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野农家》 第1章 穿书了 游蕊的肤色很白,细腻,看去就像是上等釉白瓷,尤其是今天她穿上大红色洒金牡丹旗袍,更把白皙的肌肤衬出令人养眼的光泽。 陆筱娜是时尚圈教母,从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把游蕊当作她所有设计品的模特,但这个洒金牡丹旗袍,还是她第一次专门给游蕊做的服装。 设计这款旗袍,陆筱娜花费很多心思,别的不说,单就这衣服上的牡丹刺绣,便是她跑了好几趟刺绣大师刘老师家里,才同意让人给绣的。 “是不是完全符合你的气质?”她豪放地靠坐在沙发上,向游蕊打了个忽哨,“怎么样,美女,喜欢吗?送给你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 “喜欢”,游蕊摸了摸大腿上的金丝牡丹绣,对着镜子看了看,“挺好看的,就是太夸张了,可能穿不出去。” 陆筱娜欣赏着好友这高等美颜,啧啧摇头,说道:“宝贝儿,你这个脸、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就该进时尚圈,把这等养眼之美展示给世人。但你非要继承伯母那手医术,现在生生把应该被人摩拜的极品美人变成了一个粗糙女人。” “你说什么呢?”游蕊扑过去挠她痒痒,“谁粗糙了,人家精致着呢。” 陆筱娜最怕痒,原本尽力躲着呢,听到这么句话,顿时噗嗤笑出声来,“你说‘人家’?小蕊,就连我交过的最矫情的小男友都不会这么说话。” “你这语气就是一个低级的小作精啊”,陆筱娜笑得十分欢快,从沙发一头勾来她的包,拿出平板,点出来一本小说,递到游蕊跟前,“刚才还想着给你看呢,差点忘了。这本书里的女配,跟你名字一样,同样的低级小作精一个。” “哪儿来的同样?我可不作。”游蕊接过来,大致翻了两页,“这是什么啊?” “跟我还装”,陆筱娜抱着双臂,“言情小说啊,高中的时候还躲在被窝里看呢,忘了?” 游蕊笑了下,一笑,黑珍珠一般的瞳仁里像是蕴满星光,当她说“不记得有过看小说的经历”时,陆筱娜这个被美貌劫持的,忙道:“对,你小时候就是个乖乖女。” “不过啊宝贝儿,我得给你提个醒,最好把这本书看一看,在小说界内,有一个同名穿书警告。万一你穿书了,看过剧情,也心里有底不是。” * “该死的筱娜”,游蕊摸着脖子上那一道特别疼的地方,第一次埋怨起陆筱娜那个乌鸦嘴,她竟然真的穿书了。 今天早晨游蕊跟往常一样去上班,但途中她被一个井盖绊到,头磕在路边的台阶上,竟然十分倒霉的磕死了,穿到这个也叫游蕊的女孩儿身上。 对,正是陆筱娜给她介绍的那本里的低级小作精配角。 游蕊是昨天晚上醒来的,一个妇人坐在床边念念叨叨,一会儿说她异想天开一会儿说她作妖。 “陈家二郎现在都已经是秀才了,能看得上你?就你还念着小时候那点情分,妄想着做秀才娘子呢。” “下次想死,趁着我们都睡熟的时候,别在这儿作,家里没人有空看你演戏。” 游蕊很想告诉这个骂咧咧的母亲,她的女儿已经死了,但是被狠狠勒过的喉咙疼得发紧,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好在妇人没再多说什么,念叨两句就离开了。 过会儿,又一个年轻些的妇人端着一碗面汤送进来,看到她坐在床上发呆,劝导道:“小姑,陈二郎是读书人,长得又俊,是村里姑娘能配得上的?真要说咱们村里谁能入他眼,也只有隔壁的欢姐儿了。” 欢姐儿,就是陆筱娜再三提醒自己要看的那本小说中的女主角。 小说名为摄政王的娇妾。 女主游欢意,从小在乡下长大,因着远胜于乡下姑娘的柔美容貌,腰肢纤细体态婀娜,凡是男人看见她就没有不痴迷的,而凡是女人就没有不嫉妒她的。 因为这狐狸精一般的相貌,女主虽然有父兄护着,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没少受人冷嘲热讽。 在女主十七岁,就要嫁给同村最优秀的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的陈二郎前夕,一向宠爱她的爹爹死了。 游父死之前,告诉女主一个秘密,她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刚把女主母亲的遗物交给她,没来得及说出她的真实身份,游父就咽气了。 游父一死,早就看这个假女儿如眼中钉的游母立刻施展拳脚,打发了两个儿子出去跑买卖,趁着陈二郎也在县学读书时,转头便把女主给提脚卖了。 不过女主长得好,就算被卖也没吃什么苦,辗转被一家要给儿子准备通房的商人家买到,女主一开始对需要她伺候的少爷非常戒备,但经过一系列事情后就对他倾心了。 这时候,少爷的未婚妻见到女主,十分敌视,然后经过一系列操作,让女主误以为是少爷要把她转送给别人谋求前程。 女主死心,在这家主人的宴席之上,对主人家正在招待的备受众人恭敬的摄政王抛媚眼,摄政王也就是男主接收到这波媚眼,宴席没散就带着女主去了床上。 男主是个摄政王,后院自然有不少姬妾,但他还是对女主食髓知味,离开的时候特地费心,让人备下十分豪华的马车把女主带回了府中。 之后就是女主在男主后院儿大放异彩的情节。 这些,都是游蕊听筱娜说的大致剧情介绍,筱娜那女人还特特点明,男主后院姬妾虽多,但都是政敌送来的,男主一个都没碰过,他和女主是双c。 还告诉她,后期男主要娶正妻,女主不想伺候了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再伺候一个规矩极重的高门主母,于是她从男主后院中逃离。 女主这一逃,可算是让男主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撒出很多暗卫去找寻。 期间,男主追查到女主生长的乡下村庄时,游蕊这个前期用来衬托女主的配角还试图勾引过他,不过小炮灰这样的,男主根本多看一眼都不可能,因此小炮灰出了很大一个丑。 陆筱娜当时笑着跟游蕊说:“宝贝儿,如果你真的穿书了,千万不要被炮灰光环笼罩而做傻事。” 至于她在前期的剧情中,也是和女主抢男人的小丑。游蕊小时候和村里的陈二郎经常一起玩,小时候的陈二郎又黑又矮,村里的小伙伴都不爱跟她一起玩。 陈二郎的人缘好起来,是在他被父母送到学堂识字,展露出读书的天赋以后,且随着年纪长大,陈二郎开始长个儿,因为读书不在外面乱跑也白了许多,渐渐的,俨然成为村里的白马王子。 游蕊觉得她是陈二郎最好的朋友,长大后就在村里以陈二郎的未婚妻自居。 不过陈二郎看似和游欢意没有交集,但他的一个颗心早就满满都是游欢意了。 游蕊之所以会上吊,就是因为听说陈家准备向游欢意提亲,她跑去质问陈二郎,却被陈二郎母亲大嫂好一番羞辱,回家后半为想不开半为吓唬人,才挂绳上了吊。 游蕊很确定,她来时,这个跟她同名的姑娘已经死了,也因此,她脑海中也仅剩了一星半点原来游蕊的记忆。 抬头看看屋中间的横梁,游蕊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挂上去,再灵魂离体看那边的自己有没有救回的可能。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简陋破旧了,游蕊更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她从小跟着母亲学习自家祖传的中医妇科,大学学的是西医妇科,别的不说,给人接生,她绝对要比这个时代的产婆强。 想要生存下去,应该也不会那么难吧。 不过想到接生,游蕊猛地打了个机灵,好像筱娜跟她说的她这个女配的结局是,嫁给一个高龄光棍难产而亡。 难产! 几个字不停在游蕊脑海里回旋,让她忍不住蜷缩双腿,默默抱紧了膝盖。 对于别人来说,难产可能就是两个字,但对于她这个经手过上千孕妇生产的妇产科医生来说,那都是特别真实的画面。 他们的医院里现在几乎没有难产的孕妇,但是她毕业那年,曾经跟着师兄师姐们去西南一个滑坡的山村援医,一个月内见到两次难产场面。 太可怕了。当时没有给游蕊留下阴影的画面,现在却在她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因为她很清楚,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异时空,妇人难产,就跟家常便饭一般常见。 所以,要怎么办? 游蕊下定决心,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嫁人。 “怎么还不起来?”外面的天色亮起来,拍门的声音传来,游母不满地喊道:“蕊,快起来做饭。你作一天就够了,再这样不阴不阳的,看我不抽你。” 游蕊听得出来,原身的母亲是说真的,不是吓唬她,只得磨磨蹭蹭地下床来。 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游母便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游蕊打开门没看到人,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不是偷懒、她实在不会做饭。这时候大嫂背着一筐子青草进门来,笑道:“小姑起了,娘让你帮我做饭,你帮忙烧火吧。” 第2章 隔壁的人家 对这个嫂子,游蕊很有好感,跟她点了下头。 但是烧火是个技术活儿,还没半刻种,游蕊就一脸灰的被大嫂赶了出来。 院子里,有个绑着两只小啾啾的娃娃正提溜着一只只小青虫喂鸡。 看到那一只只蠕动的青虫,游蕊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丫头,你这么喂鸡是不行的”,她朝小孩说道。 小孩子抬头,看了游蕊一眼,哇一声对着厨房喊道:“娘,娘,小姑傻了,她喊我小丫头。” 这小家伙一抬头,游蕊便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但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出。 游蕊:熊孩子,想打。 游大嫂手上粘着黑红色高粱面走出来,训斥道:“黑蛋,你瞎喊什么呢。别喂鸡了,过来给娘烧火。” 小家伙吐出舌头朝游蕊略略两下,把包着虫子的树叶往地上一扔,噔噔噔跑去厨房。 游蕊站在院子里,还能很清晰地听到小家伙儿在问:“娘,小姑是不是真的气傻了?” “别胡说”,是游大嫂气恼的声音,“黑蛋,是不是村里人跟你说你小姑了?” “村里人都说小姑傻,不要脸面,明知道陈二叔不可能看上她,还要跑到陈大娘家里问。问什么问,不是上赶着让人耻笑吗?” 黑蛋学的绘声绘色,游蕊都能想象出说这话的人那得意鄙薄的神色了。 啪! 游大嫂在瓜娃子后背打了一掌,“以后谁再敢这么说你小姑,你就打他们,打不过回家喊娘。” 黑蛋委委屈屈的哦一声。 游蕊有些明白,原身最后为什么会嫁给大龄老光棍了,可能在这时候传出不好的名声,便说不到好人家,一直耽误到年纪大了,才不得不嫁给一个大龄老光棍。 游蕊醒的很早,但是并没有洗漱,这时候什么都不会做,便去打水洗脸,之后看着乱糟糟的院子,拿起扫帚扫了扫,才回到屋里。 农家人的房屋很简陋,即便她这是一个小姑娘的房间,也没有半点雅致,屋子里空荡荡的,靠东的墙边放着一张床,床头一只没有上漆的木桌,一只长方形衣柜,除此之外便别无他物。 连个凳子都没有。 桌子上有一只木梳,两根头绳。 镜子,想都别想。 游蕊站在桌子边,摸了摸头发,梳的还比较麻烦,是在两边编了两根辫子,又汇在一起编好,其余的头发散着,耳后两边又编着两根辫子。 原主应该很爱美,才会在发饰上这么费心思。 刚才看游大嫂,只是在脑后用天蓝色绢布包着一个发髻。 游蕊不知道这里女孩子都该怎么梳发,但她从会说话就跟着母亲背药方学医,很喜欢利利落落的。 她自己也喜欢长发,因为母亲是中医妇科圣手,把她调理的不仅肤色好,头发也是乌黑浓密。 平时上班的时候,游蕊就习惯给自己编一根鱼骨辫,一个饰品不戴,也引得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都学她的打扮。 现在,自己成了一个农家女,应该会有很多事要做,像原主那样散着头发肯定不方便,于是游蕊把长发梳通,就编了一根鱼骨辫。 收拾好自己,游蕊把床上略显潮湿的被子抱出来,晾在竹竿上,便去厨房帮忙。 游大嫂正在打面糊,他们这里早晚饭都习惯喝面疙瘩汤,家庭条件好的,都是打白面糊糊,条件一般的,就吃高粱面糊。 “大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游大嫂一抬眼,看见游蕊这打扮,眼睛立时一亮,“小姑,你这个辫子梳的好,又利落有精神。” 说实话,跟以前半散着头发,简直是两个样儿。 再仔细一瞧,小姑长得也很不错,若是再白一些,跟隔壁的欢意比较起来,也不差什么呢。 “做什么?”游大嫂指着旁边案板上的半颗白菜,“把这个崧菜切一切吧。” 游蕊走过去切菜,就听大嫂又道:“以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只是普通人家,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好,也别怨娘说话难听。前天你跑去陈家的事儿,的确丢家人的脸。” 幸亏是她还没有女儿,要不然可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劝说这个小姑。 游蕊点了点头。 面疙瘩汤煮出香味,游大嫂就不让黑蛋烧火了,让他把火柴移到对面的炒菜锅灶里,就开始刺啦刺啦的炒菜。 游蕊看黑蛋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烧起锅灶来却显得十分熟练,想到自己的菜鸡操作,不由汗颜。 等等,大嫂不会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想干活儿故意的吧。 没等她多想,外面传来脚步声、说话声。 游蕊现在只认识大嫂、娘和黑蛋,想着此时外面回来的可能是原身的父亲和兄长,还是去认认吧,毕竟以后要做便宜家人的。 院子里,游母放下锄头,抱着怀里的草给扔到厨房西边的一个篱笆圈里,篱笆圈里是几只大白鹅,菜叶子一撒下来就争先恐后伸着脖子嘎嘎吃起来。 一个老头儿蹲在堂屋的墙根儿边,拿着一把麦秸竿在清理沾着湿泥的锄头。 还有一个正当壮年的年青人,他正要来厨房这边,冲着的是水瓮的方向,应该是要洗手。 游蕊赶紧拿掉水瓮上的竹篾盖子,清凉的水面上飘着一直瓠瓜瓢,她舀了一瓢水就递给男人。 看着有些呆的妹妹,游大郎心里又无奈又心疼,接过水瓢,说了一句“以后别再犯傻”就到一边洗手去了。 游母走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见天儿就知道跟隔壁那个小骚蹄子比,你可真出息。” “一大早遇见你大伯娘,人家就指着你娘我的鼻子让我好好教闺女,别连累她家姑娘,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游蕊赶紧躲到一边,怪不得这么气不顺呢。 不过游蕊的母亲很温柔,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游母这样的母亲,她以前虽见过,但此时成为动不动就斥责孩子的母亲的女儿,感觉有些、新奇。 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父亲,她都不敢想他们发现自己出了意外会怎样。 只希望,原主其实是和她交换了身体。 “娘,你说的对,三妹是真该管一管的”,这时候,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从外面飘来,随之走进来一个衣服也穿的不规矩的年轻人。 原主还有一个哥哥? 游蕊惊讶地看向年青人。 游松打量妹妹一瞬,啧啧摇头,“以后学聪明点儿,离那陈二远一些,那就是个孬种。” “我看你更缺管教”,游松刚走过来,游母便一个巴掌糊在他头上。 “娘,你打我干啥?”游松抱着头躲到一边,“又不是我让家里丢人现眼。” “你还说”,游母又一巴掌糊上去,“我问你,路上碰见隔壁的小蹄子,你凑上去干什么?” “娘,您小声点儿”,游松赶紧抬着手,“邻里邻居的,您这话被隔壁听到,以后见面了还怎么说话?” “那就不说话”,游母不满,但游父咳了一声,她顺势就把声音低了几度,“陈二郎小的时候邋里邋遢的,除了你妹妹跟他玩,谁理得他?隔壁那个,更是看他一眼都懒怠,现在读书了成秀才了,她反倒出来摘桃儿了。” 说着又瞪游蕊一眼,“你也是,自己怎么样的心里没数儿,还往前凑什么凑?” 可能因为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母亲,面对她的鄙薄、指责,游蕊也没有半点伤心之感。 游父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说道:“别说了,吃饭。” 隔壁,蹲在墙根儿喂小兔子的妙龄少女咬住嘴唇,旁边洗菜的妇人暗暗瞪她一眼,起身去了厨房。 第3章 山中 片刻后,一个头发里夹杂着白丝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看着少女的目光里满是慈爱,“欢姐儿,别忙那些兔子了,进来吃饭。” 厨房内,除了刚才洗菜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听到外面这话,脸上都闪过厌恨的神色。 家里很久不能吃一顿肉,好容易逮一窝兔子,还要被养起来,家里活儿又一律不沾,又要穿得好吃得好,真真是谁沾上谁倒霉。 隔壁饭桌上,游母也在说游松:“老二,我告诉你,隔壁那小蹄子根本不是安心过日子的女人,你以后少理她。” 游松坐在那儿也晃晃悠悠的,一手拿着个高粱饼子一手夹菜,闻言道:“我就是看人长得好看,随手帮一把,多余的绝对没想。” 游蕊抬头,小心看去一眼,想看看这个二哥说的是真话还是无奈之语。 毕竟筱娜跟她说,隔壁的女主就是个万人迷的存在。 没想到她这一眼被便宜二哥注意到了,他向妹妹挑了下眉,道:“娘,没说的,隔壁的让我妹这么丢脸,以后我看见了都不理。” 游蕊:身在一群配角堆儿里,发现事情好像跟筱娜说得有些不一样。 游母冷哼一声,把目光落在游蕊身上,“我会让人在远些的村子里给你介绍个人家,你老老实实地嫁过去。” 游蕊想拒绝,但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合适,游母一看就是个不那么疼女儿的,古代又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还是在她名声不好的情况下,她说了什么就能管用吗? 可是,要让她接受这样的盲婚哑嫁,又是绝不可能的。 半晌,她试探着说:“我还不想嫁。” 游母啪的摔了碗,“不嫁,你想干什么,等陈二郎纳你做个小的?” “你慢慢说”,游父说了一句。 游母十分生气,“我一辈子好强,怎么就养出这么蠢一个闺女?” “娘,小姑可能只是听到远嫁有些怕,不如找就近的人家,以后有个什么事,抬抬脚便到了。”游大嫂开口相劝。 “她一个大姑娘巴不得嫁去陈家,这事儿恐怕早就传遍了左近的村庄,谁愿意娶她?”游母这么说着,眼眶也红了。 游蕊突然间,觉得这个母亲,对原身或许不是一点母爱都没有的。 一家人沉默地吃过后半程的早饭,游母对游蕊道:“别在家里闲着,去山上挖些竹笋去。” 游大嫂收拾碗筷的手顿住,说道:“娘,我去吧,让小姑再歇两天。” 昨天傍晚小姑上吊的事儿根本没有瞒住,现在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的,让小姑出去,岂不是又要听闲话? “她还能一辈子不见人?”游母瞥了游蕊一眼,“她要是敢再吊一次,那我叫她娘。” 于是,游蕊背着大嫂给她找的一只竹篓,就这么顶着早春明媚的阳光出了家门。 这时候,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吃过早饭,大人下地,小孩子跑着去山里寻好玩的好吃的。 游蕊走过,凡是看到她的人都会再回一次头。 终于,一个穿着花布衣服的婶子笑道:“蕊啊,没大碍了?这就要去干活儿了?” 对这种完全不怀好意的询问,游蕊并没有多加理会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这婶子的话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道泼辣的声音,“赵石家的,你是不是咸菜疙瘩吃多了咸的。” 扛着一只锄头的游母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笑,就这么没好声气地回了那人一句。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游老二的媳妇徐氏是个厉害的,赵石家的讪讪一笑就赶紧走了,“不聊了,我还得回娘家去呢,今天可是我爹六十大寿。” 看那妇人跟兔子一样撒脚跑远,游蕊有些想笑。 这时候,游母对游蕊不冷不淡道:“多挖一些笋子,别跟旁人掺掺话。” “嗯”,游蕊点点头。 游母多看了她一眼,却也只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办了丢人事没脸面,低声叮嘱一句“老实些”便错身往游家地头走去。 游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月牙村,因紧挨着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形状极像月牙而得名。 村里人进山的路挺宽阔的,两人并行还有宽裕,两边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开始的一段多是柳树、梧桐,往里进去一些,便大多是参天的枫树和竹竿。 竹竿有的粗的游蕊两手都圈不过来,根据这些植被,游蕊判断月牙村应该是在比较偏南的地方。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游蕊看到一座隐藏在高大枫树间的小院儿,小院儿里只有两间房屋,还都是很简单的竹结构为主体的茅草屋。 看起来应该是冬不保暖夏不挡雨的。 不过意境很美,像是最理想的田园山居所在。 游蕊不知不觉间已停下脚步看了那竹房子好一会儿,突然,正朝东方的竹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扇门。 第4章 猎户 一个身形高大、脊背宽阔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还是早春,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弯腰去拿放在门边的竹篓时,胳膊肩胛处的肌肉线条很流畅优美。 游蕊前世也经常健身,肌肉凸出的健美先生见过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充蕴着力量而又十分优美的身形。 一时间,游蕊就看得有些出神。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提起竹篓,侧身便直直向她看来。 对上他的眼睛,游蕊心里一震。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强大太具有威慑力了,她好像从他眼睛里看到重重不尽的山峦,又好像看到茫茫无际的海面。 “蕊姐姐”,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背着一只小竹篓的游欢意从游蕊侧后面跳出来,好像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小院儿里的男人,她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呀了声,倏地躲在游蕊身侧,拽着她的衣袖小声道:“蕊姐姐,快走。他脾气很不好的。” 男人低垂下目光,若然无事地背上足有半人高的竹篓,从墙上摘下弓便打开竹篱门走出来,看了游蕊一眼,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游欢意一直躲在游蕊身侧,看那人走远,才又呀的一声,指着游蕊的脸道:“蕊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闻言,游蕊赶紧抬手在脸上贴了下,竟然真的有些烫? 刚才她是看一个男人看得脸红了! 游蕊又震惊又无语,她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到脸红而不自知! 恰在这时,向西北方向的深山已经走出好远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游蕊赶紧在脸上拍了下,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你可是个正直的人。 男人微微翘了下唇角,又迅速抿直,转身,几步之后便消失在重重高大树影后。 游欢意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这还是第一次在她和别的女孩一同出现却完全被忽略的情况。 正是因为能确定,那个住在山里不知从哪儿来的叫溪田的男人刚才一点眼光都没分到自己身上,游欢意心里才十分不舒服。 她看了看游蕊,不就是换了一身打扮吗?她哪里能跟自己比? 游欢意正在因为被忽略而不舒服的时候,游蕊已经迈步走了,竟然也是完全没有看见她的样子。 游欢意咬了咬唇,追上去道:“蕊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游蕊好奇,看她皮肤白嫩,腰肢纤细,不语便是一身的媚骨风流,不用问便知道是女主角游欢意了。 可是她这追着自己说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以前的原主跟她关系很好?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猜不准她们原本的关系如何,游蕊便不冷不淡说道。 游欢意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说道:“蕊姐姐,你生气是应该的。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济世哥哥以前真的没有过半分的往来。我们两个的婚事,也是家人要定的。” 游蕊点点头,原来陈二郎叫陈济世,果然理想远大。 游欢意笑道:“那蕊姐姐你不生气了?” 游蕊见过游欢意这样的女孩子,就是那种她长得好看,得到别人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之后,觉得很理所当然。 谁让她长得好看,你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她抢走的不是? 那你要是生她气记恨她,你的心就太丑陋了。 游蕊不太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说了句“我还有事要忙”转身便走。 游欢意心情不错地道:“蕊姐姐,我也是挖笋子的,咱们一起吧。” 游蕊:、没回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但是没想到游欢意竟然一直在后面跟着,“蕊姐姐,后日济世哥哥家便要去我家下定礼,你去跟我做伴吧。” 游蕊正觉得有些烦,便听游欢意哎呀一声从所站的地方滑下去足有半米,十分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游蕊有些想笑,要是换成别人,为防对方尴尬,她一定会忍住的,但是这个跟在她后面自以为是说个不停的女人让她心情不太好,便一下子笑出来。 陆筱娜说过,游蕊一笑,天地失色。 这话还真不是夸张,她琉璃珠一般透亮的双瞳中映出碎碎的日光,很美。 趴在地上的游欢意却很狼狈。 浓烈的羞耻感一下子冲向双颊,游欢意看着居高临下的游蕊,恨意滋生,她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好看。 游蕊看到了游欢意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但根本不在意,依旧笑着道:“欢意妹妹,以后走路就好好走路,不要只顾着说话,会摔跤的。” 最好以后这个女主角都别往自己跟前凑。 烦人。 这是游蕊见到女主角之后唯一的一个印象。 游欢意趴在地上,等游蕊转身走了,才僵着手臂一点点爬起来。 游蕊找了一片竹子多的地方,掰了大半篓的竹笋,捡一些蘑菇,觉得再多了自己很可能背不到山下,才背起篓子下山。 经过那个掩映在枫树后的竹篱院儿时,游蕊不由朝里面看了几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鸡鸭家禽,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能居住在远离人群的山中却像是很享受这自在的样子。 下山的时候,游蕊遇到几个背着空空的竹篓往山上走的少女,她们一开始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看到游蕊,便立刻收声。 等她走过去,又有低笑低语响起。 “就是,真没有自知之名。” “她还推欢姐儿呢,是不是没看明白,只要欢姐儿一句话,以后陈二郎都不会再搭理她一眼呢。” 第5章 游奶奶 游蕊隐隐约约听到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山口,有好几个妇人在两边的坡上割猪草。 “黑蛋娘,那不是你们家小姑。” 游大嫂转回头,把镰刀往竹篓里一放,就提着装了大半篓子的猪草小跑下山坡。 “大嫂。” 游蕊喊了一声。 游大嫂说道:“半个时辰前,欢姐儿哭着从山上下来了,有几个女娃说看到你和她走在一起,是不是你打她了?” 游蕊摇头:“没有啊。” “那欢姐儿袖口裙子上都是泥,别人一问,她就说你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还说她摔到了膝盖,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游蕊和大嫂一前一后往村里走,听着这话就笑起来,“我都没挨着她衣边,她自己只顾着说话不看路滑摔了,怎么能说是我不小心撞了她呢?” “真的?”游大嫂打量着小姑神色,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就算她也不太喜欢隔壁的欢姐儿,但不得不说,比较起来,自家小姑是比较厉害的那一个。 游蕊道:“大嫂跟我一起去隔壁问一问,我没做的事不能让人就那么随口给按上。” “游蕊!” 正在这时,一道怒喝声在前面响起,才从县里回来的陈宏陈济世几步冲到游蕊跟前,一脸的怒气,“是我想娶欢姐儿为妻,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去我家找我爹娘闹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针对欢姐儿?” 陈宏一身细棉长衫,即便怒气冲冲,也是斯文儒雅的。 游蕊打量他几眼,问道:“你谁啊?” “我”,陈宏差点卡壳,看着跟往常不太一样的游蕊,怒道:“看在咱们两家的交情份上,这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若敢再伤欢儿一根手指头,我定不饶你。” 谁都看得出来,陈宏这是半点都没有顾忌游蕊一个姑娘家的面子,游大嫂气得脸都红了,“陈秀才,你看见游欢意伤得很严重了?冲着我们放的什么狠话?” 陈宏冷冷看了游蕊一眼,“欢姐儿的膝盖肿得都站不直了,桥大嫂觉得这还不叫严重?” “就凭游欢意一句话,你这个秀才便定了我的罪?”游蕊可不打算领这个模糊不清的无赖,“陈秀才,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得有证据才能定罪吧?刚才你说这次不计较,不用,你这次还是计较吧。” 因为他们的争执,已经好些村人都围了过来,便有人道:“蕊啊,你这是说什么傻话?” “我要是认了这个稀里糊涂的诬赖才傻呢”,游蕊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又恬静又乖巧,不觉间便让人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陈秀才,我听说县衙有仵作,想必能看出来一个人的伤是自己摔的还是别人撞的,你不如去请人家来验验。如果是证明是我撞的,我给她游欢意赔礼赔医药费。如何?” 陈宏听她一口一个陈秀才,竟然觉得十分别扭,冷冷道:“游蕊,你什么意思?仵作都是验死人的。” 游蕊:“、你可以去找大夫。” “胡说八道什么?”一个衣着干净,带着银钗银耳环的老太太走过来,凌厉的目光在游蕊脸上扫过,斥道:“还嫌不够丢人的?滚回家去。” 游蕊:打从穿成原身,还真成了个万人嫌,不是这个训就是那个吼。 游大嫂忙拉住游蕊,“奶奶,您别生气,我这就带小姑回家。” 游老太太转而看向陈宏,说道:“秀才老爷,你也别什么事都找我们家,那欢姐人嘴松的跟妇人棉裤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吐出个不找四六的话来。你也是,还当了真找我们家蕊说什么要算账?这耳根子如此软,以后怎么为一县父母甚至是更大的官?” 她是长辈,刚才一句话把游欢意说得十分难听,但陈宏也不敢跟刚才一样说话,拱了拱拳便一句话没说地甩袖离开。 游蕊听到那老太太说游欢意的嘴跟妇人棉裤似的,差点给她竖个大拇指。 回到家,游大嫂跟游蕊道:“奶奶接生的名声在县里都有名,那嘴也是十分的不饶人,你以后见了她躲着点儿。” 游蕊好奇道:“大嫂,刚才奶奶虽然算是给我出头了,但我怎么看着,她十分讨厌咱们?” 游大嫂把竹篓里的草都倒出来,说道:“我也不清楚,只隐约听村里的长辈说奶奶很不喜欢娘,连带着便看咱们一家人都不顺眼。” 要不是这样,她也能跟着奶奶学一学接生的手艺。 早两年的时候,游大嫂是很羡慕大伯娘能带着两个儿媳妇跟在奶奶身后去给人接生的,心里也有些埋怨婆婆。 回去跟自家娘抱怨的时候,被自家娘好一通说。 现在她早就不想着学接生,但还是有些羡慕大伯娘家婆媳几个的运道。 第6章 对峙 游蕊不知道这些,见大嫂不多说了,也不追问,打算慢慢打听。 快中午的时候,游蕊正在帮大嫂洗菜,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指桑骂槐的言语。 什么只吃不做,什么花钱篓子。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 游蕊拿着洗好的菜回厨房,“大嫂,隔壁这是在骂谁?” “欢姐儿呗”,游大嫂往锅里添了一把柴,“只要二大爷不在家,二大娘和云弟妹就要骂,不过这欢姐儿也不是好惹的,且听着,二大爷一回来,隔壁定然要打起来的。” “二大爷还有云、风那两兄弟都十分疼爱欢姐儿,二大娘能给欢姐儿一分的委屈,二大爷不知道便罢,要是知道了,对二大娘那是抬手就打的。” 游大嫂像是想起什么事,摇摇头,“也不知道都是当爹娘的,怎么对孩子还不一个态度?” 正说着,隔壁的指桑骂槐突然被一道凄惨的叫声代替,跟着便是拉劝的声音。 游大嫂都被吓了一跳,对游蕊道:“听听,二大爷对闺女是好,但对二大娘,可没有半点情谊。如果不是二大娘当初和咱娘差不多怀的身孕,我都要以为欢姐儿不是她生的了。” 游蕊:还真不是她生的。 “胡氏,你再让我听见一次你辱骂欢姐儿,我绝对会休了你。” 游蕊托着下巴,一根根往灶口里添着柴,心想这游欢意到底是谁的女儿,让隔壁的二大爷这么护着? “他们家的热闹不能看”,游大嫂对游蕊交代,“更何况咱们两家算是结仇的,以后你可离他家人远点。那欢姐儿说是你撞的她,她那两个哥哥只怕还想着给她找回场子呢。这两天你要是出门,都寻咱们右壁的桂花、菊花姐妹俩一起。” “嗯”,游蕊点头,对游大嫂道:“大嫂,你真好。又温柔又会持家,我大哥怎么把你娶到手的啊?” “长大了反而会贫嘴了”,游大嫂笑骂。 充满活力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黑蛋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娘,姑姑,你们看,我掏的鸟蛋”,他举着黑乎乎两只手送到游蕊跟前,“姑姑,烤烤吃。” 游蕊把他手里的三个鸟蛋埋到温热的灰堆里,于是午餐的饭桌上,小黑蛋面前多了三个烤鸟蛋,他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看看只吃饭不说话的家人,偷偷把烤鸟蛋推给姑姑一个。 游蕊抬头看向小黑蛋,“你吃吧,怎么还给我?” 小黑蛋看看姑姑,有些心疼,他都听说了,陈二叔本来可能会娶姑姑的,但是隔壁的欢意姑姑比自家姑姑长得好看,她一勾手指,陈二叔这个可能是姑姑的桃子就被抢走了。 “姑姑的桃丢了,黑蛋补给你一只鸟蛋。”他还一本正经地对游蕊说道。 下一刻,后脑勺上就被游大哥敲了一记。 “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学?”游大嫂也训了小家伙一句。 游蕊倒是听得好笑,把鸟蛋拿起来,咔咔剥了壳儿,吃一口,对黑蛋笑道:“谢谢小黑蛋,姑姑很喜欢。” 游父看了女儿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下头。 一家人吃完午饭,稍微歇息一会儿,就又各忙各的去了。 游家这两天都在浇地,挺忙的,游父扛着铁锨出门,就看见蹲在隔壁院门口的游老二。 “二哥,过来歇会儿。” 游父也是行二,不过要比游老二大半年。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游父很看不上这个游二柱,打媳妇的男人多了去,游父都只是心里看不上,这个游二柱,却让他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想维持。 游二柱面色沉了沉,说道:“二哥,你知道,我们家欢姐儿是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好好管管你闺女,下次再欺负欢姐儿,我可不会再看你的面子。” 游父听得眉毛狠狠拧在一起,“我闺女也不是那荒地里的野草,我媳妇刚回家就问了,是你闺女自己没站好摔倒的,她回到家乱说就罢了,你还跟我警告来了?” 说着,他把肩上的铁锨放到地上,问道:“你不客气,我还要不客气呢。把你闺女叫出来,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当面罗对面鼓的说清楚。” 游二柱眼中闪过一丝怯弱,但想到闺女,蹭一下就站起来,“你们不要面子,那就说清楚,大哥,刘三哥,你们都过来给我们做个见证。” 住在这一片的几家都有人在门口,或是吃饭或是歇脚的,刚才只是看着,一听这话,都走过来。 “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还要因为孩子们的事干架不成?” 游二柱的大哥端着只碗走来,沉着脸劝道。 游二柱恼道:“大哥,他游二山那话就是在说我闺女诹谎,我不能这么算了。” 外面的争吵声把两家人都吸引出来,游二柱这边两个儿子虎视眈眈的,游二山这边两个儿子同样不甘示弱。 游二柱媳妇被打了,这时候没有出来,游二山的媳妇提着一根锄头站在她男人身边,问道:“你们家姑娘从山上下来受伤了,说是我们家蕊推的,可有谁看见了?” 第7章 低劣的谎言 游二柱和两个儿子说不出话来。 好像欢姐儿的确没说有谁看见了。 游大郎的媳妇方氏回道:“大娘,我们家小姑可不会撒谎。” 这边游桥的媳妇立刻反驳道:“我们家小姑也不会撒谎,凭什么你们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游蕊被自家大嫂挡在身后,看着两家的阵容,不禁失笑:两家配置几乎一样,但原身远远不如游欢意,这不就是女主的对照组吗? 游松握了握拳头,看着游二柱一家人,“你们也不能总逮着我们家人欺负吧,我妹是个笨蛋,比不上你们家欢姐儿,这怎么还咬住不放了?” 正是午歇的闲时候,户户家里都有人,这一会儿,外面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不少人,游松这话逗出一阵笑声。 游母瞪了游松一眼,他立刻缩脖子往后站了站。 “松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游欢意温柔软和而又不失清呖的声音响起,她虚弱地扶着墙壁走出来。 一看见她,游松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低声说游蕊:“真不是你?” 游蕊瞪他一眼,“你还是我二哥吗?” “是啊”,游松立刻又转换成一副嬉皮笑脸,“你要是看见个俊俏男人,估计就能理解二哥了。” 游蕊不知怎么便想到山上看到的那个男人,随即暗暗呸了一声。 游欢意对担忧她的父亲哥哥们摇了摇头,看向游蕊,细弱的声音坚定道:“蕊姐,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但当时的确是你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你为什么不承认?” 游蕊好笑,站出来,“我碰都没碰你一下,承认什么?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就摔了,为什么非要拉一个人?” 游欢意看着游蕊,“你就那么确定,当时没有人看见?” “好笑”,游蕊说道,“我巴不得有人看见了。” 游欢意咬着嘴唇,看似十分为难,目光在许多村人面上扫过,弱声道:“按照蕊姐的说法,我被她不小心撞到了,就该说是自己摔的。我跟我爹娘说,也没有要找蕊姐道歉的意思,只是事情是那样就那样说了。我爹也只是心疼我,你们家却反咬一口咄咄逼人。” “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事,算了,二山兄弟,别闹大了不好看”,一个男人看着欢姐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这样通情达理,便开口劝说。 也有几个妇人,虽然看不惯游欢意这狐媚子样儿,但还是要忍不住说一句公道话,“二柱家也不为讹你们,欢姐儿说这个谎做什么?” 游蕊也不急,慢慢道:“因为她是自己没看路摔啪倒下去,我没有拉起她,她觉得在我跟前丢了个大人。” “你这孩子,欢姐儿不是会记恨人的。”一个不知道谁家的老太太道。 游蕊笑着对她道:“老奶奶,我也不是会记恨人的。但她随便给我扣个锅,我可不想这么接着。” 有个少年低声不屑道:“你还有什么名声?” 游蕊看了那少年一眼,对游欢意道:“大家都在为你说话呢,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有人看见了当时的情景,你让这第三个人出来,我瞧瞧上午咱俩在山上说话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这个人?” 游欢意咬唇,本来就饱满的下唇此时被她咬的红润润的,增添几分艳丽,她突然双眼一亮,看着通向村外的大路上喊道:“溪田哥?” “是溪田啊”,村人也都看见了那个背着一个鼓囊囊包袱向村外走的高大男人,“月中了,溪田这是做工回来了吧。怎么又要走?” “他家就在山上,那还真可能看见了。” 可能游欢意的声音太小,男人没有听见,兀自大步向村外走去。 游二柱大声喊道:“溪田,烦你过来做个证?” 游二山也道:“溪田,留步,有个事问问你。” 男人的脚步依旧不停。 游蕊微微松一口气,刚才游欢意看见什么公道一样喊住那个叫溪田的男人,她心里是微微提起来的。 第8章 京城 现在看来,溪田不是女主这个万人迷的拥护者。 想到一个可能是他不过来根本是没听到,游蕊赶紧问大嫂:“他是有听力障碍吗?” “什么障碍?”游大嫂疑问。 游蕊更加低声一些,“是不是聋?” 大路上,溪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游二山再次道:“溪田兄弟,有个事想问问你。” 他一脸的络腮胡子,可能因为经常进深山打猎的原因,村里人都觉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比镇上的屠户还要摄人。 那双幽深的双眸在游蕊身上停顿一瞬,溪田抬步走来。 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该归于何处,但打猎、换钱,过着这些单调枯燥的日子,却让他的心里十分安稳。 他一直也没想过要去追寻自己的来处,潜意识中觉得,这样空白一张的生活,很好,很难得。 然而今天早晨,他看到了第一抹色彩。 以前,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世界是黑白色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让他蓦然惊觉了黑白和色彩的差别。 这一上午,溪田都在想那个少女,甚至只打了几只兔子,他就强烈的想回一个地方去。 回去哪里,回去干什么,他不知道? 但隐约觉得,回去后,他会有办法,让那个点亮他双眸色彩的女孩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有人在喊他,他是听到了的,但是他拒绝理会。 直到听到早晨才刚听到过的那个女孩儿声音。 溪田一步步走过来,他的目光只在游蕊身上惊鸿一般略过。 “你找我?”他问游父。 溪田是七年前来到月牙村定居的,七年过去,他似乎还和当初过来时一个模样,这一开口,就让人有些怵。 村里甚至有些不靠谱的人传言说他在外面做工时杀过人。 游父没有跟此人说过话,被这么一问,还真有些村人说的那种跟溪田说话就挺慌的感觉。 “是这样、” 游父的话被游欢意打断,她似乎很着急,被大嫂扶着向前艰难的走了两步,乌黑的眼珠外包裹着一汪水,又美又媚又可怜。 “溪田哥,今天早晨的时候,我和蕊姐在山上说话的时候,你正好要出门”,游欢意双眸看着溪田,闪动着伤心的泪光,“她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让我从陡坡的地方滑了下去,当时你还没走远,你肯定有看见吧。” 游蕊:“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她一说话,溪田立刻看过来。 “我的确看见了”,他看着游蕊,说道。 游蕊皱眉,游欢意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下,看来早上的时候,他表面上看的是游蕊,其实是看的自己吧。 只是还没等她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听那人补充道:“我看见她追着,她,说什么话,没顾得上看路,就一下子摔啪了。” 说到第二个她时,男人的目光落在游蕊身上。 游蕊:、 因着溪田的描述,好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她故意赖蕊姐啊。” “不能吧。” 过来看热闹的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少女,这时候低低窃语,“欢意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在蕊姐跟前丢了人,就要用这样的诬赖找回场子来?” 各种各样疑惑的、看好戏的目光都打在游欢意身上,让她只觉如芒在背。 游二柱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让儿媳妇护着闺女回了家去。 游二山面上有光,对溪田道:“为这么点小事劳烦兄弟了。” “事关姑娘名声,不劳烦”,溪田说道,拱了拱拳,“如无他事,我先走了。” “哎,你忙你忙”,游二山忙说道,“啥时候有空了,到老哥家做客。” 溪田点点头,看了游蕊一眼,转身走了。 游大嫂这时候才想起来一开始自家小姑说的话,笑道:“这溪田啊,不聋,听大娘说他到村里七年了,但跟村里人说话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是啊,没想到他还是个热心人”,一个大娘接话道,“他不跟村里来往,可能也跟以前咱们都不敢跟他说话有关。” 这话得到众人肯定。 说了会儿话,众人才散去。 游二柱家的大门紧闭了一下午,将晚的时候才打开。 虽然没人当着游欢意说什么,但一下午之内,她品行有瑕疵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以前,村里的少女就没有不嫉妒她长得好又得父兄宠的,但也只能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酸话,有了下午那一出,这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女们才发现,原来这个长的这么好看、让满村男娃子都围着她转的游欢意,其实是个品行低劣的人。 别人一点点对不起她,她就要找回场子来。 还真是,突然就觉得,她也没什么好值得嫉妒呢。 陈宏老娘听说此事,在家里数落了一下午,甚至已经说好的两天后下定都不想去了。 陈宏却舍不得让心上人受这样的委屈,好说歹说总算把他母亲劝说下来。 月牙村是酒仙县下辖的一个小村庄,但因为距离大路近,去县里十分方便,酒仙县位于一个交通十分发达的路段,向南百里是长阳府,向北二百离就是大周的都城长安府。 离开酒仙县,再走十几里,是贯穿了南北一千八百余里的运河乘风段,也是紧紧挨着酒仙县的另一个繁华县治鹿草县县城所在。 从这里上船,到京城长安府只需要三五个时辰。 运河到京城后,有两个码头,一个是在西城门外的大码头,一个是在西城内距离粮仓不远的集市码头。 溪田就是在外面的长安西码头下的船,看着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码头,他有点迷茫,不知道接下去该去哪儿。 第9章 要求 西城门偏西北的靠山处,有一片种满了垂柳的庄园,名为览雾山庄,在览雾山庄里,有美人、美食,还有各种的杂戏小班,是京中贵介子弟消遣的好去处。 就连威势甚重、不苟言笑的摄政王,据说也是这览雾山庄的常客,览雾山庄中的披霞院就是常年为摄政王留着的。 早年,这些话也只是传说,近两年来却经常会有人看到摄政王。 摄政王几乎每月都要到览雾山庄待几天,有人说览雾山庄里有个美人是摄政王的心上人,也有人说摄政每月来这里是抄佛经的,后来有人看到道士进出过这里,便又有说摄政王是在跟道士学习炼丹。 不管怎么说吧,览雾山庄的名声如今在整个大周都是响当当的。 有个说法是,来京城不去览雾山庄,那就枉来一趟。 览雾山庄附近是没有人敢停车或者设摊儿卖吃食的,但是在进入览雾山庄之前的整整一条路上,都被各种小店铺小摊位占满了。 卖熟食的,鸡鸭鹅、蔬菜、水果的,甚至还有卖鞋的,简直就是一个集市。 览雾山庄不得不在旁边另外开一个专供客人走的车马道,倒也没有去官衙反应说这里有人扰乱他们的买卖。 因此,览雾山庄外面这一路,越来越热闹。 溪田扛着一包皮货,走在这条充满了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的街道上,面上一片淡定,心里却更加茫然。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他完全想不清楚,但是本能的,就往这里来了。 一副络腮胡子、肩膊肌肉明显而又流畅的溪田看起来很凶,走过去几乎是人人提前躲避。 有个皮货铺子门前站着个小老头,朝溪田喊了一声,“兄弟,我看你包袱里是兔毛,五文钱一件卖不卖?” 溪田根本不理会,扛着包袱一直往前走,前面有一个拐向南边的小巷子,也是这两年此处热闹,才吸引一些做小生意的人买地在这里建房居住。 走到这里,溪田停住脚步,正要拐进去,里面走出来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儿,看见溪田,他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老头四下看看,赶紧拉住溪田,“先跟我去家里,刚才没有人看到你吧?” 溪田把老头的手挥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老头有些亲切,反正就是跟着他一起来到一个挂着金鹅庐牌匾、茅草结顶的院子。 老头已经习惯这小子不爱说话的性子,念念叨叨进了院子,对迎出来的僮仆道:“把他背上这包袱拿到后院好好清洗一下。” 僮仆也不说话,接过包袱就往后院去了。 老头对溪田道:“去屋里,再把把脉。” 溪田道:“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老头刚才就看出来这小子还处于不认识他的状态,心中闪过一阵担忧,面上却好笑道:“我是你外公,进去。” 外公? 溪田没有说什么,跟着进了一间充满药香味的屋子,这屋里四面墙都立着差不多到屋顶的药柜,一看就是医者居所。 “坐下”,老头拿出一个脉枕,转身对他说道。 溪田察觉不到这老者的恶意,便依言坐了下来。 按了半天脉,老头又瞅瞅这小子的面色,真可谓是好到壮能博虎,但这也让老头更担忧了。 七年前,这小子十九岁,就因为幼时的经历有了点嗜血的苗头,那时候老皇帝去世,几王乱斗,他进去掺了一脚,最后差点把那些上窜下跳不消停的杀个绝种。 他看出不对,就让他找个别的、真心喜欢的爱好去折腾。 那时候,他是真怕奚家这唯一一根苗成了杀人狂魔。 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的理想是做一个山野村夫,奚墨成一想觉得挺好,这理想多远大啊。但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开始还好,这小子他出去外面的山里放松没两年,又添了一个毛病。 他竟然在离开那几天,完全会不记得自个儿的身世来源。 奚墨成当即就回到祖宅,把家里的医书一一查了个遍,才看到一个比较沾边的记载。 当一个人极度厌憎自己或生活时,就会完全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 然而经过研究,奚墨成又发现,自家这小子的情况和那书上的还不同,他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是简单地完全地抛却了现时的记忆。 他本来的性格,这一身的功夫,却并没有丢失。 要不是如此,奚墨成是不会再让他去那外面的山村的。 但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怎么会没有记忆就摸回来? 奚墨成心里想了很多,沉思着问道:“小岩,你对我,对这里,对后面的览雾山庄,都半点印象也没有?” 溪田摇了摇头。 “那你头疼不?”奚墨成又问。 溪田依然摇头。 “那你怎么找回来的?” “感觉。” 奚墨成顿了好一会儿,问道:“那你回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 我看中了一个少女,想抢,最好能陪我一辈子。 溪田直觉自己的想法不对,便没有开口。 他不想说的,奚墨成也问不出来,摆手道:“那就别再回去了,在这儿住两天。” 溪田没有异议。 这时候,那个抱着包袱去后院清洗兔皮的僮仆过来了,见老太爷和那个经常会来这里一趟的人都在外面,便过来回禀道:“皮子已经清理好了,总共八十五件,都没有销制过,就这么拿出去卖吗?” 溪田说道:“哪里的皮货价格比较公道?” 奚墨成问道:“小岩啊,你这是差钱儿了?” 对于自己不想听的溪田一向的做法就是听而不闻,僮仆看看老太爷,见他点头,便把外面那条街上比较好的皮货商介绍了两个。 溪田出去一趟,把八十五件兔毛卖了五两银子。 他打算买一支钗送给那个少女,但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这个想法就深深沉入到脑海深处。 阳光透过青纱窗,洒在挽着两边的帐子上,宿岩睁开眼,深邃的眸光在屋内扫了一圈,便坐起身来。 每个月他都会去远离京城的一个叫月牙村的小地方,去过一过真正的山林生活,但一般都会有回来的记忆。 这次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宿岩抬手用大拇指在眉心狠狠摁了下,没有动那身猎户衣服,穿上一件纯白色绸缎里衣随意捞起玄色外套披上,便打开门走出来。 奚墨成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吹着晨风看书,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呦呵一声,问道:“想起来了?要不要吃了饭再回去?” 宿岩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但整个人的威势还是重的让奚墨成有压力,摆手道:“不吃饭就快回去,被人瞧出端倪又是事儿。” 宿岩道:“我怎么回来的?” 有记忆和没记忆的外孙,除了身上的威势,还真是没大差别,说话都这么欠扁。 奚墨成道:“你说凭感觉找回来的,问你什么事儿,也不说。” 宿岩皱眉,问道:“那我这样,是不是又严重了?” 说起这个,奚墨成手里的医书也看不下去了,“再观察观察吧。” “嗯”,宿岩沉沉道,“若是我有分离成另一个人的苗头,请外公帮我消除记忆。” 奚墨成早就有这个方案,一个人之所以会分离成另一个人,正是因为对现在的憎恶或是无力,若能封住记忆,自然无虞。 但宿岩掌控着整个大周的运行,如非得已,不可能要把这么多年的磨砺抛开。 “我走了”,宿岩起身,回到房间后就再没出来。 第10章 尤物 一刻钟后,与金鹅庐直线距离只有一里左右的览雾山庄披霞院中,正房大门打开,一列列婢女端着精致的菜肴送进去。 宿岩里穿淡色织锦绸衣外穿蟒纹刺绣玄色外袍,宽阔的脊背平直,坐在餐桌边吃个饭也是正襟危坐的。 他每月要出去五六天时间,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只有极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览雾山庄的红姐以及负责摄政王府安危的张起,便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几个心腹之二。 这几天,披霞院的守卫一直由张起亲自负责。 等到宿岩吃完早餐,张起才走进来,“爷,您离开览雾山庄的第二天,柳副统领便带着人去京北大营宣旨,宫里那些人手也动了手。齐统领并没有被皇太后的人拉拢,将那些反叛都镇压了,这时候正在外面等着拜见您。” 宿岩漱口、洗手,一系列饭后清洁不紧不慢地做完,才道:“叫他进来吧。” 齐旁以为不论怎么样,自己没有看管好宫廷,在王爷不在时出了事儿,一顿罚是少不了的。 距离这场宫廷叛乱最近的一次,是在五年前,当时也是王爷不在京城,那些皇亲国戚便要生乱,王爷回来后,所有参与其中的,皆被屠。 因为这,许多年都没有人敢再生出把摄政王拉下马的心思,只要他不死,大周就永远只是他手里的一个玩件。 想翻便翻,想覆便覆。 更何况现在,整个朝堂都是王爷的门生,皇太后一脉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齐旁别的不想,只求王爷能看在他及时镇压的份上,别牵连到他的家人。 提着脑袋进去,齐旁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的处罚仅仅是罚他半年的俸禄。 张起看出来王爷这次回来后,心情是很不错的,饶他是心腹,平日为王爷效命,那也是提着十分的心。 倒不是忠心不够,实在是王爷早些年很是喜怒无常,不知怎么就会犯到忌讳,被杀被贬到西荒的简直不可胜数。 王爷心情好,大家的日子也都好过。 张起请示道:“爷,红姐说览雾新来了一个尤物,还没亮出来,您要不要见一见?” 如果满意,自然是带回府中。 到了宿岩这个地位,不可能会缺女人,此前,他压抑不住杀欲时,的确用别的欲望代替过。 这些年倒是没再用过,宿岩是一个成熟的正常男人,听到这事无可无不可,“带过来吧。” 张起:看来王爷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很快,一个穿着深紫色罗纱衣裙、风情万种的女人就带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粉嫩色的纱衣,梳着少女发饰,通身肌肤洁白如雪,眼睛明媚而又清亮,丹唇不点而红。 的确是人间难得的绝色。 红姐面上带着微笑,说道:“王爷,这是雪媚,精通琴棋诗书茶,舞蹈也是一绝。” 在红姐的示意下,雪媚盈盈一拜,“见过王爷。” 宿岩一开始听到尤物时,还挺期待的,可能跟提前回来有关,他心里有些期待女人,但当看到人时,都想吐槽这两个手下了。 什么眼光? 就这也能叫做尤物? 想到尤物这两个字,他又莫名觉得十分不适合。 “下去吧”,宿岩感觉不太好,摆手让这两个糟心属下都退下去。 虽然都很意外,红姐和张起还是赶紧退了出去。 雪媚跟在红姐身后,眼光已经是微微地红了。 到了院子外,红姐安慰道:“别委屈了,伺候不了王爷,姐也不能把你塞给那些粗鲁之人呀。” 雪媚:她是在伤心这个吗? 摄政王都二十七了,马上就三十,府里却还没有一个女人有孕,能跟了王爷,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就算只是个妾这也比宫里的娘娘要威风呀。 巳时初,摄政王的车驾从览雾山庄起行,到达摄政王府时,已经提前得信儿的官员都递了官贴进府,等着回事儿呢。 宿岩平日都在王府办公,因此整个摄政王府建造的仅仅比皇宫小了那么半亩地。 这半亩地的退让是摄政王名义上对皇宫的尊重,其实谁都知道在现在的大周,摄政王府比皇宫要恢宏许多。 不过两个时辰的议事,宫里的小皇帝就换了一位当,原先的太后母族,随着新皇继位的消息传出,就被许多御林军围住抄了家。 全家发配瘴气深重的柳州。 但同时,另一支后族慢慢地进入了京中权贵们的视线里。 京中权贵更迭,说一声风云变幻也不夸张,然而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没有春天里的一场雨重要。 半夜降温,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春雨,农家土窗根本不隔音,游蕊被吵醒了,觉得有些冷,下来从床头的柜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 这被子有些霉味,足有七八斤重,游蕊吭吭嗤嗤扔到床上,觉得这床太厚,想找个薄一点的,但低头往柜子里一看,没了。 底部压着的,只有两件棉衣。 游蕊一屁股坐回床上,被子上长久不见阳光的霉味飘到鼻子里,让她莫名有些想哭。 天亮了,雨也停了,还没睡够的游蕊就被游母的大嗓门儿给喊了起来。 吃过简单的早饭,游母对游蕊道:“今天开始家里要点秋,你一起去帮忙。” 现在是四月份,点秋就是要在已经半人高的麦垄里,将黄豆、高粱、黍子等秋季粮食一个坑一个坑点上,然后再浇水。 等到收了麦,这些秋季作物便会开始疯狂生长。 以往游家点秋,都是不让游蕊这个大姑娘去下地的,她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喂喂鸡就好了。 听到游母的话,游桥、游松两兄弟都诧异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再去看娘。 游大嫂忙道:“娘,还是我去吧,妹妹正相看的时候,让她在家里好好养一养。” 游母看了眼一语不发的游蕊,嗤道:“半个月相了两个都没被看上,再养也就这样。” 游蕊:原身的母亲是多看不上她啊。 自己才来半个月,就听到她的训斥、讽刺无数,另外,半个月找两家给相看,这是多嫌女儿碍眼啊。 第11章 又见 “不是人家看不上,是隔壁的妹妹太美”,游蕊吃着饭,无所谓的说道。 半个月前,游欢意和陈宏的定亲礼在村里办得挺热闹的,陈宏还请了好几个同窗来,这让游欢意很有面子,于是不计前嫌的又和游蕊讲和了。 游蕊两次相看,第一次游欢意刚好捧着几枝槐花跟在她大哥后面回家,见游蕊家热闹,便过来跟她打招呼。 那个相亲对象,据说家里在镇上有个油店的,一下子就看上了游欢意。 双方进到游蕊家,对方根本没跟游蕊说几句话,便出门着急地走了。 当天下午,就有镇上的媒人登了隔壁的门。 游母气得在家里骂了两天,但是就是村里最爱闲话的碎嘴婆子,也不能说那天的事儿是人家游欢意的错。 几天后,游母就请了第二家来相看。 有了头一次,游蕊也不慌张,只等着,果然这次的,连游家门都没进,游欢意正巧往门外泼洗衣水,那家的儿子同样是一眼看中了。 不过这户人家的爹娘不同意,他们觉得游欢意长得妖,恐怕不安于室,非逼着那儿子再来跟游蕊相看。 直接在游家门外闹了小半天才散去。 村里人都同情游蕊,觉得在游欢意这个邻居嫁出去前,她是不可能被定下了。 想想也是,游欢意真的要比游蕊好看许多呢。 游蕊反而十分轻松,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同情的,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但游母却觉得几乎没法出门了,看见这个女儿就堵心、头疼。 这天,在游母的坚持下,游蕊跟着家人点了一天的秋,回来时双手手心都红肿起来,右手心里还起了一个大水泡。 游大嫂看见了,挺心疼的,吃饭的时候就跟游母说,明天她去点秋。 游母瞅了筷子都拿不好的游蕊一眼,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活儿,现在怎么矫情起来?” 游父想说什么,游母眼睛一瞪,“你们都别管,看她这样子,也难嫁到什么不用下地的人家,以后成了人家妇,还能不做农活儿?” 游蕊觉得这是个机会,说道:“我不想嫁人,我想跟奶奶学接生。” 她当然不用学,但是总不能突然就会接生了。 游母顿时愣住,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冷笑道:“怎么,这是嫌为娘的挡了你的好路了?” 游蕊皱眉,她不知道游母曾经吃过什么样的苦让她成了这样嘴上不饶人的,但也真的不想再听她的讽刺,“你自己敏感,别赖我。我就是不想嫁人,想学一个养活自己的手艺。” 游母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就回屋。 游父随即起身,拿了个馒头端着疙瘩汤向屋里走去,走前对游蕊说道:“你娘也是为你好。” 剩下的人默默吃饭,饭后,游大嫂拉着游蕊去她屋里说话,看她下巴上有麦穗划出来的红痕,还打了条热布巾给她敷。 “谢谢大嫂”,游蕊说道。 游大嫂在她旁边坐下来,说道:“蕊,咱们家都知道隔壁的欢姐儿那两次是故意的,下次相看,娘都说了去集上,总能相到一个好的。” 游蕊捏着帕子在下巴脖子上一点点摁着,“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这真是傻话”,游大嫂笑道,“我们女人不嫁人可怎么活呢?再说,你还想跟奶奶学接生,你说你一个大姑娘,谁愿意让你接生?” 游蕊:“、、、大嫂,不带这样儿的,我不嫁人怎么就不能接生了?” 游大嫂脸有些红,笑道:“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游蕊:说得这么神秘,还不就是男女那点事。 可是这跟接生有什么关系。 游大嫂不再跟她说这个,说了会儿小黑蛋的捣蛋事迹,这才让她早点回去睡。 游蕊不嫁人学接生的话题就这么被搁置起来,接下来她足足跟着家人去点了三天的秋,游父看到她手心里都磨出血泡来也不吭一声,心疼得不行,第二天便不让她再下地。 “剩没多少了,你在家跟你大嫂学学做饭。” 游蕊根本没有做饭那根筋,也不想学,她手上的血泡看着吓人,但其实没有多疼,用布缠了圈,跟大嫂说一声就带着小黑蛋上了山。 这还要让她刚成这个游蕊那两天说起,她不习惯太长时间不洗澡,中间至多搁两天,那天便给自己烧了一锅热水。 游母得知她浪费那么多柴烧水只是要洗澡,大怒,可把她一通好训,再加上游二哥打岔看笑话,游蕊最后也没能洗成澡。 到现在,她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洗澡了,况且这两天还天天出汗,游蕊说什么也要好好洗一次。 拿着砍柴刀经过山里的竹篱小院时儿,游蕊停下脚步往里面看了看。 走在前面一会儿扒扒草丛一会儿摘支野花的小黑蛋回头,看见姑姑在看那院子,说道:“姑姑,这个大胡子叔叔每个月月中才回来的,明天才是月中。” “哦”,游蕊蹲下来把脚边的一根枯树枝捡起来,“黑蛋,你知道这家大胡子叔叔的情况吗?他多大了,有没有娶媳妇?” 如果非得嫁个人才能行业,游蕊宁愿嫁给这个第一眼就看得十分顺眼的人。 黑蛋人小鬼大,听到姑姑的话,嘿嘿笑道:“姑姑,你肯定是想嫁给大胡子叔叔了?” 游蕊真想把这臭小孩拽过来打一顿,“你瞎说什么?你凭什么觉得姑姑想嫁他?” “我不瞎说”,黑蛋捂住嘴巴,挑着小眉毛,“村里人说姑姑以后可能要嫁给娶不上媳妇的人,大胡子叔叔不就是吗?哎,姑姑本来就没有好名声,我再瞎说你就更嫁不出去。” 他还十分担心忧愁的样子! 游蕊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耳朵,“你听谁说我嫁不出去的?你姑姑长这么好看,还十全十美,只有我不想嫁的,没有嫁不出去的。” 耳朵没有被揪疼,黑蛋也不躲,一脸坏笑着看自家姑姑,整个小人儿都透着一股孬蛋的气息,说道:“可是姑姑没有隔壁的欢意姑姑好看,二叔都说她好看。” 游蕊在小家伙额头上点了一下,哼道:“她再好看,你二叔都不能娶。别废话,快帮我捡柴。” “哎”,黑蛋答应着,一抬头,对着树林子喊道:“大胡子叔叔。” 溪田走过来,跟有些僵硬地游蕊点点头。 游蕊:刚才的话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可真够尴尬的。 溪田看了游蕊一眼,心想:这个女孩儿长得真好看,她要是想嫁,自己倒也能娶。 “我叫溪田”,他对游蕊说道。 游蕊点点头,抛下刚才的尴尬,很自然地对他道:“我叫游蕊。” 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名字也美! 溪田看着游蕊,心里掠过这个念头。 “你要做什么?我正好无事,可以帮忙。”他又很主动地说道。 游蕊还没开口,小黑蛋说道:“我姑姑要砍树枝烧水洗澡。” 游蕊心里咬牙:这个小黑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侄子? 第12章 争谈 对溪田干笑两声,她说道:“别听小孩子胡说。” 溪田没说什么,接过她手里的砍刀,往林子里走了几步,挑中一个粗大的竹子,三两下就劈倒了。 游蕊趁机揪住小黑蛋,这次结结实实拧了一下子,低声警告:“不许再说话。” 黑蛋闭紧嘴巴,心里十分委屈,他说的都是实话,姑姑为什么要生气? 溪田把竹子一段段分开时,游蕊就在旁边捡一些从树上掉下来的干树枝。 “你受伤了?”低沉磁性的声音把游蕊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她转头,疑惑地看向溪田。 溪田抬起拇指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点。 游蕊笑道:“不是受伤,下地的时候被麦穗剌的。” 没想到这人看着一身野性,却十分细心。 她穿到这里一个多月,也没少做活儿,但皮肤竟然慢慢向前世自己那种瓷白的肌质靠近,所以一点红痕才会那么明显。 溪田的目光又停在游蕊身上,“你还要下地做活儿?” 游蕊觉得他疑惑的样子竟然有些可爱,笑道:“当然了,哪个农民不下地?” 溪田心想,你要是嫁给我,当农民也不用下地。 黑蛋突然叫道:“姑姑,那里有一只野鸡。” 虽然挨着山,可也不是谁都能捉住这些野物的,黑蛋激动的不行,摩拳擦掌誓要把野鸡捉到。 但他那一嗓子,已经把野鸡给惊动了,咯咯一声就窜到旁边的草丛里。 与此同时,溪田手里的砍菜刀旋转着飞出去,正好把野鸡卡在刀缝和地面的斜角里。 游蕊目瞪口呆。 黑蛋激动的哇哇大叫。 溪田看女孩儿都愣住了,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得意,对黑蛋道:“还不快捉住。” “谢谢溪田叔”,黑蛋就是个机灵鬼儿,直接就从大胡子叔叔升级为一听就很亲近的溪田叔。 一只手先黑蛋一步抓住了挣扎着的野鸡。 黑蛋愣愣看向手的主人,小黑脸儿上闪过一丝看不上,大声道:“桂花姑姑,这是溪田叔给我捉的。” 桂花身后还跟着她的妹妹槐花、弟弟栓子,听到黑蛋这么说,那两个小的都喊,“是我们先看看到的。” 桂花也道:“黑蛋,要不是我抓住,这野鸡刚才就跑走了。” 游蕊走过去,笑道:“按照你的道理,如果不是我们先把野鸡卡住,你能抓住?” 反正游蕊觉得,打从她穿到这本书里是什么极品都见过了,为了一只野鸡这样说瞎话,也不知道桂花心里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之前凑巧,游蕊还跟桂花姐妹俩一起上山捡过蘑菇呢,大嫂也鼓励自己找她们玩,闹太难看不好。 桂花却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的意思,这只野鸡很肥,至少得有五斤,她既然抓住,那就是她的了。 这样想着,她不屑地看了游蕊一眼,“你们?溪田哥愿意跟你是你们吗?” 说着她看向溪田。 男人没什么表情,弯腰捡起一根竹枝就掷过来,桂花只觉手腕一酸,不自觉松开手,野鸡落地顿时咯咯哒跑开了。 黑蛋小牛犊子似的,一下子撞到桂花身上,“你还我野鸡。你是大人,抢我的野鸡,我要告诉我奶奶。” “那是我们的野鸡。” 对方两个小娃也是眼眶通红,瞬间就跟黑蛋对打起来。 游蕊赶紧把自家侄子抱到一边,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道:“跑了再抓,山里多的是野鸡野兔啊。” 黑蛋哇一声哭出来,“那是我的野鸡。” 桂花的弟弟妹妹也哭起来,顿时满耳都是魔音。 游蕊其实多少能理解黑蛋,因为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半点荤腥都没沾过的她,想到鸡肉的味道也忍不住要流口水。 “姑姑一定帮黑蛋抓一只野鸡”,游蕊尽量哄小孩。 这时,野鸡咯嗒嗒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不是又抓回来了吗?”游蕊指了指被溪田剪着翅膀重新逮回来的野鸡。 溪田直接把野鸡送到游蕊面前,游蕊伸了伸手,不敢接。 刚咬牙要抓住野鸡的翅膀,那野鸡一转就到了黑蛋面前。 溪田道:“你拿着。” 黑蛋跟喷泉似的眼泪立马止住,伸出双手就把还在挣扎的野鸡抱住了。 这一下,旁边桂花的弟弟妹妹哭得更大声。 桂花看了溪田一眼,又狠狠一瞪游蕊,牵着弟弟妹妹就走。 溪田从旁边的草丛里拔了许多韧性很足的筋草,很快编成一根草绳,将那野鸡栓住腿儿,把绳子交到黑蛋手里。 黑蛋笑道:“谢谢溪田叔”,又转头看自家姑姑,“姑姑,溪田叔这个人是不是特好?” 游蕊:、 溪田觉得自己是个挺不喜欢搭理小孩的人,听到这句话,竟然觉得小孩子也有比较可爱的时候。 干柴再加上刚砍下来的竹子有一大捆的时候,游蕊对还在寻摸合适竹竿的溪田道:“这些就够了。” 溪田看了看,把柴刀交给游蕊,说道:“这么多,我帮你送到家吧。” 游蕊能感觉出来,溪田对她可能也不那么单纯,想到家里势必要给她找一个婆家的游母,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好像她曾经听妈妈说过,在以前的农村,一个男人愿意帮一个女人干活儿,就是向她示好的意思。 到家的时候,游母等人已经下晌,看到溪田送女儿回来,游母的脸色沉了沉,但是面对溪田时,却笑得十分客气。 赶紧地请他坐下,又喊黑蛋娘倒水来。 游父笑着与溪田寒暄,“溪田兄,什么时候从城里回来的?” 这家人的客气让溪田有些疑惑,他不记得自己的来处,也不记得自己和村里人有什么往来,这里只有山里的竹篱院儿是他熟悉的。 但是没关系,他现在想安家了,他可以和这家人熟悉起来。 “今天早上回来的”,溪田说道。 游父哈哈一笑,又问溪田在城里做什么工。 以前谁也没问过溪田的具体情况,但现在看他对自家闺女这殷勤的样子,游父觉得自己有必要先问清楚。 溪田想了想,说道:“也没有一定,有时候给大户人家做短工,有时候帮镖局押押镖。” “挺好的”,游父觉得跟这个溪田,这天儿怎么有些难聊呢,空气中安静半天,才听他又问,“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娶妻的打算。” 第13章 婚事 溪田正要回答,却被游母一声咳打断了,她端着一个粗瓷碗过来,笑道:“家里也不讲究,见笑了。” 溪田双手把碗接住,说道:“伯母太客气了。” 游母皮笑肉不笑一下,瞪了游父一眼,“下午要浇水,咱家的桶不够,你去大哥家借两个来。” 溪田挑挑眉,低头喝了一口水,放下碗道:“伯母,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啊,不再坐坐?”游母热情地问道。 溪田看到躲在厨房门口向外看的游蕊,笑道:“有些事,得先回家一趟。” 游蕊赶紧出来道,“我送你。” 游母脸色沉沉的看了游蕊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两人刚出家门,就看到从村口那条大路走过来的游欢意和陈宏。 “蕊姐姐,你和溪田哥,这是要去哪里?”游欢意挥了挥手,笑问道。 陈宏想起上次溪田作证欢意说谎就看他很不顺眼,低声道:“你还是记仇一点好。” 游欢意一脸甜笑,“济世哥哥,你在说什么呀。”同样也压低声音道,“这些天二伯娘很着急要把蕊姐姐嫁出去,不会是病急乱投医要把蕊姐姐嫁给溪田哥吧。” “你管他们那么多。” 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两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停都没停地向山边走去了。 游欢意叹了口气。 陈宏冷哼,游蕊这个女人肤浅的很,难保不会真嫁给来历不明的溪田,如此想着,他交代心上人:“欢儿,以后你还是离游蕊远一些。新皇登基,今年要开恩科,这半年我都不会经常回来,你在家里要好好的,至少我也要考个举人的功名,让你风风光光进门做奶奶。” 游欢意双眼明亮,点头道:“你别瞎担心了,我在村里能有什么事?还有,蕊姐姐其实是个好人,早前她经常帮我打栗子呢。” “说起来,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陈宏皱眉道,“你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总把人往好处想。傻欢儿,你不知道人心恶起来,能有多可怕。” 游欢意很无奈地叹口气,“那好吧,我以后尽量不跟蕊姐姐相处。” 已经和溪田一路无言地走到山口的游蕊完全没想到,那边两个情侣把她当做老巫婆在防,她正想着要怎么跟溪田开口。 一抬头,就看到他眉头不展,游蕊又有些不确定这人对自己是不是有那样的好感。 注意到女孩儿的欲言又止,溪田把顺风飘到他耳边的那几句话抛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那个,我大嫂跟我说,我娘又让人给我说了一户人家”,游蕊双手握在一起,在这之前,她是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向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求婚,“据说是镇上的屠户,因为长得凶,不好说媳妇,我娘让媒人安排了后天的见面。” “然后呢?”溪田看着她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双眸,突然有些恶趣味。 游蕊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挺有好感,真心想跟他处处。 不过这个时代,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处处那个说法,看对眼,那就成婚,一辈子便定了。 因此,游蕊又有些纠结,按照筱娜跟自己说的剧情大概,自己这个炮灰会一直单到女主和摄政王在一起之后的。 现在女主才跟陈宏谈婚论嫁,还早着呢,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这次和镇上屠户的相亲能成功。 但是吧,游蕊还是更想在这个时候跟自己感觉还不错的这个男人定下来。 总不能真等着剧情来临,去嫁一个高龄老光棍。 游蕊深吸一口气,看着溪田道:“你如果觉得我也不错,能不能,明天就去我家提亲?” 溪田心里冒出一蓬蓬欢喜,他好像还从没这么高兴过,连眸光里也溢出点点的欣喜。 “那你是为了躲避后日的相亲才让我提亲的?”他问道。 游蕊:“、” 溪田突然一笑,抬起大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姑娘之请,谨遵。” 游蕊听到这句话,心里的高兴更多一些,这就是自己第一次追人,成功了呗。 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游蕊笑道:“好,明天等你。” 高高兴兴地回家,看到隔壁探头的游欢意,游蕊唇角的笑容敛了敛。 “蕊姐姐,你和溪田哥说什么了,怎么这么高兴?”游欢意手里拿着一把青菜,看样子是坐在过道里择菜。 但她穿着精致,双手白皙纤细,和这简陋的农家院儿十分不搭。 游蕊笑了下,什么都没说,抬步进了家门。 游欢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菜,仔细想想,溪田那个猎户,长得虽然粗鲁一些,但身材却很好,游蕊要是嫁给他,以后会过得比较顺心吧。 但是呢,她就是看不惯爹娘都疼的游蕊能过得顺心,尤其是这些日子,游欢意突然发现,游蕊的肤色竟越来越好,以后是不是都要比自己还美了? 不自觉折断了一根青菜。 游欢意暗定决心,她不能让游蕊有一点超越自己的可能。稍微过得好一些也不能! 可是,溪田这个男人,竟然是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看刚才的样子,还真眼瞎地看上了游蕊。 “欢姐儿,菜择好没有?”游云媳妇腰里系着围裙,擦着手出来,看到一把菜她这么大会儿都没择干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我说我来择吧,你偏要帮忙。” 游欢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大嫂,我很快就择好了。” 但她的撒教卖痴对云大嫂并不管用,云大嫂冷笑着把青菜拿过来,“算了,你什么也不会做,去玩儿吧。” 游欢意顺势松开了手,一会儿去喂了喂小兔子,就坐在过道下等着父兄下晌回来。 游二柱一回来,看到闺女坐在门口等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咋不在家里,风大,别吹着了。” 