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呼吸》 第1章 我有病 “庄总……” 昏暗的声音里,竭力压制的颤抖还是泄出几分。 许尽然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赴死一般,手臂僵得几乎没有知觉。 临来前,灌了一嗓子的白酒,此刻在胃里起了一场大火,灼烧得厉害。 为了拿到庄氏老总庄万贯手中的一个极重要的合作决策权,许尽然在游轮上与他暧昧拉锯了三天。 今晚,必须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所以,就算方才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答,她也没有离开。 而是壮着酒胆,一把推开了门,对着人影直接抱了上去。 穿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裙子,动作却稚嫩到乏味。 但她知道,庄万贯就喜欢她这股青涩劲儿。 借着酒意的昏沉,许尽然颤着眸,仰起脖颈,轻轻触到一双柔软的唇,微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好像高了些。 男人没拒绝,也没迎合。 锢在她腰侧的手却愈紧愈烫,像要拆了她的骨头。 许尽然微滞。 好不容易凑上去的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一眼见到她,庄万贯的眼神就恨不得当场扒了她的衣服。 许尽然刻意吊了他三天。 这老色鬼不该这么冷淡。 就在这时,房间里侧突然传来一道含糊浑厚的男声。 “来酒!我还能喝!” 许尽然猛地一个激灵。 酒都醒了。 望过去,凭着窗外少许月光,她看见桌边趴着一个圆胖的男人。 她认得,是庄万贯。 那她面前的人…… 许尽然瞪大眼睛,忙慌乱着要挣开,然而腰间的手却像烙铁一样,男人强势将她抵在门后。 将她困在一方天地。 大手没入裙下,许尽然拼命挣扎了几下无果,突然停下来。 压下发颤的声线,冷着声。 “我身上有病!你要是想死就来!” 落音,却惹来一道微凉的轻笑。 “好巧。” 男人的嗓音温凉入骨,低下头,嘴唇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脖颈,缓缓喷洒下灼热的气息。 “我也有。” 话落,还处于震惊中的许尽然,身下陡然一凉。 滚烫逼进。 如布撕裂。 许尽然将痛呼咬碎在嘴里,带了哭腔。 “放开……” 男人的大手捏上她炙热的后颈。 分不清是安抚,还是掌控。 但都不容挣脱。 隔着薄薄的泪花,许尽然望向男人。 曜黑的眸,深得像能吞噬万物,却又凉得寸草不生。 “酒呢!来人!” 里侧的醉鬼庄万贯,突然又迷糊地喊了一声。 许尽然立时绷紧了身子。 恐慌席卷全身。 她死死紧咬着唇,却还是有细碎的喘息泄露。 挣扎得无力,许尽然破碎地低骂:“混蛋……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贴在她耳畔,嗓音薄凉,语中却带着烫。 “记住我的名字,裴韫。” 裴韫…… 许尽然一怔。 裴氏在岩城权势滔天,无人不知。 而作为裴氏公司继承人的裴韫,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裴韫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国外,极少露面,听说数日前刚刚回国。 只是传闻裴韫温和谦逊,翩翩如玉。 此刻,许尽然只觉得传闻荒唐至极。 他分明是只恶魔! 骤然间,里侧传来踉跄不稳的脚步声。 庄万贯摇晃着起了身。 只需要抬眼就能看见门后纠缠的两人。 许尽然大脑轰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栗,裴韫紧揽着她。 热促的嗓音竟柔了两分。 “别怕。” 行为却丝毫没有收敛。 这个放肆的混蛋变态! 许尽然眼眶一热,轻吟裹着血腥溢出唇齿。 整个人裹上一层细汗,烫得不像话。 黑暗掩不住羞耻,许尽然无力垂着湿热的发丝,只想把自己永久埋起来。 伴随着的,是庄万贯带着重量,扑通倒在床上的声音。 …… 薄薄的月光下。 许尽然瘫俯在地,薄裙零散地挂在身上,堪堪蔽体。 男人站在她面前,衣冠楚楚,不紧不慢地理着微乱的领带。 视线落在她身上,不带重量。 许尽然动了下,身上袭来的酸涩疼痛像一道打在她身上的耻辱钉。 她忍痛拿出手机,抬起头,直直盯着那双漆黑无物的眸。 被按亮的一方屏幕上,显示着正在进行的录音。 第2章 轻骨头 许尽然习惯给自己留条后路。 本打算着,如果庄万贯睡完不认账,她不介意以此为要挟,让他身败名裂。 没想到用在这儿了。 屏幕上的时间仍在滚动,许尽然紧盯着裴韫。 然而这场无声的对峙。 却仿佛只是单方面的。 昏暗中,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似乎染上一抹笑意。 