝贝儿请的,哪能轮到我啊。” 这桩婚事是莫氏被迫认下的,莫芸婉和沈清宇干那种事还被当众发现,莫氏现在看莫芸婉又是哪哪儿都不顺眼了。 莫芸婉连忙跪下:“姑母真是折煞我了,我比三郎年长好几岁,等过几年,三郎肯定会腻了我的,而且我还答应姑母会喝下绝子汤,姑母随时都可以让三郎将我休弃赶出侯府,我怎敢与姑母相争?” 说到动情处,莫芸婉落下两行清泪。 莫氏听她提及绝子汤,脸色好了些,正想让莫芸婉起身,沈清宇就冲了进来:“娘,我和婉儿刚成婚,你怎么能逼婉儿喝绝子汤呢,若是婉儿不能为我生儿育女,我宁愿绝后!” 沈清宇边说话边把莫芸婉扶起来抱在怀中,看莫氏的眼神带了敌意。 莫氏噎住,恶狠狠地瞪向莫芸婉。 这个贱人不是说宇儿回云氏族学了吗?为什么宇儿会突然出现?绝子汤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说要喝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难道是故意装柔弱好离间他们母子感情,稳固她在侯府的地位? 莫氏一时间想了很多,莫芸婉也没想到沈清宇会突然出现,她缩在沈清宇怀里问:“三郎,你不是回去念书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跟大哥一起来的,若非如此,我都不知娘私底下竟是如此对你的。” 沈清宇语气激愤,已经认定莫氏是逼迫莫芸婉喝绝子汤的狠心恶婆婆。 莫氏一口气梗在胸口,闷痛得厉害。 她无力跟沈清宇辩解什么,只能没好气地瞪向沈清渊。 这个逆子从来都没有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过,今天是发什么癫不去上值反而跑到她这里来? 没等莫氏发问,沈清渊先一步开口:“我听三弟说,母亲跟阿喜动手了,还请母亲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莫氏:“……” 冤家,一个个都是讨债鬼! 莫氏头一次感受到被冤枉的滋味,她气得怒吼:“我什么时候跟她动手了,是她先克扣府上的开支让我吃青菜稀饭,我不过找她理论了几句,她就动手打我,你不去管教她,找我做什么?” “母亲伤在何处?以阿喜的身手,她若真的要打母亲,母亲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吗?” 沈清渊毫不犹豫地追问,莫芸婉连忙道:“大嫂真的动手了,只不过我及时赶到,护住了母亲,我手上还有伤呢。” 莫芸婉说着撩起袖子,露出手上一小片已经结痂的擦伤。 沈清渊挑眉:“所以是你们联合起来欺负她一个人?” 莫氏:“……”??? 莫芸婉:“……”??? 不是,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 曹春喜有多剽悍你能不清楚吗,就算是十个她们联手也欺负不了她啊! 第131章 我骂你怎么了? “大哥你不能不讲道理啊,是曹春喜她先动手要打娘,婉儿去帮忙却被她打伤,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曹春喜被欺负了?” 沈清宇大声开口,试图让沈清渊站到他们这边。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沈清渊清清冷冷地反问:“道理是说给听得懂人话的人听的,你是吗?” 沈清渊之前虽然不怎么理会沈清宇,但也不会这么不留情面地当面骂他,沈清宇噎了一些,眼眸微睁:“大哥,说话就说话,你别骂人啊。” “你自己找骂,我骂你怎么了?” “……” 沈清渊挑眉,斜睨着沈清宇,沈清宇握紧拳头,虽然很生气,却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他打不过大哥,如今身份更是比大哥低了很多。 沈清宇没了声音,屋里一时安静下来,莫氏忍不住悄悄深吸了两口气,试图查看空气中有没有酒气。 之前沈清渊几次撒疯都是因为喝醉了酒,今天怎么没喝酒也这样? 莫氏正疑惑着,沈清渊再度开口:“这次陛下不仅擢升我进了御史台,还特意给我赐了一座宅子,我若是想,随时都能分府出去单独住。” 沈清渊语气没什么起伏,莫氏听完却是脸色巨变。 陛下赐了宅子,还恩准这个逆子分府出去单独住,那她还怎么拿捏曹春喜,又怎么拿回萧氏留下来的嫁妆? 莫芸婉亦是掐紧掌心。 她愿意委身沈清宇,就是想待在侯府和曹春喜斗智斗勇,一来可以为背后帮她的人做事,免得当年跟戏子奔逃的事被揭发,二来看到曹春喜日子过得不顺,她也能寻求到一点安慰,可若是沈清渊分府出去单过,这侯府就只剩下她和莫氏狗咬狗了,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一时都失了气势,只有沈清宇不以为然:“爹是不可能同意让大哥分府出去住的,而且大哥行事向来果决,若真能分府出去住,何必还要提前告知我们,不过是说出来吓唬我们罢了。” 沈清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沈清宇:“我已向陛下求了分府的圣旨,要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 沈清宇噎住,片刻后磕磕巴巴地问:“既然连分府的圣旨都有了,你……你为什么一直没提?” “因为府里还有一些账目没有算清楚,分府可以,该我的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沈清渊态度强硬,莫氏想到春喜又是换走铺子掌柜又是夺走掌家权查账,后背顿时冒出汗来。 她几乎没有带嫁妆到侯府来,这些年吃的用的都来自萧氏的嫁妆铺子还有田地庄子,虽说府上账目是动过手脚的,但那糊弄糊弄别人还行,根本骗不过沈清渊。 沈清渊都求到分府的圣旨了,说明是铁了心要带着曹春喜出去单过。 他之前没说是觉得不必知会其他人,今日特意来说,那是为了曹春喜兴师问罪来了。 她这个做婆母的若是认不清形势,给了曹春喜气受,他就能拿出圣旨,一笔一笔地跟她把账算清楚,到时一个铜板都不会留下! 莫氏心乱如麻,沈清宇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撇撇嘴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哥你以前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如今怎么跟曹春喜一样动不动就把钱挂在嘴上,也不怕被御史台那些同僚笑话。” 莫氏已经听懂沈清渊这番话背后的威胁,见沈清宇还在言语挑衅,连忙开口呵斥:“宇儿,闭嘴,以后不许再直呼你大嫂的名字,跟你大哥说话也放尊重些。” “娘……” 沈清宇并不服气,莫氏重重拍了茶几:“给我滚出去!” 沈清宇还想再说话,莫芸婉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他拉走。 屋里安静下来,莫氏立刻缓和了语气对沈清渊说:“我以后会让宇儿和越儿对他们的大嫂敬重些,府里的下人我也会让贾嬷嬷敲打一番,待会儿我再亲自去向她赔罪,如此你满意了吗?” “她还没睡醒,赔罪就不用了,”沈清渊拒绝,而后又道,“我不是因为你暗中作梗被逼无奈娶的她,我是真的心悦她,我只提醒你这一次,你若还要犯蠢去招惹她,我保证让你两个儿子日后在瀚京再无立足之地。” 沈清渊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狠绝。 莫氏瞳孔震颤,忍不住大声吼道:“沈清渊,越儿和宇儿也是你的血亲手足,你不能这样做!” “没什么不能的,只要你敢伤她分毫,我必践行今日所言。” 话音落下,沈清渊转身离开。 莫氏的肩膀渐渐垮下去,眼底渗出恨意。 这个逆子,当初她就不该顾及萧家,应该让他下去陪他那个短命的娘! —— 春喜并不知道主院发生的事,只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出门的时候感觉府里的下人对她特别尊重起来,隔着老远都会跟她打招呼,莫氏和莫芸婉也都安分下来,没再找她的茬。 春喜乐得自在,天天打着出门看地选庄子的名义约萧清禾出城游玩。 萧清禾是个活得很规矩的人,这些年就算出门踏青游玩,也有许多丫鬟小厮随行,跟着春喜这几日,爬树摘果、下河摸鱼,她把过去近二十年想都不敢想的事全都做了一遍,身上那股子死气沉沉的气息终于消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鲜活起来。 这日萧清禾又是跟春喜玩到傍晚才回家,刚进家门,云氏又找她。 萧清禾立刻去了主院,云氏见她精神好了许多,心里松了口气,但见她裙边染了泥污,心里又有些不喜。 春喜毕竟出身不好,她陪禾儿散散心是可以的,但长久来往,肯定会把禾儿带歪。 这般想着,云氏开口:“泽儿明日就要从云山寺回来了,我已吩咐厨房备好饭菜,明晚你们就来主院用饭,我让他当着我和他爹的面跟你下跪道歉。” 萧清禾并未在意卫凌泽的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她抿了抿唇说:“只要那个孩子能安息就好,我不需要他再跟我道歉了,而且明晚小婶婶说要设宴感谢我,我得去赴约。” 王氏皱眉。 禾儿拒绝接受道歉,甚至宁愿去赴曹春喜的约也不愿意跟泽儿见一面,如此下去小两口之间的裂缝岂不是会越来越大? 第132章 女扮男装 春喜在醉仙楼包了包间设宴。 临近午时,萧清禾就带着雀枝出门去了醉仙楼。 春喜早就到了,并且点好了饭菜。 而且,她今日穿的是男装。 之前几天两人都是在城外疯玩,萧清禾早就习惯春喜会带来不同的惊喜,这会儿见她扮做男子也没有太惊讶,心里反而升起两分期盼。 吃完饭,春喜塞了一套男子衣服给萧清禾:“快换上,一会儿咱们去个好地方。” 萧清禾如今对春喜很是信任,她并不抗拒女扮男装,只是好奇:“小婶婶,我们去哪儿啊?” 雀枝眼看着自家主子被春喜越带越偏,忍不住提醒:“少夫人,今天大少爷就要回府,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若是寻常游玩哪需要扮成男子啊,雀枝担心春喜是要带自家主子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春喜耳朵尖,听到卫凌泽今天要回来,当即道:“他回来就回来,卫家那么多下人,少不了他吃喝,难不成还要我大侄女亲自伺候他?” 跟春喜快活了几日,萧清禾越发不想回去面对卫凌泽,她没给雀枝继续劝阻的机会,坚定道:“小婶婶,我跟你去。” 萧清禾很快换上男装,将身上的各种配饰取下来交给雀枝保管,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摇身一变成了位玉面郎君。 “大侄女,你这张脸也太好看了,若你是男儿身,哪个女子见了你能不为你倾倒啊。” 春喜一边感叹,一边帮萧清禾擦去唇脂,把脸涂黑一些。 她们毕竟是女扮男装,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 换装结束,春喜拉着萧清禾就往外走,雀枝下意识地跟上,却被春喜拦住:“你就在这儿守着,万一卫家有人来找,你就说我突然来月事,弄脏了衣裳,你家少夫人陪我回侯府换衣裳了。” 春喜连借口都找好了,雀枝越发不放心,蹙眉道:“不行,奴婢必须跟着少夫人。” 不等春喜拒绝,萧清禾沉沉开口:“雀枝,听小婶婶的。” 萧清禾平日温温柔柔,但严肃起来也很有威压,雀枝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听出她话里的坚决,只能把满腹的话都憋回去。 春喜在酒楼后门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两人上车后,马车径直朝城西方向驶去。 一炷香后,马车在一处湖畔停下。 湖心之中有一艘两层高的画舫。 画舫之内传出琴瑟之声,搭配着清凉的湖风,很有诗情画意。 春喜给了碎银让马夫寻个茶肆吃茶等着,然后带着萧清禾踏上一艘小舟。 小舟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舟内设有矮几,几上放着茶点,一只瓷白细瓶里插着一高一低两朵海棠,青铜鸾鸟香炉冒出袅袅白烟,是很清雅的檀木香气,舟蓬两边垂着竹帘,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坐在舟里却能透过竹帘缝隙看到外面的景色。 “大侄女你坐稳了,我要划船啦。” 春喜提醒了一声,用船桨撑在岸边将船推离,一番划动后,小舟来到湖中。 舟上只有她们两个人,萧清禾很快放松下来。 她细细看了小舟里的环境,目光便落在春喜身上。 春喜划桨的动作很熟练,就这么一会儿,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这几日春喜晒黑了一点儿,却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充满活力和生机。 萧清禾忍不住感叹:“小婶婶会的东西可真多啊。” 前几日春喜带着她上树摘果,下河捉鱼,捉完鱼还就地取材把鱼烤来吃,这会儿还把船划上了。 每一次见面总是有新的惊喜。 春喜以为她感兴趣,立刻说:“这个也不难,要不你也试试?” 小舟容易摇晃,但架不住春喜的热情,萧清禾还是和她交换了位置。 船桨到了手中,萧清禾才发觉这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船桨很沉,在水中阻力更大,萧清禾的身子远不如春喜有力,不过划了几下,她就累得气喘吁吁,掌心也跟着发疼,摊开一看竟是磨破了皮。 她这具身子竟然如此没用吗? 萧清禾不自觉又陷入低落的情绪中,春喜凑过来看了一眼,猛地一拍脑门:“这么柔嫩好看的一双手,我竟然想着让你去划桨,真是暴殄天物啊。” 春喜帮萧清禾吹了吹伤口,从舟里寻了一只灯笼挂在船头的杆子上。 萧清禾看着春喜轻声问:“小婶婶不觉得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吗?” “不会啊,是我让你去划桨的,但你受了伤并没有怪罪我,也没有喊疼,我要是有你这样高贵的出身,不知道会娇气成什么样呢。” 春喜的话很大程度地安慰了萧清禾,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舟身一晃,另外一只小舟贴近了她们,而后一道温润轻柔的男声传来:“贵客舟上挂了灯笼,不知有何吩咐?” 这声音实在好听,萧清禾忍不住透过竹帘看了一眼。 隔壁船头,一道靛青身影迎风而立,男子身量颇高,身形却有些瘦弱,衣摆和袖子被湖风吹得在空中摇晃,文文弱弱的书卷气铺染开来。 春喜探出脑袋:“我朋友的手不小心磨破点皮,有药吗?” 话音刚落,男子跨步来到她们的舟上。 他飞快地往舟里扫了一眼,而后恭敬道:“小人岚舒,略通医术,二位贵客若是不嫌弃,能否让小人看看伤势如何?” 岚舒温柔又客气,浑身上下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实在叫人难以拒绝。 萧清禾想着自己现在是男子妆扮,又有春喜陪着,便把手伸了出去。 岚舒弯腰进了船舱,因空间太逼仄,他直接屈膝跪下,隔着春喜看了看萧清禾的手,而后拿出一盒药膏递给春喜:“擦伤不是很严重,每日早中晚各在伤处涂抹一次,很快就能好转,放心,不会留疤。” “多谢,”春喜应着接过药膏,看清盒子上的标识,不由惊呼出声,“咦?这是回春堂的药膏啊,挺贵的吧,要另外给钱吗?” 