游欢意站起身跑到父兄跟前,俏皮道:“我就是在这里吹风呢。爹,大哥二哥,我下午想去镇上买些绢布。” “好”,游二柱说道,“待会儿让你大哥带你去。” 第14章 打算 这边,游蕊刚一回到家,就听游母冷冷道:“谁让你跟溪田走那么近的?” 游蕊反问:“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那也不是让你去跟一个大男人来往!”游母言语之间十分嫌弃,“你还嫌村里人的闲话少了?” “我嫁给他自然就没有闲话”,游蕊毫不在乎游母的嫌弃,无所谓地走回厨房,“您找人给我说的那些人家,我不会再去见面。” “没门儿”,游母压着声音吼道,“你知道那个溪田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就要嫁过去?万一是个杀人逃犯,你以后要一家人都被人戳脊梁骨?” 游蕊实在有些无法忍受游母的刻薄,“那您就别再认我。” “小姑!” “妹妹,怎么跟母亲说话呢?”游桥斥道,“娘这样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游蕊从没有像这一个多月来这样,心里一直一直地在堆积着委屈,她一直都是在用这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来开解,可是再能忍的人也有限度。 她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您真会有这样的担心,倒不如担心担心一个镇上的屠户,怎么就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真的只是因为长得凶吗?” “好啊,这是埋怨我不给你找好婆家?”游母指着大门道,“你出去问问,现在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名声?那各村里好小伙儿多着呢,你且问问去,谁愿意娶你?” 游蕊一时间很无力,跟这位母亲争执,又能争出个什么来? 游母说道:“前两次来相看的,不好吗?你倒是有点本事啊,隔壁的一露面,那两个谁多看你一眼了?” 这事儿让游母一直憋着气,此时说着就忍不住大声。 两边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吃饭的游欢意低了低头。 游二柱骂道:“这碎嘴婆子,二山也太窝囊了,连婆娘都管不住?” 游桂花家里,听到游母这几句话,游桂花母亲何氏摇头,“前两次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欢姐儿故意的,桂花啊,以后你别跟她多来往。” “知道”,游桂花说道,“不过蕊也是活该,谁让她一直惦记着陈宏哥,要我是欢姐儿,我也得给她捣捣乱。” 游大金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 游桂花笑道:“我就是说一说”,突然道:“爹娘,你们觉得山上的溪田怎么样?” “咋了?”何氏问道,“他往你跟前凑了?” 游栓子立刻道:“那溪田可会打野鸡了,但是只打一只给了黑蛋。” “怎么回事?”游大金问道。 游桂花便把上午的在山里的事儿说了说。 何氏听完,琢磨着问道:“那溪田是看上蕊了?” 说着向外撇了下嘴,低声道:“就你们二婶子那傲气,她可不会把她那一个闺女嫁给连半亩地都没有的溪田。” 游大金还有一个哑巴的长子,听到母亲的话,比划了两下,意思是隔壁的游蕊还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不嫁给溪田还能有别的好人家。 挨着哑巴长子坐着的,就是一年前一家子花了十两银子从隔壁何家村聘来的媳妇小何氏。 见他比划老半天还是说的游蕊好话,小何氏笑道:“就你傻,你眼里咱村哪个人不好?依我看,蕊就不是个安生姑娘,长得不如欢姐儿好,偏处处要和人家比。弄到这一地步,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 “不过,咱们家小姑是不是看上溪田了?”小何氏看着桂花笑问。 桂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没说话呢,母亲就是一句:“少想那些没可能的。那溪田无根无基,又无半垄田,还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营生,嫁给他才是一辈子毁了呢。” 桂花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说道:“娘,您是没看见,他一下子就把一只野鸡捉住了。” “就你眼皮子浅”,何氏斥道,“嫁到镇里的好人家,鸡鸭鹅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下午,游蕊正在厨房烧水,一个穿着大红色绣花衣服的妇人走进来问道:“二山弟妹,在家没?” 这时候家里没人,连着小黑蛋,一家人都去地里浇水去了,游蕊便出来道:“我娘没在家,您有什么事儿吗?” 妇人笑道:“这话可不能跟你说,你娘在哪儿呢,我找她去。” “我可以替你转告,省得你踩湿了鞋。” “好事儿,你忙吧。”妇人说着一甩手帕,扭身就朝外走。 游蕊越看她越像是媒婆,不确定是不是游母之前拜托给她找人家的人,烧好水洗澡也是心不在焉的。 真正到了这样的古代才知道,一个女人,想要做出自己的选择,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洗了澡又洗洗头,游蕊便坐在院里一边梳头一边晾晒,但是直到天色快黑下来,才见大嫂带着黑蛋回来。 游蕊赶紧问道:“大嫂,有没有什么人去地里找你们?” “村北的三喜大娘去了”,游大嫂叹口气,“她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说是中午的时候,溪田提着两只野兔子去请的,请她向咱家提亲。” “娘是不是没同意?” 游大嫂说道:“三喜大娘在地头都快磨破嘴皮子了,娘也没松口。” “是我要嫁人,她要不要这样,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把我的主都做了!”游蕊气得,真想再试试上吊能不能穿回去。 这样的游母简直就是个独裁专制的皇太后。 游大嫂劝道:“要不先相看了镇上的屠户再说。” 游蕊直接道:“要我嫁人,我就嫁自己看顺眼的,我现在就看溪田顺眼、” 正说着,游母扛着锄头走进门来,游蕊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看向她,道:“我也不是非嫁人不可,你不同意溪田提亲,就别逼着我嫁人。” 游母也不理会,放下锄头就去舀水洗手。 晚饭时除了游松时不时打个哈哈,一家人都很沉默,收拾好回到屋里睡下,游山才对徐氏道:“我看着溪田是个正派人,他虽然没有地,可有打猎的手艺,没有三亲六故,以后不就跟咱家成亲戚了吗?” “别人家的女儿嫁秀才,以后还要做举人娘子,我的女儿就该做个山里妇?”徐氏翻个身,“没那可能,真要依了她,以后吃苦受累的时候又要埋怨我们。” “而且,我估摸着那溪田在外面的活儿不挣钱,要不然他能住那么一个破屋?” 第15章 聘礼 游山说道,“咱就这一个女儿,前面她中意陈家二郎,但人家看上了更好的,咱们当爹娘的也没办法,现在中意溪田,你还拦着,不是净等着闺女跟你离心?” “闺女不是正想跟娘学接生的手艺,嫁给溪田,还在咱们村,有咱们和她两个哥看着,以后还能过不好?” 徐氏听着,半晌没说话。 三喜大娘是个媒婆,三五天就要出去一趟,结交的人家多,因此家中比较新鲜的东西也多。小院两边靠着墙整出来的两垄菜地里,种着的是镇上人家才有的胡瓜苗。 这是她给镇上的一户人家说个能干的儿媳妇,那家婆娘送给她的,据说这胡瓜是半年前从西域传来,一株仔苗也要一文钱呢。 对这十几株胡瓜苗,三喜大娘照顾的比自家孙子还精心,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瞅瞅用不用浇水。 今天也是,三喜大娘一早起来,打着哈欠就去看那些胡瓜仔苗的长势,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么早谁啊”,三喜大娘一边说一边过去打开了大门,看到外面站着个高大的人影,哎呦一声,“是溪田啊,快进来。” 热情地招呼溪田进来,三喜大娘心里却在嘀咕,这小子不会是觉得婚事没说成,来要昨天送来的那两只兔子吧? 赵三喜也从屋里出来,打了声招呼,“溪田来了。” 三喜大娘接过儿媳妇端来的一碗水,递给溪田,“坐下来,喝口水,有什么话慢慢说。” 游蕊也不是多好的姑娘,她那边不成,自己还不能再给溪田再说一个更好的?反正兔子进了她的手,就没有再被要回去的理儿。 溪田没有接水,说道:“我今天要去游家下聘,希望到时候媒人能跟着一起去?” 三喜大娘正把碗放到桌子上,闻言差点把一碗水抖出来,“啥?你这孩子,昨天大娘的话是不是都没听进去?” “蕊她娘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还去下聘,不是明摆着要跟游家干仗?” 溪田的确没把游蕊她娘不同意亲事的话听进耳里,他的女孩儿叮嘱了他去提亲,这说明他的女孩儿是愿意嫁的,其他人同意不同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真看上蕊了,大娘在跟游家说说去”,三喜大娘说道,“但是咱不能这么贸然的就去下聘。” 谁家结亲不是两家先私底下说好了才去下定的。 溪田终是把这些话听到耳中,但是他和女孩儿说好了,今早就提亲,他不想违约,让他的女孩儿觉得他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她母亲为什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他谦虚地问道。 三喜大娘:这娃子莫不是脑袋有问题?还用问吗,你要房没房,要地没地,还一个月大半个月不着家,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你? 但话不能这么说,三喜大娘笑道:“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蕊她娘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觉得你这边不稳定,没有保障。” 原来是担心自己没钱,养不起他的女孩儿吗? 溪田说道:“那我把聘礼准备的丰厚一点,游家父母应该就同意了。” 三喜大娘还要说什么,溪田道:“再给媒人二两辛苦钱。” “啥?”三喜大娘几乎张口结舌,她做了这么多年媒,好些人家的聘礼都没有二两银子呢,她一拍腿,“走,大娘一定得把这门婚事给你说成了。” 旁边的三喜大爷:、这婆娘,听见银子啥都不问了。 “溪田啊,聘礼要丰厚是一,另外你山里那两间屋不遮雨不遮阳的,还得翻盖一下”,三喜大爷提醒道,“有条件先把婚房好好整一整。” 溪田说道:“多谢指点。” 三喜大娘也不是只要捞钱的那种媒婆,说道:“是啊,先把房子整一整,大娘这谢媒钱少一点也没什么。” 溪田道:“我先回去拿聘礼,待会儿在游家门口汇合。” 说着就起身离开。 三喜大娘把人送到门口,回头便跟自家男人感慨,“没看出来,这溪田还真看上蕊了。” “这都讲个缘分”,三喜大爷说道,“你收拾收拾,早点去游家门口等着,最好先跟游山他们两口子通通气。” 游蕊正在院子里跟小黑蛋一起喂鸡,便见昨天下午过来的那个妇人又来了,因为听大嫂称她为三喜大娘,此时就招呼道:“三喜大娘,有事进来说吧。” 三喜大娘笑着走进来,再次仔细打量游蕊,顿时越看越赞叹,没想到蕊丫头是个耐看的,溪田还真是好眼光。 “你爹娘呢?”三喜大娘拉了一个圆木墩坐下,问道:“又下地去了?” “这两天点秋,家里比较忙”,游蕊说道。 三喜大娘就发现,这蕊丫头说话是又柔又清爽,还有那面皮,白还亮眼,可能是注意到自己的打量,抬眼看过来,那双眼黑是黑白是白的,别提多水灵了。 以前不常来游蕊家门口走动,竟然错过这么好看一个姑娘。 凭这样貌,嫁到县城也使得。 按说也配得上陈二郎,但是谁让这姑娘家隔壁还住着一个天仙儿般的欢姐儿呢。 “大娘,您有什么事?” 游蕊的问话声让三喜大娘回神,笑道:“你的好事来了。” 看向旁边专心喂鸡的黑蛋,说道:“小黑蛋,去地里把你爷奶、爹娘还有二叔都喊回来。” 小黑蛋看向自家姑姑,游蕊心里有些猜测,对小黑蛋道:“快去吧。” 小黑蛋噔噔噔跑出去,游蕊去厨房给三喜大娘倒了一碗糖水,游家田地距离家中不远,不到一刻钟,游父游母就回来了。 三喜大娘一看到他们,直接站起来笑着道:“给你们道喜了。” 游母干笑了下,“有什么喜的,家里三个不争气的,我愁都愁不来呢。” 隔壁游二柱媳妇从刚才看到三喜媳妇过来,就一直关注着,听到三喜媳妇大声的道喜,忙走出来站在游家门口,笑道:“哎呦,她三喜大娘说喜,是不是有人家要给蕊提亲了?” 虽然不喜欢家里的那个闺女,但是却不妨碍她拿着闺女的好亲事羞臊游山家的。 三喜大娘知道这两家的年轻时候就不对付,笑道:“是溪田要来给蕊下聘呢,聘礼可丰厚呢。” 看溪田给她的谢媒银都有二两,那聘礼还不得十两上下? 三喜大娘说完,就看着游母神色,见她脸无喜色,便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溪田还说了,要把房子重新修缮一下,聘礼也是把家底全掏出的办,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是我说,先前给你介绍那两个,我现在想想都脸红,看见隔壁的就什么都忘了,那样的男人能靠谱儿?” 第16章 定亲 “再说了,溪田就在眼跟前儿的,以后肯定不能欺负了咱家的闺女。” 游母一直不说话,三喜大娘搡了她一下。 恰在这时,游二柱家的走进游家大门,笑道:“要我说,现在谁家都好过,哪家聘礼不丰厚?也就我们家欢姐儿这头,二郎还要准备科举,只给了三两的聘银。” 谁都知道现在娶亲,聘礼总共加起来才二两左右,陈家二郎是能读书又能赚钱,这才把聘金一下子就拿了三两出来。 同时,这也是对方看中欢姐儿的意思。 村里有女儿的人家都羡慕死了,游二柱媳妇这么一说,顿时让游母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说话间,稍后一步的游桥夫妻带着小狗蛋,后面缀着游松的都回来了。 三喜大娘立刻转移话题,问他们庄稼怎么样。 住在这附近的人家看游家门口热闹,也有凑过来说话的。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这时候,有人看见前面的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肩上还扛着一张虎皮。 “呦,溪田,他那里还有虎皮呢!” “他这是干什么?村里人谁也买不起这么一张虎皮啊。” 虽然住在山边,但月牙村的人都不敢往深山里去,那是连狼都没有见过的。 看见溪田扛着这么一只完整的虎皮,谁不震惊惊讶?顿时议论纷纷。 游松看到溪田这家当,心里也啧了一声,早知道那竹屋里藏着这许多好东西,他跟哥几个儿就该去偷一偷的。 现在嘛,看这意思,这小子肯定会成自家妹夫的,可惜了,不能去偷了。 溪田身材高大,扛着一张虎皮也很是轻松,他径直来到游家门口,把那张硝制的十分粗糙的虎皮双手举起来送到游父游母面前,郑重说道:“请二老把游蕊聘于我溪田为妻。” 这话一出人群大哗。 “溪田要娶小蕊?” “他们两家要结亲啊,之前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这么张虎皮,咋也得有二三十两银子。” 游欢意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不舒服,她当然看不上溪田,但是她更看不得有人要比她风光。 着急地朝村口看了一眼,那油店的儿子不是已经答应她今天就来向游蕊下聘吗? 怎么还不来? 游欢意看看村口,又看看没有立刻接下溪田双手上虎皮的游家夫妻。 可千万别同意。 游欢意心想。 但是下一刻,她就看到那徐氏和游山一起伸手接了虎皮,跟着,游松便笑着道:“进来说话吧妹夫。” 因为这个热闹,聚集在这边的村人又多了一圈,一时间都笑起来,道恭喜。 游山笑着对众人道:“中午都来家里吃定亲宴。” 这定亲宴,不是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准备的,一开始没有听到游溪两家定亲的消息,村人都以为游山这是不准备办宴席呢。 此时一听这话,众人都道一定来。 溪田进了游家大门,直接来到游蕊跟前,把手里的包裹交给她,道:“我如约来提亲。你有准备什么定亲信物吗?” 游蕊是不知道有定亲信物这一说的,但是她昨晚上的确做了两个小东西。 溪田看着她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两根红色细绳编成的圈圈,疑惑道:“这是什么?” 游蕊的手工活儿一般,两个绳戒只是简单的编出两颗小心心的形状,“戒指。” 把溪田的手拉过来,游蕊把大一圈的那个戒指调整好大小,给他戴在无名指上,这才接过溪田手里拿着的包裹,把右手和绳戒都交给他。 看着自己一只手几乎能把她两只都包裹起来的小手,溪田莫名觉得心头一阵酸软,小心拿起那只手,把一小圈的戒指给她戴上。 看了看,溪田说道:“明天我就回城,让人用金银做两只。” 看着游蕊补充道,“金银做的,不会坏,你做的这对,要好好保存。” 游蕊也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你不像是这么细心的人。” 溪田丝毫不觉,说道:“这便算是细心了?” “蕊姐姐,你和溪田哥怎么说起话来就不停呢?”游欢意突然打趣的声音,让过来游家帮忙的人都愣了愣。 其实定亲之后,大家都会让出一些空间给定下终身的男女一起说说话,但游欢意这么一句话,多少让人觉得游蕊有那么些不值钱。 游母恶狠狠地瞪了游欢意一眼,笑道:“我们家没有你这定给秀才公的姑娘讲究,他们两个以前都不熟悉,这定了亲,自然要说一说话的。” 游欢意的脸唰一下红了,谁不知道她和陈二郎定亲之前两人就经常在一起说话。 游二大娘这是指着光头骂秃驴。 游二柱媳妇过来拉住游欢意,在外面她还是要护着这个闺女的,对游母笑道:“二嫂子,都知道你今天多了个好女婿,风光了,可也别损人啊。” 游蕊说道:“那也是她先自损的。” “你这丫头,嘴上真不饶人”,听到她说话,游二柱媳妇的脸子立时就拉了下来,对溪田道:“以后你可得好好管一管,不然要骑你头上拉屎拉尿呢。” 三喜大娘也沉下脸,她保的媒,二柱家的大喜日子放什么闲屁,当下不客气道:“你们娘俩儿要是看着人家聘金多心里不舒服,那回家不舒服去,别大喜日子拆我刘二妹的台。” 游欢意从没有被人这么不给面子过,但是她近来两次丢脸,都是因为游蕊,这个女人难道就是克她的? 游二柱媳妇面上挂不住,“谁稀罕在这儿待着?” 拉着游欢意就要走。 “且慢”,溪田突然开口,众人都看向他,游母脸色最是难看,这个女婿要是替那骚蹄子说话,她立即就把聘礼扔出去。 跟着就听到溪田说:“这位姑娘,麻烦你以后不要称呼我溪田哥。我现在是有媳妇的人,能这么叫我的只有她。” 游欢意难堪到脸色通红,双眼里都沁出泪来,这副模样看得现场大部分男人都心生不忍,溪田眼中却仍是一片冷光。 游欢意捂住嘴快速跑了,游二柱媳妇冷哼一声,跟着离开,嘴里念叨:“刚娶上媳妇,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游蕊看到溪田的表现,却是彻底放心,总算一时冲动仍挑对了人。 她最厌烦的就是那种对所有女人都宽容的男人。 游家这个定亲宴做的很突然,但是并不简陋,游大伯那边知道这个信儿之后,他带着游蕊的两个堂哥一个堂弟都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条新鲜的五花肉。 第17章 银子 中午,开了席,游桥、游松还有游大伯家的游梁、游渠、游植都坐在一桌,游桥还把溪田拉了来,兄弟几个开始问他都在京城哪个镖局押过镖什么的,一会儿熟悉一些,游桥又问溪田打算什么时候把他那两间竹屋改成砖瓦屋。 正在一院子人热闹地吃饭说话时,一个发髻旁插着朵水红绒花的妇人走进来,看看满院子人,再看看外面,疑道:“我没有走错地方吧?” 游母这时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问道:“你找谁?” “这是游山家?你们家有个叫游蕊的闺女?”妇人却又问道。 “是我们家”,游山也问,“你有什么事?” 妇人立刻笑道,“我是镇上的媒婆,大家都叫我一声福娘,这不,油店成家的小公子,托了我来跟你家说亲。咱们进屋慢慢说?” “有毛病吧”,游松站起来道,“我妹已经定亲了,没看见我们在吃定亲宴。再说,前些天那油店家的儿子来相看,不是没看上我妹吗?这位福娘,你可能听错人家了,他想求娶的可能是隔壁的欢姐儿。” 福娘满脸问号,“你们家真有个叫游蕊的女儿?这是定亲宴?” 游母不想今天闹什么笑话,离席把福娘带到外面,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了。 既然人家姑娘已经定亲,福娘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离开。 且不说镇上成家听到福娘带回来的消息后多么不服气,他们觉得他们家的小儿子完全能配得上那个农家女了,对方竟然着急巴荒地就定亲,可真是没有福气的。 游欢意这边,也是因为成家的晚来一步,让游蕊嫁给想嫁的人而耿耿于怀。 晚上,游蕊正要休息,游母在外面敲门,“怎么睡这么早?” 游蕊过去打开门,请游母进来。 徐氏直接到床边坐下,问道:“我看见溪田给了你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都有什么?” 游蕊道:“只是一些山里的野果子。” 徐氏看着这个闺女,“你打量我傻呢?是不是银子?”一开始她真没想到溪田能这么大手笔,今天的聘礼让徐氏很满意,不过看着闺女手里有了这么多银子,她也有些别的打算。 游蕊问道:“跟你有关系吗?” “我是你娘,就跟我有关系”,徐氏说道,“你现在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有多少都给我拿出来,算娘借你的。” “没有”,游蕊很干脆说道。 “没有?你还有没有良心?”徐氏豁然起身,“你二哥到现在还没有定亲,你这个做妹妹的就一点儿都不关心?” 游蕊现在跟原身的母亲多说一句话都不想,别说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要孝顺原主母亲,她不觉得因为这个自己就要被原主母亲压榨。 “他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游蕊也不生气,过去床边整理自己的被褥,“如果您没事就出去吧,我要睡了。” 徐氏看着女儿弯着腰的背影,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她唯一的一个女儿竟然跟她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游松出现在门口,支着二郎腿,说道:“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跟妹妹说啥呢?” 徐氏又伤心又痛心,嘴上不饶人道:“人家不是你妹妹,攀上高枝儿了,看咱们可不都成打秋风的?” 徐氏当然是疼爱女儿的,但是她更疼的是两个儿子,如今安顿好女儿,她便觉得有这个条件的女儿帮儿子一把是天经地义的。 在她心里,女儿、儿子都是一家人。 现在他们还没有各自成家,自然应该相互帮助。 但是对于游蕊来说,她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妄自做了她的主的安排。 游松终是拉着母亲离开了,母子俩刚出门,后面屋中的灯光就灭了,徐氏低声骂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没良心的。” 游松好笑道:“娘,您也太不讲理了,之前吧小蕊想嫁给溪田,您一脸的不愿意,现在收了聘礼,您又想把溪田单独给小蕊的东西抠出来。搁谁谁愿意啊?” “我还不是为你操心”,徐氏狠狠地在二儿子头上点了一下子,“你要是出息点儿,跟你大哥一样稳重,能有好姑娘看上你,我用得着打她那点东西的主意?” “好好好,儿子不争气”,游松说话也透着股邋里邋遢的劲儿,“不过啊您不用担心,这媳妇,好赖都能给您娶回来一个。” 徐氏又板着脸道:“你给我老实点,娘会让人给你留意着好姑娘的。” 母子俩个在院子里说了好一阵儿才各自回房。 时不时能听清一两句话的游蕊烦躁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就被她藏在被窝里的那个包裹拿出来。 包裹是新的,但是里面的银子有些都不那么亮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不知道是溪田攒了多久的钱。 游蕊不知道这一包碎银子有多少,但是怎么感觉都有三四斤。 三四斤银子,应该怎么都得有三四十两吧。 今天她听见大哥嘱咐溪田,要他在婚期定下来之前把房子重修一下,她是准备把这些钱再给溪田送去的。 不过,游母虽然处事让人不喜欢,但她也并没有多坏的心,自己只管自己好,好像有点无情。抱着这些银子,游蕊就这么睡着了,再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因为靠近山林,外面尽是早起鸟雀儿的鸣叫声。 游蕊穿好衣服抱着包裹出门,刚打开大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自家门口站着。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回头来,看见她,唇角便勾出一抹笑容。 虽然他一脸大胡子挡着不大能看得出来,但是游蕊还是觉得这人的笑特别有魅力。 “在等我吗?”游蕊走出两步,问道。 “嗯”,溪田喉间发出一个声音,感觉到定亲后他的女孩儿对他明显的亲近感,他心情奇好,伸出双手,很想把她揽在怀中抱一抱。 但是那双宽大有力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后只落在女孩儿的肩上。 溪田看着她黑润透彩的眸子,说道:“我去城里找工匠来建新房,等下个月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游蕊点头,把包裹交给他,“这些钱你带走吧,城里的工匠肯定要的工钱也高。” “这是让你买衣服的”,溪田觉得她宝贝这点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双手忍不住在她肩头揉了下,“还可以买点好吃的。” “这不是你的全部家当?” 溪田直觉这个问题比较重要,便实话实说道:“自然是我的全部家当,我不会跟你藏私的。但是,我还可以跟东家赊一些月钱。” 第18章 准备 “那也不够啊。” 看她弯弯的双眉皱起,溪田忍不住笑道:“我还有一张熊皮呢。放心吧。” 两人站在门里说话的,家里的人其实都听到了点说话声,知道可能是溪田,便都想着晚会儿起,谁知道隔壁游二柱媳妇一起来,打开大门看到站在游家门里的溪田,啧一声就扯着嗓子道:“定亲了也得避避嫌呀。” 溪田对游蕊道:“不用送我了,明天我就带着工匠回来。” 眼看着溪田大步走了,游二柱媳妇一边拿着扫帚扫大门外的空地,一边说道:“还真是瞎猫也能碰见死耗子,谁能知道这个连山都不常下的溪田,这么有钱呢。蕊啊,你以后可要过好日子喽。” 游蕊笑笑说道:“多谢婶子的祝福。” 说完便关上了大门。 游二柱媳妇不屑地哼一声,“得意什么呀,还真是夸你两句胖就喘上了。” * 奚墨成出来采购药材,在街上看到个一晃而过的背影,差点再次跳脚,吩咐僮仆拿着买好的药材先回,抬脚就追了上去。 “臭小子”,手刚搭到那背影的肩膀,就差点被卸下来,“你个臭小子,没看到我只是个老人家。” 溪田回过头来,看看这老头儿,疑惑道:“你谁?” 奚墨成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以前单知道外孙在外面的时候没记忆,但也没有见过啊。 “我是你外公”,把这小子拉到一边,奚墨成问道:“你怎么又提前回来了?” 跟上一次不同,这次溪田听到奚墨成说是自己外公,全身都戒备起来,他知道自己脑子有点问题。 他不记事儿。 他还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 跟他的女孩儿提亲前,他也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个自己在别的地方有妻子的可能。 但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在遇到女孩儿之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根本不像是有家的人。 而且他的女孩儿那么热情地邀请他去提亲,他也不可能因为一点不确定的猜测就拒绝。 但是现在,有个老头儿冒出来说是自己外公,溪田戒备的同时,心里也咯噔一下,但他表面却没有什么变化,很平静地问道:“你怎么证明?” 奚墨成:这咋还要证明的?不是应该跟上一次一样,就跟着他回家去了? “你叫溪田,住在酒仙县月牙村”,奚墨成说道,“是不是?” 溪田反问道:“是家里人让你来找我的?” “什么家里人?”奚墨成暗道一声坏了,“你除了我这个外公,还有什么家里人?” 如此就好。 像是心头有一块悬着的巨石放下,溪田转身就走。 奚墨成抓他手腕抓了个空,喊道:“臭小子,你又要去哪儿?” 但是根本没有回应,只见那个高大的背影三转两转就消失了。 奚墨成骂道:“个臭小子,看着像是个粗鲁草莽,这心眼儿怎么还这么多?” 担心他这是情况恶化的先兆,奚墨成回去就叫来外孙之前给他安排的两个暗卫,这些暗卫都是比较清楚宿岩情况的,奚墨成吩咐他们也放心。 “你们两个,跟上那臭小子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两次提前回京。” 暗卫听了,相互看了看,说道:“老爷子,我们不敢。” 主子这每月出去散心时会失忆的情况,是三年多前出现的,暗卫们都不放心主子的安全,那一次跟着去了好几个。 但是主子可能只是乐意忘掉先前的事儿,武功那是半点没忘,反而比在京城时更精纯,那一次要不是哥几个相互配合,主子也没有下狠手,那哥几个得全军覆没了。 他们一说不敢,奚老爷子也想起这事儿,摆摆手道:“退下吧。” 过两天等那小子回来了,亲自问他吧还是。 晚上繁星满天,游蕊正蹲在木盆边洗衣服,一抬头便看见溪田走进敞开着的大门,他手里还拿着一包什么东西。 游蕊忙起身过去,站在他面前问道:“不是明天再回来?” “想早点回来”,溪田把手里的油纸包交给游蕊,向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的游父游母点点头,“我已经找好工匠,他们明天中午就来。” 游桥夫妻俩正在点着火把磨面,闻言,游桥问道:“你这个月打算留在村里监工?” “镖局那边活儿比较紧”,溪田说道,“我已经跟那些工匠说好了,到时还要劳烦大哥、二哥过去看看进度。” “也好”,游父说道,“城里的活儿要紧,什么时候走,让你大哥和蕊送你县里。” 溪田说道:“后天早晨。” 游蕊把油纸包里的糖炒栗子分了一半给闻着香味找过来的小黑蛋,等父亲他们的话告一段落,才问溪田:“你没吃晚饭吧。” 溪田听这意思是她要给自己做,便不客气地点点头,“还没吃。” 游蕊起身道:“那我去给你下点面。” 游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碗面疙瘩还不成,还要做面条? 这边,游蕊来到油灯昏黄的厨房,也是傻了眼,这里哪有现成的干面,要下面,就得自己擀。 想到溪田给自己带的一大包个儿大香甜的栗子,她就觉得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得对他好。 当下拿开面缸上的竹编盖子,挖了两瓢面就准备自己和面。 但是游蕊以前做饭,顶多把饺子下到开水里的难度,没一会儿就叮叮当当把面团和的乱七八糟。 游大嫂端着磨好的面进来,一看这场景,顿时哎呀一声,过来道:“小姑啊,你这是打仗呢。要是做面,这面团可是加多水了。” 游蕊脸上这一块儿那一块儿都沾着面粉,扭头看向大嫂,“大嫂,我不太会做,能不能请你指点指点。” 游大嫂好笑,“妹夫知道你这份心意,估计再难吃的饭菜也是大厨做的都比不上的美味。” 被打趣,游蕊一点儿不害羞,大嫂在旁指点着,她动手,竟然擀出一份像模似样的面条,然后大嫂烧水的时候,她还从柜子里摸出来两个鸡蛋。 游蕊端着压了两个荷包蛋的大碗面出来时,溪田正在和游父等人说明天便再请媒人来请期这些话。 游父觉得有些着急了,不过也理解,溪田每个月都要去押镖,在家的时候不多,能一次定下来,最好不要拖沓。 另外,闺女这两天是懂事了些,游父还是会担心婚期拖的太长,自家闺女这儿再生别的岔子。 考虑一番就要点头同意,看到闺女端来这么大一碗面,顿时好笑地想道:“怪不得人都说女儿外向。” 而游母,眼皮子都抽抽了,这得浪费多少面啊,他们就是过年时包饺子也舍不得这么费。 “快点儿的嫁出去吧”,游母这么想道。 现场只有溪田的心思最单纯,捧着碗吃着他的女孩儿亲手做的面,哪儿哪儿都舒服。 第19章 定亲 不过吧,这面条的口感有些粘了。 溪田感觉自己应该是个很挑嘴的人,但是这一大碗面他还是吃得很畅快。 游蕊把栗子给父母,大哥大嫂,二哥都分一些,免得只有溪田一人吃东西让他尴尬。 栗子个儿很大,很甜,很香,很软糯。 游母吃了两个就不吃了,这样好的栗子,应该很贵,还是放着给小孙子吃吧。 溪田吃了一大碗面,跟游家人约好第二日请期,就起身回了山间的竹篱院儿。 第二天一大早,游母让游桥去借了游大伯家的牛车,然后亲自跟着去镇上,买了些豆腐、豆皮、猪肉回来,这都是为请期宴席准备的。 买了很多东西,游母心情还算不错,但是一回到村里,就听到几个妇人在那儿说闲话。 “游家那边这么着急把蕊的婚期定下来,不会是他们家姑娘还惦记着陈二郎吧。” “就你们多长了一张嘴”,游母远远听到,立时高声道,“见天儿什么闲话都往外扯,也不怕哪天一道雷劈了你们。” 游大伯娘坐在家门口,看见这一幕,吐出嘴里的瓜子皮,跟旁边一个妇人道:“叫他们捡了个大漏儿,瞧把我这二弟妹得意的。这么着急忙慌地定下亲迎日期,别说外人,我也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游大伯娘说完没有得到妇人的附和,有些不高兴,跟着身后就响起婆婆带着冷意的声音,“老大家的,我看是让你吃得太饱了,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给自家人拆台。” 游大伯娘立刻笑着转过身,道:“娘,您这是什么话。我只是随便说说。您说啊,要是都知道那只有两间竹屋的溪田有那么多钱,谁不想把闺女嫁给他。我还想给咱们家葵儿定下这个女婿呢。” 游大伯娘三子二女,长女菜儿已经出嫁,婆家在县城,是游欢意和陈二郎定亲之前,村里嫁的最好的姑娘。 小女儿葵儿只比游蕊小一岁,正是相看的年纪。游大伯娘靠着婆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十分看不上二弟一家子,没想到自己睁大眼睛在那镇上、县上的给小女儿寻女婿,村里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极好的。 但是呢,发现的时候竟然已经被二弟妹家捡漏了,她从昨天那心里就不忿儿呢。 游老太太一向看不上大儿媳妇这个眼皮子浅的,但凡当年老二不是逆着她的意,非要娶徐氏那个守了望门寡的,她都不会这么的只扶持大儿媳妇。 听到她这话,冷哼道:“早些年也不是没有人看重溪田一把子力气的,想把闺女嫁给他的好几家呢,你看看最后成了吗?” 游大伯娘不服道:“啥意思,他就看上蕊丫头了?” 游老太太拍拍衣袖,“你还别看不上蕊儿,她经过前面那一事,我瞧着倒是稳重许多,也多了些我的品格儿。” “娘”,游大伯娘这下真的慌了,“您这是啥意思啊?您不会要教她接生的手艺吧?” 游老太太不再看大儿媳妇,对站在一旁听她们婆媳俩说话的那个妇人道:“瓜蛋奶奶,听说你们老二家的又有孕了。” 瓜蛋奶奶闻言立刻满脸笑意,“老二家的有福,到时候还得请大娘再给咱家接个孙子呢。” “没问题”,游老太太笑道。 笑了会儿,瓜蛋奶奶又道:“只是那老大家的,嫁过来比她弟妹还早三年,到现在连个蛋都不下,我这心里也愁啊。” “虽然说可以把老二家的儿子过继个给老大,可不是亲生的,总归要搁一层的,我就担心以后我们老大连个端茶送水的孩子都没有。” “孩子这事儿也讲究个缘分,不能着急。” 游老太太只管接生,对于生育这方面只知道一点儿,而她知道的那些招儿也早给瓜蛋奶奶支过了。 瓜蛋奶奶这次主要是想问问游老太太知不知道县里有什么大夫专治这个的。 游大伯娘看赵老二家的只顾和自家婆子说话,还记挂着刚才婆子刚才那几句话的意思,根本没心情嗑瓜子儿了,扭身回家喊上小闺女葵儿:“去你二叔家帮忙。” 游葵从小养得精细,虽然比不上一家人都捧着的游欢意,也差不多了,整天待在家里绣个帕子什么的,不爱出门,更不爱跟那个轻浮眼界低的堂姐来往。 “不去,我忙着呢。” 游大伯娘走进屋里,在闺女额头上点了一下,“你有什么忙的,去看看游蕊的聘礼,也刺激刺激你。” “不就是聘礼多一点吗?”游葵说道,“能跟陈二郎那种前途敞亮的比?” 游葵之前也是有意陈二郎的,但是她做不出来游蕊那种丢脸的下作事儿,现在陈二郎成了游欢意的未婚夫,她根本往二叔家那边走一走都不想。 “陈二郎再好,也看不上你”,游大伯娘说道,“你要是长得有游欢意一半好,娘也不用为你费劲心思了。” 游葵长得十分普通,单眼皮,微黑,身段也不好看。 游大伯娘上下打量着,突然道:“都是随了你爹。” 游葵被她娘嫌弃的眼眶通红,“长相都是爹妈给的,我倒是想比游欢意好看呢。” “别说游欢意,你比得上游蕊也成”,游大伯娘不耐烦道:“别在这儿废话,快走,去你二叔家。” 一刻钟后,站在游老二家院子里,看着那个辫着一条大辫子的在太阳光下都白的亮眼的侄女儿,游大伯娘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个游蕊,她白起来后咋那么好看呢? 游葵看到游蕊,更是酸的不行。 徐氏看到她们母女,立刻笑着招呼,又喊游蕊:“蕊啊,把糖瓜和炒瓜子拿来,给你大伯娘和葵儿妹妹吃。” 游蕊送来一盘子糖瓜和炒瓜子,就要回去端茶水。 “蕊姐”,游葵的声音响起来,“我去给你帮忙吧。” 游蕊看了看她,也没客气。 今天游父去请了村里做菜最好吃的旺田叔来掌勺,直接在院子里支起大锅,洗菜、切菜、炒菜都在外面做了,厨房就专门烧水泡茶。 游葵跟着游蕊来到厨房,怎么看她现在的肤色怎么羡慕,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蕊姐,你是怎么把脸弄这么白的?” 游蕊一听,原来这么热情是为了这个,虽然她本来就是这种肤色,此时还是给出了几个比较可取的答案。 比如用淘米水洗脸,多吃蔬菜水果等。 正说着,黑蛋一溜烟窜进厨房,把两个兜儿里装满炒瓜子抓一个糖瓜,又要窜出去。 第20章 盖头 游大嫂一把拉住了他,拿掉糖瓜给他两只手都摁在盆里,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早晨才跟你换上的新衣服,你怎么给嚯嚯成这样?” 黑蛋只是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跟游蕊道:“姑姑,我听说姑父去县里了。” “去县里干什么?”游蕊好奇。 游大嫂倒是知道这个事儿,“你大哥说溪田听说县里阳秋观的道士合八字准,溪田专请他们来给你们合八字、选亲迎的黄道吉日。” 游葵不是滋味儿道:“你们没有提前合合八字啊,万一不合呢。” 游大嫂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也淡淡的:“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扫兴话。” 游葵冷哼一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众人跟陈二郎打招呼的声音。 “二郎,你还没回县学呢?” “这次回去就要隔两三个月再村,多在家里待两天。” 陈二郎温润的声音一响起,游葵就脸红了,想出去的脚步也顿住。 游欢意出现在厨房门口,对游蕊招手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怎么还在厨房忙碌呢。大家都来看你了,出来说说话。” 游蕊根本不理她。 陈宏和别人说话也不忘关注游欢意,见她被游蕊冷待,脸色立刻难看下来,走过来道:“欢儿,既然游蕊在忙,我们去别的地方。” 游欢意撒娇的看他一眼。 想起游欢意拉他过来游蕊家之前交代的那些话,陈宏勉强把脸色缓和下来,对游蕊道:“咱们小时候都是玩伴,你以后好好过日子。” 游欢意得意的目光隐晦的瞟了游蕊一眼,不仅没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反而还看到她一脸客气的笑容。 这个游蕊,她真的对二郎一点都不在意了? 游蕊端着一托盘茶壶,走出厨房,对站在门口的这对金童玉女道:“你们的祝福收到了,来者是客,请坐吧。” 她这么客气,把期望看到游蕊会再闹起来失掉这么婚事的游欢意闪得不轻,笑了笑道:“蕊姐姐,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游蕊不咸不淡道。 她不想跟原女主有什么交流,因此连面上的客气都不保持。 看着游蕊的背影,陈宏不自觉皱了下眉。 游欢意低声道:“我真不想和她结仇,济世哥哥,如果知道她会这么恨我,我一定不会同意、” “欢儿,别这么说”,陈宏说道,“她这不是要成婚了,以后她过成什么样也都和我们没关系。” 游欢意点点头,神情十分失落。 --- 不到中午,溪田就带着一个道长回了村里,那道长还带着个小道童,到游家坐了席,吃过一轮,便拿起龟壳、铜钱给两个年轻人卜吉期、合八字。 “天作之合、贵气无边。” 道长一甩油腻腻的大褂子,悠长地喊出这么八个字。 来坐席的七大姑八大姨听到这么八个字的判语,一个个都带着笑跟游父游母贺喜。 谁也没在意,哪个合八字的不把话往上上好里说。 游欢意听到了,却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买来这么吉利的两句话。 其实道长本人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八字就是好,跟着又掐掐手指头,对主家的人道:“下个月十六或者十八,都是好日子,宜嫁娶。” 又是热闹的一天,夕阳橙红色的大橘子一般挂在西半边的天空,瑰丽的晚霞将近乎大半个天空染成红紫的过度色。 客人们差不多都散去了,还有几个妇人留着帮游母和游大嫂清理残羹剩饭、洗碗归置。 游蕊跟携了一身酒味的溪田往山口走去,春天的暖风吹来,感觉酒味更浓了一些。 “你有没有喝多?” 溪田笑道:“没有。我是海量。” 游蕊看他神色清明,不像是喝醉的样子,便道:“你家里有白萝卜吗?煮点萝卜汤喝,要不然明天早晨起来要头疼的。” 溪田点头,因为已经走上山路,他便伸手握住了游蕊的手。 想到明天要回京城,不知道为什么,溪田有些担忧,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蕊蕊,下个月我一定准时来娶你。” 游蕊侧头看他,有些好笑:“怎么听你的意思,可能不会准时来呀?” 溪田张了张口,想坦白自己脑子有问题,但是又担心她听了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不敢嫁。 再三给自己心底定了一个又一个钉子,溪田笑着对游蕊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提前来。” 说话间已经来到竹篱院儿外,溪田问游蕊:“对于新房子,你有什么要求吗?” 游蕊想了想,道:“能建一个暖房吗?再要一个干净的空房间。” --- 宿岩恢复记忆的时候,正坐在通往京城的船上,轻舟刚过乘风段第一个小码头,他还能感觉自己心头满溢着的喜悦。 往常高高独坐的摄政王,这时候坐在人挤人的小破船里竟然丝毫不悦亦或者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他听着一群乡下农人议论谷价的声音,半闭上眼睛,切切实实感受着心头的喜悦,喜悦之下则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心。 “看来我的情况并没有恶化”,坐在金鹅庐小院儿里的茶桌旁,一脸大胡子的宿岩这么对外公道,“您不用担心。” 奚墨成还是不太放心,看着外孙面上的神色说道:“前几天你又回京城了,还不认外公,你有印象没有?” 宿岩丝毫神色微变,反问道:“那我说了什么没有?” “嘿”,奚墨成笑道,“你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套了我的话。” 顿了顿,又道:“岩儿,你看现在这情况是不是下次就让两个暗卫跟着。这在下面发生什么事,咱不能心里一点数儿都没有啊。” 宿岩说道:“不用。” 回京城的路上,经过一家布庄,店家为了招揽生意,在店铺两边摆了两条长案,长案上摆着很多衣衫,其中有些是大红色的喜服。 马车慢悠悠走在街上,车窗上糊着枣花色的窗纱,从里面望外面很清楚,宿岩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垂缀在长案上的一方大红锦绣盖头上。 盖头上绣着团团繁花,两边有喜鹊。 不知怎么,宿岩看得心中一动,他有些想买下来的冲动。 “去问一问店里有没有更好一些的盖头”,宿岩突然吩咐道。 安安静静坐在靠近车门口的丫鬟心里十分惊讶,但是并不敢失态,掀开车帘说了声,马车就停下来。 第21章 县里 丫鬟负责摄政王的日常起居,在京城里很有几分脸面,这家布庄已经位于比较靠近内城的位置了,管事也比较擅于经营,经常让妻子带着女儿去高门大户给女眷们做时兴的衣裳。 虽然摄政王府没有女主人,但各方面的丫鬟、仆妇、小厮、侍卫做衣服却是一大巷。 去年掌柜的跟着内城大布庄后面捡了些活儿,去领钱的时候见过大丫鬟,一抬眼看见人进来,立刻惊讶又喜悦的迎上前去:“云思姑娘,您怎么贵脚踏贱地了,有什么吩咐您让人传一句话,小人还能让您跑这一趟。” 别说负责摄政王起居的大丫鬟,就是门前一个守门的,也是一脚进八方巴结。 “别废话了”,云思说道,“我们爷还等着呢,你这店里最好的盖头什么样,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立刻住嘴,亲自去柜台后面取,把一方流水红绸的绣着花鸟图案的盖头拿过来,交到云思手上,不好意思笑道:“咱们这儿的东西再好也勉强。姑娘有喜事?” 云思摸了摸布料,也不甚满意,但是爷说要,她还不敢替爷做主,交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转身便走。 掌柜的一直送到门口,还低声道:“姑娘若是有喜,一定通知一声,咱们也孝敬孝敬。” 云思听着好像没听到,上了马车,把丝滑垂缀叠得整整齐齐的盖头放到车里的小几上。 马车重新启动,宿岩放下刚看了两行的书本,把盖头拿在手里,摩挲了下,问道:“什么价钱?” 云思办事向来妥当的,出门时自然问了一句。 “二两”,云思说道,“那掌柜的认识奴婢,奴婢便多给了三两。” 这是为了不堕摄政王府的威名。 宿岩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拿着盖头看一会儿便放到身边。 云思秉着呼吸,看不懂王爷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 游蕊和大哥游桥一直把溪田送到鹿草县的城外码头,因为靠近南北通途的运河,鹿草县要比酒仙县繁华很多。 从南城门进入鹿草县,一直到西城门外的码头这一路,游蕊就看到三四家药铺,城内也有河,河两边尽是洗菜、洗衣的农家妇人。 游蕊看得新奇,对游桥道:“大哥,我想去药铺子看一看。” 现在已经过午,游桥正打算去路边的烧饼摊儿上给妹妹买一个糖烧饼吃,听到这话很疑惑道:“去药铺子干什么?” “想看看这里的药材、药价”,游蕊从小接触中医妇科,对于各种有益妇人、幼儿的药材、炮制、成药都比较了解。 毕竟是来到了一个古代的异时空,她担心这里的医药发展还没有发展到一定水平。 如果没有好药,她的医术再高明也是白瞎。 游桥想了想,在一个药铺旁边停下车,说道:“去吧,大哥在这儿等你。” 药铺前人来人往的,游桥又把车往前赶了赶。 游蕊跟大哥笑了笑,走进药铺,药铺从外面看着小,但进到内部,却是三面墙都立着高大的药柜,一面两个抓药的,通向后院的地方还挂着一个帘子,旁边写着求医入内的字样。 药铺古色古香,但看病抓药的地方分的清清楚楚,有人排着队抓药,也有一个母亲正抱着个小儿往后面去。 一开始三方面抓药的伙计都忙着,也没有人问站在那儿打量的游蕊。 东面的药柜后一小伙计眼尖,看到游蕊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便问道:“姑娘,你是求医还是直接抓药。” 游蕊也不好说自己什么都不要,笑道:“我想要一些茯苓、玫瑰、干白梅。” 小伙计又看她一眼,说道:“那您去对面,那里多是这些宜食宜药的。” 对面还有两个等着拿药的,游蕊过去排队,一会儿包了三包,那抓药的小伙计还给捏一撮益母草包起来,交给游蕊,笑道:“看姑娘是第一次来,以后还要喝花茶,再来我们钱家药柜。不瞒您说,这玫瑰、干白梅我们这儿熏制的最好。” 游蕊刚才就看了这三种药材的成色,的确很不错,小伙计的态度也好,“那就多谢了。” 出门的时候,游蕊正好和两个妇人照了个面对面。 一个年轻妇人,面色微黄,一个中年妇人,搀扶着年轻妇人。 游蕊打眼一瞧,就知道年轻妇人是产后调理的不好,可能还有家事不协,才致这样病怏怏郁郁不乐的模样。 游氏女科就是这样,不仅擅于助妇人生产,也就是传统所说的接生,更擅于对产后孕妇和幼儿的护理。 游蕊从小浸淫在望闻问切的环境中,基本上能做到不切脉就能得知病人的大概情况,她脚步顿了顿,对年轻妇人道:“我看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经常喝二白茶,应该能有所改善。” 中年妇人看了游蕊一眼,说道:“我们就是来求医的,脸色不太好用你提醒吗?” 年轻妇人抬手挡了挡,笑道:“家人无礼,姑娘别介意。只是,什么是二白茶?” 游蕊刚才就想解释呢,谁知道仆妇的话更快,闻言道:“二白茶就是用白茯苓和白梅一起煮茶,三四颗茯苓五六朵白梅这样就可以。或者也可以再加三四颗桂圆增加甜味,喝到茶水无色便可以换了。” “多谢姑娘的好心”,年轻妇人笑着点了下头,走进药铺中去。 中年妇人瞪游蕊,很是不满的样子。 有心想再多说两句的游蕊便罢了,游桥提着赶车的鞭子走来,问道:“咋了?” 游蕊摇摇头,“没事儿。大哥,咱们回去吧。” 游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药包,又问:“蕊,你哪儿不舒服?要不就看看大夫,别自己瞎抓药。” “我只是买了一些有药用价值的花茶”,游蕊笑道,“喝了气色好呢。” 游桥想到妹妹下个月十六就要出嫁,也笑了笑,“好,那就喝。”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牛车旁,游桥一边解缰绳一边对游蕊道:“车上有我刚才买的烧饼。” 游蕊坐上车,打开放在车头的一个箩筐,从里面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芝麻烧饼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窜。 她咬了一口,外壳儿焦香内里宣软,还是糖心儿的,比她曾经在现代吃过的百年老店的烧饼也不差。 看着县城里的车水马龙,游蕊越发肯定,这里不论吃穿住行,都已经发展到很高水平。 游蕊吃了会儿,才发现前面赶车的大哥在啃一个干硬的杂粮饼子,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游父游母没有让她感受到父母的关怀,反而是大哥大嫂,对她的照顾有时候更像是父母一般。 可能是古代社会,父母都忙着做活儿养活儿女了,照顾弟妹的责任都落在哥哥或者姐姐身上,怪不得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种说法。 第22章 识见 游蕊把还剩大半的烧饼沿着自己的牙印撕下来,往前坐了坐,然后递给游桥。 闻到烧饼的香味,游桥回头一看,不由笑道:“这一个有多大,你自己吃,咱还有干粮呢。” 游蕊坚持,“大哥尝尝。” 游桥看她支着手臂不放下,无奈接过去,却是只撕下一小半,剩下的又给塞到游蕊手里,“我尝尝味儿就行了。嗯,人家烤的这个烧饼真好吃,怪不得我买的时候好几人在前面排队呢。” 游蕊也不再递来递去,把那一大半也吃了,出城的时候,见到挑着果脯蜜饯卖的小贩儿,下来称了一斤枣片一斤柿饼。 回到家里已是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阳光将整个游家小院儿度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小黑蛋估计是一直竖着耳朵等出了远门的父亲和姑姑,牛车刚在家门口停下,他便从院子里窜出来。 “姑姑,爹”,懂礼貌的小家伙先叫人,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被姑姑提下来的竹篓子,“姑姑,我帮你拿。” 游蕊笑着把竹篓交给他。 游桥斥了儿子一句,这才赶着牛车去给大伯家送。 “哇,有好多好吃的”,黑蛋一手提着篓子,一手拿出来那包枣片,高兴得两只眉毛都跳起舞来,窜到院子里放好篓子就拆开纸包。 游蕊没想到黑蛋会这么高兴,脸上便也带起笑意。 游母此时已经下晌,从厨房里出来,小黑蛋顾不上自己吃,先拿一片给奶奶递到嘴边。 游母倒是高兴地吃了,看到游蕊时,脸上的表情冷了冷,说道:“别有点儿钱就乱花,反让人说轻狂。” 游蕊问道:“我出门回来给侄子带一些吃食,怎么就轻狂了。” “还不轻狂,瞅瞅你这些天顶嘴的有数儿没有了?” 游蕊道:“你不说我,我跟你顶嘴做什么?” 小黑蛋抱着枣片蹲在一个小凳子边,看看奶奶又看看姑姑,吃得都不安稳了。 游蕊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提着花茶走向自己房间。 游母站在原地,气得胸口疼。 正在这时,游松提着一只肥嘟嘟的兔子回来了,没进门便喊道:“娘,你看我抓了什么好东西。” “兔子!” 黑蛋惊喜的声音传来,游蕊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一家人都很高兴。 今天去了县城,她才知道这个时代也有不少人能过得精细富足,而不是像他们这样许多天吃不上一顿纯麦面馒头。 她一定要尽快把自己会接生的事情合理化。 晚饭后,天色透着微微的蓝,一片一片如烟的白云从深蓝的夜空中掠过,游蕊把自己买的几样花茶分了一些给大嫂和游母,便提着那包柿饼出门。 “你干什么去?”游母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游蕊站住,转身回道:“我去看看奶奶。” 一阵带着燥热的夏风吹过,游蕊很清楚地看到游母面上闪过不喜,但只是片刻,她就平静了神色,道:“我跟你一起去。” 黑蛋早就盯着篓子里另一包零食了,但是他已经开了一包,便不敢很快地再开另一包,此时看到姑姑把另一包提走,别提多心疼了。 “我也去”,黑蛋跑出来,牵住姑姑的手。 到了游大伯家,他们一家人刚刚吃过晚饭,游大伯家的两个儿媳妇正在收拾饭桌,空气中还浮动着燃烧过的柴草的烟火味和饭香味。 “二婶来了”,游二嫂抬眼看到游蕊母女俩,立刻笑着打招呼,又朝这时已经亮起灯光的西屋喊道:“奶奶,二婶和蕊来了。” 游大伯娘就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坐着,看到游蕊一手牵着黑蛋一手提着一包点心,心里立刻警惕起来。 “过来坐坐怎么还带礼来了?”她笑着起身。 游母笑了笑,也和她寒暄,“我们不守在娘身边,来一趟带些吃的也应该,哪称得上是礼?” “大伯,大伯娘”,游蕊打了一圈的招呼,“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游梁笑着拉来凳子让她们坐,黑蛋已经撒开游蕊的手,跑过去和梁堂哥家的馒头玩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游老太太才从屋里出来,她看都没看游母一眼,问游蕊道:“溪田回城里去了?” “嗯”,游蕊道:“我回来的时候买了两包蜜饯,这一包是柿饼,好克化,拿给您尝尝。” 游老太太根本不缺这些吃的,但还是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说着打开来,把两个孩子叫过来,一人给了一个。 自家侄子和堂侄站在一起,游蕊才发现自家和大伯家的差别有多大。 大伯家的馒头白白胖胖的,接住柿饼也没有多高兴,黑蛋又黑又瘦,拿住柿饼立刻就往嘴里塞。 老太太和游母到底有多不对付,能看着第四代差别这般大,会让自己这个第三代、还是个要外嫁的孙女儿跟她学接生的手艺吗? 游老太太又多给黑蛋一个柿饼,才转头对游母道:“早我便想着你家不容易,想带带桥儿媳妇,只是你家里家外都要靠着这个能干的媳妇,腾挪不开才没提。现在蕊儿也要出嫁了,还是村里的溪田,日后便让她跟着我吧。” 老太太刚一开口,大伯娘就忍不住想打岔,被大伯瞪了一眼才堪堪忍着闭上嘴,此时立马道:“娘,蕊儿再不远嫁,那也成了别人家的人,咱们家的手艺、” 说到这儿她自己反而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接生的手艺还是老太太跟着娘家娘学的。 游老太太道:“菜儿要是想学,也可以让她来学。” 游菜儿婆家在县城,又守着一家布庄,自家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来跟老太太学接生的手艺,况且她上个月怀的孕,更不可能出来奔波。 游老太太道:“我两个儿子哪个我不疼?现在你们家什么都不缺,让蕊儿跟着学一学,还能抢了你们的生计不成?” “娘,您这话严重了”,游大伯立刻道,“手艺是您的,您想教谁就教谁,以后各凭本事吃饭。” 游大伯娘听着,忍不住一脸的忿忿之色。 游母像是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我们家让娘费心了。” 游老太太一辈子都讨厌这个鼓动得她儿子跟娘作对的儿媳妇,根本不理会她,交代游蕊:“既然下个月就要出嫁,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要上山下地了,把面皮养得白一些。” 大伯娘不甘寂寞,接话道:“娘,您瞧蕊现在白的,哪还需要养啊。” 游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对游蕊道:“等你婚后,就过来跟着我,这之前先学几个字,咱们虽然只是个接生婆,对于一些滋补的药材还是要懂一些的。” 想了想,“黑蛋也不小了,我出一半的束修,让他去前村的学堂念书去,多的不求,不做个睁眼瞎便罢。你呢,也每天跟着小家伙学一些就是。” 第23章 陪嫁 游蕊都有些佩服老太太的见识了,当下点头道:“谢谢奶奶,我会好好学的。” 游母这下也是真激动,他们家除开几亩地,每年能挣钱的渠道就是男人带着两个儿子去县里做工,但没什么手艺,好些时候都是一两个月挣不来几百个苦力钱。 现在家里虽然有些积蓄,但是送孙子去学堂,却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 “娘,我也谢谢您”,游母强势一辈子,此时给这个对她诸多挑剔的婆婆示弱,却没有半点不愿意,“以后黑蛋长大了,学有所成了,让他孝敬您老。” 游老太太嗤笑道:“什么孝敬,我可不敢想,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能指着眼眶子?” 游母被说的脸上一红,但却只是笑笑。 游蕊道:“奶奶,接生的手艺难学吗?” 算是岔开了刚才的话题。 “若是有灵性的,这可不难学”,说起自己吃饭的手艺,老太太一脸得意,开始讲述她这些年接生时发生的一些事。 游蕊听了大半个小时,总结一下了老太太的重点,就是人要机灵活变。 小黑蛋玩累了跑回来,靠着游母没一会儿便睡得呼呼的。 游老太太收起话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第二天早晨,大堂哥游梁就送了二百个钱来,是老太太赞助小黑蛋读书的一半束修,游梁还道:“前村的刘夫子学问很不错,陈二郎当初不就是在他那儿开蒙的吗?还有咱们家植儿,现在在县城的私塾也是数一数二的。” “黑蛋太捣蛋了,哪能比得上咱们家植儿”,游父听着几乎笑出来满脸褶子,“植儿是不是今年就要考童生试了?” 游梁笑道:“过来年开春考,奶奶说反正读了好几年,就考一下试试呗,考不考得上只看命里有没有了。” 闲话一阵儿,游梁才回去。 游父立刻把外面跟小伙伴们玩得正热闹的黑蛋拉回来,一面让游大嫂给他换上新衣服,一面让游母把昨晚上便数出来的二百个钱拿来。 竟是要今天就要送小黑蛋去前村的学堂。 因为有太奶奶的金钱支持,才四岁半的小黑蛋成功入学,而游蕊也开始了每天跟侄子学认字的日子。 然后游家人就发现,游蕊十分地聪明,小黑蛋当天学了几个字,回到家一教,她几乎不用一刻钟就都能记下来,还能拿着树枝在地上很好看的写出来。 但这对游蕊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她学中医妇科,繁体字便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学的课程,而这个时空里知识体系和她那个时代的古代几乎一模一样,用的也是繁体字。 她还用学吗? 于是这些日子,每每看到女儿分外轻松地学会孙子带回来的字,后来更是举一反三认识更多的字,游父就又是自豪又是惋惜。 如果女儿是个儿子,他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去读书。 有一次,游父实在忍不住,就是这么跟游蕊说的。 游蕊听了,心想幸亏我是个女的,认识繁体字和能去考科举,这中间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点上秋又浇好了地,游家这些天是没有什么农活儿的,不过因为游蕊下个月便要成亲,游山带着两个儿子经常去山上,看一看溪田家造屋的情况,然后就忙着砍伐树木给游蕊做一些嫁妆。 游蕊每天都能看到家里木屑飞扬的,如此几天后,便有一张大床做好了。 大床的构造很简单,床板的地方只是一根根木棍子支撑起来的,游家父子三人毕竟不是专业的工匠,做出来的这床也没有多少美观。 游蕊坐上去试了试,倒是挺结实的。 夏日灼热的阳光下,少女坐在木架子床上,让人一眼看见,便有种沁凉凉的感觉。 游欢意的大哥带着她刚从镇上回来,游家大门敞开着,他难免多看了两眼。 游欢意注意到大哥的目光,跟着看去,笑道:“大哥,蕊姐姐好像漂亮很多。” 游云道:“任谁都比不上我妹妹漂亮。” 游欢意娇俏一笑,说道:“蕊姐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可是我听说溪家山上的房屋还没新造好呢,如此着急,难免有些委屈的。” “管她作何”,游蕊定亲当天,自家母亲和妹妹受了一通奚落的事儿,游云都是清楚的,“游蕊的心思重,你还是少理会她。” 游欢意点点头。 但是她回家没一会儿,就又出门,来到游蕊家门口,对此时正拿着一张砂纸擦木架子床的游蕊道:“蕊姐姐,我能进来吗?” 游蕊站起身,问道:“你有事?” 这个女主角怎么回事,总会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以前自己那么不给面子,她都不觉得尴尬吗? 游欢意笑着道:“我和济世哥哥虽然婚礼很可能要到年后,但现在就要开始做嫁衣的,蕊姐姐你现在肯定已经做起来了吧,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什么样的花样好。” 嫁衣? 游蕊家里根本没有人提这个事儿,她正要说话,游母从屋里出来,笑着跟游欢意道:“欢姐儿要做嫁衣了?咱们家不比你们家讲究,随便扯一块红布缝一缝就是了。” “这样啊”,游欢意有些尴尬的样子,不好意思地对游蕊道,“不好意思蕊姐姐,我不知道。” 游蕊点点头:“没关系。” 游欢意端着她的小绣筐回去了。 游母这才对游蕊道:“明天我带你去镇上一趟,把红布扯了。” “嗯。” 游蕊心里苦笑,筱娜拿她当模特设计过好几款获得大奖的婚纱,曾不止一次说过等她结婚时要给她设计一款独一无二的绝美婚纱。 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穿越到书中世界,还稀里糊涂的就要结婚了。 但是想到溪田,游蕊觉得好像也不算那么稀里糊涂吧。 “想什么呢?”游母带着怒的声音响起,“跟你说话听见没?溪田那边忙的不行,他家里又没长辈,肯定没空做礼服,明天把他的那一份儿布一起扯了吧。” 游蕊道:“您安排。” “什么叫我安排”,游母还是一脸不满意,说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告诉你,这就要成亲了,别管隔壁的过来显摆什么,你都别再干傻事。” 游蕊无奈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游蕊还没睡醒就被游母喊起来,母女两人顶着薄薄的晨雾,靠着两条腿走到十几里外的镇上赶集。 不仅做嫁衣的红布,还有其他一些农村妇人常做衣服的青色、绿色布料,游母这一下子都扯了不少。 游母说要给她做一些日常穿的衣服,至于被褥、铺盖之类的,便不多做。 这属于陪嫁系列,游母使了浑身的劲儿,每一样都是选的那种她觉得价格合适物品也不错的。 第24章 回来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游母挑着两个满满的担子。 前后两个担子里装着许多东西,把挑担也压得弯弯的。 游蕊走在稍后一些的地方,看着游母的背影,想到或许在不缺吃不缺喝的时候,这位母亲也能是一个比较好的母亲吧。 买来布料之后,家里又开始收麦子,游蕊这次倒是不用下地,她留在家里做喜服,同时还要负责一家人的饭食。 做饭勉强还行,她这些天也学会了些,虽然不能做的太好吃,但是饱肚还可以。 至于做衣服,游蕊实在有些拿不来。 晚上,游大嫂歇下来,问小姑嫁衣做的怎样。 游蕊不好意思道:“正要请教大嫂,我第一次做嫁衣,不知道该怎么摆布。” “衣裳怎么做嫁衣就怎么做”,游母端着一盆绿豆汤出来,给大家舀一碗碗的分了,说道:“你难不成还想弄出个什么花样?” 游大嫂道:“这不比平常衣服,小姑紧张是难免的,娘,我跟她参详参详去。” 于是在游大嫂的帮助下,游蕊成功把一大块红绢布裁剪成宽幅大袖的上衣下裳的模样,接下来只要缝起来就好。 这一刻,游蕊分外怀念现代社会的便利,需要什么,下单就可以了。 游大嫂又问道:“溪田的衣裳尺寸你可知道?” 游蕊:“、好像不知道。” “那他的这个衣服怎么做?” 游蕊想了想,道:“按照大概的尺寸做一下吧,我大约能给出来个数据。” 游大嫂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又道:“到底是认了写字,说话都让我听不懂了。小姑,别怪大嫂说话冒失,你生在咱们这样的农家,真是可惜了。” 以前她还觉得这小姑有些过于心高,但这一转变下来,真真是个让她觉得可惜生在贫穷农家的人。 “大嫂,你这是过奖吧”,游蕊也笑了,“谁天生就该过好日子?谁又天生该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要努力能过上好日子就好。” “你啊,真是通透了不少。” 门外,游母站了会儿,揉着眼睛走开了。 今年的夏收,游家还雇了两个人,几天时间已把麦子全部拉到打麦场上,又过两天后,便拉着石碾子撵出来麦子儿。 之后,一直到五月末麦子入仓前,游桥和游松晚上都睡在场里看麦子,白天父子三个还是继续给游蕊做嫁妆。 山里溪田那个竹篱笆院儿,这全部改建成高大厦屋的砖瓦房的时候,游松拉着游蕊过去看了一次。 正面朝东一面和南北两面共盖了九间房屋,三间正堂,南北厢房各三间,其间廊廊相连,厨房在南边靠近大门口的那一间,灶台、石案都砌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游松跟游蕊道:“也不知道妹夫哪儿找的这些匠人,房屋造的真是特别好,等有钱了,咱也找那些匠人,把家里照着这样盖一圈。” “还有,家具我们都给你做好了,再刷上漆搬进来就齐活了。” 游蕊对这里也很满意,但同时心里还是复杂,没想到自己也有吃婚房红利的一天。 到六月十五,游家这边已经是诸事齐备,各种亲戚都通知到了,只待明天的昏礼。 一大早,游母便把黑蛋赶到村口,让他一看到姑父回来就跟家人说一声,毕竟溪田家里没有什么人,那里的婚房布置还是要等他回来的。 但是今明两天特准不用去学堂的黑蛋,在村口跟小伙伴玩耍着等了一个上午,又等一个下午,仍旧没看到姑父的影子。 眼看着太阳公公都沉到天边去了,还是没有人影,黑蛋听到有两个村人说:溪田还没回来呢?不是说很着急成亲吗?别是后悔了吧。 那两个是村里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就走过去了。 黑蛋听得怒火冲头,追过去在他们两人腿肚子上一人给一脚,“你们少瞎说,我姑父可稀罕娶我姑姑了。” 被游母打发出来看看情况的游蕊听到侄子的这句话,顿时尴尬不已,有个正处于人嫌狗厌年纪的侄子真是脸皮不厚都不行。 那两个年轻人被踢的有些恼,但是还没来得及口头威胁一下,就看到人家姑姑来了,立时都有些脸红。 黑蛋跑到游蕊跟前,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姑姑,你别担心,姑父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游蕊呵呵:怎么说的我有多恨嫁似的。 两个年轻人看看游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快步回了村里。 游蕊带着黑蛋,在村口又等了半个时辰,太阳完全落下,吹过的风都有些微微的凉,一群小飞虫在空中成群成群的盘旋着,不知何时飞来几只红蜻蜓,在小飞虫中左冲又突的。 游蕊自小是招蚊子的体质,没一会儿便被咬了好几个疙瘩,她不等了,喊又在那儿堆沙土的黑蛋,“咱们回家。” 与此同时,她看到村外茫茫暮霭中的乡间小路上遥遥走来一个人影。 黑蛋一手土的过来牵姑姑,见她不动,还晃晃姑姑的手,“姑姑,不回家吗?” 游蕊看着村外的那条小路,笑道:“等会儿。” 越接近月牙村,那个站在村口的女孩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洗,溪田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忆中只有这个偏僻的乡村,但现在他知道了。 这里有个一眼便夺取了他的目光的女孩儿。 溪田不自觉加大脚步,渐渐走近了,出乎他意料的,女孩儿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她手上牵着的那个小孩儿也突然跑过来,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喊道:“姑父,你怎么才回来?姑姑都等急了。” 游蕊:好吧,大侄子这次总算说出了她的心声。 溪田的脚步顿了顿,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妻子,如果真的有,他想他是舍不得忘掉的。 可现实的情况是,他对这个村子的印象仅限于村边的那座大山中的一个竹篱笆院儿。 “快回家吧”,女孩的声音柔和清亮,溪田心里十分喜欢,他便没说那句话: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溪田把手递给女孩子,让她握住了,低声问道:“等很久吗?” 这话一出,他竟然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像早就跟女孩儿认识一样。 “没有很久”,游蕊笑道,“倒是小黑蛋,在这儿等了一整天。” “有什么急事吗?”溪田问道,不管是不是他们认错人,他决定都要了这个女孩。 游蕊转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婚事太仓促,不想同意了?” 婚事? 溪田那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更浓烈,原来她是把他当成了未婚夫。 或者自己本来就是她未婚夫? 所以这个女孩将完完整整都是他的。 但他知道天下没有白给馅饼的事,他想警惕一些,不过若是这个女孩儿给他,不管什么他都要接的。 看他有些愣,游蕊笑道:“本来我是有些害怕的,看到你这样,我竟然好多了。” 第25章 添礼 “咱们的婚事”,溪田试探着道。 游蕊看他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粗布短褐,笑道:“礼服那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把婚房布置一下就可以。” “我什么都没做”,溪田这一刻心中十分愧疚,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不记得和女孩儿的婚礼? 游蕊道:“你不是很忙吗?再说你已经让人把新房造好,这就足够了,我要求一点都不高的。” 溪田侧头看她,道:“还是委屈你了。” 小黑蛋高兴地在前面跑着,一路上邀请不少小伙伴晚上去他家玩。 游蕊看着侄子闲不住的小身影,笑道:“没什么委屈的。” 最大的委屈就是莫名穿到这个书中世界中来,过的还是对她来说堪称原始的日子。 游家这时候很热闹,院子里烧着两个火盆,盆里燃着驱蚊的干草,门口也插着两根火把,村里人进进出出,有过来瞧游蕊嫁妆的,也有过来随礼的,还有过来帮忙的。 到家门口前,游蕊便松开了溪田的手。 游大伯正好出来,看到他们道:“溪田怎么才回来,快快,院子里好几个人等着去山里你家布置新房呢。” 说着就回身喊院子里和人闲话的游松,“松儿,溪田回来了,快把红布都拿去布置上。” 溪田现在已然完全确定,自己就是把这些事忘了的,当下跟着从院子里出来的几个人往山里去。 游蕊赶紧跑回屋里,拿两个今天下午新做的红豆馅儿包子将帕子包了,匆匆追出来赶上溪田给他。 那些走在稍前面一些的和游松一起的小伙子们,看见这么一幕,瞬间打趣起来。 游蕊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意思的,跟溪田挥挥手,转身往家里走去。 游家院子里又来了一波人,游欢意也在其中,她是跟着她娘过来看游蕊嫁妆的,游蕊一进门她就笑着跑到跟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纵然游蕊很不喜欢这个说话三分不清楚的女主角,此时也不能冷脸相待。 “蕊姐姐”,游欢意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你的嫁妆怎么连一面像样的铜镜都没有?这个很重要的。” “我们买了铜镜呀”,游蕊不想和她多说,这样的暗里攀比没什么意思,说完就要走。 游欢意道:“你的那个铜镜我看了,是最次等的,照人都不清楚,溪家给你的聘礼那么多,你家怎么连这点也克扣你的。” 游蕊呵呵。 “这样吧”,游欢意有很是真切道,“我家里有一面上好的铜镜,我给你拿来吧,算是添的礼。” 游蕊可不想要她的东西,便道:“那怎么行,你也要用的。” “没关系”,游欢意甜甜一笑,满脸幸福道,“济世哥哥说京城里现在流行琉璃镜,婚前他会给我买一个。” 游蕊无语,这样在她跟前凡尔赛一下,感觉很好吗? “真的不用了”,她说道,喊了刚好经过的大嫂一声,迈步就走。 游欢意有些委屈,自语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旁边一个一直有注意听她们说话的大娘道:“欢姐儿,你是好心,不过咱们村里的姑娘可不是谁都能跟你比的,你这么说有些人自然要多心。” 游欢意哎呀了一声,心中却十分得意,她就是喜欢看那些欺负过她的人羡慕嫉妒但却又怎么都得不到的样子。 游蕊可不知道她的内心戏如此丰富,和大嫂来到自己屋里就已经把游欢意忘到脑后。 “溪田刚才回来怎么也不让他先把喜服试一试?”游大嫂一面收拾这屋里的喜馒头一面问道。 这两日家里做了许多的喜馒头,都是要给人回礼用的,因为没地方放,都搁在游蕊屋里,她现在睡觉都是伴着麦香味的。 游蕊进来也想起了这个事,便把溪田的喜服拿出来,要给他送去。 游大嫂赶忙叫住她,“大黑天的你不要出去了,让你大哥送去。” 游蕊想着如果哪里不合适,当时便能改,收好针线包,说道:“我喊大哥跟我一起。” 到了山上的院子,一问溪田却不在。 游松正在大门口挂红布,说道:“溪田说家里的家具太简单,要去县里采购新的。” “他的钱都没了吧”,游桥说道,“床和柜子咱们都做了,其他的慢慢添置也行。” 游松道:“他说他有钱。” 说着跳下来,拍手看了看因挂上红布而显得有些喜庆的大门,对大哥小妹道:“怎么样,还行吧?” 游蕊有些担心,根本没听到二哥的话。 游松朝她努了努嘴,对大哥道:“看三妹这样子,是真对溪田上心了。” 游桥皱眉,“别瞎说。” “大哥”,游松低声道,“你说咱们这个妹夫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道儿道儿?他这房子下来,得进去二三十两,再加上之前的聘礼和给了三妹的,他还弄到钱?到哪儿弄去?这干镖师真有那么挣钱?” 游桥也有些担心这个,道:“等他来了问问。” 这天晚上游家院子里的火把亮了一夜,天色朦胧时,一辆车队进村来,十几辆车上装的都是簇新的家具。 只是案几就又高几、条形几、矮几好几种。 早起下地刨麦根的村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游蕊醒的比较早,刚皱着眉梳好头发,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二山,你们女婿拉了一车的簇新家具回来,快去悄悄吧。” 已经在院子里忙碌开的游家人听到这话一下子都跑了出去。 游蕊拿起喜服,也赶紧出门。 溪田一眼就看到晨雾中眼珠儿黑亮皮肤温和白瓷一般的女孩儿,他笑着收了和游父的话,走来道:“我下午就来接你。” 游蕊把喜服交给他,“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改。” 溪田还没来得及说话,游母就过来把游蕊推到门里去了,“今天掀盖头之前你们不能照面。” “肯定合适”,溪田对里面的游蕊道,“别担心。” 游蕊对外道:“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一定送来让我改一改。” 她现在也很佩服自己的手艺的。 溪田应了声好,可以听得出来,声音里都是笑意。 外面车马碌碌声远去,游蕊才转回身,仰头看着泛着青色的天空,忍不住默默道:“妈妈,今天蕊蕊就要嫁人了。” 她自然是喜欢溪田的,但是如果搁在现代,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跟一个男人结婚,她知道她嫁给溪田,目的有些不单纯。 她想尽快拜托游母的冷嘲热讽,想尽快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还想避免日后嫁给老男人的结局,种种不得已,加上几分的喜欢,让她做了尽快和溪田结婚的决定。 看到溪田连夜去县里买家具,游蕊不自觉便对他生出几分歉意。 但是她又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些歉意甩出去,以后他们会是夫妻,如果没有意外,将会是一辈子相对的人,她不能抱着歉意跟他相处。 以诚相待,把感情都交给流水一般的时光吧。 第26章 从未 中午的时候游母找的全福婆婆才过来,游蕊本来以为接下来的时间会很漫长,但竟也是匆匆而过。 黄昏时分,夕阳将半天天空渡成了一片红色到紫色过度的优美画布,喜乐声从外面传来,游蕊刚吃完一盘饺子就被游大嫂拿盖头罩住了。 接下来便是拜别父母,在一阵阵热闹的乐声中,她被两个哥哥轮流背着送到停在门外的红色花轿上。 可能是有些紧张,游蕊微微出汗,很令人窘迫的是,这些日子痒的越来越盛的头皮又有些痒。 但是全福婆婆把发髻梳的平整又紧绷,她根本不敢挠,而且挠头发一向在游蕊看来都是比较没有素质的事。 早前,游蕊就有这个苦恼,她以为是自己的卫生做的不到位,便顶着游母不满的嘟囔每隔两日洗一次头发。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善,顶多是刚洗完头的时候清爽一些。 等溪田走了,她一定要关起门烧几桶水通通透透的洗一次澡。 要是在现代,游蕊根本不会相信,她会有因为卫生没搞好而有头皮频频发痒的情况。 因为这个问题,花轿出了门到山上这一路,游蕊都没有感觉就觉轿子微微一震,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了进来。 游蕊略微一顿,便把手伸出来,放到这只大手的掌心里。 掌心一软,溪田心里也跟着一软,轻轻握紧手,把人从轿子里带出来。 溪田这边没有亲人,但席面却开的不少,村里人前脚从游家看着新娘上了花轿,后脚就跟着到山上吃席。 看着这几间高大的砖瓦厦屋,不少妇人心里都酸的不行。 要是早知道溪田这么有钱,哪儿还能轮到游蕊捡这个便宜? 但也有人说是游蕊的眼光好,不信瞧瞧她前后看上的两个男人。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厚道人岔开话头,不管再怎么酸,人家两口子都拜了天地的,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让人家小夫妻生嫌隙的好。 游桥夫妻两个和游松也都来了,帮忙招待自家亲戚和村里这些随了礼的人。 游家这边的亲戚也不多,游母跟娘家不亲近,游蕊要成亲的消息根本没有往徐家送,今日远道来送嫁的只有游蕊的两个姑姑。 所以这场婚礼上,大部分都是村里人,熟悉,便不需那么客气,游桥夫妻招待起来也不吃力。 游松负责招待的就是村中年轻人,他一向混,今天这场合,也没什么人非要闹洞房亦或是拉着溪田灌酒。 大家吃吃喝喝,到酉时末便散了席。 溪田想到一身红衣的游蕊,忍着最后一点耐心把人都送走,关上门便要回房,但是想到什么,又先拐去厨房盛一盆温水。 正方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听出声音里的惊恐,溪田顾不上端盆子,身形一闪,很快便出现在正屋门口。 “蕊蕊,怎么了?”人未到声先至,溪田推开半关着的门就几步进去,把散着头发僵立在梳妆镜前的游蕊揽在怀里,感觉到她浑身僵硬,不由把声音又放柔几分,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肩头,“我在,别怕,别怕。” 游蕊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抓住溪田腰上的衣襟,磕在他肩头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滚下来。 