裴韫随意倚在门上,修长的指尖悠悠翻转着一支未燃的烟。 “想要什么?钱?” 漫不经心的视线,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在她身上扫过,像在看什么极其轻贱的东西。 他越高贵,越显得她狼狈。 好像她的骨头都要轻上几分。 许尽然喉头一阵发哽。 可尊卑贵贱早在出生的那刻就被分划好了。 她从来都无路可走。 钱吗? 她是需要钱。 可没搞定庄万贯,那人不会放过她的。 全完了…… 许尽然垂落手臂,心狠狠沉下去。 片刻,房间里侧传来的呼噜声引着许尽然望过去。 庄万贯醉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许尽然盯了会儿,眸光忽地一闪。 她紧抿着唇,看向裴韫,声音沁着冷霜。 “你可以走了。” 裴韫懒懒轻掀着眼皮,将银光倾撒下,女人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 女人红着眼,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明明是娇小可怜的模样,眸子里却有着违和的倔强。 衬得颈侧那抹吻痕,愈发鲜艳。 闻言,裴韫只是微挑了下眉。 言辞戏谑。 “想留着我的东西,明天扯上一番谎,以假乱真?” 许尽然脸色骤然发白,身侧的手攥得死紧。 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揭穿。 一时间,许尽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在裴韫心里,自己的形象大概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弥补办法。 然而下一秒,裴韫就将她仅剩的这点希望也扑灭。 他嘴角勾着浅笑,给她判了死刑。 “留下来也无用。” “你陪庄万贯,是为了那个合同吧?可惜晚了一步,你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尽然只觉得浑身凉透,被抢先了。 裴韫猜到她的目的并不难。 庄氏的这笔生意,很多人在盯。 没有背景的人,压根上不了这艘游轮,而这艘权贵聚集的游轮,本就充斥着各种声色交易。 裴韫将烟叼在嘴里,毫不顾忌地“咔哒”一声点燃。 忽亮的小簇火光中,眉骨如刀削斧刻,微垂的长睫投下一片泛冷的阴影。 忽然抬起的眸,蓦地撞上许尽然直勾勾的视线。 许尽然的呼吸骤然一紧。 暖光下,黑眸如深秋寒潭,眸底的冷意被削成刃,无端让人心尖发颤。 火光转瞬熄灭。 但昏暗中,许尽然依旧能感受到裴韫的视线,莫名难捱。 仅片刻。 门打开又被关上,走廊的光照进来一缕,打在许尽然身上,很快消失。 许尽然坐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留下。 拖着濒临散架的身子回了房。 花洒下,热水淌过肌肤,冲洗不去的满身的暧昧绯痕,无声控诉着男人近乎野蛮的占有。 许尽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回到床上,带着浓浓的不安沉沉睡去。 第二日,许尽然被骤响的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简短的冷冽男声:“过来。”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 许尽然额头渗出细汗。 身体的酸疼姗姗来迟,经过一夜发酵,疼痛更甚,像被巨石反复碾过。 十五分钟后,许尽然出现在豪华套房。 还未站稳,一个茶杯朝她凌厉袭来,擦过她的额角,在身后“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许尽然感到一阵刺痛,一线温热从额角滑落脸颊。 “许尽然,你知不知道,本少当初花二十万买你,买的是什么?” 第3章 二十万 江纵从沙发上起身,眸子像蝎子一样盯着许尽然,吐出的话露骨粗暴。 “是你下面那层东西。” 羞辱与恐惧参杂。 许尽然脊背僵硬。 她摸不准江纵对昨晚的事知道几分。 两个月前,许尽然被赌输了的许赖天骗到地下赌场。 许赖天强行拉着她向众人展示,然后像条狗一样跪在别人面前哭嚎着求饶。 “这是我女儿,才二十二,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处儿呢!干净着呢!各位大爷,人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是碰巧看见的江纵出钱将她买下来。 但江纵一直没有碰她。 许尽然以为他跟那些恶劣的有钱人不一样,心里对他满怀感激。 直至三天前,江纵将她带上游轮,高高在上地指着不远处头发稀疏,笑容肥腻的中年男人。 “他是庄氏的老总,最喜欢干净的小姑娘,你去陪他睡一觉,把人哄高兴了,单子签了,你就可以离开。” 说完,连许尽然一眼都没看,面上洋溢着对接下来事情发展的期待和兴奋。 因为他知道,许尽然没有选择。 许尽然怔了很久,大脑止不住轰鸣。 原来,在江纵眼中,自己只是一件可交易的物品。 而经过昨夜,她唯一的价值也没了。 江纵站在她面前,高出一截。 只需稍稍探眸,就能瞥见她领口下触目的红痕。 鲜红的血染红了许尽然的半边脸颊,她的唇色苍白得像纸,江纵眸中却没有半分怜惜。 甚至有几分嫌恶。 “我知道你昨晚不在庄万贯房间,也不想听任何解释,但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再一次机会? 许尽然一愣。 裴韫不是已经拿下庄万贯手里的合同了吗? 是江纵不知情,还是……裴韫在骗她…… 江纵近距离看着许尽然,高扬的嘴角,笑得森然。 “你如果用下面这层东西拿不下庄万贯……” “本少保证你这副身体会承欢在男人身下,日夜不歇,直至偿还清那二十万。” 一股冷意从许尽然脊背蹿过。 她艰难地扯动唇角,“方少放心……” 许尽然知道,江纵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江纵排行老二,刚进入江氏集团不久,正是急于展现能力的时候。 如果能拿到庄万贯手中的单子,他就能在公司站稳脚跟。 他拥有着财富,掌握着权利,这些那些不过被他视为掌中游戏。 而像许尽然这种人,是棋子,有用则留,无用则焚。 这一点,在这艘权利交织的游轮上,许尽然看得尤为清楚。 而她,从来没有选择。 许尽然简单处理了下额角的伤口。 用厚厚的粉底将身上的淤痕遮盖,换了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 来到甲板,找到庄万贯时,却是一怔。 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眉骨如玉,唇边含笑。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略长的发梢扬起温柔的弧度,白色衬衫被风塑在身上,肌理的线条若隐若现。 温润微懒的笑容,带着抹矜贵的疏离。 好像昨夜的恶魔不是他。 第4章 再睡一次 风不凉不燥,甲板上人影憧憧,可裴韫只安闲一坐,就无声地摄取了每一道视线。 许尽然的脚步滞了片刻,还是朝两人走过去。 她很想掉头就走。 但走的话,她的头,怕是真的要掉了。 “庄总。” 许尽然微笑着,“昨晚您可是失约了,我敲了好久的门。” 庄万贯流连的目光从许尽然腿上不舍地移开,笑呵呵地拉着许尽然贴身坐下。 “我自罚一杯。” 喝完,却没有介绍许尽然的打算,一边握着许尽然的手,一边和裴韫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 而裴韫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许尽然身上,好像压根不认识她,又或者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但许尽然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浑身都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堪堪维持。 桌子下,庄万贯的手已经摸索到她的裙边。 许尽然忍了忍,噌的一下站起来,压着恶心,软语道:“风有些大了,庄总要不要先去房间休息一下?” 庄万贯哪里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他早就饥渴难耐,闻言就准备揽着美人告辞了。 裴韫却偏过头,突然道:“关于合作,我想都谈得差不多了,庄总应该没有别的考虑了吧?” 碍着许尽然,庄万贯犹豫了下,才道:“……自然……自然,跟裴氏合作,必定是双赢的局面。” 此话一出,相当于把许尽然拒之门外。 庄万贯止不住惋惜,许尽然年轻干净,身材样貌都是极品,他喜欢得紧。 虽然早就有意跟裴氏合作,但他原本是打算着先把人吃到嘴里再说。 大不了吃干抹净,给她点钱打发了。 没想到,被裴韫一句话逼得当众挑破。 裴韫浅淡一笑,朝不远处一个女人看了一眼,女人收到示意,含笑走过来。 白裙青涩,是庄万贯喜欢的款。 裴韫道:“庄总累了,去陪庄总休息吧。” 见状,庄万贯心中的不满消散了大半,客气一番,高兴地搂着女人离开。 许尽然站得像尊雕塑。 脑中既凌乱又空白。 江纵的威胁如在耳边,沉到谷底的心,却生出几分诡异的解脱感。 片刻,许尽然坐到裴韫对面。 压着唇,愤怒的眼睛瞪得滚圆。 “昨晚你们根本没有谈好,你在骗我。” 若是昨晚在庄万贯房间留下来,她或许还有机会。 裴韫却没有回答。 平静的眸子直直盯着她额角被粉底遮掩不住的伤口。 “谁动的手?” 明明语气轻淡,没什么起伏,许尽然却错觉有冷意划过。 