许是没见过春喜这样直白的客人,岚舒弯眸笑了笑:“不用另外给钱,是我们招待不周才让贵客受伤的,理应由我们全权负责。”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说出来的话还很有风度,春喜竖起大拇指:“你们老板真有气量,怪不得生意如此红火呢。” 岚舒面上笑意更深,他看了眼舟上的灯笼问:“贵客还有什么需要吗?” “暂时没了,你忙别的去吧。” “那岚舒告辞。” 岚舒退出船舱,顺手把挂在船头的灯笼取下来放回舱内,这才乘着小舟离开。 等岚舒离开很远,萧清禾才小声开口:“小婶婶,刚刚那个人不会是做那种买卖的小倌吧?” “是呀,”春喜毫不犹豫地点头,挖了一大坨药膏涂在萧清禾的伤处,“我打听过了,今晚他们要选魁首,可热闹了,我可是花了高价才抢到票的呢。” 萧清禾:“……” 第133章 卫凌泽找来 昭陵的风月场所很多,有供男人玩乐的,自然也有供女人玩乐的。 寡居的公主在家中豢养男宠更是稀松寻常。 但萧清禾只是听过,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亲自实践。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哪怕岚舒已经离开,小舟上只剩下她和春喜,她也还是如坐针毡,忍不住开口:“小婶婶,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让人发现,卫萧两家的颜面就不保了,而且你也会有麻烦的。” 她虽然不爱卫凌泽了,但还是卫家的大少夫人,不能干有损两家颜面的事。 春喜知道她担心什么,淡然道:“放心吧,来这里的人都要脸面,大家都在各自的船上,互不打扰,见过我们的人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咱们不承认就好了,”春喜直接打断,而后又道,“我知道你为了顾全大局不会跟卫凌泽和离,可你又原谅不了他,你定然是要让他纳妾的,到时候他儿孙满堂,而你却要兢兢业业地为他操持后宅然后孤独终老,这公平吗?” 萧清禾没了声音,春喜说中了她全部的想法。 她余生确实是想这样度过的。 春喜见这话有效果,继续劝道:“我今日带你来并不是真的要你找小倌做什么,咱们就是找找乐子,欣赏欣赏男色,这样你回去见到那个狗东西,也不至太闹心是不是?” 萧清禾确实不想回去面对卫凌泽,开始动摇,春喜再接再厉:“这票可贵了,一张就要二百辆银子,现在走咱们可就亏了四百两,都够买一间铺子啦,好侄女儿,咱可不能这么败家。” 春喜一脸肉痛,萧清禾到底心软,却还板着脸说:“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自然只有一次,二百两的票我总不能隔三岔五地买吧。” 春喜点头如捣蒜,萧清禾弯眸笑起。 另一边,岚舒乘舟离开后,低声吩咐船夫:“这两位贵客很合我的脾性,晚点儿给她们留个好点儿的位置。” “是。” 船夫恭敬应声,很快将小舟划到画舫边,岚舒借助绳梯上了画舫,所经之处,所有人都朝他露出恭敬之色。 岚舒唇角含笑,仍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周身的气息却已变化,全无方才在春喜她们舟上的谦卑姿态。 与此同时,卫凌泽推开醉仙楼包厢。 守在里面的雀枝吓了一跳,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厢房内的酒菜早就被撤下,桌上除了一桌糕点,再无其他,春喜和萧清禾也不在。 卫凌泽将屋里的情况尽收眼底,冷冰冰地睨着雀枝:“她们人呢?” 这几日他不在家,却对萧清禾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不在的时候萧清禾天天跟着春喜出门疯玩也就罢了,如今他回家了,萧清禾却还是如此,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夫君? 卫凌泽亲自来接人,一是示弱,二也是想当面警告春喜,莫要再耍什么花招、挑拨他们的夫妻感情。 但卫凌泽没想到竟然会扑个空。 行舟一直带人暗中盯着,萧清禾和春喜一直待在包厢没出来,但他推开门,人却不在。 两人这是做什么去了? 萧清禾也在脱离掌控还有被戏耍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卫凌泽的表情变得阴森可怖,雀枝被看得头皮发麻,磕磕巴巴地把春喜之前想好的借口说出来:“回大少爷,沈少夫人突然来月事弄脏了衣服,少夫人陪她回侯府换衣裳了。” “她们回侯府为什么不光明正大走正门,而且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这事毕竟是女子隐私,叫人瞧见不好,沈少夫人和少夫人就走的后门,而且沈少夫人也不让奴婢跟着,奴婢只能在这儿等着。” 卫凌泽屈指轻轻叩着桌子,过了会儿起身,带人去了清远侯府。 门房把人迎进府,立刻去向莫氏禀报,莫氏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来到前厅。 “不知卫公子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莫氏一脸讨好,特意吩咐下人去泡上好的茶,然后就唉声叹气地诉起苦来,“真是家门不幸啊,竟然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上次我生病没去太傅府,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我那女儿向来胆小怕事,也不敢违逆她嫂嫂……” 莫氏一直惦记着春喜在太傅府让卫凌泽当众下跪道歉的事,如今有机会当面解释,自然要把自己撇干净,免得卫凌泽到时迁怒沈清越。 卫凌泽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压着脾气打断莫氏:“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是来接我夫人回家的。” 莫氏狐疑地看向贾嬷嬷,贾嬷嬷立刻道:“门房说,午饭后少夫人带着卫少夫人一起回了侯府。” “她怎么回事,带卫少夫人回府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莫氏很是不满,却没让贾嬷嬷去问心院找人,而是扭头又对卫凌泽说:“卫公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儿媳妇架子可大了,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婆母,自从那个逆子高升,她就更是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我真是命苦啊。” 莫氏说起这些便停不下来,卫凌泽却只觉得无比刺耳。 沈清渊升入御史台,如今不止辈分上压他一头,连官位都在他之上了,莫氏拿春喜没有办法,春喜这沈少夫人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就连萧清禾如今都被春喜带得不见踪影。 没有一件事是按照他期望的方向发展的,实在是糟心透了。 莫氏没有察觉到卫凌泽的情绪不对,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这时,卫凌泽突然拍桌站了起来,阴恻恻地开口:“我说我来接夫人,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要我亲自去找?” 莫氏被拍桌声吓得浑身一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泪意顿时被吓了回去,她愣了一下,连忙给贾嬷嬷递眼神。 贾嬷嬷飞快去了问心院,又飞快回来:“夫人、卫公子,问心院没人,卫少夫人和少夫人都不在家。” “不在?她们又去哪儿了?” 莫氏失声惊叫,卫凌泽的脸色则是阴沉到了极点。 他有种预感,曹春喜是故意在耍他。 躲在暗处看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被逗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吗? 第134章 内子略通拳脚,我很放心 “沈大人到任这么多天,终于愿意和大家一起吃饭了,真是难得啊。” 傍晚,正好是下值的时间。 沈清渊跟在一群老臣身后走出来,听到御史大夫打趣的话,唇角微勾:“没办法,内子管得严,不喜我在外饮酒交际,今日也是我央了好久才得夫人准许的。”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监督司法、谏言献策之责,能进这里面的,多是些两袖清风、不近人情的老古板,并不像其他部门喜欢私下交际,听到沈清渊的话,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不喜交际好啊。 进了御史台,跟出了家差不多,最好是看破红尘、六亲不认,这样日后写起弹劾的折子才能不偏不倚,保持公正。 而且男子汉大丈夫,多宠宠夫人也是应该的。 气氛正热闹着,卫凌泽突然出现,怒气冲冲地冲到沈清渊面前:“我夫人呢?沈清渊,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冲我来,拐走我夫人算什么本事?” 天色有些暗了,卫凌泽脸上更是一片阴鸷,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沈清渊拐走了萧清禾。 御史台的众人皆是肃了脸色,沈清渊并不慌乱,睨着卫凌泽说:“我今日一直在御史台上值,诸位大人皆可为我作证,并不知道卫大人府中出了何事,更何况卫少夫人唤我一声叔叔,她来见我是理所应当的事,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拐带。” “你是没有,但曹春喜这些日子趁我不在家,日日约我夫人出门游玩,今日更是谎称在醉仙楼设宴,将我夫人的贴身丫鬟留下掩人耳目,又命侯府门房做伪证说她们回了侯府,实则不知将我夫人带去了何处,曹春喜若不是图谋不轨,为何要设下层层障眼法糊弄于我?” 卫凌泽咬牙切齿,直接叫了春喜的大名。 沈清渊的眸子冷了下来,闪电般出手袭向卫凌泽,卫凌泽虽有防备,迅速回挡,但几个来回之后,还是被沈清渊一掌击中肩膀,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沈清渊收回手,冷冰冰地提醒:“侄婿该唤她一声小婶婶,她的大名不是你可以直呼的。” 当众被教训,卫凌泽颜面扫地,还想再动手,又听到沈清渊说:“内子与禾儿并无过节,甚至还很喜欢这个侄女,没有理由害她,她们回府后,也许又去了别的地方游玩,这是很正常的事,侄婿不过一两个时辰寻不到人就急成这样,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禾儿的事?” 沈清渊的推测很正常,但卫凌泽自己心虚,听到这话,不免联想沈清渊是不是知道了萧清禾小产的事。 这件事不仅是他和萧清禾之间的裂痕,若被萧家知道,更会影响卫萧两家的关系。 卫凌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身气势却收敛下来,他冷着脸说:“我夫人从未有过这么晚不归家的情况,我只是担心她。” “侄婿多虑了,你小婶婶会些拳脚功夫,还胆大心细有智慧,禾儿和她在一起很安全,若是侄婿还不放心,可以去京兆府报官,让官府帮着找人。” 沈清渊顺势把春喜夸了一番,全无担心,只有骄傲。 卫凌泽当然知道春喜不会伤害萧清禾,他只是恼怒自己被春喜的障眼法骗了过去,被春喜牵着鼻子走,所以故意来找沈清渊的茬。 卫萧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若是萧清禾不见了一会儿,他就到京兆府报官抓人,宣扬出去别人肯定会觉得他和萧清禾夫妻感情不和,甚至还会有很多关于萧清禾的恶意揣测,这对两家的颜面都没有好处。 卫凌泽没接这话,故意问沈清渊:“听沈大人的意思,沈少夫人仗着会点儿拳脚功夫就经常在外游荡很晚才回家,沈大人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才不担心是吗?” 卫凌泽这番话里的恶意很深,好像春喜天天不着家,大晚上都在外面晃荡一样。 然而他话音刚落,嘴巴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上嘴唇瞬间肿起,卫凌泽痛得闷哼一声,立刻警惕地四下张望,怀疑是有人藏在暗处放暗器,御史台的众人也都紧张起来。 他们成天在朝中参这个参那个,被恶意报复也是常有的事。 “诸位大人不用紧张,”沈清渊淡淡开口,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抓出一把花生米分给众人,“这是我家夫人亲自做的椒盐花生,让我随身带着垫肚子的,方才卫大人嘴太臭,我怕熏到诸位,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闭嘴。” “……” 卫凌泽脸黑得像是锅底灰,御史台的众人却都围到沈清渊面前分花生米。 春喜这花生炒得火候正好,咬在嘴里嘎嘣脆,嚼了几口,香味便在味蕾绽开。 几位大人皆是眼前一亮,这沈少夫人的厨艺真好啊,还很疼夫君,知道御史台公务繁忙,可以随身带着充饥。 沈大人真是小气,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分享? 众人只分得几颗,很快就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 沈大人这嘴挺毒的啊,难怪陛下能让他进御史台,日后参那些老狐狸的事就让沈大人上吧,毕竟沈大人年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他们就能轻松一些了。 这卫大人也真是的,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赢,辈分上还矮了一截,你说你好端端地来自讨苦吃做什么? 咱们御史台的人是那么好惹的吗? 卫凌泽是想挑拨沈清渊和春喜的关系,顺带让沈清渊在御史台这群老古板面前丢脸的,但现在看到这群人被一把花生米收买,对沈清渊露出欣赏之色,卫凌泽气得只想吐血。 御史台这群老匹夫在朝堂上的时候不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吗,怎么对沈清渊这么包容,他们是没吃过花生米吗? 卫凌泽正要发怒,行舟匆匆赶来,凑到他耳边低语:“大少爷,不好了,沈少夫人带着少夫人去参加无忧阁今晚的魁首选拔了!” 卫凌泽瞳孔震颤:“你说什么?” 无忧阁那种腌臜地方,禾儿怎么可能愿意去? 第135章 我来找我夫人 卫凌泽虽然不相信萧清禾会去找小倌给自己戴绿帽子,但春喜离开卫家这大半年,出乎他意料的事干了一件又一件,他还是忍不住带着行舟赶去无忧阁今日选拔魁首的地方。 他到时魁首选拔已经开始了,湖边小径每隔一段距离就点着一盏灯笼,但只能勉强照见脚下的路,并不能照见其他。 夜色下,只有湖心的画舫灯火通明,画舫船头搭了一处高台,参加今晚魁首选拔的都会一一登台表演,这会儿高台上正好是一位穿红色纱衣的男子在尽情舞蹈。 