她将近两个月没照镜子,她经常会感觉到头皮发痒,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受这样的苦。 怪不得中午全福婆婆给她梳头时看她的眼神不对,原来她浓密的乌黑的头发里,有那么多一层白点。 那是什么? 是游蕊活了二十多年,只在书里听到过的虮虱。 她长到这么大,根本和这种东西是绝缘的,她没有想到,她一直头皮发痒,竟然是因为生了虮虱。 一瞬间的委屈几乎将她淹没。 “蕊蕊,娘子,夫人?”溪田一个一个称呼唤着游蕊,感觉肩头几乎被她的眼泪浸湿,心里涌起一个又一个猜测,犹豫问道:“、你是后悔了?” 游蕊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溪田,稍微平静了下,推开道:“我好像生了虱子,咱们暂时还是不要同床吧。” 说出来,又是那种压抑不住的委屈涌上来,冲得鼻头酸胀。 溪田听完,满脸惊诧,“你哭,只是因为这个?” 游蕊:这个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情好吗? 溪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眼中的笑意越聚越浓,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游蕊刚要冒出来的眼泪都被他笑了回去,“很好笑吗?” 溪田赶紧端正神色,道:“我知道有一种草根煮出来的汁能够把虱子熏死,你换身衣服,待会儿我帮你洗洗头。” 他说着已经走了出去,肩膀却还时不时会耸动一下。 见他如此不在意,也没有嘲笑,刚才那阵浓烈到几乎天地变色的委屈褪去,游蕊肿着眼睛换上一身窄袖衣服,来到月光如水的院中,捡了个凳子坐没多会儿,溪田就提着一篓子草叶回来。 他先把篓子放到游蕊面前,转身拴好大门,才回来蹲在游蕊面前给她示意着把草根摘下来,“洗干净捣成汁一煮就好了。” 说话时,他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游蕊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草?” 草叶十分细小,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略微刺鼻的香味。 “岩草吧”,溪田皱眉想了想,“反正山里很常见,家里栽种几棵也能驱蚊虫。”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游蕊根本没有从任何药典上见过这种草,随口就问了出来。 但看溪田不好说的样子,想来也是他自己生活不易时在山里发现的,又转移话题道:“刚才,我是不是很丢人?” 因为刚才她的问话,溪田脑海中闪现出很多模糊的画面,他直觉很抵触,又不敢跟游蕊说自己根本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听她问到刚才,眼中不由又现出笑意。 “还好吧”,他说道,在心里补充:很可爱、很让人疼惜。 煮好了岩草根汁儿,溪田打开南边的一间厢房,把今天上午才放进去的那张竹床搬出来,放到廊下,又搬出一把比较高的椅子,招呼游蕊过来坐下。 游蕊起身,犹豫说道:“我自己洗吧。” “快来”,溪田向她伸出一只手,“你头发又密又长,自己要洗多久?” 十六的月亮非常圆非常亮,给那个高大的身影度上一层朦胧的光辉,游蕊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心口一阵不规律的跳动,又想起自己这满头的虮子还未察觉,脸瞬间通红。 磨蹭蹭走了过去,她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后便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脖颈后面的椅柄上垫上一块柔软的毛巾。 水声哗哗中,一股温热的水流被浇淋在头上,慢慢浸润头发,湿润了头皮。 游蕊闭了会儿眼睛,忍不住睁开眼,入目是溪田看着她的盛满星碎笑意的眼眸。 “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她偏开眼睛,问道。 溪田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但脑海中还是只有一些模糊画面,说道:“可能是我从小一个人生活,先会照顾自己了吧。” 以后他孤寂的生活中会多出一个女孩,应该会很不错。 第27章 常识 对于未来,溪田多了很多的期待。 游蕊的头发黑而浓,溪田仔细的把全部头发都打湿就费了一会儿工夫,回房取来洗头液,这是他昨天去县里置办家具时一同买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女儿家的洗漱用品。 溪田细细的把这捧浓密柔顺的黑发打上洗头液,便听那一直无声的姑娘道:“我想把头发剪短一些。” 溪田一愣,看着在白色泡沫中浮沉的青丝,说道:“我们好像根本没有结发。” 你这是什么发散思维。 游蕊现在反而庆幸傍晚的婚礼上没有结发这一步骤呢。 “我保证帮你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溪田低头在游蕊眉心亲了一下,“娘子的头发梳起发髻来便如堆云,很美的。” 游蕊蜷了蜷脚趾,从他忽然亲密的动作想起今晚该是他们两个的洞房夜,她却让老公帮她洗头除虱。 溪田反而是兴致勃勃的,将头发洗干净之后,用干净的毛巾擦的半干了,才端着碗来把那种经过煮制后,变得十分透明的岩草根汁儿沾到梳子上,一点点把游蕊的长发梳通。 梳通之后,游蕊又见他回房一趟,拿了个奇怪的两边都有齿梳的十分细密的梳子来。 她可以确定,自己的嫁妆里没有这个物件儿。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溪田在她背后坐下来,又给她从头到底通头发,中间放着一个火盆,一通下来便有哔哔啵啵的声音传来。 游蕊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溪田这才笑道:“篦子,娘子都不认识吗?” 游蕊才察觉自己大意了,有些东西就算不知道她也不该这么问出来。 “我之前出了点事,有些日常用物都不太认得了。” 溪田温热的手指在她耳朵边上顿了顿,游蕊正担心他会追问,不想只听到一句:“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游蕊侧头看他,却被他板正了脑袋,“坐好。” 用篦子把头发通了三回,又把草根汁儿细细的从发根到发尾涂抹一遍,溪田才用宽大的布巾给她的头发密密的包起来。 “这就好了吗?” 女孩儿的头发被完全包裹起来,只余一张白净的小脸儿,溪田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道:“再等半个时辰,冲了药汁,晾干头发才睡得舒服。” 游蕊点了点重重的脑袋。 万万没想到她穿来这里,最安心的时候就是这个自己选择的老公,新婚夜给自己洗头发的此刻。 觉得脑袋有点重,游蕊便直接趴在溪田膝头靠着。 溪田垂头,看到她白皙的秀颈,一时心热,低头烙下几个连续的热吻,游蕊侧了侧身,成了一个平躺在他膝上的姿势。 溪田心里一紧,十分紧张。 对上他的双眸,游蕊不觉有些好笑,抬起右臂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咬住了他的双唇。 溪田的呼吸立时紧促起来,双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月光越发明亮,靠坐在一起的两人同时道:“有半个时辰了吧。” 锅里的余温又热起一锅水,溪田调好满满一盆温水,端过来给游蕊重新洗好头发,一点点擦拭的半干。 这时已经是子时十分,圆圆的月亮走至天空中心,在整个天地间洒下一片更加洁白柔和的素辉。 夜深,人静,虫鸣更显唧唧,游蕊跑到屋里拿出两个麦秸竿蒲团,放在竹床上,拉着溪田一起坐上去吹凉风晾头发。 游蕊从来没有觉得头这么轻头发这么顺滑过,待头发完全晾干,这种从里到外的清爽感才是曾经熟悉的感觉。 溪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可以回房睡觉了。” 正高兴的游蕊一瞬间僵了下,对于将要到来的洞房,她有点期待,但也有点怕的。 屋里,床上挂着淡青色却绣着喜庆鸳鸯戏水画面的帐子,游蕊看溪田这时候反而有些磨蹭,慢慢的脱着衣裳,一咬牙打开帐子就先钻进去。 等会儿也不见溪田进来,撩开帐子一看,却见他正在点驱蚊香。 溪田一手拿着火折子,听到动静,侧头笑道:“近山,蚊虫多。” 游蕊点了点头,快速缩回来,平躺,双手交于腹部,闭眼睡觉。 片刻后,红烛灯光下影子一闪,男人也脱鞋进入床帐中躺下来。 游蕊提醒道:“灯还没吹。” 溪田闭着眼,声音带着笑意:“娘子,新婚之夜的喜烛要亮一晚,意味着我们夫妻会白头到老。” 游蕊:怎么随便一句话都显得自己这么无知? 看他闭着眼睛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样子,游蕊忘了刚才的紧张,有些怀疑起来,这又不是拍电视剧,哪有老婆都睡在身边还不动作的。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此男子极为痴情、另有所终之人,或者他不行。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女科知识的人,游蕊自认对男人也有几分了解,男人的本色都是那样的,能痴情到为一个女人守身的,差不多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所以眼下的情况,很可能是溪田不行。 但是刚才他亲吻她时,她也能感觉到他后来是强力忍耐最后才放开自己的。 “怎么了?” 溪田突然睁开眼,看着侧身枕双手盯着他的游蕊问道。 游蕊吓了一跳,也不能说自己在看他脸色,想要断定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摇头道:“没事儿。” 溪田勾唇一笑,手臂一撑便罩在游蕊身上,含着笑意的眼底好似闪过重重不尽的山峦,他说道:“既然娘子没有睡意,我们便把新婚最重要的一事办了吧。” 话落,微凉的双唇将游蕊要出口的话完全堵了回去。 游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如果一个男人新婚夜不立刻对妻子做什么,还可能会有第三个原因。 那就是他很体贴妻子,想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两人入睡时差不多已交五更,但溪田还是早早地起了,去山中伐了几棵大树的枝杆,砍成一段一段的晾在院子里。 之后他便煮上粥,把昨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盘碟筷都放到洗碗的大盆里清洗。 粥香味飘了满院时游蕊还没醒他也没有去把她叫醒的想法,有些饿便先自己喝一碗粥,继续去收拾那些杯盘。 辰时一过,挂在天空的太阳已炽烈起来,院子里那些桌椅凳子杯盘都被溪田洗刷一新。 他正要去房里看看游蕊,大门外响起敲门声。 原来是村里一些比较闲的妇女结伴过来,她们正是要瞅一瞅溪田昨天让人从县里拉来的那些好东西。 实在是昨天根本没看尽兴。 溪田听到妇人的说话声不想招待,但又想到以后免不了跟村里人来往,让她们孤立自家娘子就不好了,想了想,对外道:“稍等。” 游蕊正是在这时候醒的,听到溪田在外面说话,又见他进来,便问道:“有人来吗?” 第28章 瓠瓜 溪田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一套昨日在县里布庄随意买的几件衣服,放到床帐里,“听着是村里人,你起来先吃过饭再招待她们。” “嗯。” 游蕊答应着,溪田已经拉起她的手臂帮她穿起衣服来。 这是一件正红地儿绣黛花的软罗衣裳,又轻软又凉快,喜庆而不失雅致。 游蕊看着低头弯腰给她系同心带的溪田,默然察觉自己正是靠着嫁给他,才过上好一些的日子,从小被母亲教育着要独立生活,对比现在处境,心底便有些羞愧。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溪田闻言,抬眼对上她的眼神,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喜欢你。想对你好。” 更因为看见你,我的生活有了色彩。 “一见钟情吗?”游蕊仰着头,又问道。 溪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从喉间发出一个“嗯”声,“一见钟情。” 游蕊笑了下,一个女人完全依靠男人的喜欢过活,将会是一场豪赌,但她还有手艺,成为一个妇人后可以靠自己生活,有这个一见钟情,她能有很大的本钱把初时浅浅的夫妻之情,经营成互相成为对方一部分的感情。 可能是到了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人权的古代,游蕊在感情和婚姻中都不太有自信,也不敢全力去付出,回想自己这两日来的心理状况,竟然像一个在走独木桥上前怕虎后怕狼的人。 尽管很有可能以后感情会越来越薄,但现在是才开始,而且是她占了大便宜,她不该毫无杂念地投入和溪田的感情吗? “我就说你们来的早了”,大门外,一个龅牙的妇人大咧咧道,“人家小两口才成亲,一大早过来瞧人家新房,这不是扫兴吗?走走走,去山上挖些新笋子去。” “你没听到刚才溪田的应声啊,明显是已经起来了。” “只说我们,你就不想再瞅瞅溪田置办的那些家具?” “昨天一个村子都在说呢,蕊这次真是挑对人了。还有人去臊那陈大娘,说他们家陈宏不稀罕游蕊,却有人稀罕得紧呢。” 这妇人正叽哩哇啦说得热闹,溪家大门吱呀一声由内打开,看到肩宽背厚一脸大胡子的溪田,所有人都像是被暗了暂停键。 游蕊从后面站出来,说道:“大娘婶子们进来坐吧。” 溪田点点头,回身搬起一筐子碗盘就出了门。 “这是要还碗去?”龅牙妇人道。 游蕊道:“是啊,婶子们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看游蕊进到厨房,这些妇人又低声议论起来,“溪田还是那吓人的样,恐怕像蕊一样不怕他的人少呢,不过他倒是肯干活儿,也是,好容易娶上个媳妇,他能不珍惜着?” 又一人道:“蕊也要享福了,瞧瞧她穿的,比她在娘家的时候可强了不止一倍。” 游蕊端着一托盘茶水出来,她们又立刻把话题转到对溪家新房的称赞上。 游蕊让她们随便看,回厨房喝了一碗粥才出来。 如此溪田来回跑了两趟,把昨天借村人的碗筷都送回去,这些妇人才告辞,出了门一路往山中而去。 游蕊打了一盆凉水给溪田,问道:“中午你想吃什么。” 溪田看她一眼,笑道:“我倒挺想吃面条的。” 想到上次自己做出来的那碗面条,游蕊有些不好意思,“好吧。不过天这么热,我们吃凉面怎么样?” 两人进到厨房,一起和面、擀面。 午后,村里又有几个姑娘来,因为溪田从县里置办的那些家具中,有一面照人十分清晰的琉璃镜,她们都想看看。 游蕊很好说话,虽然和这些姑娘不太熟悉,还是让了她们进来。 还想午后抱着他的女孩儿小憩一会儿的溪田,只好拿上背篓和弓箭去山里转转。 一个姑娘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出门的溪田,对游蕊笑道:“你真是嫁对了人。” 游蕊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笑了下。 另一个姑娘道:“蕊,我听说你们成亲前一天,游欢意说你没有好铜镜陪嫁,要把她的铜镜给你作添礼的?” 游蕊笑了笑。 那姑娘笑道:“现在可好了,你真该叫她来看看你夫君给你买的这面大的琉璃镜。我听我爹说,在县里,这么一面要十几两银子呢。” “十几两?真要这么贵呀。” --- 游蕊还真没有经过这样的交际,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正有些尴尬,外面传来说话声,出去一看,是游老太太和提着一个竹篮子的游大嫂来了。 “小姑这儿热闹着呢”,游大嫂笑道,“娘还在家里担心你不会过日子呢。这不也都收拾的挺干净?” 游老太太道:“是像那么一回事,不过我咋听说都是溪田干的?”看着游蕊道:“你以后要勤快点儿。” 游蕊搬了椅子让她们坐下来,看到大嫂手里的竹篮子里是一些幼苗,疑问道:“大嫂,这些是什么?” “一点瓠瓜冬瓜苗,娘让我给你带来的”,游大嫂说着,在院子里打量一圈,便起身去墙边,“种在墙边吧,到时候支两根架子,一颗结的就够你们吃一个秋天。” 游蕊去杂物房拿了一根铲子,蹲下来帮忙松墙边的土。 与此同时,留在屋里的那几个姑娘也走了出来,跟游老太太和游大嫂打声招呼,便告辞走了。 游大嫂问道:“她们都是来看你那镜子的?” “嗯”,游蕊把土松好,挖了一个小坑洼就把一只苗放进去。 游老太太坐在那儿把院子里都看过一遍,才对游蕊道:“溪田过两天还要走?” 游蕊道:“他在镖局里做工,应该不能耽误。” “到时候让你娘来这里跟你做伴”,游老太太说道。 游蕊顿了顿,道:“我一个人不害怕。” “别管害怕不害怕,都得有个人跟你做伴。”看她们姑嫂两个把几株幼苗都种好,游老太太又道,“石碾村村长家的儿媳妇就在这几天临盆,他们一个月前就请了我,到时你跟着一起去。” 游蕊笑道:“谢谢奶奶。” 没有老太太带着,她要是想干以前的老本行恐怕得诹不少谎。 游老太太看了看游蕊,说道:“你现在成了人妇,以后要记得把发髻梳起来,溪田不常在家,也不要经常涂脂抹粉。” 这个孙女儿许是稳重了,又经了人事,这相貌还有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要比以前出挑许多,以她这个老眼光看来,比那游欢意还勾人些。 以后又要跟着她出入人家,自己先注意些比较好。 她说完也注意着游蕊的神情,见她没有什么不喜的神色,不由又高看几分。 “你们姑嫂两个说话,我到山里看看去”,老太太说着,起身就走。 第29章 老太太的关心 游大嫂要送,被她止住了。 谁想到刚出门,远远就看见溪田在前,那游欢意在后地往这边走来。 老人的脸一沉就会显得很阴沉,她严厉的目光落在溪田身上。 昨天溪田见过这个老太太,知道她是游蕊的奶奶,脚步也快了几分,说道:“奶奶,您去家里歇着,需要什么我去山里找。” 游老太太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你有心了,我就是在山里走走,你和我家蕊已经成亲,在外面和别的女儿家女人家的都避一些嫌。就算谁都知道你没那歪心,一些距离还是要保持的。” “要是对外面没什么关系的女人反而要比对你媳妇好,我们家再吃不上饭,也不让姑娘受这种恶气的。” 溪田认真听着,等老太太说完,才道:“奶奶,我知道这些分寸。后面这位姑娘是刚才我出林子的时候碰见的,她可怜我刚捉的两只兔子,在后面说了很久了,实在烦人。奶奶如果知道她具体是哪家的,不妨跟她家人说一声。自己善心是好心,但是别逼着旁人与她一起行善。” 游欢意僵在原地,脸红的几乎能煎蛋。 游老太太更是听得眼界大开,她活一辈子了,也见过不少心里只有妻子的,但却少见这种能一分面子都不给那种故作无意卖弄风姿女人的。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而出来的游蕊,也听到溪田这么一番话,看游欢意又尴尬又难看,心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自家这边找存在感,然后显示自己的优越了吧。 游老太太忍着笑,往前面的山路上走去,经过游欢意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游蕊快步过来,挽住溪田的胳膊带着他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忍不住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会说呢。” 溪田面上的表情有些无辜,“我说的是真心话,凑过来就叫溪田哥,我又不认识她,可不愿意当她哥。” 游蕊没有多想,只以为溪田反感游欢意才说不认识她,便笑道:“那下次看见她就离得远远的。” 坐在竹椅上喝水的游大嫂笑问道:“又是那欢姐儿?” 游蕊点点头。 游大嫂说道:“我怎么感觉她这是故意要恶心你呢?可咱也没有哪儿对不起她呀,那、”想说陈二郎,注意到溪田也在,话音一转道:“她这是什么毛病?” 游蕊笑道:“谁知道。” 溪田跟游大嫂打了声招呼,便提着篓子去建在后院边上的一个大青石铺的水池边,处理进山一趟捉到的两只野兔一只山鸡。 月牙村靠着的这座大山深重、物资丰富,稍微往里一些,野兔野鸡的就十分多,这两只野兔一只野鸡,最少也有五六斤。 溪田把这些都处理了,拿到厨房,对游蕊道:“兔子你拿一只给大嫂带回去。” 游蕊好笑道:“大嫂刚才就走了。” 溪田洗干净兔子就过来,并没有注意这些,也笑道:“那待会儿你回娘家一趟,给他们送一只。” 游蕊看着他稀奇,“你怎么都不像别人担心媳妇往娘家搬东西,还这样催我。” 婆家娘家之间的事,游蕊在自家医馆和妇产科那边都见过听说过不少。 更别说现在这样的年代,物资再丰富,和后世也没法比。 “有这么稀奇吗?”溪田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下,“你是我的媳妇,你娘家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父母是养大你的人,我这是感谢他们。” 游蕊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都说婚姻终结爱情,柴米油盐消淡一切,但是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柴米油盐起来也这么可爱。 “乖,晚上再亲近”,大手在她温热的颈后摩挲了下,溪田十分认真的对游蕊说道。 游蕊又忍不住笑起来,“晚上你想吃什么?” 溪田问道:“你呢?” 两人认真交换了晚饭的意见,一起煮了一锅米汤,又炒个韭菜炒蛋,简简单单便是晚上的一餐。 吃过饭,天色还亮,游蕊找个竹篮装上兔子,牵着溪田道:“走吧,给他们送兔子去。” 两人走下山路,炊烟四起的村子就在眼前,临着大路的一户人家,男人女人都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一碗菜摆在老太太跟前儿,小孩子时不时跑过来夹一筷子。 看到游蕊和溪田走来,这家女人就道:“你们小两口这是哪儿去啊?” 游蕊笑道:“溪田捉了两只兔子,让我给娘家送一只。” “哎呦,这般孝顺”,女人看着溪田手里沉甸甸的竹篮,一脸艳羡道,“以后你们家可不缺肉吃了。” 游蕊笑了笑,便和溪田走过这家。 这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吃过饭没吃过饭的都在外面吹风,游蕊和溪田这一路就被问了好几次。 游蕊后悔,忽略了这点,早知道应该明天一大早送的,或者遇见二哥上山直接给他带回去。 游母刚吃了饭,正带着小黑蛋坐在门口打扇和邻居说话,远远看见游蕊和溪田的身影便站起身。 游家左壁紧挨着的游桂花老娘笑道:“闺女嫁的近就是好,不到三朝回门,一抬脚就能回娘家。” 现在看到溪田的家私,她几乎在梦里都后悔,闺女去看了溪田给游蕊买的那什么琉璃镜,今天已经一天没有出屋门了。 游母没搭理,上前迎接了两步,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游蕊听她语气中没有往日对自己的不喜之意,觉得十分稀奇。 难道在这位母亲心里,女儿成亲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不好像之前那样大呼小叫冷嘲热讽?还是女儿嫁出门心里开始舍不得了。 可是看游母对溪田的热情态度,好像第一个更可能。 “他捉了兔子,本让大嫂带回来的,那时候大嫂已经回家,我们便趁着饭后消食送了过来。” 游母听到这些话,看着游蕊跟她并不亲近的神情,心里一阵阵不是滋味儿。 但想到这个丫头从小爱作妖儿不跟娘亲近的,近来还算听话些,也便放开了这截儿,让他们两个进屋里坐。 溪田说道:“岳母大人客气了,我还想带蕊蕊四处散散,就不进去了。” 这时候游父和游大哥也都走出来,闻言也不多留,让他们快回去,山上野物多,不要散太晚。 黑蛋要跟着姑姑一起,被游大哥拉了回去。 游父送出来两步,对溪田道:“后天三朝回门,你们早些过来。” 两天后的三朝回门,游家这边果然很早便整治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游父还打发游松把游大伯、游梁兄弟俩都喊过来。 游大嫂在屋里又单整出一桌,游蕊被大嫂单独请到这屋,看见桌上不仅有好几样蜜饯,还有一些炸的红红的河虾,不由好奇道:“这是哪儿来的?” “你二哥去前村北边儿那河里兜的,他跟前村好几个混的都是朋友,捉这个人家也不说他”,游大嫂说着笑道,“你尝尝,咱爹说这东西柴,得用重油炸才好吃,特地用油炸的,你尝尝。” 第30章 回京 这时已有豆油、花生油、芝麻油、麻油、茶油好几种,但价格都比较贵,农家人也觉得这样的油不解馋,通常是买了猪板油炼猪油吃。 想到平日自己做饭,多挖一点猪油游母都要说,这一盘炸虾也不知要让她心疼成什么样。 游蕊好久没有吃过油炸食品,这些炸河虾还真吃了不少。 游大嫂见她喜欢,说道:“厨房里还有一些,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我给你装起来带着。” 游蕊好笑道:“给小黑蛋放着吃吧,我哪有那么贪馋了。” 游大嫂也笑,游母之后进来,跟女儿没有话说,吃了几筷子又到正席上照看。 吃过饭才刚过巳时,游母赶着游蕊和溪田快回去。 这儿的风俗,回门要趁着午前回家。 回家的路上,恰巧又碰着提一篮子菜从山上下来的游欢意,这次她学乖了,远远的便低着头从路的另一边走过去。 游蕊心情不错,她是真不想跟女主有什么牵连,如今总算清净了。 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还是得记他一功。 溪田突然侧头,笑道:“怎么?这么看着为夫?” 游蕊也笑道:“看你长的特别帅。” 帅? 他娘子这是想让夫君觅封侯? “如果有战事,我未必不能去给娘子争一个诰命。” 游蕊愣了愣,话题怎么转到这儿的? “谁让你上战场了?” “你不是说我很帅吗?” 游蕊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你长得特别俊,不是将帅的帅,但你比将帅还帅,不过你不要想着去战场,我可不想守活寡。” 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说出来,溪田看她的视线立刻不对了。 “好,我不让娘子守活寡”,他声音沙哑,说着已把游蕊打横抱起来,“现在就实行,好不好?” 游蕊:“大白天的被人看见了。” 实在挣不下来,只得道:“那你走快些。” 溪田闻言,差点笑起来把一身力气都松散了。 * 昏昏日光透进帐子,游蕊浑身无力地被溪田拥在怀里,闭目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才问道:“你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今天走就要走夜路,游蕊不太放心。 怎么被他一哄,就忘了他今天要回去的。 溪田心里也十分不舍,他根本不想走,但是心底却知道,一直有很重要的事在催促他,必须走。 “明天早上我再走”,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带着薄茧的手恋恋不舍的在雪白肩头游移摩挲。 游蕊点点头,戌时才在溪田催促下起身吃了一碗鸡汤面,晚上也不让他太胡闹。 五更时分,外面的天色已经麻麻亮的了,溪田缓缓地把手臂游蕊颈后抽出来,一低头却看见女孩儿已经睁开迷蒙的睡眼,忙揉揉她额头、低笑柔声道:“继续睡。” 游蕊一下子坐起来,道:“现在就要走吗?” “赶时间能在午时之前到京”,溪田抱她在怀里亲了亲,“下个月我尽量提前回家。” 又交代:“我不在的时候,你如果一个人住害怕,叫你母亲过来陪你,等我下次回来,再买两个下人看家。” 游蕊推开他,“你放心,我在村里不会有事的”,说着穿上衣服,对明显不舍的溪田道:“你也快穿衣服,不要误了你的事。” 误什么事?我好想也没什么事好误的。 但是必须回去是溪田的本能,便也穿起衣服来,对游蕊道:“你起来做什么?” 游蕊拢了头发,拿绸带一扎,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另一半,你出门谋生,我自然要给你做些吃的带上啊。” 溪田好笑道:“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如此贤惠之人。” 游蕊哼了声,“那你就等着看吧。” 溪田穿好衣服,洗漱了,才去看匆匆穿上衣服就到厨房忙碌的小妻子。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从游蕊肩上靠过去,看着一盘泡涨的糯米被她放到蒸屉里,即便他没有什么记忆,也知道这样的吃食应该不太好吃。 游蕊却很有信心,“这是红枣蒸糕,两刻钟就好了,你稍等等。” 这次宿岩恢复记忆的时候,正站在鹿草县外的码头上等船,感觉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草绳扎着的油纸包。 清晨微薄的雾气里,油纸包还冒着一丝儿白烟。 眼前突然闪现一个模糊画面,有个女子跟他说:“等坐上船在吃,走着吃把凉风吃到肚子里要不舒服的。” 宿岩眼神一沉,把这画面摒弃掉,或许是这几天有村里的女子跟他示好吧,但他并不喜欢将这几天的单纯时光和城里的各种阴谋巴结混合在一起。 将油纸包提到眼前,宿岩倒是很疑惑,自己怎么会接受村里女子的示好,还把东西带着。 他想把纸包随手扔了,但下意识的却把绳子牢牢扣在指间没有松开分毫。 午时末,宿岩已经回到摄政王府,这次他离开五天整,如往常一样,积压了十来份比较重要的折子,一上午他都在见各部的官员。 近晚,丫鬟送了茶点过来,做成简单方形、菱形的糕点摆在雨过天青的碟子里十分悦人心目,宿岩看了会儿,伸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容量比先前小很多的油纸包。 里面的糯米红枣糕剩下一小半,已经凉了,但红枣甜丝丝的味道依旧那么清甜,他低头咬了一口,不一会儿便吃完。 伺候在旁的太监、丫鬟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赶忙低头,唯恐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被王爷瞧见不喜。 宿岩不觉吃完剩下的小半个糯米红枣糕,端起茶喝了半杯,突然问道:“府里的厨子可会做什么米糕?” “应该会的”,总管太监刘丰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一声?” 宿岩放下茶杯,嗯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暗卫十二有事来秉。 十到二十之间的暗卫,主要负责的就是他早年经营起来的一些产业,每年除了半年一次送账本,通常不会有什么事。 宿岩先让十二进来,然后看到了自己近些年没怎么用过的私章。 “哪儿来的?”宿岩觉得自己这次回来有些不在状态,竟然到现在都没发现私章不见了。 十二说道:“好像就是爷您在月中那几天,亲自拿到酒仙县的铺子里抵押的。” “我?”宿岩依旧不动声色,“都抵押了什么?” 十二想了想那掌柜的描述,一一道:“有上好的红漆家具数套,还有帐子、香姨子、洗发液、琉璃镜、梳子、篦子,还有女人穿的衣服。” 十二忍不住八卦道:“爷,您是不是被人骗了?下次,要不要暗部派几个兄弟跟着?或者现在就去月牙村查一查?” “暗部很闲吗?”宿岩冷冷说道,脑海中又闪过一帧又一帧娇红的场景,每个场景都有似乎有那么同一个女人。 他心里一阵烦躁,冷冷说道:“下去。” 十二不由一抖,赶紧就退了出去。 晚间,宿岩带着几份折子回到夏日常住的清凉殿,洗漱的时候有丫鬟凑上来解衣,他心里竟然有些气虚,强忍着才没立刻挥退丫鬟。 第31章 小狗 晨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凉爽的殿内十几个丫鬟正在无声无息地伺候男人洁面、整装。 负责整理腰带腰饰的丫鬟脸颊酡红,突然脚跟一软,往宿岩怀里跌去。 眉头皱起,宿岩身形微侧,丫鬟没靠住立刻整个人趴在地上,站在前面伺候的几个看出几分苗头,后面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却都凛然静下来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宿岩自己整理好衣领,淡淡对外面说了声“来人”。 几个佩剑侍卫进来。 那丫鬟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王爷饶命。” 以云思为首的几个大丫鬟也都跪下来,云思大着胆子道:“求王爷饶她一次。” 宿岩道:“带下去,逐出王府。” 此言一出,云思立刻把头埋下去,不敢再吭一声。 地上那丫鬟已经浑身瘫软,被侍卫毫不怜惜地拖了下去。 “本王的绳戒拿来”,昨晚梦到一些事,宿岩看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莫名觉得有些空荡。 上次回来,发现手指上多出一个戒指,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任由丫鬟随意收了起来。 云思旁边一个戴着别致松枝儿银簪的大丫鬟站起来,从靠墙的红木柜子里拿出来一只檀木盒,从小格子里拿出来一根与这座清净雅致宫殿极为不相配的,用堪称低廉的绳子编成的一圈儿戒指模样的东西。 宿岩拿过来举到眼前看了看,到外殿后交给带着一班小太监候着的刘丰,“拿去打一对儿银的来。” 刘丰接过来,也不敢细看,双手捧着道:“另一个可也和这个一般尺寸?” 宿岩抬手在眉心按了按,说道:“比这个,小一圈半左右。” --- 一群服色相同的丫鬟走下高高的台阶,来到东边一片偏殿的下人房处。王府里没有正经女主人,住在这里的大丫鬟,反而要比撷芳殿的一些各处送来的女人尊贵许多。 屋内燃着清淡的香,素雪、清霜、云思、芳华住的一间,一进到屋内,素雪长呼出一口气,摘下发髻上的松枝儿银簪,坐下来深饮一杯茶,才有几分放松。 今天不当值的清霜和芳华端着饭菜从外面回来,见她们俩已回,芳华赶紧关上房门,凑过来低声问道:“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怎么听说彩萍被赶出王府了?” 这一众能到王爷跟前伺候的丫鬟,皆是经过层层选拔,又因为摄政王权势甚重,那程序比之宫里的选秀也差不多。 其中,不乏家庭出身不差的,谋到这儿来,自然是有着别的心思的。 但是长久在王府伺候的人都知道,他们王爷从来不碰这些丫鬟,偶尔有那方面的需要,都是传撷芳殿的女人伺候。 近些年来,撷芳殿的女人也差不多成了摆设,半年传不到一个人的。 因此有别样心思的女人,随着年龄一天天往前赶,心里也都开始着急起来。 早上,伺候王爷穿衣时,云思众人都看得清楚,单薄寝衣下很明显的反应,这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了,众人均是脸热心跳,但谁也不敢轻易做什么姿态。 也不知彩萍怎么想的,眼看就要穿衣完毕竟然往王爷怀里扑去。 云思往香炉添了一把香,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失落,“她也在王爷身边待三四年了,连这点儿本分都守不住,我们也不必为她惋惜。只是你们几个,日后都警醒些。” 芳华跟彩萍有些不对付,一开始还是看笑话的心理,听到此处,也有些凄凄然。 素雪道:“只希望王府能尽快迎来女主人。” 有了女主人,她们说不定还能有个出头之日,凭她们就想往王爷身上扑,绝没有那个可能了。 女主人就是调度后院的,由女主人安排的,名正言顺,不必如她们现在这样没着没落,也不必如那些撷芳殿的女人一般根本就是单纯泄火的对象。 芳华却不赞同这话,“女主人若是个厉害的,咱们只怕连现在的安稳都没有。对了,我听说新的这位太后娘娘长相十分美艳,她今年才二十五,早前先帝在的时候,她便独宠好几年,现在她家钻营着把一个病怏怏的九皇子拱到皇位上,这才一个月时间,她已经借故请王爷进宫了四五回。你们说,她不会是想改嫁给咱们王爷,从虚位太后而实权皇后吧?” 这一大通话,让其他三人都静了静,片刻后,云思说道:“这样的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以后别再提。传到王爷耳朵里,谁也保不住你。” 芳华道:“知道了知道了”,来到美人榻边坐下来,嘟囔道:“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要说王爷是担心天下人的骂声,也不像,可说不怕吧,皇帝如今就是个表面儿好听的位置,王爷怎么一直不登基? 难道真跟有的人说的一样,是顾忌着那些脾气死臭的文人,不敢篡位? 芳华摇了摇头。 素雪和云思却有别样的想法,王爷近两个月和先前很不一样,那个盖头和那个绳戒,都足以证明,王爷在外面有了上心的人。 且很可能还是小门小户的,太后改不改嫁没有一定,但是不用多久,王府很可能会添一个远远高于撷芳殿那些女人的体面人物。 --- 天色阴沉沉的,将黑的时候,游母提着一个竹篮子上了山来,走到山间那花柳扶疏点缀着的朱漆大门前拍了拍。 片刻后,穿着一身烟绿色绫罗大袖松散衣裳的游蕊将门打开。 游母赶紧进来,关上门,看着游蕊眼珠儿润泽、面上脖颈衣衫下肌肤都是粉白白的,一双红唇鲜艳无比,脸色阴沉的几乎难看。 “溪田也不在家,你做这个出挑样儿让人传闲话吗?” 说话间,把手里的竹篮子重重放到地上,然后一只圆滚滚的纯黑色小狗、一只圆的不那么润的灰色小狗,顶着竹篮盖子小心翼翼地爬出来。 刚被训得无语的游蕊立刻被这两只小可爱吸引了注意力,看品种,它们都是很常见的农家土狗,幼年时如笨笨的熊猫一般,长大后却十足威风,往那儿一站就能把胆子小的人吓哭。 游蕊蹲下来,在两只小狗头顶摸了摸,它们也不认生,耸动着湿漉漉的小鼻子在游蕊指尖嗅来嗅去。 “饿了吧,等着啊。” 游蕊说着就到厨房,把晚间自己没吃完的半碗菜汤倒在一个干净的小木盆里,然后又拿出两个二合面馒头掰成小块儿,端出来放到正在四处乱转探索新环境的小黑狗面前,然后又把依旧蹲在篮子不远处的小灰狗拿过来,放到木盆跟前。 小灰狗猛一被拿住,低声吱吱起来,小身子也有些抖,但是闻到食物的香味,立刻便把头扎到木盆里。 游母已经捡个凳子坐下来,看着游蕊给两只小狗拿好吃的东西,才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以后注意些,别穿着这身出去。” 游蕊不想跟她分辨什么,点了下头,又从溪田放好的那堆木柴里捧出来十几根,在杂物房找到钉子,准备在墙边给两个小家伙敲一个狗窝。 看到这会儿,游母忍不住又念叨:“随便它们在稻草堆里一窝就是了,你还废这个劲。” 游蕊道:“您不是让它们看家的,怎么能连一个窝都不搭?” 游母想再训她几句,但看她这作妖儿的样儿,溪田还乐意宠着,这可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再说什么,只怕姑娘不听不说,还要更远她几分。 第32章 枫露 “你也就谢谢老天爷让你碰到溪田这个冤大头吧,换别人家,你给两只狗子专门弄个饭盆就得挨说。” 说着这些,她又忍不住笑起来,难得感慨道:“还算你好命,嫁了个好男人。” 游蕊正拿着一根斧头,用把儿楔木头,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去一眼。 游母又道:“我听你大嫂说,你奶奶下次出去接生就要带着你?” 游蕊点点头。 见她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游母心内又忍不住一阵恼火,这丫头真是不能让她有一会儿的好脾气。 “那你经些心,好好学”,游母到底是忍着脾气,说道:“你也不能总这样跟溪田两地分着,等学会了这手艺,拿溪田定亲时候给你的钱,去京城租个门面,在那里做稳婆。” 稳婆? 游蕊默默在心里念了下这两字,脸上不由带出几分笑意。 中医上都比较信任年纪大的大夫,因为年纪大意味着临床经验丰富,想来稳婆这个行业也是如此。 前世自己之所以能小小年纪就开方、二十岁便亲手接生第一个婴孩,跟母亲手把手带着不无关系。 看来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代,自己想重操旧业,都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走。 却说游母,看到女儿脸上淡淡的笑意,心里又在嘀咕,这丫头一嫁人,还真是变得越发招人了,这样的小媳妇,出入别人家接生,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游蕊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叮叮当当的,两刻钟便在进门后右手的墙边弄出一个简单的木头房子。 这时候,两只小狗早就吃完了盆里的泡馍,一点点探索院子里的环境。 游蕊到厨房掐了一把麦秸竿,拿洗衣服的槌子槌得软软的,然后给铺到木房子里,又把两只小狗掐着圆鼓鼓的肚子放进去。 本来还想找几件不用的衣服放进去,但是游母在旁虎视眈眈的,她可不想再挨说。 就这,游母还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伺候祖宗呢。” 游蕊笑道:“我指着它们看家,自然要好好对它们。” 说着起身拴上大门,打了盆清凉的净水洗了洗手,把院子里靠东的晾衣杆上晒了一天的被褥拿下来。 正当中的堂屋两边都是住所,游蕊和溪田住的是右边一间,左边的空着,不过也放着一张床,还是溪田早先时睡的。 他们成亲,自然换了一张大床,以前的便淘汰下来,本来在杂物间和乘凉用的竹床放在一起的,溪田走前游蕊让他放在了左边那间房里。 其实她一个人住并不怕,但是正如游母和游奶奶一直说的,她才成亲,一个人住在山里,且溪田大手笔地置办这么多东西,都是村里人知道的,真保不准有什么人会有坏心思。 所以游母来跟她做伴,她也没拒绝,但是她不想和游母住一屋,话说她八岁之后,和爸爸妈妈都没有再住一间屋了。 游母跟着进来,只见这屋子干干净净,阔朗、适中,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靠东的墙边是一张床,床头还有红漆的柜子,柜子上梳子、篦子一应俱全。 游蕊铺好床褥,正要把一张翠竹织花的床单铺上,游母赶紧过来阻止,“这么好的单子,你放着自己用。” 这一上手才知道,单子不知是什么布料的,摸着沁凉凉、软乎乎,不用问就知道便宜不了。 游母更加坚决地不用。 游蕊没办法,只好回房间,把自己陪嫁中的细棉布单子拿来一条,顺带捎来一条薄被。 游母正坐在床上四下打量,游蕊一进来,她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这门婚事没许错,你啊,虽然能作,也该是个享福的。就溪田那样儿,咱谁能想到他有这么厚的家底啊。” 感叹道:“就是嫁给陈二郎,你想过上这样的日子,也得等个几年呢。” 游蕊真是哭笑不得,她对女儿的评价就不能好点?说道:“好了,您睡吧。对了,厨房有热水,您可以擦洗一下。” “好好好”,游母答应,见溪田家里果真处处都好,她也不嘟囔浪费不浪费的,能享受谁不愿意啊。 安排好游母,游蕊便回了房。 没书没娱乐,终于知道篦子这种存在及其用途的游蕊,拿着篦子通了好一会儿头发,把头发梳得顺顺的也什么都没有梳下来,这才放心上床睡下。 因为睡得早,游蕊第二天起得也早,现在是六月份,正是闷热的时候,不过山中植被丰富,晨起山雾蒙蒙分外清凉,她见家里那几颗冬瓜、瓠瓜苗上露珠丰沛润泽,便找出来两个瓷瓶到山里搜集夏日的枫露。 村里人虽然起得都早,但一大早山上的并没有,她搜集好两瓶枫露回到家门口时才碰见一个提着篮子上山的妇人。 游蕊不认识,妇人显然也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低着头错过去就走了。 这时候家门从里面打开,游母扶着门对游蕊道:“一大早上干什么去了?” 游蕊把篮子放到厨房外面的栏杆上,拍了拍被露珠沾湿的裤脚,说道:“去挖些野菜。” 说收露水,这位母亲定又有一番话要说。 游母便让她快回房换衣服,随后在外面大声道:“我先把早饭给做了,家里想必你大嫂也忙不过来,我这就回去了。” 游蕊在屋里刚脱下裤子,向外道:“那您也吃过饭再回。” 现在她成亲了,就是“成人”,让母亲饿着肚子回去,这就是不孝顺的表现。 却听游母道:“不了,不吃了。” --- 厨房里锅灶都是干干净净的,灶眼里还冒着些余烟,游蕊揭开锅盖,只见里面是浅浅两口的疙瘩汤,上面人字形的锅撑上放着一个圆圆的竹帘子,两个高粱麦面二合面的馒头热乎宣软。 这个馒头,还是溪田教游蕊蒸的,放的好麦面有一多半,高粱面只是象征性放了一点,混合着高粱面的杂粮馒头更加清香。 游蕊疑惑,游母今天怎么这么好,给她做好饭不说,还什么都没吃就回去? 直到她自己吃完早饭,洗锅、清洗饭碗后,才发现盛放馒头的半臂高石缸里,原本该剩八个馒头的,只剩了七个。 游蕊好笑,为了一个馒头,这个母亲至于吗?她明说要拿走几个,自己也不能不给。 她只吃了大半个馒头,还剩下的一个多,便都泡在面汤里,端着给两只小狗吃了。 想到昨天傍晚游母说她浪费,今天早晨又为一个馒头这么费心思,游蕊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两天后,游蕊刚刚午睡醒来,自家大门就被拍得啪啪响。 因为住在山里,她不像家里那样白天一天都敞着门,早晨母亲一走,她便会关上大门做自己的事。 “大白天关什么门啊?” 是女子不满的声音,没说完又啪啪拍了两下,“游蕊,奶奶让我来叫你,石碾子村的那媳妇要生了,你赶紧的,人家那边着急着呢。” 第33章 孕妇 “我马上来”,听清是游葵的声音,游蕊穿上一件外衣,匆匆锁上屋门就往外走,小黑和小灰站在门边上低低地汪汪两声,她一出来,两小只赶紧撅着小屁股跑来,邀功似的朝外汪汪的声音更大几分。 这声声的小奶音挺可爱。 游蕊忙着出门,弯腰匆匆在它们头上摸了一把,打开大门锁上便赶紧下山。 半道上遇到正下山的游葵,她看了游蕊一眼,十分看不上道:“还不快点,耽误了事可是人命相关。” 游蕊笑笑,小跑着来到山下,还要去把钥匙送给母亲,正巧二哥就和几个村里的闲人站在村口打屁。 “三妹,快点儿,大伯和奶奶他们都赶着牛车在村南口”,游松提醒游蕊。 游蕊点点头,道:“二哥,你过来一下。” 那边和游松站在一起的,有月牙村还有前村的,都是村里的无所事事的混子,游蕊不想过去。 游松吊儿郎当的走过来,问道:“咋啦?” 游蕊把钥匙交给他,“你把钥匙给娘,晚上我要是不回来,让娘还去我家睡。还有,记得喂小黑小灰。” “放心吧”,游松接过结实的红绳钥匙串,在手指上转了转,“快去,好好跟奶奶学学。” 游松是挺混的,但正因为混,心眼儿也多,接了妹妹的钥匙,先送回家放到老娘那儿,才转回来。 “说什么呢?” 那几个人一见他过来就收住了话头,游松嗤道:“我咋听到说我妹妹长短的。” 一个矮个子满脸笑道:“松哥,咱们是在说妹妹越来越漂亮了。” 游松一脚揣在他膝盖窝里,“说话注意点,谁是你妹妹?” “你妹你妹”,矮个子忙道。 其他人哈哈笑起来。 游松又踹了他两脚,“你他妈的。” 矮个子四处躲,直道不敢了。 其他几人都站在边笑,突然又都好好站好,一个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原来是游欢意和游二柱父女俩正从村外走来,游欢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到他们这些别人十分鄙视的混子,那笑容也没减低一分。 “松哥哥”,游欢意还过来跟游松打了声招呼,把手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他,“炒瓜子,我绣的荷包卖了几个钱。” 游松嘴馋,既然人家给,伸手就接了,还笑着道:“欢意妹子真厉害,不像游蕊那丫头,手笨的跟脚一样。” 游欢意不好意思一笑,“我这些都是小技,蕊姐姐以后是要和大奶奶一般做稳婆的。” 游松哈哈一笑,游欢意又跟其他几个人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跟着父亲去了。 “虽然你妹妹也好看许多,但她还是你们村最漂亮的姑娘”,一个瘦竿子勾住游松的肩膀,看着游欢意的背影十分痴迷,“可惜,长得好看的都只挑那些有钱的会读书的嫁。” 又有一个人道:“游姑娘还特别能干。” “四娃子,你跟我们来找松哥,是不是就为了看人家一眼?” 四娃子家中兄弟姐妹七八个,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见游松这几个人虽然四处混,但也能混些东西吃,便在一次他们偷前村陈地主家的红薯时加入进来。 不过他不会打架,时常给这个小团体一些否定意见,好几个人都不想带他了。 游松是他们几个人中最能打的,也以讲义气闻名,他没感人,因此到现在还带着四娃子。 四娃子摇头道:“你们别瞎说,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游松把那包瓜子给每人分了一小把,道:“边吃边走,天黑正好到地方。” --- 石碾子村在月牙村的东南方向,从村南出口,先向东走个两三里,再拐上一条向南的乡间土路,走个七八里便是。 和月牙村一样,石碾子村也靠着同一座大山,山上物产丰富,再加上大周和平繁盛足有一百多年,酒仙县又位于京畿地区,历任县令都不敢太过盘剥,乡下人便也过得不错。 石碾子村有上百户人口,虽不如月牙村大,倒也不算小,村长刘家自然过得是村里的头一份儿。 游蕊跟在渠二嫂身后下车,主动拿着她们带的包袱,走进了屋宇整齐、小院儿洁净的刘家。 游奶奶则是刚一下去就被刘家等着的人接了进去,一个中年妇人扶着游奶奶,急得满头大汗:“您老可算到了,眼看着这两天便生,她非不听话要去捡什么鸡蛋,滑摔了一脚,这会不会对孩子不好呀。” 游老太太态度很好,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安抚地力量,“不着急,我先看看再说。” 游蕊一瞬间有种回到医院的感觉,她抱着包袱,在大伯娘时不时地暗暗白眼中跟上。 不算洁净的杂物间内,堆在一起的稻草堆上,躺着一个汗珠打湿了额发,神情痛苦的年轻妇人。 她真的很年轻,游蕊感觉比自己还小几岁,一个年轻男人蹲在稻草堆给她擦着汉,不停安抚道:“贞娘,游婆婆到了,马上就不疼了啊。” 渠二嫂低声跟站在她旁边的游蕊道:“挺疼媳妇的,之前跑到咱家喊了奶奶,转身咱们就找不见他人影了。” “存富,你怎么又进来了,这地儿哪是你能待的?快出去。” 疼得时不时闷哼一声的贞娘推推男人。 游老太太走上前去,刘存富赶紧让开,他没有立刻走,而是问道:“游奶奶,我媳妇没事吧。” 老太太也不赶他,蹲下来双手在贞娘腹部按了一圈,又低头看看被沾湿的裤子,严肃道:“快端热水来,她这情况最好是一个时辰内把孩子生出来。” 一听这话,刘存富忙道:“水刚才我娘就烧好了,游奶奶,我媳妇我娃都指着您了。” 刘老娘一把把他推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这才注意到游蕊,但儿媳妇正要生孩子,她也没空多问,出去端了一盆热水,游老太太这时候已经一边给贞娘腹部按揉,一边帮她调整呼吸。 刘老娘把水盆悄悄放在边儿上,低声道:“游奶奶,还有啥需要的。” 游老太太道:“去煮一碗红糖荷包蛋,待会儿给你儿媳妇补充补充体力。” 刘老娘出去后,这杂物间除了产妇,剩下的就只有游老太太、游大伯娘婆媳三人和游蕊。 “蕊,你过来”,游老太太道,“听着我的指导给她按揉腹部。” 渠二嫂拿走包袱,把游蕊往前推了推,游蕊过去,蹲在产妇旁边一看,就知道她摔那一脚错了胎位,但是产妇的身体素质很好,经过推拿正位,应该能顺利生产。 游蕊把双手按在产妇腹部,立刻便进入了状态。 贞娘本来是不信任这么年轻的小媳妇的,但是看到游蕊的眼神,不知怎么觉得安稳很多。 游蕊笑道:“你别怕,我奶奶的接生手艺很好,我听奶奶的指导,一定能助你顺利生产。” 贞娘点点头,但猛地一波疼痛却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34章 言辞有道 游老太太面色丝毫不变,查看了下宫、口开的情况,对游蕊道:“按住左上位,往上猛提一下,顺着力道缓慢往下推。” 游氏女科就有给难产妇人正位的推拿手法,甚至还有一开始结合早期把脉,把本就胎位不正的,在产期到来几个月前便缓缓开始正位。 在先祖的杂记中,游氏女科传人的把脉技术堪比现代b超,素有神乎其技之誉。 妈妈曾夸赞她颇有先祖之风,不仅能靠把脉摸出男、女、龙凤胎,连是否正胎顺产也不再话下。 游蕊这一上手,游老太太立刻惊异地看她一眼,继而笑道:“你果然是该端这碗饭的,当初你梁大嫂、渠二嫂两个,都是我手把手教了好几次才摸到门。” 游蕊谦虚地笑笑。 如此按照老太太的指示推了有一刻钟,刘老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进来,“红糖荷包蛋好了。” 游老太太道:“正好,让你儿媳妇多少吃点”,又跟水里捞出来一般的贞娘道:“待会儿我让你使劲,你就使劲儿,孩子已经准备好了。” 贞娘虚弱地点点头。 刘老娘端着热汤碗就往贞娘嘴边送,游蕊额角直蹦,到底没忍住,说道:“这么烫怎么喝?” 刘老娘脸色不好地回头对游蕊道:“你一个小媳妇懂什么?正是吃点烫的才能活通血液,我还能害我儿媳妇不成?” 游蕊一开始对这个生产环境就很不满意,一个到处是灰尘的杂物房,是生怕产妇生产后不会感染吗? 但是想到这里到底不是处处讲究卫生、物产富裕的现代,便一直忍着,现在却不能忍了。 “这么烫的水直接喝下去,非烫掉一层皮不可”,不管渠二嫂的拉扯,游蕊上前把刘老娘手里的碗夺过来。 可能是为了吃荷包蛋方便,碗里放着一根勺子,游蕊拿起勺子,迅速地舀起倒下,让热气尽快地散去,然后才把一勺虽然有些热却不至于烫到的红糖水喂到贞娘嘴里,等她润好嘴,才舀起一颗荷包蛋给她吃。 不知怎么,即将生产就被挪到这个杂物房的贞娘眼眶突然有些热。 “这”,刘老娘想发火又不能,看向游老太太,游老太太笑道:“我孙女儿这也是心疼你儿媳妇不是。” 刘老娘:、 贞娘吃了两个荷包,腹部密集的疼痛让她实在吃不下了,游蕊便看向奶奶。 游老太太点点头,她便把碗放到一边。 游老太太提醒道:“吸气,憋劲儿。” 贞娘不敢放松,咬牙忍着,听游老太太指挥行事,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贞娘正要松气,游蕊刚要提醒,只听迅速剪下脐带,把孩子交给梁大嫂和大伯娘去清洗的老太太沉着道:“不好,竟然还有一个。” 脱口而出后才觉话语不吉利,抬头对贞娘道:“刘家娘子,别泄劲儿,你这怀里还有一个,这可是好兆头。再加把劲儿!” 游蕊赶紧洗了一条温热的帕子,蹲下来给贞娘擦掉脸上脖子里的汗,握住她的手道:“再咬咬牙。” “啊!” 一阵从心底发出的喊声冲破嗓子、冲破简陋的杂物房。 外面等着的刘存富也是满头大汗,听到这声音差点蹲到地上。 因为用力,贞娘的面容显得十分狰狞,脖颈处也凸起一条青筋。 这就是母亲啊! 她们愿意为孩子付出的,往往都不是能轻易衡量的。 游蕊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两分钟后,一道微弱至极的猫仔子般的哭声响起。 第二个生出来的,是个只有二斤重的女儿。 孩子太小,在现代肯定是要进保温箱的,这里却只能靠人小心地呵护。 刘老娘已经抱着洗好的五斤多重的大小子去外面,给老头和儿子看去了。 游老太太把小二交给渠大嫂,叮嘱她务必小心,这才给贞娘做接下来的清洗。 贞娘昏过去一瞬,挣扎着醒来便问游蕊:“第二个孩子怎么样?” 她这一胎根本没有人说是双胎,而且她的肚子有多大她自己能不知道吗?听说还有一个时,就担心养不活。 游蕊笑道:“是个小棉袄,放心吧,除了瘦弱点,很健康。” 刘老娘又跑了进来,看到游大伯娘清洗好的小小婴儿,一脸愁苦道:“这可怎么养得活呦。” 游蕊看这老太太就是觉得有孙万事足,对于后面这个难养的小妹妹不想养罢了。 她正要开口,游老太太瞪来一眼,交代道:“跟着你大嫂学,给刘家娘子清理一下”,把胎盘放到一边,才转身对刘老娘道:“你家这龙凤胎的孙子孙女儿是多好的兆头,愁什么呀?” “游奶奶,托您的福,他们才能顺利生下来”,刘老娘面对游老太太,那态度是十足的好,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大红封就往她手里摁,“您老见的事儿多,这样大点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养大?” 游老太太很自然地接下红封,招呼大儿媳过来,把清洗干净的小女娃抱在手里,又是捏手指又是掂胳膊腿儿的好一阵检查,才笑道:“能养大。养得精细一些,十六年后必然能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家里有没有母羊?” 刘老娘听到这些话,看小婴儿的眼神里也多几分喜爱,这可是她长子第一对儿女呢,而且是龙凤胎,真真的是好意头。 “有有。” 游老太太道:“把这羊奶煮着给你儿媳妇吃上一两年,她身体底子好,奶水定然也好,孩子吃了自然慢慢就壮起来。不过她到底在娘胎里吃了亏,以后多吃几年娘奶就是。再有,等孩子一两岁能吃别的吃食儿了,你用羊奶蒸蛋羹给她吃,保管你养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孙女。” 刘老娘听得直唉呦,“这可真是个花钱的千金呦。” 但是游蕊听着,她声音里对小女婴的抵触已经没有了,不由佩服起自家老太太来。 这点她得学,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她那个家家把孩子当宝,无论怎样都要费劲心力养好的时代。 “奶奶,产妇、刘家娘子这里已经清理好了。” 游老太太转身过来瞧了一眼,道:“不错。” “大妹子,快把你家这大功臣转移到他们卧房去吧。” 刘老娘一手抱着小女婴,转头喊外面着急地直转圈的儿子进来,“把你媳妇抱到屋里去,裹得严实点,别吹着她,以后两个孩子都靠着她呢。” 刘存富往母亲怀里小小的包裹里看去一眼,婴儿很小,比猫仔自大不了多少,现在还没睁眼,他不由满脸都是心疼担忧,其实儿子五斤多,也不算重。 “这俩孩子咋这么亲呢”,他一边去抱贞娘,一边嘟囔道:“一次一个可不拥挤么。” 贞娘还有点儿意识,声音有气无力的,“龙凤胎呀,多好。” 刘老娘把孩子也包的严严实实的送到大二两口子的屋里,转头扯着嗓子让二儿子、三儿子去给亲戚们送鸡蛋送面报喜信儿。 因为添了新丁,整个刘家都弥漫着一股如有实质的喜意。 游老太太这边收拾好东西出来,被高兴的刘家人塞来一把煮的热乎乎的红鸡蛋。 刘老娘还要留她们吃过晚饭再走,游老太太笑着拒绝了。 第35章 分钱 夏天日长,这时候虽然已经过了酉时,却还是大亮的,游大伯赶着牛车,被刘家人一直送到村口。 走出来老远,游蕊还能听到那刘老娘的大嗓门儿,“人家游奶奶是有真本事的,本来我儿媳妇可摔得不算轻,我那个心呀,一直就提着。谁知道游奶奶来了一个多时辰,贞娘可就顺利生下来啦。还是龙凤胎呢,那镇里的大夫之前都没看出来,要不是游奶奶,我们可不麻爪。” 乡间小路只能走下一辆牛车,两边繁茂的树枝时不时便迎了过来,游蕊刚拿掉一枝儿野桃,就听游老太太道:“蕊儿第一次出来接生就是龙凤胎,还大小均安,这是个极好的意头,你以后端这一碗饭准能端稳了。” 新生命的顺利诞生让游蕊心情也十分好,笑着说道:“都是奶奶教的好,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游大伯娘撇了撇嘴,“娘,瞧您这话说的,那刘家娘子顺利生下龙凤胎,还不都赖着您老的功劳。” 游老太太看她一眼,大伯娘立刻往旁边坐了坐。 拿出刘家给的红封点了点,游老太太拨出来十五文钱给游蕊,“刘家给的一百五十文,奶奶只给你十五文,不嫌少吧?” 游蕊笑着摇头,“不嫌,您不给也是应该的。” 游大伯娘见只分出去十五文钱,脸色才不那么难看。 剩下的一百多文,游老太太把八十文给了游大伯娘,剩下的都自己收起来。 游蕊这才惊讶地发现,游大伯娘只拿出十文钱,给了梁大嫂渠二嫂一人五文钱。 再看老太太,只是闭目养神,并不管大伯娘婆媳怎么安排的。 然而即便只有五文钱,两个堂嫂看起来也挺高兴。 渠二嫂笑道:“这刘家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梁大嫂看向游蕊手心里的一小叠铜板,却到底是有些不平衡。 回村的时候不用那么着急,大伯便没有把牛车赶太快,到村天色已经昏黑,不过这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没睡,家家户户门前都坐着人乘凉。 好些人家院子里点着驱蚊草,烟雾阵阵的,到处都是热闹的生活气息。 游蕊在岔路口下车,刘家人给的红鸡蛋,渠大嫂只分给她一个。 老太太注意到这点,什么话也没说,下车走着往家里去了。 游蕊无语地拿着一个红鸡蛋向家里走去,路上先拐了一趟娘家,叫来正在家门口和小伙伴疯玩的小黑蛋,把鸡蛋塞到他手里。 小黑蛋眨眨眼,用气音说:“鸡蛋?” 游蕊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拿回家里吃。” 免得把小伙伴馋哭,以后没人跟他玩。 小黑蛋点头,又道:“奶奶在姑姑家给我拿了馒头吃。” 游蕊好笑,问道:“你奶奶去了姑姑家没呢?” 这时正在厨房忙活的游大嫂提着一桶泔水出来,这是准备添给猪的,见游蕊在门口站着,赶紧过来跟她说话。 “小姑,咋样,接生的顺利不?” “顺利”,游蕊说道,“大嫂,等我学出师了,你来给我帮忙。” 游大嫂直笑,“好,大嫂等着给你打下手呢。” 游蕊和大嫂说了会儿话就要回去,游大嫂赶紧把正在屋里闲躺着的游大哥喊出来,让他去把游蕊送回家里。 路上游蕊问大哥,“二哥又没在家吗?” 没有带火把,游桥就在前面给妹妹探着路,笑道:“你二哥跟个猴子似的,什么时候在家里老实待着过?下午给娘送来你家的钥匙就不见了人影。” 游蕊想了想,道:“先前娘想借溪田给的钱给二哥娶媳妇,我那时候很生气,但后来想想,早日让二哥安家,没什么不好。” 游桥道:“溪田给你的你就放着,咱家里没给你多少压箱银子就罢了,怎么能还让你往外拿钱。你二哥也不会要的。”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现在到秋收前有两个月的农闲时间,我和爹打算去鹿草县的码头做活儿,我娶你大嫂都过去好几年了,咱娘手里有钱着呢。” “码头上的活儿都是特别耗费体力的,咱们不能做个生意吗?” “这就是成家的好处”,游桥笑道,“现在都知道关心生计了。不过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和爹只会做一些粗糙的家具,到外面根本没人看。” “做个小食生意”,想到高中时代看的几本小说,游蕊这么建议道。 游桥更好笑了,“上次你也在县里看了,那做小食的还少?咱们没有好配方,做什么呀?” 游蕊想了半天,凉皮、烧饼、肉饼、炸丸子、酒酿、烤肉之类的,好像那天她在酒仙县和鹿草县都看见过。 辣条! 这个肯定没有。 但游蕊很快又垂头丧气,因为现在还没有辣椒,而且就算有辣椒又怎么样,她一个在现代只会捞个面条饺子的,给她辣椒也做不出来辣条啊。 说话间已经来到家门口,游桥好笑地在妹妹头上轻轻拍了下,“操持家计是男人的事儿,你不用为这个烦心。” “快回家去,跑了一大下午,好好休息。” 游蕊点点头,门一推就开了,看来是游母给她留着门呢。 门开处,钻出两只小脑袋,小黑、小灰跑出来,晃着短绒绒的尾巴绕着她直打转。 游桥笑道:“这两只小狗挺精神的,会叫唤了吗?” “嗯,今天中午葵儿过来喊我,它们两个还挺热闹的。” “这是娘特地跟村里刚生了小狗的两户人家,分别要的一公一母,以后长大了再多生几窝,你们这儿到底远离村子,多养几只狗看家总是好的。” 游蕊嗯了声,道:“大哥,你到家里坐坐吧。” 游母也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了,问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家娘子身体好,生得顺利”,游蕊说道。 游母看到大儿在门口站着,便道:“这么短的路还用送她?这儿有个馒头,你给黑蛋捎过去。” 游桥摆摆手,转身很快已大步走远。 游母看看游蕊,大声对大儿的背影道:“这不是蕊让我在她这儿吃吗?我没舍得吃。” “那就留着”,游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游蕊关好大门拴上,游母对她道:“我这不算昧你家的东西。” 游蕊好笑,“这时候您又算这么清楚干什么?” 游母白眼道:“不算清楚点,让人说你搬溪田家的东西肥咱家吗?” 游蕊走向厨房,两只小狗一直绕在她脚边跟着,好几次差点踩到它们。 厨房桌子上有一盏油灯,游蕊摸黑点燃了,油烟的味道立刻缓缓扩散,她看看两个并排建造的锅灶,依旧是擦得干干净净。 游蕊注意到小黑小灰瘪瘪的肚子,问随后跟进来的游母,“娘,您没有喂它们?” “咋没喂?剩饭剩菜有一盆呢。” 游蕊也没有跟她争论的意思,把锅里添上水,去拿馒头的时候,发现今天中午她蒸出来的一锅十个馒头还有九个。 早上的时候她只吃了半个。 回头看了过来给她烧火的游母一眼,游蕊道:“在我家里住着,还能让你饿肚子吗?” 游母把茅草塞到灶眼里,点燃,看起来十分不在意道:“谁家能天天吃白面馒头?能每天沾沾口,就是大福气了。” 想说说她别这么浪费,但知道她不喜欢,人家溪田也养得起,便闭紧了嘴巴。 游蕊到底是没有理会游母的不满,给小黑和小灰又添一顿疙瘩汤泡馍,往常她会加一点点菜汤,但是今天母亲已经给它们吃了剩菜,便一点咸的都没加。 弯腰拍了拍只顾埋头吃的两只小狗,她笑道:“好好看家呀。” 将近黎明的时候,黑蒙蒙的天色中,一条影子来到溪家大门外,里面睡在窝里的两只小狗立即竖直耳朵钻出来。 第36章 村人 汪汪汪! 依旧带着些小奶音的叫声像是发音更加标准了一样。 门外的影子低声道:“这俩小狗倒是成材的早”,抬手轻轻地在门上扣出一点动静。 游母惊醒,抓起衣服披上,轻声拉开门,踮着脚来到大门处,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肃的质问:“谁?” 这边,游蕊也后一步穿上衣服出来。 就听门外传来游松吊儿郎当的声音,“娘,是我。快开门。” 厨房里,昏黄的油灯光晕中,游松两脚泥的把一个麻布袋扔在地上,抹一把头上的汗水,拉个凳子坐下来,“来回六十多里地,可累死我了?” “干什么去了你?”游母问着打开麻布袋子,湿润的鲜花生味道立刻飘散的满厨房都是。 “哪儿来的?”声音一下子压到极低。 游松抓两个还带着湿润泥土的花生,剥了一个放到嘴里,吃得咔呲咔呲特别香,“县外那片儿地扒的。” 游蕊立刻想起来,上次和大哥出来酒仙县的确看到连绵几十亩的花生地。 游母笑道:“倒是能干。只是你得记着,这事儿不能常干,我听说那是县里一个举人老爷家的地,那样的人家都养着健壮奴仆,给人抓到打死也没地儿说理。” “我机灵着呢”,游松笑道,“娘,先煮一锅呗,我饿坏了。” 游母立刻笑着答应,拿盆舀水,捋了两大捧花生放到盆里清洗,“听说花生今年价格不低,到秋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降价。要是价钱好,来年咱们也种几亩春花生。” 看母子俩一应一答的,游蕊感觉自己的三观有些受到冲击。 “二哥”,游蕊道:“以后你别这么干了,你四肢健全,年轻有力,正经出力气挣钱,也能养活自己。” 游松脸上的笑意隐去,说道:“我这么干怎么了?你有骨气就别吃。” 游母也训游蕊:“越发没良心了,亏你二哥第一个想着的是送到你这儿来。” 游蕊道:“一袋子花生能有多贵,又不是不吃活不了,何必做这样小偷小摸的事?二哥以后成家,就这样给孩子做榜样吗?” “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倒是说话不腰疼起来”,游母冷笑,“一袋花生种子至少也得一钱银子,以前你二哥带回家的东西你也没有不吃,现在清高个什么劲儿。” 游蕊气得眼眶发红,“你怎么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我们穷到了志气短的时候吗?你刚才也说,人家都是养着健仆的,可能被打死。” 游母往灶眼里填柴的动作也顿了顿。 游松道:“那怎么样,还让我把东西送回去?早知道你嫌偷来的东西脏,我犯贱的背几十里给你送来?” “我不吃偷的东西”,游蕊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看到看不惯的事就默默咽下,转身离开了厨房。 游母担心儿子难过,安慰道:“别搭理她,咱家这个女孩儿从被陈二郎看不上后,就越来越能作了。” “你妹妹也是担心你。” 游松嗤道:“别是担心我以后被抓给她丢人吧。” 游母忙道:“不会,你妹妹现在倒也能干了很多。应该只是看不上这小偷小摸。” 游松表情抽搐一瞬,只听老娘又道:“她其实说的有几句话也对,你年轻时候混,总不能一直混,以后给孩子立个什么榜样?” “那我能干什么?”游松双腿一摊,“跟爹和大哥一起去码头,背一天麻袋累死累活也挣不到二十文钱。” “娘,要不你给我一些本钱,我去余州贩一些货物。” 游母立刻否决,“南边的骗子盗贼那么多,我得担心死。” 香甜的花生煮好时,天色已微微亮起来。 游蕊穿好衣服拿着瓷瓶出门搜集枫露。 游松端着个盛了个冒尖儿花生的竹筐,站在厨房门口,连壳带皮一口一个,然后才把壳儿吐出来,对游蕊道:“你真不吃,这煮嫩花生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吃东西。” 花生的香味很浓,游蕊虽然这些天吃得比较好了些,但还是不能像前世那样想吃什么吃什么,闻到香味不由咽了下。 看她头也不转,游松道:“你要是不吃,待会儿我就全拿回家去了?” 游蕊没搭理他。 看人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游松回头跟厨房里的母亲道:“她这是干什么去?” 游母道:“谁知道,天天早起去摘些草啊叶的,还专门弄一些露水收着,我问人家还不说呢。” 太阳温度升起的时候,游蕊才回来,游松已经走了,厨房里收拾的很干净,但是锅里却给她剩着一盆煮花生。 游蕊活了这么大,心里都没有这般难受过。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大人,妈妈常笑她还嫩着呢,见过的多,历过的却少。 她那时候不以为然,现在却真切的理解到妈妈的那句“历的少。” 有些事只是见过,和经过,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 游蕊把花生端出来,添水给自己煮了一碗绿豆粥,吃完又喂喂小黑小灰,这才把放在厨房门口的竹篓子拿到桌子上。 里面有一些看见就随手摘的树莓,还有几株根部包着泥土的薄荷、紫苏。 游蕊把树莓放到一边,又把薄荷、紫苏种到前几天在冬瓜墙边又整出来的一小块土地上。 这里日照好,成亲第二天大嫂送来的冬瓜、瓠瓜苗都已经开始爬秧了。 小黑突然警惕地往门口看去,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敲门声传来。 游蕊打开门,是村里几个年轻媳妇,一个衣着极为爽利的妇人道:“妹子,咋都不见你出门?我们来找你做针线,不知道欢不欢迎?” 这妇人眼珠子灵活,游蕊下意识不喜欢,再加上今天心情不太好,便道:“我不太舒服,你们去别家吧。” 说着就直接关上了大门。 被关在外面的人愣了愣,一开始说话那人冷笑道:“拽什么呢?要不是碰上溪田这个傻的,她今天还穿补丁衣服呢。” 其他人觉得这话有些过分,穿着碎花衣服的小媳妇道:“米二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爽利妇人米二嫂那双含情的吊梢眼里满是鄙视,“谁过上这好日子我都服,就她,不要脸的货色,没出门子呢跟在人家陈秀才身后,陈秀才刚刚看不上她,转头就巴住了溪田。要不是溪田不常回村不知底里,能给她个不老实的骗了?” 第37章 运气 正说的热闹,大门突然被打开。 游蕊看着喋喋不休的米二嫂,冷道:“能不能请你道德一点,说别人坏话也躲个远一点的地方。” 米二嫂哼笑,慢慢地把手里绳子往鞋底子上一缠,夹在胳膊底下,一副要跟她吵架的样子。 叉腰道:“我就是站在你家门口说你了,不要脸,贱货,你能怎么样?” 有人拉她,她很得意地一让,看着游蕊抬着下巴道:“我就要看看她能怎么样?骗人家溪田,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游蕊抬手就干脆利落地甩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米二嫂得意的面容立刻狰狞起来,抓起胳膊底下的鞋底子就往游蕊头上打。 “你干什么?” 去山里转了一圈的游松正好送山里的小路上走下来,几步冲过来抓住那女人的手臂就搡到一边,“赵小米家的,你敢打我游松的妹妹?” 这媳妇对上游松狠意尽显的眸子,立刻瑟缩一下,声音里也明显带出示弱来,“是你妹妹先打我的?” “那是你活该”,游松的逻辑就是这样,他看向这几个年轻媳妇,“咋地,你们这是特地打上门欺负我妹妹的?” 立刻有个小媳妇把刚才的经过解释一遍。 “好呀,还真是一起欺负到我家门口儿了,打量着我妹夫不在家是不是?”游松指了指这些人,“等着,我一会儿就到各位嫂子家问一问,到底是多看不上上我们家。” 不是,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我们是来找你妹妹做针线的。你妹妹不欢迎我们。你妹妹先动的手。 游松才不管这些,站在他家门口说他妹妹,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你回家去”,游松转头对一声不吭的游蕊道,“以后哪个不相干的来,都别招待。” 说完了,大步就往山下去。 几个小媳妇嫁来时间最长的也才大半年,在家里正是要规规矩矩的时候,哪敢被这个二混子告那么一状? 尤其是那几个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更是觉得冤枉,一个个赶紧下山,免得二混子乱说时她们没办法辩解。 游家人没有轻拿轻放这件事,游母早就知道村里许多人看不惯女儿捡了溪田这么个大漏儿,今天她们站在门口说女儿骗溪田、不要脸他们不吭声,明天她们就能影三影四的说自家女儿。 游母和游大嫂一起出马,将这几个小媳妇儿家里都走了一个遍,说得那些人灰头土脸的。 赵小米媳妇更是被她婆婆甩了好几个嘴巴子,当天就被赶回娘家学规矩。 晚上,游蕊听到游母津津有味儿地说到这些时,半点都不觉得同情。 既然都站在别人家门口说别人那些诋毁的话,也别怪别人揪着不放。 游母看着游蕊,得意说道:“瞧瞧,这遇到事儿,还是你二哥给你出头。” 游蕊道:“那我也不会支持他偷花生。” “还提”,游母拍了她一巴掌,“回你屋睡觉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游蕊往火盆里添一把驱蚊草,“您也早点回房睡。” “把油灯带走”,游母说道,“搁在外面也是招虫子。” 一边说一边拿大蒲扇扇着盆里冒出来的浓烟。 游蕊想到了自家那足有两千二百个的成剂,其中就有驱蚊一部,包括了十几个适合婴幼儿的花露和蚊香方子。 她还真是守着宝山忘了挖。 明天就去县里买需用的药材,对了,制花露,还需要蒸馏器,也不知道这个大周有没有玻璃。 不过即便没有玻璃,这里的瓷器应该也已经很普遍,她家里用的都是瓷盘瓷碗,瓷器肯定不会太贵。 村里人想要买卖东西,一般都是去十一二里外的镇子上,村北有个老牛叔,每天都会给镇上的饭店送地头新鲜的瓜菜,于是村里想要赶集的一些人,便会赶早去村口等着,坐个顺风车。 老牛叔车上还要装几篓子菜,最多再多坐两三个人。 这天也正好是镇上单日一天的集市日,游母见游蕊这一大早没去山里收那什么露水,便问了两句。 知道她想去赶集,便道:“那你收拾收拾,快到村口去等着,再过一会儿老牛叔的车就要走了。” 游蕊疑惑道:“之前娘带我去镇上,不就是走去的吗?” 游母笑道:“你是傻还是怎的,咱娘俩咋好意思搭人家的顺风车。快去快去,等等,再拿个馍,回来的时候跟村里人结伴。” 游蕊出门时再三交代母亲,“您别不舍得给小黑和小灰喂吃的,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会给你伺候好这俩祖宗的。” 游蕊刚到村口,没等一会儿,就有一辆车从村北驶来,同时在这儿等着搭顺风车还有两个人,正是游欢意和游桂花。 老牛叔看到这三个小女娃,脸上都笑出一朵菊花来,“你们这是赶集去?” 游欢意甜甜的叫了声牛爷爷,说道:“又要麻烦您了。” “上来吧”,老牛叔转身把菜筐子往边上挪了挪,道:“孩子们,都上来,车上不干净,你们拿手帕子垫着。” 又问游蕊:“蕊啊,才听你奶奶说,你跟她第一次去接生就接了一对儿龙凤胎?” 游蕊扶着车把上来,笑着嗯了声。 老牛叔哈哈笑道:“我们家你三河嫂也有身孕了,到时候你和你奶奶一起去接生,叔给你包个大红封。” “恭喜老牛叔了。” 游蕊的话音刚落,坐在对面跟游欢意挤在一起的游桂花便是一声冷哼。 对于这种不直接表达的不满,游蕊一律当做看不见。 游欢意拍了拍游桂花的手背,看向游蕊,刻意流露出几分讨好的意味:“蕊姐姐,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吗?” 游蕊真的很不想理她,但是前面就坐着村里的老叔,游欢意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搭话,自己还不理会,这是会有损自己形象的。 住在这样鸡犬相闻的古香农村里,游蕊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知道名声的重要性。 尤其自己现在是个“成人”。 “你为什么这么问?” 游欢意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昨天听我爹说,你和赵家的米二嫂子吵了架,你二哥和你娘你大嫂都找到赵家,最后二嫂子还被赶回了娘家。” 牛车晃晃悠悠,游蕊也耐心地把游欢意的话听完了,问道:“你知道米二嫂是怎么说我的吗?” “啊”,游欢意轻呼一声,小声道:“米二嫂子一向快言快语、” “快言快语就能当做随意给别人捏造名声的借口吗?”游蕊打断了她的话,“看来你是知道米二嫂说了什么的。但你还能这么劝我,想来你是个大方的,不介意别人骂你不要脸、贱货吧。” 游欢意面上的轻快被一抹恶意取代,委屈道:“我只是想调和一下,都是一个村里的人,难不成以后都不说话?蕊姐姐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你真是好有道理”,游蕊冷笑,“我没有你这么大方,会和这么骂我的人继续友好往来。” 游桂花白了游蕊一眼,“你真恶心,也不知道溪田倒了几辈子的霉,娶到你这样的婆娘。” 游蕊觉得手心有些痒,但是搭乘别人的车,再打起来就太没礼貌,便笑道:“是呀,我这一辈子的好运气还真都用在让溪田倒霉看上我这儿了。” 第38章 棋盘镇 游桂花看她这得意的样子,气得脸都狰狞起来。 米二嫂子骂的真对,这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游欢意道:“溪田在外面也不容易,蕊姐姐你还是不要这样。” 游蕊发现跟她们说话有没完没了的趋势,便立刻闭嘴不言,转头去看路两边的田园风景。 前面驾车的老牛叔:呦呵,小女娃子们吵起家来也挺热闹的。 就是吧,二柱这闺女怎么好像有点忒喜欢管闲事了点。 一刻钟后,牛车走进铺着整洁青石板的棋盘镇,老牛叔在一片空地上停了车,对先后下来的三个小女娃道:“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回,你们若是赶得上,还来这儿等着。” 从镇子口往里走没多远,游蕊便进了一家杂货铺铺子,看铺子里的粗盐不错,称了两斤,随口问道:“老板,我家想定做一些碗盘,不知咱们这镇里有没有烧瓷的?” 老板正拿着油质包称好的盐,闻言忙道:“有,就是镇上的人家,瓷窑在镇北。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去他家找人。” 这老板出乎意料的热情,游蕊付了钱出门的时候,他还特地出来指路:“往前第二个街口,向南转,巷子里第二家就是烧窑的徐家。” 游蕊道了谢,把油纸包放到背篓后,按照老板的指点找去徐家。 杂货铺是住家改造的,旁边是镇上的人家,一个在门口吃饭的妇人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那样齐整?” 老板揣着袖口,“上次我见徐老蔫那个非要改嫁到乡下的大姑娘,带着这小娘子来镇里置办东西。” “是有凤的闺女?”妇人一脸八卦之色,“打从她嫁到乡下,好些年没见了,她也是个倔性子,当初说跟家里断往来,就真的一次都没回过娘家。唉呦,时间过得真快,她的姑娘都长这么大了。看样子已经嫁了人家,她还真准备跟她爹娘老死不相往来?” 老板摇摇头。 妇人指了指他道:“老巴子,你给她指到徐家的本家,这是想看热闹啊。” “啧,你这个旺嫂子,忒把人看低了”,老板说道,“是那小娘子问烧瓷的,咱镇上不是只有徐家烧瓷吗?再说,那也不是老蔫叔家。”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杂货铺通向后面的帘子一动,走出来个拿着箩筐的妇人。 旺嫂子便也不着急回家洗锅刷碗,把刚才事学了一遍。 这边,游蕊已经来到老板所指的南转、巷子里的第二户人家。 这户人家门大敞着,里面来来往往的,看起来十分杂乱,一会儿听到要热水一会儿听到叫请大夫进去的。 看来她来的不巧,这家的妇人在生产。 因为这家的妇人生产,这一条巷子里的人家门口没有人,再看这院子里好些个妇人走来走去,应该是都在这家帮忙。 游蕊想今天一天徐家人应该都没有心情谈生意的,她还是先去镇上的各种铺子瞧一瞧日后再来。 窑厂那边,没有老板在,应也不能谈定制的生意的。 只是她还没转步,就见那位于南边的一个房间里跑出来一个双手带血、面上带汗的中年妇人。 “不成了不成了”,她皱着眉对一直等在门外的人道:“徐大娘子这胎位不正,娃儿是脚朝下的,十有八九要难产。” 刚才进去的大夫比稳婆还先出来,此时也摇头道:“这种情况,大小不能两全。” 一众人上前拦住那欲要离开的稳婆,“郑奶奶,你可不能走啊,好歹先照看一二,她家男人不在,只有这么个小女娃,你现在走了,徐大娘子有个什么,这责任可还在你身上。” “就是”,又一个老妇人道,“有业早早地就给你郑奶奶送了辛苦费,你到跟前撂挑子,我们可不依。” 被几个吵嚷嚷的妇人推在前面的,是个才七八岁大的女娃,哭着道:“郑奶奶,您帮帮我娘吧。等我爹回来,一定会给您厚赠的。” 郑稳婆一脸愁容,打从出来汗珠子就没停下来过,叠手道:“我一个做稳婆的,能有那么狠的心吗?只是这徐大娘子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你们刚才也听张大夫说了,这不是我不管呀。” 徐家娘子其实才开始生半个时辰左右,但是她一看这是必亡的难产胎像,心里立刻一个咯噔,知晓这胎不能再接下去。 不论是保了大的还是保了小的,这对于稳婆来说都是颇具有打击性的一个名声。 