额角被她刻意忽略的刺痛,好像被人按了一下,突然疼得清晰。 许尽然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 “不关你的事,骗子。” 裴韫垂下眼帘,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放下,慢悠悠地喝了口掺着冰块的酒。 这才轻掀唇角,带着抹讥诮的笑。 “你实在想陪睡,现在去也来得及,三个人的床应该不算太拥挤。” 裴韫视线幽幽下落。 “去之前,最好把你脖颈上的痕迹遮干净,不然,你可爬不上他的床。” 许尽然微僵,桌下的手攥得发青。 这时,一名服务生走来,盘子里端着一支药膏。 对着裴韫尊敬地道:“先生,这是您要的药。” 裴韫看了眼许尽然,服务生立刻有眼色地把药膏放到许尽然面前,退了下去。 药盒上是一大串英文,许尽然瞥了一眼,看不太懂。 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惺惺作态。 她扯下额侧碎发,掩住伤口,冷硬着声:“不需要。” 裴韫眸子里染上意味不明的笑。 “不是治你上面的伤。” 许尽然脑袋嗡的一下,像被人迎头浇了一瓢烫水。 脸上青红交替。 偏偏裴韫还作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真诚地发问:“我想请教一下,你是第一次,是怎么染上的病?” 许尽然捕捉到裴韫浓睫下恶劣的笑。 她霍地掏出手机扣在桌面上,红眼死死盯着裴韫,厉声道:“我知道你是裴氏的太子爷,你有权有势,但若是我手机里的录音传播到网上,我不信掀不起一点风浪!” “反正我已经无路可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且试试看!” 许尽然像只浑身炸毛的猫,拼尽全力去威慑对方,然而裴韫依旧气定神闲,手中的酒都没有被晃动半分涟漪。 许尽然觉得自己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 “想好要多少钱了?” 裴韫掀眼看她。 喉咙滚了又滚,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许尽然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吐出:“二十万。” 与之一起吐出去的,还有她所剩无几的尊严。 指腹被掐出道道红印,她像是感觉不到疼。 一记轻笑,裴韫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嘴却像淬了毒。 “很自信,但你不值这个价钱。” 裴韫欣赏着许尽然的表情,继续道,“录音能证明什么,证明你主动投怀送抱,又中途反悔?而且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话,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罪?” 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你觉得哪段录音更有效?” 胜负已分。 许尽然苍白着脸,如坠冰窖。 裴韫懒懒后靠,将手枕在脑后。 “但二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他唇角微扬。 “你再陪我睡一次,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第5章 裴先生 许尽然强忍住抓起酒杯,连酒带杯子一起砸过去的冲动。 只是冷冷地看着裴韫。 她其实习惯了。 习惯事情永远不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 习惯了糟糕不堪的生活。 本来就一无所有,说起来,呵,倒也没什么损失。 许尽然站起身,眼锋如刀。 “好啊,等我染上病的那天,一定来找你同归于尽。” 说完转身就走,再待下去,她怕会忍不住杀人。 裴韫的声音从身后懒洋洋传来:“祝你成功。” 祝你大爷。 许尽然加快脚步,她希望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这个人。 回去后,许尽然瘫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恐惧劲儿到了头,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陡然生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悲壮感。 没能拿下庄万贯,许尽然以为江纵很快就会得知消息,来找她算账。 可直至次日中午游轮即将靠岸,江纵都没有出现。 下了游轮,江纵出现了。 却是看见他被几个警察带走。 江纵毫不顾忌身边的警察,冲他的助理骂喊着:“妈的,给老子查,到底是谁在害我!” 