卫凌泽眼力极好,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高台上的男子纱衣大敞,露出大片胸膛,男子还跪在地上做出挺腰的动作,勾引之意扑面而来。 真是伤风败俗! 卫凌泽暗骂了句,想到萧清禾有可能被春喜带来看这种表演,怒火中不由得烧,偏偏这时,靠近湖边的湖面亮起一盏灯笼,丝竹声戛然而止,画舫上有人高呼:“有人出价一百两,买这位郎君春宵一度,不知可否有愿意出更高价者?” 随着话音落下,湖面又亮起两盏灯。 卫凌泽这才发现,原来画舫四周围满了小舟,这些小舟上,都是来选魁首的客人,只要看到喜欢的就能出价竞拍,春宵一度。 有的船甚至轻轻晃动着,传出了淫靡之声。 卫凌泽脑子里的弦嗡的一声崩裂,这时他忘了要找春喜算账,只想赶紧找到萧清禾。 他不能接受他的妻子躺在别的男人身下! 今晚来凑热闹的人不少,小舟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卫凌泽等不及行舟找船来,施展轻功就要踏上小舟去挨个找人,然而他刚跃起,一个黑影便凭空出现,硬生生将他踹回岸上。 对方是个高手,卫凌泽重重落地,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像是生长在暗夜中的妖魔鬼怪。 “无忧阁今夜遴选魁首,来的都是贵客,不容任何人打扰。” 面具之下的人开口,声音冷寒,透着杀气。 卫凌泽擦掉唇角的血爬起来,表明身份:“我是卫家大少爷卫凌泽,我无意闹事,我只是想确定我夫人在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无忧阁的贵客,没有你的夫人。” 面具男无情宣告,并不打算解答卫凌泽的疑问。 卫凌泽又想动手,刚刚发力,就感觉胸口剧痛,像是肋骨被踢断了,与此同时,面具男轻轻抬手,湖边又出现七八个黑影。 这些人身上都有着肃杀之气,若是卫凌泽非要硬闯,他们也不会客气。 卫凌泽没想到自己表明了身份,无忧阁的态度还如此强硬,万一萧清禾真的在里面,他也不能闹太大,不然明日全瀚京的人都会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 权衡一番后,卫凌泽咬着牙退后,吩咐行舟回去再带些人手来把湖边围住,反正魁首选拔结束,船上的人都会回到岸边离开,要是让他看到曹春喜,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卫凌泽没有继续硬闯的意思,面具男施展轻功,踩着水面来到画舫之上。 方才那一轮竞拍结束,红衣男子以两千两的高价被拍走,现在高台上的是一位身着白衣,温柔抚琴的少年郎。 岚舒坐在二楼厢房欣赏着少年郎的表演,见萧夜辰出现有些意外:“你不是嫌这里脏,从不上来吗,今日怎么破例了?” 萧夜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冷声命令:“把今晚的宾客名单给我看看。” “没有,”岚舒毫不犹豫地回答,感受到面具之下要吃人的目光,又补充道,“没骗你,真的没有,无忧阁能走到今天,全靠客人隐私保护得好,你不妨说说要找什么人,我看看有没有印象。” 名单没有写在纸上,都在他的脑子里。 片刻的沉默后,萧夜辰开口:“卫家大少夫人今夜可在?” “约莫在吧,有位贵客买了两张票,我方才见过,她们像是单纯来凑热闹的,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说着话,岚舒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侍从进到厢房,岚舒温笑着问:“我让你们特别照顾的那两位客人今夜可有参与竞拍?” “回阁主,自从你离开后,那两位便没再亮灯,不曾参与竞拍。” 岚舒挑眉,又问:“那她们对今晚的表演可还满意?” “这……” 侍从面露难色,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岚舒温声道:“不必害怕,尽管如实说。” “那两位贵客交谈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中一位在说,那位说第一位上场舞剑的剑奴一看就只是花架子,身板肯定不如她家夫君好,第二位上场吟诗的诗奴身子太单薄了,大抵是不中用的……” 岚舒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春喜侃侃而谈的脸,眸底不觉染上两分笑意。 这么话多还挑剔的客人倒是少见,也不知她口中那么完美的夫君知道她来这里看魁首表演会是什么反应。 岚舒有些幸灾乐祸,萧夜辰却很严肃,他直接下令:“卫凌泽已经来寻人了,让她们赶紧走。” “魁首选拔还没有结束,她们现在离开反倒很引人注目,不如等着散场人多更好隐藏,”岚舒否决了萧夜辰的决定,而后叹息道,“呀,今晚最后一个已经被人拍走了,时间不够了怎么办?” 嘴上说着不知道怎么办,岚舒眼里却满是戏谑:“要不东家上去表演一下,也算是咱们感恩回馈贵客了。” 虽然面具没有表情,但岚舒可以肯定,面具下那张脸肯定皱得很紧,眼神更是想杀了自己。 岚舒不觉得可怕,反而越发想笑。 片刻的僵持后,萧夜辰跃上高台,杀气腾腾的舞起剑来。 岚舒眉梢微扬。 原来这位东家不是硬邦邦的石头,他喜欢的是卫家大少夫人啊。 为了给卫家大少夫人争取时间,连平素最看不起的当众表演都愿意了。 只可惜卫家大少夫人身份尊贵,如今又已是人妻,东家怕是很难得偿所愿呢。 这般想着,岚舒已大步走出厢房,悄无声息地来到春喜和萧清禾的小舟旁。 小舟里,春喜正惊讶地跟萧清禾说话:“刚刚不是说结束了吗,怎么又上去一个,这个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但身手瞧着很厉害啊。” 春喜挑了一晚上的刺,难得夸赞一句,萧清禾忍不住朝画舫上看了眼。 只一眼,她整个人愣住。 那个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衣舞剑的身影,她一定在哪儿见过! 第136章 面具之下会是怎样一张脸? “湖边有人闹事,一会儿我亲自护送二位贵客离开,还请二位不要惊慌。” 岚舒登上春喜和萧清禾的船,温声说明缘由。 萧清禾立刻紧张起来。 她毕竟是第一次晚归,方才还看了那么多卖弄色相的男人,心虚得不行,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害怕被揭穿身份。 春喜很是淡定,只道:“我的车夫还在湖边等着,若是我们一直不出现,他怕是会来寻人。” “我已让人通知他到其他地方接应,二位贵客不必担心。” 岚舒考虑很周到,春喜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画舫上。 高台之上,那道黑色身影几乎与手里的剑融为一体,每次出手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明明应该很吓人的,但因为之前那台子上站的都是以色侍人的男妓,众人便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虽然这人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但身手这么好,身子一定健硕有力,也不知到了床上会是怎样的勇猛过人。 好些小舟上都挂起了灯笼,想要一窥无忧阁这位神秘东家的真容,即便画舫之上的侍从早就说了这轮表演是临时加送的,并不参与竞拍,众人的热情却只增不减。 有人甚至砸下了万两白银。 眼看局面难以收场,岚舒对春喜道:“能不能借灯笼一用,我保证不收二位贵客的钱。” “用吧用吧,”春喜很是大方,又忍不住嘀咕,“你们这位东家既然不接活,干嘛还要出来表演呀,这不是故意让客人眼馋嘛,就不怕得罪了客人影响生意?” 岚舒点亮灯笼,弯眸笑道:“东家今晚高兴,客人高不高兴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了。” 话音落下,岚舒把灯笼挂到最高的位置。 这表示不管其他人出多高的价,这艘小舟的客人都会比她多出一倍的银子。 两万两只是看一个人的脸,委实是太贵了,而且万一面具之下并不是什么俊美面容,而是一张丑脸呢? 众人顿时歇了心思,不再吵闹。 看台之上,萧夜辰握紧手里的剑,他没想到她会为他亮灯。 “按照规矩,东家该去答谢一下贵客的,若是东家不愿意,小人这就让人……” 侍从的话没说完,萧夜辰就施展轻功到了春喜她们所在的小舟上。 这小舟容纳两个人尚显宽敞,多了两个男人,顿时就逼仄起来,而且萧夜辰手里拿着剑,一身黑衣加上獠牙面具气势相当逼人,就更让人有压迫感了。 萧清禾方才还觉得自己见过他,这会儿却低下头不敢直视。 春喜倒是落落大方,冲萧夜辰抱了抱拳,夸赞道:“东家真是好身手,今晚的魁首选拔也很精彩,祝无忧阁日后生意红火,日进斗金。” 萧夜辰没被春喜的马屁取悦,冷冰冰硬邦邦地开口:“你们既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日后就不要来瞎凑热闹。” 萧夜辰刚说完,肩膀就被岚舒重重拍了一下:“东家怎么能这么跟贵客说话呢,二位贵客才刚为东家解了围,东家这样说话是会吓到人家的。” 船舱里,萧清禾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躲在春喜身后,恨不得没人能看见她。 萧夜辰心头一滞,低头道:“抱歉,我刚刚不是在凶你们。” 春喜倒是没觉得被凶到,她刚想说没事,岚舒便抢先道:“东家既然知错,不如让二位贵客把面具摘下来瞧瞧。” “诶?可以吗?” 春喜很感兴趣,这二百两的票一眨眼就花没了,若是能看看这位东家长什么样,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萧清禾听到这话也抬头朝萧夜辰看过来。 她很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萧夜辰握紧拳头,想要拒绝的话在对上萧清禾的目光后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如果是她要看,这面具也不是不能摘。 萧夜辰抿了抿唇,片刻后抬手探向面具,正准备摘下,萧清禾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算了,我们也没有花钱,还是不为难东家了。” 她并不想让人揭穿身份,无忧阁这位东家既然戴着面具,想来也不愿意叫人看到真面目。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反正以后她也不会再来这里,就当作今晚从未见过吧。 萧夜辰的手僵住。 刚刚他还担心萧清禾看到是他会有什么反应,这会儿听到她说不用,心里又失落起来。 不过这种情绪只出现了片刻,就被萧夜辰压下去,他偏头对岚舒说:“今晚的演出已经全部结束,记得送这两位贵客安全离开。” 说完这话,萧夜辰踏水而去。 画舫上的侍从开始灭灯,方才还热闹不已的湖面很快被夜色吞噬,在如墨的夜色遮掩下,湖面上的小舟有条不紊地向岸边驶去。 卫凌泽一直守在岸边,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来的人,他既想找到春喜,好好发泄心中怒火,又怕真的在人群中看到萧清禾。 若是萧清禾真的来找小倌寻欢作乐,他该怎么办? 正想着,湖边突然发出一声娇弱的低呼,像是有人摔倒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卫凌泽看到不远处的岸边有两道相互搀扶的影子。 卫凌泽脸色一沉,立刻冲到两人面前,下一刻,响亮的巴掌声和女子惊慌尖锐的叫喊声响起:“啊,有色狼!” 无忧阁的护卫闻声而动,围过去狠狠地揍起卫凌泽来。 卫凌泽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入下风,直到行舟带人赶到,才将卫凌泽解救出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今晚来这里的客人全都离开,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小舟。 “大少爷,你没事吧?” 卫凌泽脸上有好几处淤青,行舟很是担忧,然而话音刚落,就被卫凌泽狠狠踹了一脚:“我不是让你带人把守所有路口吗,谁让你过来的?” 行舟连忙跪下认错:“小人知错,小人刚刚以为大少爷找到人了,所以才赶过来……” 卫凌泽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我听错了,不是她们。” 湖面恢复沉寂,卫凌泽吹着湖风,一时分不清她们是已经趁乱离开了还是这又是春喜故意设下的障眼法。 良久之后,卫凌泽开口:“去萧家看看。” 第137章 夫人看的可还满意? 卫凌泽被请进萧家前厅,萧父亲自陪他喝茶,没多久,萧清禾便出现在他眼前。 好些日子不见,萧清禾比他去云山寺时清瘦了些,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见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萧家,卫凌泽心下一松,目光却还紧紧黏在萧清禾身上。 从无忧阁的魁首选拔结束到现在,萧清禾也是有时间赶到萧家的。 她今晚到底去了哪里? 萧清禾并没有看卫凌泽,只上前向萧父福身行礼:“父亲。” 萧父已了解事情经过,沉着脸责备:“你回娘家怎么不跟泽儿说一声,连雀枝也不带,害泽儿这么晚还来寻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任性妄为了?” “女儿知错,求父亲恕罪。” 萧清禾乖乖认错,并不辩解。 萧父是了解这个女儿的,她向来识大体,若不是跟卫凌泽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绝不会无缘无故回家来,萧父并没有继续责怪萧清禾,偏头对卫凌泽说:“禾儿被我们宠坏了,还望贤婿多包容她几分,自她出嫁,她母亲偷偷哭了好几次呢。” 萧父说着话里带了叹息。 他不便深问小两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盼着卫凌泽日后能好好待萧清禾,两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听萧父话里的意思,卫凌泽就知道萧清禾并没有把小产的事说出去,第一时间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怪禾儿,是我想太多了,这些日子她与沈少夫人走得很近,我怕沈少夫人会带坏她,所以小题大做了。” 卫凌泽刚说完,春喜就溜溜达达地走进来:“侄婿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好歹给你端屎端尿、尽心尽力伺候了你三年,在你眼里,我难道还变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了?” 以前卫凌泽觉得那三年伺候是春喜不能被提起的软肋,现在春喜总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他才发现这是他不能被提及的难堪过往。 卫凌泽不免恼怒,咬牙道:“我的人查到你买了无忧阁的票去看魁首选拔,你还带着禾儿消失无踪,我难道不该担心吗?” “无忧阁,那是什么地方?侄婿说我买了他们那劳什子的票可有证据?