只怪她学艺不精,当初看徐大娘子这胎像时,没有提前看出来,要不然她从一开始就不接的。 虽然现在退走名声也不好,但总比手底下有难产没保住妇人或是孩子的名声好听。 那些大户人家都特别讲究,请稳婆也总要经手全没有难产的好稳婆,而她们做稳婆的,赚钱也是多靠着大户人家一些。 郑稳婆坚定道:“你们别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了,这一胎我真接不来”,说着一转身,让身后一个更年轻些的妇人拿出一串钱,塞到那个女娃手里,“这是当初你爹给的五百文辛苦费,我接不来自然不会那这个昧心钱。” 然后就要走。 徐家这些邻里一个个都上前拦住,“你不能走,你现在走了我们再去哪儿找个好稳婆?你这不是擎放着徐大娘子等死吗?” “不能走。” 第39章 出手 郑稳婆脸上的汗更加密集,“你们堵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啊。对了,月牙村的游奶奶,她接生了一辈子,手里从没有过一个难产的,听说她还会正胎,你们去找她,或许徐大娘子还有一分机会。” 游蕊已经进到这家,她是定然要帮忙的,只是没想到这个稳婆自己遇到难产胎像,竟然拉出奶奶当挡箭牌。 她现在把奶奶抬得越高,若是徐家的娘子或者孩子真有个什么不测,那不知多少的怒气可都要冲奶奶去了。 没想到从刚才一直挡在前面的那个老妇人竟然道:“我们谁都不找,就找你,等有业回来再说,你现在就去给橙儿的娘去接生。” “你们想干什么?”郑稳婆带着的那个年轻妇人突然撒泼,“我娘都明说了,她接不了这一胎,你们还想把我们娘儿俩扣押起来。” 这时,一个男人从外面挤进来,对那年轻妇人道:“搀上娘,我们走。” 游蕊突然出声,“我来试试吧。” 一句不算太高声的话,却让众人都转回头来,看到出声的是这么个年轻的小媳妇,立刻有人怒道:“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一个小娘子掺和什么。” 这小娘子虽然虽然梳着一个妇人的发髻,像是只插着一根木头簪子,却好看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和其他妇人一人,都是那么在脑后梳起一个发髻。 她脖颈细长,肌肤白的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眉是眉眼是眼,真是再没有见过这样漂亮得,让人看到都觉得眼睛很舒服的小娘子了。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很让人生气。 你试,你一个才经人事儿的小媳妇试什么试?人命能让你试吗? 游蕊又道:“产妇耽搁不得。刚才这位郑奶奶也说让你去请月牙村的游奶奶,我是游奶奶的孙女儿,跟着她学过接生的手艺。” 游蕊发现,她这话说完,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那个老妇人看她的目光一瞬间闪过几分热切。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道:“你真有把握?” “差不多吧”,刚才那位郑奶奶不是说了,孩子是脚朝下,这在西医一般要进行剖腹产,游家先祖却早已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以针助产法。 游蕊对那位大夫道:“张大夫,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根银针?” 山羊胡大夫赶紧把自己整个针包都递给游蕊,“只要这位夫人能保下里面大小的命,一根针算什么?” 游蕊接过来针包,对那些挡在前面的妇人道:“这位郑奶奶不接,你们确定要这么把产妇在里面晾着?” 这些妇人其实都是左邻右舍,见徐有业不在家徐家大娘子发动,而跑过来帮忙的,这个时候谁敢做主? 万一这小媳妇只是吹牛,到时候一尸两命的,谁能给徐有业交代? 老妇人道:“要不你再等等,我们有业回来了再说。” 游蕊心里着急,“这已经是耽误一刻钟不止了。” 屋内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老蔫大娘,叫后面的这位稳婆娘子进来吧。” 同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人,对老妇人道:“娘,有业家的撑不住了。” 老妇人看了看游蕊,道:“你进去吧。” 郑稳婆听到有人主动站出来,还听说是游奶奶的孙女儿,便想留下来看看情况。 老妇人转头看向郑稳婆,“郑奶奶,你也先别急着走。” 郑稳婆立刻后悔刚才没有趁那小媳妇冒出来的时候抹油走了。 “我急什么,我家就在镇子边儿上。不过待会儿就算出了什么问题,那跟我也不沾边的。” --- 徐家的条件不错,所以徐大娘子生产的地方是一个临时布置起来的稻草床,稻草上还铺着一个深蓝色的单子。 看到游蕊的面容,徐大娘子嘴角闪过一抹苦笑,“不论如何,你能进来帮我接生,我都很感激。” 游蕊请刚才出去又跟进来的那个妇人帮她换了一盆新的热水,就着烫手的水把手部清洁好,又请那妇人点上一盏油灯。 “你放心吧,我家最擅长处理你这种情况”,转过身的时候,游蕊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太一样了,看起来十分柔和,却也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严肃,“接下来,你都听我的,我保证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徐大娘子一愣,继而点了下头。 那妇人神情也是一愣。 游蕊交代好徐大娘子这边,才对妇人道:“请这位嫂子把温水准备好。” 说完,侧身看了看徐大娘子宫口开的情况,先是配合着在足三里针灸两分钟,看徐大娘子已经疼得咬破嘴唇,便缓缓拔了针。 游蕊道:“待会儿的一针会更痛,你还是先咬个东西吧。” 又过了几分钟,一切准备就绪,游蕊在徐大娘子腹部迅速下一针。 这一针快到旁边的妇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只听徐大娘子一阵忍不住的痛呼,蜷缩成一团的婴儿便呱呱坠地。 游蕊迅速地接过婴儿,刚在嫩嫩的屁股上打一下,响亮的哭声就响彻整个房间。 “生了!” “生了!” “怎么这么快就生了?” 外面是一阵欢呼,游蕊却已经拿剪子在灯上消了毒,帮产妇做产后清理。 妇人一边给婴儿清洗,却忍不住看了游蕊一眼又一眼。 别说这种难产的,就是有些胎像好的顺产的,生孩子也有生几个时辰下不来的,她是怎么做到的,那那游奶奶的手艺这么厉害? 挽着裤脚,双手还沾着泥的男人冲进来,正好听到屋里传来的婴儿啼哭声,脸上顿时满是笑容,“生了。” “橙儿她娘怎么样?”想起去窑厂通知的老仆说难产,徐有业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老妇人笑着迎来,“没事儿,你们两口子有福,这是遇见高人了。” 游蕊清理好产妇,又给孩子做了一个粗糙的全身检查,随即露出一个笑容,“孩子很健康。母子均安,送出去给爸、孩子爹看看吧。” 妇人对游蕊道:“你是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游蕊一笑,她一直坚持在产科,就是喜欢这种迎接到新生命的成就感。 这家里显然是没有长辈,连红鸡蛋都是左右邻里的妇人现时在徐有业的拜托下才去煮的,还在里面昏睡的产妇也没有人进去安置。 “、您的大恩,我们一家人都会铭记在心。” 徐有业一手牵着女儿,一个臂弯里抱着包孩子的包裹,深深地给这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合适的过分年轻的稳婆鞠了一躬。 “这是我应该做的”,游蕊把前世面对产妇家属时的习惯性话语说出来。 徐有业一愣,笑道:“您真是大义之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郑稳婆突然挤过来,双眼蹬着看游蕊,“这样的,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生出来。你是不是只保了小的?” 游蕊皱眉,“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危险,才需要产妇一鼓作气生下来。”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郑稳婆神色里带着几分贪婪、几分疯狂。 徐有业把孩子交给老蔫婶子,一抬手粗壮的手臂就把郑稳婆推出去好几步,“我媳妇正生着,你撂下不管了,你当老子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徐有业一出生就没了娘,他爹在他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便续娶了现在的后娘,在后娘手底下,他跟地里的杂草一样长到十二岁就被迫自己出门谋生,没有点狠劲,根本不可能学到烧瓷的手艺,还置办出来这么大一份家业。 因此他双眼一瞪,郑稳婆立刻吓得不敢吱声。 “滚,再让我看见你,我打断你的腿儿。” 郑稳婆看了游蕊一眼,到底是不甘的转身招呼着儿媳儿媳离开。 第40章 往事 徐有业亲自搬个凳子请游蕊安坐,转到到屋里便取来一锭银子。 银锭子的光泽很好,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这还是游蕊第一次摸到自己挣出来的银子,虽然五两银子有些多,她也没有拒绝。 毕竟她现在是自己行医,收费标准还不能统一。 且,自己这一手,在现代的时候两针也要几万块的。 而感激不已的徐有业还觉得这一点钱不够,但家里刚购买一批高岭土和彩釉,这五两是家里存钱的最大一笔了。 剩下一些散碎银子,他也不能都拿出去,待会儿他还想请张大夫给妻子看一看,他必须保证妻子的健康,他不能让他的孩子和他一样没有娘亦或者只能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 “溪家娘子”,得知游蕊的夫家姓溪,徐有业便这么称呼,他搓着手道:“这样吧,我家里准备了不少鸡鸭给孩儿她娘补身体,我再逮几只给你带上。” 游蕊笑道:“不用,这谢银已经足够。我施的针十分伤产妇的元气,接下来的日子需要好好进补,最好能做个大月子。” 徐有业连连答应,并再三致谢。 “我今天之所以会到你家来,其实是想跟贵方定制一批陶瓷细管。” 蒸馏器各个部分的陶瓷形状,游蕊昨天晚上已经画好了,当下拿出来递给徐有业,问道:“不知这些形状的瓷器,你们能不能做得出来?” 徐有业双手接过,细细地看了看,才拍胸脯保证,“能,五天之后一定给您做好送到门上。” 游蕊忙道:“不用麻烦,五天后我来取就行。” “那好”,徐有业笑道,“溪家娘子稍坐会儿,我去饭馆叫几个菜,您吃了再回。” 游蕊正要拒绝,一直前后帮忙的那个老婆婆走过来,说道:“有业啊,她一个年轻媳妇,不方面在外面吃吃喝喝的,你还不如雇个车,把她送回家去。” “还真是我想的不周到”,徐有业拍了拍脑袋,“溪娘子,仙乡何处,我去外面雇车。” 游蕊还没说,那老婆婆又道:“她是月牙村游家的。” “游家?”徐有业立刻惊讶地看了游蕊一眼,再看老蔫婶子,也不好马上追问,跑出去到大街上雇那相熟的赶车的去了。 “老人家,您是不是认识我?” 游蕊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问话,竟让老婆婆的眼睛红了起来。 “你回去问问你娘,她知道。” 游蕊揣着五两银子和一肚子疑惑回到了月牙村,未免村人多问,她在村外就下车。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游母没有在山上游蕊家,和游大嫂正一起坐在家门口搓绳子,旁边的人家也都有妇人在门口或搓绳或做鞋。 看到游蕊,游母喊了一声,问道:“怎么才回来?” “是啊”,隔壁游桂花母亲笑着道,“我们桂花和欢姐儿可是过午之前就回来了,都说分开就没再看到你呢。” 游母白她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听到这娘们故意跟人说起这话,她会这个时候问那丫头? 游蕊想着自己成功帮忙接生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便停下脚步,大声道:“在镇上帮一户人家的娘子接生了。” “这可是大好事儿”,游母立刻得意起来,摆手道:“快回你家吃饭去吧。”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这个嘴笨的闺女说什么了,她能把隔壁这碎嘴婆子损的没脸再在门口坐着。 游蕊回到家,先给自己做饭,接着喂小黑小灰,之后回到屋里扑床上便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睡直到外面天色昏黑才醒来,小黑小灰正在门口转悠着摇尾巴,游蕊看它们这样儿,笑着叫了声:“小黑,小灰,你们在干什么呢?” “睡醒了是不是?”游母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快给我开开门。” 游蕊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门口拿下门栓,游母正在不远处的树林边转悠,过了会儿才走过来,顺手提起放在大门口的一个篮子走进来。 “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游蕊问道。 游母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道:“你还能睡一晚上不成?把这个拿到厨房用个筐子盖住,明天变了烧着吃。” 游蕊好奇道:“这是什么?” “知了呗。” 游蕊接过来,拿到厨房直接舀一碗水把那两只知了泡起来,然后才点上油灯出来,游母指了指篮子:“家里腌的蒜能吃了,给你拿了一些来。” 游蕊过去把篮子提到厨房,又给游母点上一盆柴放些驱蚊草才回厨房做饭。 游母到屋里把她的大蒲扇拿出来,扇着晃悠到厨房门口,问道:“你今天上午真是给人接生去了?” “嗯”,游蕊肯定地点点头。 游母有些不可思议,“才跟你奶学一次就会了?” 游蕊继续点头,想了想,问道:“娘,我今天接生的那户人家姓徐,是棋盘镇上烧瓷的,您跟他们认识吗?” 游母手里摇着的扇子停顿一下,在游蕊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平静说道:“认识。镇上是我娘家,那个烧瓷的徐有业,你还要叫一声舅呢。” “我成亲的时候,怎么不见外婆家有人来?”游蕊见她不像伤心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才又问这么一句。 游母走进厨房,拉个凳子坐下来,说道:“我当初嫁给你爹的时候,这边你爷你奶都不同意,你外婆是个厉害的,见此也不同意。我是守的望门寡,那边未婚夫有个弟弟,娶的媳妇不到两年生孩子的时候没了。那家是县边儿上的,过得很不错。当时你外婆还亲自去吊唁,等她回来,我才知道她跟那边媳妇的娘家和那家商量,让我去给先未婚夫的弟弟做续弦。” “我可不愿意给别人的孩子当后娘,我那时候已经认识你爹,跟他一说,你爹就让你奶找媒人去我家提亲。” “这也是你奶奶不喜欢我的原因,她觉得我不老实,勾搭了你爹。你外婆正盼着我去那家过活,说实话,人家那家住在县边儿,家里过得着实不错。” 游母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心绪有些起伏,话也说的没有什么顺序,“你奶这边不同意,你外婆一瞧,她还不同意呢。我坚持嫁给你爹,你外公一向是别人说的那种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当时却发了很大的怒,说若我嫁到游家,以后就不是徐家的女儿。” “我是真不想给人当后娘,况且,我之前定亲的时候见过那小叔子和他媳妇,人家两口子是从小一道街上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你说,我插进去能过什么暖和日子?你外公那天说了那话,我没服软,立刻就被他拿着棍子赶出家门。” “我是在你爹这边的亲戚家里出嫁的,早开始那几年,听了不少难听话”,说到这儿,游母叹口气,看着游蕊道:“你先前为陈二郎闹那一出,可算把我的脸又撕到地上一回。” “特别是游二柱家的,在后面嚼舌根,说什么闺女都是跟娘学的,那些天我多没脸你知道不知道?” 这一番话的功夫,锅里的水已经煮开,游蕊起身拿了四个鸡蛋,几分钟便做好一锅蛋花汤来。 游母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脸上有了些满意的笑容,“你得谢谢你外公当年对我够绝情,早些年我是真恨他呀。要不是我担心你心里也这么恨我,之前你和溪田的亲事,我没那么容易答应的。” 游蕊做的是咸口的鸡蛋汤,舀出来两大碗,一碗放到游母面前,“你也吃点吧。” 以前她觉得不论游母曾经有怎样难过的经历才会对她那么刻薄,她都是不会理解的,但可能是时过境迁吧,现在听完竟也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抵触。 游母看了游蕊一眼,放下扇子,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会儿拿一颗腌的咸蒜给她,说道:“现在知道了吧,我这当娘的能无缘无故训你?还不是自己当年经过,不想让你再走老路。” 游蕊:、、、就知道她说这么多目的不单纯。 第41章 花露 “这么说你嫁给我爹之后,后悔过?” 游母顿了顿,说道:“咋没后悔过?你奶奶是个心硬的,你三个小的时候她是真的一把都没拉拔过我们,那时候白天跟你爹去开荒,晚上回到家还要顾着你们,有次还见到那前小叔子,跟新娶的那个过得也不错。我真后悔的想给年轻时候的我一巴掌。” “好在,溪田比你爹能耐多了,不会让你后悔的一天。” 游蕊无语,“瞧您这话说的。” “那您这么多年就一次都没有回过娘家?” 游母突然低下头,侧头擤了擤鼻子。 游蕊赶紧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游母知道她是嫌脏,便也接了,道:“前两年你外公重病,我和你爹回去过一次。咋的,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找到徐家去的?” 游蕊便把自己想做些东西的话说了,又道:“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看起来是认识我的样子,我问了一句,她便让我回来问你。” 游母就问游蕊那老婆婆的外貌特征,继而似哭似笑道:“那是你外婆。” 唉,她当初拜托三喜家的给蕊儿说婆家,比较偏向棋盘镇的,也有这么个原因,她想着女儿能嫁回棋盘镇,两家自然而然地便能恢复走动。 但是没想到女儿跟她一个臭脾气,硬是看上了溪田,更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跟娘家那边隔空对话。 游蕊在徐家的这次接生,带来的益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仅仅是两天时间,镇上三家待产的都来游家送辛苦费,表示想请游奶奶去接生。 这接生之前,稳婆都要提前去看一看产妇,好知道个大致时间,然后就会把那段时间空出来。 也有两家马上就要生的,他们本来定的是住在镇东边一个小村子上的郑奶奶,但是有她看到难接生就要走的情况,谁也不敢再等她到日子去接生了。 于是短短两三天时间,游老太太手里多了五家棋盘镇上的客户。 她住的比较远离镇子,固然名声很好也去县城接生过,但能走上几十十几里请稳婆的,哪个不是殷实的大户人家。 平常她一般都在十里八乡的各村行走,棋盘镇那附近的村庄上有稳婆,因此镇上的人家她还真没接生过,这下便也十分重视。 游蕊当日接生的情况,老太太得知她成功接下一个脚朝地的婴儿之后,就亲自跑来山里问过,游蕊也没糊弄,毕竟行内人是糊弄不住的。 她只说自己认了一些人体穴位,那天学会奶奶的推拿手法之后,自己琢磨的办法。 游老太太没问她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当天夜色下来之后,却是又上山一趟,把一本泛黄的纸质还算不错的巴掌大小册子交给了她。 “这些都是我娘、我祖母认字后写的,没啥高明的技术,你瞧瞧,看能不能有用。” 游蕊很珍惜地接过来,对老太太道:“奶奶,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游老太太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来一抹慈祥的笑容。 之后的半个月,游蕊跟着游老太太、大伯娘在镇上接生了三个妇人,其中两儿一女,都生得十分顺利,最慢的一个也只是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镇上的人家比较富有,这三次游老太太得到的红封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两银子,老太太说这几家都是因为游蕊才找过来的,便每次都把钱分给她一小半。 三次下来,游蕊手里也有了五百多文。 看游蕊一个人便分走这么多,大伯娘和两个儿媳妇心里都隐隐有些不满,但老太太在上面镇着,她们也都不敢说什么。 这天晚上游蕊洗完澡出来倒水的时候,看到天空中趋近圆满的月亮,对于明天的到来不由带了几分期盼。 又是月中,溪田明天下午应该就回来了吧。 早晨,山雾蒙蒙中,游母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向山上走去,有起得早在外面摘菜的老人笑问:“二山家的,才见你从山上下来,这是又给你闺女送的啥?” “没啥好东西”,游母把篮子边沿压下来让人家看了看,“从后院儿铲了点韭菜,家里的瓠瓜结了,摘两个嫩的,今天溪田回来,叫蕊儿给他做菜盒子吃。” 这老太太牙差不多都掉光了,笑指着游母道:“你还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女儿的日子过的好,游母的心情当然是越来越好,也笑道:“还指着他给我女儿好日子过呢。大娘,你坐着,我先走了。” 游母来到山上,推开大门,一看到刚才还干干净净的院子堆了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怒气上头,喊道:“蕊,你在做什么呢?” 游蕊端着一筐子刚清洗好的薄荷叶,从水池边走过来,忙道:“娘,我好容易把这些东西安装好,你别给我踢倒了。” 游母把菜篮子放到一张凳子上,问道:“你这是又折腾什么?今天溪田就回来了,你给我消停停的。” “他回来怎么了”,游蕊把薄荷放在扁平的浅筐里摊扒好,“我还得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他?” 游母气得头疼,知道现在根本管不住这丫头,转身就走,“给你拿来的韭菜和瓠瓜,中午你煎菜盒子。” 什么菜盒子,游蕊根本就不会做。 她把这些日子买齐的药材也摊放起来,随便吃了点早饭,就点上小炉子开始收集蒸馏的药露。 小黑和小灰现在都是半桩子那么大了,可能是觉得主人今天做的事比较新奇,来回绕着直撒欢儿。 因为院子里没有桌子,游蕊一个人也搬不出来屋里的桌子,便直接把所有凳子竖着摆在一起,将拼接好的蒸馏器放在这上面。 的确有些乱,也难怪母亲一进来就说。 随着温度上升,褐色的纯净药露开始出现,缓慢而又匀速地滴落在下面的青花瓷瓶里。 这个瓷瓶是游蕊去县里买药材的时候捎的,一个三十文,可把当时陪她一起买药材的游松心疼得不行。 只不过驱蚊花露水还没有做出来,游蕊便什么都没有跟这个痛陈她浪费钱的二哥说。 游松这些天都比较老实,一直在隔壁的鹿草县码头扛麻袋,鹿草县距家比较远,他们都是实在没活儿的时候才回来,已经是七八天没回家。 抹掉额头上的汗,游松突然喊了旁边的游桥一声,“大哥,那不是妹夫?” 第42章 吃蒜 一棹乌篷船在码头边停下,一脸大胡子的溪田在陆陆续续下来的人里特别明显。 游松挥手,向那边喊道:“妹夫。” 但是溪田却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嘿,这小子,是不是觉得咱们这样的亲戚丢他人?”游松本来还想问问溪田那镖局招不招人,想厚着脸皮蹭亲戚关系进去,现在却,呵呵。 监工的管事走过来,皱着眉对游松道:“快着点儿。” 又高声喊道:“都别偷懒,于老板这批货急着上船呢,巳时前装不好,可是要扣钱的。” 游桥扛着一个大麻袋经过,对游松道:“你快点儿的,大家都不满了。” 游松哼了声,看不起他们跟看不起妹妹有什么差别?没想到这溪田看着是个实诚人,也长了个高低眼。 回去他得问问游蕊那个傻子,别溪田待她只是表面上的好。 --- 溪田拿着一个包袱,路上他看了,包袱里只有一个盖头和两个细线系在一起的银戒。 每当看到那对银戒指,他脑海里好像都会出现一个女子的模糊影像,女子拿着他的手,在比划什么。 按照脑海里的记忆,溪田走了两个多时辰,在未时前抵达一个靠着大山的幽静小村庄。 他的家在山上,是个竹篱院儿。 想到那个竹篱院儿,溪田心里觉得很轻松、很安稳。 “溪田,回来了?” 迎面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男人,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但是看到溪田面无表情的脸,他心里又不由一抖。 不是说这溪田娶了村里的蕊之后,好说话很多了吗? 一路上,又有两个妇人一个老人打招呼,溪田的脸色越绷越紧,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如此烦人。 上了山间小路,有许多割猪草的妇人。 游大嫂看到溪田,笑着道:“溪田回来了啊。” 溪田没听见一般的走过去。 旁边两个经常跟游大嫂一起做活儿的嫂子看着溪田走过去,才低声说道:“咋回事?他是不是来的路上听到别人说你家蕊什么吧?” 游蕊要做稳婆,那可是要进出各种人家的,还是这么个年轻媳妇,难免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游大嫂冷冷道:“我家小姑行的正做的端,进进出出都跟我奶奶大伯娘一起,哪个烂了嘴的说闲话?” 溪田已经走远,但妇人们说话的声音还能听到,他不由紧紧皱起眉,蕊,是谁? 这时候山间的房子已经在望,是一座很大的砖瓦宅子,溪田疑惑,他最喜欢的竹篱院儿呢? 难道记错了? 他走过去,见门是半掩着的,便轻轻推了下。 汪汪汪! 突然两只小狗冲出来,停在几步之外,压低着上身朝他汪个不停。 溪田却僵在了原地,世界都好像静寂一瞬,眼中只有那个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女子,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眼中迸发出璀璨的笑意。 “你回来了”,游蕊放下刚刚收满的瓷瓶,跑到溪田身边,看见他太高兴直接双臂都挂在他脖子上,感觉到他身体僵硬,疑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耳根处一阵灼热,女子娇软的身躯让他心底升起最原始的渴望,而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笑,都让他怦然心动,“你,娘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地疑问。 “怎么啦?”游蕊笑道,“才一个月不见,你就觉得我陌生了?” 自己怎么都半点不觉得新婚小别一个月后,再看见溪田有陌生或者不好意思的感觉呢?难道她比溪田更不要脸一些? 对上她眼中调皮的盈然笑意,溪田只觉心头柔软起来,他小心地把她柔若无骨的手臂拿下来。 “现在外面有人。” “汪汪汪。” 两只还在转悠着绕着溪田直叫,游蕊喝了它们一声,介绍道:“他是咱们家的男主人。” 一句你们要叫爸爸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没有说出来,否则溪田不拿她当傻子。 溪田跟游蕊进到门里,看看院子里那一片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再看看因为他的到来而洋溢着喜悦的女子,他又喊了声:“娘子。” “嗯”,游蕊看向他,答应道:“夫君。你饿了吗?锅里还有给你热着的饭。” 溪田不在的这一个月,她其实纠结了好几次,以后是该叫溪田溪田,还是老公,还是符合时代特点的夫君呢? 好像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老公这个称呼,划掉。 叫溪田也可以,只是在溪田喊自己娘子的时候,未免又有些疏远了。 这时候游蕊喊出一声夫君,才觉得也没有那么别扭。 确定自己就是她的夫君,溪田心里的喜悦几乎漫溢出来,但是又担心自己连这样好的小妻子都不记得,是不是有什么很严重的病。 万一哪天他连这里都记不起来,她该怎么办? 游蕊端出来中午特地做的饭,是一碗豆角焖面,如果不是溪田今天回来,她忙着做花露水,才不会做这么麻烦的饭。 “你怎么了?”看溪田神色不好,游蕊把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拉住他的手问道,“是不是镖局有什么事?” 溪田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没事。” “那快吃饭吧”,游蕊说道,“你不是喜欢吃我擀的面条吗?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 见溪田眼里闪过笑意,游蕊再次道:“真的是特地做的。” 溪田却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想放开,游蕊突然抽开,跑过去换那个精油的小瓷瓶。 看到那个用凳子拼接起来的桌子,还有小妻子忙碌而又认真的背影,溪田心里很不舒服,心疼的感觉一波又一波涌来。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让他不由抬手摁了摁隐隐发疼的眉心。 游蕊换好小瓶子,侧头看溪田,“你不饿?” 她蹲在那里,侧头过来的模样认真又可爱,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应道:“饿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游蕊觉得耳朵根一阵酥麻,赶紧转头不敢再盯着他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张脸都是大胡子的溪田会给她一种非常迷人的感觉。 溪田把凳子上的饭碗端起来,面条一入口,又是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他可以确定自己不会喜欢这种半点都不劲道的面,但吃着,心里竟然会有十分满足的感觉。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游蕊跑到厨房给他拿来一颗腌咸蒜,“我娘腌的,味道还不错。” 溪田腾出一只手来接,游蕊又让开,笑着掰开蒜瓣,扒了皮喂给他,见他微微一顿,道:“你继续吃啊。” 第43章 石桌 溪田端着碗吃饭,游蕊就蹲在旁边给他扒蒜瓣,扒好一个放到他碗里,不一会儿便把整个蒜都扒完了,然后抬头一看,碗里一个蒜瓣都没有。 游蕊叫道:“你的嘴巴怎么那么大?” 溪田顿了顿,道:“这个蒜,挺好吃。” “那我再给你拿一个”,游蕊又到厨房拿来一个腌蒜,“腌菜不好多吃,这次你记得就着面条吃。” “嗯”,溪田答应着。 看着站在身旁给他剥蒜的女子,他心里软的不可思议。 她这么好,自己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 扒好一个个蒜瓣,给溪田堆到面碗里,游蕊又转身到厨房给他盛来一碗绿豆汤。 吃完饭,溪田看看还高的太阳,对游蕊道:“我去山里给你找个石桌。” 一听石桌,游蕊立刻想起那种由一块原石而成的、颇具天然野趣的石桌,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溪田道:“山里不好走。” 游蕊拉住他的手,道:“我想去” 溪田看着她清灵灵的眉眼,一时间毫无抵抗力,“要跟紧我。” 游蕊立刻欢呼雀跃,跑去拿背篓,又给小炉子加上两块炭,这才和溪田一起出门,小黑小灰要跟着,她也一起带上了。 要是把它们关到家里,估计这俩家伙得把她的蒸馏设备给弄个乱七八糟。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大半个天空都染成瑰丽的红色,山中树木高大,看向远处便是一片昏黑,特别有一种古老神秘的感觉。 但是因为身边有溪田,游蕊心里竟然对于即将进入的这片黑暗山林充满期待感。 她很高兴,看到这时还没败的花跑去摘了好几束,小黑和小灰更是兴奋,前前后后跑个不停。 溪田一直走在游蕊左近,从不离开两步以外。 前方走来两个妇人,这里还不算是深山范围,村里人采摘野果都还会往里面再走一些。 “你们小两口怎么这个时候进山?” 一个妇人笑着问道。 游蕊这些天倒是认了不少村里人,笑道:“我们院子里缺一个桌子,进山来找找。” 这是赵二田家的,跟那个三喜大娘是本家的妯娌,另外一个没说话的是村里姓杨人家的大娘。 游蕊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双方这才错身走开。 再往里面走,又遇到一个提着几只野鸡的男人,这是村里另一家经常山上打猎的猎户,姓陈。 是陈宏的本家堂哥。 “天晚了,野兽都出来,你们怎么又上山?” 村里人都比较热情,这人也很友好地问候了一声。 这次是溪田回答的,他说:“给我媳妇找个石桌。” 陈宇只是随口一问,点点头也错身走了。 于是当游蕊和溪田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在一个山坳里找到块近两平方的大石头回到家门口时,过来给他们送炸小鱼的游母就说游蕊:“你说你,溪田好容易回到家歇歇,一来你就这么使唤。找什么石桌啊,等你爹有空给你砍个树桩子不就有了桌子?” 溪田双臂举着那个一百多斤的石桌抗在肩上,游蕊也没有空理会游母的话,赶紧跑在前面去开门。 游母跟在后面进了家门,看溪田稳稳地把那张石桌放在地上,却连口粗气都没喘,不由暗暗赞叹。 有这把子好力气,到哪儿都能挣钱。 她把油纸包里的炸鱼放到厨房,对游蕊道:“你爹回来了,在县里捎了一斤小炸鱼,说你爱吃,非让我送来一些。” 游蕊正和溪田清扫石头底部的泥土腐叶,闻言道:“一斤有多少,你们自己吃就是。” 游母笑道:“这不是顺道也来看看你吗?你二哥还说,在县里看到溪田了,喊了溪田好几声也没听见。” 溪田撑在石桌上的手臂肌肉微微凸起,看着正清扫的十分专心,却在游母说完之后及时解释道:“我当时的确没听见,岳父和两个舅兄都在外面做活儿吗?” 他其实听见有人喊了声妹夫,但根本没想到会是自己。 游母忙道:“就是啊。他们、” 游蕊打断道:“娘,今天晚上你还要在这儿和我做伴吗?” 游母暗暗瞪游蕊一眼,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别摆弄这大石头了,早点煮饭。” 游母这些天都在这里睡的,小黑和小灰对她很熟悉,她一走也跟着跑出去老远。 溪田问游蕊:“怎么不让你娘把话说完?” 他是没有什么记忆,但却不傻,刚才岳母那话明显是还有,应该是想让他帮小妻子的父兄找个活儿。 游蕊笑道:“肯定是我二哥的事,他早就想让你介绍去镖局了。” 镖局? 难道是自己说的? 但是他莫名觉得,镖局不是自己失忆的时候待的地方。 “这个,可能还真不行”,溪田说道。 游蕊点头,“我二哥根本不会拳交功夫,到时候不是牵累你吗?” 所以她才不让游母把话说出来,免得溪田不好说话,双方都难看。 况且,她已经给大哥、二哥都想好了以后的生计。 “这么说”,溪田看向游蕊,“在你心里,咱们两个更亲近?” 游蕊好笑,“那当然了”。 隔着石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溪田突然伸出手臂,灼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凉的脖颈上。 裙摆如花瓣散开,铺在藏青色的石上,游蕊刚从眩晕中回过神,整个人都被溪田宽厚的身形笼罩住。 浓密的胡须蹭在脸上,带来痒意,游蕊笑着提醒道:“虽然山里只有我们一家,但我们也不能天当大被地当席啊。” 丝丝幽香从她开开合合的唇间溢出来,温热的气流在他唇上轻轻重重地吹拂,溪田忍不住落在她唇角一吻,笑问道:“你吃了什么?好香。” 游蕊看到他眼中的欲色,推了推他的肩膀,“回房吧。” 溪田撑在她双臂两侧的手松开又握紧,手心里都是汗,对他来说,小妻子明显的邀请,和洞房花烛夜的头一次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自己和溪田是新婚后小别,游蕊没想到溪田对她还像第一次那样温柔。 游母一大早又来了,溪田开的门,十分有礼道:“岳母。” 游母点点头,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两人昨天弄来的整个儿大石头上,说道:“今天是中元节,棋盘镇上有庙会,你们两个要去的话,待会儿下山去家里和我们一起出发。” 游蕊听到游母的声音,赶紧穿上衣服起来,她昨天利用蒸馏出来的纯露做出来三瓶花露水,正好今天交给二哥去镇上卖卖看。 “我们要去”,游蕊忙对正要出门的游母道。 “那你还不快去做饭?” 游母转身出门时,就听到溪田道:“我来做。” 游母:看来黑蛋娘说的昨天溪田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是看错了。 第44章 赶会 中元节又是盂兰盆节,这一天寺庙里会组织法会超度亡魂,在一些有社庙的地方,则会请人来做戏,还会有人扮演各种神仙妖鬼,整个庙会会持续三天。 从月牙村出来,向北走十一二里便是棋盘镇,今天一大早,棋盘镇南门外面这条大路已经被各种摊位占满了。 游家没有牛车,他们一家人是随便吃了些早饭就走着过来的,游蕊和溪田走在一起,看到两边摊位上的各种东西,很想现在就买买买。 但是他们还要在镇里逛大半天,这时候买了东西拿着并不方便,只好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跟溪田说,让他帮忙记着,免得下午回家的时候忘了。 溪田听着,问道:“买老姜做什么?” 游蕊跟他说着时,已经来到那摆着一堆老姜的摊位边,拿起两颗仔细看了看,道:“这老姜的品质很好,咱们家里有紫苏,我想给你做一些老姜茶带着。” 坐在摊位后面的是个中年妇人,在她旁边还有一个摊位,卖的是圆圆头的甜瓜,后面则是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夫妻俩。 听到游蕊夸自家的姜,妇人笑道:“小娘子真是好眼力,你瞧我们这些姜,存放得很好,上面的土还湿润着呢。” 这个时候正是嫩姜上市的季节,老姜要等到十一二月份了,想要吃老姜,都是去年存放起来的。 游蕊道:“嫂子如果方便就给我放一些吧,等我下午回家的时候来您这儿取。” 妇人毫不犹豫,笑着道好,又问能要多少。 游蕊道:“十斤吧。” 她还想做一些姜霜,之前两次的小日子都不太好过,多做一些放着喝。 两人跑到边上的摊位边,前面游母一回头看他们落下来,已经站着喊了。 等游蕊和溪田到跟前,她说道:“要不你们两个单独去逛,半下午的时候再在这镇门口会和。” “好啊”,游蕊点头,伸出手臂跟前面正看着别人手里糖葫芦的黑蛋晃了晃手,“小黑蛋,你跟着我们,姑姑给你买好吃的。” 黑蛋立刻高兴地跑过来,游大嫂喊他也不理,便又对游蕊道:“你不要给他买什么,黑蛋,跟着你姑姑要听话。” 小黑蛋连连点头,伸出小手牵住姑姑的手,道:“我会听话的。” 进了镇门,一家人便分开,游父背着不少竹编筐子,准备先到庙会的戏台子周围卖卖,和游母就向镇中心走。 游大嫂想先去庙里上柱香,和游大哥走的是西边。 “二哥”,游蕊叫住正要晃荡着要去随便乱逛的游二哥,从溪田背后的竹篓里拿出来三个巴掌大的胖肚儿瓷瓶。 游松嘴里咬着个草根,晃晃悠悠的走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我做的驱蚊花露水”,游蕊把三个瓶子都给他,“用了十几种药材,温和不刺激,抹上一点能保持一天都不被蚊虫近身,你帮我卖了。” 游松打开一个盖子,这才发现那瓶盖内凹的四周裹着一层软布,他皱着眉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药味儿的确挺大的”,不过也不难闻。 游松把盖子重新盖好,问道:“三妹,你确定这东西能卖出去?” 游蕊笑道:“应该能。对了二哥,我这个花露水用的药材不少,你别给我卖便宜了。” “好”,游松答应着把三个瓶子往腰带里一塞,“放心吧,绝对往高里卖。” 游松走远了,溪田才问到:“娘子,你需要钱吗?” 游蕊好笑道:“没有,你之前给我那么一大包钱都还没用呢。而且我自己也能挣钱,那是我给大哥二哥找的生计。如果今天这三瓶二哥都能卖出去,以后我就教给大哥大嫂做法。” 溪田本能觉得自己很有门路,给两个舅哥安排一个生计或是给他们一些产业都不在话下,便道:“如果这条路不行,这件事就交给我。” 游蕊点点头,这么愿意帮媳妇娘家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呢,果然自己一眼便喜欢上的人就是个宝藏。 当然,她并没有把娘家人的生计负担都放在溪田肩上的想法,但他这话却让她心底里很开心。 前面是个卖糖人儿的摊位,前面有好几个小孩在等着,游蕊拉起黑蛋,“走,姑姑给你糖人儿吃。” 游蕊给黑蛋买了一个最大的孙悟空糖人儿,是的,在糖人儿摊子上,游蕊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西游、水浒。 见这画糖人儿的老者手艺高超,游蕊也给自己买了一个,是个嫦娥奔月的。 画糖人用的糖是彩色的,每一个人物都很绚丽、栩栩如生。 一个大的孙悟空糖人儿三文,中等的嫦娥奔月二文,游蕊付钱时付得心甘情愿。 溪田这时候想掏钱,一摸腰间,却才发觉空荡荡地连个荷包都没有。 游蕊转身看到他一手按在腰间的动作,笑道:“你忘了,你的钱都在娶我的时候花光了,你还跟镖局赊了之后一个月的月钱呢。” 溪田笑了下,什么都不敢多说。 他现在只担心,这世上真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自己媳妇其实是认错人了。 游蕊看了看他,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要钱便是。还有啊,等你下下个月的月钱发了,都要拿过来交给我,买什么东西都要先跟我请示。” 旁边有两个挎着装满鞋子的妇人经过,无意间听到这句话,都很奇异地侧头看一眼,见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旁边的男人却是个大胡子。 怪不得小媳妇口气这么硬呢。 谁家娶这么俏丽的媳妇不得好好供着一段时间呢。 --- 戏台子搭在镇子中心,也是整个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只那一个几人合围的大榕树底下,就绕着圈儿挤了十几个摊位,有卖剪子的、卖老鼠药的、卖鞋的、卖簪子的、卖花样子的,竟然差不多已经应有尽有了。 一路走来,游蕊和小黑蛋手里都拿着不少小食,溪田手里还拿着她的糖人儿,却总能在人挤过来之前把她护住。 那夹在一根由两个树枝起来的绳子上的花样子有雀登枝的荷花的梅花的,没有多精细,却十分具有民间活泼大方的风味。 想到自己好容易练出来的做衣服手艺,游蕊不由感兴趣地走过去。 守着简易摊位的是个年轻男子,两根树枝下面是一个板子,他拿在手里,板子上还摆着许多花样子。 游蕊拿起一个看了看。 见是个小媳妇,男子也不盯着人乱看,只垂着眼招待道:“这位嫂子随便看,如果没有满意的,我可以现场给你画。” 游蕊捡了两个简单的,问道:“多少钱。” “三文。” “要什么钱,拿走吧。”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游蕊看向后面说话的女声,是一个匆匆走来的中年妇人,有点眼熟。 一看游蕊的神色,张氏就笑道:“咋,不记得了?你那天给有业家的接生,还是我帮的忙呢。” 游蕊立刻想起来,想到母亲那些话,而这个妇人那天是喊那个老婆婆娘的,就应该是舅母了吧。 虽然游蕊那天和徐家人见了面的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游母也知道那边外婆的态度,却半句没回娘家破冰的意思。 而这位可能是舅母的人又这么热情,想来徐家那边是有意和游母这个女儿恢复往来的。 但游蕊也不好替游母做决定,笑着跟那妇人点点头,最后坚持给了三文钱。 她和溪田走开后,年轻男子才问道:“娘,那就你们说的之前帮了有业叔家的表妹?” 第45章 寒瓜 张氏点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道:“那男的应该就是那丫头的女婿,你三姑也是够狠心的,自家女儿都成家成人了,她还跟娘家这边冷着。” 徐继往笑道:“当年的事儿我不止一次听奶奶说,三姑固然有错,爷爷却不该赶三姑出门。” 张氏整理着板子上的花样子,说道:“那还不是担心坏了家里的名声,游家那时候是怎么都不让你三姑进门的。你爷爷不做的狠绝一点,后面还没出嫁的五姑、六姑怎办?这事儿过后,你三姑带着姑爷再回娘家,还能把她赶出门去?” 都是长辈的事,徐继往不好再过多评判,笑笑不再说话。 张氏深深叹口气,“当年我作为嫂子,没有多加规劝,也是有自己私心的,我担心有这样的姑姑,会影响到你以后妹妹的婚嫁。可能是因为我这点私心吧,神佛惩罚,没想到最后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 “你大姑二姑嫁的远,四姑、五姑、六姑又都是只顾自家的,眼下看来看去,竟然只有你三姑家的儿子最可能在以后扶持你一把。” 徐继往道:“娘,咱们有族人依靠,您别为了我算计三姑去。” “咋能是算计呢”,张氏说道,“我想让她回来,也是为你爷奶和她好。说不定你三姑今天也来赶庙会了,我回家跟你奶奶说一声,我们得在这会上找找。” 等着碰面的话,一方有意躲着,那住在一个村里的也能一年碰不上一回。 这边,游蕊和溪田带着小黑蛋走开后,就把徐家的事儿放在了脑后,在戏台子后面,有一个买西瓜的摊位,瞬间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 游蕊想西瓜想了好几次,没想到这个时空已经有了,立刻一手拉着一个跑过去,问道:“小哥,你家这瓜怎么卖。” 西瓜摊位前顾客寥寥,卖西瓜的男人知道是镇里人嫌贵,刚才问价的也不少,但一个买的都没有,他心里正着急。 听问,想了想道:“您要是诚心要,三百二十文一个,我只赚你二十文的路费。” 三百二十文? 妈呀! 游蕊蹲下来敲了敲西瓜,听声音是熟的,但个头儿却很小,这么一个大概只有五斤左右。 三百二十文的购买力可远高于现代的三百二十块。 “这么贵,这是金瓜吗?” 小黑蛋也蹲下学姑姑的样子拍一拍,摇头道:“姑姑,三百多文太多了,奶奶知道肯定要打你。” 卖瓜的一看,得,这家也不会买,听这小孩儿说话有趣,笑道:“这是寒瓜,咱们这边的人都不会种,是从西边的省府运来的,这一路上您算算,光是路费得打多少?” “县里的京城的,都要在夏季吃这个瓜的,我以为这镇子上有钱人也不少,特地赶庙会弄了十几个来,得,砸手里了。” 溪田看到游蕊看着西瓜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知怎么心口涌起一阵浓烈的心疼感。 他说道:“挑一个吧。我还能让你一口寒瓜都吃不起?” 游蕊侧头看向溪田,对他笑道:“那我真的买了?” “买”,溪田说得斩钉截铁。 卖瓜的立刻笑道:“一看这兄弟就是个疼媳妇的,我给你们挑一个好的。” 游蕊已经挑好了,在以前,每年的夏天爸爸都会带她和妈妈去农家乐,她还真跟人家去地里下过瓜,听老农介绍过哪种的西瓜沙、甜。 “就要这个”,游蕊抱起自己看中的那个大个儿的。 这是一堆瓜里最大的,卖瓜的也是个干脆人,不多说,转身拿一个来前家里老爹特地编的柳条篮子,给她把瓜放在里面。 游蕊拿出荷包,把五百文的一串钱解开,数出来一百八十文,剩下的都拨给卖瓜人。 这人大致数了一遍,笑道:“没错儿,您走好。” 开张了,他的心情很好。 游蕊建议道:“镇上的有钱人也不少,你不如到前面吆喝吆喝。” 卖瓜的苦笑,“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考虑不周,那真正不缺这一两个钱的,人家肯定早去县里买好的了,哪看得上我这些不周正的小个儿瓜。” 想要吃个新鲜的吧,又都是中等人家,谁愿意花三百多文买这么一个瓜,三百文把那甜瓜能拉回家里一车呢。 游蕊一想便明白了,卖瓜的是卡这儿了,都是不容易的求生人,便把前世经常见到的卖西瓜方法告之。 “切成小片,十几二十文的卖,应该会好卖一些吧。” 卖瓜的一拍额头,赶紧起身作揖,“多谢这位小嫂子”,又对溪田竖大拇指,“兄弟,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你真是个有福的。” “对了”,他转身从一堆麻袋中扒拉出来两个还带着翠叶的葡萄枝,递给溪田,“这是我跟西边省府的大商人那儿买的,这两枝儿我家里没收拾干净,也给带了出来,送给你们吧。” 溪田问游蕊想不想要,游蕊当然是要了,她正愁没有多少水果吃呢。 虽然把这个葡萄枝养成能结葡萄的至少得两年,那也有个希望不是。 溪田直接把西瓜放到背后的篓子里,将那简单的柳编篮子交给游蕊,让她待会儿买了零碎玩意儿都放这里,这才带着因为买一个西瓜而高兴不已的小妻子离开。 小黑蛋时不时就瞅一瞅姑父背后的竹篓,然后问姑姑,“寒瓜好吃吗?” 游蕊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笑道:“应该很好吃吧,那么贵呢。我们等回家用井水湃一湃再吃,好不好?” 黑蛋眼睛放出异彩,连连点头,“好。” 游蕊问道:“你还想吃什么,姑姑今天都能给你买哦。” “不要了,我已经吃很多东西啦。”黑蛋摇头,戏台前面锣鼓喧天的,已经唱起戏来,他道:“姑姑,我们去看戏吧。” 一直听着姑侄俩对话的溪田还是无法驱逐那股心疼,他怎么能让他的娘子他的妻,连即将吃到一口寒瓜都这么高兴呢。 没有听到脚步声,游蕊回头,还以为把溪田丢了呢,赶紧拉住他的手,“走,去看戏。” 第46章 甜瓜 他们在戏台子前面站在人群边上看了半晌午的戏,又去附近的食摊吃了午饭,一人一大碗馄饨,然后便准备回去。 “游蕊?” 走去南门的路上有一家银楼,这天庙会,银楼掌柜的便让伙计在外面摆了两个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些简单不贵的银饰,吸引了不少客人。 陈宏和游欢意就站在一个摆放着簪花的桌子旁,上面放着好几个托盘,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银簪。 刚才那一声正是一转头见看到游蕊,却又差点没认出来的陈宏发出的。 游欢意转过头,看到游蕊一脸幸福的模样,心里就很不屑。 “蕊姐姐,银楼今天出了好多便宜的首饰”,她立刻和陈宏并肩而站,笑意盈盈道:“你要不要看看?” 又对玩笑似的对溪田道:“溪田大哥,你好歹也该给蕊姐姐买一两样银饰啊。” 大周银源充足,所以并不如前朝一样规定平民百姓不得使用银饰,家家妇女都以有一两套银首饰为荣。 今天游蕊用一根藕色的绸带在脑后的发髻上系了个蝴蝶结,比她以往跟大嫂那样拿个布巾包起发髻来,更多出十分的靓丽和俏皮。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媳妇或是还未出嫁的少女,在打量她这个发髻,游欢意却在看看她的头上后,同情地笑道:“蕊姐姐,你今天的打扮也太简单了。” 然后看向溪田。 溪田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人在说什么,对游蕊道:“去看看吧。” 游蕊:“我并不想用首饰。” 上个月结婚的时候,溪田给她买了很多女人的必须品,就有几件首饰,但游蕊之前一直就没用过,也没觉得缺少什么。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游蕊跟他们客气道。 陈宏看着游蕊,愣怔一瞬,点头道:“我们赶了牛车来,要不要待会儿趁个车?” 游欢意突然转头看向陈宏,不自觉咬紧下唇。 溪田直接就拒绝了。 “唉,蕊姐姐当初真是太着急了”,游欢意转回身继续挑选首饰,低低地跟陈宏道:“我听说溪田大哥不满她在外面跟游奶奶学做稳婆,那天回来游大嫂跟他打招呼,他理都没理。” “说起来,都怪我”,游欢意自责地低下头,看着十分愧疚。 陈宏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我们并没有关系。” 游欢意看向陈宏,这才缓缓点头,“都说溪田手里有钱,但是我看他根本不舍得给蕊姐姐用。要不然,就算蕊姐姐说不要,他也该坚持过来买的。” 陈宏皱眉,转头看向已经走远的游蕊,没想到两个多月不见,她竟然变了这么多。 游欢意抬头看到他的侧脸,手心不觉握紧,正要再说几句游蕊自作自受的话,就听那个站在后面的小二跟旁边的同伴低声道:“你看清没,刚才那俩夫妻手上戴的戒指,是内造的手艺吧?” “咋看出来这个的?” 这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几分,“我以前跟我爹去京城的时候,听到过一家银楼的伙计跟客人们说怎么分辨内造与否。这个呀,就要看那银饰的柔和度,内造的银饰,都跟十五的月光差不多的。” “真有那么神?”同伴回想了下,“还真是,比较起来,他们那戒指看起来比我们这些要鲜亮些,却又不刺眼。” 小二拍手,“正是如此。” 同伴问道:“那么一对儿内造的戒指,得多少钱?” 如今皇权式微,内造的东西不再是皇宫贵族独享之物,每月都会有一批专门在民间流转的。 小二道:“少说也得一二两金子。再说,戒指扳指一类的,都是讲究的人家才用,咱们镇上又有几家戴这个?” 两人说话之间,游欢意已经红着脸和陈宏离开了。 同伴问小二,“你那话怎么故意在客人跟前说?” 小二嘿嘿一笑,“我看不惯那女的,嫌这个嫌那个的,挑了半天,她就是想让那男的带她进去卖。那男的也好笑,竟然没听出来。后来说起人家那两口子又是阴阳怪气的,实在有些听不下去。” 同伴也笑了笑,低声道:“不过她长得挺好看的,可是比刚才过去那个小娘子差一截儿,说不定是心里偷偷嫉妒人家。” 已经走远的游欢意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气吐血,她的容貌,她轻盈好看的身段,是她最骄傲的拥有。 即使游蕊好命地找到溪田这个眼瞎的过上几天好日子,养得白了些,在她眼里却是连她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 镇子南门外,游母他们还没有到,游蕊就先去把自己定的老姜买了,见这外面都是农家地里的东西,她又看着买下几斤甜瓜桃子。 桃子已经到了下市的时节,卖得很贵,一斤要三文钱,游蕊买了五斤,准备分一半给娘家。 溪田背后的篓子里这时候已经放着不止二十斤的东西,游蕊便不给他拿,都放在那个柳条篮里。 而她腰间出门时还沉甸甸的荷包这时候已经空空如也,本来,里面是放着一两碎银和五百文钱的,她竟然花的只剩下几文钱! 游蕊蹲在路边,倒了倒荷包,再没有一个铜板时才把手心里的几颗数了数。 “一、二、四、五、六、七、八、九”,游蕊托住下巴,侧仰着头对站在她旁边的溪田道:“我今天花了一两银子五百文钱!” 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两千多块钱吧,以前她偶尔逛街,加上买衣服口红,肯定两千多打不住。不过那时候她卡里钱很够啊,光是爸爸妈妈和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就已经够她人情往来加买买吃吃绰绰有余了。 现在一天花进去两千多块,她还是很心疼的。 溪田站在她侧后一些的方向,把微微偏西的太阳给她遮挡住,垂眸看到她带着几分汗意的小脸儿,唇角勾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你花了我再挣”,他说道。 游蕊捧着脸对他嘟嘟唇,用气声说道:“爱你呦。” 自己花钱自己挣很舒服,但是有个人愿意跟你说你花了我再挣的时候,却很幸福。 游蕊现在有些理解女人是听觉生物这个说法了。 看到她一句话,让男人逆着光的耳朵染上一抹红色,游蕊忍不住笑起来。 溪田看着她清晰如画的眉眼,略显细长的眼中也盛满笑意。 “姑姑,爷爷奶奶来了”,正捧着甜瓜蹲在一旁啃的黑蛋站起来,指着镇子南门的方向说道。 游母眼眶微红,游父背上还带着两个没卖出去的竹筐,两人沉默地朝这边走来,快走近的时候,游父道:“别难受了,今年中秋咱们一家人都去你娘家,以后便重新来往起来。” 游母擤了擤鼻涕,“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他们让我受那么大的难堪做什么?要不是我没看错你,这些年我该怎么过,他们有没有想过?” 想到这些年她跟自己吃的苦,游父心里也很难受,低声道:“都过去了。想想你对蕊儿的心情,或许就能理解你爹娘一些了。” 游母一抬头,看到站在溪田身边,笑着朝这边挥手的女儿,她不由得笑骂道:“好歹是越长越争气了。没让我这个当娘的彻底不能见人。” 走近了,游母才发现,溪田背后的竹篓装得都要冒出来,不由瞪视游蕊,“你花了多少钱?” 溪田立刻往前一站,挡在游蕊前面,问道:“岳母,大舅兄还没有回来吗?” 游父拉了游母一下子,游母心道现在这丫头有人护着了,又成了别人家的人,还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训她。 “他们要把狗蛋娘做的鞋都卖出去,应该是快了。” 游蕊把自己刚才买的甜瓜拿出两个来,“爹,娘,这个甜瓜挺甜的,你们尝尝。” 甜瓜种子不好买,他们家地里并没有甜瓜种,看到这圆圆个儿头的翠绿甜瓜,中午根本没吃饭的游父、游母都接了。 游母大嫂把他们拉到徐家坐了坐,要留饭,游母立刻拉着游父就出来了,连一口水都没喝。 一口下去,脆甜的汁儿顿时溢满口腔,虽然被太阳晒得温乎乎的,却好吃极了。 第47章 准备 又等一会儿,游大哥游大嫂才出来,倒是还不见游松的影子,游父正要说去镇里寻一寻,游松吊儿郎当的身影便晃悠了出来。 他手里还提着两个油纸扎了一圈的什么东西。 游母拍腿骂道:“这个死小子,那提的是炸油条?他哪儿来的钱?” 走了半天又站这么一大会儿,游蕊脚底板都是疼的,见大哥大嫂也是嘴唇干干,一看就是没舍得吃东西,给他们拿了两个甜瓜便一直靠溪田站着。 现在看到二哥这么大方,游蕊就猜到那三瓶花露水卖得很不错。 游松刚到跟前便被游母揪着打了两巴掌。 “是不是跟人家赊的?是不是跟人家赊的?” 游母边打边骂,游松绕着圈儿躲,还不忘把一捆油条递给大哥,“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你哪儿来的钱?” 游松看了游蕊一眼,道:“边走边说。” 刚出镇子这条宽阔的大路上是有很多赶会出来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同村人,的确不好说。 游母见又内情便不再追问,走出来两三里地,路边杨柳唰唰,游松前后看了看,都没有人影,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油渍的蓝布帕子。 里面赫然抱着几角碎银。 “这,这是哪儿来的?”游母十分不信任地看着二儿子,这小子不会是偷些吃的不满足改偷银子了吧? 游松嗤道:“娘,您想什么呢。三妹,给,三瓶二哥给你卖了六钱银子,不少吧。” 六钱银子,将近一两了,换成铜钱的话能有六百个。 也就是说这一瓶,二哥卖出了二百块的高价。 游蕊笑道:“不少。二哥,你挺有经商天赋的。” “我抽你二十个铜板,也不多吧?”游松又问。 游蕊伸手接过了那几钱银子,道:“不多,二哥这生意做得厚道。” 游母等人在他们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游大哥问道:“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迷。” 游蕊把银子装到自己荷包,才说道:“我自己想着弄了个驱蚊虫的花露水,交给二哥去卖的。” 想到刚才儿子说的三瓶,游母不可思议道:“三瓶,卖得六钱银子?谁那么傻?” 游松不服道:“娘,三妹做的那个花露水用着很多药材,特别适合小孩子用,有个妇人试了试,直接给她那招蚊子的孙儿买了两瓶。” 游母看看游松,又看看游蕊,道:“她能那么厉害?” 游蕊道:“我看了些书,瞎配的。” 想到她认字儿还那么快,游母突然觉得这个女儿生在自家,可真是耽误了。 自己做了那么多双鞋,才卖出一百文不到,游大嫂犹豫再三,说道:“小姑,以后你做的多了,能不能让你大哥也帮着卖。” 游桥瞪了她一眼,“我不如你二哥灵活,还是让他卖吧。” 游蕊笑道:“大哥,我还要跟奶奶学接生,哪有空做这个。我都想好了,回去把这做法教给你和大嫂。趁着还有两个月才能过去秋天,你们多做一些,让二哥去县里的药铺问问。” “这,不行,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哪能让我们占了?” 游大嫂又惊又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游桥、游松兄弟俩则是看向自家这个小妹,游松嘴闲不住,又拿出一根油条嚼着,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游母倒是更关心溪田的看法,见他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只是时不时伸手拉了女儿的手一会儿,这闷不吭声的,是不是不满意女儿往娘家扒拉东西啊? 溪田对别人的视线很警觉,抬头看来一眼。 游母呵呵一笑,道:“溪田啊,你怎么看?” “蕊儿安排得很好。” 游蕊看向溪田,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一会儿叫我蕊蕊,一会儿叫我蕊儿。” 溪田脸色一僵,手心里迅速沁出汗意,但他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面上的神色丝毫未有改变,反问道:“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难道以前的自己叫她蕊蕊吗? 游蕊想了想,道:“都可以。” 溪田微微松了口气。 略走到前面一些的游家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 接下来的一路,游家人都在讨论需要准备些什么,游大哥还打算明天就去县里的药铺买药材。 游母这下很是大方,也没盯着游松刚给游蕊的那几钱银子,表示一开始买药材的钱,家里公中出了,不过等到赚钱后,他们每个月都得交给她至少五百钱。 游蕊和溪田手牵手走在后面,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 虽然新的家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可否认,都不难相处,都有着一个底线。 回到家的时候,小黑蛋已经趴在游桥背上睡得口水直流,游大嫂给他擦了擦嘴角,笑道:“今天可是跟她姑姑吃了不少好吃的。” 游桥也笑了笑,把儿子放下来,交给游大嫂,他歇一歇都没有,就拿起竹篓往山上去了。 妹妹说的花露水里需要薄荷,他得趁着薄荷长得繁茂的好时候多摘一些。 --- 烛光朦胧中,睡得正香的游蕊是被吻醒的,男人呼吸间灼热的气息让她觉得整个后背上都有了汗意。 游蕊很喜欢溪田身上的味道,混合着侵略性的、独属于他的一股淡淡的松香的味道,当他的唇从她唇上移到颈间时,游蕊忍不住抬起手臂圈在他颈后,在他脸旁蹭了蹭,刚睡醒的声音又软又沙,“我饿了。” 溪田撑起双臂看着她,黑沉如寥阔夜空的双眸中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小懒虫,刚才喊你一直喊不醒。好了,不要挂在我身上,快起来吃饭。” 游蕊哼哼几声,细软的双臂还是挂在他肩上,“我要让你抱我去。” 这样的她像个小无赖,溪田却忍不住笑了又笑,抱起人直接出了房门。 到外面冷风一吹,游蕊赶紧挣着下来。 溪田笑道:“彻底醒了?” 游蕊嗯了声,蹲下身把看到她出来就凑过来的两只狗子拢在手下揉了揉,然后才起身去洗手帮溪田端菜。 进了七月份,天气反而更加炎热,游蕊嫌屋里闷,正好家里又添了个大石桌,便把饭菜都摆到外面。 这个石桌是上面宽而下窄的形状,表面也很平整,他们家里的地面又是用大青石漫过的,溪田把石桌下面偏窄的又凿了凿,适中的卡在青石之间的缝隙里,十分稳当。 坐在石桌旁吃饭,游蕊越看这个桌子越是喜欢,低头时发现宽大的桌面下有一个窝,笑着跟溪田道:“明天我要去山上找一些垂缀的野草,把这些窝窝都种起来。” 溪田点头,“我打算去看看深山看看,有好看的花草都给你带回来,你今天还不累吗?明天好好在家里休息。” 听到他想去深山,游蕊十分感兴趣,摇头道:“那我想跟你一起去,我保证不会乱走的。” 溪田不答应,游蕊缠了半晚上,第二天早晨他刚醒,她也很快醒来。 看她双眼朦胧的样子,正在穿衣服的溪田好笑道:“带你去。再睡会儿,我们不去太里面,不用出发太早。” 游蕊强忍着睡意爬起来,“不睡了。” 第48章 采草药 再睡肯定要到日上三竿,她只是想去找找药材,真不想耽误溪田正事儿的。 起来后,洗漱好,两人收拾好弓箭、干粮便出发了。 昨天已经和大哥二哥说好,今天下午才教他们提取纯露,混合花露水的方法。 而且他们今天上午还要去县里的药铺买药材,游蕊也不担心今天上午家人会去找她。 越往山里面走,小路便越是狭窄,两边的植被也越发茂盛,不大会儿,游蕊便找到一种外面没有的带着淡淡清香味的藤萝。 她记住这个地方,打算出山的时候再挖。 前方时不时便会窜过去一只野兔,溪田只要看见就不放过,倒是有些太小的或是母兔,他手里的弓箭才不会放出来。 走到阳光都穿透茂密的林间树叶时,溪田停下脚步,对旁边的游蕊道:“快中午了,停下来歇会儿,吃点东西就回去。” 他牵着游蕊的手找到一个小溪,烤了只野兔吃过,两人才开始返程。 返回的路上,游蕊挖草、挖花不亦乐乎,溪田偶尔帮一帮,手上的弓箭一时没停,等到了进山的地方,游蕊背上的竹篓已经装满花花草草,而溪田腰间挂着几只野鸡、背后的竹篓也装着不少野兔。 因为带着游蕊,大型的动物溪田都没敢猎。 “山里的野物很多啊。” 正在这一片徘徊的游二柱看到溪田那一篓子的野兔,野鸡中还有一只彩色的锦鸡,一脸的热切都要化为实质。 考虑到自家媳妇是村里人,本不想理会的溪田嗯了声。 游蕊拉住他的手腕,她有些猜到游二柱想干什么,之前她还没出嫁的时候,游二柱和他那两个儿子就没日没夜地做工,说是要给游欢意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想去深山里冒险。 但深山中野兽遍布,她进去了才知道,这座山里真的有狼有老虎的,不止一次听到虎啸声,游二柱要是去深山打猎出了什么事,他们那一家别再赖到自己和溪田身上。 而且筱娜不是说了吗,在这本书里,游二柱会在游欢意出嫁之前去世的,她不知道女主角的养父是怎么死的,也不想管这个闲事。 “山里也很危险”,游蕊说道。 游二柱怎么可能不知道深山危险,他之前已经试探着走进去过一里地的样子,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就被吓回来了。 但是在这外面,半天都逮不到一只兔子,欢姐儿年后就要嫁到陈家,陈二郎那个老娘本来便看不起欢姐儿,日后陈二郎若是考上举人,欢姐儿再带着寒酸的嫁妆过去,岂不是要被那老婆子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正要跟溪田说两句好话,请他下次进山的时候捎上自家人,大不了他们把打到的猎物分给他一半。 游二柱抬头,才发现溪田已经被游二山那闺女拉走了。 “真是跟二山那媳妇一样,自私自利不招人待见”,回到家后,游二柱不满地这么跟家人抱怨。 游欢意说道:“爹,不用给我准备什么嫁妆的。” 游二柱布满风霜的脸上一阵严肃,“不行,女孩儿家出门不带嫁妆是要被人嘲笑的。” 游欢意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低下头来默默吃饭。 有这样宠爱她的父兄,她真得很幸福。 --- “夫君”,游蕊把整个盘子里的兔肉块儿扔到冒烟的油锅里,就在噼噼啪啪的油花迸溅声中跑出来。 正在水池边洗菜的溪田大步过来,迎面把她捞在怀里,听到厨房传来的滋啦声,好笑地看着她道:“说了待会儿我来炒。” 根本没做过什么大菜,嫁给溪田这一个月也是尽量糊弄着煮些简单饭菜的游蕊,不好意思仰头看着他:“我这不是想要学一学吗?” 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亲了一下,溪田挽着袖子走向厨房,“你不用学。去把水池边的菜再清洗一遍,拿来。” 游蕊答应一声,很快端着青翠欲滴的菜回来。 锅里的兔肉块儿已经在溪田的翻炒下变成金黄的颜色,游蕊赶紧把昨天赶会时买的一罐雪花糖,也就是白糖,拿出来。 “我听说放这个,可以让肉的颜色红亮好看。” 这一罐白糖有两斤,花了八十文,是昨天买的东西中的一个大宗。 溪田先把已经煎的金黄冒油的兔肉盛出来,才舀一勺糖放到锅里。 游蕊站在一旁,用心地记着步骤。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走。”溪田绕过游蕊,给灶眼里加了一根竹节。 “学学就会了”。 游蕊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会做饭,但心里又有些奇怪,上次他走的时候还说回来要买个会做饭的婆子,这次也没提,还很不放心的样子。 难道是事情太多忘了? 当然了,她不想支持牙婆的事业,溪田不提买人的事,她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有些事,无力改变,至少还能抵制。 她虽然现在看起来做饭菜鸡,那不是以前没有做过吗?这一个月不也学会了煮疙瘩汤蒸馒头。 溪田侧头看她一眼,当下什么都没说。 饭后午休时,青纱的鸳鸯帐子内,溪田的手在游蕊肩头摩挲了会儿,突然道:“蕊儿,我不打算再回京城做工了。” 虽然心底那个必须回去的念头很强烈,但是却压不过对她的不舍和不放心。 溪田担心,万一这次回去后,下次找不回来怎么办?或者不会再想起这个地方来怎么办? 他不仅不舍得走、不放心走,也是不敢走了。 游蕊侧身,趴在他身上,捏着他布满大胡子的下巴打量一瞬,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做饭不好吃担心我自己把自己饿到吧?” “没有”,溪田双手搁在她因为姿势凹下去的腰上,到底没敢说实话,“我觉得只靠着打猎,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如果你喜欢走镖,就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的职业”,游蕊在他胡子上绕着圈。 其实在镖局做事,是个具有一定危险性的行业,之前的一个月里,她心里偶尔便会冒出几分担心。 但是哪个男人没有一颗事业心,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他捆在家里。 溪田看出来她的想法,笑道:“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要说喜欢地,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游蕊道:“那你这不是英雄气短吗?” 溪田猛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在红润润的娇唇上吻了下,又吻了下,“为了你,我也得气长一点儿。” 等猎几只大型的猎物,到京城卖了毛皮,他可以用这点本钱做些别的,再挣到足够多的钱,在县城给她开个医馆,让她直接坐堂。 游蕊按住胸口不让他继续往下亲,“一会儿大哥二哥可能都会来。” 溪田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却也不舍得放开她,同样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靠在溪田怀里,游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就传来游母的叫门声。 溪田同样刚被吵醒。 两人因为是紧紧抱着入睡的,都捂出一身热汗。 “我去开门”,溪田赤着精壮的上身下床,拿到衣架上的一件外衣披上,三两下就系好纽扣,“你换身衣服。” 第49章 吃西瓜 游蕊当然不可能和他一眼光着上身睡午觉,因此单薄的罗衫都被浸湿了。 院子里,游母看到女儿穿着一身鲜嫩的大红色衣裙出来,艳的红把她细白的脖颈映衬的更加洁白,又是一副鬓发微松刚刚睡醒的样子,真真是让她这个老母亲也觉得有些陌生。 自家这个姑娘,别不是那种经了人事才会像是被擦干净的明珠那样的吧。 游母不着痕迹地看了满脸大胡子的溪田一眼,有些后悔把女儿许给他,要是知道女儿一成亲就会越来越好看,当初不要脸也得赖上陈二郎。 到时候,不愁陈二郎不喜欢。 而两下比较起来,陈二郎将来可是有很大可能做官儿的,溪田虽然有钱,到底一辈子只能做个平头百姓。 那可是官儿啊,虽然生活在相对靠近京城的地方,但是她活到这个年纪了,却连本县太爷都没见过。 游蕊解开脑后的发带重新扎好头发,便去把饭后湃在冰凉井水里的西瓜抱出来。 石桌上摆放着那套蒸馏设备,游大哥、游二哥和游父都围在那里看,游大嫂带着小黑蛋去清洗他们来时拿的一篮子枣。 只有游母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经过她身边时,游蕊道:“您在发什么呆呢?” 游母被这一声惊回神,回到现实中,女儿已经是溪田的人了,再想什么都是白瞎。 “你抱的这个是什么?” 小黑蛋噔噔噔跑过来道:“这是寒瓜,姑姑花三百文买的。特别特别好吃。” 听到这个价钱,游母脸色狰狞一瞬,狠狠瞪了游蕊一眼。 恰在这时,拿着一把刀的溪田走过来,游母将要训出口的话立刻收回去。 溪田把西瓜开,清新的西瓜甜味瞬间四溢。 小黑蛋趴在石桌边,一脸期待地看着这种奇奇怪怪的从未见过的瓜。 切成一块块后,溪田挑了最好的一块递给游蕊,才招呼游父游母:“岳父岳母,请用。” 溪田就是这样,有时候话是能有多少就多少。 游父笑着拿了一块递给游母。 游蕊便给不太好意思拿的大嫂拿了一块。 游大哥、游二哥这时也不用让。 一时间,人手一块西瓜,围在桌边开始吃起来。 这个西瓜其实已经有些老了,汁水不那么丰盈,最中心的部分都干得起了粉沙,吃起来有点干干的。 游蕊觉得不太好吃,但是看家人都吃得这么高兴,也什么都没说。 开吃之前,游父还提醒众人把西瓜子都吐到一边,来年春天他想试着种一种,因此吃完一块,他就起身去拿了一个空的竹篾筐,把西瓜子都收起来放在上面搁在太阳下晾晒。 最后,小小的一个西瓜,大人们都是只吃一块尝尝味道便不吃了,剩下的还有半个。 游蕊看得心酸,“大哥大嫂,二哥,你们都再吃一块,这已经不能再放了。” 游桥道:“剩下的晚上你们吃。” 游蕊坚持,给每个人又都递了一块。 溪田切的块比较大,因此一人再分一块刚刚好。 看到她吃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溪田低声道:“过几天我再去县城给你买一个新鲜的。” 游蕊摇头,“一个老瓤的都这么贵,不甜也不好吃,不要浪费钱了。” 好像有什么画面在眼前闪过,又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溪田道:“那就等我挣了钱再买。” 那边,听到小两口的话,游大嫂看了游大哥一眼,往那边示意一下:你瞧瞧妹夫。 游大哥笑了下,声音压得特别低,“我舍得给你买,你舍得吃吗?” 游大嫂:、她还真不舍得,毕竟现在的小姑能挣钱,而他们夫妻俩也没孩子,花钱大手大脚一些也没什么。 这一下午就属黑蛋最高兴,手里捧着一块,面前还守着两块,感觉自己富有的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蒸馏药露其实很容易,难的在于把握后面兑配的比例,因为要保证能够几个月不变质,兑配用水要加蒸馏水。 这一下子就比较麻烦了。 但是游大哥和游大嫂却觉得,这一点儿都不麻烦,简直比下地或者到码头上扛麻袋简单好几百倍。 游蕊见他们这样甘之如饴,当天晚上便让家人把她这套蒸馏设备拿走了。 游大哥也没客气,问游蕊:“你这套瓷管子是在哪儿做的?我再去做一套,到时候给你送过来。” 游蕊看了看游母,道:“是在镇上的徐家。” 游大哥愣一下,笑道:“好。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早点休息。” 游松还给游蕊伸出个大拇指。 外婆家的事儿,他们都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因此去棋盘镇上的时候,都是尽量避着徐家人。 没想到这个三妹,竟然溜过去找到徐家过。 怪不得昨天他看老娘的脸色有些不太对,说不定是徐家人认出三妹,给传了什么话了,所以昨天赶庙会的时候,爹娘去外婆家了? --- 游蕊在屋里写一大上午自家的成药方剂,察觉到阳光从窗户内照射进来,才收起自制的炭笔,往外一瞧,太阳已经越过正中的天空。 她站起身,双手抬起按了按酸痛的脖颈。 怀念平板,怀念电脑。 小黑晃悠着小尾巴走进来,在游蕊脚边直转圈。 游蕊笑道:“你饿了?小灰呢?” 小黑突然竖起耳朵,跑到门口汪了一声。 外面正卧在树荫下的小灰也几乎在同时汪了一声。 游蕊透过窗户向外看一眼,然后来到门口,只听许多脚步声、说话声正嚷嚷地从她家外面经过。 突然,一道扯着嗓子的骂声传来。 “丧尽天良的,不就是想凑着你家男人一起打个猎吗?那么大一座山,多一两个人还能让你家打不到猎物是怎的?” “你个小毒妇,你就是不让你男人带着我家的人。我家哪儿得罪你了,陈二郎看不上你也是因为你丑,怨得着别人吗?” 游蕊皱着眉,站在院子里听着这些不点名却比点名效果还要好的咒骂,猛地过去打开房门。 “二柱婶子,你是在骂我吗?”游蕊声音冷冷地问道。 游欢意正扶着她母亲的胳膊,这时也眼眶通红地看来。 见她出来,游二柱媳妇一拍大腿,骂得更加难听:“难为你还长着一双耳朵,还能听见。我男人要是治不好,我要你家偿命。” 游欢意看着游蕊,说道:“你看不惯我就看不惯我,为什么要牵连我的家人?我爹和我大哥二哥在山里遇到了老虎,我爹一只腿都被咬断了,你知道吗?” 游蕊好笑道:“你爹进山遇到老虎,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娘俩真够好笑的,什么事都能往别人身上赖。” “昨天”,游欢意大声喊道,泪珠子也顺着脸颊滑下来,“我爹想问溪田能不能跟他一起进山?你为什么拦着不让同意?我爹都说了,如果让跟着,我们打多少猎物都会给你们家一半。你明知道溪田擅长打猎,这也根本不费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同意?” 看她们还有空跟自己吵架,游蕊觉得那游二柱或许还是被咬得轻。 “不费什么事?你倒是说得轻巧,深山里都是猛兽,你爹你哥没功夫没力气,遇到虎狼,岂不是要让我夫君给他们垫背?” 游欢意眼中的恨意却因为她这几句话更浓,像是恨不得上前揪住她厮打一通。 “瞧瞧你们这样子,我们这是没答应,你爹进山被咬了都能赖到我家身上,要是答应了,你爹有个什么不测,我们家不是要被你们往死里讹?” “再说,你爹你哥进山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打猎物送给我家吧?” 游蕊冷笑道:“滚,再在我家门口叫骂,我就放狗咬人了。” “你你你”,游二柱媳妇哭得泪流满面的,伸手指着游蕊,再次大声骂道:“小毒妇,你心咋那么狠那么毒?黄蜂尾后针都没你毒啊。” “今天不把我男人治伤的钱拿出来、” 挎着篮子来给女儿送菜馍的游母远远听到咒骂声,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寻声跑来,看到游二柱媳妇指着自家闺女骂的场景,篮子往地上一放,扑上去就拽着她的头发打起来。 “你男人那一身血都快流干了,你不跟着去镇上瞧大夫,你跑到我闺女家门口儿骂街来了你,你家穷死啦?不赖我女儿一点钱,就看着你男人死在外面是不是?” “你才是那老黄蜂尾巴尖儿上的针,论毒谁能比得上你?” 第50章 彪悍 游母常年做活儿,力气十足,边打边骂,一开始还能躲闪打回几下子的游二柱媳妇只有抱着头挨打的份儿。 游欢意则是刚才便吓得躲到一边,红着眼眶喊道:“大娘,您别打了。要不是游蕊不让溪田带我爹他们进山,我娘也不会这么生气。” 游母最后给了头发散乱的游二柱媳妇一巴掌,站好提了提衣袖,一口痰就唾到游欢意身上,“呸你娘个腿儿。让溪田带你爹你哥进山?谁给你的脸说这话?能打猎那是我家女婿的本事,凭什么你们一说就要带着你们?你以为你是谁啊?” 那口痰正好吐在游欢意袖子上,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浑身都透出一股簌簌颤抖的感觉。 被母亲的彪悍惊到的游蕊赶紧上前,拉着游母回了家。 游欢意蹲下身,捡起一枚枫叶擦掉袖口上的痰,对游蕊一家的恨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游二柱媳妇捂着脸上被游蕊母亲掐出来的伤口,恶狠狠对游欢意道:“还不快去陈二郎家借钱?你爹那么疼你,你真要看着他死啊?” 游欢意理也不理她,起身就快步往山下去。 院子里,游蕊打了一盆水给游母洗脸,听着外面没了什么声音,才对游母道:“游欢意本就容易牵扯人,您刚才怎么还唾她?” “咋的?”游母挽着袖子,把胳膊也洗了洗,“她还能撺掇以后当上官的陈二郎对付咱家?” 游蕊:她以后可是摄政王的女人,枕头风一吹,咱们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无意和女主有什么牵连,没想到竟然还是闹到这么难看。 游母看了游蕊一眼,“瞧你那胆子小的样儿。陈二郎以后考出来,那只有回馈乡里的,就算记恨咱不让咱沾好处,也不会给咱们使绊子。要不然,祸害乡里,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这人啊,越是有本事,越是要名声。” 游母擦干手上脸上的水渍,把垫着一块蒸布的篮子交给她,“家里蒸的菜馍,溪田今天不是去深山打猎去了?你也不用做饭了。” 游蕊看了看,篮子里的菜馍是用地里的一种很常见的野菜蒸的,没有和高粱面,都是好麦面。 “您怎么这么舍得了?” 游母道:“你大嫂是个知道好的,非要做几个好面菜馍给你吃。” 说着站起身,“你吃着。我去看看游二柱家那边怎么样了。别真被咬死了。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东西,八竿子打不着也能赖上来,可不能怕他们,你越怕他们越要欺负你。” 