许尽然打听了下,才知道江纵被卷入多年前的一起持刀伤人案。 看着江纵被带上巡逻车,许尽然松了口气。 短时间内,他是无瑕找她的麻烦了。 许尽然转过头,隔着汹涌的人群,她一眼看见了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走远的裴韫。 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自成一道风景,与周围的人群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许尽然脑中突然浮现那日甲板上,裴韫问起她额角伤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然觉得江纵的被抓也许跟裴韫有关。 但仅仅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像裴韫这样恶劣至极的人,疯了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 也许是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落地的当夜,狭小阴暗的出租屋内,许尽然头疼欲裂,发起了高烧。 在床上病躺的第二天,浑身乏力的许尽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她突然想起来,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将近三天,而她,还没有吃避孕药。 原本就疼的头,似乎更疼了。 那晚裴韫磨了她多次。 概率上讲……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前同事,章小知。 “小尽然,你在家嘛,我来看你啦!” 换作往常,以这副病殃殃的样子,许尽然是不会见人的。 她只会蜷缩在一个角落,等恢复如常,再去应付所有的人和事。 但现在她毫不犹豫:“在,来的时候帮我带盒避孕药。” 那头的空气停滞了许久。 “……啥?” 二十分钟后,章小知坐在了许尽然床边,盯着她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有男人了?是谁?帅不帅?强不强?” 许尽然自顾自地喝水,服药。 喝完,瞥她一眼,“你猜,猜对就告诉你。” 章小知:“……” 逼问许久,确定从这张嘴里撬不出来一个字之后,章小知才无精打采地关心起面前这个人。 “找到新工作了没?” 许尽然摇摇头。 前不久,许赖天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她工作的地方,为了跟她要钱,大庭广众之下撒泼大骂,把公司闹得鸡飞狗跳。 她的饭碗就这么丢了。 她的大学并不算多么优秀,加上专业不对口,投过的几份简历,都石沉大海。 章小知突然想到什么,对许尽然道:“我大姨在一户人家做佣人,年纪大了,准备退休,你不妨先接替我大姨的工作。” 许尽然抵触地皱了下眉。 见状,章小知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做设计,但工作得慢慢找嘛,别墅常年没人,听说主人一直在国外,也就是偶然过去打扫打扫卫生,钱多事少,你考虑下?” 思忖良久,许尽然还是答应下来。 现实和理想总有差距。 哪条路出来,那她就走哪条。 病好已经是三天后。 临湖别墅。 刘姐领着许尽然仔细交代一番后。 “听说先生要回来了。” “我得多嘱咐你几句,卧房和书房没有先生的允许,不能擅自进去,另外,先生不喜欢人在家,最好在先生回家前做完事离开。” 许尽然面上乖巧,点头应下。 内心却冷冷腹诽:有钱人的怪癖。 别墅共两层,通体是极简的黑白风格。 大厅中央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画。 只有寥寥几笔黑色线条。 看似随意勾勒,细看又觉得巧妙。 许尽然站在画下,仰着头。 凌乱,空寂,又透着冷硬,是这幅画给她的感觉。 瞥见许尽然看得入神,刘姐一边把菜放进冰箱,一边与有荣焉喊道:“你看得懂这画?听说是很多年前先生还小的时候画的,当时有人出几百万的价格要买……” 许尽然突然对画的主人有些好奇。 蓦地,余光瞥见一道视线,许尽然转过身,立时呆怔住。 男人微微逆着光,黑色衬衫领口松散,脖颈至锁骨的线条如刀削,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臂弯。 不知站了多久。 这时,刘姐从厨房走出来,高兴介绍道:“先生,您回来了,这位就是新来的接替我的小姑娘……” 许尽然僵站着。 下船之后,许尽然以为天差地别的两人,生活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没想到一周不到……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就见裴韫自然地伸手,朝她递来西装外套。 