侄婿又是从哪儿知道无忧阁的?” 春喜眨眨眼,一脸的无辜茫然。 卫凌泽怄得想吐血。 他要是有证据,直接就闹到清远侯府,让莫氏以荡妇的罪名休掉春喜了,怎可能在这儿跟她打嘴仗? “你做没做自己心里清楚!” 卫凌泽的语气很凶,但因为没有证据毫无气势,春喜当即委委屈屈地看着萧父道:“表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什么无忧阁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侄婿这样污蔑我,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春喜说完还跺了跺脚,没有小女儿的娇俏,全是威胁。 萧父还记得她大闹萧老夫人寿宴的样子,最近也听过她不少事迹,他眼皮跳了跳,莫名害怕春喜一个不满意在萧家闹起来。 想到萧老夫人对沈清渊的偏爱,萧父轻咳一声,低声训斥卫凌泽:“泽儿,她毕竟是你的小婶婶,你不该如此与她说话。” “岳父说的是,可我真的查到她……” “侄婿口口声声说查到我跟无忧阁有来往,尽可拿出人证物证,亦或者你今夜亲眼看到我在现场也行,不然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春喜底气很足,这话说完便又抱着柱子要寻死。 卫凌泽还想再说什么,沈清渊在下人的指引下走进来,见春喜如此,当即冷了脸色看向卫凌泽:“不知内子做错了什么,侄婿要逼她去死?” 卫凌泽:“……”??? 她这明显是在撒泼,老东西你眼瞎了看不出来? 卫凌泽忍不下这口气,又把春喜去无忧阁买票的事说出来,他本以为同为男人,沈清渊肯定会怀疑发怒,谁知沈清渊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语气平静地问:“侄婿可有证据?” “……” 卫凌泽被噎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沈清渊和春喜只是假扮的夫妻,他们又没有夫妻之实,沈清渊不在乎春喜去找小倌也很正常。 说不定就是因为沈清渊一把年纪满足不了春喜,所以春喜才去无忧阁找乐子呢? 这般想着,卫凌泽满腔的怒火散去大半,甚至生出两分优越感来,然而下一刻却听到沈清渊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与夫人感情甚笃,就算夫人真的去了无忧阁,也只是想看看热闹罢了,侄婿这般紧张,莫不是平日对禾儿不好,所以怕禾儿看到更好的男子就变了心?” 这话戳中了卫凌泽的死穴,他的优越感轰然崩塌。 在没有找到萧清禾这几个时辰里,他确实生出前所未有的慌张,害怕萧清禾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哪怕萧清禾只是为了报复,他也接受不了。 卫凌泽恶狠狠地瞪了沈清渊一眼,抓住萧清禾的手说:“我只是担心禾儿的安危,你少挑拨我跟禾儿的感情。” 说完这话,卫凌泽向萧父告辞,带着萧清禾离开。 出门来到马车上,卫凌泽忍不住继续追问:“禾儿,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你既然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重要吗?” 萧清禾反问,卫凌泽皱眉,想到云氏的叮嘱,放软语气:“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曹春喜那个人心机深沉,我怕你被她蒙骗……”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能分清楚的,用不着你为我操心。” 萧清禾直接打断,态度很强硬,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卫凌泽胸口滞闷,但怕刺激到萧清禾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只能强行忍住不再吭声。 黑暗中,萧清禾一直紧握的拳头悄悄放开。 应付过去了。 小婶婶说的没错,多看几个男人再面对卫凌泽,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另一边,春喜也跟着沈清渊上了马车,她很是殷勤的拍马屁:“夫君方才好棒啊,既给我撑了腰,又差点气死那个狗东西,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痛快,不过夫君不是说今晚要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一起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还知道来萧家接我?” 春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清渊却始终没有应声。 安静下来后,春喜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然后就听到沈清渊明显冷沉的声音:“今晚的表演,夫人看得可还满意?” “……”!!! 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38章 夫人喜欢看人舞剑怎么不与我说? “夫君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春喜还在死鸭子嘴硬,沈清渊幽幽道:“夫人喜欢看人舞剑怎么不直说,为夫虽不擅剑术,却也略通一二。” “……”??? 说好的绝对保密,童叟无欺呢? 我那二百两银子白花了? 天杀的无忧阁,你这样背刺贵客生意是不会长久的! 春喜恼恨无忧阁的不守信用,但很快就替萧清禾担心起来:“这件事我稍后跟夫君解释,夫君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现在知道怕了?” 沈清渊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春喜小声道:“我只是想让禾儿高兴一下,卫萧两家关系好,禾儿总要给卫凌泽那个狗东西留几分薄面,我看她闷闷不乐,就想着去凑凑热闹,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无忧阁明明跟我打包票说绝对保密的。” 春喜难得挫败,生怕真的露馅儿害萧清禾被卫凌泽变本加厉地欺负。 沈清渊见她语气低落下去,没再逗她,只道:“没人泄密,无忧阁的东家与萧家颇有渊源,怕你们被吓到露出什么破绽,所以来找我帮忙遮掩一二。” 说着话,沈清渊拿出银票递给春喜:“他自知破坏了规矩,票钱如数退还,还赔了四百两。” 诶? 这样算来,她们今晚白嫖了表演,还倒赚了四百两? 无忧阁这位东家人还怪好的呢。 春喜收起银票,刚刚悬着的心落下来,没了防备,忍不住把自己今晚看到的热闹全都说给沈清渊听。 “这无忧阁贵还是有贵的道理,每个客人单独乘个小舟,互不打扰,而且有什么事只需要在船头挂上灯笼,就会有人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来给我们送东西那个叫岚舒,长得文文弱弱,声音还挺好听的,不过今晚参加魁首表演那些就各有各的缺点……” “这位东家的身手倒是很不错,只可惜带着面具,不知道长什么样,不过他能来找夫君帮忙遮掩,约莫是个好人,应该不会长得太差。” 春喜嘀嘀咕咕说了一路,沈清渊安静听着,没有搭话,直到春喜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才抓住关键问:“所以夫人喜欢声音好听、剑还舞得好的男人?”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夫君你怎么又用这副语气说话? “夫君刚刚不是说你我夫妻感情甚笃,我就是去凑凑热闹也没关系吗?” 春喜试图提醒,沈清渊颔首道:“为夫对夫人的感情自然是日月可鉴,但夫人对为夫似乎并不信任,若不是有人告知,夫人岂不是要瞒为夫一辈子?” “……”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没人告状,自然是不会告诉你的。 春喜自知理亏,低声认错:“夫君,我错了,以后我有什么事一定先与你商量,再不会擅作主张了。” “哦。” 沈清渊只回答了一个字,态度还有点冷淡,春喜顿时浑身都难受起来。 为了让沈清渊消气,夜里春喜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累瘫在床上。 第二天春喜本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结果沈清渊才刚走,院子里就传来凄凄惨惨的哭声。 春喜扶着酸软的腰走出房间,就看见沈清迟跪在院子里哭得梨花带雨。 “好妹妹你哭什么,难道母亲病故了?” 春喜开口就是咒莫氏去死,沈清迟哭声一滞,然后才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说:“大嫂,对不起,那日我不该不懂事要你放过婉儿表姐,大嫂做事一直都是有原则有分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妄自开口,应该很伤大嫂的心吧。” 沈清迟道歉道得很诚恳,春喜倒是不甚在意:“放心吧,我这颗心硬着呢,没那么容易被伤到,你知道错就起来吧,别跪着了,我腰有点儿不舒服,就不扶你了。” 沈清迟刚站起身,闻言立刻来扶春喜:“大嫂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没受伤。” 就是被你那个老狐狸大哥折腾了大半夜。 春喜没好意思跟沈清迟说夫妻之间那些事,回到屋里倒了杯水喝,刚咽下去又听到沈清迟问:“大嫂可知大哥跟陛下求了分家的圣旨?” 奉旨分家?这招很高啊,难怪这些日子莫氏和莫芸婉这么安分。 春喜在心里给沈清渊竖了个大拇指,不显山不露水地放下杯子看向沈清迟:“你问这事做什么?” 春喜的语气很温和,沈清迟的眼泪却又滚落下来:“大嫂,你能不能劝大哥不要分家啊,这些年娘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以后娘都会改的,大嫂应该也知道娘的出身不好,这些年爹又被外面的狐狸精迷得不着家,娘其实心里很苦的。” 春喜赞同地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是你爹的错,妹妹该去找你爹哭去啊,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总不能把你爹绑回来跟母亲相亲相爱吧?” 沈清迟再次噎住,她捏紧绢帕,稳了稳心神继续道:“自从大哥说了要分家,娘就病倒了,我昨夜一直守在娘身边,娘烧得迷迷糊糊的都还在说要来向大嫂赔罪,娘如今病得厉害,不能亲自前来,我来替娘向大嫂赔罪,求大嫂不要分家。” 沈清迟说着复又跪下,梆梆梆地磕起头来。 她皮肤娇嫩,没磕几下,额头就青紫一片。 春喜这次没急着叫她起来,等她疼得受不了自己停下来才开口:“你是自愿来找我的还是被母亲逼的?” 沈清迟掐紧掌心。 她虽然没有掌家,但也隐隐约约知道娘侵占了大哥亲娘留下来的嫁妆,自从大哥在京兆府有了俸禄,在衣食住行上对大哥更是苛刻,娘不想分家并不是舍不得大哥,而是怕大哥要娘把这些年私吞的钱都吐出来。 她们其实是不占理的。 沈清迟咬咬牙,哭着说:“是我自己来的,娘真的病得很重,大嫂若是不肯原谅娘,我今日就磕死在大嫂面前!” 最后一句话,带了威胁的意味。 沈清迟说完,不等春喜开口,便又重重地磕起头来,没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一小片赤红血迹,昭示着沈清迟的决心。 春喜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人啊,若是自己不硬气起来,不仅自己爬不出泥潭,还会把想要帮她的人也拉进去。 “行了,别磕了,起来吧。” 第139章 沈清迟,我让你起来 沈清迟忙着磕头,没听到春喜说了什么,又梆梆磕了几下。 春喜只能拔高声音:“沈清迟,我让你起来!” 沈清迟浑身一震,抬头看到春喜无比严肃的表情,泪水立刻又蓄满眼眶,却还是执拗地问:“大嫂是答应不分家了吗?” “气病婆母、逼死继妹,我不答应难道还要等着京兆府的官差抓我去游街?” 春喜勾唇,露出讥讽的冷笑。 沈清迟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春喜寒心,却也受不了她如此尖锐的一面,身子晃了晃,沈清迟小声道:“娘说了以后会对大哥大嫂好的,咱们是一家人,没有必要弄到撕破脸的地步,大哥好不容易才升职,家里还是要和睦才不会让人看笑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感谢你?” 春喜反问,沈清迟脸上一热,心虚地垂下头去。 以前她露出这副模样春喜会觉得心疼,如今再看心里已是毫无波动,她捶了捶腰,冷淡开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 沈清迟懦懦回答,然后就听到春喜问:“那你怎么还不走?” 沈清迟猛然抬头,见春喜目光冷寒,毫无温度,心中一阵刺痛。 她的头磕破了,正流着血呢,她本以为大嫂会为她包扎一下的,没想到大嫂竟然直接赶她走。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沈清迟哭出声来:“大嫂,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但娘毕竟对我有生养之恩,就算娘做错了一些事,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病倒不管啊。” 沈清迟哭得很伤心,她希望春喜能体谅她的难处,却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质问:“妹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春喜平静地看着沈清迟,像是在看着一个顽劣的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清迟在春喜的目光注视下渐渐难堪起来。 她想讨好母亲,但也希望大嫂能像以前那样关心呵护自己。 她做了选择,却不想付出代价。 沈清迟艰难开口:“我……我没什么不满足的,我只是希望大嫂不要对我抱有敌意,我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大哥大嫂的事。” 春喜敷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腰疼,先回屋躺着了,你若还是不想走,就继续在这儿跪着吧。” 说完这话,春喜真的转身回屋,并且关上了房门。 沈清迟的背脊一寸寸弯了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 让她来求大嫂的确是母亲的主意,但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大哥如果真的分了家,侯府就完全成了空架子,她的婚事会更加艰难,日后出嫁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恐怕也少得可怜,那她在婆家就豪无立足之地了。