就这么嘟囔着出了门。 游蕊便没做饭,拿咸蒜就着吃了一整个菜馍,大嫂蒸的这个菜馍宣软好吃,比她自己蒸的可好吃多了。然后,游蕊将她蒸的那些还有两个的剩馍用温水泡一泡,给小黑小灰倒进它们的饭盆里,又回屋继续默写药方。 大门她也没再关上,时不时就往外看一眼。 一直到太阳西沉,明亮的阳光转变成橘红色,还不见溪田回来,游蕊再写不下去,起身到门口等着。 家门口有枫树有柳树,两边还栽着她昨天和溪田去山里时挖的几株紫色小花,此时正有一只黄色黑边的蝴蝶在那花朵上飞来飞去,远处烟色朦胧,分外有意境。 游蕊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份好看的暮晚山景,心焦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其间,好几波人在她家门口经过,看到游蕊在门口,有打声招呼的,也有没说话就经过的。 眼看着太阳光完全消失在天地间,只余一片暮青色,游蕊再也干等不下去,回房拿上钥匙,就要锁上大门去昨天进入深山那条路去接一接。 她正摁着锁扣,后面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蕊儿”。 游蕊一回头,见溪田一肩扛着只巨大的黑纹老虎走来,她赶紧把锁重新打开,一面开门一面问道:“你进去多远,怎么现在才回来?” 担心血腥气熏到游蕊,溪田靠着另一边进到家里,道:“也没多远。山里好像从西北最高峰那边过来不少老虎和狼群,我查看这些花费了些时间。” 说着,他把老虎扛到后院,又很快出来,在游蕊给他打好水的木盆里把沾着一点血迹的双手清洗干净。 游蕊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清水,把胰子递给他,“再洗一遍。” 溪田听话地把双手都打上泡沫,笑看着游蕊道:“你刚才是准备去山里找我?” “嗯”,游蕊点头,“游欢意她爹和两个哥进山遇到老虎,还被咬了,我担心你。” “我是什么身手,你还用担心?”溪田眼中的笑意变成严肃,“以后我再回来晚了,你千万不要往里面去。” 游蕊点点头,“山里多了老虎和狼群,会不会下山来?” “我时常在这附近打猎,那些大型的动物很聪明,不会下来的。”但溪田还是打算明天再去山里一趟,把二里以外的范围布置一圈陷阱。 溪田洗好了手,游蕊刚才也不是干在外面等着的,在大锅里烧了满满一锅热水,这时便说他:“你要不要洗个澡?” 溪田道:“我先把那只老虎皮剥了。” 游蕊听得心里一抖,“你不累吗?洗个澡歇一会儿再,我正好去做饭。” 溪田见她这个连剥皮都不敢说的胆小样儿,忍不住想笑,“还是先处理好吧。免得吓到娘子。” 游蕊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沾到老虎身上的虱子了。” 溪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向后院去了。 半个时辰后,游蕊和溪田正在晚风中吃饭,游母和游父一起过来,见溪田已经回家,游母才一脸八卦地哎呦呦一声,说道:“叫游二柱媳妇不怀好心,这下好了,她男人不仅被咬断一条腿,还瘫了。啧啧,陈二郎本来下午就要回县学的,也留了下来帮忙照看着。听说,至少还得在医馆待两天才能挪动。” 游父道:“说两句就得了,你还说不停了。” “我就是乐意看她家的笑话”,游母冷哼,“过两天等那游二柱回来了,我还得去瞧瞧他呢,问问他,他媳妇站在女婿家外面骂来骂去的是想干什么?” 溪田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谁来骂了?” 游蕊道:“没事儿,我骂回去了。” 第51章 回京 溪田眉头紧皱。 游母道:“就是在山里被老虎咬的那家,女婿,你今天也在山里,没听到?” “那只咬了人的老虎就在后院儿”,溪田说道,他听到有人喊救命的时候本不想管的,那父子三人不愿不近地缀在他后面进山,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进山不久便甩了开,有人一喊救命,他便猜到是那父子三人。 后来担心这深山野林中的老虎吃到人肉之后,会寻着人味儿来到山下伤害到他的小妻子,这才寻声过去救下了他们。 “那家的人为什么来骂?”溪田又问。 游母打着大蒲扇,笑道:“为啥,还不是七牵八扯的讹你们的钱?” 溪田还是不太明白,游蕊解释道:“那位二婶子觉得他家的受伤是因为我不让你带他们进山。” 溪田嗤笑一声,脱口而出道:“真是好狗胆。” 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威势如有实质。 游母愣了愣,担心这个女婿年轻气盛要去找游二柱家算账,那可就和她今天下午揪住游二柱媳妇那一通打不一样了。 “都是妇人家的口角,蕊儿没受到欺负。”她赶紧说道。 溪田半晌不语。 游父想到溪田刚才的话,问道:“咬人的老虎你打回来了?那游二柱的性命,是你救下来的?” “算是吧”,溪田道,“老虎若是吃了人,山下面就危险了。” 游父听得好笑,继而哈哈笑道:“溪田啊,你还真是有一身好功夫。以后,未必不能自己再开出一个镖局来。” 溪田不准备再去京城做工的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虽然给了自己的意见,却到底不好多管。 现在听他进山一趟就凭一人之力猎下一头老虎,不但游父,连游母也能想到以后这个女婿不再去镖局成就也不会差。 两天后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一辆马车已经驶进村里,车外面一边坐着车夫,另一边坐着的赫然就是陈二郎。 赵石媳妇提着个装满瓜菜的篮子从路边的菜地出来,正往村里走着,听到车轮声,回头一看,顿时唉呦一声,扯着大嗓门儿道:“回来了!二郎,你岳父没事儿吧?” 陈二郎往日里都很整洁的衣服上有着很明显的皱褶,脸色也有些憔悴,看起来这两天没少前后跑。 勉强笑了下道:“没事儿了,以后只要好好养着就成。” 赵石媳妇点点头,“那就好,待会儿我便拿几个鸡蛋去瞧瞧”,又把声音加大了些,“欢意她爹,放宽了心,有这么孝顺的女儿女婿,你就安心养着吧。” 车里,游二柱还是昏昏沉沉的,游欢意跪坐在一旁,听到这么句风凉话,肿得核桃似的眼睛里又漫出恨意。 一群捧高踩低的小人,什么样的心思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赵石媳妇是个大嘴巴,游二柱从医馆回来的事儿不多会儿便是全村皆知,街里街坊的,听说瘫了的游二柱回来了,都拿着鸡蛋之类的上门瞧了瞧。 游蕊住在山上,倒是没什么人特地来约她一起去,吃过早饭,溪田还要去山里布置陷阱,她便在厨房给他准备半晌要喝的水。 布置陷阱的地方距离家中不远,游蕊都让他中午回家吃饭,因此也没给准备干粮。 石桌旁,溪田突然放下手里的碗筷,按住缓缓作疼的眉心,再睁开眼睛时,有一瞬间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哪里。 “这是酸梅汤,这是绿豆汤”,游蕊就是在这时出来的,把两只水囊放在石桌上,看他脸色苍白,担心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女子逆光站着,他却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 这是谁? 宿岩摇了摇头。出口却是很自然亲密的话语,“只是一个上午,怎么还准备两个水囊?” 游蕊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微凉的手背让他不由细微的喟叹一声。 “昨天给你煮得绿豆汤喝得一点不剩,我便多煮了些”,看着他,担心道:“你要是不舒服,今天就不要出门了。” 一瞬间,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在心中十分清晰鲜明起来,溪田道:“再布置两个就可以了,我午前就能回来。” 看他脸色又很快恢复,游蕊便不再坚持,只道:“那你早点回来。” 荫荫绿树中,宿岩回复记忆的时候,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这么一道轻柔的女声,他看了看手里的铁锹,再看看面前已经有两人深的陷阱,修长浓眉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儿? 先前两次都是提前回京,难道这次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他是出京后抛却记忆,到日期回京前几个时辰回复记忆的。 之前两次有了变动,但也没有产生什么坏影响。 不过看了看现在的天色,宿岩才又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他一般都是下午回,往往便在上午回复记忆。 这一次不知道是延迟了时间,还是提前了? 他把手里的铁锹找个地方放好,感觉在外面已经过了五天不止,便直接走山路回。 这座山的走向是西北东南,往西北有一条鸟道,山路难行,却只需走一个时辰,就能到达鹿草县西南。 攀援跨壑,宿岩走得很顺畅,但不知怎么,总觉得心底有一块儿空荡荡的。 与此同时,游蕊看着已经走过天心的太阳,已经来到门口看第三次了。 “溪田还没回来吃饭呢?” 游大嫂从山下走来,看见游蕊站在门口往山里看,笑着问道。 游蕊点头,“可能是还没挖好陷阱吧。” 游大嫂手里拿着两双千层底的布鞋,打趣道:“你们还是太好了,这一会儿都离不开。” 游蕊请大嫂进门,说道:“我只是听他说有不少狼群、老虎来了这边,有些担心。” “这是我抽空给你做的两双鞋”,游大嫂把鞋递给游蕊,“试试看。你啊,也别担心,溪田一个人能扛一头老虎回来,说不定这是又看到什么好猎物去抓了。” 被大嫂一通分析,游蕊微微放心,看这两双布鞋崭新,底子又纳的软厚适中,便知道这是大嫂在这几天紧赶慢赶做出来的。 当下脱掉脚上的鞋子,试了试,笑道:“又舒服又合适,谢谢大嫂。不过你现在这么忙,怎么还挤时间给我做鞋?” 游大嫂也笑:“这值个什么,你一向不会做鞋,以后你的鞋子,我全包了。” 游蕊赶紧拒绝,“哪能这样,偶尔给我做一两双让我省省事就行了。” “对了,村里人都去看二柱叔了,娘让你也拿几个鸡蛋去瞧瞧。二柱婶再不省事,但她是长辈,你们不能做不到。” 游蕊知道,这都是人情往来必须的,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点头道:“那我这就送去吧。” 第52章 寻找 和游大嫂一起下山,送了十五个鸡蛋到游二柱家,那位二柱婶子倒也冷着脸接了过去,游蕊和她家人没话说,立刻又和大嫂一起回了自家。 小黑蛋现在是天天都要去学堂的,家里十分清净,游蕊看着大哥兑配一瓶花露水出来,这才回家。 家里的大门没有锁,游蕊觉得这么会儿溪田应该回来了,但是推开门一看,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她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就找来竹篮子把中午的饭菜装好,锁上大门,带着小黑、小灰一起往山里走去。 这次没有溪田在前面开路,从村人经常活动的外围往里面走,还真是特别艰难,虽然有一条小路,但是两边时不时游过去一条蛇爬过一只刺猬,都会让游蕊心里吓个一噗通。 幸好她家这两只已经长到小腿肚大小的狗子很厉害,还能追得刺猬乱跑,给她壮起来不少胆儿。 溪田今天在哪里挖陷阱,游蕊是听他说过的,她找到前几天进山时见到的那棵粗大的山楂树,就往右边转,这里也有溪田走出来的小路,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一个大大的陷坑旁边。 “溪田。” 游蕊左右看了看,一开始喊也不敢喊得太大声,等在这周围找出好远也没有溪田的影子,从看到那个空空的陷坑时就产生的那股不安顿时无限扩大。 她觉得,双腿都几乎没有抬起来的力气了。 “夫君!溪田!” 游蕊又喊了几声,根本没人回应,再想到之前溪田只要是跟她说好的时间便从来不会逾期,她当机立断往回转。 一路不停地来到山下。 游蕊一身狼狈到家里的时候,游松正坐在院子里,一口馍一口大葱的在吃午饭。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游松笑问道,“裙子都挂成片儿了。” 游蕊立刻红了眼眶,“二哥,你快跟我去山里找找溪田。他上午去挖陷阱,现在还没回来,我刚才去看了看,陷阱旁边根本没人。” 游松是刚从县里卖了两瓶花露水回来的,闻言站起身,“你别着急。这样,你先回家换身衣服,我去喊大哥,去山里找找。” 游蕊点点头,没想到游二柱的媳妇正好在院子里洗碗,两家邻居只有一堵墙,根本不隔音,她倒是听了个清楚。 立刻,妇人瘦黄的脸上就露出笑意来,放下手里的碗,跑到游蕊家门口,咋咋呼呼道:“我怎么听说溪田进了山再没出来?” “哎呀”,一叠的拍手,“你说说你说说,常言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们得赶紧进去找找。我家那口子可说了,他们还看到了熊瞎子的粪便呢。” 游母这时候不在家,下地去了,游蕊正满心着急,哪有空跟她掰扯这些,脚步匆匆地就往山上去了。 游松出门的时候笑了下,“老叔以后得常吃药,婶子还是多操一操自家的心吧。” 游二柱媳妇听见这话,也不觉得刺心了,只盼着那溪田真是被熊瞎子拍死了,笑道:“婶子家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是喊上你大哥,你爹,去山里找找你妹夫吧。” 游松走出几步,才朝地上忒了一声。 一听到游松的话,在地里忙着浇水的游父、游母,游大哥、游大嫂都赶紧跟着他向山上去了。 从游家地里,只要走向西的小路就能走上通往山边的路,一家人只在一刻钟内便赶到大门口,已经换上一身上衣下裤的游蕊正在门外等着。 “你在家里”,游父便没来得及放回家的扁担木桶放下来,“老婆子,黑蛋娘,你们陪着蕊儿。老大老二,拿上锄头,咱们去山里找找。” 游蕊道:“我跟你们一起,前两天我和溪田进过一次山,知道路怎么走。” 游母脸色沉沉,怒道:“你爹怎么安排就怎么听。” 又对游父道:“天快黑了,别走太远,万一找不到溪田再把你们陷进去,咱们家可就没法儿活了。” 游母没想到,前两天才看过游二柱家的笑话,今天就轮到她家。 游蕊根本没把游母的话听进去,弯腰扎好裤脚,回到院子里拿起溪田没带走的弓箭便一言不发跟上游父他们。 游母跑过来拉她,“你想干什么?溪田说不准又是前天一样去捉什么老虎去了,你别捣乱。” 游蕊掰开母亲的手,心中地恐慌堵也堵不住时,面上却十分镇定,“娘,我认识路,跟去也是为了不让爹和大哥二哥迷路。” 看她这样,游母不知怎么眼睛就酸了,手上紧抓着的力道也缓缓放松。 看着老头子,两个儿子和女儿走远,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丛丛树影中,游母才忍不住骂道:“姓溪的,你要是没了,让我女儿这么年轻给你守寡,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百里之外的运河上,正有一艘二层豪华大船在向京城方向行进,宿岩已经换下那一身猎户的装扮,身着一袭深紫近于黑色的蟒袍,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眸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才一到鹿草县的码头,就和出来寻他的暗卫碰上头,一问时间,才知道这已经是他出来的第六天。 今日,是百官朝会的日子。 找到主子,暗卫立刻就拿着令牌到鹿草县衙借过来两个官牌,官牌往船外一竖,立刻水路畅通。 “主子”,甲卫小心着道:“宫里那位太后的确有些不老实,需要处理掉吗?” 昨晚上主子没有按时回府,这些暗卫还不太着急,找到知道内情的张起做好表面的安排便罢了,今天一早主子还没回,他们才觉得有些不对,甲卫更是亲自带人来寻。 至于朝会那边,张起已经把话传到了宫里,只说改到下午召开。 谁想到,那新太后胆子挺大,走去朝堂,要替王爷主持,皇宫统领齐旁不敢阻拦,但也立刻把消息送到了王府。 王爷不在,新太后趁机要监朝,府里纵然有好几个心腹,但谁也不能冒头儿去阻止太后。 毕竟,王爷平日里也是比较给皇家面子的。 但是现在,甲卫看王爷的脸色十分难看,就觉得他们这些属下是不是太不给力了,让宫里那位太后蹦哒得太欢,惹怒王爷了? 然而甲卫询问后,却是半晌也没听到任何示意,小心抬头一瞧,王爷竟是在发呆的样子。 宿岩一向警觉,立刻侧身看过来,问道:“这点小事还用请示我吗?” 原来主子发呆时也能注意到周边的环境,甲卫心生佩服,小心道:“那这,是处理还是不处理?” 第53章 找个听话的(上架啦,大家不要抛弃我,求订阅) 宿岩再次看向窗外,说道:“皇帝换的太勤对周朝也不好,让那个喜欢临朝的太后去抄史书,学聪明一点儿。另外,以后百官朝会都改在王府。” 甲卫称是,也不敢一直在这儿杵着,赶紧就退到外面去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撑在窗棂上,宿岩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心里有个什么地方,似乎自从他离开月牙村,便一直被揪扯着。 船行的很快,不到申时就已抵达京城。 等宿岩召见过百官,外面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 刘丰见王爷时不时要摁一下眉心,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便请示道:“爷,青江府的贡果前两天到京了,您要不尝一尝?” 宿岩眼前就出现一个模糊的女子的影子,她手底下拍着一只寒瓜,似乎还转头向他笑了下。 别的都很模糊,那只寒瓜的形状、纹理却很清晰。 宿岩眉头皱得更紧,似乎他在这几天里,真的和什么人产生了交集,由这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模糊影子推断,似乎是一个女子。 他心中抵触,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如无意外便是那个月牙村里的,自己难道没了记忆还能品味也跟着下降? 宿岩条分缕析,觉得自己不可能会主动去接触一个月牙村的女子。他在月牙村落户溪田那个名字,是在七年前。一开始的四年之中,他根本没有这种会定时定点失忆的症状,在后来,他只所以会抛却记忆,是因为每个月在山里待那么几天,已经不能像刚开始那样能安抚他心中的暴躁。 当他回归山林,有意识的忘却前事之后,竟然效果很不错,然后他才放任自己在那几天里什么记忆都没有。 虽然再回来之后,他也不会记得在月牙村的山林生活,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却比之前好很多。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触动暴怒的心弦而想要杀人过。 所以,在最开始的四年里,他去月牙村,都是带着记忆的,而他自小记忆过人,当初只见过一面的村里人现在也能想起个大概。 那个村子里固然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但是跟京城豪门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姐、高等青楼里培养的各色美人却根本没法比。 所以宿岩断定,就算他失忆,他也根本不会去接触村里的女子。 想到上次回来带的那块米糕,便只有月牙村里有个大胆而奔放的女子在跟他示好,这一个可能了。 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模糊影像让宿岩很烦躁,他在想以后都不再下去的可能。 每个月有五天的空白,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或许该让外公帮他把这个毛病治好了。 王爷没有吩咐,刘丰便垂着头静静候着。 这时,外面却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何事?”宿岩问道。 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低头秉道:“回爷的话,是撷芳殿的陈夫人。” 这位陈夫人是江南一个豪富巨贾家送来的,但因为她来的晚,那时候爷已经不怎么召撷芳殿的女人伺候,她和好一批女人到现在都没有破瓜,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摄政王府过得殊为不易。 很多时候,连一个厨房里帮厨丫鬟的体面都没有。 之前,青江府的贡果到京,王府挑选之后,剩下的都送到了皇宫,而王府挑选出来的这一部分,最好的自然是给王爷享用的,次一等的是几个大太监、大丫鬟的,再次一等的才被分到撷芳殿那些曾经伺候过爷的女人那儿,再再次一等的就随便分分。 这位陈夫人娘家有钱,这些年有她是摄政王小妾这个名声,她娘家揽到不少宗挣钱的大买卖,因此每年给她送来的银钱使用都有很多。 为了更进一步,陈夫人一直在上下打点,府里有什么好东西,她便也能分到一些。 只是这些负责分发的小太监换了人,分到她手里的那几颗寒瓜外表看着好看,却都是放老的,切开来,里面的瓤干瘪没水分不说,还牵连着一些老筋丝。 陈夫人当即就气哭了,再想这么多年在这里独守空房蹉跎年华,不由升出几分搏一番的心思。 因此,她换上一身娇嫩衣衫,梳妆后便哭啼啼地找了过来。 前面一路还能银钱开道,但是快到摄政王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银钱便也行不通,但已经走到这一步,陈夫人一咬牙,壮着胆子直接在外大声叫嚷起来。 传话的小太监走了过来,对眼中犹带泪痕的陈夫人道:“王爷让你进去秉明情况。” 陈氏眼中闪过喜色,眼睫一眨,泪珠交睫,双眸更加莹莹,迈步走向那殿内。 宿岩在外面召见的这个自己后院的女人,他坐在太师椅上,能很清楚地看见女人跪下去时露出来的白皙粉嫩的脖颈,如此明显的勾引,却没让他心底升起半分波澜。 “你要告谁的状?”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氏不由微微一抖,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双手快速地搅着帕子,小声道:“妾没有想要告谁的状。只是,妾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说着,她转身,把跪在后面的小丫鬟双手端着的那盘,切好的寒瓜块儿托举上去,哽咽咬唇,一会儿才低声道:“您瞧瞧,这样的寒瓜,便是连猪都不吃的。他们、” “放肆”,一声冷喝打断了陈氏的话,她愕然抬头,看见王爷面上布满寒霜,顿时抖个不止。 而冷喝出声的宿岩,很清晰的捕捉到刚才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我的宝贝都不嫌弃的瓜你一个贱妾凭什么嫌弃? “滚出去!” 宿岩烦躁地按压又是一阵阵发疼的眉心。 陈氏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啪嚓一声,绣着蛟龙云游图的琉璃桌屏被砸在地面上,她下意识抬头,只见王爷眼里充斥着猩红的杀意,顿时吓得软趴在地上。 刘丰一看情况不对,忙大着胆子弓腰跑过来,拖住陈氏和她丫鬟一人一只脚踝给拉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宿岩才渐渐从幼时充满血色的记忆中清醒,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他冷漠地想这世间谁都不可能让他以宝贝待之。 就算传说中象征着天下的和氏璧,如今也不过是他垫桌角的一块石头而已。 夜色漫上来,宿岩叫送一个女人过来,还特别交代:“要听话的。” 只是当他来到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的,那个专门宠幸女人的偏殿内时,脚步却怎么也迈不进去。 第54章 进山 穿着轻罗纱衣的女子正满脸羞涩地在里面等着,听到脚步声,瞬间抬头看来,惊喜让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甜美。 王爷几年不招幸女人了,却还能想到她,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把这份宠爱固定下来。 这么想着,她起身迎来,伸手刚要挽上男人的手臂,男人已经先后退了一步。 宿岩掩饰掉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虚,皱眉对站在后面几步外的刘丰道:“不是让你找个听话的吗?” 刘丰解释:“您以前说过,苏夫人是个听话的。” 宿岩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评价过女人,心里又心虚又烦躁,转身便走,“送她回去。” 兢兢业业的刘丰:爷这次回来是怎么了?哪儿哪儿都透出一股不对劲儿。 --- 黑夜中的大山像是一只活过来的猛兽,到处都能传来厮杀声,游蕊怀里抱着她上午给溪田准备的,那只装了绿豆汤的水囊,眼眶干涩得都有些酸痛。 不可能,溪田一个人对付一只一二百斤的老虎都没事儿,怎么可能会葬身野兽腹中。 但是他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他没事,他不可能这么晚都不回家的。 “游蕊,回家去”,游松的声音在后面传来,他举着一根火把,脚步用力地踩着地面走过来,转到游蕊面前蹲下,“你在这儿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我们再进山里找找。” 泪珠一颗两颗砸下来,游蕊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现象所昭示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儿都木了。 “二哥,该怎么办啊?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不行,我还要去山里找,万一他是受伤了落在山沟里呢。” 说到后面已经是喃喃自语,站起身就要往山里去。 游松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严厉道:“你冷静点儿行不行?白天那深山里都跟黄昏一样,你大晚上进去不是找死吗?” “就溪田那体格,他真落到什么山沟里,也能安全度过一晚上的,他是山里的老手,不可能有事。” “再说,今天下午爹又找来大伯、赵叔他们一起进山搜了十几里,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说不定溪田是突然想起镖局有什么事儿,回京城去了?” 游蕊摇头,“你下午才从县里回来,他要是回京城,你们肯定会在路上遇见,而且他不会不吭一声就走的。” “这个溪田,等找到他,不揍他一顿都不能解我今天的气”,游松手撑在腰上骂了一句,抬手便强硬地拉着游蕊往外面走去。 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半下午的时候帮忙找人的叔叔伯伯堂兄弟们都在院子里坐着,游母凝肃着脸给他们端来一大锅疙瘩汤一大盘馒头。 游蕊回来,人们都看向她。 游大伯道:“侄女儿,放宽心,溪田是个山里的老手,定然没事的。” 游蕊沉默地点点头,抱着水囊向屋里走去。 游父对游母道:“你去屋里跟闺女说说话。” 室内极为安静,却也能更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们都在猜测,到底溪田是怎么了,深山那么广,又要怎么个找法? 游二柱前几天才差点被老虎咬死,说起往更深处走,谁心里都没底。 除了游大伯,其他关系稍远一些的,都有些吱唔。 游蕊一直忍着不哭泣,但泪水还是在某一个瞬间汹涌而出。 如果是在现代,有无人机、有警犬,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和此时此刻一样,让她想做什么都像是一只无力地扞不动前面巨石的小蚂蚁。 游母进来,看到女儿无声地流了满脸泪,心里真跟针戳似的疼,要是溪田真没了,她女儿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溪田不是还打到过熊瞎子,肯定没事儿,你哭什么?”游母在床边坐下来,把游蕊搂在怀里拍了拍,“先别把坏处想。说不准,后半夜他就回来了。” 游蕊赶紧把眼泪擦干净,点头道:“我知道。” 其实才只半天,她不能这么自己吓自己。 游母见她迅速打起精神来,也笑了笑,“我给你把饭菜端到屋子里,你吃点,然后就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我和你爹还有你二哥,都在这儿住,溪田一回来,就叫醒你。” 游蕊点头,把那只水囊洗刷干净,挂在了晾衣竿上,水囊一边的缝线已经被撕烂了,上面还带着几个牙印。 看到这些,游蕊心里就忍不住颤抖。 她跑到杂物房,把前两天溪田半处理好的那只虎皮拉到油灯下,照着当时看都不敢看的虎头,对比水囊上的牙印。 水囊上留下来的正是差不多的虎印,一瞬间游蕊脑海里想起很多,曾经看到过的动物复仇的故事。 吃了一碗没有多少米粒的绿豆汤,游蕊在父母不放心的目光下回房休息。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游蕊从一种极为恐惧的情绪中惊醒,窗外月色如练,跟六月那一天的晚上有些像。 游蕊翻身下床,穿上衣服,把自己手头的所有药材都拿出来,来到厨房找到捣蒜地杵臼,分别出几份能用到的,捣碎之后便混合大蒜锅底灰搓成一颗颗刺激性味道极大的丸子。 刚才她一出门,睡在南厢一间客房的游松就被惊醒了,但也没打扰她,只跟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忙碌。 此时才问:“三妹,你想干什么?” “我不能只在家里等别人去帮我找人,我现在就要进山”,游蕊把药丸子一颗颗装到荷包里,系紧在腰带上就出门找长度合适的竹棍。 拿弓箭没用,在溪田手里那些弓箭是神器,她却根本不会用。 游松看她跑出厨房,三两下便把一根缠着瓜秧的竹棍抽出来,拿斧子劈得棍头又尖又细,这身气势,是必定要去山里再走一遭的。 他也不劝了,去拿包袱去装馒头。 不管咋样,得先把自己吃的喝的给拿够,免得进去反而走不出来。 游母却跑出来拉着游蕊,“你要干什么?找人有你爹还有你哥,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 游蕊看她一眼,“娘,我一定要亲自去找。” 第55章 小生命 游母气得在她肩上狠狠锤了一下子,“你一个女人家,能成什么事?你别跟我这儿疯。” 游蕊拿好东西,转身就走,游母抓都抓不住,游松在后面跟上,摆手道:“娘,你别让爹跟来了,我陪着三妹。” 游父到底还是拿着一根锃光瓦亮的铁锹跟了上来,游父在前,游松在后,游蕊举着一根熊熊的火把走在中间,走进被夜色完全吞噬的大山。 他们一开始依然是沿着溪田前天带着游蕊进山的那条路走,后来就是寻有路的地方走,刚进入深山的范围没多久,黑暗一片的右前方就出现两盏绿油油的圆珠子,像是在半空漂浮着的。 游父停下了脚步,接过游蕊手里的火把往前四下一照,豁然一声,那只蹲在一个小坡上的狼转身便奔入黑暗中。 游父松一口气,道:“还好只有一只。” 游蕊说道:“爹,趁现在走的还不远,你和二哥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瞎说什么呢。” 游父说着,把火把递回给游蕊,继续半举着铁锹往前走。 游松还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气息,说道:“你不是有驱散野兽的药吗?你这么有底,我和爹还有什么好怕的。” 游蕊那些药,因为成分不足,且是先祖札记中随笔提到的,在他们那个看野兽都要买票去动物园的年代,谁会想测试这药的效力。 所以,她其实对自己做出来的那些药丸子,只有五六分的把握。 嗷吼! 往前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猛然一声虎啸传来,似乎把山林都震得抖了抖。 游蕊看向左前方,“在那边。” 游松道:“妹,没听错的话,那说不定是老虎和什么野兽在打架的吼声,你确定要去?” 游蕊的答案是直接往那个方向走去。 三人行进途中,那虎啸声又响了几次,因为没有听到其他野兽的对吼声,游蕊担心是受伤的溪田和老虎遭遇,定然要过去看一看的。 她也不是要送死,大不了还有树上能躲。 深山中古树藤萝,老枝虬结触目可见,野物野兽固然很多,但也有很多躲避求生的地方。 再更多的危险可能,她没有那么多心可以分出来去细细考虑。 一路走来,虎啸撕斗声渐低,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到处是野草、粗壮藤萝的宽敞平地上,一只浑身雪白、点缀着道道黑纹的巨大老虎倒在厚厚的伏草上,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息十分沉重。 巨虎白色的毛皮上布满血点,嘴巴以及胸口更是殷红一片,在它周围倒着的足有二十几只灰狼。 听到声音,白色巨虎撑着粗厚的前肢站起来,朝着游父三人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厚重的啸声像是巨网一般朝他们扑来。 游蕊第一次直面大型野生动物,腿都有些发抖,察觉到前面父亲同样被吓得颤抖起来,她瞬间上前一步,把父亲和二哥都挡在后面。 是她明知道山中危险非常却还坚持进来的,因此不论她对自己做的药丸子有没有信心,她都不会让父兄跟着受到伤害。 而白色巨虎显然也受伤不轻,一吼没有吓退这些两脚兽,它就噗通一声倒了下来。 游松几乎抖出波浪号的声音响起,“三妹,趁它受伤严重,咱们回去吧。” 游蕊突然道:“二哥,先别说话。” 风声涛涛中,一道极微弱的呼吸声从巨虎身后的藤萝中传出来,但那呼吸缓而且粗重,根本不像是人的呼吸。 游蕊把火把交给游松,上前走了两步。 “你要干什么?”游松压低声音问道。 游蕊举着双手,一点点靠近那个白色巨虎,因为她的靠近,巨虎又鼓起肩胛处的肌肉,用尽全力要站起来。 游蕊知道,它一定是在保护后面的同伴,把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听到了小生命在求生挣扎的声音,是不是你的雌虎在生产?我可以帮它。” 说着这话的时候,游蕊的目光看向那被甩在藤萝高处的,另一只水囊,如果,如果一会儿在母虎的窝里发现溪田的尸骨,她一定会杀了这两只老虎。 若说微笑是人类之间通用的符号,那么善意便是所有有一定智慧的动物之间,所通用的符号。 但人类更高级一些,他们能伪装自己的情绪。 巨虎察觉到这个弱小生命的友好善意,一时之间竟然不再勉力起身。 游松瞪着眼,看着妹妹一点点靠近那只一张口就能把她半个吞下去的巨虎,然后又绕过去,掀开那后面的藤萝,露出里面两只绿灯笼一般的大眼。 “妈呀”,他低声喊出来,跟神情紧绷看着这一幕的游父道,“爹,三妹是不是不想活了。” 藤萝洞下,母虎呲喝的威吓声响起,但它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很快那只大脑袋就垂在地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闻到这里浓重的血腥味,游蕊心口越跳越快,但尽管她的双眼已经适应黑暗,却依旧看不清这被纯色黑暗充塞的地方。 她尽量稳住自己,掏出来一直揣在袖口里的火折子,一面柔声安抚着这只生产中极为暴躁地雌虎,一面打开火折子,让慢慢燃起来的光照亮这片地方。 突然出现的火光刺激到雌虎,它前肢用力,一声啸全朝游蕊而来,后面缓过一点劲儿的白色巨虎也猛然站起来。 “啊!” 宿岩短促地喊了一声,瞬间从梦中惊醒,身上单薄的里衣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附着肌理分明蕴藏着无限力量的肌肉。 外面守夜的两个大丫鬟端着茶水、灯盏走了进来。 见王爷里衣湿透,再结合刚才那道有些像是被吓到的喊声,两个丫鬟眼观鼻臂观心,低着头半点声响不敢发出来。 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宿岩擦了擦密布着汗珠的额头,吩咐道:“准备一下,我去沐浴。” 放下茶水,两个丫鬟都退了下去。 温热的茶水入吼,宿岩才发现嗓子干得都有些疼,但更疼的地方在心口,却又找不到具体发疼的那一个点。 狠狠掐了掐眉心,暴躁的戾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藤萝覆盖的下方伸出一双举着只小老虎的血手,这是一只纯白色的小老虎,但因为在母体中憋的太久,被游蕊接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软软的了。 巨虎硕大的脑袋凑过来,鼻子在小虎身上嗅来嗅去,突然发出一声极为厚沉的低鸣。 游蕊却是一翻手,把幼虎抱小孩一般放在臂弯里,右手四指并在一起用力摁压湿漉漉皮毛下的小心脏,然后一口深呼吸,给幼虎嘴里度气。 一双虎眼,两双人眼都眼睁睁看着游蕊的动作,然后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过去一瞬,刚才毫无生机的幼虎突然动了动四只爪子。 紧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一直盯着这个奇怪动物的巨虎,本来就巨大的虎眼几乎要睁烈,大脑袋猛地转向游蕊,又猛地转向那只在她臂弯里动起来的幼崽。 游蕊把幼虎放在地上,示意虎爸爸给它舔舔毛,进行一下小生命降临到这个世间的洗礼。 第58章 米粥 游欢意暗骂一声木头,跟他一起慢慢走着,很快就能看到村口停着的牛车,陈宏大哥在车上坐着,远远地喊道:“二郎,快着点儿。” 陈宏加快了脚步,对游欢意道:“别送了,回去吧。” 游欢意紧跟两步,柔声道:“我一定会忍不住想你。” 陈宏笑了笑,已经小跑着走远。 游欢意挫败地跺跺脚,她长这么大,才只去过县里一次呢,那时候爹的身体健健康康,带她去了县里一次,回来了后她还被娘骂了半个月。 现在她再想去县里,更不可能。 陈宏都不想想,她成亲前需得补一些好看的衣服、首饰吗? 游老太太提着几根胡瓜从村里走来,游欢意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大奶奶,您要去看蕊姐姐吗?” “是啊”,游老太太道,“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游欢意道:“济世哥哥回县学,我去送他。大奶奶,这胡瓜是三喜奶奶家的?” 游老太太一笑,“这东西肯结,她那几颗苗已经结出来两大筐了,我给她要点,拿给我们家蕊儿尝尝。” 游欢意脸上闪过一抹疑惑,才又作出一副羡慕样子道:“您真疼蕊姐姐。” 游老太太呵呵两声,说话间已经走过去了。 看着小老太太走上山路的背影,游欢意不屑地捋了捋手里的帕子,这人啊,不能太好强,不是那享福的命,就算周围人都开始疼你,还不是要在其他地方补起来。 那样的深山,一个大活人,一天多不见人影,能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还吃胡瓜,只怕现在给她蟠桃吃都没滋味儿吧。 “蕊儿呢?”游老太太走进院门时,游山和游土两兄弟正在水池边给那狼剥皮,“这是从山里捉的?” 游山笑着道:“还得多亏了娘教给我闺女接生的手艺,这两头狼,那是跟老虎爪子底下拖来的。” 山中发生的事,游山已经跟大哥和两个侄子说过一遍,现在又不厌其烦地跟老娘说了第二遍。 “这孩子”,敢去给老虎接生,只怕是已经担心溪田担心到死都不怕了,这傻儿子还能笑得出来。 老太太从篮子里拿出来两只胡瓜,要一盆水清洗干净,又拿蒸布擦干水珠,这才走去屋里。 游蕊正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 “吃点东西”,老太太在床边坐下来,“这是我去你三喜大娘那儿要的稀罕东西。” 游蕊睁开眼睛喊了声“奶奶”,然后手里就被塞进来一根绿油油的黄瓜。 “吃吧”,游老太太说道,“吃完再去找,反正我是不相信溪田能被野兽拖走的。” 游蕊低头,咬了一口黄瓜,清润的汁水润泽的干燥的嘴唇,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这一口下去,什么味道也没有。 “我听你爹说,你给一只老虎接生了只小老虎出来?”游老太太又问道。 “嗯”,游蕊说道,“我们赶去时已经太晚了,母虎没有救过来。” 游老太太道:“救下来小崽子,这也是一份功德。我知道一些看相的说法,我孙女儿这天庭广,鼻子挺,地格圆润优美,可是十足的旺夫命。放心吧,就算他溪田本来是个命中带劫的,也能让你给他旺起来。” 游蕊默默吃完了一根黄瓜,跟一直陪着她的老太太道:“奶奶,谢谢你。” 游老太太伸出枯燥的手在她头上摩挲了下,“你娘在厨房蒸了鸡蛋羹,起来去吃点儿,这一个胡瓜可不挡饱。” 游蕊点点头。 当天晚上,夜色中,一只皮毛发亮的巨型动物嘴里叼着只四肢垂着的乖乖小崽子,嗅着味道出现在溪家大门外。 猫科动物厚厚的爪垫让这个巨型,白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把大脑袋贴在了门上。 吼-- 声音因为被压的太低而产生一阵阵的波动。 巨型动物发出的威势惊动了窝里睡得正香的两只小狗,“汪呜汪呜”的声音从它们颤抖的小喉咙里抖出来。 游蕊一直睡得不沉,听到小黑、小灰的异动,立刻披衣起来。 她刚到院子里,外面的大门就动了动。 一瞬间的欣喜之后就是疑惑,游蕊问道:“谁?” 白虎的低吼声传来。 正披着衣服出来的游松:“、三妹,不会是那白虎找过来了吧?它咋找过来的?” 游父游母也紧跟着都出来,一听这话,游母吓了一跳,“那怎么办?这老虎不会成精了吧。” “开门看看吧”,游蕊说着,来到大门口,门一打开,小雪山一般的巨虎就叼着小虎崽慢慢走进来,它那双虎眼在院里另外三人身上扫视一番,随即转向游蕊,把嘴里乖巧任叼的虎崽放在她面前。 “怎么了?” 游蕊问道,白虎当然不会回答她,她蹲下来把小虎崽抱起来查看一番,只见小虎崽尾骨处的毛沾着一些灰色便迹。 这也不算大碍。 察觉到小虎崽的肚子空瘪,游蕊把它放到地上,去厨房洗米准备煮米粥,最好熬出米油来,看小虎崽吃不吃。 白虎一看,转个身就在院子里寻个地方窝下来,那只小虎崽饿得直嗷嗷,一会儿转到爸爸跟前,一会儿又转着找到厨房去。 游父看看这个大家伙,说道:“这是什么事儿,还得帮忙把小虎崽养到能吃肉了?” 游松笑道:“这还不好,爹,你看这老虎对咱家人一点敌意都没有,以后还愁不敢进山?” “再温顺,那也是个畜牲,你可别没事儿去招惹它。” 游松点头,“知道知道。” 半个时辰后,游蕊端出一盆熬的粘稠的一盆米粥,在井水中放到温度合适,才端到小虎崽面前。 盆里的东西,小虎崽是不会喝的,游蕊便沾在手指上一点,抹到小虎崽嘴上,香味引动了小家伙的味蕾,扎着几根小胡须的唇瓣动了动,小舌头慢慢舔起来。 游蕊这样给它喂了两次,小虎崽就学会自己把脑袋扎到盆里吃。 待一盆米粥吃完,小家伙瘪瘪的肚子撑得圆鼓鼓的,看起来颇具憨态。 游母还不敢上前,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不禁嘟囔道:“这一个才出生的小虎崽,比咱们一家人都能吃啊。” 第57章 高看 游二柱媳妇这一天都十分关心游蕊家的事,一大早便喊人来山上挖笋,经过溪家门口,特地跑进去想安慰安慰游蕊,然后才知道她半夜就和她爹、她哥去了山里。 这不是带着家人去送死? 游二柱媳妇顿时有了好多谈资,好多高论,在这边挖笋摘野菜的有半个时辰,她的嘴就没停过。 这时候看到游家父子和那游蕊,半夜进山,不仅一点儿事没有,还带回来这么多猎物,眼睛立刻就红了。 “蕊啊,你家溪田还没找到呢?”她突然高声问道。 正低头走路的游蕊抬头看来,游父和游松听到这句话,眼中也露出怒意。 游二柱媳妇继续道:“你也别伤心太过,反正你们才成亲两个月,守个两三年,凭你现在的姿色,再找个好的不难。” 她这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整个人已被愤怒的游蕊一巴掌扇得侧翻在地。 同样很生气想要给这娘们儿一个教训的游松,看着比他走得还快的妹妹,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三妹的认知。 游二柱媳妇捂着脸,爬了两次才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骂道:“你个贱蹄子,你敢打我?怪不得能把你男人克死,可都是你太毒了。” 她也不止是嘴上功夫,骂着就抬手去抓游蕊的头发。 游蕊神情冰冷,一脚踢得这妇人后退两步,冷冷道:“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 “你还能怎的?”游二柱媳妇见打不过,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就撒起泼来,“游二山,你就这么看你闺女忤逆长辈不管?一家子遭雷劈的,活该你们闺女守寡,从娘到闺女,都是有那寡妇命。” 她骂得热闹。 游松拉住捡个棍子要去打的妹妹,低声道:“走,别理她,这种人你越理越来劲。” 游大伯喝了一声,“二柱家的,你男人在床上躺着,你怎么还有许多闲空在外面骂街?” 而那些妇人,这时候谁也没有上前帮游二柱媳妇的意思,她见吵不过,渐渐也息了声,自此更加致力于在背后说游蕊、游家的闲话。 被游松拉开,游蕊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游松看她这样,暗暗叹了一口气。 刚到家门口,那下山的路上正好迎面走来游欢意和陈宏,游欢意的面色本来不太好看,但是看见明显是刚哭过的游蕊,她脸上立刻露出关心的神色。 “蕊姐姐,溪田还没找到吗?”游欢意小心地问道。 陈宏微微皱眉,看了游欢意一眼,走上来几步说道:“你们别着急,溪田在山里打猎几年都没事,这次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事。” 游蕊点点头,道了多谢关心,直接走进家门去了。 尽管陈宏只是出于同村之意对游蕊表示两句关心,却也让游欢意的心里分外不舒服,她上前两步,低声说道:“你也来看过了,现在蕊姐姐心情不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陈宏向敞开的门内看去一眼,旁边的游松抱臂站着,并没有请他们进去坐坐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便返身走了。 空气中透着一股闷热,游欢意沉默地跟在陈宏身旁,都要到山口了,才把话问出来,“昨天你还说今天一早就要回县学去,怎么听到二大娘一说游蕊半夜进了山,你却不急着走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意她?” 陈宏无法跟游欢意描述听到游蕊不顾危险半夜进山去找溪田时,他心中产生的震撼,以前的游蕊是个有些矫情的姑娘,但这些印象也都被前些天庙会上遇到的那个游蕊替换掉了,她像是被拂去灰尘的明珠,耀眼而又动人。 然而这也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能在他心中留下的上限印象。 陈宏从来没有把美丽和勇敢联系在一起过,当他知道游蕊能为溪田不顾生死,心中的撼动便不是一点两点。 更准确的来说,他心里求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他很有野心,也笃定自己日后定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他需要一个美丽的妻子帮他守护好后方,而不是功成名就后代表着利益与他结合的妻子。 他只是一个农家子,就算考上状元,对于那些经常搞政治联姻的高门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相对不错的人才而已。 到那时,他更可能的是被一些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的高门裹挟。 所以他坚持高中之前就定亲,当然了,游欢意如盛放花朵般的娇颜也让他很心动,更重要的是她懂诗书,是少见的聪明女子。 那时候的游蕊呢,和游欢意比起来,就像是路边的一颗不起眼的野草,她莽撞无脑的性子,更是让他十分反感。 然而定亲后和游欢意更多的一些相处之后,陈宏发现,他以前对她的印象因为她极盛的容貌有些偏高了。 她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比较会伪装的,喜欢金银首饰,喜欢众人仰视目光的,最俗不可耐的那种,在青楼里一抓能抓出来一大把的女人。 现在的事实,证明他不仅高看了游欢意,还低看了游蕊。 陈宏侧头,看向游欢意带着几分委屈的小脸儿,神色中透出几分严肃,“欢儿,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游蕊已经是人家妇,你出言说我在意她,对她的影响很不好。” 游欢意本来以为自己这么问,会像以前一样听到他对游蕊不屑的评价,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番维护游蕊的话。 “你”,游欢意的眼泪说来就来,“你是不是真的、” 前方响起脚步声,从树影中走出来的是几个准备去山上找野果的姑娘,不期然看到一身蓝布衣衫的陈宏,好几人都红了面颊。 陈宏担心游欢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话来,便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握了握,侧身给那些姑娘让出山路,等她们过去才带着游欢意离开。 “你别瞎想了”,陈宏说道,“我们婚期都定了下来,我也说过要考上举人让你风光大嫁,便一定会做到。” 游欢意看着他,这才破涕为笑,看四下无人,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脸颊红红道:“济世哥哥,我相信你。” 但她此时的笑脸,却让陈宏心里更加苦涩。 “好了,我走了”,陈宏说道,“你也回家去吧。” 游欢意依依不舍的还要把他送到村口,同时问道:“下一次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宏道:“来年二月便是恩科的日期,我想闭关读书半年,年前都不会再回来。” 第58章 米粥 游欢意暗骂一声木头,跟他一起慢慢走着,很快就能看到村口停着的牛车,陈宏大哥在车上坐着,远远地喊道:“二郎,快着点儿。” 陈宏加快了脚步,对游欢意道:“别送了,回去吧。” 游欢意紧跟两步,柔声道:“我一定会忍不住想你。” 陈宏笑了笑,已经小跑着走远。 游欢意挫败地跺跺脚,她长这么大,才只去过县里一次呢,那时候爹的身体健健康康,带她去了县里一次,回来了后她还被娘骂了半个月。 现在她再想去县里,更不可能。 陈宏都不想想,她成亲前需得补一些好看的衣服、首饰吗? 游老太太提着几根胡瓜从村里走来,游欢意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大奶奶,您要去看蕊姐姐吗?” “是啊”,游老太太道,“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游欢意道:“济世哥哥回县学,我去送他。大奶奶,这胡瓜是三喜奶奶家的?” 游老太太一笑,“这东西肯结,她那几颗苗已经结出来两大筐了,我给她要点,拿给我们家蕊儿尝尝。” 游欢意脸上闪过一抹疑惑,才又作出一副羡慕样子道:“您真疼蕊姐姐。” 游老太太呵呵两声,说话间已经走过去了。 看着小老太太走上山路的背影,游欢意不屑地捋了捋手里的帕子,这人啊,不能太好强,不是那享福的命,就算周围人都开始疼你,还不是要在其他地方补起来。 那样的深山,一个大活人,一天多不见人影,能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还吃胡瓜,只怕现在给她蟠桃吃都没滋味儿吧。 “蕊儿呢?”游老太太走进院门时,游山和游土两兄弟正在水池边给那狼剥皮,“这是从山里捉的?” 游山笑着道:“还得多亏了娘教给我闺女接生的手艺,这两头狼,那是跟老虎爪子底下拖来的。” 山中发生的事,游山已经跟大哥和两个侄子说过一遍,现在又不厌其烦地跟老娘说了第二遍。 “这孩子”,敢去给老虎接生,只怕是已经担心溪田担心到死都不怕了,这傻儿子还能笑得出来。 老太太从篮子里拿出来两只胡瓜,要一盆水清洗干净,又拿蒸布擦干水珠,这才走去屋里。 游蕊正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 “吃点东西”,老太太在床边坐下来,“这是我去你三喜大娘那儿要的稀罕东西。” 游蕊睁开眼睛喊了声“奶奶”,然后手里就被塞进来一根绿油油的黄瓜。 “吃吧”,游老太太说道,“吃完再去找,反正我是不相信溪田能被野兽拖走的。” 游蕊低头,咬了一口黄瓜,清润的汁水润泽的干燥的嘴唇,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这一口下去,什么味道也没有。 “我听你爹说,你给一只老虎接生了只小老虎出来?”游老太太又问道。 “嗯”,游蕊说道,“我们赶去时已经太晚了,母虎没有救过来。” 游老太太道:“救下来小崽子,这也是一份功德。我知道一些看相的说法,我孙女儿这天庭广,鼻子挺,地格圆润优美,可是十足的旺夫命。放心吧,就算他溪田本来是个命中带劫的,也能让你给他旺起来。” 游蕊默默吃完了一根黄瓜,跟一直陪着她的老太太道:“奶奶,谢谢你。” 游老太太伸出枯燥的手在她头上摩挲了下,“你娘在厨房蒸了鸡蛋羹,起来去吃点儿,这一个胡瓜可不挡饱。” 游蕊点点头。 当天晚上,夜色中,一只皮毛发亮的巨型动物嘴里叼着只四肢垂着的乖乖小崽子,嗅着味道出现在溪家大门外。 猫科动物厚厚的爪垫让这个巨型,白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把大脑袋贴在了门上。 吼-- 声音因为被压的太低而产生一阵阵的波动。 巨型动物发出的威势惊动了窝里睡得正香的两只小狗,“汪呜汪呜”的声音从它们颤抖的小喉咙里抖出来。 游蕊一直睡得不沉,听到小黑、小灰的异动,立刻披衣起来。 她刚到院子里,外面的大门就动了动。 一瞬间的欣喜之后就是疑惑,游蕊问道:“谁?” 白虎的低吼声传来。 正披着衣服出来的游松:“、三妹,不会是那白虎找过来了吧?它咋找过来的?” 游父游母也紧跟着都出来,一听这话,游母吓了一跳,“那怎么办?这老虎不会成精了吧。” “开门看看吧”,游蕊说着,来到大门口,门一打开,小雪山一般的巨虎就叼着小虎崽慢慢走进来,它那双虎眼在院里另外三人身上扫视一番,随即转向游蕊,把嘴里乖巧任叼的虎崽放在她面前。 “怎么了?” 游蕊问道,白虎当然不会回答她,她蹲下来把小虎崽抱起来查看一番,只见小虎崽尾骨处的毛沾着一些灰色便迹。 这也不算大碍。 察觉到小虎崽的肚子空瘪,游蕊把它放到地上,去厨房洗米准备煮米粥,最好熬出米油来,看小虎崽吃不吃。 白虎一看,转个身就在院子里寻个地方窝下来,那只小虎崽饿得直嗷嗷,一会儿转到爸爸跟前,一会儿又转着找到厨房去。 游父看看这个大家伙,说道:“这是什么事儿,还得帮忙把小虎崽养到能吃肉了?” 游松笑道:“这还不好,爹,你看这老虎对咱家人一点敌意都没有,以后还愁不敢进山?” “再温顺,那也是个畜牲,你可别没事儿去招惹它。” 游松点头,“知道知道。” 半个时辰后,游蕊端出一盆熬的粘稠的一盆米粥,在井水中放到温度合适,才端到小虎崽面前。 盆里的东西,小虎崽是不会喝的,游蕊便沾在手指上一点,抹到小虎崽嘴上,香味引动了小家伙的味蕾,扎着几根小胡须的唇瓣动了动,小舌头慢慢舔起来。 游蕊这样给它喂了两次,小虎崽就学会自己把脑袋扎到盆里吃。 待一盆米粥吃完,小家伙瘪瘪的肚子撑得圆鼓鼓的,看起来颇具憨态。 游母还不敢上前,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不禁嘟囔道:“这一个才出生的小虎崽,比咱们一家人都能吃啊。” 第59章 买只山羊 突然,小家伙张嘴干呕两声,刚吞进去的米粥反出来一片,游蕊赶紧把它抱起来,一直竖着抱了好一会儿,等它都一下下眨起眼来,才送给虎爸爸。 小虎崽这个情况,还是需要精细照顾的,游蕊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小虎崽,摆手示意不要带它走。 白虎打个哈欠,大脑袋往前肢上一搁,就闭眼睡了,圆圆的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看得游蕊好笑不已,这个老虎,本来便要赖上她家吧。 第二天早上,游蕊起来的时候听到母亲在外面的说话声,“那只大老虎就这么走了?把这小虎崽放在这儿,是让咱们给它养?这么点大的崽子,怎么养啊。” 游蕊出来,一家人都看向她寻求意见,“先用米汤喂着吧。爹,你去镇上一趟,看有没有卖母山羊的,我们不能保证每顿都给小虎足够的羊奶,但是可以在米粥里加一些。” 游父点了点头,游母道:“养它一个月,可得浪费多少好米,你想好了?” 游父瞪她,说道:“那大的都摸着闺女家的门了,你要是不给它好好养,咱们一家子都得给它咬死。” 游母一抖,看那还盘着尾巴睡得香甜的小虎崽时,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来。 “这还真是个小祖宗。” 游蕊道:“我们拉来的那两头狼,等卖了狼皮,养它有余了。” 游父问道:“今天还进山里找不找?” 游蕊摇摇头,“我和二哥再去找找吧。我感觉溪田并不在山里,要不然我们不可能除了两只水囊什么都没有找到。” 另外,昨天晚上回房之前,她把那个水囊拿到了白虎跟前,放在它鼻子下让它闻,又拿出来溪田的衣服让它闻了闻,让它帮忙在大山的更深处找。 在这里吃过早饭,游父就上镇上去了,游松也回到家里换一身衣服,回来跟游蕊一起再次进山,但他们只是扩大圆形范围,没有往深山中去。 中午,游父从镇里回来,牵着一只正在哺乳期的家养山羊,因为这只山羊刚生了小羊,那户人家不舍得卖,他出了二两银子才买下。 小白虎中午的米粥里就加了两大碗羊奶,煮的时候游蕊还给加一些茉莉花茶去腥,小白虎显然也很喜欢,把一盆羊奶米粥吃得干干净净。 瑟瑟发抖的小黑和小灰缩在一起,看着小白虎面前饭盆的湿漉漉眼睛里,全都是羡慕。 游蕊一直观察着小白虎的情况,无意间看到自家两只狗子的羡慕眼神,顿时好笑不已,伸手过去拍拍它们的狗头。 “今天晚上也给你们吃米粥,加肉丝的。” 游父游母吃过饭后都坐在石桌边休息,看女儿不像前两天心情低落,都微微放心。 游母一直是看不惯游蕊成婚后各种太浪费的行为地,这时候却也没说什么,能让她不胡思乱想靡秧秧的,浪费就浪费吧。 --- 夜幕降下,白虎再次出现在溪家门口,此时院子里还有吃过晚饭过来看游蕊的游大哥游大嫂和小黑蛋。 看见从门外走进来一只硕大的白虎,游大嫂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立刻扑过去抱住小黑蛋。 游母不满道:“你喊什么?刚才都跟你说了,怎么还喊?惊到它可怎么好。” 游大嫂声音发抖,“娘,我没想到你们说的那只老虎,这么大啊。” 足足得有三四百近吧。 白虎眼皮抬了抬,在发出声音的这个人类身上掠过,径直来到游蕊面前,把嘴里叼着的半大野猪放下来。 游母眼中放出欣喜的光芒,“这是给咱们的?” 白虎的目光看向已经和两只狗子混熟的虎崽,走过去伸出大舌头给它全身舔了一遍,而两只狗子在这百兽之王的面前,早已经吓趴在地。 游蕊过去把自家的崽一手一个抱起来,给放到狗窝里,转身对白虎道:“别吓我家的狗子。” 白虎头一偏,眼皮动也没动一下,叼着自己儿子到一边培养亲情去了,过了一会儿,游桥和游松想把那只野猪收拾了,白虎立刻抬头看过来。 “咋,这不是给咱们的?”游桥一抖,把抬住两只猪蹄子的手松开。 游松道:“我还以为这老虎也学会人情往来了。” 游蕊想了想,道:“它可能是带回来让小虎崽尽量适应吃肉的,等它喂过小虎崽,我们再动应该才可以。” 果然,白虎又陪着小虎崽玩了一会儿,才起身过来咬走一块野猪肉,嚼成很细的肉泥然后吐到小家伙面前。 但是刚才一盆羊奶米粥已经让小家伙吃得饱饱的了,它看也不看,反而总想跑到爸爸身后去追它的尾巴。 小黑蛋看得眼热,说道:“我也想跟大老虎玩。” 游大嫂啪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恐吓道:“老虎是会吃人的。” 游蕊提醒大哥二哥,“现在可以处理野猪了。” 这次再把那只野猪往后院抬,白虎果然看都没多看一眼。 现在天热,肉类根本不能放,之前的老虎肉、狼肉,他们都没吃,老虎肉是溪田处理的,他直接扔到了山中,狼肉游父切好自家留一些,其余的都送给村里养狗的人家了。 杂物房里还放着虎骨,溪田本来说要拿到京城去卖的。 突然想起这个事,游蕊跟游父道:“爹,明天借一下大伯家的车,把杂物房那些虎骨都卖了吧。” 游父:“还有虎骨?我去看看,这么热的天,别臭了。” 到杂物房一看,果然已经发臭,游父把装虎骨的筐子拉出来,打算能挑拣出来的都挑拣出来。 正在这时,刚才还很放松的白虎突然半坐起来,看着游父手里的筐子,鼻子皱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低低的吼声。 游父吓了一跳,这,这也能感觉出来? 游蕊过去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白虎慢慢放松下来,向游蕊低吼一声。 游父把筐子拉到后院之后,游大嫂低声道:“这太危险了,还是尽快让它们走吧。万一村里人知道咱们养着老虎,或者它跑出去咬到人,都不是好收场的。” 游蕊自然不能做什么保证,跟游大嫂道:“想来这老虎也不想在人迹混杂的地方待,现在是小虎崽没有母乳吃,外面条件太恶劣,它才会暂时求助于我的。” 游大嫂道:“那你要小心些。” 第60章 再回 等野猪的肉分好,游大哥便带着游大嫂和小黑蛋回家去了,并说好第二天去县中卖虎骨和野猪肉。 游父、游母和游松今天仍然留在这里陪游蕊。 游蕊进屋,把溪田的衣服拿出来,来到白虎跟前问它。 白虎今天在大山里跑了一天,顺着这个衣服上的气味一直走出很远,见这个救活小虎崽的人又拿着带着昨天同样衣服的气味过来,顿时整个虎脑袋转成乱麻。 因为它不知道怎么向这个人类表达,这个气味最终消失的地方。 正麻的时候,就见这人蹲下来,在地上画起来,小虎崽看着那个棍子,总想跑过去追着玩,都被白虎一爪子按下来。 游蕊是蹲在白虎旁边画的山势图,这两天把家里后面这座山远近都看过好几十遍,很熟悉,而她当初为画解剖图,特地学过素描简笔画,一刻钟后大山的山峰、走势被她很写实地画在地面上。 白虎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疑惑,看看地上再看看游蕊,真的很没法理解,这种连爪子都没有的奇怪动物怎么什么都会? 游蕊拿着树枝点了点地上的走势图,跟白虎道:“在哪里有这个衣服上的味道?” 白虎听不懂她奇怪的发声,对于它来说,人类的声音什么信息都传达不出来,但是它看懂了游蕊的动作,盯着地上那些线条构成的山势图看了好一会儿,它尝试着伸出大大的毛爪子,一下子按在山东北的外边。 扒开它的大爪子,游蕊看着这块地方,再看白虎,问道:“他没在山里?” 白虎:听不懂。 老神在在把下巴往爪子上一磕,不管那人类再怎么说话,都再没什么表示,实在不耐烦的时候,爪子再次在刚才那地方一拍。 游蕊站起来,后面这座山长、深、广,整个山脉绵延有几百里,月牙村这一段的东北,那是哪里? 是鹿草县。 溪田去了鹿草县吗? 或者他真的是回京城去了。 但是他走之前,为什么不说一声? 还是白虎根本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刚才是瞎拍的。 既然山里半点踪迹都没有,那她不如去京城的恒武镖局去看看,溪田说他走镖的地方在福禄巷的恒武镖局。 下旬的月亮上来的很晚,戌时以后,弯弯的月亮才出现在天心,忽然一阵风过,乌云飘来,将月牙遮住大半。 锦绣华帐里,刚睡下不到一刻钟的宿岩从梦中醒来,半梦半醒之前,他看到了一个女子,他对她说,以后都不回镖局了,他还打算挖好陷阱就来京城卖虎骨和一张硝制的不那么上成的虎皮。 宿岩坐起身,手臂支在膝盖上,大拇指紧紧抵着眉心,又一幕幕更久远一些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有他在山中看到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在砍柴,有他送女子回家,有他拿着聘礼去求娶,有他从村路上远远走向她,有他在明亮的月色下给她沐发、和她一起坐在竹床上晾发。 还有一幕幕像是刻在心底的床笫之间的糜丽艳色。 寝衣之下,结实胸肌的起伏越来越急促。 宿岩猛地下床,随意捞一件玄色衣服穿上,转身就要走,又顿住把已经让人收起来的戒指拿出来,戴在女子给他戴的那根手指上,大步出门而去。 他无缘无故消失,她肯定会担心,既然是自己在失忆的时候娶的妻子,明媒正娶而来,那她便是他的正妻。 因此,他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离开清凉殿,宿岩没让因为王爷起身而一个个过来待命的下人做什么,只吩咐侍卫统领:“一切照旧,明日酉时,我便回来。” 张起领命,再抬头,才发现王爷已经走出清凉殿外。 离开摄政王府的范围,宿岩流水飞花的轻功更加快了几分,将要抵达内城门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从左边的巷子中传来。 这脚步声十分轻微,如果不是功力高深,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 听出脚步声的主人有功夫,宿岩立刻屏息隐迹,几息之后,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披风的人影走出来,恰时,大路上一辆马车经过,人影攀上马车,迅速离去。 宿岩从隐匿处出来,往那个巷子看去,这尽头,是太傅府、镇西候府,当然了,还有几家小官员的宅邸。 深夜密会,如此谨慎,难道是早年被他诛杀的那些叛王余孽,又有来报仇的了? 宿岩轻嗤一笑,脚步一点,身影在夜幕中几乎化成一条线,延伸向南城门。 两个时辰后,一道修长身影从山林间走出,看到那座在夜色中的宅院时,他一路上都未停歇的脚步顿住。 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下颔,宿岩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出来的太急,没有先去外公那儿做好伪装,不知道她看到我这副模样会不会不喜欢,或者会对我升起戒备。 但是已经来不及再转回去换上伪装,况且,他已经能慢慢响起来失忆的时候和她相处的一些事,自己身份的这件事便不打算再瞒她。 且,他已经和此女拜过天地,自然不能让她一直在外面待着,否则明媒正娶岂不变成了最下等的外室? 在外面徘徊两圈,宿岩迈步走向大门口,手掌刚贴到门上,就察觉里面有一道呼吸是山中野兽的。 他面色一变,本来敲门是不想吓到那女子,此刻也顾不上了,返身便从墙上进入。 白虎站在院子中间,伏低身子,一副攻击之态看着落下来的宿岩。 而看到家中有这样一头巨虎,宿岩只觉脑子里像是被一个巨锤碾压而过,轰鸣声让他什么都不能考虑,挥手便打出一道气劲。 因为心神大乱,这气劲凌乱而大失准头。 分辨出那衣服上味道的白虎是没准备出击的,没想到这个人来竟然照面就打,它立刻虎啸一声。 游蕊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因为虎啸之前她听到了一声隐约的打斗声。 拉开门,已经透出蓝色的凌晨光线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臂微抬,指尖夹着一只菱形镖。 “溪田”,游蕊一下子跑过去,双臂紧紧勒在他背后,脸颊在他胸前狠狠贴了贴,确定是热乎的真实存在的,才仰头问道:“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宿岩被她抱着,女子娇软馨香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让他浑身僵硬,连脖子都跟生锈了一般,微微低头的简单动作都好像那样艰难。 叮啷一声,菱形镖掉在青石板地面上。 危机解除,白虎鼻尖喷出一团气,转身找到自家的窝圈好小崽子,再次闭眼入睡。 第61章 半怂 与此同时,游父、游母暂住的房间亮起灯来,游父的身影在窗户上晃了下,就被游母一把拉着重新坐下来。 “蕊,是溪田回来了?”游母问道。 游蕊抹掉眼里的泪,退开一步,一手却紧紧抓着溪田的手,向屋里说道:“是溪田。” “那他没事儿吧。” “没事”,游蕊转头看了看一声不吭的男人,“娘,你们睡吧。” 她还得好好问问,他这两天究竟去哪儿了。 游母答应一声,刚刚点亮的灯又被吹灭。 游蕊安抚了白虎一声,这才侧身看向蓝黑光线下的人影,说道:“你跟我进来。” 刚才那个因为他回来而只有喜悦的女子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她的声音冷到让自诩什么都没怕过的宿岩心中一抖。 屋里,游蕊把油灯点上,转身一看,溪田侧身站在阴影处,并不敢看她的样子。 “所以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游蕊走过去,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宿岩开口,喉咙间吐出来的一个字却像是在粗糙的沙砾上刮擦过的,“让你担心了。” 游蕊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烛光将他的衣服反射出来柔和的光芒,那是上好的丝绸锦缎才能反射出来的光芒。 她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的不同。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游蕊的声音真正冷下来。 宿岩心中一急,抬头看向她,神情却很淡漠,“其实我每个月来这里,是治病。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全身心的放松有助于病情的恢复,所以我才在这里置办一处住宅。但我每个月过来的时候,却会失忆几天。” “两天之前我离开,就是记忆回复,这几天的记忆便也被压下去,一时忘记你,我便走了。” 他看起来很平静,却急于解释,根本没注意到游蕊看到他的面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但很快,她的心思就全放在他的这些话上。 听他说完,游蕊慢慢在身后的凳子上坐下来,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叫什么?原本有没有娶妻?” 怪不得第二次回来不记得拿戒指,戒指拿回来之后,也是她看到,问起,他才顺势回答的。 宿岩莫名心中一跳,说道:“我名宿岩,你就是我娶的妻。” 游蕊看着他,“那你也不是镖局走镖的吧?你这次回来,怎么不作以前的打扮?” 看出来她非常生气,宿岩直觉不敢全盘拖出,道:“昨晚入睡时,我突然想起你来,知你定然担心,便立刻来了。” 游蕊扶着额头,觉得自己真傻,他便是之前猎户打扮时,说话也经常这样,文言多于乡民的口语白话,而且他那样的眼神,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山林猎户能有的? 但那时候,她喜欢他,也急于离开娘家能自食其力,便觉得他的种种不同都是因为在外行走见识多广形成的。 游蕊站起身,来到内室,躺在床上便闭上了眼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得好好睡一觉再慢慢想怎么办。 宿岩在外面站了会儿,听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也挑起半幅的绣花布帘走进去,此时记忆全在,处在这个地方,更多的记忆细节便浮上来。 不管溪田、宿岩这两个名字中间有怎样的隐情,但他总归是平安无事,这两天一直睡得不安稳地游蕊终于是睡了一场安心的好觉。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太阳很大了,知了叫声成片,看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宿岩还在床头坐着,看样子是没睡。 游蕊坐起来,看他道:“你以后还会忘了我吗?” 宿岩诚实道:“我不知道”,又补充:“我这次既然想起你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忘。” 游蕊点点头,下床去找衣服,“那你准备怎么办?毕竟你娶我的时候没有记忆,我看你的穿着,还有你即便失忆也能从县里运来许多东西的能力,咱们两家应该门不当户不对。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和离。” 宿岩认真听着,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不自觉便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游蕊看他一眼,反问:“你耳朵不好使吗?” 宿岩断然道:“我不同意。” “那你休了我也可以。” “住口”,宿岩看着游蕊,问道:“在你看来,现在的我反而不如一个猎户值得托付吗?” 当他只是溪田时,她对他的心扉是敞开的,那样依赖他,看见他时的笑容都能把他的心甜化。 但是一旦转变,她什么都不追问,竟然主动求去。 游蕊用力地穿好衣服,态度同样强硬:“你让谁住口呢?我承认当初我嫁给你着急了些,有些疑惑的地方也没有深究,所以我愿意承担一部分责任。我只是询问你的意见,你生什么气?” “你觉得我们有过下去的可能,我自然不会非要和离。” 宿岩道:“天地拜过,大礼已成。” “好”,游蕊觉得还是没有记忆的溪田可爱,现在这个人对她来说十分陌生,“那你以后还是做以前的打扮吧,免得我爹娘追根究底。” 宿岩皱眉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追根究底?” “事已至此,我追根究底有意思吗?”游蕊拿起梳子梳头发,又篦了篦,放下篦子时想到溪田,心里竟然有些怅然。 要不是确定宿岩就是溪田,她会把他们当做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的。 “你没事,其他的,我都不想再管”,游蕊说道,盘好了发髻,转身道:“待会儿我给你找个斗笠,你先走吧。” 宿岩:、 就是生气,就是后悔。 但摄政王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他说道:“我的确也还有事,拿斗笠去吧。” 这吩咐人的语气让游蕊很不喜欢,瞪他一眼起身就走。 院子里,游母正满脸笑容地喂小白虎吃羊奶粥,听到门响,忙问道:“溪田还睡着呢?他那天咋不吭一声就走了?待会儿我可得说说他。” 第62章 肥鸭和桂花 “他是突然想起来镖局有急事,没来得及回家说一声才走的”,游蕊把刚才就在心里想的借口说出来,“昨晚上回来,也是挤出来的时间。镖局不放人,他待会儿还得走。” 游母不满地冷哼一声,“这也太不把家当个家了。既然镖局忙,那就让他走,下次再这么不见了,你不准再大半夜跑到山里去找他。” 游蕊答应一声,到杂物房找出来一个斗笠,想了想,又到厨房拿出来两个热乎的馒头,刚进屋门就被一只大手钳住了手腕。 “你夜里进山,找我?”宿岩皱起的眉毛中跳动中怒焰,“我不是说了,就算我在山里一时没回来,你也不要去找我。” 游蕊现在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甩开他的手,“这次我记住了,你很厉害,再不见你便不会这样莽撞。” 宿岩被她甩开手,神情一怔,看着她手里的斗笠,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游蕊看他一眼,深邃的像是盛满一片星河的眼眸还是那么熟悉,脸型也是那个脸型,但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他,她也不会认出来现在的他和之前那个大胡子的猎户是同一个。 要说不喜欢是假的,她其实之前就好奇过,溪田剃掉大胡子会不会很好看,但也没想过他剃掉大胡子,会从溪田变成宿岩啊。 “你先回去办你的事吧”,游蕊把斗笠递给他,“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个事。” 接过斗笠时,宿岩的手碰到了游蕊温软的手,他的骨节分明,看起来像一根根有力的铁竹节,但碰到她软软的手指,不知为什么抖了一下,立即避开。 “我走了”,宿岩道,“你好好想一下,既然错已铸成,就试着接受。” 别只想着和离、休弃,我不是那种不讲良心、道义的人。 但是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宿岩就看到这女子愤怒的小兽一般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失忆娶了我,是铸成大错了?” 宿岩道:“你想要和离,我没有。而且,我没有说咱们的成婚是大错。” 游蕊气得牙根痒,双手把他往外推,“快走。” 宿岩把斗笠扣在头上,压低将面容遮了遮,顺势出了门,游母跟他说话,他只是点点头便快步走了。 游母送到门口,看溪田直接往山里走,问道:“溪田,你不是要回京城吗?” 那个身影只是在树影间越走越远,没有一句回答。 游母不满意,嘟囔着转回身来,看到游蕊正有些呆怔地坐在石桌旁,过去问道:“吵架啦?这男人有时候跟孩子一样,不能事事周到,他找不到的时候瞧把你吓的,怎么才回来又吵架?” 游蕊双手捧住额头,求饶道:“娘,您让我静一会儿。” 游母白她一眼,起身道:“少在那儿矫情。既然溪田没事,你就给我打起精神,昨天你奶奶才带着你渠大嫂他们去前村接生了呢。听说后天还有一个,你可得一起跟着。” 游蕊放空自己,根本不让母亲的话过耳,腿边蹭过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低头一看,是睡醒了到处玩的小虎崽。 看到这个小萌物,心里的繁杂也去了一些,她蹲下来陪着小虎玩闹一阵儿,心情果然好许多。 只要宿岩原本没有妻子,她没在无意中成为小三,事情应该也没有那么糟糕。 倏忽一月又过,游松把游大哥游大嫂做出来的十几瓶花露水拿到县里,全部卖给县中的几家大户,瞬间到手将近二两银子。 这还是次要的,县中贾大户的小妾很喜欢这个花露水,一下子让人赏出二两银子来,那府里的下人还说了,他们家再做出什么好东西,尽都可以送去。 游松怀里揣着七两银子,欢欢喜喜地把家回。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银子能好挣到这个地步,妹啊,他的三妹,这都要感谢自家三妹啊。 想到打从上个月溪田那一次不告而别地回京城之后,三妹的心情便不那么好,游松特地转到棋盘镇上,从银楼里给妹妹买了一根银的小梳簪。 回到家,游松叫上大哥大嫂,一起去山里妹妹家。 此时秋收已过,秋风渐起,山间的小路时见黄的红的落叶,好像到处都透着一股萧瑟空旷之感。 游松的笑声在山路间传出很远。 正在家门左边几棵高大枫树下拣拾枫叶的游蕊听见了,提着篮子就准备回去,小黑和小灰在树叶堆积的厚厚草垫子上打闹,察觉到主人离开,小黑一动耳朵便跳着跟上来,小灰也紧随而上。 游大嫂他们正好走到家门口,看到她提着一篮子枫叶,游大哥走过来把篮子接过去,问道:“捡这么多红枫做什么?” 游蕊推开大门,让哥嫂先进去,同时说道:“枫叶可入药,也可以做装饰,我便挑着好看的捡一些。” 游大嫂道:“这个枫叶要等下了霜,那颜色才好看呢,你现在捡这么多,到时一比又要扔了。” 游蕊笑了笑,看到二哥一脸好心情,手里还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竹篮,问道:“二哥,花露水都卖出去了?” 一开始学会做花露水的那半个月,游大哥和游大嫂都不太熟练,只做出两三瓶来,后面上手了,半个月便做出十八瓶。 游松不想三天两头跑县城,这是等着都做出来,在爹娘大哥大嫂都催促的情况下,才提着一包袱花露水去卖。 游母担心现在天冷下来没有人会买这眼看就要用不上的东西,游松却不以为然,说秋蚊子比夏蚊子可厉害多了。 果然,他去到县里都没用去药铺兜售,很快便被一抢而空。 “卖完了”,游松笑道,“有一家大户的小妾喜欢这个花露水的味儿,还赏了二两银子。这不,我转到镇上一趟,见有卖肥鸭的,买了两只,这一只是给你的。对了,这底下还有一大包桂花。” 说话间,游松把竹篮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游蕊看,又道:“这你随便做着吃。等下次赚得更多了,我给你买县城做好的桂花鸭。” 鸭子果然很肥,想到曾经吃过的桂花蒸鸭,不争气的口水流了出来。 不过桂花蒸鸭想要做好,非大厨不可,一般人不会处理,总是不能融合桂花和鸭子的香气,反而有一种花香、鸭子腥气混合起来的难闻味道。 游蕊这种厨艺的,也只有浓油赤酱炖出来的肉才有点味道,毕竟好味道都让酱给完成了。 第63章 收益 现在这一大包桂花,她打算清洗一下做出些桂花精油、桂花露。 不过这一包的量还是有些少,精油至多能出一两滴。 游松这才把银梳簪拿出来,交给游蕊,“这是给你买的纯银的,试试去。” 游蕊没有立时接过来,这个二哥也太没有成算了,现在他是和大哥大嫂一起赚钱的,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处理盈利银子? “拿着啊”,游松又递了递,“要不是有二两的赏银,我也不会买这个。” 游大嫂也笑道:“小姑是不是怕我生气?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早前我就和你大哥说,要给你买一样像样的好东西谢谢你呢。现在二叔买了,就是我们一起买的。” 这个大嫂的确很敞亮,游蕊说道:“也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毕竟是一起经营,二哥以后最好不要随意花未分的盈利钱。” 一次两次不介意,次数多了不可能不介意。 游松把簪子往她手里一塞,“不用说,我记下了,快去戴上看看好看不。” 银色的小梳簪只有三四厘米长,上面是一簇麦穗花,下方缀着菱形的薄片,风一吹便会发出轻而悦耳的声音。 游蕊接过来直接插在发髻一旁,游大嫂赞道:“二叔这眼光挺不错的,好看。” 纤颈修长,尽管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髻,也显得十分优雅美丽,银色的小梳簪又增添了活泼靓丽的气息,越看越搭配。 游大嫂看得羡慕,心想等以后挣到足够的钱,她也买一个。 