许尽然不动,裴韫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僵持片刻,许尽然垂着眸上前。 刚接过,裴韫忽然歪头,凑到她耳边。 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来找我同归于尽么?” 第6章 下位 许尽然呼吸微滞。 在甲板上说那句狠话的时候,她是万万没想到还会和裴韫见面,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刘姐看着贴近的两人,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先生和尽然认识?” “不认识。”许尽然一边逃离过近的距离,一边抢先道。 她实在担心裴韫这张嘴,生怕他冒出什么百无禁忌的话来。 裴韫瞧着她的心虚样,似笑非笑,长腿迈过她。 许尽然挂好外套,满脑子就想找说辞离开,刚想开口,却听刘姐对她道:“那我就先走了,尽然,你留下吧,听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许尽然:“……好。” 刘姐走了之后,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两人。 许尽然转过身,看见裴韫懒散地倚在黑色沙发里,嘴里叼着支未点燃的烟,长腿交叠支到茶几上。 沙发的位置光线晦暗,男人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古老的油画。 裴韫忽然偏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 许尽然挣扎了下,还是走过去。 长腿从茶几上收起,裴韫却不说话,视线从茶几的打火机上一掠而过。 许尽然捕捉到了。 犹豫片刻。 她拿起打火机,在裴韫腿边蹲下,裴韫没有为难她,配合地俯下身。 烟头点燃,许尽然刚要起身,突然吐出的烟雾,猛地蒙了她一脸。 朦胧中,一抹笑意快速闪过。 许尽然狠狠呛了几下,愠怒地站起身。 “裴韫!” 裴韫却一脸若无其事。 “伤好了吗?” 许尽然想起上次裴韫的恶劣,自然不是在关心她额头的伤。 她冷着脸,“裴先生,我想这与我的工作无关。” 裴韫吐着烟,漫不经心地笑。 “不是要同归于尽?我不太清楚,雇你的钱包括陪睡吗?” 许尽然气结,死死瞪着裴韫。 如果不是担心下个月因为交不上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她一定会走得格外潇洒,顺带送上几句“美好的祝福”。 好在,她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 许尽然缓和下语气。 “上次是一时气话,裴先生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揪’着这一点不放吧?” 哪怕服软,仍是话中带了刺。 “裴先生没事的话,我就不先碍着您的眼了。” 许尽然已经准备拔腿,却迟迟没有等来裴韫开口。 这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裴韫的脸一半埋进昏暗,一半隐入缭绕的烟雾,神情不明。 许尽然像个木头桩子似地站着,垂眸看着裴韫指间的烟慢慢缩短,直至烟短到几乎灼烧指节。 而裴韫却仿佛感知不到灼痛。 许尽然皱了下眉,不由开口:“你……” 裴韫慢了半晌,回神过来看向许尽然。 “哦……你还在啊……” 许尽然:“……” 这时,裴韫才像被烫了似的,手一抖,烟头落地。 不过更像是故意掉的。 因为他丝毫没有伸手去捡的意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许尽然。 像一场突然兴起的恶作剧。 烟头落在裴韫随意敞开的双腿中间。 许尽然微不可察地蹙眉。 她明白,反抗只会勾起裴韫更加恶劣的心思。 刚才就不该出声,烫死他才好。 许尽然顺从地蹲下去,捡起烟头就要起身,右肩却突然覆上一只大手,手掌下的力让她动弹不得,几乎要跪下。 她被迫抬眸,仰视着罪魁祸首。 裴韫垂睨的视线落在许尽然脸上,扫见她眸中的不解和压抑的怒气,还有几分被迫处于下位的屈辱。 静谧狭小的空间下,似有丝丝烟草味从男人掌心散发,漫在许尽然鼻间,像一柄柄钩子,勾动着人体最深处内想要放肆沉沦的欲望。 他眸中暗潮翻涌,带着露骨的侵略性,仿佛要将人拖入粉身碎骨的漩涡。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光亮照进几许的瞬间,一道带着颤音的女声响起。 “阿韫……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