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来求大嫂不要分家。 看到春喜如此冷淡的反应,沈清迟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大嫂虽然拿到了掌家权,但只要擢升宴出一点纰漏,掌家权便又会回到母亲手上,而且大嫂还签下了契书,连已故侯夫人的嫁妆都要还给母亲掌管,大嫂如何斗得过母亲? 更何况,母亲身边还有婉儿表姐帮忙出谋划策,大嫂为了办擢升宴去莫家要债,更是得罪了莫家,外祖母也不会让大嫂好过的。 一番分析之后,沈清迟冷静下来。 她没有做错什么。 大嫂对她虽然好,却不能一辈子护着她,只有娘和二哥三哥才是她的血缘至亲。 等大嫂失去掌家权,她再多关心大嫂一下,就能跟大嫂和好如初了。 这般想着,沈清迟回到主院。 听到春喜答应劝说沈清渊不要分家,莫氏松了口气:“但愿她能有本事劝服那个逆子。” 莫芸婉帮莫氏揉着脑袋安慰:“姑母放心吧,表哥之前一直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成婚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分明是曹春喜觊觎这些东西,在背后挑拨离间,如今她答应不分家,表哥在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 莫氏也觉得是这个理,对春喜的厌恶达到巅峰:“当初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手段,等夺回在掌家权,断然不能再留她。” 莫氏眼底杀意凛然,莫芸婉讥讽道:“卫家那么多下人,只有她在卫大少爷身边伺候了三年,姑母怎会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呢。” 莫芸婉这样一说,莫氏不免想起卫凌泽曾当着侯府众人的面,假借沈清渊的名义说要照顾春喜。 孤男寡女,肌肤相亲三年,当真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莫氏想到新的对付春喜的法子,她刚想跟莫芸婉商议,见沈清迟还杵在屋里,皱眉道:“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赶紧去把你头上的伤处理一下,有时间多去问心院卖卖惨,打听一下擢升宴的事。” 从头到尾,莫氏都没有问沈清迟伤成这样疼不疼。 回到自己的屋子,沈清迟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场。 明明她已经告诉自己没有错,却还是控制不住委屈。 若是……若是大嫂温顺大度一点儿,不要跟母亲对着干、也不要记恨自己就好了。 春喜这个回笼觉睡得有点久,直接错过午饭,下午才起床。 肚子饿得不行,春喜进小厨房炒了一大碗肉酱,然后烧水煮面。 筋道清香的面条裹满颜色鲜亮的酱肉,加上几根菜叶,让人食指大动。 春喜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饥肠辘辘的胃得到满足,眉眼跟着舒展开来。 她正要吃第二口,余光忽然瞥见曹文探头探脑地站在院子外面。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朝曹文招招手,曹文犹犹豫豫地走过来。 “找我什么事?” 春喜直接问。 沈清渊上次跟曹文说过回来的时间,他这个点儿来,明显不是找沈清渊问问题的。 曹文抿唇,脸上全是犹豫纠结。 春喜也不催他,自顾自地继续吃面。 她是真的饿了,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看得曹文止不住跟着咽口水。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曹文才小声开口:“贾嬷嬷之前让我拿了一个镯子和一对耳坠给娘,还让我跟娘说是你给的,让娘一定要戴着这两样东西来侯府参加擢升宴,贾嬷嬷不让我跟你说。” 被冷落太久,曹文都不叫阿姐了。 春喜顿住,终于抬头看着曹文:“贾嬷嬷不让你说,那你为什么又说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害怕,我怕她们会害你。” 曹文皱紧眉头,表情茫然又担忧。 虽然他来侯府以后,阿姐对他一点儿也不好,连念书的钱都要他写欠条才给,但在青松学堂,他被人欺负诬陷,是阿姐为他出的头,后来还帮他找了更好的书院念书。 他想努力读书出人头地让阿姐后悔,但不想阿姐被恶人陷害。 春喜放下筷子,轻声问:“肉酱还有多的,要不要吃碗面?” “要,谢谢阿姐!” 怔愣之后,曹文的心脏砰砰直跳。 来侯府这么久,这是阿姐第一次煮东西给他吃。 这是不是代表这件事他做对了? 第140章 为夫还知道别的法子 等沈清渊从御史台回来,春喜第一时间跟他说了沈清迟来过的事。 沈清渊神色淡淡:“所以你现在是想劝我不要分家?” 莫芸婉有一点没有猜错,沈清渊对分家没什么执念,他做这些不过是想更好地保护春喜,不让她受委屈。 如果春喜现在不想分家,他也有别的办法保护她。 只不过要多费点心神罢了。 “当然不是,”春喜拔高声音,一脸的义正辞严,“今日母亲能让妹妹用性命逼夫君不要分家,他日就能故技重施逼夫君休了我,这怎么能行!” 她白日口头答应沈清迟不过是缓兵之计,不想沈清迟真的磕死在问心院。 见春喜这般拎得清,沈清渊放心下来,配合地问:“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春喜招招手,示意沈清渊凑近些。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这些年的账也要当众算清楚,不能白白吃亏,这次擢升宴就是最好的时机。” 春喜已经想好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她把大概的计划跟沈清渊说了一遍,问:“夫君觉得可行吗?” 沈清渊点点头:“此计虽算不上天衣无缝,但有为夫配合,夫人尽可放手去做。” 沈清渊语气沉稳,有着运筹帷幄的淡然,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给春喜托底。 春喜眼眸一弯,飞快地亲了沈清渊一下。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 沈清渊的眸子瞬间变暗。 他知道自己回京这些日子实在放纵了些,可素了那么多年,突然吃到肉,还难得有假,他很难克制住。 沈清渊抱起春喜来到床上,没一会儿就乱了呼吸,正想进入正题,春喜突然推开他说:“不行,我来月事了。” “……” 看着春喜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沈清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这个小妮子是故意的! 她早就知道来了月事还要招惹他,分明是报复他这些日子闹得太过火。 沈清渊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春喜这有仇必报的样子越发可爱。 他叹了口气,正想翻身躺下平复一番,又听到春喜故意放软的声音:“夫君,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也喜欢夫君,想与夫君亲近,夫君不会生气吧?” 春喜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若她是狐狸,这会儿狐狸尾巴都该揺出残影了。 沈清渊的身子越发紧绷,他咬了咬牙,有些恶劣地凑到春喜颈间低嗅。 “为夫自是不会生夫人的气,夫人若是愿意,为夫也可教夫人用别的法子疏解。” “……”!!! 春喜眼眸微睁,浑身都跟着僵滞。 别的法子?什么法子?大人你是又研究了什么邪门歪道!? 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吓呆了。 沈清渊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春喜的脑袋说:“逗你的,别怕,身子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还没饥渴到这种程度。” 说着话,沈清渊起身去了厨房,没一会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 春喜身体好,没有痛经的毛病,过去这些年她在卫家做事更是没有矫情的资格,看到这碗红糖姜水她忍不住有点怔。 之前她赎身回家,来月事的时候王氏也不曾这般关心过她。 怕情绪会崩,春喜低下头避免和沈清渊对视。 沈清渊怕她误会,主动解释:“别多想,我在京兆府断案近十年,对女子的事比一般男子多了解一些也很正常。” 春喜点点头,端起那碗红糖姜水全部喝掉。 熄灯后,沈清渊又抱着春喜帮她揉腰。 春喜眼眶发热,环住沈清渊的腰把脑袋埋在他胸膛,闷声道:“夫君,等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去给我爹上个香吧。” 沈清渊动作没停,沉沉道:“好。” —— 第二天,春喜就找沈清迟商议起擢升宴的事来。 春喜的态度似乎又和从前一样,全然没有昨日的冷淡疏离,沈清迟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嫂,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本来也没有生气呀,可能是我昨天腰疼不舒服,加上来了月事,所以脾气不大好让你误会了。” 春喜语气轻快,神态也自然,瞧不出半点儿芥蒂。 沈清迟暗暗舒了口气,心情跟着好起来:“大嫂没生气就好,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断没有一家人不和睦叫别人看笑话的道理。” 沈清迟说着拿出一份早就列好的宾客名单给春喜:“这是我前几日列的宾客名单,大嫂可以参考一下。” 沈清迟的名单列得很详细,不仅标注了这些人和侯府的关系,还标注了他们跟谁有过节,座位不能安排在一起。 春喜露出感动之色:“妹妹这名单列得可真详细,真是帮我大忙了。” 沈清迟捏紧绢帕,眉眼微垂,半是紧张,半是愧疚。 这份宾客名单大多数都是真实的,但有几个结了怨的,被她标注可以安排坐在一起,大嫂对这些世家大族了解不多,应该看不出来问题,但擢升宴那日就不知道会出什么情况了。 若是这些人因为一点摩擦吵闹起来,别人都会笑话大嫂没见识,没有好好花心思操办宴席。 虽然大嫂已经答应劝大哥不要分家,但这掌家权还有已故侯夫人留下来的嫁妆还是握在娘手里更加稳妥些。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这个家不要散。 沈清迟安慰了自己一番,柔柔道:“只要能帮上大嫂就好,对了,过去这些年府里办宴席都是在几家口碑比较好的铺子定瓜果点心和酒水,我与那些掌柜也认识,应该能拿到优惠的价格,大嫂若是信得过,我可以陪大嫂一起去看看。” “这当然好啊,这些日子我忙着清算府里的账目,都没时间想这些,幸亏有妹妹替我想着,既然妹妹对操办宴席如此熟悉,不如就把擢升宴定在半个月后吧,我看那天日子挺好的,早点办完我也能轻松些。” 春喜语气轻快,满满的都是得到助益的高兴,沈清迟越发用力地掐住掌心,面上却道:“好,都听大嫂的。” 第141章 曹春喜和狗不得入内 第二日,春喜就和沈清迟一起去逛了那几家铺子。 出于对沈清迟的信任,春喜相当爽快地付了定钱,而后又带着沈清迟去买胭脂水粉还有首饰和头面。 在春喜拿着一只纯白玉镯往自己手上比划的时候,沈清迟忍不住开口:“我也没做什么,大嫂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虽然沈清迟一再安慰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但面对春喜,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愧疚。 春喜不以为然:“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自我嫁入侯府,妹妹就处处在帮我,这次更是帮了我大忙,我用省下来的钱给妹妹买点儿东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说着话,春喜把玉镯戴到沈清迟腕间,由衷夸赞:“妹妹皮肤白,手腕又纤细,戴这镯子真好看。” 沈清迟也觉得很好看,一颗心却被愧疚折磨,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春喜全然不知她的煎熬,继续道:“母亲不待见我,妹妹却私下这样帮我,若是被母亲知道,定然是会怪罪妹妹的,妹妹不必害怕,如今掌家权已经在我手上了,我不会再让妹妹受委屈的,不仅如此,我还会精心挑选个妹妹喜欢又值得托付的夫郎。” 春喜给出承诺,明亮的眸子似有火焰,灼得沈清迟面颊滚烫。 她垂下眼睑避开春喜的视线,像是害羞一般嗔怪道:“大嫂,别说了。” 她藏住了眼底的心虚,却也错过了春喜眸底的冷意。 春喜收回手,淡淡道:“好了,知道你脸皮薄,我以后都不说了。” 宴席的事宜一项项筹备好,春喜很快和沈清迟一起做好请柬,送往各府宾客手中。 萧家的请柬春喜是亲自送到萧夫人手中的,她还顺道去谢了萧老夫人。 “舅母找的那些掌柜真是个顶个的厉害,我把铺子接手过来后,一点儿岔子都没出,婆母反而还把掌家权一并交给了我,要是没有舅母帮忙,我现在还两眼一摸瞎呢。” 萧老夫人也为春喜高兴,但听到莫氏交出了掌家权又有些狐疑:“你婆母怎会如此轻易交出掌家权?” “婆母病了,连夫君的擢升宴都操持不了,哪里还有精力管府里的杂事啊,我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要站出来帮婆母分忧呀。” 春喜语气轻快,表情带着两分得意,萧老夫人和萧夫人瞬间明白是她顺竿上爬夺了莫氏的掌家权,两人皆被逗笑。 笑完萧夫人又忍不住提醒:“你那婆母愿意交出掌家权,定然是想借擢升宴让你出丑,然后再拿捏你,你可有应对之策?” 春喜点点头:“我与夫君商议过了,擢升宴上婆母一旦发难,我与夫君就会趁机提出分家,正好当众把这些年的账也算一算,舅母和表嫂到时也能做个见证。” 萧老夫人早就看不惯莫氏侵占属于沈清渊的财物还要败坏沈清渊名声的作为,听到春喜说要分家,当即高声道:“好!你那婆母这些年越发贪得无厌了,你就该当众与她算算账!” 得了萧老夫人的支持,春喜像是得了尚方宝剑,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哄得萧老夫人眉开眼笑,才告辞离开。 春喜走后,萧老夫人的唇角仍是止不住地上扬。 萧夫人忍不住感慨:“之前我还不太看好这桩婚事,如今看来渊儿真是娶对人了,他们小两口有商有量的,分府出去单过,日子定能比之前过得更红火。” 萧老夫人亦是欣慰:“渊儿之前对谁都是疏离寡淡的,唯独对这丫头不一样,他在京兆府断了那么多年的案,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能入他眼的姑娘自然不会差。” 萧夫人点点头,想到萧清禾在卫家日渐消瘦,不由得染上愁绪。 