游蕊这发髻梳得和包包头差不多,反而比她之前辫鱼骨辫要方便,她戴上发簪,也没有去照照镜子的意思。 游松摇摇头,“你有时候怎么能不像个小女娃,以前还捧着镜子不撒手,现在给你买了发簪都不爱照镜子。” 游蕊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和原身不同,谁想到他说完又来一句,“不过也是,好看了就不急着照镜子看自己到底怎么样才能变好看了。” 也是,好端端的谁会猜家人换了芯子? “对了”,游松坐下来,说道:“三妹,我有个想法你看成不成。” 游蕊点头:“说说看。” “这驱蚊花露水一过十月指定没人买,咱们做一些增香的花露水怎么样?” 游蕊笑道:“挺好的呀,不过我就不知道这个该怎么配了,你们还得自己试。” “那还不简单,弄些花瓣、香料之类的,用你鼓捣出来的那些个瓷器管子蒸馏一下,一个个的试配方呗。” 游大哥显然也想到了二弟刚才说的,县里大户的小妾喜欢花露水的味道给赏银的事儿,做一些增香的花露水,定然有很多女人都喜欢。 当下拍板道:“那我们回去就试试,先用、” 游蕊指着篮子里的桂花,“桂花就很好,香气浓郁,现在又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游大哥笑道:“好,先试着做桂花的。” 游蕊有些可惜,她不会做玻璃,要不然弄一些玻璃瓶,这最早版香水肯定能引领一下时尚。 不过等家里这生意做大了,未必不能找到琉璃坊定做一些玻璃瓶。 现在的玻璃虽然是高奢用品,却也不是还没出现。 八月的阳光干爽、微凉,但游母和游父推着一大车白菜回到家里时,也都累出满头大汗。 “你先歇着,我去给蕊送一些崧菜”,游母坐下来一会儿,便拿着头巾扇着,站起来去装白菜,“老大家两口子没在家做花露水?山上去了?” 游父道:“前天我去大哥家,娘给了一包胡瓜子,是三喜嫂子匀给娘的,你给蕊拿去,我看她挺喜欢吃那个胡瓜的。” “你现在给她种子有什么用?开春了种起来,给她几颗苗就是,她自己能会种?”游母说着,已经把五颗大白菜放在粗柳编的大藤篮里,“听说三喜嫂子那儿有许多胡瓜扭子,我去买一篮子给她捎去。” 对于自家媳妇的抠搜,游父很有些无语,沉默好一会儿道:“女儿把那挣钱的花露水都给了两个儿子,你连个好看的胡瓜都不舍得买?” 游母:“那胡瓜扭子三喜家还卖一文钱一斤呢。” 一刻钟后,她提着一大篮子胡瓜扭回来,满脸的笑意,进门就说:“三喜嫂挺大方,说没剩多少了,这一大篮子才收我一文钱。” 游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一篮子最粗没有手指粗的胡瓜扭儿,问道:“这你让孩子怎么吃?” “放点盐一拌就能吃”,出门前,游母又跑到游蕊出嫁前住的那间房,拿着一个占满蛛网的篦子出来,道:“一个大姑娘家家这么邋遢,篦子掉在那桌子底下了都不知道,这还是半新的呢。” 游父说道:“她现在有了新的,这个你拿着用呗。” 这还是游母前天下雨没事儿在家里收拾屋子,从桌子底下扒出来的,就想着什么时候给游蕊拿过去。 现在听老头子这么一说,一想也是,她现在住在溪家的那屋还是篦子梳子齐全呢,想来闺女也不稀罕以前的这个。 把篦子放回屋里,游母说道:“一两个月都不篦头,也难为她怎么忍的。” 一胳膊穿过藤篮提手,她就站起来,另一手提着那一篮子胡瓜扭儿出门而去。 出来大门,只见从村里的路上走过来一个腆着大肚的妇人和一个中等个儿的男人,两人都穿着村里人少见的细棉衣服,衣服的颜色也极为鲜亮。 “我说是谁呢,菜儿回娘家啦?”游母看了一瞬,立即笑着招呼起来。 妇人面色微白,单眼皮,鼻子小巧,嘴儿小小的,虽然没有什么特色,看起来却很干净聪明的样子。 游菜笑着唤了声“二婶儿”,问道:“您这大篮子小篮子的,去哪儿啊?” “给我们家蕊送的”,游母笑道,“你这肚子可是个宝贝,怎么颠簸这么远的回来了?有五个月了吧。” 游菜点头:“五个半月了,家明不放心,带着我回来给奶奶看一看。不好意思啊二婶儿,蕊儿成亲的时候我还不到三个月,不好出门跑动,就没来。” “没关系”,游母点头,暗道这丫头太精,自己随便问一句话她就多心,还特地解释出来,反而让人不喜欢。转而问道:“你们两个上哪儿去?” 何家明这才开口,“是这样的二婶,我们听说松弟有一批能驱蚊的花露水,想问问方不方便匀给我家那杂货铺子一些。” 游母听了,有些得意,笑道:“这样啊,到山上去吧,我们家老大老二都在他们妹妹家呢。” 第64章 古代的城里人 “老大,老二”,还未到游蕊家门口,游母就喊起来,“出来接接。” 听到母亲的声音,游桥很快走出来,看到游菜和她丈夫也是一愣,继而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大篮子,笑着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何家明笑道:“刚才我就要替二婶提着,二婶非不让,一再让我搀好菜儿,咱们乡野村妇、” 话音就这么断在嘴里,他看着随后走出来的游蕊眼睛都直了。 游菜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暗暗咬牙,上前挽住何家明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子,对游蕊道:“蕊儿真是变了不少,白了许多呢,看来妹夫是个好的,尽让你享福了。” 游蕊不知道这是谁,但她说妹夫,便猜想应该是嫁到县城的大堂姐游菜。 游桥看了何家明一眼,对妹妹道:“不是刚才还说想吃胡瓜了吗?还不快把这一篮子都拿走。” 那股粘腻的视线让人很不舒服,游蕊没有跟他们打招呼,接过母亲手里的那一个篮子便转身走了。 游母没想到菜儿的女婿是这样的人,当下也不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喊了游松出来,让他跟这两口子就去山边说去。 游松一听他们的来意,立刻笑得很是热情,道:“还是亲戚知道照顾亲戚。不过啊大姐夫,咱家现在也没有多少花露水,两天出不了一瓶,目前我一个人卖得过来。这样吧,等以后做得多了,我给你那儿送去两瓶。” 何家明惊讶问道:“那驱蚊花露水是你自家做的?” “随便做的”,游松道,“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游菜双手撑着肚子,腿肚酸疼,看到家里这个男人就想翻白眼,她才怀孕两个月他去青楼找妓女便不说了,怎么今日回娘家也给她这么丢人。 “那等有多的了,松弟可别忘了去给我们送去”,游菜说道,“刚才出来时我娘已经做上了饭,我们先回了。” 游松一向机灵,想到刚才老娘那难看的脸色,也不留,当即笑道:“行,我送送你们。” 一只兔子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窜出来,看到三个人,又瞬间转头扎到草丛里消失不见。 何家明感叹道:“你们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兔子都这么肥。” “也不好抓得很”,游松道:“这野物最机灵,没点儿真功夫还真抓不住了。我妹夫箭法准,这东西一箭一个。” “我这连桥是做什么的?”何家明问道。 “京城镖局的镖师”,游松说得很随意,又瞎吹了一句,“朋友广,都是水上的路子。” 何家明心里有些怵,刚还想不如今天在这儿住下,下午过来山上打打兔子,看能不能跟这个小姨子熟悉一下。 不想这家人防得这样紧。 但是这样韵致十足的少妇,搁在这小乡村里,嫁给一个粗犷的山村野夫,还真有些暴殄天物。 当然,如此美人,他也没那个心敢肖想,最多是多看两眼饱饱眼福而已。 他们家和城里何举人家能续上宗谱,那个举人叔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良家妇人,事后从没有亏待过人的。 何家明想着,这样美的妇人,应该也不甘心跟一个粗陋村夫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日后让菜儿多送点好东西,未必不能成。 “你在想什么?”等远离了一些,游菜冷着脸问道,“还有刚才,你那是什么眼神?一下子把我二婶、两个堂弟都得罪了,你叫他们怎么想我的日子。” 何家明笑道:“你的日子哪儿不好?顿顿有肉,吃香喝辣,床上爷们儿也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还有哪儿不满意的?” 游菜知道何家明的性子,她嫁给之后也的确过得还不错,当下声音软了三分,“我堂妹再好看,你刚才也不能那么看着她啊。” “没想到么不是”,何家明扶住游菜,“菜儿,你嫁给我的时候,你这个堂妹也去过我家,怎么那时候我没发现她长这么好。” 听他这么夸赞别的女人,游菜心里很不舒服,翻白眼道:“能有多好?有那游欢意好?” 说起游欢意,何家明眼中又是一亮,“你们这个村子不大,还真是出美人儿。游欢意那小妮子,在县里都是难找的极品。她倒是比你堂妹还好说话一些,” “你什么时候和她说的话?”游菜打断了何家明的话,只见他嘿嘿一笑,神情间有些猥琐,“就是你回门那天,后来她和她爹不是还到咱家铺子里歇过脚?” 游菜自然记得那一次,当时男人对游欢意很积极,又是端茶水又是拿糕点的,但他们并没有单独说话,是以才有这一问。 “我想把她介绍给振叔做个小妾,凭她的年轻和姿色,那绝对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她一开始还欲拒还迎的,后来我偷偷找来你们村,她竟然出门都不出门了。” 这话又是游菜不知道的一茬,气得她眼眶发红,质问道:“你天天都想的什么,我们母子在你眼里还有没有一分的地位?” 何家明赶紧护住游菜的肚子,“别生气,吓到我儿子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山下,何家明四下看了看,说道:“我这么着,还不是想跟何举人家牵上关系?他要是愿意管我们,我们的杂货铺能再开一个。” 游菜心里也是一动,问道:“那你现在觉得蕊儿不错?” 何家明点头,想到那女子粗布衣衫也遮掩不住的白皙娇嫩和凹凸有致,他心里一阵火热,何举人喜欢娇美少女,更喜欢这种年轻少妇,只是妇人毕竟不值钱,进门是别想的事儿。 要是有点手段的,能趁着何举人喜欢的时候要点金银首饰,但那也是这种农村人家几年挣不来的大项了。 到时,何举人腻味了,他未必不能也跟着喝点肉汤。 “娘子,你这个堂妹是真不错”,何家明停下脚步,扶着游菜,说得极为恳切,“振叔铁定喜欢的,到时候拿到的好处,可比卖一瓶什么露水的强多了。” 第65章 猎户 游菜沉默一会儿,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反正不是她男人想要谋这个堂妹,游菜便也不那么醋了,她决定帮帮堂妹。 何家明的声音低了几度,“我刚才是惹了你二婶的不喜,再去他们定然防着,下午你把咱们给你妹妹带的那好料子给她送去,其他的话别多说。等过个三五天,你再来一趟,给她带一些好簪花,把那大院儿里的气象跟她讲讲。我保证,不出两次,她准得动心。” 游菜边听边点头,又不确定道:“你确定何举人能看上她?” 何家明打包票,“我那振叔之前为一个寡妇,前前后后费的心思足有七八十两,那寡妇我见过,长得比你堂妹差远了。” “要紧的是,把她劝服了,让她自己愿意。不然闹出来,可是大事儿。” 游菜嗤笑道:“做着不要脸的事儿,还讲究你情我愿呢。” 何家明皱眉,“说那么难听干什么?”又看着她,“你长得挺好看,咋你妹妹那么不耐看,她要是好看些,在城里咱们随便一扒拉就能给她找个上好的人家。” 两人正说着,迎面便看到一个大胡子赶着一辆驴车而来,这大胡子身材高大,眉眼冷峻,肩膊上的肌肉充满着力量,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何家明看出这人不好惹,收住话头,友好地笑了笑。 游菜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她自是见过山上那个猎户几面的,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刚才还和自家男人计划着哄他媳妇去跟人相好,再看到这人一身的气势,顿时有些怕。 “溪田吧”,她笑道,“我是蕊儿的姐姐菜儿。” 宿岩看过来一眼,点了下头,却也没有下来打招呼的意思,鞭子一挥便赶着驴车走上山路。 何家明小声道:“他就是那、” 游菜拉着他往前走,远些了才道:“我看还是算了,这人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要是蕊儿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还不被他一刀给砍了。” 何家明:还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只是想捞些钱,不想闹出人命来。 但想到游蕊那模样、身段,到底又有些不甘心,低骂道:“真是巧妇常伴拙夫眠。可怜你堂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苦呢。” --- 游蕊听到外面传来驴叫声,但想到今天才是八月十三,溪田,不,宿岩都是十四过来月牙村,便没有出去看。 但不多会儿,车轮碾在地面的声音就更加清晰,还有大哥笑着打招呼的声音:“溪田,这次是不是提前回来了?” 男人清冷的嗯了一声。 好在他是溪田时,也没有那么爱说话。 游桥并不觉得他这是看不起人什么的。 驴车上放着两个竹编筐,宿岩一一搬下来,放在石桌上,见游蕊只刚才回头看一眼,还蹲在后院边儿上那个青石板的水池边洗着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察觉他靠得很近,游蕊问道。 宿岩刚才搬筐时沾到手上一些灰尘,伸出手道:“洗手。” 水池旁边就是辘轳井,游蕊起身打了一桶水,倒在旁边的木盆里,“在这儿洗。” 看到水池里是一堆细细的胡瓜,都是没长成的,宿岩皱眉,心里不由地一阵心疼,道:“这东西能吃吗?” 游蕊坐在小凳子上,继续清洗小瓜扭,说道:“腌一腌味道应该不错。” 宿岩道:“你想吃这个,我去县里给你买一些好的。” “不用”,游蕊说道,“你走了一路,应该很累,先去休息吧。” 宿岩在原地站了会儿,问道:“你还不习惯和我相处?” 游蕊也不知道怎么说,宿岩不是故意骗自己,而且当初结婚还是她主动,现在人家回复记忆了,态度还特别好,她真没有挑错的余地。 但是,就觉得很别扭,也有一种发不出来的憋屈感。 “溪田,你这是带的什么?”游松的声音传来。 游蕊不会炖肉菜,而且那一只肥鸭她也吃不完,母亲又正好过来给她送白菜,她便让母亲和大嫂帮忙把鸭肉炖了,等做好再叫父亲到山上来一起吃。 因此一家人都没有走,游松是刚从山里捡栗子回来,准备炖鸭肉的时候放进去做配菜的,看到桌子上两只大竹筐,他这掀开一看就惊讶了。 一个竹筐里是三个大寒瓜,每个都比上次在镇上买的那个大一圈,另一个竹筐里却是三个精致小筐装着的红皮儿鲜果,小筐下面还垫着半尺高的冰块。 “这是荔枝?”想到曾经在县城见过一次的,游松又问道。 宿岩道:“走镖去的是闽州,在那儿买的。” 游桥也过来看,看那寒瓜上还带着几片叶子,不由道:“这得多少钱啊。” “没有多少”,宿岩说道,“荔枝不好久放,今天下午最好吃完。” 游蕊始终都坐在那儿洗黄瓜,宿岩见她半点不敢兴趣,便直接弯腰伸出长臂,蹲在一旁帮她清洗那些细弱的胡瓜。 他的手微白,掌心带着薄薄的一层茧,像是不经意抓到了游蕊的手,然后把她手里那些小胡瓜都拿到自己手里。 “这上面有刺。” 游蕊看他认真的侧脸,不知该笑还是该疏远。 “那只小白虎回山里去了?”宿岩好容易才找到一个不像是故意找话的话题。 游蕊点点头,“昨天满月了,也能吃些肉糜,白虎便带它走了,不知今晚会不会再来。” 她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宿岩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尽量和她说那只小白虎。 在回来这里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拥有着全部记忆的自己,也会这样为她是否欢喜而小心翼翼。 早知如此,那天晚上回来,就该依旧作猎户装扮,慢慢地再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于他。 因为溪田回来,吃过午饭,游母等人便回了游家。 对于他带回来的西瓜和荔枝,游蕊也不客气,直接让游母拿走一多半。 游母一面说着不要,一面给女儿使眼色,见她像是看不见一样,非要把两颗寒瓜、两篮荔枝给他们带走,忍不住低声道:“你注意点儿,把婆家东西往娘家扒拉就算了,你还分一多半走?让溪田怎么想?” 游蕊道:“他在家里待不了几天,我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正好再给奶奶送去一些。” 两颗西瓜两篮子荔枝放进去,游母带白菜来的那个大藤筐差不多就满了,她往前推了推,“他不会介意的。” 第66章 相处 游母看向背手站在一旁的溪田,咋看咋怵,搬出一颗西瓜又拿出一篮子荔枝放在地上,赶紧挎上藤筐就往外走。 “这些就够分了。剩下的你们放着吃。” 游蕊:、 看她的模样,宿岩忍不住好笑,弯腰单手托了寒瓜,一手提起荔枝篮,追上游母给放到藤筐里。 游母一下子笑得特别真诚,把他夸了又夸才回去。 宿岩回来,对游蕊道:“你母亲看起来很满意我。” 游蕊笑道:“那是她不知道你不是猎户,只是来这里治病的。” “你对我有隔阂,是因为我有病吗?” 游蕊想了想,“倒也不是。我心里一直认识的你就是走镖打猎的溪田,对于你的新身份有些陌生而已。” 半晌,宿岩道:“我还是我,再相处几天,你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下来,宿岩在外面冲了凉水澡,并不是刚从井中打上来的冷水,而是游蕊特地给他交代的,用大木桶在后院暖房屋顶上晒的温水。 他冲洗过之后,穿着一件单衣,脚上踩着草鞋,便一身水珠地回到房中。 游蕊正在准备自己洗澡时需要的用品,回头一看,赶紧把特地用细棉步裁的浴巾扔给他,“擦干才能上床。” 宿岩将宽大的棉巾搭在身上,看着游蕊准备的一竹篮东西,问道:“后院的暖房比较暗,需要我在外面等着你吗?” 那个暖房,游蕊本来是想冬天种花的,实际过起古代的日子来才发现,弄个花房太奢侈,因为暖房里铺着可以加热的地炕,她便改成了洗浴房。 但因为是按照暖房的样子造的,这房子是平顶,只东西两边有两个没有糊窗纸的方形窗子,所以点上灯也是灯光忽悠悠。 游蕊倒是不害怕,看了宿岩一眼,总觉有着完整记忆的他不像是如此温和贴心的人。 宿岩咳了咳,说道:“不用就算了。” 游蕊提着自己的洗浴用品去洗澡,宿岩没事儿,擦干身体,敞着衣襟,在屋里四处都慢慢地转一圈,然后便撩开青纱的鸳鸯绣帐,尝试着坐上去躺了下来。 不同于他的玉石枕,两人共用的长枕头是秋香色的,上面什么绣花都没有,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摸起来软软的。 侧过头时,还有细细的幽香飘入鼻端。 这轻淡的香气很熟悉,整个帐子里都是这个味道,也是吃饭时她在他旁边坐下,从她身上传来的气息。 宿岩正有些昏昏欲睡,大门外轻微的动静让他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起身来到外面一瞧,关着的大门被一只大脑袋顶开一条缝。 又肥又壮的小白虎从大白虎两条前肢前率先走进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个陌生的人,小白虎四只厚厚的爪子顿住了。 白虎进门来,用脑袋推推小白虎的屁股。 小白虎好像听懂了爸爸的话,绕开这个陌生人,转瞬便和小黑、小灰扑倒一起。 动物的直觉本能总是比人类更强烈一些,大白虎完全可以分辨出来眼前这个人类的威胁力,虎目在他身上扫视一瞬,远远绕过,走去那个神奇人类给他们搭的大窝里。 “你在外面干什么?”游蕊穿着里衣,半干的长发垂在身后,一手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换下来的衣服,如此平平常常的一副打扮,却狠狠地在宿岩心里撞击一下。 “哦”,他走向大门口,“两只白虎都回来了,我去把门拴上。” 游蕊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宿岩就已回来,顺手把屋门也拴上。 又一阵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显得很安静,连油灯噼啪燃烧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游蕊梳好头发,又拿干的布巾慢慢擦拭。 宿岩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再重办一下婚礼?” 游蕊转头看他,“你跟你家人说好了吗?” “我只有一个外公”,宿岩道,“并没有其他要通知的人。” 游蕊想了想,道:“什么时候你带我跟你,外公见一面吧。再重办婚礼,挺麻烦的。” 宿岩道:“我已经娶妻的事,需要让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一下。” “你不再等等看吗?”游蕊问道,“万一有着完整记忆的你并不喜欢我呢。” 听她诸多推脱,宿岩的面色越发凛冽,“你不喜欢有着完整记忆的我?” 游蕊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喜欢溪田,和溪田本是一个人的宿岩,她当然也喜欢,但还是那句话,没有记忆一片空白的溪田会喜欢她,但是有着完整记忆、有着自己的生活和交际的宿岩也一定会喜欢她吗? 虽然他承认这段婚姻,但游蕊还是不想过早进入他的生活,免得相处一段之后才发现到处都格格不入。 宿岩到床边坐下,有些烦躁道:“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以后再说。” 游蕊听他这语气,忍不住想笑,等她收拾好上了床,宿岩已经躺在外边无聊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去吹灯”,游蕊扯好被子,对宿岩说道。 他笑了笑,“你倒是不客气。” 游蕊道:“一直都是你吹灯。” 宿岩一回想,没有记忆时,也没有各种纷杂的情绪,这个女孩就是他心中唯一珍贵的东西,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更别说只是吹一盏灯。 修长的食指在拇指上弹了一下,一道气劲直线喷出,打灭了远处的油灯。 游蕊还什么都没看见呢,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黑暗中,宿岩眼中融出笑意,“那是内劲。” 游蕊很感兴趣,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武功的,她自小学中医妇科,对于人体经络了如指掌,当下缠着宿岩问了很多话。 凡是她问的,宿岩知无不言。 游蕊差点都要问他的内劲是怎么运行的,残存的理智让她知道这是秘诀范畴,终于捞住不停的话头,“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第67章 中秋 宿岩嗯了一声,想到以前两人入睡前,都会有一番云雨,心头不觉便滚烫不已。 但是她并没有往自己身上靠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 “明天”,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如果我忘了这些事,你记得跟我说一说。” 游蕊侧过身,看着黑暗中他的轮廓,问道:“你到底都是怎么失忆的?” “一到这山野间,渐渐的我就忘了来处”,宿岩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描述他失忆的情况,“不过这更像是暂时的记忆封存,说失忆不太准确。一般在此处待个三五天,我头脑间便会自然充盈以前的记忆。然后我就会回去,上次我回复记忆就走,便是因为如此。” 游蕊觉得他这更像是一种心理自我催眠,来到山野之间,连以前的记忆都不想带着,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或者觉得很累? 因为他是自己一眼就喜欢上的那个人,游蕊忍不住心疼,抬手绕到他后背拍了拍,“明天你忘了,我会告诉你我是你娘子的。” 想到之前每一次隔一个月见到他,他一开始都小心翼翼的,那都是在探查周围情况吧,游蕊又心疼又好笑。 不过,他这样的心理素质,不带记忆的让他去穿越,应该也能很快适应吧。 宿岩按照以前没有记忆时的做法,很随意地伸出手穿过她后颈,揽她入怀后,身体紧绷了好一会儿,没有察觉到她的拒绝,才微微放松下来。 两人相当愉快地在这两天内熟悉起来,两天后是八月十五,宿岩并没有任何清空记忆的迹象,游蕊看他情况挺好,一大早就让他套上驴车,两人一起来到棋盘镇,买了好几封店铺中做好的月饼,又买一些柿饼、核桃、红枣,大包小包的就准备回去。 刚往回走没多大会儿,一身果绿衣裙的游欢意从镇南口进来,停下站在路边向他们打招呼,“蕊姐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买东西?” 现在家家都好过,六月初一、八月中秋之类的节日中,出嫁的女儿都是要买些礼物回娘家看一看的。 游蕊现在是个有自己小家庭的成人,自然也要回娘家。 虽然她现在几乎是天天都回娘家,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游蕊打量她一眼,见她像是特意打扮过的,应是要出远门,只随便点了下头。 反正这个女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记仇,她搭理或不搭理都是一个效果。 游欢意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流连在宿岩身上,但见他连略微停下车的意思都没有,只好跟着车走了两步,问道:“溪田,你今天去京城吗?” 游蕊皱眉,“你有事跟我说。” 游欢意心里恼恨,怎么娶了你,连跟别的女人说一句话都不能吗? 她眼眶微红道:“济世哥哥中秋也不能回来,我想去给他送一些月饼。如果方便,能不能坐一下你家的顺风车。” 游蕊摆摆手,“不方便,我家宿、溪田再过两天才回京城的。镇里去县城的车马比较多,你再去问问吧。” 宿岩大胡子遮盖下的唇角翘了翘。 游欢意听到这话,委屈得想哭。看着驴车很快走远,心里真是五位陈杂,她自己的婚事无论从哪方面都是要比游蕊的好,怎么反而越过越不如她了呢。 当初,如果成家去提亲的人手脚快点儿,现在的游蕊怎么可能过得这么滋润? 回去的路上,宿岩问游蕊,“刚才那是谁?” 游蕊一听他问,立刻警惕起来,反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是觉得她很好看,觉得我刚才过份吧?” 宿岩一边控着车,一边侧头看她一眼,笑道:“你是在吃醋?” 游蕊哼了一声。 “但我只是问一句话而已”,宿岩整个人都透出几分愉悦来。 游蕊道:“我们两个是隔壁住的,谁都说她比我好看。之前,我两次相亲,男方都是看见她便心不在焉了。所以,我得警惕一些,你要是跟别的男人一样想照顾她,咱俩趁早离。” “又胡说什么”,宿岩低沉的嗓音截住她的话,“我失忆那几次在月牙村和你经历的事,我现在都记起来了,如果我没记错,我一直都没有理会过那个女人吧。” 游蕊这两天跟宿岩熟悉很多,立刻不客气说道:“但你现在不是白纸一张的溪田,你是很可能家庭十分复杂的宿岩。” 宿岩笑意更浓,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庭可能复杂?” “谁好好的,会到乡村失忆调节自己的心理?”游蕊说起这个,还有些担心,“有不高兴的事,你以后可以跟我说说。” 宿岩沉默一瞬,点了点头:“好。” “什么时候去见见我外公?” 游蕊道:“你安排吧。” “那下个月吧,还是月中,我回来接你。” 游蕊嗯了声,“你外公会不会不想让你娶一个乡下女子?” 别说这阶级分明的古代了,就是在现在,好些人的门第观念都很重,游蕊是十分不理解的,古代讲究门第,那是因为知识、礼仪贵族化,在现代,各种方面都是平民化,只要有心学,谁都能成为一个有学识懂礼仪的人。 也不知那些鼓吹门当户对论的人,是太自高还是太自贬。 但在游蕊看来,那些吵嚷着门当户对的人家,本性上都有那么些刻薄。 在所有都平民化的时候,两个人结合时的“门当户对”就不该是传统意义上的“良贱不通婚”,更应该两家人心性上能不能合得来。 人有良善豁达窄性,这才是更重要的。 不过现在,则是知识不下移良贱不通婚的时代,农的地位虽然在官方规定上不低,农家子也能通过科举进入上层,但这又谈何容易? 游蕊想到这些,对她和宿岩的未来就没有多少信心。 “外公不管这个”,宿岩一手抓住她的手便不松开了,“我喜欢最重要。” 游蕊才又问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宿岩眼皮子一跳,心中快速抉择好几圈,道:“祖上做过几任小官,有些基业。” 从他那天的穿着游蕊就猜到,他家不是为官便是地主、商人,没想到是最高的。 游蕊点点头,“你呢?做什么?” 宿岩脱口而出,道:“我没参加科举。” 她如果误会他没有做官,也不算他说慌。 这两天相处,他看得出来她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要是直接说她嫁给他以后不可避免地会参加各种宴会,需要面临种种掺杂着虚假利益的场面,她一定立即退却。 所以有些事,还是等感情深一些再说比较好 第68章 贪心 游蕊果然以为他因为有病而不能参加科举,笑道:“这样就挺好。” 宿岩心里一跳,立刻转变话题,免得越说越多,以后会被揪出更多错来。 两人先回到山上的家,游蕊把之前给溪田用细棉布做的衣服拿出来,让他换上,自己也换上一件新衣服,便提上在镇里买的礼物,一扬下巴道:“走吧,回娘家。” 宿岩的目光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停顿一瞬,摸了摸袖口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游蕊点点头,“是啊,不相信?我可是和大嫂学了好多次呢。” 当初成亲时,他倒是给她买了不少衣服,他自己的却一件没有,游蕊便扯了些好布料,趁有空的时候做了一件。 宿岩笑道:“这是我穿过最舒服的衣服,谢谢娘子。” 游蕊把两包礼物递给他,“快走了。” 出来他们家的大门,再往前走个几百米便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而那边的竹子枫树也生长得比较密集。 大门开合的声音惊动了正弯着腰扎着两只手的一个人,他回头看一眼,与此同时,在他前面的那片厚厚的草丛里窜出来一个小白影。 那人反应迅速,一下子扑过去,把小白影按住了,稚嫩的虎叫声响起来。 游蕊看到是小白虎,立刻喊道:“放开它。” 此人正是游欢意的二哥游风,他抱起小白虎就要走,嗤笑道:“这虎崽子是我抓住的,凭什么放开?” 游蕊皱眉:“小虎崽在这儿,大虎肯定离得不远,你抓住它,就不怕它的父母过来把你一爪子拍死吗?” 游风应也不应,眼睛里都是即将要入手一大笔银子的喜悦。 城中的富人都喜欢养猛兽,特别是从小抓来的最好,这么一只,至少也能卖二三百两银子。 到时候给妹妹全都置办成嫁妆,陈二郎那个老娘应该再也没有话说了吧。 宿岩按住游蕊的胳膊,让她往后面躲一躲,两步上前准备直接把小白虎抢回来。 小白虎被游风掐着前肢后的躯干,想咬咬不到,想挣挣不开,看向游蕊这边,惨叫声越发凄呖。 正在这时候,一个老伯从山上下来,他肩上扛着用一根锄头勾着的背篓,里面装着不少竹荪和蘑菇,看到游风掐着只小老虎,瞬间大惊失色道:“风小子,快把它放了,你想害死村里的人是不是?” 这老伯不是别人,就是游风的大伯,他能不理会游蕊,却不能对自家长辈的话听而不见,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道:“大伯,就一只小虎崽而已,怎么能害死村里人?” 游大水脚步急促地走到游风跟着,指着犹在挣扎的小白虎道:“这白色的老虎,咱们这儿几十年没见过了,老辈人都说是跑到了西北的高峰上,那成年的白虎,都有十几尺长,你抓了它的崽子,留下了气味,大虎还不得摸到村里去?” “快放了。” 游风却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大伯,说不定这虎崽的爹娘都死了,要不然它能跑到浅山这边。”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游蕊无语吐槽。 宿岩低声附和她的吐槽:“这一只虎崽代表的金银,估计让他昏头了。” 那边,游大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游风抓着小白虎的手指半点没有放松的意思。 忽然一道有形的白色的风刮过,伴随着一声震动山林的虎啸,大白一只粗厚的虎爪挠在游风胸前,叼住小白就一跃到十米外两个枫树之间。 游风这才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而游大水早已被大白冲出来时带的风劲刮到在地。 或许是看他们没有威胁,大白放下小白,又迈着厚重的虎步走来,一个虎扑到游风面前,血盆大口一开,几乎能把他的头连着上半个膀子吞下去。 “啊”,游风双臂挡在脸前,大喊救命。 游蕊也没想到大白会突然出现,还要吃了游风,此时不由短促地喊了一声:“别、” 宿岩伸手挡在她双唇前,轻轻嘘一声。 大白回头朝游蕊和宿岩这边看一眼,才慢慢把大嘴从那个吓得只会啊啊大叫的人类头上收回去,睥睨地转过头,走向刚脱离危险又忍不住想往游蕊身边去的小虎,张开大口叼住小崽子后颈的软肉,三两个跳跃便消失在山林间。 游蕊松一口气,大白跟他们待的时间久了,竟然还学会吓人了。 想到小虎崽被大白叼住的时候,眼巴巴看着自己这边,凄惨嗷嗷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想笑。 另一边,游风已经吓瘫在地,灰色的裤子有好大一片都殷成深色。 游大水拄着锄头,好几下才站起来,看向游蕊和宿岩这边,道:“溪田,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不争气地扶下山去。” 宿岩可没有乐于助人那根弦,说道:“我和蕊儿正要去岳父岳母家,刚换上的新衣服,这样吧,我们可以代为通知一声。” 游大水愣了愣,点头道:“也好,也好。” 怪不得溪田生气,自家这侄子要是真把小老虎带走,大虎更晚一些下山的话,那第一个面临危险的就是他们家。 --- “真给大白挠了一爪子?”游母一脸八卦好奇地掂个凳子在游蕊旁边坐下。 刚才他们两个进门后,宿岩放下礼物就出门去了隔壁,游母自然好奇,问起来,游蕊便两句把山上的事儿说了,哪想到游母又幸灾乐祸。 游蕊说她:“您不是说再也不在背后说别人家的闲话了吗?” 游母瞬间想到上次看隔壁游二山的笑话,没过两天自家女婿也在山里不见的事儿,她当时看闺女那么伤心,是真的难受,便再三念叨以后再也不笑别人家的闲话。 她站起来,拿着凳子去了厨房,嘟囔道:“这是什么闺女。” “黑蛋娘,听你三妹说了没,隔壁家的二风被大白挠了。”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游蕊好笑不已。 这时候,宿岩黑着脸走进门来,游蕊疑惑看他,就见游二柱媳妇从隔壁一直追到自家门口,“溪田,你帮帮忙,把我家老二给弄下山来。” 话音未落,这些日看起来又憔悴些的妇人已跟进门来。 第69章 家会 宿岩眼里涌动的烦躁之意越发凛冽,游蕊过去拉了拉他的手,笑道:“二婶子,我们家也忙着呢,这又不是多远的地方,你有这功夫,已经把人带下来了。” 胡氏看了游蕊一眼,知道先前溪田不见那会儿把她得罪得不轻,这小毒妇又是个管男人管得紧的,当下也不再多说,扭身走了。 宿岩道:“你家怎会有这样的邻居?” 游蕊好笑,“世上的人千千万,二柱婶这样的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我家挨着这样的邻居有什么好稀奇的。” 宿岩抬眼看她,笑道:“还是你太好说话。” 这时游母端着个铁锹出来,铁锹上铲着一堆灰,对游蕊道:“烧豆子,当个零嘴儿吃吧。” 也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溪田跟往常比有些不好说话,道:“溪田稍等会儿,你大哥带着小黑去前村给夫子送节礼去了,你二哥又一大早就去南面的梨花村打酒,等他们回来再陪你好好喝两盅。” 宿岩道:“不必如此客气。” 游母点点头,给游蕊使了个眼色,转身回厨房去了。 游蕊从草灰里扒出来两个烤得崩焦的黄豆子,吹落表面的灰,捏着一个送到宿岩嘴边,他垂眸看了一眼,张开唇瓣含了。 一见他吃下去,游蕊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嫌弃?” 宿岩咀嚼两下,豆香满口,看着游蕊道:“你不是吹干净了吗?” 游蕊从来没有见过适应能力这么强的人,拉着他坐下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烤豆,住在游蕊家这条街前面一家的婶子过来借生姜,看见这一幕,笑游蕊:“以前你这姑娘就不爱干活儿,现在可算成娇客了。回来就坐着等吃的,不怕你大嫂生气啊?” 游大嫂正给她拿了两块姜出来,听见这话,立刻反驳道:“唉呦,三婶子,你家闺女回娘家还要干活儿?” 这位陈三婶打了打嘴,接过游大嫂手里的姜,问道:“你是明天回娘家?” 游蕊这如果不是和娘家在一个村,她家里又没有长辈,今天也是不会来的。 游大嫂点点头,没有多说。 三婶子讪讪地走了,她才拍拍围裙,跟游蕊道:“陈三婶一向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游蕊摇头,她就算是还没嫁给溪田那两个月,也是不经常下厨房的,她烧火还不如小黑蛋,游大嫂和游母都很嫌弃。 自己不会烧火,不会做饭,一家人都没表示过奇怪,游蕊便推断原身以前也是不做这些的,因此也不在这方面掩饰什么。 不大会儿,游父挽着裤脚,双腿沾着泥水,提着一条鲜活鲤鱼和一篮子鲜藕进门来。 宿岩十分有眼色,赶紧站起身过去接了。 “爹,这鲤鱼也是赵大伯家那池塘里买的?” 白胖的嫩藕上还有两个绿色的莲蓬,雪白和深绿映衬,看起来十分喜人。 住在月牙村北的赵石家去年挖了三四亩的水塘,专门种藕,游蕊整天都有事忙,只听母亲说过还没去看过。 今天十五,赵家便出了几分地的藕,想趁着过节卖个好价钱。游父听说了,吃过早饭就赶去帮忙,自己挖自己洗,一篮子藕只要十文钱,他就买了两篮子。那水塘里还养着鱼,他也买了两条,回来途中就先到大哥家已送一份给老娘。 想到今天十五闺女很可能回来,这另一份便是给自家人吃的。 一回来看到闺女女婿都在,游父心里高兴,说道:“你赵大伯家这个是脆藕,生吃十分甘甜爽脆,你去洗两个,和溪田在一旁吃去。” 说着提起鱼,笑道:“赵家那塘子里养着这样的鱼得有几百条,也不贵,我就买了两条,今天给你做炸鱼吃。” 午饭刚过巳时就开桌了,和游蕊回门那天弄了两席不同,今天只有自家人,便只在堂屋把家里的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把蜜饯果子、炸鱼、煎豆腐等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两桌子,游桥牵着一身整齐干净的小黑蛋回来之后,一家人便招呼着在桌子周围坐下来。 游松把他打的那一葫芦梨花酿打开塞子,给每个人面前都倒半碗酒,还对游蕊道:“梨花村这个梨花酿在县里都有卖,你说这个蒸馏一下味道会不会更好些。” 游蕊正在剥莲子吃,闻言差点呛住,宿岩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慢点儿。” 游松挑眉道:“咋的,这一句话也能把你吓住?” “不是”,只是想不到蒸馏酒这么快就要面世而已,游蕊道:“二哥你很有想法,试试看吧。” 好像现在在二哥的眼里,一切皆可蒸馏。 一顿饭吃得都很尽兴,说起家里花露水的生意安排,游松、游桥两兄弟都很有话说,饭桌上便十分热闹。 宿岩看起来也很适应这样饭桌上交谈的样子,游蕊便不再关心他,一会儿小小抿一口酒,一会儿给小黑蛋夹一些他想吃的菜。 宿岩这边也是时不时看游蕊一眼的,见她才喝几口酒面上就现出粉色,欲要把她面前的酒碗拿开,手指微微张开又收了回去。 游蕊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等吃过饭站起的时候,却不由地晃了下,宿岩及时伸手扶住,神色间有一些了然。 游母本来还让这丫头帮忙收拾一下碗筷,见此忙摆手道:“快回去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正中午的村子里静悄悄的,街道上飘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饭菜香,游蕊一半力道都靠在宿岩身上,嘟囔道:“我也喝过红酒,从来没喝醉过啊。” 红酒? 宿岩疑惑了下,低笑道:“你可是不知不觉间喝了大半碗的酒,喝醉没什么好奇怪的。” 游蕊抬头看他,脸颊红扑扑,眼睛水润润的,看了一会儿,有些迟钝的大脑才把问题完整整问出来:“你没喝醉吗?” 宿岩笑道:“你忘了,我是海量。” 游蕊整个都挂在他身上,“你骗我。” 宿岩往四处看了下,一弯腰把人抱起来就大步向山路走去,边走边问道:“我哪里骗你了?” 游蕊摇摇头,脑袋搁在他肩上,温热的额头接触到微凉的面颊,感觉很舒服,便又蹭了蹭,小声道:“对,不是骗我。是我傻,连你之后两次回来不认识我都没看出来。” 宿岩侧头,酒香和她身上的幽香混合,让他心头一阵阵发热,“原来你在介意这个。”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我真倒霉。”带着几分哭意的声音让宿岩由心头传导得微微发烫的头脑冷了冷。 “嫁给我让你觉得倒霉吗?” 他问出口,发现她闭着的眼睛已不再颤动,好像是睡着了 第70章 七大姑八大姨 --- 游蕊强忍着困意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宿岩那双放大的深邃凌厉的琥珀色眼睛。 “溪田,你回来啦”,她伸手圈在他后颈,仰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亲,察觉他脸色有些冷,后退一些看看,才想起来,“对了,你现在叫宿岩。我叫你岩岩吧,或者小岩、唔。”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成一串稀里糊涂的声音。 游蕊本来就困得睁不开双眼,这时卯着劲儿跟那条伸入口中的细滑舌头打架,一会儿已累得气喘吁吁。 宿岩一手撑在床头,看她迷迷糊糊还不甘示弱,眼里唇角都带着笑意,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缠缠绵绵亲了好一会儿。 游蕊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凌晨,醒来的时候肚子里咕咕直叫,见宿岩还睡得很好,她慢慢坐起来,拿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穿衣下床。 等坐在床边穿鞋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昨天回来的后半程已经迷糊了,特别瞌睡,那这衣服怎么换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宿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手放在腹部,一手臂半伸开着,是抱着她的姿势。 游蕊心里一动,起身拉着被角给他盖好,不料看着睡得香的人竟睁开了眼睛,笑道:“你还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刚想问你怎么不客气,游蕊整个人就被翻身而起的宿岩压在身下,他微微垂头,试探地在她唇上啄吻几下,一手猛地托在她腰间往上一提,唇角勾起道:“昨晚上的账还是今天销吧,欠太久不好。” 游蕊到底没有起来,饿着肚子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吃上热乎乎的白粥。 宿岩做饭的手艺还不错,她看在清粥小菜的份儿上,被拖到现在才能吃上饭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但宿岩才理解自己失忆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热衷和小妻子做那种事,今天早上的一次,实在是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今天便是八月十六,游母一大早已让游大哥先带着游大嫂去她娘家一趟,并叮嘱放下礼说两句话就回。 她要在这一天正式重回二十多年都没往来的娘家,便要风风光光地回,两个儿子和女儿那里,她都嘱咐好了,一定要穿最好的衣服。 对于游母来说,今天可能有点类似于衣锦还乡。 游蕊这边刚吃过早饭,侄子黑蛋便跑了过来,转述他奶奶的话,“姑姑,奶奶让你把二叔给你买的银簪子,姑父给你买的绫罗衣服都穿上。还有姑父,让你给姑父修修大胡子,捯饬得像样一点。” 游蕊忍笑看向宿岩,小黑蛋传完话就又跑着回去了,她笑道:“我帮你把胡子梳一梳吧。” 宿岩摸了摸胡子,以前为了遮盖面容弄了这么一圈大胡子,现在他和妻子站在一起,足足老十岁不止。 游蕊果然跑到屋里拿出镜子和梳子,让宿岩拿着镜子,把一圈胡子给他修理的整整齐齐,末了往后退一退,打量着道:“底子好怎么打扮都好,别人留络腮胡往往都是邋遢多于整齐,在你身上怎么像是野性和力量的结合呢?” 宿岩竟然第一次产生了不好意思的情绪,抬手把游蕊捞在怀里,让她坐在膝上,拿嘴唇在她嘴唇脸颊处轻轻啄细细吻。 游蕊又笑又躲,不知不觉便成了骑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宿岩忙抬手握住她的后腰,脸色严肃道:“不闹了。” 听他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游蕊立刻察觉不对,赶紧从他腿上撤下来,道:“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吧。” 其实今天早上的一次,游蕊也有些意犹未尽,但今天有正事,不能耽误。 游母监督了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穿着、精神状态,然后一家人便乘坐着宿岩赶回来的那辆驴车来到棋盘镇徐家。 按说游母久别娘家,今日和那些出嫁的姐妹见面后,怎么都是感动多于一切的,但是游母六个姐妹,见到游母,没有多少关心,说来说去竟然全都是攀比。 中年妇人攀比的能有什么,无非是儿孙,得知游松现在二十二还未娶妻,游蕊该叫大姨六姨的那两个女人竟然一再说她们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连游蕊和宿岩也成为她们表达优越感的对象,游蕊是十八九了嫁个大她十几岁的,啧啧。 游蕊很想说,宿岩其实没有三十好几,他才二十七,只比现代的她大一岁。 但想了想,跟这样的大妈,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实际证据,任何人都是不如她们自家儿女出息的。 说起宿岩,则是摇头,游蕊大姨说得最形象,也就是她妹子舍得,把好好一个如花的女儿给插在这坨牛粪上。 游蕊当时幸亏没有在喝水,不然肯定要喷一地。 她侧头看看正在男人那一桌上喝酒说话的人,怎么看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半点“牛粪”的痕迹。 这一天的走亲戚,一家人都很累,回去的路上游松就跟游母说:“我姥姥姥爷都不爱说话,那几个大姨怎么都跟鸭子似的?娘,就这一次,下次你回娘家我可不跟着。” 游母今天还是很得意的,她当年嫁给游山的时候,那些姐妹一个真心帮她的都没有,到现在,她过出来一大家子人,爹娘也主动让她回去,尤其在底下那三个妹妹面前,她特别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因此儿子说不愿意去外祖家,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摆手道:“你不去就不去。” 然后跟游父说:“你还记得我那五妹不?以前她多傲啊,说不让我连累她嫁好人家,最后竟然嫁给隔壁镇上的一个痨病鬼了。生的儿子也是个小病鬼,你说家里有钱有地又能怎么样?” 游父点点头。 游母也不用他应答,说着说着便唠到小时候姐妹们之间抢东西的事。 第71章 美人 游蕊和宿岩坐在车子尾部,牵着手看着路边后移过去的景色,心情都极好。 回到家里,宿岩便熟练地打火做饭,盯着游蕊喝了两碗粥,还不放心地问:“吃饱没有。” 游蕊不明所以,点头道:“我都是一碗饭的量,今天可是被你看着喝了两碗。” 宿岩笑道:“多吃一些比较好。” 他起身拴上大门,回来刚到游蕊身边,手还未伸出,她已先一步往屋里去了。 游蕊去洗澡,宿岩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察觉到自己心底的期待,不由又有些好笑,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这么耐心地等一个女子。 不过她是他亲自求娶,拜过天地的妻子,自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啊”,带着一身湿润香气回来的游蕊刚推开门就被一双大手抱离地面,视线翻转间看到宿岩满是笑意的深邃双眸,不由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子,“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宿岩抱着她向床边走去,笑道:“吓你一跳?我怎么没看见你跳起来?不过,待会儿好一好跳一跳就行了。” 游蕊:“你还是失忆的时候刚回来那一天比较可爱。” 熟悉之后,无论是失忆的还是记忆完整的,都是重欲的野兽。 “去洗澡”,游蕊刚落到床上,就转身往里面打了一个滚,对抬手解腰带的宿岩道:“不然你今天睡地铺。” 宿岩:、、、 很想说一句放肆,但最后还是掩好衣襟,跑到后院暖房冲了冲。 然后游蕊就为那一句话付出了代价,第二天到中午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一直到八月二十,宿岩才回京,他把来时赶的那辆驴车留了下来,让游蕊跟她奶奶出门接生的时候用来代步。 游蕊从没问过他对自己从事稳婆这个行业的态度,在她心里事业比男人更重要,他如果不让自己再给妇人接生,尽管成亲之前她曾决定要好好经营和他的感情,她也会放弃的。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支持。 这天早晨,宿岩前脚走出棋盘镇的范围,后脚就上了一辆等在官道旁的马车。 驾车的暗卫中的天字部甲卫,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宿岩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道:“乙卫、丙卫是否去了月牙村。” 甲卫回道:“主子说今早回京,属下便让他们今早出发,此时应该早已抵达。” “嗯”,淡淡的声音传来,“走吧。” 奚墨成正坐在躺椅上打着扇闭着眼听远处览雾山庄传来的歌乐声,忽然一片阴影这挡住了明媚的阳光,他睁开眼一瞧,果然是那个大外孙。 “回来了?”他把扇子放到一边,端起小巧的茶杯喝了一杯茶,打量了打量这外孙的神色,“这次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久啊。有七天吧、” “我成亲了,下个月月中带她来见见你。” “什么?你说什么?”又端起一小杯茶的奚墨成根本顾不上喝了,“你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媳妇是哪儿的人?” 宿岩在另一边的躺椅上坐下来,道:“之前几次娶的。我上次才想起来,对了,我这次出去,没有再忘京城这边的事。” “什么?什么?”这两个信息对于奚墨成来说都是大好事,以至于他一时间处理不来,看着外孙道:“你成亲了?病也好了?” 宿岩点点头,“应该是好了,如果接下来这一个月没有什么反复的话。而且我心情还不错。你准备一下见面礼,下个月我便带她来。” 奚墨成道:“你成亲我都不知道,京中那些官员也不知道,你一句把人家姑娘带来就罢了?怎么着也得把婚礼补办一下。” 宿岩平淡道:“我恢复记忆后去见她,她有些生气,只说此事不急。” “哦”,奚墨成点点头,末了拍膝大笑,“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终于也有个你怕的人。好好好,下个月我一定给我着外孙媳妇准备一大份见面礼。” 宿岩道:“她喜欢妇科医学,外公可以把你珍藏的那些医书给她准备几本。” “好啊”,奚墨成更高兴了,当即站起来就去书房中找书,“你小子,从小就是个干大事儿的,什么都能不声不响地给办成。” 宿岩也站起身,掸了掸衣摆,转身回房,便通过密道离开了。 奚老爷子刚想到最好是再给那小子把把脉,出来一看人已经不在,摇摇头又回书房找起妇科医学的书来。 --- 因为宿岩没有参加宫中举办的中秋宴,陈太后特地让人重新布置,一得到摄政王回府的消息,就命人去传旨,让他晚上来参加宫宴,与此同时,诸重臣也受到邀请。 豪华奢侈的宫殿内,宫装美妇斜躺在美人榻上,偶尔会伸出纤细的手指,捻一颗艳红的樱桃放到和樱桃一般红艳的嘴唇里。 这时,从旁边的侧殿里走出来一个盛装打扮后的女子,几个宫女跟在她身后一同出来。 “参见太后娘娘”,女子虽是正装打扮,却恭恭敬敬地向榻上的陈太后行了跪礼。 看到她这模样,陈太后坐正身体,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艳红的唇瓣翘了翘,“没想到落香装扮起来还真有几分姿色。” 女子微微垂头,恭敬道:“没有点姿色,即便太后给奴婢铺好路,奴婢恐怕也引不起摄政王的注意。” 陈太后笑道:“是啊,听说前年还有人把江南第一美人送到摄政王府,但好像现在连他的边儿都没挨到。” “起来吧”,陈太后抬抬手,示意旁边的宫女给她搬个凳子来,“你是我父亲送进来的,又如此聪明通透,我自然信任你的能力。” 落香并不敢坐,只垂头领训。 陈太后脸上闪过一抹满意的笑容,接着道:“但是你的心是不是太大,我就不确定了。” 落香再次跪下来,仰着头,一脸真诚,“奴婢的主子只有娘娘,如不能帮娘娘收拢摄政王,奴婢会尽量策反他身边的心腹。” 陈太后提醒道:“心腹不重要,兵符才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落香展开盛装大袖,额抵手背跪伏在地,慎重道:“奴婢谨记娘娘的教诲。” 谁都没有看见,她面向地面的脸上露出嘲讽之意,用唇形无声地说了一句蠢货。 摄政王为什么能如此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为什么能如此猖狂,真靠的是那几枚死物吗?他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是下面将兵一层又一层的忠心。 第72章 无计渗透 入夜,皇宫的灵犀殿内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到处都是晶莹的亮彩,乐声缓急交替,高台上舞女的姿态也随乐声或急或缓地转换,坐在远处席前的官员们一个个只把目光放在舞台上,并不敢往上面看一眼。 宿岩的位置丝毫不低于陈太后,这一次两席之间的安排也很近。这也正是其他官员不敢偷看的原因,如今的陈太后美貌年轻,真要和摄政王之间有什么,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些完全归附摄政王的官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另一些比较拥护皇室正统的,心里都忍不住在骂。 但若要谁主动谏言,现在却是找不出一个来。 敢指着摄政王鼻子骂的那些言官,骂得轻的都被放逐了,骂得重的都被斩了,在他面前言官们的脊梁早就碎的粘不起来。 正在歌舞精彩处,上首突然响起陈太后的声音,“摄政王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有几个官员偷偷往上瞄一眼,只见摄政王正拿筷子夹着一块玉白色糕点慢慢品尝,连看向陈太后一眼都没有。 陈太后也是个厉害人,半点不显尴尬,继续道:“我身边这个大宫女,出身也是正经的书香人家,通诗书达礼仪。王爷至今身边空虚,不如带回去做个侧妃,红袖添香之余,也能帮你理理府中事。” 宿岩这时候已经把那一块小小的糕点吃完,端起一杯茶慢慢饮啜,不紧不慢吃完茶,他才抬抬袖子理理衣服,照样是刚才的那种不紧不慢的态度。 “多谢好意。不过敝府不缺丫鬟,也不缺管家,还是不要暴殄美人了。” 落香垂下头,耳朵都是粉粉的,看起来颇惹人怜爱。 陈太后扣紧袖子下的手指,她只是赐个侧妃而已,他都不同意,难道真要以小采人的位份进去? 那她送进去的这个女人,和那些为了巴结摄政王而送女人的商贾、官员有什么差别? 陈太后僵硬地翘了翘嘴唇,自我解释道:“也是,王爷身份尊贵,侧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不如这样,您只把这宫女带回去做个伺候人吧。王爷为大夏劳心劳力,我们母子坐享其成,别的做不了,给您一个贴心人还是可以的。” 她有自信,自己身为一国太后都如此退让,这个落香,摄政王不会再拒绝。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摄政王还真拒绝了。 “太后不必自责”,宿岩平淡说道,“本王已有妻子人选,并会在一年之内娶妻入府,本王不会再收女人让她不快。” 陈太后差点骂出来,干笑着道:“一个女人而已,想来能让摄政王看上的必是哪家千金,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斤斤计较的。” 想到小妻子得知自己出身官宦人家后,突然问的那句“你是不是在丫鬟堆儿里长大的”,没等他回答,又说“在咱俩还是夫妻的时候,你得洁身自好。你知道,我现在懂一点医术,这中间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上床了,我能把脉把出来的。要是你偷腥,咱们两个就离婚。” 晚上,她还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写下来的协议,逼着他按手印签下姓名。 宿岩看她那样子,似乎是如果自己和其他女人怎么样了,她的伤心也能被“离婚”抚平一样。 很多时候,他都摸不清楚小妻子心底到底想的是什么,不过他又不是个重欲的人,而且小妻子以外的女人他总能找到许多反感的点,再说他对小妻子负有丈夫的义务,所以无论从感情上还是责任上,他都不会背约。 于是,那张协议他便笑着签了。 “王爷”,身后的侍卫提醒一声。 宿岩这才从回忆中抽出,不觉中微微翘起的唇角也平直起来。 陈太后又说了好几句,但完全被摄政王忽视,心底的难堪可想而知,她起身道:“哀家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众官起身恭送。 落香却被陈太后一个眼神留了下来,她噗通一声在宿岩案前跪下,眼中微微含泪,眼神无比坚强,“王爷,太后娘娘不会再要奴婢伺候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宿岩神色淡淡,道:“本王只会给人留死路。” 双臂撑着跪成一个好看姿态的落香一抖,猛地抬头看去,从他脸上能看到的只有对人命的淡漠。 是啊,自己真糊涂,这人如果是个轻易便会心软的人,当初自己的父兄,姐妹,连同才刚五岁的侄子,又怎么能被他命人屠杀殆尽。 袖子里已经被暖的温热的匕首搁着手臂,落香想不顾一切动手,但是她很清楚,那样只会是毫无意义的送死而已。 看他刚才的模样,似乎很重视那个被他选做妻子人选的女人,又从未听说他跟哪家闺秀走的近,必然是他去览雾山庄那几天认识的。 落香平静下来,哭着起身退到一边,心里却想该谋着出宫了。 既然主动去往摄政王身边这条路被堵住,那她就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借她的手取了宿岩的狗命。 已经睡下的游蕊翻了个身,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拍门声。 前两天的时候游老太太已经跟游蕊说过,村里赵家的一个媳妇这几天可能要生,因为是在同一个村子,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来叫她一起。 之前,有别村半夜来请游老太太接生,她都没让来叫游蕊,可能是担心游蕊介意,前两天遇到还特地解释两句。 游蕊穿好衣服出来,游母已经打开大门,说道:“快去吧,阳子家的要生了,你奶奶特地让你渠二哥来叫你。” 游渠还在门外等着,手里擎着一根火把,游蕊直接便出门,跟他一起下山。 山林阴影中,有个模糊的黑影一直轻巧地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进一家热闹的农户家门,黑影才悄然隐藏起来。 这个阳子媳妇游蕊也叫一声大嫂的,她家的婆婆正巧就是游蕊刚在原身这个身体重生那一天,出门挖竹笋时遇见的那个特意问她话的妇人。 游蕊还记得,当时游母叫这个妇人“赵石家的”,赵石家的虽然没再跟游母争执,走前却是大声说她还要回娘家去。 第73章 端倪 得知游母很长时间没有娘家回,游蕊再看见这个妇人,才知道她有多刻薄。 赵石家的看见游蕊却是满脸笑容,她儿媳妇才刚发动,游老太太刚才看了,说还得好一会儿,她便十分不客气地请游蕊帮忙给她家煮鸡蛋。 都是一个村的,游老太太心里不喜也没说什么。 游蕊反正无事,就进去赵家的厨房帮了会儿忙,她大伯娘也随后跟来,两个妇人竟然在一旁聊得热火朝天。 游蕊本来只是帮忙洗鸡蛋,后来赵石家的一挥手就道:“蕊,帮大娘烧会儿锅。” 游蕊道:“不知阳子嫂什么时候生,我还得去外面守着。” “蕊这话说得真好笑”,赵石家的拍了拍大腿,“接生不都是指靠着你奶奶吗?你才跟几天,白分钱罢了,还真把你当成有用的了。” 大伯娘笑笑,不好意思道:“我们家蕊儿啊,就是这点不好,爱说大话。” 游蕊看大伯娘那样儿,好像真为她说大话不好意思一样,就特别无语。 大伯娘又说游蕊道:“都是邻里乡亲,你石婶子家忙成这样,你就帮忙烧会儿火,能怎的?” “是不能怎的”,游蕊说道,“但我是跟奶奶来接生的,不是来帮忙的。再说,石婶儿忙不过来,她家的女儿不能出来煮鸡蛋?” “瞧瞧,这伶牙利嘴的”,大伯娘跟赵石家的摇头,“往日里我娘也护着,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石家的不满道:“她是小辈儿,你怎么不能说两句了。” 才又看向游蕊道:“我女儿下个月就要出门子,这大晚上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让她来烧火,你也说得出口?” 游蕊起身就向厨房门口走去,要不是过来接生,她闲得大晚上跑到别人家看着别人脸色烧火煮鸡蛋? “呦呦,这都是溪家的媳妇了,还当是闺女那会儿娇贵呢,长辈一句也说不得你?”赵石家的在后面讽刺。 游老太太问道:“怎么了?” 游蕊道:“奶奶,你们应该忙得过来,我先回家去了。” 赵石家的说着话也出来厨房,笑着跟游老太太道:“您老真是辛苦了,瞧瞧您这孙女儿脾气大的,我看现在还不忙,让她帮忙烧个火,她不想干,竟让我叫我家彩凤出来干活儿。您也知道,彩凤下个月就出门子,我能大晚上叫她出来干活儿?” 游蕊:还真是一张嘴包天下,什么都由她说了算。 游老太太想了想,这次阳子媳妇的胎像也不是什么稀奇少见的,没必要让孙女儿在这听赵石家的胡吣,便道:“那你回去吧。” 又叫来游渠送她。 不过游蕊和二堂哥刚出门,就看见游父正背个手向这边走来。 “爹,你怎么来了?”游蕊问道。 游父走到跟前,站住往赵家院子里看看,说道:“娘刚才下山喊的我,叫我过来看看,要是用不着你,我正好把你带回去,免得让你二堂哥再跑一趟。” 游蕊笑道:“娘还真是神算,这里的确用不上我。爹,咱们回去吧。” 游父跟游渠摆摆手,让他回去。 父女俩走到赵家院里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游父才问道:“咋回事?赵石家的赶你?” “那倒不是”,游蕊说道,“她让我给她家帮忙煮鸡蛋,我不乐意干,就跟奶奶说要回去。” 游父皱皱眉,又笑道:“还真让你娘说对了。走吧,反正有你奶奶,赵石家的事以后咱都不沾手。” 说话之间,他们走过自家门前那一段路,就要走过时,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村外走来。 虽是下弦月,但今晚的月亮很明,距离不太远的话能看清对方大致的轮廓。 那个矮的,不就是游欢意吗? 游父和游蕊都只是看了一眼,没追究旁边那个高的是谁,继续往前走,走上山路,游蕊道:“爹,游欢意什么时候从县里回来的?” 游父想了想,“好像是昨天才回来。咱也不清楚,隔壁的事咱家人都没问过。我倒是下地时听说过一耳朵,陈二郎带她在县城玩了两天,又雇辆马车亲自给送到村里的。” 尽管他们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但到底游欢意是一个人去的县里,待在县城两天都不回去,村里这几天都是闲话。 游蕊没看出来刚才高个儿的是谁,但也知道那不是陈二郎。 这个游欢意,还真是大胆,半夜三更跟男人出去就罢了,怎么还光明正大地让人送回村里,那么放心不会碰到人? 月夜中,两人走到罩着阴影的家门口,男人道:“本来只是想送送你,以为大晚上不会有人,没想到还是被人瞧见了。刚才那两人,你能看出来是谁吗?” 游欢意一听他的语气,就是想要处置刚才过去的游蕊父女俩。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游蕊犯冲,早就想把她打入深渊,或者能直接弄死更好,但她只是个小女人,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实现。 这时候便低垂脑袋,轻轻叹气道:“那是我隔壁人家的二伯和他女儿,这个二伯家的女儿一向看我不顺眼,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在村里乱说。” 说着,游欢意抬头看向男人,“渊明哥哥,你快回去吧,反正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常远自小在女人堆里打转,女人这种明明想要却偏不直接说出来的作态,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但是他正为游欢意这个又骚又媚的女人着迷,很愿意哄着她。 “放心”,常远伸手在她圆圆的肩头拍了拍,又流连难舍的揉了揉,“就算真有什么闲话,我也能保住你。” 游欢意闷闷地呻吟一声,常远低头凑到她脸上,问道:“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游欢意却十分无辜地摇摇头,双手攥紧胸口,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渊明哥哥刚才一揉,让我全身都没力气。” 常远在心底骂了句骚货,女人说话时喷出来的温热香气让他一时间心头火热,略微一靠前就要亲上去。 但游欢意更快更慌张地往后一退,黑暗中她的眼角有一点泪光闪烁,质问道:“渊明哥哥,你要做什么?你,你特地来给我送用度,好让我家度过眼下难关,我心里是很感激的,但是你怎么能这样?” 常远呼吸粗重,知道想把她搞上手不能着急,却也是哑着声音问道:“我怎么了?” 游欢意委屈,“你自己知道。渊明哥哥,你和济世哥哥是同窗,请你对我尊重些。” 常远笑着在她脸上摸了摸,心里欲火稍稍压制,柔声道:“好了,刚才我是故意吓你的。” 又不经意道:“谁让你这么迷人。” 游欢意心内一阵得意,男人的着急和隐忍,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分珍贵的女子,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狡辩。” 常远心中欲火正炽,又试着动手动脚,但都被游欢意坚决止住,他便也失去耐心,哄了两句便转身快步离开。 暗影中,晚一步过来的黑影看得啧啧感叹,但因为这对热火男女最开始的两句对话,他多了个心眼。 第二天一大早,一只普普通通的山雀落在摄政王府炽明殿正殿中一个红漆木的窗台上,宿岩一身修罗花纹饰的玄色宽袖大服,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听到动静他立刻转头看去。 “别动。” 正要过去把山雀驱赶走的芳华赶紧停下脚步。 宿岩站起身,高大宽厚的背影在白玉石的地板上形成一大片阴影。 殿内伺候的丫鬟太监都知道摄政王的脾气,这一瞬间每个人心头都好像是被地上浓重的阴影笼罩起来。 看到小山雀,宿岩的心情却很好,这是他让丙卫临时训练出来的信鸟,信鸽太明显,他担心会被有心人追踪到月牙村。 而小山雀到来,就意味着有他宝贝儿的消息来了。 宿岩扔出两粒丙卫特制的苞谷,那小山雀便埋头啄食起来,宿岩伸手解下来红色爪子上那只竹筒,打开来又用从袖口中拿出来的一颗药丸,在纸条上涂了涂。 两行字迹显露出来,宿岩淡薄的唇角噙起一抹笑。 就知道她闲不住,大晚上还要下山去给别的妇人接生。 酒仙县的常家吗?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人家,在他跟前连一颗沙砾都不如,但真要使什么手段,蕊儿的娘家可承受不住。 宿岩拿着小纸条在手里转了转,回到书桌后写下一个条陈,让刘丰派个办事稳妥的送到酒仙县的铺子里。 刘丰拿着条陈出去,到外面才敢瞄一眼,酒仙县一个姓常的商户人家怎么惹着爷了?还让铺子里的人密切监视。 刘丰摇摇头,也不敢深究。 小山雀吃饱之后,扇动扑棱棱的翅膀飞走了。 宿岩批了会儿折子,心里颇有点去月牙村的蠢蠢欲动,再看案头两大摞折子,他觉得一些不太重要的事物还是得再分出一些。 但是不能再分出交给个人团体,否则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培养另一个可能分割权力的巨头 第74章 赵家媳妇 宿岩从小见惯人心险恶勾心斗角,自然深谙分而化之的道理。 后半晌午,他都在分列可以放权的事务,另外又细化了六部中的一些部门,一直忙到中午,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吃下午茶的时候,宿岩看着手边的一沓纸,暗暗感叹自己的不容易,等见了蕊儿,一定要跟她诉诉苦。 游蕊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她正试闻二哥拿来的桂花香露水。 游松一直看着妹妹的表情,见此忙问道:“怎么,不好闻?” “挺好闻的,香而不腻”,游蕊问道:“二哥,这个香味能保持多久。” “我们还真试了,能留香两三个时辰。” 游蕊觉得挺好的,除包装不太上档次外,已经能跟商场里那种中等的香水相比。 “那我们就大批量做了”,游松高兴地说道,“这一瓶你留着用。” 说话间就要走,游蕊叫道:“二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家里看看。” 跑到厨房拿上一只风干鸡,游蕊才又提着钥匙跟二哥一起出门。 游松接过游蕊手里的钥匙帮忙锁门,看了看她手里风干鸡,虽然已经流口水了,还是道:“这不是溪田回家的时候特地给你打的吗?你留着自己吃吧。” 听出来他这话多不真诚,游蕊笑道:“我拿给我侄子吃的。小黑蛋现在天天读书,得吃得好点。” 游松不屑地撇撇嘴,锁好门把钥匙扔给游蕊,率先抱着双臂走上那条整洁的山路。 他们二人还没到自家门口,远远的就见大堂嫂脸红脖子粗地朝这边跑来。 “蕊,蕊,你快去看看”,渠大嫂看见游蕊跟见了救星似的,喊着话跑到跟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转身又脚步不停地往回走。 游蕊想到今天中午饭后,母亲到山里摘野菜,转到她家说闲话时,提到一句阳子家的还没生出来。 “阳子嫂还没生出来?” 梁大嫂才略微停下脚步,艰涩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她这胎,竟是婴儿脐带绕颈,她一直生不下来,奶奶推拿之后孩子露出点头才发现的。” “现在需要孩子快点下来,不然很危险。” 梁大嫂又要拉着游蕊的手往赵家去。 游蕊赶紧把风干鸡递给游松,从另一边走开。 游松皱着眉头,他是知道自家三妹在接生这方面的天赋的,从那天三妹能把已经没气儿的小老虎救活就知道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又不同,奶奶都搞不定的,把三妹叫过去能行? 游松略微一想,把风干鸡送到家里,转身又出门,向着赵家人住的村东这一片走来。 “奶奶,阳子嫂的身体底子不好,我的针法能让产妇尽快下胎,但是对母体的损害是极大的”,游蕊看了看阳子媳妇的情况,说道:“那天的有业婶子,她身体底子很好,我施过针她都不太撑得住。”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也在屋里的赵石家的顿时怒气冲冲地指向游蕊。 游蕊看她这样,直觉便要避讳,但转念一想,现场只有她和奶奶,她如果因为产妇家属的敌视避开,岂不是看着人死吗? 游老太太立刻冷下脸,看向赵石家的,“我孙女儿只是说你儿媳妇的情况,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要是不相信她,我就让她回去,但在我手里,你这孙子可能保不住。” 已经虚弱至极的阳子媳妇却突然撑着起来,道:“游奶奶,蕊儿,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请你们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渠二嫂扶她躺下,安慰道:“你放心,我奶奶和蕊儿一定能想到稳妥的方法。” 赵石家的还要说什么,却被她男人压着怒气的一嗓子给喊出去了。 游蕊来到阳子媳妇面前,她也是在铺着稻草堆的地上生产的,头发湿粘粘的贴在脸颊上,看起来很是狼狈。游蕊蹲下来,说道:“嫂子,我的办法,可能会让你有危险。重则大出血而亡,轻则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再也不能生育,对于农家妇人来说是跟死亡没有什么差别的灾难。 阳子媳妇想了会儿,点头道:“按你的法子吧。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命。” 游蕊叹口气,从腰带里取出她的针包,这是八月初的时候,二哥去县里买药材,她跟着一起去时特地请银楼的老匠人打的。 八根银针,花了她一两银子。 因为前世针包都随身携带的习惯,银针打好之后,她都一直带着。 游老太太点上油灯,站在一旁准备着接生,对于孙女儿施针的手法也看了两眼,只见腹部那一针刚下去,这边孩子就下来了。 脐带绕颈一周,还不算是特别麻烦的那种情况,游老太太接住脸色微微发紫的婴儿,再一看小婴儿双腿间,立时不着痕迹地叹口气。 以后,这母女俩个,日子怕是不好过。 阳子本来就是个不知道心疼媳妇的,这孩子生的又这么艰难。 游老太太想着,给婴儿剪短脐带,提着婴儿的手脚捏了捏,婴儿便哇哇哭起来,她忙交给儿媳妇。 这边,阳子媳妇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游蕊又扎了几针,见没有出现大出血的趋势,这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而阳子媳妇已经昏睡过去。 渠二嫂帮忙清理着胎盘,小声道:“阳子家的生的是个女儿。她这以后这不能再生了?” 游蕊摇摇头,她很想让事情完美解决,但是她不是神仙,不能做到事事如人意。 游老太太担心孙女儿有心结,忙道:“咱们只管接生,不管他人的生活。” 大伯娘抱着洗干净包裹好的小婴儿出去,赵石两口子和赵阳都凑过来,赵石家的嚷嚷着问道:“是个孙子吧?” 大伯娘深知今天费的功夫多,但却可能拿不到多少谢钱,学着婆婆的样子笑着道:“是个贴心小棉袄。” 赵石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对于大伯娘怀里的那个襁褓连接都不接一下,撇着嘴道:“刚才你们家蕊说了,她那一针下去,那韩氏不是死就是不能生,若是生个小子还罢了,现在只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她怎么赔我们家的损失?” 游老太太沉着脸出来,“我们蕊儿帮你保住了儿媳孙女,你还让我们赔?妇人生孩子就是去了鬼门关一趟,你哪来的厚脸皮说出要赔的话来?” 她说着,扫一眼不吭声的赵石、赵阳。 “实话告诉你们,不是蕊儿出手,今天你们家这小的根本保不住。” 第75章 无赖 “保不住就保不住,只要她还能生,我们还愁没有孙子抱?”赵石家的一挥胳膊,蛮不讲理道:“游奶奶,你不是号称手底下接生的没有一个难产?今天这算怎么回事儿?” 看出来她是想赖掉接生钱,游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儿媳妇这胎为什么会脐带绕颈?当初她才怀上,我免费来给你们看胎相,那可是好好的。我还提醒你,别再让你儿媳妇做太多活,有孕的妇人劳累的太多,很可能会造成脐带绕颈的难产情况。” “我儿媳妇昨天都开始生了,你不是也没看出来什么脐带绕颈?你是接生的,什么不都是你说了算。” 游老太太看向赵石,“这个接生钱你们是不准备拿了?” 面色黑红的赵石这才笑道:“哪能哪能”,瞪旁边的婆娘一眼,“还不快去给游奶奶包红封?” 赵石家的很抠,那是因为她儿子多,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外人都夸她有福会生,但他们家的难谁又能知道。 不过她也很清楚后面两个年前进门的儿媳妇,随时都可能会怀身子,游奶奶这儿还真不能一分钱不给。 她跑到屋里,好一会儿才拿着一个轻飘飘的红封出来。 游老太太接过,直接打开来,看着倒在手心里的五个铜板,她顿时笑了,但却什么都没说,喊一声“蕊儿”,道:“咱们走。” --- 游母正在弹棉花,看样子是要翻拆被子,游蕊和游松一进门,她便抬头问道:“生出来了?男的女的?赵石家的给多少谢钱。” 游蕊说了,捡个凳子坐下来,看到晾衣杆上迎风飘扬的淡绿色被面,问道:“之前那两床被子还能用吗?” “好好儿的咋不能用?”游母拿着个弓形的东西一下下弹向已经泛黄的棉花,“这东西重新弹一弹,跟新被子差不多。我做个薄一些的,以后给你爹和你大哥二哥再出去做活的时候捎带着。” “你还没说赵石家的给了多少谢钱。” 游蕊只好道:“五个铜板,我看她也不容易,您遇见了别和她计较,也别在村里乱说。” “五个铜板”,游母气得嗓门儿一下子高昂起来,“她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你奶奶本来就照顾村里人,去年村里最抠的陈老三媳妇生孩子,他还给你奶奶包二十文钱呢。” 游蕊道:“她家情况不太一样,阳子嫂生孩子伤了身,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孕,他们家人心情都不好。” 游母白她一眼,“你怎么那么会替别人考虑?你以后是要靠这个吃饭的,这么好心可不成。” “我知道”,游蕊点点头,她离开赵家的时候,那一家子的气氛极其低迷,母女平安没让他们有半点喜意,反而像是死了人一般。 这让她觉得有些累。 游松在厨房转了一圈,踅摸点吃的便出来,蹲在门口吃着,突然道:“赵家大嫂的事儿跟你有没什么关系。你沉闷闷的做什么?” 游蕊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见二哥是对自己说的,摇头,“我不是在想那个,只是没想到,女人能这么不容易。” 前世,妈妈就在小课堂上跟她说过,在以前,被婆婆逼得活不下去的媳妇比比皆是,她们能站稳脚跟的唯一一个办法,便是生儿子。 女人重男轻女起来,往往比男人可怕的多,原因就在于此。 那时候她根本不理解,还觉得被婆婆逼死什么的太夸张,但是今天在赵家,赵石媳妇看向杂物房时的一脸凶相,让她突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夸张,是太容易发生的现实。 游松嗤道:“那还不是赵大阳从小听他娘的听习惯了,娶了媳妇也不知道护着。” 游蕊好笑,是啊,在这样的年代,女人想要过得容易,需要一个男人亲手筑的避风港。 这是女性蒙昧、最大价值就是能生儿子的时代。 从没哪一刻,让游蕊如此感激她前世那个时空里,各种各样的解放运动和伟大先人。 生长在红旗下的她来到这样一个异时空,没有能力做大事,但一些小事或是小小改变,于她一个妇产科医生而言,很难吗? 好好做,先从开一个妇幼院开始。 游蕊从娘家回到自己家,就拿出之前一个月默写下来的药方成剂翻看。 其中的朱阳造化丹、蕴养丹等十几种用药普通、适用人群广的成剂都可以卖出去,换来的钱差不多就够她在京城租一个门面了吧。 不过她手里的这些成剂,都是家族一辈又一辈改进的,其中一多半都被收入国药局,其价值在现在应该只有太医院的妇科局才有相媲美的。 这和前面拿出来的驱蚊花露水的方子不一样,游蕊如今只是一个连本草都没有接触过的乡村妇人,所以还需要等一等。 下个月宿岩要带她去京城见外公,到时候她可以去书铺买两本医药类的书籍。 之后,便都归结在自己天赋极高上罢。 想到要把祖先们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游蕊扣住双手闭眼默念了两句,反正是自家的东西,希望奶奶、祖外婆、太组外婆不要介意。 是的,游氏女科有时传女有时传男,依天赋而准,传男时虽然不能有亲自接生的实例,但他们家的女科正式奠定下来,也是从传男那一辈开始的。 因为男人能拜老大夫学医,第一代接过札记的男子辈儿,就把游氏女科的牌子彻底立了起来。 游蕊的妈妈,是当初跟着奶奶学医,才跟爸爸结缘的,她爸爸偏好做生意,对医学尤其是妇科根本不感兴趣,于是妈妈就从奶奶手里接下传承来。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原身穿到自己身体里去了,爸爸妈妈会不会很伤心?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假如真白发人送黑发人,爸爸妈妈,还有如今在乡下居住的爷爷奶奶,他们能不能受得了? 想到这些,游蕊的眼眶红起来。 这时,大门处响起门开动的声音,游蕊回神,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大白迈着悠闲高贵的步伐从外面进来,小白稍后一些,已经和小黑、小灰两只打闹在一起。 游蕊站起身,点上灯出门来,问大白:“你们今天怎么下来这么早?