若是卫凌泽没有出事,禾儿与他也该是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可如今两人时不时的冷战置气,禾儿还瞒着不让家里知道,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萧老夫人一眼就看出萧夫人心中所想,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萧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哪哪都好,就是在儿女之事上心太软,若是萧老夫人还在掌家,三年前宁可豁出老脸不要,被孙女怨恨,也要棒打鸳鸯退了和卫家的婚事。 如今尘埃落定,再后悔也无用了。 萧老夫人淡淡开口:“春喜这丫头有些本事,她才与禾儿相处了几日,上次禾儿回家,瞧着精神就好了不少,日后两人多走动,禾儿受到感染也会活得更通透些的。” 萧夫人点点头:“是啊,我也盼着禾儿能像春喜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积极乐观地面对。” 春喜并不知道萧夫人和萧老夫人如今对自己的评价这样高,出了萧家,她便又去了卫家送请柬。 然而到了门口却被门房拦下:“少夫人出门不在家,这请柬小人会转交给少夫人的,沈少夫人还是请回吧。” 春喜前两次来还给门房拿了赏钱,因此门房对她的态度还算温和。 春喜没有怀疑,颔首道:“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进去慢慢等。” 上次一别又有好些天了,春喜想看看萧清禾的状态如何。 然而门房却说:“少夫人今日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沈少夫人还是不要干等了吧。” 卫家待客向来礼数周到,即便是送请柬来的下人,都会迎进去吃茶招待一番,她专程来送请帖却不被允许入内,哪有这样的道理? 春喜察觉到不对劲,睨着门房:“这是卫夫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少夫人的意思?” 门房也觉得这样做很无礼,咬咬牙低声道:“沈少夫人就别为难我们了,是大少爷下了令,不能让你再去见少夫人。” 那夜卫凌泽虽然没有抓到春喜的现行,却对春喜生出了十二分的警惕,他的原话说的是,从今以后,曹春喜和狗都不能踏入卫家半步。 门房自然不敢把这样的话说给春喜听,只能赔着笑劝春喜离开。 春喜倒也没有为难他,把请帖交给他就离开了。 没多久,萧清月坐着马车来卫家看望萧清禾,把春喜被堵在门外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萧清禾。 夜里卫凌泽从宫里下值回来,就见书房亮着灯,萧清禾眉眼冷寒的坐在屋里。 第142章 卫郎最好心口如一 “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的书房?” 片刻的诧异后,卫凌泽走进屋里。 那夜萧清禾虽然跟他一起回了家,却像是躲瘟疫似的躲着他,这几日卫凌泽都睡在书房,两人虽都住在一个院子,却连碰面都很少。 萧清禾并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你为什么不让小婶婶见我?” 那夜回来后,萧清禾让雀枝递了两次信想约春喜见面,但得到的回应却是春喜最近很忙,没有时间见她,如今看来,那两次消息应该都是卫凌泽派人拦下了。 如果不是春喜今日来送请柬,发现情况不对,萧清禾只怕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卫凌泽已经猜到萧清禾是因为这件事来的,他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心虚愧疚,坦然道:“她出身低贱,言行又粗鲁无状,我让你们少来往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 萧清禾气得想笑:“卫凌泽,你有什么资格说为我好?” 强迫她同房,还害她没了个孩子元气大伤,哪一件事是为她好? 萧清禾眸底浮起恨意,卫凌泽有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我已经去云山寺为那孩子超度过了,大夫都说了那孩子月份尚小,你与它又没有感情,你还要揪着这件事到什么时候?” 卫凌泽话里满是薄凉。 他丝毫没有害死自己亲生骨肉的愧疚,好像萧清禾这段时间都是在无理取闹。 萧清禾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寒。 之前她只觉得卫凌泽变了,没有以前对她体贴入微,没有以前行事坦荡磊落,可虎毒还不食子呢,一个人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不在乎,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被他放在心上的? 萧清禾不愿跟卫凌泽吵,她沉默许久开口:“我不是要揪着孩子的事不放,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是卫家的大少夫人,是将来的卫家主母,你无权限制我的日常交际,如果你非要如此,我会请母亲为我主持公道。” 萧清禾的态度很强硬,卫凌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就非要跟曹春喜来往吗?为了她还要闹到母亲面前让母亲为我们担忧?禾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大体了?” 说到最后,卫凌泽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失望。 若是萧清禾还爱着他,定然会心痛万分,说不定还会反省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不好,但现在萧清禾早就死心,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卫郎在说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我为什么会变你难道不知道?” 卫凌泽反问,眼底带着两分高高在上的得意。 萧清禾能拿孩子的事指责他,他也能用过去三年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来指责萧清禾。 虽然萧家没有退婚,萧清禾也没有变心,但萧家推迟婚约,萧清禾不曾亲自守在他身边照顾,那就是对他们感情的背叛。 她不能怨恨他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果然,卫凌泽这话一出,萧清禾就蹙眉露出痛苦之色。 卫凌泽还想继续规训,下一刻却听到萧清禾说:“卫郎,不是我害你受伤的,相反,过去三年,我想了无数办法,只希望你能好起来,该为你的苦难付出代价的是伤害你的人而不是我。” 萧清禾的神情仍是痛苦的,眼神却明亮又坚定。 她不再将对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爱延续到卫凌泽身上,甚至从对他的亏欠愧疚中走了出来。 小婶婶说得没错。 她从来都不欠卫凌泽什么。 年少的卫凌泽热烈赤诚地爱过她,她也给出了同样的回应,如今卫凌泽变了,她也不该一错再错。 卫凌泽没想到萧清禾会这样回答,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是不是曹春喜跟你说的这些?禾儿,我就说了你不该跟她往来太多,她恨我没有给她个名分将她留在府中,所以故意嫁给沈清渊处处找茬,如今还来挑拨你我的夫妻感情,她根本就没安好心!” 萧清禾的清醒冷静让卫凌泽很不安,他只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春喜头上。 好像只要解决了春喜,萧清禾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温柔小意、事事以他为先的姑娘。 萧清禾被卫凌泽的话惊到。 她以前也担心春喜跟卫凌泽朝夕相处三年会产生感情,但这些日子和春喜接触下来,萧清禾发现她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春喜一点儿也不喜欢卫凌泽,而且和沈叔叔的夫妻感情非常好。 萧清禾抿了抿唇,许久才开口:“卫郎,你……是不是喜欢小婶婶?” 因为没了爱,萧清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难过,只有惊骇,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也都串联起来成了佐证。 卫凌泽被戳中痛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难看,他大声呵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上,还出身低贱、粗鲁蛮横,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样的人?” 卫凌泽的反应很大,反倒让萧清禾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萧清禾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卫凌泽,一字一句道:“卫郎最好能做到心口如一,沈叔叔如今已经进了御史台,若让他知道卫郎对小婶婶揣着别样的心思,整个卫家恐怕都会有灭顶之灾。” 萧清禾说完起身朝外走去,卫凌泽抓住她的手腕,满眼阴鸷地强调:“我说了,我不可能喜欢这种人。” 萧清禾并不与他争辩,颔首道:“我替卫郎记下了,卫郎还有事吗?” “……” 卫凌泽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片刻的僵持后,卫凌泽松了手。 萧清禾离开后,卫凌泽叫来行舟,得知春喜今日来送了擢升宴的请帖,卫凌泽眸底闪过冷意,他沉沉开口:“你去无忧阁一趟,不管花多少钱,包下他们阁里全部的小倌,我要送沈清渊一份大礼。” 卫凌泽面色阴沉,嗜血可怖,行舟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敢劝说,只能应声退下。 很快,就到了侯府办擢升宴这日。 一大早,沈清迟就来到问心院帮春喜梳妆打扮。 然而她刚把一支金钗插到春喜头上,厨娘就匆匆来报:“少夫人,不好了,酒水到现在都还没送来,现在该怎么办呀?” 沈清迟手一抖,手里的金钗险些掉落,春喜迅速抬手把金钗插好,幽幽道:“这不是还没开宴吗,急什么?” 第143章 有什么资格评议我的妻? “少夫人,今日这宴席可是非同小可呀,酒水现在还没送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谁负得起这个责呀?” 厨娘的语气很急,眼神却不住地往春喜脸上瞟。 府上操办宴席对下面的人来说是难得的肥差,做好了有赏钱拿,而且采买的时候还能有油水捞,大家虽然累,却都很积极。 然而春喜直接和沈清迟去铺子上把东西定了,手下的人没有赚头,还觉得不被信任,这些日子做事都很散漫,也没人提醒春喜要提前几日验收酒水,直到今日火烧眉毛了才来禀报。 见春喜悠哉游哉,并不在意,沈清迟忍不住提醒:“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这酒水含糊不得,咱们要的量还很大,寻常酒肆怕是供应不起啊。” “小姐说的是啊,”厨娘拍着大腿点头,不等春喜开口又道,“我娘家哥哥就是酿酒的,名下还有个小酒坊,之前三少爷及冠就是去我哥哥家买的酒,大家喝了都说好,只要少夫人一句话,我这就回家让我哥哥送酒来。” 上次沈清宇及冠,除了卫凌泽一位贵客,其他都是沈家那些打秋风的穷亲戚,莫氏舍不得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所以才让厨娘哥哥的小酒坊送酒来,今日的擢升宴怎能和那一日相比? 但厨娘尝过一次甜头,哪舍得放过这块肥肉,因此前几日店家送酒来,她故意挑刺搅黄了这桩生意,直到今日才来告诉春喜,就是想逼着春喜答应下来。 她哥哥年轻时也是在有名的酒庄做学徒学了艺的,酿出来的酒与宫里面的御酒也差不了几分,今日这些宾客喝了就知道了。 厨娘满眼期盼,沈清迟也捏紧绢帕看向春喜。 春喜仍是一派淡然,她扫了沈清迟一眼问:“妹妹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自然是不可行的。 好酒劣酒入口便知,女眷们不常饮酒也就罢了,男宾一喝便会露馅儿,到时大哥会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 沈清迟垂眸,不敢看春喜的眼睛,只柔声道:“从前娘操持酒席的时候从未出过这样的岔子,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大嫂还是自己决定吧。” 厨娘只等着大赚一笔,连忙劝说:“少夫人放心,这法子肯定是可行的,我哥哥酿的酒可好了,保证让今日的宾客尽兴而归,而且除了我哥哥,没有店家能在开席前给少夫人送这么多酒水来的。” 厨房把话说得很满,春喜犹豫片刻,最终拿了两锭银元宝给厨娘:“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跑一趟,让人快些把酒水送来。” 厨娘两眼放光,欢快道:“少夫人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厨娘风风火火地离开,沈清迟还要继续为春喜上妆,春喜摇头道:“就这样吧,我感觉已经很华贵了,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吧。” 自天下大定,清远侯就再没有得陛下重用过,如今沈清渊升入御史台,他也能跟着扬眉吐气,听闻府里要办擢升宴,不仅提前三日就回府来住,今日一早更是带着家中男丁在祠堂祭拜,要让沈家祖先都跟着高兴。 清远侯出身贫寒,侯府虽设有祠堂,但摆的牌位并不多,这祭拜仪式也很简单,祭拜结束,清远侯就带着众人来到前厅喝茶闲聊,等着宾客临门。 春喜和沈清迟到前厅时,正好听到清远侯懒洋洋的声音。 “渊儿在京兆府磨砺十年,如今终得高升,为父也很为你高兴,不过你娶妻子的眼光真是一次不如一次了,如今你贵为三品大臣,怎可让一个曾经为奴的女子为妻,就算你不休弃她,也该贬她为妾,寻个对你有助益的岳家。” 清远侯话音刚落,吴氏便迫不及待地附和:“我儿说的是,况且这个曹春喜不仅出身不好,还目无尊长,言行粗鄙,根本没有一点儿能与渊儿相配。” 春喜回京那日,一把菜刀吓破了吴氏的胆,这些日子吴氏都躲在院中不敢出门,今日清远侯这个儿子回来了,她又有了底气摆侯府老夫人的谱了。 有人帮忙讨伐春喜,莫氏就安安静静地装起慈母来,沈清宇却忍不住,他抓住机会向清远侯细数春喜的种种劣行,只把春喜说成天底下最粗鄙不堪的妇人。 清远侯听得眉头紧皱,正想让沈清渊赶紧休妻,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清渊冷森森的声音:“你们一个沉迷女色为老不尊、一个爬床上位不知廉耻,一个倚老卖老贪得无厌、一个觊觎前大嫂不顾人伦,有什么资格评议我的妻?” 说着话,沈清渊的目光从清远侯、莫氏、吴氏还有沈清宇脸上一一扫过。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攻击性很强,四人皆是气得面色铁青。 清远侯这些年被外面的狐狸精哄着捧着,没见识过沈清渊的厉害,还以为沈清渊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小孩儿,当即拍桌怒道:“逆子,我是你爹,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我一直都这么说话,你要是听不惯可以不听。” 沈清渊淡淡开口,不等清远侯再次发怒,突然闯进来两个人,直接把清远侯劈晕拖走。 吴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儿子:“孽障!你疯了,竟敢对你亲爹下手?” 清远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吴氏还没狐假虎威够呢,哪舍得他被带走? 这般想着,吴氏嗷嗷地嚎叫起来,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清渊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沈清宇见状也想上前帮忙,然而才踏出去一步,就见沈清渊一记手刀劈晕吴氏,而后森冷如冰锥的眼神笔直地射来。 沈清宇被这一眼吓得缩回了腿,底气不足地问:“大哥,宾客很快就要到了,你要让人带爹和祖母去哪?” “你想知道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沈清渊冷冷开口,沈清宇顿时没了声音。 这擢升宴还有许多好戏要上演呢,他哪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况且大哥再怎么六亲不认,也不敢杀了爹和祖母,不过是嫌他们碍眼罢了。 闹了这么一出,前厅安静下来,春喜这才带着沈清迟走进大厅。 “咦?父亲和祖母不是一直盼着今日的宴席吗,怎么不在?” 春喜明明在外面听完了全程,却装出一脸茫然,偏偏沈清渊还很配合她:“父亲和祖母正是因为太高兴,所以感觉身体不适,回屋休息去了。” “那真是太可惜,他们要错过好大一场好戏呢。” 春喜边说边遗憾地摇头。 众人:“……” 快住嘴吧,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别一个不小心笑出来! 第144章 宾客到来 清远侯和吴氏母子被一起送走,众人不敢再开口说春喜半句不是。 莫氏默默看向沈清迟,在看到沈清迟点头后,心情好了些。 曹春喜答应让厨娘用自家哥哥小酒坊自酿的酒来待客,只要宇儿在宴上当众揭穿这件事,她再顺势让戴着萧氏嫁妆的王氏出现在众人眼前,曹春喜偷盗财物补贴娘家、不惜用劣质酒水替代名酒的罪名就洗刷不清了。 就算沈清渊查起来,那也是厨娘为了谋利,自作主张搅黄了原本的酒水订单,跟她这位侯夫人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这般想着,莫氏勾起唇角,下一刻却听到春喜问沈清宇:“这大好的日子,弟妹怎么没来,三弟口口声声说爱弟妹入骨,原来心底其实很嫌弃她是再嫁之身么?” “我才没有!”沈清宇当即反驳,而后看向莫氏:“娘,你到底跟婉儿说了什么,为什么婉儿跟你请完安回去就说身子不舒服,不肯出来见人?” 沈清宇是真心喜欢莫芸婉,他答应莫芸婉回云氏族学念书,昨夜好不容易尽兴,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莫芸婉,今日自然想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正大光明地宣布莫芸婉是他的妻。 虽然莫氏觉得这桩婚事丢人,沈清宇却有种隐秘的优越感。 他娶到了自己的前大嫂,这可是差点成为他大哥的女人啊。 如果他能让其他人也知道婉儿有多温柔大方,大哥一定会后悔把曹春喜这种泼妇当成宝的。 因此听到春喜问起莫芸婉,沈清宇就迫不及待地质问起莫氏来。 莫氏怄得要吐血,她虽用了莫芸婉的计策,却不想让莫芸婉出现在众人眼前,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宇儿娶了莫芸婉做三少夫人。 莫氏恶狠狠地瞪了春喜一眼,然后才沈板着脸看向沈清宇:“她自己都说是身子不舒服,关我什么事?” 沈清宇立刻道:“我已请了大夫为婉儿诊治,想必喝了药婉儿的身子能好很多,一会儿就让她陪着大嫂一起待客吧。” 不等莫氏拒绝,春喜立刻笑眯眯道:“好啊,多谢三弟,我正愁人手不够招待不过来呢。” 春喜都答应了,莫氏再拒绝难免会伤母子感情,只能咬牙忍下。 没关系,再让曹春喜得意一会儿,等夺回掌家权,她有的是法子磋磨她!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有宾客到了。 沈清渊要和沈清越、沈清宇留在前院待客,春喜则跟着莫氏去往后院等待迎接女眷。 临走之前,沈清渊捏了捏春喜的手,春喜俏皮地冲他眨了下眼。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眸底全是对分家的期待。 沈清渊跟着弯眸,笑道:“去吧,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呢。” 春喜点头,笑得热烈明媚:“夫君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沈清宇派人给莫芸婉传了信,莫芸婉早早地在花园等待。 莫芸婉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绣君子兰长裙,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头上并无华贵配饰,只一朵兰花点缀,瞧着素净淡雅,但莫名很有韵味。 春喜虽不擅长妆扮,却也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 想来也是,今日是她第一次以清远侯府三少夫人的身份在世家夫人面前露脸,怎能不重视? “姑母,大嫂,迟儿妹妹。” 莫芸婉主动打招呼。 莫氏没给莫芸婉好脸色。 今早莫芸婉来请安的时候,莫氏特意嘱咐她不要在人前露面,莫芸婉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扭头就到沈清宇面前装可怜,不仅忤逆了莫氏,还挑拨了莫氏和沈清宇的母子感情。 若不是想着今日要让春喜出丑,莫氏直接就上手打这小贱蹄子了。 莫氏满脸的不待见,莫芸婉却没当回事,依旧热脸贴着冷屁股。 很快便有宾客到了。 莫芸婉这些日子花了很多心思了解各大世家的情况,宾客一到,她便落落大方地上前迎接,礼数周到,颇有大家风范。 她愿意出风头表现自己,春喜便乐得自在,跟着莫氏在花园坐着喝茶。 莫氏见不得春喜这副悠哉模样,皱眉道:“今日是渊儿的擢升宴,你这个大少夫人不亲自去迎客,躲在这里像什么话?” “这不是有弟妹吗,母亲不肯为三弟办婚礼已经很委屈三弟了,我这个做大嫂的让弟妹出出风头不是应该的吗,不然那些世家夫人如何知道三弟娶了位贤内助?” 春喜说得冠冕堂皇,却句句都像刀子扎在莫氏心上。 她哪里是不肯给宇儿举办婚礼,是莫芸婉这个小贱蹄子根本不配! 莫氏还想说些什么,下人来报,说萧家的人到了。 春喜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茶杯起身迎接。 莫氏见状冷嗤:“还以为她真的不想出风头,原来是只知道讨好萧家的人,不过是舅甥关系而已,她还真以为萧家是她的靠山。” 沈清迟小声提醒:“娘,宾客都来了,您少说几句,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莫氏不爱听这话,她恶狠狠地剜了沈清迟一眼:“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一会儿给我好好表现,若是拖了后腿,我饶不了你!” 沈清迟浑身一颤,抿着唇不说话了。 侯府大门外,卫凌泽和萧清禾也刚到,见萧家马车浩浩荡荡,不仅全家赴宴,连久不出门的萧老夫人也在,不由得暗暗吃惊。 卫凌泽知道萧老爷子对沈清渊这个外甥十分疼惜,但他没想到萧老爷子都走了,萧老夫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还对沈清渊如此上心,连着整个萧家都对沈清渊很看重。 “祖母,父亲、母亲。” 卫凌泽带着萧清禾上前行礼。 萧父笑着回应,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萧夫人却笑不出来。 卫凌泽时常冷落禾儿,跟禾儿闹别扭也就罢了,竟还让府中下人阻拦禾儿送出去的消息,干涉禾儿的交际,这对禾儿这个正妻实在是极大的不尊重。 萧夫人心中有气,却碍于身份颜面无法发作,正在这时,春喜诧异的声音传来:“侄婿不是不想让我跟大侄女来往吗,我还以为你不会让禾儿来了呢?” 萧夫人立刻追问:“泽儿,这是怎么回事?” 卫凌泽:“……” 第145章 侄婿不会做人,叔叔可以教你 当着萧家所有人的面,卫凌泽毫无在萧清禾面前的理直气壮,他温声解释:“岳母,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并没有插手管禾儿的交际。” 卫凌泽说完看向萧清禾,用眼神示意萧清禾帮他证明,然而萧清禾还没开口,春喜就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原来是误会啊,那我就放心了,那我以后再到卫家找禾儿,应该不会有人阻拦,对吧侄婿?” 最后一句话,春喜是看着卫凌泽说的,目光带着两分挑衅。 卫凌泽气得咬牙,却还要保持风度,沉沉道:“这是自然,小婶婶什么时候想来找禾儿都可以。” 话音落下,沈清渊和沈清越也收到消息前来迎接。 今日沈清渊穿了一身绛红色锦衣,整个人意气风发,气度不凡,像是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萧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萧家众人纷纷开口称赞。 沈清渊面不改色地收下夸奖,跟众人见了礼,来到春喜身旁,他目光冷沉地看了卫凌泽一眼,然后才问春喜:“可有发生什么事?” 春喜弯眸:“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有点儿小误会,已经说清楚了,侄婿说我以后什么时候去卫家找禾儿都可以。” 沈清渊也知道卫凌泽让下人把春喜拒之门外的事,听到春喜的话,他凉凉地扫了卫凌泽一眼:“不管怎么说,侄婿要是对你这个小婶婶有敬畏之心,下面的人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 沈清渊这话说得直白,萧老夫人和萧家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在卫凌泽身上。 不管春喜之前是什么身份,沈清渊爱重她,萧家人也认可她,那卫凌泽也该把她当成长辈看待。 无形的压力将卫凌泽笼罩,他瞪了沈清渊一眼,最终还是开口服软:“沈叔叔说的是,以后我一定好好尊敬小婶婶。” “小婶婶”三个字是从卫凌泽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深意,像是恨不得生吞了春喜。 春喜像是完全听不出来,顺杆往上爬:“侄婿别嘴上说得好听,以后更要付出实际行动啊。” 说完这句话,春喜拉着萧清禾,招呼着萧老夫人和萧家一众女眷往里走。 等她们都进去了,沈清越才领着萧父和其他人进府,卫凌泽想跟上萧父,被沈清渊拦下。 两人很快落在最后,卫凌泽眼神冷寒地瞪着沈清渊:“你还要做什么?” 沈清渊迎着卫凌泽的眸子,锐利的目光像是刺破皮囊,看到内里扭曲阴暗的灵魂:“叶家的案子虽然结了,但不代表真相就是如此,我和你小婶婶此去徐州也发生了许多事,侄婿若是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我这个做叔叔的不介意好好教教你。” 没有外人在,沈清渊撕去寡淡疏离的表象,露出冷锐的锋芒。 他的眼神犀利,像是已经掌握了卫凌泽全部的罪证。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卫凌泽踹入泥潭。 卫凌泽浑身的肌肉一寸寸紧绷起来,有种被沉睡醒来的凶兽盯上的感觉。 叶二的案子早就结了,他还因此独占全部功劳,得以升迁,他本以为沈清渊就是个被后宅之事烦扰的庸碌之辈,甚至还想借徐州之事除掉沈清渊,却没想到沈清渊早就洞悉了一切,现在还明晃晃地用这两件事来威胁他! 不过沈清渊并没有拿出什么证据,卫凌泽很快又放松下来:“我不明白沈叔叔在说什么。” 卫凌泽的反应在沈清渊的预料之中,沈清渊勾了勾唇:“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这话,沈清渊径直离开,卫凌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眸底一片阴鸷。 沈清渊如果非要揪着这两桩案子不放,那他们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花园里,因为萧老夫人难得露面,到场的宾客都自发地围到萧老夫人和萧夫人身边。 春喜和萧清禾就坐在萧老夫人左右,见萧老夫人与她很亲厚,众人对春喜这个沈少夫人的态度自然也恭敬起来。 莫芸婉忙活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出点儿风头,这会儿全都被春喜盖了过去。 莫氏见她这般无用,冷笑着嘲讽:“你也就会在宇儿面前耍耍花招,人家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呢。” 无法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莫芸婉只能讨好地给莫氏倒茶:“姑母教训的是,曹春喜这样心机深重的人,还是要姑母亲自出手才能将她驯服。” 莫氏也不满萧老夫人来侯府摆架子逞威风,她接了莫芸婉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给贾嬷嬷递眼色:“去看看王氏到了没有。” “是。” 贾嬷嬷应声退下,不多时,王氏便跟着莫家的人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王氏甚至还挽着宁氏的手,瞧着和宁氏十分亲近。 莫氏掀眸看向莫芸婉,莫芸婉低声道:“之前曹春喜直接把她娘轰出去了,如今她得了掌家大权,婉儿怕门房会阻拦,特意让娘帮忙留意一下,免得坏了姑母的大计。” 说话间,宁氏直接带着王氏去到众人面前。 莫氏眼底燃起兴味,等着好戏开场,勉强觉得莫芸婉还有点儿用。 “沈少夫人,这大好的日子你怎么不派马车去接你娘家人来府里赴宴,方才若不是我在门口碰到你娘,你娘今日怕是连侯府的门都进不来啊。” 宁氏声音颇高,生怕别人听不见她说什么,说完又把王氏往众人面前推了推。 