路上有没有碰到人?” 大白一般都是完全入夜以后才来的,游欢意二哥抓小白的事情过后,它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过来。 游蕊感觉大白很聪明,理解能力能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不相上下。 正这么想,就见大白低头、大嘴一松,把一枝桂花吐到地上,继而直接四肢一放,趴在了地上,脑袋又把那枝桂花往游蕊面前顶了顶。 第76章 思念 游蕊刚才看到它嘴里衔着一根树枝,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便猜想是桂花,她蹲下来拿灯一照,果然是开得十分繁密的一枝桂花。 “怎么给我带这个?” 游蕊伸手在大白下巴上挠了挠。 大白蓝色的圆瞳里流露出一抹不屑,下一刻才扭头躲开,绒白细长的尾巴悠闲地甩了甩,低低嗷一声。 小白立刻跟狗子一般跑过来。 游蕊赶紧把桂花枝拿起来,小白现在的行事特别像家里的两只狗子,绕着她裤脚打了十几圈,才在大白又一声中跑到它前肢中间的空地上,屁股对着游蕊,乖乖让它爸爸给它舔毛。 游蕊笑着看了一会儿,时不时还手痒地撸一撸小虎身上绒绒的毛皮。 在暗处监视着主母家情况的乙卫和丙卫,看见这一幕,于沉默中对视一眼,幸好幸好,刚才这大虎过来时,他们见它咬着一枝桂花稀奇,没有立刻动手射杀。 要不然岂不是还没拜见主母,先就得罪了主母。 果然是主子这么多年第一个看上的女子,跟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游蕊把桂花放到石桌上,去后院挤了些羊奶,端到厨房加入专门煮汤的小锅里,点好一把麦秸竿放到灶眼里,跟着又添进去两根干透的竹节。 在这口小锅旁边还有一个大锅灶,游蕊都是在这里煮饭。 她正在洗米的时候,外面传来游母的声音,“这桂花哪儿来的?比你二哥先前买那两包,这香味更好闻。” “大白带来的”,游蕊把米放在锅里,加好水,又引从小锅灶下引一把麦秸竿,放好竹节才出来。 如果做饭有等级,游蕊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练到五六级了。 游母坐在那形状各个不同的一张石凳上,笑看着任由小白和小黑、小灰扯胡子爬背的大白,见游蕊出来,说道:“人都说这老虎是山林之王,没想到也这么会带小崽子。” 游蕊笑道:“大白可不是一般的山林之王,它聪明着呢。” 这话刚落下,大白就懒洋洋地看来一眼。 游母问道:“你说,它是不是能听懂咱们说话呀?” “一开始可能还听不太懂”,游蕊蹲在大白旁边,把又往她身边凑的小白抱起来,“但是在咱家进出这一个多月,它应该是能听懂不少。” “就是说啊”,游母一拍大腿,“你说说这桂花,昨天你是不是还说想找新鲜的桂花?你二哥说桂花花期快过去了,镇上不好买。它今儿个就从深山里给弄了一枝儿来,蕊儿,你说它这不会是要成精吧?” 游蕊看向大白,只见大白无聊地打个哈欠。 “娘,你见过精怪吗?” 游母摇头,“见过那个我还能活到现在?倒是听过不少精怪故事,给你说一个听听。” 一刻钟后,游蕊搓了搓双臂上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连一个人去厨房看粥煮得怎么样都不敢。 游母很看不上的样子,站起来道:“那都是瞎编的,至于吓成这个样?” 游蕊也是完全没想到游母所说的精怪故事这么可怕,可能这个时空还没有出现蒲松龄先生,精怪都是西游里那些,只会吃人的。 是她单纯了。 游母跟着游蕊一起到厨房,把小锅里沸腾起来的羊奶盛到小盆里,习惯性的想嘟囔两句,但是想到外面可能听懂人话的大白,她生生忍住了。 又熬一刻钟,大锅里的米汤浮起一层米油,游蕊撤掉火柴,将羊奶盆子端过来,盛出满满一大盆,而后又给自家的小黑、小灰盛些一盆米粥,又加一大把有空时炒的肉松进去。 小黑小灰没有爹娘护着,游母忍不住道:“两只狗而已,你天天喂这么好,也不怕折寿。” 游蕊当做没听见,让游母端着小白的饭,她端着两只狗子的饭,都给送到外面,招呼着三小只过来吃。 大白闻到香味,不自觉伸出舌头舔了舔。 游蕊笑着对它道:“大白,明天你再给我带一枝桂花来,我去前村给你买一只烧鸡。” 前村比月牙村大很多,有一家小饭馆,掌厨的男主人非常会做烧鸡。 大白不知道什么是烧鸡,但还是很感兴趣的,再次舔舔舌头,表示答应了。 游蕊已能看懂一些它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又交代一句:“太高的树枝你不要去摘。” 吃晚饭的时候,游母问游蕊:“你找桂花做什么?” 游蕊道:“我下个月不是要和宿、溪田去见他外公吗?想做一些桂花饼带着。” 游母好笑道:“你还是算了,打小儿你就不会做东西,还不如到京城去买一些好糕点。” 游蕊也有这个自知之明,点头道:“自然要买的,但是自己做的是一份心意。” 游母又问道:“溪田有个外公?之前怎么不说,你们成亲的时候他家可是一个亲戚都没有。” 游蕊只好诹谎,“他外公喜欢四处看风景,在京城待的时候比较少。” 游母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溪田有那么多钱给你造呢。蕊,你给娘说实话,溪田本家是做什么的,他外公家是京城的,那他家肯定不能是乡下的,他怎么会跑到咱们村定居?” 游蕊端起碗去给自己添饭,趁着这会儿想了想道:“他家也只是普通人家,没什么好说的。” 游母看她不想说,也不多问,夹了一筷子菜吃自己的饭去了。 游蕊放松的时候她又来一句:“你见了溪田外公,问问,他家在京城有没有铺子什么的。我猜,这溪田八成是家里有后娘被赶出来的,他家的好东西肯定也没给他,你好好问一问,你现在是溪田的娘子,他的东西就是你的,该争的东西你得争。” 游蕊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等游母的话终于说完,才发现她正和小白玩呢。 见此,游母不再多说,心里却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长辈的话都是最正确的。 九月初十这天,未到日中,高大的络腮胡溪田便再次来到月牙村。这几天没有什么重大事件,他心里想得紧,只看乙丙两卫传回去的消息,已经不能消减他的思念。 第77章 外公家 宿岩这边正要进村,后面一辆牛车跟上来,是老牛叔的送菜车,上面坐着游欢意和另一个村里的年轻妇人。 看到宿岩高大笔直、宽厚有力的背影,那妇人脸颊都红了。 游欢意看看她,又看看前面的溪田,笑着跟前面招呼道:“溪田大哥,你这个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宿岩的记忆越来越稳定,听到这话自然知道是跟自己打招呼的,回头看了眼,一眼就看出说话之人眼中的算计和恶意。 他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老牛叔笑道:“还是年轻人身体好,走这么长的路都不懈劲儿。” 要不是后面这段路他走的明显放缓一些,自己这牛车还跟不上。 宿岩点头打了声招呼。 游欢意不甘寂寞,又插话道:“是不是蕊儿姐姐不舍得你啊,听说上个月你也是提前回来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宿岩很不客气,问道:“你是哪家的妇人吗?” 游欢意被问得莫名其妙,面上的表情有些委屈有些想笑,正要说是不是游蕊跟溪田说了她的坏话,才让他这么反感自己。 那边,宿岩已经大步离开,那女人算计的表情,看似单纯却充满各种物欲的眼神,让他心底的暴戾冒出几分。 但是当走过山间小路,来到门傍鲜花正盛开的红漆大门前时,思念和喜悦的心情迅速取代刚才那些暴戾。 游蕊今天没出门,她正跟游母学做鞋,半掩的大门一响,宿岩迈进门来。 游母惊讶道:“这个月咋又早回来了?” 宿岩看着游蕊,笑道:“镖局不忙,我就回来了。” 第二天,游蕊在宿岩的协助下做了一盒桂花饼,再拿上她之前拿到鲜桂花就做起来的一坛桂花糖,中午饭后两人便赶着驴车离开月牙村。 家里的小黑、小灰,游蕊一并托付给了游母。 --- 夜晚的京城码头灯火通明绵延足有一二里,虽然已经过戌时,但城门还没关,据说摄政王掌政后,城里的夜禁不再如同以往般严格,外城的这道城门,通常都是彻夜不禁。 游蕊和宿岩下船时,两个明显也是外地来的年轻人议论夜禁的话题,不远处一个买吃食老妇人便这么科普了一番。 老妇人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是粗粮发面饼子,有糖心儿的肉馅的,卖的也很便宜,只要一文钱一个。 两个年轻人见老妇人友好,过去一人买了两个,又跟老妇人打听起哪儿的住处安全便宜。 宿岩一直牵着游蕊的右手,见她看别人买饼子,笑道:“直接去外公那儿,他应该给咱俩留着饭呢。” 游蕊侧头看他,运河水波粼粼,将沿岸灯火反射得如璀璨流光,她背后映着满河璀璨,美得难画难描。 宿岩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将她挡住,游蕊道:“我不是饿了,也不是担心没地方住。我只是很好奇,在京城,摄政王的名声很高吗?” 在这一瞬间,一向从容的宿岩紧张地心跳都加快几分,他一边护着游蕊往外走,一边垂眼看她的神情,见她不是猜到自己身份故意试探,默默松一口气。 “怎么关心摄政王?” 宿岩的声音就响在头顶上方,低沉、磁性而又真实,看着远方巍峨的城门,游蕊心底有种虚幻和真实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这感觉,比她当时在原主身体中重生见到女主角的时候还强烈。 但明明她只是身临到故事主要发生地而已。 游蕊抬头看看这个一直用修长的肌肉感十分明显的手臂,护着她的男人,她之所以会这种感觉,可能都因为是有这个让她感觉很踏实的人陪伴吧。 游蕊说道:“我不是关心摄政王。只是想听一听,摄政王是不是一个会不分缘由给他的女人出头的人。” 后半句话游蕊是挂在宿岩手臂上,凑到他耳边说的。 宿岩眼里闪过笑意,低声道:“我倒是听说,摄政王身边根本没什么女人,再说除了摄政王妃,谁能让他费心思帮忙出头?我们不会得罪摄政王妃,你不用担心。” 游蕊不想编谎话也不想多说,对他撅了撅嘴,道:“快走,别让外公等急了”。 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看起来十分可口。 一向不太喜欢吃点心的宿岩感觉口腔内迅速升起甜意,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嗓音低哑道:“外公家离码头有六七里地,咱们先去雇个马车。” 码头这边的车马很多,他们往前没走多远就有一辆空车行来。 茅草修筑的大门外,正中间挂着一个写着金鹅庐三字的黑色匾额,两边的柱子上则挂着两只红灯笼。 宿岩扶游蕊下来马车,给她指了指前面的草庐,才提醒道:“忘了告诉你,外公喜欢钻研医书,他那里有很多医书,你好好看看,有喜欢的都带走。” 游蕊还没告诉他自己这趟想买医书,听到这话,看他的目光里便带着几分惊奇。 宿岩笑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不是对我使用了读心术。” 宿岩忍不住笑出声来,揽住她的肩膀,“娘子不如直接说我们是心有灵犀。” 听闻笑声走出来的奚墨成看到这幕,从懂事起就没有笑过的外孙笑得如此爽朗,不带半点儿阴霾,他彻底放心了。 “小岩”,奚墨成走来,对游蕊道:“你是蕊儿吧?快到家里去。” 游蕊点点头,喊了声外公,在奚墨成爽朗的笑声中跟着走进草庐。 进去才发现这草庐造得极为讲究,外围一圈土墙,上面茅草结顶,院内只正面三间正房,左右两边种着几颗粗壮的杏树,杏树下摆放着棋盘、石桌、竹椅、藤床。 这里虽然不在农村,却颇有农家都少见的悠闲风格。 奚墨成把他们引进正屋,屋里的一张大圆桌上已摆满各种菜碟碗盏,可能是为了保温,一大半儿的碗盏上都盖着盖子。 第78章 蒸菜 “这菜是我跟融汇楼定的,送来有一刻钟了,你们尝尝,我现弄个小炉子来,有凉的直接加热一下。” 宿岩道:“您吃过了吗?” 奚墨成笑道:“本来打算等你们来了一起吃的,太饿,刚才吃了一碗泡饭,老了,胃口不开,就有些腻。不吃了,你们俩先吃。” “外公,我们在县里买的有山楂雪球,您要不要吃一点。” 游蕊本来就知道宿岩出身与她不同,此时也不因自己拿的礼物太差而尴尬。 倒是奚墨成,听说外孙是在失忆时娶的一个乡下姑娘,他本来没抱什么期望的,却没想到这姑娘不仅容颜绝盛,到他家也不显半分局促。 奚墨成心情很好,笑道:“好,我自己拿。” 宿岩拉游蕊坐下来,“吃饭。在外公这里,不用太拘礼。” 正找山楂雪球的奚墨成道:“是是,蕊儿千万别客气。你们外婆早不在了,家里也没个婆子,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小岩说。” “谢谢外公,我知道了”,游蕊说道,但她也没有太不客气,和宿岩相距不过一个座位的坐下后,拿起筷子,也只吃面前的食物。 这一桌有八碟八碗四盏,碟子里多是素食、凉拼,绘着精致青花的碗里,则都是大荤的菜。游蕊只吃面前的两碟两碗,也很足够换口味了。 一碟是黄瓜丝凉拌鸡丝,一碟是清炒菜心,一碗是蒸的果子狸,一碗是鹿筋煨海参,四样菜均是精心烹制口味上乘。 按照游蕊这点见识,只尝出来果子狸是用木瓜酒蒸的,鹿筋软糯,咸香味层次丰富。 如果在现代,应该是只有国宴大厨才有的手艺。 她正吃得香甜,一只大手端着一盏放到她右手边。 他的手很大,反显得那只青花盏很小巧。 游蕊看向宿岩,他指了指青花盏,道:“这是京城最近很有名的一个甜品,牛乳冲的藕粉,听说女子都很喜欢。” 游蕊便拿起盏里的小勺子舀起一勺来,才发现这里面还有瓜子仁、葡萄干等,她吃了一勺,在宿岩关注的眼神下点点头。 “好吃吗?” “好吃”,游蕊舀一勺递到宿岩嘴边,刚才找到山楂雪球的外公已经出去,她倒不担心长辈会看见从而觉得她轻浮。 宿岩把住游蕊的手,把一只勺子都含在嘴里,舌头一挑,就将一勺香甜浓郁的牛乳藕粉裹在口腔里。 勺子拿出来后,他才缓缓咀嚼,看着游蕊,目光示意青花盏,说道:“不是说好吃吗?怎么不吃了?” 游蕊拿着勺子的手有些僵,宿岩问道:“你这是嫌我脏?” “我嫌你流氓”,桌子下,游蕊踢了宿岩一脚,但是再舀一勺牛乳藕粉送到嘴里时,还是不可遏制地有种和他接吻的感觉。 宿岩眼中的笑意都要化作实质流淌出来,他一只大手又覆于盏上、单手掌抓着放到游蕊手边,随即手腕支在下巴上,对游蕊笑道:“火腿燕窝,这个也不错。” 这次游蕊只自己吃,宿岩的膝盖顶了顶她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充满着笑意:“给我也尝尝。” “那不是还有一盏吗?”游蕊往旁边侧了侧,不想理他,秀恩爱和耍流氓是有本质区别的。 宿岩道:“我就想吃你碗里的。” 游蕊便连盏带勺子都推到他面前,“您请吃。” 她自己则继续吃菜吃饭。 宿岩自己吃了两勺,一会儿舀一勺递到游蕊唇边,这样偶尔喂她一口,看她吃着,他竟也下了一碗饭。 游蕊吃饱,又给他盛一碗米饭,就给他夹菜盯着他吃。 见他吃得挺欢乐,游蕊有些无语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宿岩看她一眼,笑道:“还不是你太好玩了。” “你当我是玩具吗?” “不敢不敢。你是我的宝贝。” “小点儿声。” 坐在藤床上看着夜空中耿耿星河的奚墨成,听着房里传来的隐约说话声、笑声,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天色刚亮,码头上已是人声喧阗,奚墨成蹲在一处石台上,跟河上架着小船卖新鲜蔬菜的妇人问价钱,这妇人叫价不实在,他便讲了会儿价,最后才让秤两斤卷心菜、两斤豇豆。 妇人看老头儿穿的挺好,没想到却还讲价,满脸地看不上,称好就往前一递,“卷心菜六文,豇豆两文。” 奚墨成也不在意,笑着对跟在后面的游蕊和宿岩道:“八文,掏钱吧。” 游蕊从荷包里拿出八文钱,上前交给妇人。 妇人上下打量游蕊几眼,道:“大妹子,长得真好。” 再看看后面一些的宿岩,摇头道:“可惜了,似你这般娇花,不是什么人都养得起的、” 游蕊很有些无语,在宿岩凝为实质的冷气中打断妇人道:“我不是娇花,大嫂是做生意的,实诚些比较好。” 妇人脸色难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些人就是这样,点评别人时高高在上,别人反过来说她,反而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游蕊等人走开,妇人才呸道:“一家子老抠。” 接下来,奚墨成就不跟那些不好打交道的买菜,又买了一篮子南方来的鲜藕、新下来的芝麻。 他们离开码头,人群熙攘中,有一人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 确切来说,从他们刚到码头,这人就跟着他们。 宿岩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左手食指很随意的动了动,片刻之间,一个很正常的蹲在卖鱼摊前买鱼的起身往后一转,挡住了那人的视线。 早饭是宿岩和游蕊一起做的,红豆粥和炒藕片,蒸豇豆。 蒸豇豆这个是游蕊做的,把掰成段清洗干净的豇豆控干净水分拌上面粉,放到煮粥的锅上蒸二十分钟,掀出来拿蒜汁、小磨香油一拌,鲜香的味道就来了。 游蕊的奶奶很爱吃蒸菜,她小时候暑假回老家,见过很多次,此时第一次自己做,竟然没有翻车。 “这个是什么?” 饭菜上桌,老爷子第一个问的就是那盘裹着略微晶莹的面粉、看起来软乎乎的蒸豇豆。 游蕊道:“这是蒸菜,农家人的做法。”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农村有没有这样做菜的,但她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农人为了节省,把面粉混合各种菜蒸馒头的做法已时分常见。 第79章 医书 奚老爷子夹起一筷子尝了尝,点头道:“软烂,豇豆香混合着蒜香,挺好吃。” 游蕊笑着看向宿岩,外公真给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的是什么山珍美味呢。 宿岩在桌子底下拿住她的手捏了捏。 老爷子这儿只有一个僮仆,不太说话,但做事挺麻利,游蕊低声问宿岩:“那个仆人在哪儿吃饭?” 奚老爷子正吃的忙乎,闻言倒是又诧异地看来一眼。 “厨房里还有剩饭吧?”他问道,“等我们吃过他收拾了碗筷才吃。” 游蕊点点头。 果然,等他们吃过早饭,那僮仆就从后院走来,洗过手便来收拾碗筷。 奚老爷子对游蕊道:“外公后院里种着不少药材,你要不要去看看?” “要”,游蕊昨晚从宿岩口中得知外公有不少医书、上等的好药材,早就想看一看了。 宿岩对着急跟外公去后院的游蕊道:“你先去。” 游蕊根本没闲暇管他了,已经跟奚老爷子走到后院门口。 宿岩出来草庐,不多会儿一个买针线的小贩便吆喝着走来,宿岩招手让他停下,买了两把线,问道:“刚才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 小贩低头道:“是个混子,背景也不复杂,我们审问过,他也只说是觊觎夫人。” 宿岩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吩咐道:“好好处置了。另外,这周围近期再派些人来。” “是”,小贩又道:“爷,前几日有人打听您这个身份的来处。” 宿岩培养的这批暗卫,有专门的一个暗察司,暗察司所有人都是能随环境改变的变色龙,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可以识别的特征,只有精通暗察司暗号才能把他们分辨出来。 前两天,宿岩已经收到暗察司一部送到王府的消息,有人在查他每月停留在金鹅庐那几天的情况。 宿岩想了想,道:“查一查太傅府和镇西侯府。” 说完,才拿起两把彩线,付钱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明显隐匿了功夫的人便来到小贩跟前。 小贩看他一眼,惊讶道:“小哥,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我这里有彩线,针,剪刀,你看看,给家里娘子捎一些?” 那人伸手在小贩推着的独轮车上拨拉两下,问道:“怎么卖的。” 小贩介绍着价格时,那人突然打断,很是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人你常在这一条街上见到吗?” 小贩心里快笑翻了,这蹩脚的探查手段,还想查自家主子? “经常见啊”,小贩点头,“听说是前面那药庐老爷子的外孙,每个月都会来看看他。” “我怎么听好些邻居说,几乎没见到他出现过啊”,那人又问。 小贩道:“我只是隔几天来这边卖卖针线,具体的也不清楚。不过倒是听那家下人说过一句,那老爷子的外孙以在乡下打猎为生。” 这人眼神一亮,紧跟着问道:“哪里的乡下?” 小贩做出一番苦思冥想的样子,继而摇头:“好像那仆人没说。小哥,我这线你还买不买?” “噢,拿两串吧。” 接线、付钱,这人转身就走,殊不知从几天前,他身后已跟着一条很大的尾巴。 --- 今天云层很厚,太阳光一会儿明朗一会儿阴暗,时而有凉凉的风吹来,干燥又凉爽,这样的天气是很舒服的。 游蕊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她在十几个并排而列的药圃最尽头,看到随便种在那里的足有一分地的辣椒。 宿岩快速走来,以为她是被虫子吓到了,看到她脸上喜悦的神情,立刻有些明白,这定然是看到什么她想要的药材才会如此。 “惊喜吧”,奚老爷子也走过来,指着那一片绿油油的人参叶,“我亲自照料的,最里面那一棵都有五十年份了,我可是到哪儿都带着。” 游蕊看了看那些人参,点头道:“外公种的人参就是好。” 随即,她便拉着宿岩去看那些辣椒。 这些辣椒都是红尖椒,植株矮壮,游蕊一个激动,掰下一颗直接便舔了上去。 宿岩迅疾抬手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好笑地看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儿,“这个东西极辣,是治疗风寒、解表发汗的。” “我知道”,游蕊回头看向老爷子,晃了晃手里的尖椒,“外公,我和宿岩帮您把这些收了,您能让我带一篮子回家吗?” “这值个什么”,奚老爷子双手背后走来,“想要多少随便摘。” 最后游蕊摘了一大篮子,等晒干磨成辣椒面儿,以后她就又辣椒油吃了,还有辣条,到时自己可以做些劲道的面片浸在辣椒油里。 中午,奚老爷子又让仆人去融汇楼叫了一个十六碟、十六碗的大席面。 见这个外孙媳妇拿到一篮子辣椒就如此高兴,饭后,他又把自己珍藏的药材拿出来随她挑拣。 游蕊一瞧,那一个个金丝楠木盒里装着的,不是百年人参就是几百年份的何首乌,都是金贵药材,她哪敢要。 “外公,我听夫君说您这里有关于妇科的藏书,我不要药材,您能不能借几本书给我看看?” 宿岩也道:“她拿这些药材没用,您收着还能救人。把那些书给她几本,比这些药材更有用。” 还想要说什么的奚老爷子只得闭嘴,将一个个盒子重新合上,往东墙墙边的药柜一指,“从上往下第二阶,第二格第三格里都是妇科医书。” 这边的药柜每一隔都很大,游蕊一开始还奇怪老爷子怎么把书放在药柜里,等看着宿岩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盒子,才明白人家这是担心书被老鼠或是虫子咬了。 装书的紫檀木盒子是轻薄的,只有纸箱板的厚度,游蕊从宿岩手里接过盒子,不觉有些感叹,对于真正的富人来说,有些东西完全不受时代限制。 现在没有纸箱子吧,可以直接用上好的木材做。 像是纸张,她在县里买的一钱银子一刀的纸就那样,让她还以为这个时代的技术没达到,但是老爷子这里,雪白的宣纸却比前世她爸爸买的那种两千多块一刀的还好。 第80章 关系 怪不得古代门第观念那么重,贵族和平民的生活差别如同天上和人间。 游蕊看了眼身旁这个从天上掉到她手里的谪仙人,见他正把另一个隔子里的书盒拿出来,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他们两个,有点儿像偷食的小老鼠。 奚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脸上欣慰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那个女儿不争气,一辈子只知道情情爱爱的,让奚家唯一的这个根苗从小受不少磨难,后来成了摄政王,看似风光无限,其中的滋味也没有多好,不然能添那么一个毛病? 现在好了,有这么个优秀可爱的女子陪着,他再也不用操心了。 游蕊和宿岩在金鹅庐又住一晚,第二天凌晨便起,踏着晨雾乘上开往鹿草县的客船。 “外公,你快回去吧”,游蕊向岸边挥了挥手。 奚老爷子答应一声,却是一直等到船驶去才转身走。 回到船舱找个位置坐下,宿岩对游蕊道:“路上得一两个时辰,你靠着我睡会儿。” 游蕊看看放在他另一边装得满满的竹筐子,那里面有她的宝贝辣椒、宝贝医书,她可不放心随便睡觉。 这藏了好食儿的小仓鼠模样让宿岩满眼都是笑意,大手在她后脑勺一按,低低的嗓音道:“放心睡。” 他的肩膀很宽厚,脊背挺直,游蕊把脑袋放在他肩头,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偷看,越看越觉得满意。 果然身材好,枕着睡也舒服。 游蕊正要闭眼入睡,头上突然被罩一个褂子,还带着宿岩身上的体温,她好笑,抱着他的手臂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这个时辰坐船的,都是跑商的生意人,均是跑生活之人,刚忍不住多看几眼,也只是一种对美的基本关注,见那美貌妇人旁边的男人严厉看来,一个个便把目光投向别处。 一个多时辰后,因为睡熟已经半躺在宿岩腿上的游蕊被他低声叫醒。 “到了吗?” 她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微微的沙哑。 宿岩的手在她头顶抚了抚,突然觉得昨天早晨那个卖菜妇人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误打误撞娶到的这个宝贝,还真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 游蕊快速清醒过来,揉揉眼睛,但还是没力气一般靠在宿岩身上。 宿岩拿出水囊,打湿一张帕子,递到她手边。 游蕊擦了擦脸,困意褪去,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充满,不多会儿便精神奕奕起来。 与他们坐对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那妇人看到别人的男人这般体贴,再看看自己身旁还打着呼的男人,一时间万分嫌弃。 码头货运之处并不缺马车,游蕊跟在宿岩身后下船来,他们很快便找到一辆即将去酒仙县的马车。 两县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百多里,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抵达酒仙县。 车夫不往县城进,搭车的都要在城外下车。 游蕊刚下来,大哥的声音便在一边响起。 “三妹。” “大哥,家里出了什么事?” 仅仅是两天不见,游大哥竟然憔悴不堪,嘴角还起了一串燎泡。 游桥站在城墙外面已经看着北来的马车等大半晌,这两日本就不好过,自然看起来十分狼狈。 游蕊立刻走上前,宿岩也大步走过来。 “大哥,怎么了?”他也问道。 游桥抹了把脸,说道:“前天你们二哥进城卖花露水,和几个县城的二流子起了冲突,争打之间有一人倒下来,死了。那些人都说是你二哥打的,当即就报官,那些差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老二给抓了进去。” 说话之间,游桥已经转身往城门里走,边走边跟游蕊说:“这两天能找的人我和爹都找过了,只打听出来你二哥这事儿不好了,那边的苦主不罢休,县太爷很可能要秉公处理。我们请菜儿夫君做中人,才说通那家人私了。” 游桥的脚步顿住,看向妹妹,“只是他们要二百两银子,家里的再加上村里借的,还差六十两,三妹,大哥只能厚着脸跟你们借。” 就这还是多亏有前段时间卖的虎皮狼皮垫着底。 宿岩皱着眉,说道:“大哥,你这样说就见外了。衙门里可有验尸格文吗?如何证明那人就是二哥打死的?” 见他一脸严肃,游桥担心因为这事让妹妹、妹夫之间生嫌隙,但除了他们再也找不到可借钱的人家,不自觉佝偻了后背,“衙门那种地方,哪是我们一介小民问得起证据的?有那么多证人,就算不是游松,这事儿也要被按在身上。” 游蕊深知官僚的威力,即便是民主的现代,也有种种不公平,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只有自认倒霉,花钱打点。 “大哥,你别急,我和宿、溪田这就回去拿钱”,游蕊说道,“也要去狱中打点一番,别让二哥受欺负。” 游桥道:“已第一时间去狱中打点了,你二哥那儿你放心。” 宿岩见媳妇连想都没想去县衙要个说法,心里又是一阵心疼,牵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指尖都是微微发凉的。 “别着急,我在县里认识几个人,等我去问一问。” 游蕊才想起来,宿岩家里祖上是做官的,别管大小,在一个人情社会中,总能说上几句话。 她点点头。 这时三人正好走过一家临大街而建的铺子,宿岩松开游蕊的手,把大竹筐放在地上,径直就走了进去。 游桥便看见那里面的掌柜在这妹夫进去那一刻,就赶紧从柜台后迎出来。 “妹,溪田怎么认识这样铺子里的掌柜?”游桥不自觉问出来。 第81章 帮忙 这间铺子装修得很是豪华,里面的货物也多是从南洋外番运来的稀罕物,平常人家连抬步进去都不敢的。 游蕊也看着里面,不多会儿那频频擦汗的掌柜跑到后面,请出来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出来之后,说了两句话,就弯腰恭送宿岩离开。 她想了想道:“可能是外公的人脉吧。” 宿岩已经来到游蕊这边,那店铺里的中年人还站在门外朝这边恭送的样子。 游蕊奇怪地看宿岩一眼,宿岩咳了咳,道:“已经打好招呼,这样吧,咱们先带大哥去吃午饭,然后再去县衙。” 这是要留出时间让这店铺的东家去县衙打招呼? 游蕊说了声好,对依旧着急不已的游桥道:“大哥,你别急,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游桥怎么能不急,妹夫这人脉到底管不管用也不知啊。 他朝那店铺看去,中年人立刻朝他拱拱拳。 管不管用也只能等等看,再说要借妹妹家的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便能拿回来和那家人协商好。 虽然是这样想,但游桥跟着妹妹、妹夫进到一家饭馆时,心里的焦急依然不减反增。 宿岩点了两个菜三碗牛肉面,和游蕊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给予无声的安抚。 游蕊说道:“待会儿我们还是回家一趟取钱来,就算你那边的人面子广,也不能白用人情。” 宿岩笑了笑,“听你的。” 县衙,县太爷陆有道正在后院吃饭,娇妻美妾在旁,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儿。 “太爷”,师爷突然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指着外面道:“王、王爷家的掌柜求见。” “什么王爷?”陆有道端起精致的小杯子抿了口小酒儿,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咱们这小地方,京城有名有姓的大户都不会在这里置产,更别说王爷了。” 师爷又急又吓的,一时间也没有说出话来,等太爷停下话头,才磕磕巴巴道:“城中北街上的洋货铺子,那,那就是摄摄政王的。” 陆有道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带到了身后的凳子也没有顾上,抬着手臂道:“快,快请。” 怎么给忘了,当初他到酒仙县上任,前任的刘大人特地提醒过,大约七八年前摄政王在这儿置了几处产业,让他务必不要得罪。 他倒是想上前攀附,熟料那几间铺子的掌柜从不与县衙的人多有来往,各种税也都及时如数上交,让他想攀附都找不到机会。 时间一久,他也不敢硬往上凑,免得讨不到好反而要得罪人,同时,有那么个大佛镇着,他这个官也做得很老实。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摄政王的人亲自登门来了? 一到前衙的厅堂内,陆有道立刻弓着腰向那个正站在当地的人深深施一礼,但这人却不是当初他谋着交好的掌柜中任意一个。 陆有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的师爷处看一眼。 “陆大人”,中年人抬手拱拳,“贵衙师爷没有传错话,鄙人姓吴,是王爷早年的长随,县里这几家店铺,都由我总理。” 陆有道连忙再施大礼,“吴大人,失敬失敬,是小人唐突了。” 吴廿止道:“陆大人折煞小人了,小人只是个下人,不敢当您这一声大人,您叫我吴掌柜的就行。” 吴掌柜的? 陆有道心说他哪儿敢,怪不得王爷对朝堂的掌控那么严密,原来连他这小小的县城都放着门人呢。 “不知您此来,有何见教?”陆有道的腰一直没敢直起来。 “是前些日常家请您闭闭眼的事儿。” 一句话落下,陆有道的腿肚子都打起颤来。 前几天,常家的大少爷的确是亲自来拜访他,还送了张三百两银子的票子,什么也不为,只让他日后遇到一个姓游名松的犯人不要细查。 陆有道当即明白,是那游家的人得罪了常大爷,反正也不用他做什么冤屈犯人的事,常家那边自然会办妥,他乐得收一笔润手银子。 哪里想得到,竟然会惊动摄政王那边,而且连当时常大爷说的话都给复述了出来。 陆有道一手撑着身旁的桌子沿儿,一手抬起不停拿袖子擦着额头冒出的汗,结结巴巴道:“吴,吴爷爷,下官,下官没有徇私舞弊。” 摄政王对徇私舞弊的官员处置一向极为严厉,那贪污能超过一万两的都被砍了头,低于一万两的一律是流放婺州、福州的瘴气之地。 如果知道摄政王如此手眼通天,连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这儿都放着人监视,他绝对绝对不会拿常家的银子。 正在陆有道心里一百一万次后悔并快速计算自己这些年贪墨银钱数的时候,只听那吴爷轻笑一声,慢悠悠道:“倒不是为这个,你知不知道常家想算计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陆有道呆呆摇头,“下下官不知。” 吴廿道:“那就记住,游家是一万个你合起来都动不起的人家。” “好好儿查一查,死的那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陆有道赶紧躬身应是,吴廿拍拍袖子,“查好了就把游二爷放出来。” 刚一送走这位吴爷,陆有道马上吩咐师爷,“去把仵作叫来,将张五的死因好好验一验。” 反正张家为了闹事,到现在还没有把人入殓,再次验尸就很是方便。 吩咐完这个,陆有道又赶紧命人准备一些菜肴,拿枣红的大食盒子装起来,亲自提着登车去往县牢。 游蕊听大哥说这两天父亲一直都在县牢附近,每顿饭都会买好了打点着给二哥送进去,便又要一碗馄饨,让大哥给父亲带去。 这个时候没有方便的包装,他们只好又多付几文钱,连着碗一起买下来。 游桥端着一大碗冒着水蒸气的馄饨,对游蕊和宿岩道:“你们路上不要着急。” 宿岩道:“大哥放心。” “大桥”,一道声音在后面响起,穿着灰蓝色细棉衫的何家明从后面小跑过来,看看游蕊,而后十分积极地跟游桥道:“你怎么跑到这儿了?吃饭便到我家去吃,二松的事儿,我倒是想出个人来。请到他,这事儿保准能办妥” 游桥早先是很不上菜儿这个夫君的,忒奸滑,但这次自己遇到麻烦事,他竟然如此积极,倒是让游桥改观不少。 第82章 办法 “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游桥打心底感谢菜儿夫妻俩,“我们这边再各方求求,实在不行再请你出面。” 何家明一脸恼怒道:“大桥,你这不是见外吗?走,蕊儿妹子一起,到我家吃点东西”,这才看向游蕊道:“你姐姐也一直惦记着,担了不少心。” 游蕊客气道:“不敢再劳烦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何家明笑着说道,完全忽视旁边的宿岩,在他眼里,这猎户可能是有些蛮力,但是在这样的事儿前,蛮力算个球,还是得像他振叔那样的人能得女人的青眼。 “你们不知道,我本家一个族叔,是先帝庚寅科的举人,在县里也算能说得上话,今儿个我攒个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宿岩打断了,“大哥,我和蕊儿先回家取银钱。” 游桥点头,道:“去吧。” 何家明把两边都看了看,说道:“大兄弟,你这是不是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宿岩平淡地看去一眼,何家明只觉心底一寒,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一般,半晌吱唔不出一个字来。 这段时间,游蕊和宿岩已经走远了。 游桥对何家明道:“大妹夫,你也回家照看菜儿吧,我们这儿大抵是没什么事儿了。” 何家明可不怕游桥,多大的人物一样训斥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张家的人就算同意和解,你们出了银子,县衙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的。没个人在中间说和,还没什么事儿了,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见游桥被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何家明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大桥,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事儿,只要让你妹子出头,在我振叔跟前说两句好话,不仅二松的事儿能马上解决,就是以后的好处,也少不了你家的。” 游桥听到这一番话,脸色都气青了,要不是何家明之前往那户人家跑过好几趟替他家说好话,这时候他握起来的拳头铁定要招呼到他脸上。 “这样的话,你以后少提”,游桥说完,端着那晚馄饨就走。 何家明跟上两步,说道:“我这也是为你家着想,你妹子那样的” “滚”,游桥立喝出声,将何家明未尽的话打断,指着他的鼻子道:“再说一句,我打断你的腿儿。” 何家明脸色也难看下来,但是他明显不是常年做农活、干苦力的游桥对手,甩袖骂了句不识好歹转身走了。 游菜正在屋里歇午,门哐啷一响,何家明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她被惊醒,撑着床坐起来,问道:“被骂了一顿吧。” 何家明冷哼,骂道:“不识好歹的玩意,要不是你那堂妹有些姿色,以为我会来回穿插费这个心?听说是乡下的妇人,我振叔还看不上呢。” 游菜道:“我家人都是死心眼儿,要不再等等。二松一直出不来,他们到时候就顾不上许多了。” “明天的局,我说了不少好话振叔才点头说过来看看。”何家明道,“怎么,还得让我再去赔不是?” 游菜撇撇嘴,起身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一杯茶,喝着说道:“那还不是你想从中间谋好处,愿意来回跑。” 何家明骂道:“你他妈别这么不咸不淡的。” 游菜的面色就是一变,打从怀上了,男人已经许久不敢骂她,再听到这么一句,竟然觉得很刺耳。 “你那两姨表妹不是心高气傲非要嫁个读书人吗?我家的妹子不成,你请她来成这好事儿。” 游菜说完,放下茶杯转身就到床边,歪下来继续躺着。 何家明又骂了几句,转身摔门而去。 县太爷亲自过来送饭的时候,游松正坐在角落里捧着他爹送来的一个高粱米饭团在吃,边儿上几个都是县里犯事儿的混混,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 游松前天傍晚时进来的,头一顿牢饭就打得这些混子不敢在他跟前眦毛。 陆有道脚步匆匆地走来,催促满头疑惑地狱吏,挥着手道:“开、开门。” “二爷!” 哗啦一声牢门打开,陆有道赶紧弓着腰走进去,把食盒放在一旁,双手就扶一个靠坐在墙边,看起来挺有那么几分气势的人。 游松一边吃饭团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心想这是哪尊大佛啊,把县太爷都唬成这个样子? 被扶起来的那人也蒙着呢,他是从南边贩货来做生意的,赔个底儿掉,后来遇到一个道士,便联合起来骗人钱财,这是因为骗到县里的何举人家才被抓进来的。 这人懵懵地站起来,他也没有请人给家里带信儿啊,打算服了劳逸再赚些钱再回去的。 “委屈二爷了,都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啊”,陆有道一边说一边半蹲着给那人摘身上沾的稻草,“您放心,咱们酒仙的申仵作很有几把刷子,一定能把那张五的真正死因找出来?” 啥? 正想将错就错吃一顿好的,听到这么句话,这人立马后退一步,说道:“大人,您找错人了。小人是行二,但小人进来只是因为卖假药给何家,可没有牵涉人命啊。” 陆有道站起来呵斥一直前后跟着的师爷,“怎么回事?不是说游二爷就在这间吗?” 师爷刚才一直不敢提醒,被训到头上,才往正捧着高粱米饭团,边吃边看的游松那儿一指。 “太爷,那才是。” 陆有道也没空追究师爷,无缝衔接地露出一抹亲切笑容,转向游松道:“游二爷,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 游松手里的饭团都差点掉了,他四下看看,问道:“哥儿几个有姓游行二的没有?” 那些人谁敢回答他,都当没听见。 陆有道把食盒子提到跟前,正要打开,又觉得不妥,要请游松出去到狱吏歇息的地方去吃。 “二爷,您背景那么大,还跟小人逗乐,小人可担待不起”,对于游松的否认,陆有道只是把身份放得更低,“二爷,外面请。张五家那边您放心,仵作已经重新去验尸了,绝对不会让您吃这个哑巴亏。” 县太爷对自己这么前倨后恭的,游松心里有点没底,再次问陆有道:“大人,您真没认错人?” 第83章 探问 近晚时分,晴朗的天空中移来一片片阴云,本就暮色四合,眨眼间天色已暗沉下来,这时一辆驴车在凉爽的夹带着水汽的风中驶进县城。 县牢在县城西南,背后靠着的就是月牙村那座大山的一个边缘,其他三面皆是宽阔平坦的荒野,几里外都没有人家。 宿岩直接把驴车赶到县牢外,距离县牢不远,有几间茶寮子,有不少面带愁色的人都在里面蹲坐着。 游父和游桥就坐在边角里,游父正在说游桥:“待会儿你妹妹和妹夫来了,去那张家把银子送了拿来谅解书,县衙里只怕还要费些口舌,不能让你二弟这么出来,毕竟这里面有一条人命。到时你们三个先回家,看能不能再借一借,给县衙也上下都打点一番。” 游桥愁得都想拽头发,低声道:“爹,那张家张口就是二百两,县衙里面都是嘴大巴掌大的,只怕再一个二百两还不够。” 游父看他道:“桥儿,你这意思是就不管你二弟了?让他在里面蹲着?” 游桥忙道:“我哪是这个意思?那不是溪田找了人,我想着咱们稍等等再说,万一他找的人在中间说和说和,不用太多呢。” 游父脸色难看,说道:“溪田那边找的就不是人情了?桥儿,咱家就你和松儿两弟兄,遇事你们不相互扶持,谁还能管你们?” “爹”,游蕊好容易找到父兄,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她把包袱拿出来,道:“我回家的时候大堂哥又去咱家送了几十两银子,都是他们从别处借的。” 游父哎一声,站起来接过包袱,半晌才说出来一句话:“不该要他们的,已经给了几十两了,都是有儿有孙的人家。” 游蕊又把里面的干粮饼子拿出来,笑道:“大伯家的一番心意,我先接了,过些日子就还他们,您放心。” “这是我大嫂做的饼子,梅菜馅儿的,您和大哥快吃,二哥那里,我和溪田去给他送。” 饼子还热乎着,接到手里,麦香味儿钻进鼻子眼儿,游父才觉得这两天一直都悬在半空的身体算是沾到了地。 宿岩这时拴好驴车走了过来,游父把手里的饼子递给他,道:“溪田你也来吃,多吃点,家里的是让你费心了。” 宿岩没有接,“您吃,我和蕊儿在家已经吃过了。” 游蕊把水囊递给大哥,拿出来四五个饼子,用自己的帕子垫着,也都递给大哥,然后把剩下的都放在篮子里,提起来对父亲和大哥道:“你们先吃着,我和溪田进去看看。” 县牢有三重门,游父这两天已经和三处的差役都混个脸熟,闻言忙道:“我送你们进去,能少花几个铜板。” 孰料这次还没走到县牢大门处,那看守的几个差役已经笑脸迎上前。 “游老爷,这是不放心二爷,又要送饭?”一个会说话的道,“二爷在里面不能受屈,您只管放心,今儿天色不好,就别在那茶寮子守着了。” 这些差役都是人精,下午的时候县太爷对着那前两天抓进来的游松一口一个爷,他们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 甚至再过一会儿,这游老爹再不过来,他们还打算弄些干粮给送到那边的茶寮子去呢。 游父一手拿着个咬了几口的月牙饼子,一手僵在半空,他就看着那些差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县牢不干净,别是刚晚差役们就都中邪了吧。 后面的游蕊看了宿岩一眼,低声道:“你找的是什么人,这么管用!” 宿岩也低声:“做生意的大商贾,一般都有些个门道。” 游父晕晕乎乎的,和最前面的那两个差役寒暄两句,回头道:“溪田,咱俩进去,蕊儿你就回茶寮子那儿,跟你大哥待着。” 县牢里什么三教九流没有,游父刚才非要跟来,就是不放心让女儿进去。 游蕊明白游父的意思,有些无语,拉住宿岩的手道:“他这样的,谁不怕三分,爹放心。” 说着拉着宿岩的手就走进黑黢黢的大牢。 那些个差役看看孔武修长的宿岩,一个个都在心里说,打眼一看这就是个狠人,谁敢多看他的女人? 游蕊真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到里面的两重门,一说是来看游松的,那些差役立刻就笑呵呵地放行。 走在阴暗的牢门夹道上,游蕊跟宿岩道:“待会儿咱们买些东西,去谢谢那位掌柜吧。” 宿岩听着眉心就是一跳,昏暗的灯光下,自己媳妇脸上的感激清晰可辨,有一瞬间宿岩觉得心慌了一下。 要是她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会不会很生气? 中间的一个宽敞牢房里,游松正大咧咧坐在中间剔牙,边上几个人都在奉承说好说,想打听他的来历。 游松就瞎胡诹,听到钥匙哗啦声和脚步声,往外一瞅,看到来人,他的脸色一变,赶忙起身迎过去道:“你咋来了?你来干什么?” 又说宿岩,“溪田,这是啥地方,你怎么把我妹也带来了?” 差役赶紧地打开牢房门,把里面都看过来的犯人们全赶出来。 宿岩说道:“我娘子不放心你,想来亲自问一问。” 游松看向游蕊,“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随即转身也跟着驱赶那些人,房间空出来,但味道却很不好闻,游松皱着眉让游蕊进来。 游蕊有些好笑,这位二哥就是这样,明明是关心,表现得却好像是很厌烦。 “大嫂做的菜饼子”,她把干粮拿出来。 游松摆摆手,盘腿坐下来,咬着草根道:“刚吃了一顿大餐,还是县太爷请的。不饿!” 游蕊疑道:“县太爷亲自来了?” “可不是”,游松有些得意道:“一口一个二爷的”,看看外面压着声音问道:“咱爹和大哥是不是找了骗子,把那位县太爷糊弄住了?” 游蕊看了宿岩一眼,“我夫君找的人,说是有门路的大商贾。” 宿岩嗯一声,平平静静又颇有那回事儿的解释道:“据说那家背后有京城的靠山。” 想到那家铺子是做洋货生意的,游蕊心底那点对宿岩的怀疑也放开来。 她觉得宿岩不会再在他的身份上骗她,可能真的是对方靠山过硬,京城那地方可是号称一板砖拍下去能咋到两个勋爵的。 “二哥,你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怎么和人争执,怎么打起来,那人怎么死的?” 游松想都没想,道:“不知道谁眼红咱家的花露水生意,这是故意整我呢,那天我刚卖了两瓶就有几个吃了酒的人走过来冲我这边的交易,这还罢了,那带头的矮矬子竟然还夺了剩下的花露水,都给砸了。这谁能忍,我直接就跟他们干上了。死的那个我也没注意到,反正打着打着就有人喊打死人了。” “不过绝对跟我扯不上不关系,那人我看都没看见,根本没和他交手。” 第84章 一句 游蕊道:“我想着一个好好儿的人,谁也不舍得为了破坏一家的生意而放弃自己的生命,说不定死的那个本来就有病,待会儿我们出去了就去打听。” “不用”,游松手一挥,“那县官儿说了,已经派仵作重新去验尸,只要县衙不卡着,这事儿好清楚。那个,蕊,咱爹还没把钱给那户人家吧?” 上次老爹进来给他送饭,说漏嘴,好像是准备赔给那家人一些钱私了,他早在进来那边就打算实在不行冤就冤了,不能让家里砸锅卖铁的。 “还没给呢”,游蕊说道,“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没给就行,在他这儿,钱可比命重要。游松道:“行了,这味儿也不好闻,你们走吧。溪田,你看好蕊儿。” 宿岩道:“自然。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应该不用几天就能出去。” --- 马上就是人定时分,吴廿正打算回去休息,掌柜的又急忙忙走来,两颊的汗比中午那会儿还多。 不会是爷又到了? 正这么想,就听掌柜的道:“二十哥,爷和一个年轻的夫人一起来了,爷手里还提着两大封礼包。” 吴廿腿肚子一软,也这是给他送礼?他哪来的福气呦? “爷”,吴廿跑到待客处,对上主子淡淡的一个眼神,十几年的暗探素养让他生生把恭敬压下一半儿,笑着拱拱拳,生生转个字道:“又来了?那事儿没办妥?” “自是妥了”,宿岩说道,“只是我夫人想来亲自感谢一下?” 娘唉,他哪能承受的起?爷亲口承认的夫人,还装成这样陪着夫人玩儿,那日后只怕是要成为王妃的,他哪敢应一声谢? “应该的”,吴廿笑着说道,十分平易近人,“有溪爷的面子在,哪需要感谢。” 游蕊才道:“总不能让你们白白浪费人情。若是其间有什么花费,我们都该补上的。” 吴廿连正视一眼都不敢,但又为了不显得太生硬,让这位看出身来,便端着一杯茶一下下刮着茶盖子。 “夫人客气了,主家的面子大,我们不过是到县衙传一句话的事儿。”他放下茶杯恭敬地说道。 游蕊心想这是什么人家,面子大到这地步? 宿岩问道:“可问了是什么人跟我岳家过不去?” 吴廿听到岳家两个字儿,差点岔气,忙憋住顺好气,回道:“是县中大户常家。” 其实爷之前命监视着常家,他们前两天已把相关消息传回京去,不过没有收到任何接下来的指示,于是他们只是关注着失态进展。 且今儿个中午,爷到来之后,他已经把事情缘由禀告过。 这时候当着夫人的面儿,爷再次询问,吴廿不用想就知道该怎么说,“要说这常家,原先也只是县里一户普通的商户人家,八年前摄政王掌政,放宽科举限制,他们家才算有了些根底。” “常家的大少爷已入泮四五年,据说对今年的恩科很有把握,如今和县中的仕宦人家多有往来,现在也算是县里一大贵家。” 听完这些解说,游蕊更加迷惑,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花露水生意,这般给自家使绊子? 但是别的,他们也有没有机会去得罪常家啊? “常家为什么与我家过不去,县衙那边可清楚吗?”游蕊忍不住问道。 这个吴廿还真不太知道,歉意摇头,“好像并不清楚。不过按照常家的意思,是要夫人一家家破人亡的。” 宿岩挑挑眉,原因他可能知道,只是没想到常家人这么没脑子,为了给一个女人出气,竟然要对他媳妇家赶尽杀绝。 离开洋货铺子,游蕊在心里把自己和家人这段时间的行动,各种事都在心里过了一边,最可能和县里的常家扯上关系的,还是那天半夜,她和父亲从赵石家回去,经过自家门口时,看见的游欢意和那个看不出是谁的人影。 想到这儿,便又想到她和宿岩中午回家取钱,游欢意与她打招呼时说的别有意味地那句话:“二松哥会有危险吗?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得罪不起的人了?” 现在想来,这得罪不起的人,不会是在说她自己吧? 一直到了他们今晚暂居的客栈,进到客房,游蕊才把自己这些猜测跟宿岩说了说。 宿岩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说道:“别管为什么得罪的,咱们现在掌握了主动权,就让常家人受到应有的惩治。” “这是当然的”,游蕊的胳膊还挂在宿岩脖子上,后面一句自语道:“游欢意的魅力这么大么?” 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常家大少爷说的,竟能让对方这么用心对付自家。 或者那位常家大少爷本来就是这种不能平民百姓当人的,现在自家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自然要把他给打下来,最好是能让其秀才功名被摘掉。 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当官去祸害普通老百姓了。 唇上突然一热,游蕊抬眼,和宿岩含着笑意的眼眸对上,只听他道:“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在我眼里只有你有魅力。” 游蕊笑道:“对我来说,也是只有你有魅力。” “坐好”,宿岩笑得春风拂面,“我去要一盆热水,咱俩一起泡泡脚。” 游蕊倒在床上,捂着被子直笑,他这样连洗脚水都端的,在现代也不常见,在这时候给媳妇端洗脚水的,就是怕媳妇的象征。 听听人家说的,“咱俩”,所以就不是给她端洗脚水,而是他们两个要一起洗脚。 这天晚上,好好泡了一番脚的游蕊睡得很香甜,位于县城中心街道的常宅,长达少爷常远的书房却是亮了半晚上的灯。 县衙又派仵作去张家验尸,他买通的牢头也送来信儿,说县太爷对那游姓的泥腿子十分客气。 这一切都表明,他先前的布局恐怕不成了。 游家哪儿找的人,能把陆县令拉到他们那一边? 如果不赶紧修补,他很可能打鸡不成反被啄? 半夜三更,两条人影从常宅后门出来,摸着夜色,将那些参与到当日打混架中的人家中一一走过。 第85章 判决 两天后,游桥满脸喜色地从外面走进来,游蕊和宿岩、游父正在客栈大堂里吃饭,游父看到儿子神色,忙问道:“怎么样?” 游桥笑道:“爹,县太爷的师爷说已经查出真凶和幕后指使者,今天下午就升堂审理。” “真的有真凶吗?”游蕊只觉得心里发凉,按照她看电视剧的经验,这种肯跑出来拿生命碰瓷的,都是自身患有不治之症的,完全没想过死者是个健康人但被人为了陷害二哥而打死的可能。 游桥在桌子旁的空位置上坐下,说道:“自然是有真凶。那师爷透露,那些人拿了常家的钱,故意给你二哥使绊子,但还有一个经常出入赌坊的打手拿到高于别人好几倍的钱,常家那边的命令是让他趁着混乱,弄死一个人。” 游父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神色凝重道:“常家这是真冲着要你二哥命来的。” 之所以不下黑手直接打死,恐怕就是为了看他们砸锅卖铁也捞不出人来的惨状。 游桥庆幸道:“多亏溪田认识的人多,不然咱们家真躲不开这一劫。” “快吃”,游父说道:“咱们去占个好位置,我一定要听听,常家为什么如此针对咱们一个小农户。” 游蕊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父亲,心底对女主的反感却已达到顶峰,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期望女主被其母卖给大户人家做通房的剧情点早日到来。 女主离开月牙村后,他们的日子应该就平静了吧。 手被一只坚硬温热的大手包住,热度和安心的感觉从手被传到心中,游蕊朝宿岩笑了笑。 秋日的午后阳光分外明媚热烈,路边人家的秋海棠探出墙头,几只蝴蝶绕着纤细的花蕊阵阵忙,酒仙县作为一个距离京城不近不远的小县城,既有得利于交通便利的繁华,也有偏远小城的宁静。 这派午后景象,让人觉得住在县里其实也很不错。 越靠近县衙,人也越多起来。 陈宏和几个年轻学子从前面的一个街道上转出来,转身时他看到游家一家,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随即快步走来。 “二叔,大桥哥,你们怎么都来了县城?” 游父和游桥一开始还打算自家实在无法时,就去县学找陈宏想想办法,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当下都笑道:“一些小麻烦。” 游父道:“你这是旬休了?” “不是”,陈宏道,“我们县学的同窗牵涉的人命案,大家结伴过来听一听,若是冤枉的,我们也好联名上书。” 游父面上的笑意敛了敛,说道:“应是没有冤枉他,那人姓常吧,他找人打死人栽到二松身上,我们一家人都在县城奔波好些天了,就是为这事儿。” 陈宏惊讶、皱眉,这才看向游蕊,“这常远,他怎么能跟你们家结仇?” 游蕊心里犹豫了下,什么都没说。 陈宏又道:“那我们一起去吧。那些同窗,好几个都被常远煽动了起来,我也好安抚一二。” 几人来到大敞的公堂外,陈宏跟游父点点头,就走向那些正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的年轻书生处。 宿岩看了那些书生一眼,满眼嫌弃,一群蠢货,最好早早地就被前面的考试落下,否则他得要命人好好查一查科场是否有舞弊之事的存在。 午时二刻,差役们手持水火棍、整齐地进入公堂,不久县太爷也来了,十几个相关犯人都被带到,这两天吃好喝好脸色红润的游松最后被带了上来。 看到站在外面的家人,他点点头。 伴随着差役们口中的威武喝声,被压在公堂上的犯人都跪下来,除了一身淡蓝色学子服的常远。 他双手背后,昂头挺胸,看起来倒是真是一表人才,毫不心虚。 但是随着案情的深入,常远我无辜我不心虚的神色渐渐消失不见,脸上甚至流下豆大的汗珠来。 常远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陆大人真能这么公正,且拿到他抛出的几个替罪羊的证据还不足,还非要把他这个幕后之人也给揪出来。 惊堂木震雷一般响了一声,上面喝道:“常远,胡大说的话你认不认?” 常远面色一白,却仍就没有跪下,只拱拳弯腰道:“大人,学生不知。照他所说,和他来往的是家中奴仆,学生忙于学习,家中之事不甚了解。” 陆有道一笑,再拍惊堂木,喝道:“带常府二管家。” 此话一出,常远两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不停目视陆有道,差点当堂问出口:陆有道你咄咄逼人到底是为何。 现在,常远只能寄希望于二管家牙关够紧,咬死了这事儿他不知情。 站在公堂外面的游蕊,看到常家大少爷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由觉得有十分讽刺,在对付自家这样小民的时候,他不是很厉害吗?原来也是个会害怕的普通人。 常府的二管家的确是个骨头硬的,被用了两次大刑,都硬着头皮说只是他想要游家的花露水方子,才施了这么一个计。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都悄悄议论起来,反正都觉得二管家是为了抢生意。 这个理由很完美,比常大少要为自己心仪的女人出口恶气更像是真的。 陆有道眼见如此,也不好在对二管家用重刑,虽然他贪,但他很重视官声,不想在百姓心中落下一个酷吏的名声。 但是陆有道更怕的是耳目通天下的摄政王会对处理结果不满,最后揪着纵容奴仆为恶这一点,直接把常远的秀才功名给捋了,并且下令三年之内不许常远再参加科考。 全程审问中悠哉跪在一旁的游松终于不再提着心,常家虽然是大户,但是没了常远这个秀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 如此一来,他还真不怕。 常远头脑中一懵,差点直挺挺倒下去。 第86章 人心 外面的书生有好几个受到过常家的资助,听到这个判决纷纷出声表达不满,陈宏拦都拦不住。 啪啪啪! 陆有道狠甩了几下惊堂木,怒目喝道:“肃静。否则都以咆哮公堂论处,全都革除功名。” 别以为他不敢,得罪摄政王和今年在举送人才方面没有功绩之间,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见陆大人不像是说笑,那些书生们才不甘愿地老实地安静下来。 跟着就是当堂宣判,游松无罪释放,但受这一场无辜的牢狱之灾,责令常家赔偿纹银一百两。 常府二管家毛发买通县中某某某杀害张五,令赔偿张家五十两纹银,徒终身。 至于那些混混,亲自动手的那个同样秋后问斩,其余人徒三年。 这些判决一下来,大部分百姓都拍手称快,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县太爷这么干脆地处置为恶之人呢。 连常家的家财都买不通,是他们以前误会大人了。 陆大人堪称青天啊。 在这一阵热闹的称颂中,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大人,您得为我们家小五子做主啊!”妇人坐在地上,拍腿哭嚎,人群迅速分开给她让出一个通道,让她可以直观县衙公堂的太爷。 妇人哭嚎道:“我儿子可是丢了一条命啊,那游家的小子只是在牢里待几天,他拿的什么赔偿银?” 陆有道再拍惊堂木,骂道:“无知愚妇。你儿的后果是自取,如果不是本官对你们心存慈爱,别说你们可以得赔偿,你们还要向被陷害者赔礼道歉。” 妇人的哭声只是顿了一顿,继续拍腿哭可怜的儿,在妇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年轻些的男人、妇人,他们看向游蕊这边的目光都饱含着不满。 好像游松得到的一百两赔偿,是抢的他们的。 常家老爷拿着两封银子正在这时候过来,他先把一百两的封交到游松手里,才把另外五十两交给张家。 低声道:“没办法。那边找了人,这个哑巴亏,只能咱们两家咽下。” 对于张家人来说,如果不是游家这边前后奔波,不知从哪儿找到说得上话的人,使得县太爷重新验尸、审案,他们现在就能得到二百两银子。 先前,游松是他们的杀子仇人,现下整个游家都是阻碍他们家发财的仇人。 本来还能和游家和解的张家人,此时看他们的目光却像是在看累世大仇。 游蕊只觉得恶心,人的心究竟能丑恶到什么程度,她今天算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对于那些目光,游松、游桥、游父都是半点不怵,咋的,大家都是平头百姓,不服就干,谁怕谁。 宿岩看了常父一眼,淡淡冷笑一声。 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自作孽不可活吧。 “趁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就回家。”宿岩牵了游蕊的手,对游父说道。 “回家”,游父点头,瞪了游松一眼,“你好容易从这摊烂事儿中出来,别再逞勇斗狠。” 游松收回了看向张家那边恶狠狠的目光,道:“爹,我知道了。” “三妹,还有这个,三妹夫”,游松往前走两步,问道:“你们找的什么人,我用不用也去谢谢?” 宿岩道:“不必了,我和蕊儿已经去过。” 常老爷这时候走上前来,笑道:“游老弟,县里的生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好的,你们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我这儿请教一下。家中恶仆得罪在前,也算是我们管家不利的道歉吧。” 这话看起来像是道歉,实则暗含威胁。 游松停住脚步,笑道:“常老爷说笑了,这做生意啊,在我看来很简单,只要咱有保驾护航的,买卖而已,谁能不会?” 常老爷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在这群泥腿子身上一一扫过,这才注意到容颜昳丽的游蕊,一直都困惑着的线团似乎被理清了。 怪不得县太爷转而护着这家泥腿子,倒不一定是他们找到得力的人,而是卖了家中这个小妇人。 他从头到下打量游蕊,讽刺的话还没说出来,眼前的小妇人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大胡子挡住了。 “眼睛若是不会用,我不介意帮你取下来。” 话语平淡无波,但却似乎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常老爷不自觉后退一步,哼笑道:“一个小妇人而已,真当是国色天香了,往后,咱们走着瞧。” 宿岩眼中闪过狠戾之色,青筋凸起的拳头上被软绵绵的小手抚住,他侧过头,说道:“走吧。” 游蕊小声劝他:“有些人心脏,看到的也脏,我们不能跟什么人都较真,不然岂不是把自己也带到粪坑里?” 宿岩很少有前一刻怒火填胸,下一刻却被人逗地真心乐的情况,但这时他眼中的戾气却瞬间被笑意取代。 “嗯”,他低沉出声,“我没生气,你不用这么哄我。” 游蕊便要松开手,她和宿岩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刚才已经有好些经过的人都侧目而视了。 真是个让人不自在的年代,和老公牵个手都要被看。 宿岩紧握一下她的手才顺势松开,走在稍后于游蕊两步的距离。 一家人没在县城多停留,游桥先快走的,把寄存在客栈的驴车取出来,赶着接上其余人,直接就往东城门而去。 “虽然打了几瓶花露水,但是得到一百两银子,在县牢这一趟走得也值”,游松坐在车前右邦,打开钱封一条缝,看了眼里面满满的银锭子,十分满足道:“这可是两张虎皮的银钱呢。” 游父板着脸道:“你以后老实点,要不是溪田认识人,这次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游松笑着向宿岩拱了拱拳,“这次谢谢妹夫了。” 宿岩点点头,“我也是为蕊儿。” 游松呵呵,对于这话半点不在意,的确,没有自家妹妹,人会管这闲事?心里又在琢磨常家算计他的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呢? 游父又道:“以后不要再在县里卖花露水了,大不了多跑些路,去鹿草县或者京城去卖,另外,都让你大哥跟着你一起。” 游松忙道:“爹,我这次长记性了,不会跟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游父可不信二儿子这话,从小这孩子就能打,因此也养成了不惧人不怕人的性子,当别人欺到头上时从不会忍。 第87章 断臂 车子出城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就黑暗下来,晚间的秋风已经冷飕飕的了,宿岩脱掉外衣给游蕊包住。 前面举着火把的游父不经意看到这一幕,心里倒挺欣慰的,把闺女嫁给溪田,到底是没嫁错。 能把妻子娘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儿办,不用再看别的方面,就能知道这人对妻子得有多好,而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很难找的。 有些男人可能会在一开始对妻子娘家的事伸伸手,时间一长事情一多,就会心生怨愤,或者仅仅帮忙一二事,便会一直在嘴里来回念叨,用来拿捏妻子。 想了许多的游父,得到一个结论,以后还是得把老二管好,免得不停惹麻烦,让溪田对自家对女儿生出不满。 夜色中,秋风更凉,游蕊揪着衣领还是觉得有些凉,便往宿岩怀里一靠,他真不愧肩膀宽厚,瞬间把呼呼的北风挡了个大半。 宿岩伸出手臂环住游蕊,低头,正好看见她抬起的亮亮的眼眸,不由得勾唇一笑,游蕊也忍不住笑起来。 驴车走得不慢,但在走上两边都是微黄野草的小路上时,火把的光亮闪过,把下巴搁在宿岩臂弯里的游蕊还是发现了不对。 她猛地坐起来,说道:“大哥,刚才路边的草里,躺着个人。” 游桥下意识停下车,问道:“哪儿?” 游蕊往右手边一指,就要下车来。 游父道:“快走,不要多管闲事。” “爹,好像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游蕊说着跳下车,宿岩紧跟着她下来,二人走过去果见路边的野草里倒伏着一个孩子。 这是个男孩,在他身下的压倒的草上,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游蕊蹲下来伸出手指小男孩鼻端试了试,侧头对站在她身旁正查看四周的宿岩道:“还有气儿”,小男孩侧伏着,游蕊又小心地把小小的身体翻平,呼吸顿时一滞。 小男孩的半只右臂几乎都被砍下来,左胸也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这样的伤势,如果立刻送到医院,说不定还能救一救。 游蕊最看不得小孩子受罪,这小小身体上的惨状让她心口一阵阵紧缩,顾不得再看别的,赶紧拿出腰间的银针扎在各种止血的穴位上。 “这没救儿了”,游松也下来看,直摇头:“咱们还是快走吧,免得明天人发现这小孩的尸体咱们说不清。” 游蕊发现这个小孩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伤势虽重,却不能说救不回来,她不想放弃。 等她下好针,正要小心地把小孩抱到车上,宿岩蹲下来道:“你别沾手,我来。” 游蕊侧开一些,小声提醒宿岩该注意的点。 游桥看到这眨眼就抱个血淋淋的小孩过来,眼皮子直跳,看向游父,问道:“爹,咱们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游父叹口气,看看大儿子,道:“你妹妹应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苦,刚才咱们从大路上下来时,有一辆大马车夺命似的向北跑过去,可能这孩子跟他们有什么关联,或是被扔了下来的。这个样子,肯定是笃定小孩活不成了,大约不会有人再回来查看。” 游蕊和宿岩已经上车来,她一边听着父亲的分析,一边把小孩从宿岩手里接过来,宿岩这时才道:“爹说的有理,走吧,没事儿。” 即便有事儿,有他在也没事儿。 游松跑到远处撒了泡尿,小跑着追上已经启动的车,一撑车板坐上来,道:“那边还有不少马蹄印,这小孩绝对有仇人。” 游蕊道:“除了之前那辆大马车我们也没有看见别的,就算有仇人,像爹说的,那些仇人肯定都走了。” 为保万一,当然是不管这个事儿最好,但是游蕊做不到,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虽不是救死扶生,却也是生命至上。 尤其这还是个才两三岁左右的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仇人?况且已被打杀成这个样子,得谨慎成什么样子还跑回来。 车上有在县里经过药铺时买的伤药,是给游松用的,还剩许多,游蕊都拿出来,给敷在小孩只剩一点皮肉黏连的右臂上。 驴车难免不平,游蕊还需要尽力稳定住自己,让小孩免受颠簸,衣衫上鲜血尽染也顾不上。 宿岩道:“蕊儿,还是我来抱吧,需要哪里注意,你都跟我说。” 宿岩双臂有力,自然比自己稳当,游蕊刚才接过来也只是想给孩子上药,便提醒道:“那你要尽量稳定手臂,别让车辆颠簸的力度传到小孩身上。” 宿岩点头,伸手又把那小孩接过来,双臂稳定如石,稳稳地拖住了小孩,游蕊趁机细细检查小孩的胳膊。 其实,她是会做断肢再植手术的,但只是理论上的会,她大学的时候跟过几台外科手术,而她本身是妇产科方向,也要有一手好的缝合技术。 断肢在植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精细的缝合术。 手臂处的神经血管又不是像手指那样太过纤细的,她应该能做一做。 之前的几个月,她的确是不能展示出会医术,但她在无事时,却准备了不少羊肠线,当日打银针的时候,同样打了两种经常会用到的缝合针。 所以说基本的工具,她这里是有的。 “想什么呢?”宿岩的声音低沉而又柔和,在头顶响起。 游蕊抬头,对他道:“我想试试,给这孩子的手臂缝起来。他才这么大,如果缺少一只手臂,以后的生活很难想象。” 宿岩看着她的目光中闪过疑惑,似乎在问你会? 听到这句话的游家父子三人也都充满惊疑,他们闺女妹妹这是在说什么?那是人的胳膊,不是衣服啊。 游蕊根据发现小孩时的血流情况判断,当时断臂还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断肢再植,只要在一个时辰内进行,就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但现在简陋的情况,让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游蕊却还是想试试。 --- 两刻钟后,飞驰在夜路中的驴车直上山路,停在游蕊家门口 第88章 游掌柜 游母这几天都在这里住着,外面还没拍门,里面已经传来脚步声,拉开门,一眼看到浑身沾血的女儿,还有抱着个血小孩的女婿,她差点惊叫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家的孩子?” 游父随后提着车上的东西往里走,说道:“路上捡的,蕊儿已经替那孩子止了血,现在要把孩子的胳膊缝上,你把家里的灯油都捣登出来,做几个火把。” 信息量太大,游母有些接受不来。 捡的孩子?缝胳膊? 她反应一会儿,道:“定然是你闺女又作兴,不就是跟她奶奶学个接生吗?真把自己当成大夫了?你也不管管?” 游父瞪了她一眼,说道:“溪田都什么不说地支持蕊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松儿呢,咋样了?”游母最关心的是这个。 游父道:“没事了。闺女要他们前些天做出来的蒸馏酒,他回家取去了,你别问这些了,快去做火把。” 游蕊唰一把扯掉卧室外间的桌罩布,让宿岩把小孩放在桌子上,什么无菌之类的,现在都顾不上。 只能勉力一试,能接上最好,不能也在情理之中。 游蕊正要去里屋找干净的白棉布,却见一路上都没吭声的小男孩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微微俯身,问道:“能看清我吗?” 小男孩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很关心,当下就撑着完好的左臂要坐起来,游蕊干净利落地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神色也略微严肃起来:“别动,你的右臂断了,姨姨要给你处理伤口。” 小男孩也不挣扎,看看游蕊,又看看站在另一边的宿岩,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游蕊便道:“我叫游蕊,他叫溪田,我们在路上捡到的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 小男孩面色惨白,嘴唇紧紧地抿着,瞪着游蕊道:“我不用帮忙。” 话落,面上闪过几分懊恼之色,翻身又要走。 宿岩道:“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小男孩冷道:“我没求你们救我。”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忘,他的亲生父母为了保住主家的少爷,给他换上少爷金贵的衣服,把他推下马车吸引那些杀手的注意力。 他被砍两刀,濒死,但他的命大,昏睡不知多久醒来,得天地之眷,得到了一眼灵气浓郁的泉水。 正是凭借着这眼泉水,他度过死劫,七岁开始做生意,终于在二十二岁那一年,成为大周第一首富。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报仇呢。 为何会一睁眼间回到十九年前? 他心中乱如一团麻,也没顾得上理会今日处境为何与当年不同,挣扎着就要离开,然而小小的身板根本不是大人的对手。 那女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有力气的人,竟然两根手指又把他小小的肩膀按下来。 小孩子大而亮的瞳仁中充满愤怒,但人类幼崽不论做出什么表情,都有一种萌萌的感觉。 游蕊脾气很好地劝抚道:“小家伙,别害怕,姨姨真的不是坏人哦。” 正在这时,游松脚步匆匆地进门来,伴随着喊声:“三妹,酒来了。” “呦,这孩子竟然醒了”,游松惊讶地打量小孩,“不错,命真大。” 他把小小的一坛酒放在桌子上,即便酒塞严严地盖着坛口,浓郁的酒味还是飘散在空气中。 看到游松,小孩眼中也闪过讶异之色。 游掌柜?! 他起家于酒仙县,眼前这个人,是他生意做起来之后就一直聘用的掌柜,后期便成为心腹。 自己怎么到他家了? 他猛地把目光落在游蕊身上,问道:“你是他妹妹?” 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人? 游掌柜提到过他妹妹几次,看起来十分愧疚,他也听其他出身月牙村的手下说过,游掌柜的妹子很没点儿数,竟然勾引过摄政王,之后就被游家人匆匆嫁了,所嫁之人还是摄政王府那边给选的。 当然惹怒过摄政王的人不会嫁给什么良配,听说那是个爱打媳妇的老男人,游掌柜还为他那妹子出过头,但是根本没用。 游蕊完全没看到小孩在看向她时那满眼的震惊,她已倒出一碗酒,将一块棉布消好毒,正很细致地擦洗双手。 她转过身,小孩满眼的震惊还未散去,笑了笑:“别怕。” 话音没完全落下,游蕊便拿占满高度蒸馏酒的棉布,在小孩断臂的伤口处一阵擦洗。 这小孩的思绪没有继续下去,便被一波尖锐的疼痛激晕过去。 游蕊伸手试了试小孩的鼻息,松一口气,“晕过去也好。” 她没有麻醉药物,只能用针灸做一些最大限度的麻醉,但这个到底不如麻醉好,还是会有很明显的疼痛。 游松一直凑在旁边看着,就问道:“三妹,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游蕊道:“那你帮我烧一些滚水放凉吧,盛水的容器也要蒸一蒸。” 还想继续看的游松:--- 游松出去后,宿岩突然跟游蕊道:“这孩子,似乎认识你二哥。” 游蕊一惊,看他道:“不能吧。” 二哥虽然混了些,不至于在外面弄出个孩子啊。 宿岩笑道:“不是你二哥的私生子。不过,这孩子似乎有些不简单,后日我便回京,让家里人查一查。” 游蕊点点头,这时候心跳有些快,因为如果这孩子认识她二哥,是不是说他家可能跟自家有过什么交集,那这孩子背后的麻烦,真的不会牵连到自家吗? 看了看昏睡着的小孩,游蕊只能又很快把这些担心都抛开。 人已救到家中,现在怎么样都晚了,不如尽力帮这孩子保住手臂。 游蕊将缝合针和羊肠线都浸在酒精中,对宿岩道:“待会儿我开始缝,你帮忙摁住这个孩子。” 宿岩表示唯命是从。 游父拿着几根同时燃烧的火把进来之后,游蕊就把缝合针拿起,穿上细如发丝的羊肠线,坐在一张高凳子上,聚精会神地对准小孩狰狞的断臂处。 幸而她这一世的视力也非常好,不用放大镜,也能把血管都找出来,这一缝合,已经止住的血又开始流。 游蕊眼睛也不眨,手指翻飞地进行着缝合,喊宿岩:“老公,你把我泡的酒精布拿来,有血渗出来就擦掉。” 她正聚精会神的忙碌,喊的宿岩什么根本没注意到。 这个称呼却让宿岩兴味地挑挑眉,依言去拿酒精棉布。 游父却有点黑线,闺女这是什么称呼?老公,怎么跟叫宫里那种公公似的? 游松在外面烧好两大锅水,应付着老娘各种各样的询问,舀到一个蒸好的大木盆里,端到堂屋,就待在里面没再出来。 期间游母好奇,跑进去看过一眼,然后就被那血呼啦的场景吓得又跑出来。 第89章 泉水 游蕊先缝合大血管,主要的筋脉,跟着才补其他的,如此把整个过程尽量控制在一个时辰内。 一个时辰后,必须缝合的全都缝好。 这是很粗糙的,但已能把胳膊的主要功能都保留下来。 观察一会儿,发现没有出现血液拥堵流通不畅的情况,几个大筋也恢复活力,游蕊长长舒一口气,低头开始缝合外皮。 缝好外面的,游蕊才彻底松一口气,一个多时辰不怎么眨眼,让她都有种眼睛僵住的感觉。 宿岩扶着游蕊站起来,大手在她胳膊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道:“回屋休息吧。” 游父也道:“这可累坏了,你快去睡,这孩子有我和你娘照看。” 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更何况低头缝一个多时辰的女儿。 游蕊以前连着做三台剖腹产手术也没有这么累过,没有逞强,跟父亲交代过注意事项就回里屋休息。 她和宿岩刚进到里屋,游松和游父就忍不住凑到那小孩包的严严实实的胳膊处看起来,眼里的不可置信挡也挡不住。 这胳膊掉了,还真能跟衣服似的缝起来? 游父琢磨着,说道:“你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做个衣服也能用到缝胳膊上?” 记忆中女儿的莽撞蠢笨,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游松满不在乎道:“变好了还不好。她要跟以前那么傻也没什么,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儿才倒霉。” 游父担心道:“咱们大半夜回来的,一路上过多少坟堆子,我是担心她被什么野鬼缠上。” “爹,你想多了,哪个野鬼会这手艺?”游松笑道,“野鬼害人还来不及,会救人?说不定,蕊儿这是被药师佛点化了。” 内室,宿岩看着躺倒床上便陷入沉睡中的游蕊,耳边听着外间的话,觉得他的宝贝还真有可能是被什么神仙点化了。 他经过很多征战厮杀,更清楚能把断掉的胳膊再缝合上去,完全不是普通的做衣服可比拟的,那根本不是同一高度的事情。 外公的医术已经足够高超,但是让他接续断肢,也是不能的。 游蕊很累,呼吸比较沉,宿岩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蹭了蹭,现在想想都觉得庆幸,如果当年不是在月牙村旁边的山上定居,如果那天他没到山上,她是不是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别人了? 早晨天刚亮,游蕊便醒了,发现自己大半张脸都埋在宿岩胸前,她赶紧往后面移了移,看看外面的天色,忙穿衣起床。 最危险的是术后,她竟然一下子睡了这么长时间。 正坐在床边穿鞋的时候,后面传来宿岩因为刚睡醒而有一种特别的沙哑的磁性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 “我去看看那个孩子”,游蕊转身,系好头发弯腰给宿岩身上的被子提了提,“你再睡儿,等做好饭我再喊你。” 这几天在外面他们都休息的不怎么好,她因为有宿岩在,还是睡得比较安心的,这一歇便恢复过来。 宿岩从来不会放纵疲惫和困意,但是在她轻柔的声音下,却不由打了个哈欠,游蕊看他这样,心里喜爱,低头在他又要合上的眼睛上亲了亲。 颇有种拥有爱人像是有了整个世界的感觉。 腰上随之一紧,宿岩只伸出一只手臂便把她按在身上,声音更沙哑了几分:“想要了?” 游蕊好笑地在他肩膀上捣了一下,她才没有那么色。 “你睡吧,我出去了”,说着,她手背到后面,把他的手臂拿下来。 宿岩没有用力,也就被她很轻易地拿开,双手垫在后脑勺下,看着她笑道:“可是我想要。” 游蕊看他这姿态,他带着融融笑意的眼睛,不由想到他没有大胡子遮挡的面庞,暗道一声妖孽。 “晚上再说”,撂下这句话,游蕊小跑着跑到外面,打开屋门,迎着早晨凉凉的空气,才觉得脸上的热气不那么浓烈。 