王氏那日得了曹文送回去的玉镯和耳坠,高兴得不得了,特意用春喜之前从卫家带回去的好料子裁了一身衣裳,还跟左邻右舍炫耀自己的女婿高升成了三品大官,自己要来侯府参加擢升宴。 她今日是悉心打扮过的,还咬牙买了两支金簪插在头上,饶是如此,站在这些世家夫人面前,她也还是底气不足,不自觉地弯下腰去,瞧着怯懦又自卑。 但看向春喜的眼神还是习惯性的强势霸道,盼着春喜能说些什么让她这个做娘的面上有光,能挺直腰杆。 然而春喜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替王氏说话。 那日曹文说了镯子和耳坠的事,春喜回过一次家。 她没进门,站在院子外面让王氏把东西还回来,这不是她让曹文送回家的,这是别人故意设计陷害她的赃物。 可王氏不听,还痛骂了春喜一顿。 她素来如此,到手的东西绝不愿意再拿出来,曹文拿回来的镯子和耳坠还那样合她的心意,春喜来要,简直像是割她的肉,加上这些日子的积怨,王氏不惜用了最恶毒的字眼。 春喜没听多久就走了,如今再见到王氏心里也毫无波澜。 她娘骂了她那么多次的不孝女,她不坐实这个罪名怎么能行? 第146章 萧氏的遗物 春喜并不说话,王氏被看得既尴尬又心虚,她没什么底气地说:“是我自己怕给阿喜添麻烦,自己要走路来的,不怪阿喜。” 春喜今日穿着和沈清渊一样的绛红色衣裙,头上珠钗虽然不多,但一身气度却已算得上华贵,她和萧清禾分别坐在萧老夫人身侧,虽容貌不及萧清禾,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和王氏虽是亲母女,却瞧不出半点儿王氏的样子。 王氏再不敢拿母亲的身份压她,更不敢胡乱攀扯,然而王氏话音刚落,宁氏便阴阳怪气地开口:“哪有人有马车不坐偏爱走路啊,怕是沈少夫人攀上高枝就嫌弃起自己的亲娘了吧。” 宁氏只有莫芸婉一个女儿,如今莫芸婉已经改嫁给沈清宇,为了莫芸婉能得到莫氏的倚重,在侯府过得好,哪怕看出萧老夫人今日在帮春喜镇场子,宁氏也还是要当众发难,帮莫氏压制春喜,夺回掌家权。 果然,宁氏这话一出,众人看春喜的眼神都变了。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家族里若是有嫌贫爱富、不忠不孝之人,那可是要从族谱除名的。 王氏不知道宁氏为什么要如此帮自己,但见大家似乎都站在自己这边,腰杆不觉挺直了些。 之前曹文回家说春喜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好,她还有些担心,今日见到春喜衣着华贵、在一众世家夫人面前都游刃有余,不由得眼红。 钱氏生了儿子,曹武对这母子俩宝贝的不行,这都几个月了一点儿重活都不让钱氏干,因此家里的活全都落到王氏头上,王氏念叨了两次后,曹武就花钱请了个人回来干活. 王氏是轻松不少,可也心疼钱,哪比得上春喜在侯府享福? 若是今日春喜能当众跟她道个歉,日后她可以借着看望曹文的名义多来侯府走动,还可以把正儿带着一起来和春喜培养培养感情,左邻右舍不知道该有多羡慕她。 这般想着,王氏忍不住期盼地看向春喜。 春喜并不在意王氏想什么,只看着宁氏道:“伯母不了解真实情况,可不能随便给晚辈扣帽子呀,不然今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晚辈,若他们单骂晚辈也就罢了,万一连累了婆母和莫家该怎么办?” 莫氏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猛然听到春喜提到自己,一时愣住,而是大声质问:“阿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这个做婆母的教唆你不认你娘?” “婆母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春喜摇头,而后道,“可婆母掌家后,便把公爹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全部赶出了侯府,这么多年都没跟他们来往过,可见婆母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打秋风的穷酸亲戚,婆母已经立下了规矩,儿媳怎还敢让娘登门自取其辱?” 这一番话,春喜说得没什么底气,像是怕极了莫氏,却又把莫氏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这才想起,清远侯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一家子的亲戚在,但莫氏执掌侯府后,这些人都被赶了出去,就连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清远侯的老母亲也没在场呢。 婆母如此不近人情,刚过门的新妇哪敢跟穷酸娘家人来往过密? 莫氏没想到春喜会从这个角度来攀咬自己,她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大声反驳:“这是两码事,曹春喜,你别把它们混为一谈!” 春喜瑟缩了下,像是被吓到,靠在萧老夫人身边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也怪不得母亲,母亲这些年辛苦持家,还把自己的亲侄女撮合给夫君,结果人一出事,莫家就逼上门,非要说是夫君把人克死的,还要了大笔赔偿,哪里有半点儿亲人的样子。” 春喜的表情害怕,声音却不小,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楚。 她这是当众说自己的婆母家教不好呢。 莫氏气得面色铁青,宁氏也没想到春喜会把莫家牵扯进来,莫老夫人已经不认莫芸婉这个孙女了,也不许她私下和莫芸婉往来,她今日是偷摸着来的,若是让莫老夫人知道她为了偏帮莫芸婉,败坏了莫家的名声,回去后定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思及此,宁氏大声道:“沈少夫人自己偷拿夫家的财物接济娘家,专程跑到莫家把钱都要回去,这才有钱办的擢升宴,才几日时间,沈少夫人不会是忘记了吧?” 宁氏怕春喜说出更多对莫家不利的事,连忙抛出春喜接济娘家的事。 莫氏瞪了沈清迟一眼,沈清迟也在这时站起来说:“我可以作证,二舅母说的都是真的,大嫂确实是从莫家拿的钱办擢升宴。” 沈清迟知道自己当众指认是在背刺春喜,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春喜的表情。 春喜露出意外的表情,似乎没有想到沈清迟会站出来作证,莫芸婉以为时机到了,跟着站出来说:“大嫂入门之前,大哥就把亲娘留下来的嫁妆都要了过去,大嫂过门没几日就变卖了不少东西,那些钱都不知所踪,如今还把掌家权要了过去,却连办擢升宴的钱都拿不出来,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谁都知道,萧老爷子极疼爱自己的幼妹,当年萧氏可是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清远侯府的,拿着那些嫁妆,哪能没有钱办擢升宴?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王氏察觉到不对劲,她磕磕巴巴地说:“没有,阿喜没……没有拿过钱回家,自从成婚后,她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那些钱肯定是她自己私藏了。” 王氏原本以为今日擢升宴是她这个丈母娘风光炫耀的好机会,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她这才意识到春喜之前说的赃物很有可能是真的。 说完那番话,王氏就想偷摸着把手上的玉镯取下来,然而刚摸到镯子,宁氏便抓着她的手大声喊道:“这个镯子的成色好好,应该是上好的帝王绿料子,若是你女儿没有接济娘家,你怎买得起这样好的镯子?” 宁氏把王氏的手高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手上的镯子。 沈清迟往前走了两步,而后讶然地看向春喜:“大嫂,你怎么能把大哥娘亲的遗物偷偷拿给你娘?”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偷拿夫家财物接济娘家已经很过分了,竟还把已故婆婆的遗物偷给自己的娘,这也太没有良心了。 就算侯府能不计较,萧家也不能饶了她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萧老夫人。 第147章 大哥必须休了她! “什么遗物,拿过来看看。” 萧夫人狐疑开口,宁氏给身边的婆子递了个眼神,那人立刻上前抢走王氏手上的镯子,连同耳坠也一并扯了去。 婆子动作粗鲁,王氏的耳朵被扯出了血,痛得哀叫一声。 但在场的人只想看热闹,并不可怜她。 若是证实这是萧氏的遗物,那王氏和春喜就都是小偷,谁会同情小偷? 婆子把镯子和耳坠拿到萧老夫人和萧夫人面前。 耳坠染了血,成色瞧着越发的好,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萧夫人下意识地看向萧老夫人,萧老夫人沉沉开口:“这镯子和耳坠确实是渊儿亲生母亲的陪嫁之物。”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还真是人家的遗物啊。 宁氏丢开王氏,迫不及待地质问春喜:“沈少夫人,现在你怎么说?” 眼看证据已经有了,莫氏倒是演起老好人来:“阿喜,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这个做婆母的虽然对你不够好,但渊儿对你可是一片赤诚,你怎么能偷他亡母的遗物去讨好你娘呢?” 莫氏一脸的不可置信,正在这时,一个粗使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声喊道:“少夫人,不好了,三少爷发现你从小酒坊定的酒水,把人拦下不许进来,这可怎么办呀。” 这个婆子一直在厨房做事,跟厨娘并不对付,她见不得厨娘赚得盆满钵满,得了莫芸婉吩咐在后门守着,发现有情况立刻来报。 前有王氏戴着萧氏的遗物,后有春喜抠抠搜搜从小酒坊定酒水糊弄客人,两件事联系起来,春喜偷偷搬空萧氏留下来的嫁妆接济娘家这件事就很有可信度了。 众人看春喜的眼神都变了样。 其实女子嫁人后,私下接济娘家并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但不顾夫家的脸面,连今日这样的宴席都以次充好,就实在是太离谱了。 耳朵上的痛意让王氏清醒过来,她终于知道今天这个宴席并不是她风光炫耀的好时机,而是清远侯夫人为了把春喜从侯府扫地出门设的圈套。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春喜已是百口莫辩。 当初在家这死丫头就忤逆不孝,到了侯府她还不收敛性子,侯夫人怎可能喜欢她这样没规矩的新妇,难怪阿文会哭着回家说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王氏刚刚还想经常到侯府打秋风,这会儿只想赶紧和春喜撇清关系,不要被牵连。 这般想着,王氏大声冲春喜吼道:“你这死丫头,你爹生前一直光明磊落,我和你大哥也教你要清清白白做人,你是祖上冒烟才有幸嫁入侯府,你不好好跟女婿过日子,偷拿这么多钱做什么?我若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你偷来的,我才不会往身上戴呢。” 王氏怒目圆瞪,不给春喜辩解的机会,又跟周围的人说起自己的辛苦不易来,反正说来说去,除了这镯子和坠子,她没得到其他任何的好处,春喜捞够了,才施舍两样死人的东西给她,她还嫌晦气呢。 王氏在巷子里吵架向来是所向披靡的,在这群世家夫人面前更是强悍无比,不管别人想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都找不到机会打断她。 莫氏没想到王氏这么能说,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但事到如今,不是王氏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等王氏说累了,莫氏才冷着脸开口:“你们母女俩少在这里演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今日不给个满意的答复,那就只能告到官府去了!” 王氏就是普通庶民,最怕的就是见官,她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春喜终于开口:“夫君才进了御史台,正是断案的一把好手,婆母请夫君来断一断就是了,何须舍近求远还要去官府?” 从事发到现在,春喜一直都很冷静,并未露出半点慌张之色。 听到这话,莫氏只当她是仗着有沈清渊撑腰,正要驳斥,又听到春喜说:“若是婆母担心夫君护着我,也可请别的大人帮忙,今日来府上的大人这么多,总不能连一位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吧?” 春喜不为自己辩解,反而帮莫氏出起了主意,莫氏眼皮一跳,莫名有些心慌。 之前几次交锋,春喜也是这样沉着冷静的。 难道她早就察觉了一切,故意将计就计等着反击? 莫氏被这个念头惊出一身冷汗,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身在男宾席的沈清宇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朝沈清渊发难。 “曹春喜擅自挪用操办宴席的钱,不惜以次充好,从不知名的小酒坊定酒糊弄大家,这种目光短浅、爱财如命的女人绝不能留在侯府,还请大哥立刻写下休书休了她!” 已近午时,宾客基本都来齐了,太子殿下也专程出宫来赴宴。 众人惊讶于太子对沈清渊的看重,本想好好探听一下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 大家都知道这位沈少夫人出身低微,但再低微也不该在今日闹出这样的丑闻啊。 不少人闻言都对沈清渊投来同情的目光。 沈清渊先后克死了两任妻子,虽说有一位死而复生,却难再续前缘,如今新夫人又如此的上不得台面,后宅不安,他这仕途也免不了会受影响。 众人正想着,礼部的张大人突然越过众人走到沈清宇面前:“三少爷,被你拦在侯府门外的是本官安排来送酒水的人,而且送的都是今年上好的贡酒,什么时候变成不知名的小酒坊的酒了?” 沈清宇已经想好一马车的大道理要劝自己大哥休妻,却没想到张大人会突然杀出来,他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曹春喜明明让厨娘从自家哥哥的酒坊定酒,礼部为什么会送酒来?” 张大人皱紧眉头:“三少爷莫不是忘了,皇后娘娘曾下旨着礼部为沈大人和沈少夫人补办婚礼,恰逢沈大人擢升,双喜临门,沈少夫人不想连着办酒席铺张浪费,所以与本官商量今日一同操办,府上酒宴自然应该由礼部全权操办才是。” 沈清宇瞪大眼睛如遭雷击,他把目光从张大人脸上移到沈清渊脸上,艰难开口:“大哥,你竟然帮着曹春喜算计我们?” 沈清渊挑眉,一脸疑惑:“你们?除了三弟还有谁?为兄有点不太明白,而且刚刚被逼着休妻的人是我,三弟怎会是被算计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