肥嘟嘟的小白虎撒着欢儿跑过来,游蕊惊讶地叫了一声,“小白!” “娘,小白怎么在咱家?” 自从小家伙满月,那稚嫩的小牙能嚼动碎肉,大白就不怎么带小家伙在她家过夜了,偶尔来一次,也是天不亮就走。 为此,游蕊还让大哥在后院的墙上开了一个小门,大白挺聪明,她教一次就会开了。 游父游母已经起来一会儿,老两口一个在后院整那两垄菠菜,一个正在厨房做饭,从厨房出来,游母说道:“大白挺知道事儿的,你和溪田去京城那天起,它天天儿的带小白回来,昨晚上你们回来,它还蹲在那屋门口守了会儿。今早走的时候也没有带着这小的,晚上八成还得来。” 游蕊听完,捧着小白圆乎乎的脑袋呼了呼,见主人陪玩,两只狗子也跳着奔过来。 卫不恕本来就因为右肩的疼痛折磨的睡不沉,外面一有响动,他立刻便睁开眼睛,不远处的桌子旁,游掌柜正趴着呼呼大睡,脚步声、笑声、狗叫声从窗户口飘进来,平常的生活气息十分浓厚。 卫不恕有些口渴,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多年使用左臂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就抬起左手,向里面微微侧身。 他聚精会神时能看到那口浓雾缭绕中的白泉,里面正冒着汩汩清水,他同样只需聚精会神便能调动。 前世他已经摸透这泉水的功效。 不仅能止血生血,还有一定的止疼效果,长期饮用能强身健体。 他前世小时候受那么重的伤,喝着这个泉水长大,普通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京城那通广道观的道士颇精于强身健体之术,也曾说过他身体极好,若是一直这样保养,活百岁都很容易。 卫不恕当时就想,他要比父母活得都幸福长久,看着他们在困苦的生活中挣扎求生才算真正的报了大仇。 然而他却不知为什么回到了三岁的时候,早早地就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卫不恕狼崽子一般,向里面侧着身狠狠地喝两大口泉水。 这样也好,他能再看一次父母看到他时那震惊的神情,得知他不认他们后,又伤心又愤怒的表现。 想到前世他风光地再出现在父母面前的场景,卫不恕笑出声来。 游松一个激灵醒来,游蕊也是在这时候推门走进,游松往床上看了一眼,快步来到三妹身边,低声道:“刚才,他是不是在笑?” 那笑声,有些瘆人。 游蕊心想也可能是疼哭了,哭声比较奇怪而已。 她走到床边,双手背手,和转头看来的小家伙对对眼神,弯腰笑道:“醒了?伤口疼吗?” 卫不恕不自觉往后侧了侧,看向站在后面的游松,确定昨晚上的游掌柜没认错,心里顿时满是惊奇。 游掌柜的妹子竟然长得这么美,比前世曾在困苦中给过他救命粮的欢意姐姐还美。 想到欢意姐姐,卫不恕立刻精神起来。 欢意姐姐和游掌柜是一个村的,他是不是很快能再见到她? 摄政王,前世你让姐姐红颜老去便恩宠不再整日以泪洗面,今生我绝对不会给你再伤害她的机会。 小孩子的身体遮掩不住神情,卫不恕内心的坚定也在脸上表现出来。 游蕊只觉这个坚定的小家伙可爱又可人疼,伸出手在他头顶摸了摸,这才伸过去拿起他的右手臂,捧到前面,柔声道:“小家伙儿,忍住疼,试着动一动手指。” 卫不恕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还长在身体上的右手臂,震惊、喜悦一瞬间几乎淹没他所有的思想。 前世,右臂是他亲手扯下来的,一条手臂的缺失,还是经常使用的右臂,让他心底一直有种自卑充斥,也让他小时候的生活十分艰难。 然而不管怎样,他却已经习惯没有右手,以至于刚才他明明是侧向里喝的泉水,却完全没有往肩膀下多看一眼。 然而他的右臂竟然还在。 “很疼吗?”小孩子一动不动,还有些愣怔的样子,游蕊很有耐心地道:“很疼也要动一动,姨姨需要看看接缝的初步效果。” 卫不恕猛然抬头,看着游蕊,大大的眼睛里包的都是泪,问道:“那是我的手吗?” 游蕊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这个手术完全失败了? “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吗?”她一边撸起小孩的袖子查看手臂一边问,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带上严肃。 手臂没有淤青,也没有血斑,按一下,皮下血液会迅速回流,这情况比游蕊先开始预计到的还好啊。 她抬眼看包着两包泪的小家伙,声音再次放柔,“不要怕,你的手臂姨姨已经缝上了,还好好的在呢。来,动一动大拇指。” 透过朦胧的泪光,卫不恕有种看到了仙女的恍惚感,大脑随着那个声音发出指令,小小的拇指微微动了动。 游蕊依次试过剩余的手指,笑了,这才有空拿出帕子把小家伙满脸的泪水抹一抹。 “你命真好,手臂接的特别好,姨姨一开始都不敢想呢。” “真的吗?”卫不恕问道,“我的手臂真的保住了吗?” 游蕊笑着点头,扶他躺下来,“三天之内不要乱动,待会儿让我大哥给你做个臂托,三天之后你可以带着臂托慢慢地走一走。” 卫不恕却还在问:“我的手臂真能保住?” 游蕊道:“听我的话就能。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如果太疼的话,喊一声,姨姨给你扎两针。” 卫不恕似乎才认识到自己的右臂保住的信息,短短小小的左臂伸过来,在真实的右臂上摸了又摸,看向游蕊:“我听话。” 第90章 水晶兰 卫不恕似乎才认识到自己的右臂保住的信息,短短小小的左臂伸过来,在真实的右臂上摸了又摸,看向游蕊:“我听话。” 充满稚气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纪不符合的坚定与期盼。 游蕊郑重地点头,“你听话,手臂就一定能保住。现在,闭眼睡觉。” 卫不恕立刻合上眼睛。 游蕊在旁边坐下,白而纤细的三指并拢,在小小的手腕上按了会儿,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 这个小孩的身体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 “这手臂就保住啦?”游松跟着游蕊来到外面,说实话尽管在昨晚已经认识到妹妹的厉害,但对于接上的手臂还能用这事儿,他却是一直不大敢相信。 游蕊关上门,往院子中间走了走,才道:“他的身体极好,一开始我只是三分把握,现在看来,差不多百分之百是保住了。” 只要伤口不发炎,静养一个月,差不多便能开始康复训练。 “二哥,你守了一夜,回房去补个觉吧。” 游松笑了下,没敢说把那小孩抬到边上的屋里后,他就一直在睡。 母鸡咯嗒嗒叫着跑到前院来,正在玩闹的小白虎立刻竖起耳朵,一跃四肢跑过来,对着母鸡做扑抓状,吓得刚刚生了蛋的母鸡扑腾着翅膀绕院子乱跑。 游母手里拿着刚摸出来的一只热乎乎的鸡蛋,呵斥小白,“好容易这两天不怕了开始生蛋,你这小畜生还吓唬它。” 小白停下伸出的纯白色毛绒爪子,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游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半抬着的左前肢落在地上,它一下下慢慢走向游蕊。 “娘,小白,小黑和小灰都是家庭的成员,您训它们也好,但别畜牲畜牲的。”游蕊蹲下来,拍拍双手让看起来有些委屈的小白过来。 游母根本无法理解女儿的想法,说道:“这些东西不都是畜牲吗?还家庭的成员,我们沦落到和畜牲一个位置了?” 嘟囔着走向厨房。 游蕊听得好笑,伸手在小白绒绒的脑袋上从前往后捋了十几下,小白舒服地往地上一伏,小小一只,却颇有它爸爸虎王的风范。 把小家伙撸得差点跟个小猫咪似的呼噜起来,游蕊才拍拍它的脑袋站起身。 厨房里,游母正在搅蛋液。 “娘,我来做饭吧。” 游母头也不回,掀开锅盖子把蛋液搅进蒸腾的热气中,“你做的饭能吃吗?鸡蛋疙瘩汤,就好了。” 灶台上摆放着已经清洗好的菠菜叶子和一筐切好的笋片。 游母又舀起一勺滚烫的疙瘩汤到碗中,把碗壁沾上的蛋液都搅入汤中,才又倒回锅里,誓不浪费一点。 看闺女走过来要拿菜筐子,游母赶紧道:“别别,你还是外面歇着去吧。溪田和你爹你二哥在外面这几天肯定没吃好,就别让他们回到家再吃你炒的菜了。” 边说边挥手。 游蕊道:“我想让您去村里买只老母鸡。” 小家伙那边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昨晚失那么多血,还是需要进补的,家里却只有一只她结婚后从娘家那边拿来的母鸡,好容易养熟知道自己去山上找虫子自己回家,宰了炖汤有些可惜。 游母不用问买老母鸡做什么,直接道:“没有。你也别太仗着溪田好脾气作了,救回来那小孩一命还不成,还得当成个祖宗供着?” 游蕊暗想自己就不该来拜托这个母亲,转身离开厨房。 宿岩已经起床,正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低头研究石桌下柱体上一个个坑洼里种的花草,小白虎卧在他脚边,也仰着小脑袋往上看。 “还早着呢,你怎么就起来了。”游蕊走过来,说道:“不过既然你起来了,跟我去村里一趟呗。” “买母鸡?”宿岩说着,蹲下来,骨节分明的食指拨了拨最下面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一个绿色叶片,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蕊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游蕊也直接蹲下来,那是一根细细长长的却才只有二三寸长的长条形叶片,紧挨着石缝处,还有一个刚刚冒头的萌蘖。 而这叶片的绿色,透着一股翠绿的晶莹。 “这是什么兰草吗?”游蕊问道。 宿岩换了右腿为支撑点,笑着对游蕊道:“这应该是水晶兰,外公养过一株,无论叶片还是花朵,都有一种水晶的质感,晚上还会发光,但又不会太亮。” 游蕊点点头,她不爱养花也不会养花,之前连个多肉都能养废,兰草好像比多肉娇贵的多,落在她手里,只怕三天必亡。 但是她老公看起来很喜欢。 “能不能挖出来,你带到你家。” 宿岩扶着她站起来,“如果想要不伤根系的挖出来,这石桌就废了,便在这儿长着吧。” “我看你挺喜欢的,长在石缝里只怕不久就会死了”,游蕊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绿叶,说道:“小心一些,把这旁边的石头都凿下来试试。” 宿岩抬起大手放在她颈后摩挲着,听她说完才笑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之前不是还非要跟着我去山里挖花草吗?” 其实他也不是风雅人,根本不知道怎么伺弄花草。 游蕊:“我挖的都是一看不用浇水也能长得很好的野花野草,想把咱们的院子布置的好看一些,我可不会养这个。” 宿岩道:“那就让这兰草再长一长,茁壮一些了看能不能移出来,到时送给外公。” 游蕊点点头,眼巴巴看着他。 “你去屋里拿钱,我先去洗把脸。”宿岩无奈笑道。 这时还早,一开大门,只见远山处浓雾重重,树影山影朦胧在随风变幻出各种形状的雾气中,好像是什么高大的建筑一般。 清晨的草木、泥土湿润气息十分浓郁,让人心旷神怡。 游蕊回头,把跟着他们出来的小白赶回去,小白虎只能可怜兮兮地在门口一蹲,目视着两个人走远,刚想迈动一下步子,说话总是很温柔、身上的气息它也很喜欢的那个人就转回头来,说道:“回家去。” 小白动动耳朵,张开小嘴巴低低地嗷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把小屁股对着那两人,慢慢地走回去。 第91章 买了八只鸡 宿岩牵上游蕊的手,似不经意道:“日后你跟我去了京城,这两只虎也要带上吗?” 游蕊笑着看了一眼他满脸的严肃,说道:“我什么时候要跟你去京城了?” “之前你说”,宿岩一下对上她的眼睛,更加严肃道:“咱们二人若是相处后觉得可以过下去,便不和离。” 游蕊点头,“我说了呀。可是我没说要跟你去京城。” 宿岩:“---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要长久不和我居住在一处?” “我的意思是,我要靠我自己的能力进城去”,游蕊说着举起手,看向宿岩时,脸上的表情绷不住,瞬间笑得灿烂无比。 这笑颜像是一下子化在宿岩心里,他勾了勾唇角,想笑,却还是维持着严肃的表情,“这么有信心吗?我可不想一个月只能见到自己的妻子一两次的日子太长。” 游蕊无语:“你如果是溪田这个身份时的背景,咱们不还是需要两地分居吗?怎么,当溪田时不在意,现在就在意了?” 宿岩现在能很清楚地想起之前和她成婚后的心境,那时候没有记忆的自己也是不舍得走,但最后还是会决定离开,直到第三次回来,他才想彻底留下来。 但是这些话,能跟她说吗?这不明摆着告诉她,自己一开始并不那么在意她? 最后,宿岩只能说道:“一直都在意。” 深秋的大清早没什么人上山,两人一路说着话到山下时,才看到村里各家上空炊烟袅袅,来到村里,山上岑寂的清晨也变得热闹起来。 狗叫、鸡叫,经过人家院时能听到说话声,早起的孩子的热闹的玩闹声。 游蕊和宿岩一路顺利地来到游家门外。 游家大门敞开着,农村都是这样的习惯,只要家里人起来,家中的大门就会打开。 游桥提着一桶桂花,正要去摆放着蒸馏器的房间,看到游蕊,忙问道:“怎么样?” 昨晚上回到村里后,游父没让大儿子跟着上山,毕竟家里只有大儿媳妇和孙儿,虽然是在村里,也不那么让人放心。 游桥还打算着放好这桶桂花,叫黑蛋他娘看着,他就去山上看看。 游蕊道:“已经没事了。大哥,你知道村里谁家喂的鸡多吗?我想买两只。” 这个游桥也不知道,他直接喊厨房里的游大嫂,道:“村里谁家喂的鸡多,你带妹妹过去。” 宿岩说道:“我和蕊儿一起去就好,不用麻烦大嫂。” 游大嫂笑道:“也行,我正做着饭呢,待会儿还得送黑蛋上学堂去。村里养鸡养得好的,要数村东头的赵庆还老娘,她可是养着三四十只呢,前村那烧鸡店都去他家买鸡。” “赵姓的人家都很会养家禽吗?” 游蕊想到了中秋时父亲从赵姓人家买的鲤鱼和白藕。 “可不是”,游大嫂感叹道,“咱们村里这个赵姓来定居听说才只有二三十年的时间,早先好像就那么两三户,村里人又没有卖地的,他们自己开荒可养不活一家人,这不得找别的出路吗?” 游蕊感觉应该把大嫂成为月牙村大百科,这么早的事情她都知道,没看连大哥都听得恍然的大悟吗? 出来游家,游蕊和宿岩就向村东头走去,没用怎么询问,只靠着鸡屎味就找到了养鸡的赵庆还家。 低矮的土墙边,一个头顶用棍子插发固定着发髻的中年男人,在扶着一个木犁修理敲打,听到脚步声,看过来一眼。 游蕊之前经常跟着奶奶出去,进出村里时见过这人,眼熟,但却不确定是不是大嫂说的赵庆还。 中年男人看见他们就挺热情地道:“是溪田两口啊,你们一大早来这边有什么事?” 问话间,还从地上捡起一个木尖的楔子往犁头楔。 宿岩开口:“我们想从您家买几只母鸡。” 他觉得还是多买几只吧,不能让别人家的小孩喝鸡汤,自己媳妇干看着,再说明天他就回京,买两只吃完了再让媳妇跑来这大东头买吗? 赵庆还道:“行啊,你们要几只。” 游蕊没来得及说呢,宿岩直接道:“八只。” 赵庆还惊讶地道:“要那么多,你们是准备自己养的?” 游蕊忙道:“我想吃的。” 她担心宿岩这个直性子会说给养伤的人吃的,他们昨晚上带那小家伙回来,可是没人看见的,目前还是不要让人知道消息为好。 赵庆还看看游蕊,又看看溪田,暗自摇头,觉得哪天碰到二山哥得跟他一句,免得侄女这么能吃又好吃让溪田嫌弃。 月牙村可是还没有被休回家的媳妇呢。 赵家养鸡,鸡笼子自然很多,游蕊和宿岩买八只鸡,赵家人都用笼子给装起来,只说让游蕊她爹娘下地的时候给捎过来就行。 游蕊这才知道,她家在村东外还有几亩沙地。 八只鸡中只有三只母鸡,两年份的,因为会下蛋,也就贵一些,一只二百文,剩下的都是当年的小公鸡,但至少的也有五六斤,价格很实在,一只三十文。 八只鸡总共三百五十文,游蕊交了钱,赵庆还家的媳妇不好意思地笑着拿了,又十分热情地拿出一个装着十个鸡蛋的小竹筐。 “也没有给你们让些钱,这些鸡蛋拿着。” 游蕊推辞不下,只好接了,道:“谢谢婶子。” 看赵庆还比游父年轻几岁,这么叫应该没错。 一家人都对买了八只鸡的游蕊夫妻俩很热情,赵奶奶还喊她的孙儿去帮忙送到山上去。 但是宿岩一手就提三个鸡笼,双臂差不多是张开的,对赵家人道:“不用了。” 赵奶奶一瞧,顿时笑眯了眼睛,对游蕊道:“你这丫头,是个好命的。” 剩下的两笼鸡,游蕊自己提着,跟赵家人告别后,就和溪田一后一前离开。 赵庆还媳妇低声跟自家还没定亲的闺女道:“你瞅瞅,聪明还是游蕊,找个又能干却长相不好的男人,你看她现在多享福,想吃鸡,直接买八只。” 赵家的女儿哼了一声,“不好看的我吃饭都吃不下去,舍得买又怎样。娘,外婆说的那个,小鼻子小眼睛小个子的,我可不愿意。您只看到溪田不好看了,但他至少长得高啊。” 赵庆还媳妇被闺女说得哑口无言。 第92章 晨间 游蕊可不知道自己眼中十分耐看的大胡子,在别人眼中是个又粗又丑的男人,她提着两个鸡笼,宿岩走在她后面--他们两个出门时,他一般都要走在她后面。 “买这么多几鸡做什么?”游蕊回头问道。 宿岩道:“多买几只,省事。我走之前,会再帮你宰杀好两只,别只给那个小孩吃。” 游蕊笑道:“可是我不太会做这些,最拿手的就是酱烧鸡块,但是我现在不馋肉。” 宿岩心道就这你还不跟我早点回去,到家里想连续一个月吃不同样的鸡都有。 他想了想道:“你试试把鸡蒸一蒸,沾酱料吃的做法”,又道:“算了,今天我给你做一个蒸鸡,你看着,学会了再自己做着吃。” 游蕊笑起来,“你怎么比我还会做饭。” 宿岩眸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看到面前的游蕊时,这讽刺又变成真正的笑意,“我小时候学的。” 那你小时候生活得很不容易吗?之前还知道能除虱子的岩草。 哎呀,不对,现在她知道他真名叫宿岩了,那岩草该不会是他自己发现自己命名的吧。 “蕊姐姐,溪田大哥,你们回来了”,游欢意从她家跑出来,看到他们手里拿着这么多鸡笼,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 “松哥哥没回来呀。” 游欢意脸上的同情十分明显,“昨晚上我听到你们家大门响,还以为都回来了呢。你们买这么多,是准备去送礼?” 游蕊挺佩服她的,都不理她也能这么多戏。 且,说的话再阴阳怪气也要称一声蕊姐姐什么的,果然不愧是能在摄政王后院大放异彩的女主。 正在这时,已经起床的小黑蛋也从家里跑出来,喊了声“姑姑姑父”,又看着笼子里这些鸡眼睛发亮,说道:“姑姑,等我下学了去山上捉虫子给鸡们吃。” 游蕊好笑,“我们家黑蛋上学堂后就是不一样,都这么懂事了呀。” 黑蛋:他只是想吃鸡蛋。 可是姑姑都这么夸了,他还是不要把真实目的说出来,伸出双手抱着一个鸡笼,说道:“姑姑,我帮你拿。” 宿岩笑道:“黑蛋的确懂事了。” 小黑蛋立刻更加地昂首挺胸几分。 因为小黑蛋的加入,游蕊顺理成章地忽视“友好”搭话的游欢意,一家人往山上走去。 游母看见买来这么多鸡,连自家懂事地帮姑姑送鸡上山的小孙子都顾不上,来到游蕊身边,直接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子,看溪田挑了两只鸡去水池那边宰杀,才低声道:“买这么多鸡做什么,你家里钱多烧得啊。” 游蕊揉了揉被掐的地方,说道:“是宿、溪田要买的,你不满意说他去。” 游母嗨呀了一声,“溪田买,还不是看你想买。” 游蕊转向放下鸡笼就跑去和小白虎玩的黑蛋,过去拉着他进厨房,“洗洗手,在姑姑家吃点东西就赶紧下山。” 黑蛋忙道:“姑姑,我已经吃过早饭了,等娘洗好碗就该去前村了。” 游蕊在厨房里找了找,什么能放着半晌填肚子的零食都没有,母亲也是,什么都舍不得做。 别的不说,她家里腌的兔肉很多,做些个馅饼、包子什么的也好啊。 找不到什么好吃的给自家侄子带,游蕊只能对黑蛋道:“那好吧,你快回家去,等放学后来姑姑家,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这段日子上学,黑蛋白了些,也稳重很多,点头道:“姑姑,我上学去了。不过等放学后,我还要跟小白玩。” 一句话,稳重形象立刻消散。 游蕊好笑地点头,把他送到大门口。 游母喊道:“黑蛋,你姑姑家做的鸡蛋疙瘩汤,你喝不喝?” 游蕊很想翻个白眼。 只见已经跑远的黑蛋转身摆了摆手,大声道:“奶奶喝吧,黑蛋吃饱了。” 游母暗骂小孙子是个傻的,面上全是可惜之色,她是打了三个鸡蛋到疙瘩汤里的,一勺子下去,都是蛋花儿啊。 游蕊看到她这神色,笑道:“您要是再大方点儿,一人给煮一个鸡蛋,刚才我也能给侄子拿一个装兜儿里不是。” 游母:--- 她哼一声说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 “您都知道这个道理还那么抠,再说那是我家的。” 游蕊的话没说完就被游母打断了,“有些积攒也不能大吃大喝,你家的怎么了?我没了吃的时候跟你要你还能不给。” 这就是给她攒便是给您自家攒呗。 游蕊笑道:“您忘了,我还真可能不给。” 游母脸色青了,一挥手里的抹布,道:“快吃饭去,别一大早在这儿噎我。” 游蕊等着宿岩把两只鸡处理干净,先把其中一只放到清洗好的陶罐中加入葱结、姜片,盖好盖子放到刚刚生起来的炭炉子上,才洗洗手和宿岩一起坐下来吃饭。 游母和游父已经吃过了,游松还在睡觉,游蕊把炒笋片和炒菠菜拨出来一些,两人便开始吃起来。 游母一向节省成习惯,尽管游蕊家有一坛子菜籽油,还有花椒、八角各种调味料,她炒的菜也是看不见油星。 尤其是菠菜水分多,跟水煮的差不多了,只有咸味。 宿岩吃了一筷子菠菜,便低声跟游蕊道:“以后尽量不要岳母帮你做饭。” 游蕊更喜欢吃她自己腌的嫩黄瓜,这还是游母之前给她买了一篮子送来的,她按照前世奶奶的做法,腌了半坛子,酸香无比。 只听宿岩接下来道:“我怕把你吃成瘦干巴。” 游蕊看了眼那盘子水煮菠菜,一下子笑出来。 两人吃完早饭,宿岩去厨房给另一只鸡抹香料,说是中午便给游蕊做蒸鸡吃,需要哪些香料,他也都边做边给游蕊说了。 游蕊在旁边看了会儿,这才盛一碗都是蛋穗花的鸡蛋疙瘩汤,端着来到让那小孩暂住的房间。 卫不恕刚醒,他有些尿急,但是又不知道出门后怎么说,便一直躺在床上忍着,听到门响,他立刻看去。 稚嫩的脸上满是失望。 游蕊好笑道:“进来的是我好像让你很失望。” 卫不恕摇摇头,“姨姨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失望?” 第92章 来历 游蕊把疙瘩汤放到床头边的桌子上,卫不恕躺在床上,是看不见的,但是他闻到了微微的蛋腥和麦香味,有过在酒仙县的生活经历,他一下子就猜出来这碗是当地百姓家最常做的鸡蛋疙瘩汤。 脸上的苦闷之色又明显了些。 游蕊注意到他的神色,笑道:“想去厕所吗?” 她经常接触产后妇人,多尴尬的场景都见过,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却没想到话声才落,还一身奶气的小家伙儿脸都红了。 游蕊忍住笑,说道:“我叫我爹来。” 卫不恕还不能下床,不多会儿游父就拿着个尿壶进来,他往外面看了看,问道:“老伯,姨姨不在吧。” 游父听了,也觉好笑,他家黑蛋三岁的时候那可是一大早醒来,跑到墙根边就憋不住呲尿,被打了好几次才改的。 这小孩倒是知道男女有别了。 “你姨姨在厨房给你炖鸡汤呢”,游父笑呵呵的,扶着尿壶让小孩尿完,才道:“想上大的不,老伯一起给你伺候了。” 卫不恕不好意思地道声谢,又摇头道:“暂时还不用。” “那好”,游父提着尿壶,“我去换你姨姨来给你喂饭。” 言语中的亲近让卫不恕眼眶一红,小声说道:“谢谢。” 游父出来后先去茅房泼了尿,出来洗洗手,才喊游蕊去给小孩喂饭。 游蕊再次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盘金黄的炒鸡蛋,盘子边还有一个宣软的大馒头。 因为卫不恕不好坐起来,游蕊是一块馍一块炒蛋一勺饭地给喂的,她以为小孩子能把半个馒头吃完就差不多了,没想到最后竟是吃完一整个。 看到她有些惊讶,卫不恕道:“我从小就很能吃。” 他是要保护少爷的,半年前就开始学棍棒,本来就不小的胃口渐渐养得更大。 游蕊笑道:“能吃好,这样你的伤口好得更快。” 卫不恕突然说道:“我姓卫,叫不恕。” 卫,不恕? 这名字都有一股怨气啊? 游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卫不恕见她并不多问,又主动道:“你不担心要杀我的人会找到你家来吗?” 游蕊弯腰在他额头上拍了拍,“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专心养伤。” 卫不恕心里想躲,但并没有躲开,他好像从来没有被这么关心地对待过。母亲,有还不如没有;前世的游欢意,她太柔弱了,从初始受她救命之恩到后来熟识,她都是一个需要保护的柔软藤蔓。 这感觉,很陌生。 卫不恕直接道:“你放心,那些人昨晚已经是对我下了杀手,那样重的伤,谁都不会以为我还能活下来。” 游蕊看着这小孩,总觉得成熟的不像是个孩子,但那样的遭遇,可能谁经历过都会成熟一些吧。 “好,我不担心。” 卫不恕继续道:“您救了我的命,我便要把我的来历讲清楚。” “我们卫家是西南佘州首富古家的世代家奴,到我父亲那一辈,已经是深受家主信任的心腹中的心腹。父亲娶的便是主母身边的最受信任的大丫鬟,母亲生下我之前,主母所出的三少爷出生,为防妾室做手脚,主母就让我母亲做了三少爷的乳母。” “至于我,父母又另从外面找了乳母”,他的乳母更关心亲生儿子,而他的亲生母亲也是乳母,但她眼中却只有主家的少爷,“我从小就像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但我还没学会走,我爹娘就教我对少爷的忠心。” 因为他的父母都是主家心腹,他也有那个荣誉去陪少爷玩耍,然后他就知道,在少爷跟前,他什么都不能碰。 他偷偷拿少爷放在一旁的九连环玩,少爷看见了,立刻就会过来抢走。 一开始他不知道,抓在手里不放手,少爷拽了个屁股墩儿,哇哇哭起来,他娘瞬间就风一样跑过来抱着少爷轻哄,低头便训斥他。 那天回到家,娘说了一通,中心意思是他们只是奴才,主人家看重,他们就该忠心以报,且那是少爷的东西,他本就不该碰。 说完,娘还抱着他说他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其实比谁都心疼他。 他抬起小手抹掉娘眼角的泪花,说以后再也不会跟少爷争抢东西,不会让娘为难。 卫不恕一直觉得他的母亲至少还是疼他的,但是在古家被追杀的时候,她和父亲竟然能把少爷的金贵衣服给他穿上,然后一脸痛苦地把他抛到路边。 从那一刻起,卫不恕就清楚地认识到,他在父母心中,什么都不是。 想到将要抛他下车时,母亲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哭得浑身颤抖,卫不恕都会有一种忍不住呕吐的恶心感。 “这么说,你是替古家少爷受的伤?”游蕊开口,打断明显沉入自己思绪中一脸凶狠的小孩。 卫不恕回神,点头道:“是的。古家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藏宝图,据说是前朝几代帝王的陵寝处,好像是偷挖的时候被佘州官府发现了。官府上报到京城,摄政王命把古家人收押,一些跟古家有过节的商家趁机落井下石,古家的罪名又多了不少,听说可能会全家抄斩的那种。” “于是我父母那对忠仆,就趁着官府还未对小孩管得太严的时候,脱掉身契,带着少爷还有我打点着离开了古家。” “古老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让我父母直奔京城。但是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我们离开佘州没多久,古家三百多口就全都被押到菜市口处斩了,还有一波杀手在追杀我们。” “眼看着到了京城,差点要被追到,我那对忠心父母自然不甘心,便把我当作替罪羊推了出来。” 游蕊听完了,也没什么表示,“只要没危险就好,其他的不相干。” 卫不恕其实还有一部分没说,倒不是要隐瞒游家人,只是他现在这小孩子身份,前世查到的那些内情不合适知道。 但他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对所谓的藏宝图一点都不感兴趣。 游蕊看他眼皮子一会儿碰在一起,拍了拍被子,低声道:“睡吧。” 卫不恕现在的身躯到底是个小孩子的,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的确很困,眼皮一合便是沉睡。 游蕊小心地关上门出来,宿岩还在忙,在靠近后院那一片空地上舂米。 第93章 布料 游蕊跑过去,一边给他帮忙一边把刚才听卫不恕说的那些说了说。 听到这其中有摄政王的命令,宿岩挑挑眉,略微一想便想了起来,那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他直接的消息来源是暗卫撒字部。 顾名思义,暗卫撒字部差不多遍布全大周。 古家获罪的确是跟藏宝图有关,但那个藏宝图并不是什么前朝帝王陵墓,而是八年前被他斩杀的浩王留下来的。 那也不是藏的什么宝,而是一个富含金矿的山脉。 古家私开金矿,还帮助浩王后人到处谋划,他自然要全都处置了。 至于下令看押后,古家被翻出更多的罪名,则是跟他并不相关的,严重到古家全部被斩,也是他根本没想到的。 不过古家人勾连浩王遗脉,严格来说也够得上全家抄斩了。 古家逃出来一个小孩,宿岩完全不关心,但却引起杀手追杀,这杀手还真是让他不得不关心了。 然而这些只是浪费他一会儿思考的功夫,面上还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听游蕊说话。 “哦,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他认真说道,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 游蕊交代他:“你回京城后,不要跟别人说起此事,免得被有心人传到摄政王耳中。” 如果宿岩只是个走镖的,她还不用这么担心。 正想着,就听宿岩忍笑不住地道:“好,不说。免得被,有心人,传到摄政王耳中。” 游蕊看他,“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有吗?”宿岩认真道,“我只是重点强调一下。” 半晌午的功夫,宿岩舂出一袋子白米,对游蕊道:“不要不舍得吃,吃完了再买。” 回家一趟摘来半扑子豆角的游母听到这话,心想这么一大袋白米,闺女就是顿顿吃干饭这一个月也是吃不完。 游松直接睡到现在,闻到满院子鸡汤香味,动了动鼻子,说道:“炖鸡了?” 游蕊往陶罐里撒了一把枸杞,上下一搅动,金黄的鸡汤包裹着红色的枸杞,分外宜人。 鸡汤里没有加盐,眼下炖好才加的,那些已经炖的软烂的鸡腿便没有什么味道,宿岩正准备做蒸鸡,游蕊喊他先做了些蘸料。 两个鸡大腿,游蕊分了一个给游松,还把一碟蘸料一同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游松刚洗好脸,甩着水珠走过来,看到那盘子里布着一层金色的鸡大腿,惊讶道:“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游蕊点头,“你刚才不是喊着想吃鸡吗?” 游松感动道:“到关键时候,还是得看咱家三妹啊。” 游母说他:“少贫嘴,赶紧吃。” 中午一家人吃的都是蒸鸡,游蕊以前爱吃蒜蓉酱,配了几根辣椒,让宿岩掌勺,又做了一大碗辣椒蒜蓉酱,这个沾着蒸的软烂的鸡肉吃,简直绝了。 游父说,比前村的烧鸡还好吃。 下午游桥两口子趁空过来一趟,不过一刻钟游桥就把游蕊要的那种臂托做了出来。 游大嫂也过去看了看那个孩子,她是个当娘的,面对小孩时更能产生一种本能的母爱,来到院中就和游蕊说道:“待会儿我回家把黑蛋不穿的衣服拿两身来,现做的来不及。” 游蕊其实也觉得卫不恕身上的衣服寒碜了,他外面的衣服的确是上好布料,但已经烂的没法穿,更不用说贴身的里衣,只是手感粗糙的棉布。 一听大嫂这话,游蕊赶忙说道:“我这里有布,大嫂帮他做两身吧。” 她做衣服的手艺,和游大嫂还是没法比。 游大嫂知道她手里的好布料多,也没有推辞,跟着游蕊到屋里挑选了两块布,一块姜黄的,一块的藏绿的,这样的随便滚个边就很适合小男孩穿。 既然请大嫂做衣服,游蕊把柜子里四五匹细棉布都拿了出来,要给爹娘、大哥二哥、大嫂还有小黑蛋都扯一块。 游大嫂不要,游蕊道:“大嫂,又不让你立刻把衣服都做出来,你怕什么?而且这些布放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游大嫂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逃懒。你才过日子的不知道,就没有放着会没用的东西。你们都成亲小三月了,说不定你已有了身子,用到布的时候多着呢。” 不可能那么快怀孕,宿岩每次回来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月中,她正好在安全期内,而且就算不是安全期,她也打算采取一些避孕措施。 但这些都不能跟大嫂或者母亲说的,游蕊直接拿起剪子扯布,“我这儿真的够用,我不太会做衣服,直接拿这些出来,已经是占大嫂便宜了。” 一个没拦住,呲啦一声,一大块布就被扯下来。 游大嫂见她真心给,也不好再推拒,便帮忙把扯下来的布都叠起来,“你送我们东西,怎么还成占我便宜了。” “前些天我回娘家,遇见桂花她娘,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正跟人炫耀呢,说是桂花定亲时给她做的。我整日忙这忙那,没空给爹娘做衣裳,直接给布料,还要大嫂麻烦,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游大嫂看了小姑一眼,笑道:“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到最下面的一匹布还是绸的,便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成亲那会儿溪田给你买的?” “是啊”,宿岩简直是个大直男,谁家买布都论匹的?游蕊把扯过的布匹都放在一旁,“还有衣服,他也买了很多。” 游大嫂刚才就看到柜子里那些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了,有些羡慕道:“这还不好,省得你自己做。” 游蕊笑道:“是挺好的。” 衣服八成也是他成堆搂的,不是鹅黄就是水红之类的亮眼的直男颜色。 游蕊挑着合适的颜色,给爹娘二哥的挑出来,大嫂一家的就都让大嫂自己挑。 很少有能这么不用算着钱扯布的时候,游大嫂高兴地几乎合不拢嘴,给游大哥选了藏蓝色,小黑蛋的则是大红色,还笑着道:“黑蛋现在白了许多,大红色弄个黑色滚边,穿起来定然精神。” 最后才选的她自己的,也是姜黄色的,只说:“这个颜色耐脏。” 游蕊听着这些话,真觉得现在的女人,几乎全都是围着一大家子转,像大嫂这般能干又脾气好的,到现代也是稀缺的家政人才,现在所做的却往往是被人忽视的。 院子里,游桥和宿岩、游父正坐在石桌边喝茶,用的还是宿岩回来时带回来的一套青花瓷茶具。 看到自家媳妇抱着一大堆布,妹妹手里也拿着两叠,游桥忙道:“你这是搬家呢。” 游大嫂不好意思地笑笑,游蕊道:“我给的,天要冷了,想给爹娘做衣服又没空,只好麻烦大嫂。” 游桥暗道一声傻,给娘家搬东西,就不怕溪田心里不喜欢? 宿岩说道:“怎么不多拿一些?” 游大嫂笑道:“这还不够多,咱们家一人一身了。” 游桥瞪了媳妇一眼,你还报报数? 游蕊好笑道:“大哥,你别担心,xi溪田不会介意的。” 自从知道宿岩才是他真名,游蕊总会忍不住叫错。 宿岩看到游蕊看来的一眼,也道:“大哥多虑了,之前我回来,她还抱怨布太多要被虫子咬。” 游母就骂道:“还真是作得她了。溪田,她再这么说,你该训就训。” 宿岩的脸色沉下来一些,游蕊笑着打岔,“我想包些兔肉包子,娘,你和大嫂来给我帮忙吧。” 游母早就知道女儿不是她能训的了,但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说,那女婿竟然给她下脸色,当下起身便走,“家里也忙着呢,你们自己包。” 游大嫂看看游蕊,低声道:“娘就这脾气。” 游蕊道:“我知道。” 她也没有介意,毕竟游母这脾气,比她当初才来那会儿可好多了。 不过游母那话,要是被她现代的爸妈听到,只怕当场就能吵起来,咱把闺女嫁出去,是希望对方能好好照顾的吧?现在说该训就训,是不是哪天女婿十分不满意闺女的时候,又会说该打就打了? 这话语里的随意,是把闺女当作什么?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女人家的地位很低,游蕊差不多能理解游母,她不一定真要把女儿交给别人随意管束,只是她先往严重里说,表明个态度,宿岩就不好再介意。 但那种语气,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就是。 不一会儿,游父也走了。 游桥和游大嫂倒是帮着游蕊剁好馅儿才走。 之前的尴尬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宿岩抬手蹭了下额头,跟游蕊道:“刚才,我没管控好表情。” 游蕊摇头,说道:“跟你没关系。如果我也有收入来源,我给家人东西时,他们就不用担心你会不喜,而故意训斥我了。” 宿岩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落寞的神情,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又酸又疼。 游蕊却又很快笑着道:“不过你支持我的接生事业,我想我很快也能成为一方大佬的。” 宿岩圈住她的腰拥在怀中抱了抱。 第94章 猜测 游蕊蒸了一大锅纯兔肉馅儿的包子,出锅后便装了一个小竹筐,让宿岩给送到山下的娘家,里面还放着两个特地给小黑蛋的煮鸡蛋。 当宿岩提着一个竹篮子走出家门时,躲在暗处的两个暗卫差点惊晕过去。 那可是摄政王啊,提着篮子去王妃家送东西?不行,太接地气了。 虽然之前他们也都见过主子接地气的模样,但那也只是外表,谁敢打发主子做活儿,怕不是想找死? 外面的这个女子,尽管出身低,以后却会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 晚上的宿岩很--游蕊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凶猛。就像是饿了许多天,或者知道吃过这顿下顿要很久之后才能吃上的,处于饥饿状态的狠人。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宿岩离开时,游蕊还在睡,不过她惦记着给他做早饭,天色大亮就醒来,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依旧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爬了起来。 外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书:妻见,我已在寅初走山路离开,你若起来了,再去睡个回笼觉,夫留。 游蕊看着这张纸条,上面行云流水飘逸如游龙的字体,嘴角的笑容忍不住一点点扩大。 将这张纸条收起来,她没再回去睡回笼觉,开门去卫不恕住的那间房看了看。 卫不恕已经醒了,正无聊地盯着床顶看,昨晚上游蕊是打算来陪床的,这小家伙坚定地拒绝了,让给他拿来一个尿壶,说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游蕊走来,伸手试了试小家伙额头上的温度,又看看手臂的情况,问道:“疼得厉害吗?” 卫不恕一直乖乖地躺在那儿,这时才道:“不太疼。但我躺的身板疼,能下去走走吗?” 他心里能喊出来姨姨这个称呼,和别人说话时也能喊出来,但是面对这个比他前世还小几岁的女子,就叫不出来。 游蕊不让他起身是担心手臂充血,但若是伤口恢复的好,也不是不能起来。 她想了想,道:“我去拿药,给伤口换换药,看伤口的情况再决定。” 卫不恕说一声好。 这次换药的时候,他又闻到那晚上闻到的浓烈的酒味,眼睁睁看到姨姨用一根竹夹子夹起一个略微浅褐色的棉团,按到拆开棉布的伤口处。 “这是什么?” 游蕊一边认真的擦洗伤口,一边道:“这是姨姨做的消炎药酒,能让伤口一直干干净净的。” 这些药酒是她用具有消炎作用的中药浸泡而成的,昨天才泡上,效果可能不会多好,但总要比单纯的酒精好一些。 医药专用的杀菌碘伏是化学合成物,现有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做出来,游蕊能做的只是用一些土法子。 上好药,她换了新的通过蒸煮消过毒的棉布。 这棉布已经是她挑选的透气性比较好的,然而比起纱布,这还是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若是想开个妇幼院,碘伏、纱布、不锈钢手术刀都是必须的,不锈钢手术刀先搁一搁,现在的炼钢技术只怕根本做不出来。 她知道碘伏的提取方法,只要把工具弄出来,这个也不难。 纱布更简单,找一个布纺,让他们织一批单经纬的布就是了。 重新把伤口处缠裹好,游蕊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来的卫不恕道:“恢复的挺好的,我把臂托拿来,你可以下来慢慢两步。但是最多一刻钟,还要回来躺着。” --- 卫不恕出来房门,第一个地点就是厕所。 游蕊一愣,才想到这小家伙两天没有大便,还真是小孩身体大人性子,这么小便知道不要太麻烦旁人。 厕所里有一叠粗糙的纸张,是游蕊去县里时买的。 这纸张虽然粗糙,但却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练字常备品,就连小黑蛋练字的纸也跟这差不多。 游母在这边上厕所的时候,可是说过游蕊不止一次。 而在厕所青石板墙壁上一个长方框里,看到那一叠粗纸的卫不恕,同样生出些好奇。 前世游掌柜的妹子嫁的可不算好啊,而且他见过一次姨姨的丈夫,看起来也没有多老,不像是喜好打媳妇的。 所以,这些改变到底是怎么引起的? 卫不恕想了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游蕊会不会也是重生的? 但他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方便完了也便把这个问题扔到脑后,出来看到不远处有个青石板的水池,水池边有个盖着盖子的水瓮,他径直过去用完好的左手舀水,单手洗手。 这些都是他前世做惯的事,尽管现在左臂的力量没有前世大,他却也做的很轻松。 游蕊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厨房出来,拿着个面巾过来,打湿,蹲下来把小家伙的右手也擦了擦。 “以后要洗手喊一声。” 卫不恕闷闷地嗯一声,脑袋被揉了一下,对上女子温柔的目光,他咧了咧嘴。 “老虎”,他突然叫到,就要冲到游蕊前面。 游蕊赶紧按住小家伙的肩膀,“别慌,这是咱家的朋友。” 大白虎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从游蕊身旁经过,大脑袋往水池里一扎,就着卫不恕刚才舀出来的两瓢水喝起来。 游蕊捂头,大白看起来再聪明还是有些笨,她伸手抓住白虎颈后的皮毛往后拉了拉。 大白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像是在说我就喜欢喝这个水,真事儿。 一双湛蓝色的圆瞳中不耐烦都要溢出来了,大白还是往后一退,等着游蕊把水池里的水放出去,又给他舀上半池子新的。 卫不恕几乎愣在原地。 “姨姨,这个老虎---” 游蕊牵着卫不恕回房,把靠着墙壁的虎房指给他看,“家里有两只老虎,但它们只是在这儿借住,并不常来。而且它们的脾气都还不错,你可以找小白虎玩,不过现在不行,得等你的伤口完全长好了。” 卫不恕点头,又仰头看着游蕊,只觉这个可能同样是重生的女子,有些神奇。 竟然能和老虎做朋友。 她看起来也很平和,好像完全没有被前生悲惨的结局影响到。 但是,被嫁给一个老男人,过得那样艰难,她可能不被影响到半点吗? 那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怨怼、恨意的模样。 卫不恕想着这些问题,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安排着躺在了床上,他还想去厨房看看,趁姨姨不注意给水瓮里放一些泉水呢。 第95章 赶考银 过了霜降,天气人体可感的迅速凉下来,早晨天还不亮,一个小小的人影便打开门出来,他先去茅房,而后洗手洗脸,又站在凳子上,从水池上方一个在墙体上扣出来的壁柜内,拿出来一盒牙粉一根牙刷。 牙粉、牙刷并不稀罕,县城的杂货铺里就有,倒是这样洗漱地方的样式别样新奇,简单又方便。 卫不恕刷着牙,想到昨天问游大娘时,她说是姨姨成亲前过来看房子建造时提出来的。 前世根本没有见过游蕊,卫不恕不能确定她的改变到底有多大,却隐约觉得,她有时候的看法和见解,并不像是一个农家女子所能有的。 在卫不恕心目中,游欢意已经是世间所难得少见的女子,但是这些天和游蕊相处下来,他才发觉游欢意那种的难得多么浅薄和无力。 而他一直对游欢意求而不得的痛苦,希望她能幸福的心情,似乎也都真得变成了只是隔世的事。 刷好牙,卫不恕小跑到厨房,因为天冷,水池边瓮里的水早晨都会有一层薄薄的冰碴,盛放厨房用水的瓮也被挪到厨房中。 他来到瓮边,拉个凳子过来,左手扶住瓮口的边沿就站到凳子上,而后左手往下放了放,迅速加入一指许的泉水。 刚做完这些,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游蕊今天穿了件水红底色的夹棉衣裙,即便只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也能让看到的人有种眼睛很舒服的感觉。 她前天中午就跟着老太太和大伯娘、大堂嫂,去棋盘镇更北边的大刘村一户人家接生了,大伯驾的车,昨天半下午才回来。 看卫不恕站在凳子上,游蕊过去掐着他腋下把他提下来,问道:“手臂不疼了?这才七天不到,你就着急做活儿?” 卫不恕摸了摸右臂,低声道:“不疼了,我想帮姨姨做早饭。” 不知不觉,他已经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喊出姨姨这个称呼。 游蕊笑道:“那也不急一时,别着急,等你好了有的是活儿找你。” 卫不恕仰头问道:“姨姨,你为什么要学接生?” 那多辛苦呀,还要被人看不起。 游蕊打了些水添到锅里,又十分熟练地点火,边忙边说道:“我喜欢接生啊,能把一个个小生命接到这个世间,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成就。” 卫不恕听得出神,拉着小凳子就坐在灶台旁边,又问道:“接生的都是接生婆,别人也喊姨姨接生婆,不好听。” 游蕊好笑,“你小小一个,还知道什么好听什么不好听?不过接生婆的确不太好听,以后啊,我尽力给天下从事接生行业的妇女都正个名。” “什么名?” “就产科医生吧”,游蕊问道,“小恕觉得如何?” 知道这个孩子虽然小,心性却很成熟,游蕊跟他说话时经常像是对一个大孩子一般。 卫不恕心头震动,他没想到姨姨能有这般野望。 这的确是野望,千百年来就没有女子能被称一声医生的。虽然接生婆们做的是很重要的事,在女人生产时,再高明的大夫也要依赖接生婆,但在世人眼中,接生婆仍然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行当。 为什么上不得台面?因为这些给人接生的女人,要经常出入别人家,和那些需要进出贵门富户演唱的优伶大差不差。 一开始知道游蕊学了接生的手艺,他以为是她们家生活贫困,不得不让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他还想着等胳膊一好就要去县里看一看什么生意好做。 完全没有想到,对于姨姨来说,接生不止是为了挣钱。 卫不恕愣了一会儿,说道:“姨姨,我以后挣了钱就孝顺你,你不要太辛苦。” 游蕊听得又新奇又感动,小孩子啊,往往能在不经意间说出掏心窝子的话来。 水开了,游蕊舀出来一些兑成温水,对卫不恕道:“以后不要在外面洗手,小孩子就多睡会儿,等我起来烧好热水再洗漱。” 正说话的时候,游母也进来了。 她那天虽然觉得女婿给她下脸子很没面子,宿岩一离开,她还是当天晚上就过来给女儿做伴。 心里颇有些委屈地想,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孩子。 看看乖巧坐在那里的小男孩,游母说道:“你自己娇气就罢了,一个捡来的孩子,给吃饱喝好就是天大的恩德。” 游蕊生气道:“当着孩子的面,您在说什么呀?” 游母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小孩啊,你也别觉得伯娘话不好听,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可没有睡懒觉的命。我那小孙子黑蛋,前些天你也见过的,他三岁的时候就会帮着大人烧火淘米了。” 卫不恕没觉得这些话不好听,很应该,就是他亲爹娘,也要求他这样那样学着当下人不是,更何况是在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家。 虽然那天晚上没有游家人把他带回来,他也不会死,但是这条胳膊的恩情,却是和救了一命不相上下。 “伯娘,我知道的,我会尽量帮姨姨做活儿的。”卫不恕认真道。 才三岁多一点的孩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这么懂事的话能把人的心都听化了,游母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洗了洗手就去做饭。 浓稠的大米粥,还有厚厚一叠鸡蛋饼,一小碗酸黄瓜被摆到饭桌上。 喝了一口粥,游母说道:“今儿个煮粥的火候好,这粥倒是更香一些。” 游蕊吃着,却还有些微微的甜一些,鸡蛋饼也是松软、蛋香浓郁,倒好像不是火候的原因,但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多想,只觉是自己做饭的手艺见长。 卫不恕有些紧张,见她们都没有多想才微微松一口气,想着以后放泉水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些量度。 虽然很感激,但他并不想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 今天黑蛋放假了,据说是他的先生要去参加童生考试,因为今年的恩科是从最低一级童生开始的,这才刚十月,各县府便已经安排上了童生试。 游大伯家因为也有一个考生,这两天又是准备衣物又是准备银子的,全家都在一种紧张氛围中。 游植本来就打算开春时候去考试的,趁此恩科,当然要先考一次,听先生说来年春的童生试也没有取消,这一次考不过过两个月还能再考一次。 比较起家人的紧张,游植就轻松很多,今天中午便要去县里,但他还是按照往日学习的时间,一早起来坐在带着些寒意的院中看书。 游老太太早早起来,坐在旁边听着小孙子读了好一会儿书,笑呵呵地起身到屋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 “这是五两碎银子,你拿着买些糕点带到考场吃。” 老太太长满老年斑皱巴巴的双手把红布包放到游植面前的桌子上。 游植不要,说道:“我去考试您已经出了二十多两路费,我怎么能还拿您的钱?” 游大伯娘站在厨房当门的空地上,听到儿子的话,气得想直接过去把钱拿起来给塞到他怀里。 老太太给了二十多两,他们家自己攒的有三十多两,看起来很多,但是童生试考下来可是足有半个月呢,这中间不能住不好也不能吃不好。 五十两银子恐怕还不够呢。 而且,小儿子自己不都说童生试后面有个什么府试,还要去京城的府学去考?在京城,五十两银子算个屁。 这么想着,大伯娘便从厨房走出来,笑着道:“还是娘疼咱们植儿”,又瞪游植,“你还不快拿着?以后等你考上秀才考上大官,好好孝顺你奶奶就什么都有了。” 老太太一声呵,瞥了大儿媳一眼,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咋听村里人都在说,那读书人就算考出来,当上了大官,第一个能请封诰命的也只有他老子娘?咱这是老祖母,可隔了一辈了,还敢想什么孝顺呦!” 大伯娘面上顿时一阵红,她自从见到陈二郎考上秀才功名,对这些相关的事那是十分关心,给读书的人家接生时,就经常打听,慢慢也弄了个八九分懂。 于是有意无意和村里人讲话时,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再加上确定小儿子马上要去考童生试,就更加喜欢说。 老太太也是,听到就听到了,还非要这么阴阳怪气地损她。 “哎呀”,大伯娘一拍双手,道:“娘,二弟那边没送来一点钱?我们植儿考试跟他们家也不能说一点关系吧,以后我儿考上秀才、” “你给我住口”,老太太脸色难看地呵斥,“孩子考的什么样还没一定,你得意什么?还是担心自家不能成为村里人的笑柄?” 大伯娘立刻闭上嘴巴,脸上的神色却很难堪。 这边老太太的话刚落,游山就走进大门来,他隐约听到了老娘的呵斥声,见大嫂脸色难看,也没多问,过来问了游植一声,便从手里的竹筐里拿出来一个蓝布包,竹篮里还放着几张鸡蛋饼。 第96章 辣片 “这是十五两银子,给三郎考试用”,游山说道,直接把蓝布包放到那桌子上红布包旁边,又把鸡蛋饼放到老太太跟前,“蕊儿摊的鸡蛋饼,还热乎着,让她娘拿到家里的,我给您带了些来。” “给黑蛋吃吧,拿到我这儿做什么?”老太太虽然这么说,但脸上都是笑意。 游山道:“还有呢,您老也多吃些好的,别什么都想着子孙。” 说话间,带着大儿子二儿子去外面借锤子、木板之类的大伯回来了,一看桌上的两个包裹就知道二弟是来送钱的。 忙道:“家里的钱还够,你又送这些做什么?” 游山笑了笑,“植儿考试是咱们一家人的事,我这个二叔哪能一分钱都不出?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天说冷就冷下来,小风嗖嗖的,我想着弄个车厢,路上别吹了冷风。” 闻言,游山也不走了,直接留下来帮忙。 这边,游母跑到门外看好几趟,和游大嫂说道:“你爹这是把钱送粪坑里去了,咋还不回来?不知道家里的大白菜还没放到地窖里?冻坏了咱们这一冬吃什么?” 游大嫂想说不差这一会儿,但是知道婆母这是因为公爹非要拿出十五两银子气儿不顺,也就笑笑什么都没说。 游桥走过来,说道:“娘,我去搬。” “你搬什么搬?”游母的怒火立刻找到出口,“要不是你们妹妹给你们想了一个做露水的好办法,这会儿你们父子三个都得去外县的码头上挣苦力钱。” “好容易攒个家底,不说把这老破屋子翻盖一下,就知道瞎嚯嚯。” 游桥心道这也是应该的吧,那三堂弟真考出来自家也要沾光的,总不能平白沾光吧。 游大嫂使了个眼色,游桥便把快到嗓子眼的心里话都咽了下去。 游母正骂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游二柱的骂声:“你个臭娘们,别觉得老子躺下来了你就能作践欢姐儿,再不老实,老子打死你。” 游母一开始听到头一句话,差点蹦着隔墙骂起来,这又一听,原来是骂胡氏啊,她顿起幸灾乐祸之心,但想到前面那一次,立刻又把这心思拉下来,想道胡氏也真可怜呀。 游桥夫妻俩对视一眼,见娘的心情好起来,他们赶紧顺势各忙各的去,要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走开,两人都少不得再听一顿骂。 隔壁,胡氏躲在厨房和东屋的放柴的夹道中,半边脸都被刚才游二柱扔出来的一个碗砸得青肿。 再看看这些天操劳的不像样的双手,胡氏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反正都是个没用的瘫子了,整天除了吃就是打骂自己,还不如死了干净。 游欢意趴在游二柱床边,哭得双眼肿成个核桃,抽噎着道:“爹,您别生气,我不去县城了,不去了。” 这是他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女子的骨肉啊,他竟然让她受这么多苦,游二柱枯糙的大手在小姑娘顺滑的头顶抚摸了下,愧疚、心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欢姐儿,别听你娘胡说,你这样的人品,就该是天上的月亮,想去县城算什么,京城也该常去的啊。” 游二柱打从瘫了身体就很不好,刚才又发那么大一通火,说话时颇有些气若游丝的。 游欢意连连摇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动作甩到两边,让人心疼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爹,我不是想去县城玩”,才一会儿她就哭哑了嗓子,“我只是想去找二哥,我想问他借一些钱,给爹买点好吃的补补。” 前些天看到溪田带着游蕊买了那么多鸡,村里人都说是溪田买给游蕊补身体的,她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游蕊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低贱的接生婆而已,却还能得到男人的关怀和疼宠,她呢,比游蕊强过百套,处在这样的困境中,还有一个秀才未婚夫,竟然要独自面对困难! 还有那常远,之前对她百般积极,套出她很多受了委屈的事,看样子是要把隔壁整倒的,但游松只被抓几天竟又得了银子回来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这几天也不打发人来偷偷给她送东西,难道是看上游蕊了吗? 游欢意不想再干等,她得亲自去县城看一看情况,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完,母亲那边就急得大骂。 越想,游欢意心里越苦,竟然哭得差点闭过气去。 游二柱吼着嗓子喊来了大儿媳,让她去帮女儿洗脸换衣服,跟着又喊来大儿子,让他去借车,带妹妹去县城。 小黑蛋今天不用上学堂,他就想起了姑姑家的那个吊着一只胳膊的小伙伴,拿着奶奶带回来的鸡蛋饼,他边跑边吃,跑到姑姑家后,见小伙伴正在晒太阳,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逗得小白虎直转圈。 黑蛋立刻跑了上去,伸出还没有多少力量的小手臂就把小白虎抱起来,不过片刻又放下来,他喊道:“姑姑,小白又变得沉了,我都抱不动啦。” 游蕊正在常住人的几间屋子里扫地,闻言走出来,说道:“它天天吃肉,长得快。快别抱它了,过来帮姑姑打扫卫生,中午姑姑给你们做炸酱面吃。” 黑蛋一听,马上欢呼着跑过去,一边在屋里屋外窜来窜去,一边还跟外面的卫不恕说话,都是他这些天被到的诗、三字经。 背完一句,就问卫不恕会不会,卫不恕说不会的话,他便很有些好为人师地教卫不恕背。 卫不恕自己早已失却了孩童的天真,对孩子也特别有耐心,见姨姨家这个侄子喜欢教人,知道的都说不知道。 家里也没有什么玩具零食,游蕊做完手头的活儿就去厨房炸了一些花生米,油炸的,撒上一些细细的盐粒,用油纸裹成一个漏斗状,给两人孩子一个人一个。 这便是很上等的零嘴儿了。 大侄子上学堂后就不经常过来,游蕊也不做前两天在尝试做的药液萃取了,拿出来一些已经晒得半干的红辣椒,洗洗在阳光下晒干水珠,放到厨房里的小磨盘上磨成出来一碗辣椒面。 忙完这些,游蕊用皂角洗干净手,到外面跟两个孩子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看见,装半升豆子就下山。 想做辣片,那得有豆皮,村里就有做这个的,游蕊之前见游母去换过,半升豆子能换一大筐。 第97章 打算做辣片 “姑姑,你要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游蕊回来的时候,小黑蛋和卫不恕正在家门口不远的枫林里捡叶子,经霜后,这枫叶的颜色红得灼艳,半山都是一片红霞。 “你们没见过的好吃食”,游蕊笑着推开家门,注意到家门关得严严的,没让小白跑出来,她真有些为自家孩子的懂事自豪。 大白、小白的存在不能告诉别人,还是当初大白才到自家的时候,她跟小黑蛋说过一次呢。 “玩一会儿就回家,别走远”,她回头说道。 小黑蛋答应了,对卫不恕道:“再往里走不远有红山果,我们去摘一些,给姑姑吃。” 卫不恕本来想劝这小孩早点回家的,他没在山边生活过,很是有些警惕,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就没再说话了。 九月末的天气,空气凉中透着寒,在茂密的林中十分明显,约往内走了半里地,枫树更加高大耸天,卫不恕正要说不能再往里走了,旁边的小黑蛋就欢呼起来。 “今年的红果特别红”,小黑蛋说着走到一株树边,这是一颗山楂树,差不多两米高,高高的枝头挂着一个个圆润朱红的山楂果。 这种树,山边不少,每年家家户户都会摘些在地窖里放着,有的能一直放到来年夏天。 吃不起糖葫芦,但酸甜的红果管够。 不过孩子们还是更爱吃镇上、城里卖的糖葫芦。 小黑蛋倒不嫌这个,记忆里他的能随便吃的零食只有这个,而且姑姑也很喜欢吃。 卫不恕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山楂树,问道:“我们怎么摘?” 小黑蛋抱住树,呲溜几下就窜了上去,枝条很粗,完全承得住一个小孩的重量,他踩着树叉左晃晃右晃晃,没多大会儿红彤彤的山楂就掉了一地。 两个小孩兜着满满一衣襟的山楂果回来,游蕊已经做好了芝麻辣椒油,满院子都飘散这一股霸道的香味。 “你们两个这是摘的什么?”看到小黑蛋破了一道缝的袖子,游蕊道:“你又爬树了?” 小黑蛋嘿嘿一笑,跑到石桌边把兜在衣襟里的山楂往石桌上一掀,就跑过来道:“姑姑,你做的什么,这么香。” 卫不恕一手兜着衣襟,游蕊拿一个深口的筲箕把山楂果让他都倒出来,才说小黑蛋:“你是大人了,以后不能再爬树。” 小黑蛋连连点头答应,但他人小鬼大,知道姑姑不让自己爬树是担心自己会摔到,他都已经很懂事的爬矮树了。 一看这小家伙就是没听进心里,游蕊也没有多说,领着两个洗干净爪爪的小家伙来到厨房,那股辣子油的香味更加浓郁。 黑色的陶盆里,红色的辣子里伴着炒得微黄的芝麻,小黑蛋直接哇了一声,道:“姑姑,这是什么,看起来闻起来都特别好吃。” 在这个辣子油黑陶盆旁边还有一个,只是里面盛的是颜色不那么出彩的五香调料。 游蕊把蒸好的豆皮一个个摊放到笸箩里,笑道:“这是辣片,你们肯定没吃过吧。” 小黑蛋摇摇头,卫不恕也摇摇头,很认真的。 他上一世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镇上也没有卖的吗?”小黑蛋说道。 游蕊笑道:“没有哦,这是姑姑自己发明的。” 见卫不恕同样睁着求知的大眼睛看着,她又道:“小恕现在还在养伤,不能吃辣的,姑姑特别给你做了个五香的。” 卫不恕又看看红红的辣油和里面的芝麻,觉得还是这个更好吃。 豆皮晾凉后,游蕊就分成两份拌到辣子油和五香油中,抓匀调料,让豆皮每一寸都浸得满满的。 这两份,除了辣椒,其他的调料她放得都是相同的,糖、盐、孜然粒。 条件有限,能放的只有这些。 游蕊给小黑蛋捡了一个特别有食欲的辣片,给卫不恕捡了个五香片。 两个小家伙排排站,同时低头咬了一口,然后一个道“好吃”,另一个也道:“好吃。斯哈斯哈。” 没吃过辣椒的小黑蛋差点成个小京巴,游蕊赶紧倒一杯白开水,递过来时一看,大侄子眼里都被辣出泪花儿来了。 她还是考虑到黑蛋年纪小,没有放多少辣椒呢。 “黑蛋,你能吃吗?” 小黑蛋拿着辣片的手往旁边让了让,说道:“能吃”,又拍马屁道:“姑姑,你做的这个特别好吃。” 中午,游蕊蒸了大米,炒个肉丝豆角,把两个孩子喂饱后,两个陶盆用竹盖盖好放到竹筐里,便带着他们两个下了山。 傍晚时分,天空阴了下来,夕阳秋柿一般缀在西边天空的尽头。 游蕊也在吃柿子,在旁边的地上还放着满满的一筐,是中午的时候游大嫂的娘家弟弟送来的,游大嫂姓张,家就在前村北边的青柳村。 这个村子多种柳树、柿树、李树,游大嫂娘家院儿里长着五六棵十几年年份的柿树,每年秋天都能结很多。 “这柿子树还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去西边的州府买的,虽然个儿头小,却肯结,一棵树差不多能摘七八百斤的果。” 游大嫂说着,又捡了一个小灯笼一样的柿子递给游蕊。 柿子皮儿极薄,轻轻磕开一点皮,再一吸,香甜浓稠的柿浆就进入口腔。 游母说道:“今年的柿子价格不错,你娘家还能送来这么些,都是看你们大嫂的面子。” 一家人或坐或站的,都在院子里吃柿子。 游大嫂不好意思道:“爹娘对我好,我娘家那边也是感谢你们。另一个,这东西一熟便放不住。” 游母心道大儿媳就这点不好,太实诚,自家人还罢,要是换别人听来,肯定会想你家的柿子都烘了才给的呗。 不行,二儿媳妇一定得好好挑选,不能太直来直去也不能是个爱斤斤计较的。 黑蛋嗦完一个柿子,噔噔噔跑到厨房拿了一个辣片一个五香片,把五香片给卫不恕,道:“小恕,走,哥带你出去玩。” 游母见游蕊没有阻拦,叮嘱道:“别走远,早点回来。” 黑蛋答应着,已经和卫不恕走出家门。 游蕊起身去洗手,游母问她:“你把那小孩带下来,这是没事儿了?” “没事了,对了娘,我过来时村里人问起,我都说小恕是您那边的亲戚。” 游母倒不介意这个,她老娘的娘家那边有十好几个表姐妹呢,表姐妹家还有表姐妹,许多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到时随便扯一个关系便是。 现在的关键不是这个,游母又问:“你和溪田真打算养那孩子?” 游蕊点头,“那么小一个孩子,总不能伤一好就赶走。” 游母想了想,道:“也好,等你以后生了孩子,那孩子也能给你带带孩子。” 游蕊哭笑不得,别说她一两年内都不会要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会交给一个孩子带,能放心吗? 游松进到厨房,把游蕊拿来的辣豆皮子端出来,给家里每人都让了一片,“这个东西虽然辣得嘴疼,却是吃了还想吃。” “三妹,你这辣椒是哪里买的?”游松边吃边问。 游蕊道:“就是上次和溪田去京城见外公的时候,从外公家里摘的。他外公是个大夫,自己种了许多草药,这红椒能发汗,便种着不少。” 游松感兴趣地问道:“这还是一味药?吃了是不是对身体好?” “差不多吧”,游蕊说道,“红椒发汗,对一些闷热地方的人很好的。” “这不会吃出什么问题吧?”游父是个谨慎的人,听说红椒是药材,就有些担心。 游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爹,您不知道,好些炖肉用的调味料,同时也有药用价值。” 游松吃半个辣片辣得不行了,端起一碗水开始喝。 游母看二儿子这穷气样就生气,说道:“能有多好吃,把你馋成这个样子。” 刚才让辣片时,游母不要,游松就把陶盆往她跟前推了推,“您尝尝,保准吃一次就上瘾。” 游母将信将疑地捏了一片,看这油汪汪的还有芝麻,笑道:“放这么多油,拌什么不好吃。” 说着咬下一口,咀嚼片刻,忍不住斯哈了一声。 游松问道:“好吃吧娘?” 游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游松又道:“我觉得娘和大嫂做饭的手艺都不错,就三妹那手烂饭手艺还能把辣片做这么好吃,咱们不如再做做,我想做这个生意。” 游蕊无语,“什么叫我的烂饭手艺,我做这个辣片已经达到大师级水平了。” 糖增鲜法,醋提色辣椒法,搁现在不是专门拜师父的大厨根本不可能知道好吗? “行行行”,游松笑道,“这的确是你做出来的最好吃的东西。咋样,咱俩,还有大哥,咱们合做这个生意呗?利润咱们一家占三成,我和爹娘一家,多出来的一成专门用来给小黑蛋读书用。” 游大嫂一听,相当于他们长房占了四成,心里对小叔子更多了几分感激。 游母嗤道:“还没挣钱,就想着分钱,你咋不先说说得用多少成本银。” 第98章 相见 “肯定不用多少”,游松说道,“只这辣椒难得一些,过两天我去京城看看,如果药铺里的太贵,咱们就等到来年再做。” “三妹,你从溪田外公那儿要点种子,回头让爹种上,这生意不就能做起来了?” 游父说道:“你别说风就是雨的,这既然是药材,恐怕不好种。” “应该也不难种”,游蕊倒觉得二哥这是勇气可嘉的表现,很值得鼓励,“外公那院子里随便种的一片,看着不像是需要精心打理的样子。我觉得二哥说的对,这生意绝对能做成。” 不过他们得先试出来一款口味绝佳的辣片,后世各种各样的辣条、辣片充斥着市场,这既证明其利润佳市场好,也证明其做法简单。 所以想要突出,还是要一款大部分人都喜欢的口味。 游蕊把自己所考虑到的都跟家人说了,游松道:“把你弄好的辣椒面拿来一些,先让娘试着做一做。” --- “游望,你吃的这是什么东西?” 村口的大榆树下站着几个小男孩,其中最大的也就八九岁模样,一个个穿得干净整洁,他们都是村里在前村学堂读书的。 游望是小黑蛋的大名,还是上学那天,先生问小黑蛋的名字,游大哥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取大名,小名叫黑蛋,人家先生一听让当场取的。 游大哥一时间不知道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先生就问他当爹的对儿子有什么期望,游大哥一想,说道:“那就叫个望吧。” 先生问了他家的姓,把游望二字念了两遍,点头道:“游望,你可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回家的路上,黑蛋问他爹,对他有什么期望。 游大哥摸着儿子的脑袋,笑道:“具体也没啥期望,你有出息就行了。” 于是,从那以后小黑蛋在学堂里的同学都喊他游望,村里同在读书的娃在村里时遇见,也会很正式地喊他游望。 黑蛋一根食指一根拇指捏着辣片子,好像掐出来一个兰花指似的,跟小伙伴们炫耀道:“这是我姑姑给我做的好吃食,又辣又香。” “像茱萸一样辣吗?” 黑蛋摇头。 又有一个问:“像蒜头一样辣?” 黑蛋再次摇头,看小伙伴们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把辣片撕下来好几根细细的条,一人分一条,“给你们尝尝。” 片刻,围成一圈的小孩子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斯哈声。 “真辣!” “好吃!” 卫不恕默默站在一旁,本不该跟一帮小屁孩认真的他,看着手里的五香片,觉得一点都不香。 和小同学们分享完辣片,小黑蛋便把卫不恕介绍给他们。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认识新朋友,一个个对伤着一只手的卫不恕都很热情。 在村口玩了一会儿,最大的那个孩子叫游尚的--当然他的名字也是先生给取的,提议去村外的那一片野地里玩。 小黑蛋看了看自家的小伤号,摇头道:“小恕不能摔着,那里都是土疙瘩,我们俩不去了。” 有人不想去,其他人也都觉得跑去野地上玩没那么有意思,游尚又问:“那咱们去哪儿玩?” “在这玩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家”,小黑蛋说。 “真没意思”,游尚觉得游望很扫兴,跟其他小伙伴道:“他俩什么都不玩,我们还是去野地吧,说不定能掏到野鸡蛋。” 野鸡蛋勾起大部分小孩的兴趣,眨眼之间辣片建立起来的显得特别高大的友谊分崩离析。 小黑蛋却是半点没放在心上,还跟跑走的小伙伴们挥挥手,表示下次一定跟他们一起去玩。 卫不恕惊讶地看看这个小孩子,心又大又纯善,还真是挺难得的。 正在这时,一辆略显破旧的牛车吱吱呀呀驶进村口,车上坐在干净棉垫子上的,可不就是游欢意。 游欢意整个人都显得呆愣愣的,游云赶着马车,每隔一会儿便会担忧地回头看她一眼。 卫不恕看着才十六七岁,比前世遇见时年轻许多的游欢意,心里一阵失神,不自觉往前跨出两步。 “欢姐姐”,他不自觉小声喊道。 “你怎么啦?”小黑蛋跟上前,拉住他看看他又看看坐在牛车上地游欢意。 占据了卫不恕整个心神的游欢意的那张脸才褪去,哦对,他现在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卫不恕了,前几天他也想过见到游欢意怎么办,最后他决定顺其自然。 虽然一开始察觉到现今的处境时,他想把前世被摄政王冷待的游欢意纳入自己羽翼下,然而经过这些天在游家的生活,他突然不想再像前世那样执着。 只要游欢意这一世能过得好,他可以放手。 最重要的是,卫不恕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他现在才三岁,跑出去跟游欢意说想娶她,她恐怕只会当成一个玩笑,根本不会等他长大的。 “小恕,你是不是被啥吓着了?” 小黑蛋的声音再次响起,卫不恕看过去,笑了笑,“没事儿,咱回家去吧。” 这话还没说完,赶着牛车进村的游云就不满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还说道:“怎么看人呢,你家大人没教过?” 原来刚才卫不恕一直在看牛车上的妹妹,游云心里已经很是不满了,妹妹今天的形容比较狼狈,能吸引一个小孩的目光,肯定是因为那狼狈了。 卫不恕一直盯着看的目光就让他很不喜。 况且,他们家和游山家的仇恨越积越深,前有被虎咬掉一直腿的父亲后有被抓伤的二弟,的确主要原因不怨游蕊和她那丈夫,但总是跟他们有关的。 随着时间过去,家里的日子日天难于一天,游云心里对游山一家的恨意也慢慢长成大树。 此时他满脸厌烦地说了两个孩子一句便赶着牛车走了,卫不恕却感觉有些不认识游欢意这个大哥。 前世的时候,游欢意是摄政王的院里人,但由于她出身低,便一直没有被允许去提拔她娘家人,所以尽管她在摄政王府风光过一段时间,她的娘家人还是过着一般农家人的生活。 游欢意当时跟他说,她的母亲以前经常虐待她,王爷便很是厌恶她提起娘家人,但她两个兄长还是很好的。 卫不恕便把自己在京城开的一间珠宝铺子,交给游欢意的大哥游云打理,她的二哥游风是个有胆子的人,他便又出本钱帮游风拉起一支商队。 到他不知为何一睡重生到三岁那天,游家已经成为能在京城安居的宽裕人家。 而游云在他的印象中,也一直是个忠厚可靠讲信义之人。 但是今天,这个印象如被放置于阳光下的碎冰,一点点儿地开始融化。 “小恕这是怎么了?”游蕊看着天色不早了,正打算出门喊两个小孩回家,跟她一起去山上,便看到他们俩走来。 小黑蛋这些天不用上学,游蕊打算让他去自家住。 一来是因为娘家这边虽然这些天攒了不少银子,但在做饭的时候,大嫂还是不舍得放油,而她这些天经常炖鸡汤给小恕补身体,让自家侄子吃个鸡腿儿喝完鸡汤的量却是管够。 二来,在家里一家人都忙着做各种活计,根本没空督促小黑蛋读书、描红,她不跟奶奶去接生的时候,闲暇时间挺多,可以督促小黑蛋。 她把这两个原因一说,只冲着第一条,游母赶紧就答应了,还催着大儿媳去给小黑蛋收拾衣服。 这时,小黑蛋就像一个特别懂事的大哥哥一般,牵着卫不恕走到自家姑姑跟前,往旁边游欢意家指了指,说道:“刚才,在村口小恕被隔壁的云大伯训了。” 游蕊蹲下来,给两个小孩整了整不平的衣角,问道:“怎么回事呀。” 这次是卫不恕回答的,他道:“没什么,是我先失礼的。” 游蕊一笑,孩子说没事她也不再追问,站起身来道:“那咱们就回家吧。” 小黑蛋立刻把刚才的事情放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游蕊:“姑姑,我也想去你家玩。” “本来就要带你一起去的”,游蕊笑道,“不上学这些天,你都住在姑姑家,可不能想你爹娘呀。” 小黑蛋听了高兴地一蹦,道:“我想家了下山不就行了。” 游蕊还以为他会说不会想呢,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游大嫂提着一个小包袱和一个竹篮子出来,小包袱交给小黑蛋,嘱咐道:“不要闹你姑姑,外衣脏了就回家换。” 小黑蛋抱住自己的小包袱,用力点点头。 竹篮子里都是游大嫂挑的没有破皮的柿子,她交给了游蕊,“吃完了再回家拿。” 游蕊点点头,“大嫂,你放心,我会看好小黑蛋的,再说离得这么近,您要是想了就去看看。” 游大嫂好笑地摆手,“这就是个天魔星,我巴不得清净两天呢。” “怎么就天魔星了,我侄子可懂事儿呢”,游蕊笑着跟大嫂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带他们走了。” 游蕊前脚才走,隔壁游二柱家又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游大嫂站在墙边听了听,游桥看见了,喊她一声,低声道:“过来兑花露水,管他们家的闲事做什么?” 第99章 京城 “游云,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是我攒了大半年的钱,再说我让你捎两包补身体的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再怀一个,是给你家传宗接代的啊。” 游云媳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喊得歇斯底里,听起来都有些崩溃。 游云道:“你小声点行不行?我不是不给你带药,人家大夫说了,不见病人不会开药。” “那你也不能拿我攒的钱给你妹子买胭脂”,游云媳妇的声音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高,“我倒是想去医馆给大夫瞧瞧,可是你们家的活儿从早到晚都干不完,我怎么出去?” “大云,抽她嘴巴子”,游二柱怒气冲冲的声音几乎冲破屋顶,别说左右紧挨着的隔壁,就是更远的人家都能听见,“你一个做儿媳妇的,偷攒私房钱你还有理了。那是你的钱吗,是我游家的。” 游云媳妇像是再也受不了了,突然啊地尖叫起来,骂道:“你们一家子人都有病,什么好东西都尽着游欢意,这么疼闺女,你们娶的什么儿媳妇?上一个孩子,你们但凡让那金凤凰给我分担一些活计,我上一个孩子能掉了吗?” “老大,抽她”,躺在床上的游二柱几乎青筋爆突的怒吼了。 随后便是十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游云!”女人捂着半张被打得麻木的脸,“还有你们一家人,你们都等着,我刘小草也不是没有娘家的。” 她喊着就跑出门外,大门外站着这一片居住人家的好些妇人,见她出来,几个上了年纪的立即上前劝说。 劝和不劝分是她们的宗旨,刘小草以前听过很多遍了,尤其是游家一些本家的长辈,替游云和游二柱说了许多好话。 一个说游二柱长期躺在床上心里肯定不舒服,脾气这才暴躁。 一个说游云和游风两兄弟从小就疼他们的妹妹,刚才定然是气急了。 这次刘小草却是越听越心寒,她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游云都没有出来赔个不是,这是觉得她不会走? 刘小草直接从那些妇女中间走出来,闷头往村口去。 她的确有娘家,但她娘家的人也绝不会因为她被打了一巴掌就来找游家要说法,至于每天做活儿,谁家的媳妇不做活儿的? 刘小草在村外走了一会儿就知道她无处可去,然而身后的游家村却没有她的家。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前面还有一片村里人的坟地,刘小草心里有些惧怕,她咬着牙,脚步一点都没有停下来。 她必须走,不管走到哪儿都好,再差也不会比游家更差。 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了,刘氏还不回来,胡氏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对蹲在门口的游云道:“你去看看刘氏怎么还在耍性子?” 游欢意和游风从一旁的屋里出来。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游欢意说道。 游风不耐烦道:“大哥,大嫂现在是越来越过份,你得好好管一管了,小妹哪儿惹着她了,什么事都要扯上小妹。” 游云不满意的也正是这点,他花了刘氏的钱的确理亏,但也没说不给她补回来,她喊那么大声把小妹扯进来,只怕这话已经传到陈二郎老娘耳里了。 “欢儿,你在家,刘氏我去找,等她回来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游欢意连忙摆手,“大哥,这件事也怪我。要不是我太伤心,你也不会拿大嫂的钱给我买东西。” 游风道:“别多想了,常家以前帮过我们,现在他们家败了,我去县里也帮他们家安顿下来就是。” 游欢意今天进城,得到的打击到她的消息,常家先是因为陷害一个农家小子出了大丑,跟着就是南边的生意不顺,短短几天便是把家底都赔光,也不够弥补生意上的损失。 常家在县里的几个铺子,此时都已易主。 这对于游欢意来说,堪称晴天霹雳,所以她一路上都很难受,回到家大嫂又在那儿吵吵嚷嚷,真的是很烦人。 也因此,她没有出来活跃气氛。 但是到现在大嫂都不回来,她担心刘家人真的会打到她家,而这还能跟她扯上些关系,到时她的名声还能听吗? 游云没让妹妹跟着,只说没事儿,刘氏指定躲在谁家诉苦呢,一个时辰后,已经过了戌时,他找遍整个村子,满头大汗地回了家。 胡氏听到脚步声,走出来皱眉问道:“咋的,没有找到?” “没有”,游云一脸阴沉,“村口的游大奶奶说,天快黑那会儿,她恍惚看到刘氏出了村。” 胡氏便道:“明天去她娘家看看”,又道:“先吃饭吧。” 到了厨房,把剩饭给大儿子盛出来,胡氏问道:“我让你带的那些耗子药,卖药的可说了用量?” 游云道:“拿一包拌一拌,就能药死好几窝。” 胡氏放心地点点头,道:“这些天家里耗子闹得厉害,你爹都发了好几次火儿了。我看他这些天越来越清瘦,要不杀只鸡给他炖炖。” 游云埋头吃饭,说道:“您做主就是。” 此后两天,游二柱家上空经常飘出香浓的鸡汤味,而那天晚上跑出去的刘氏还没有找到,刘家人已经纠集忍受跑来闹了一次。 早上,游大嫂把调好的凉拌菜端到外面的桌子上,闻到隔壁的鸡汤味,有些厌烦道:“二柱婶子怎么这样心大,他们家儿媳妇还不知所踪呢,也有心情天天炖鸡汤。” 游母拿筷子敲了敲碗,“吃你的饭,管人家吃什么喝什么呢?” 游松往嘴里填了一筷子菜,说道:“娘,家里的花露水已经有五十多瓶,我想今天就和三妹去京城一趟,顺带再问问辣椒的价格。” “要是晚了,我们就在京城住一晚。” 游母先是不太同意,不知想到什么,点头道:“行。对了,我听你妹妹说,溪田的外公在京城外面住着,你们经过县城时,捎些好的糕点,过去瞧瞧老爷子。要是得在京城住一晚,也别去客栈花那钱,去老爷子那儿住。” “娘,您是怎么好意思的?”游松看着他老娘,饭都顾不上吃了,“咱家现在又不是没钱。” “你知道什么?”游母白了儿子一眼,“你妹妹说了,溪田那外公只他一个孙辈,老爷子积攒的东西到后还不是溪田的。你妹妹是溪田的媳妇,帮他孝顺一下外公不是应该的?” 游松揉了揉脸,合着他娘的意思是,他和三妹进城,去人家老爷子那儿住,还是去孝顺的? 游母看出来儿子的想法,说道:“咋不是孝顺,这人老了,最欢喜的时候便是小辈过来瞧的时候。” 游松觉得说不过老娘,呼噜呼噜扒完饭就去山上喊游蕊。 游母又在后喊道:“告诉你妹妹,不用锁门,我吃过饭就去。” 还坐在饭桌上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两天她都会在溪田家照看着,游父低声说道:“别太亏待小恕,不然闺女回来知道了要说你。” 游母哼了声,反正这些天闺女的浪费让一直能忍的她都看不惯,要不然今天早上不会回家来吃早饭,等她管着了,那姓卫的小子反正是别想一天三顿不是鸡丝粥就是鸡汤面的吃。 --- 游蕊轻轻吐了口气,面前立刻腾起一团不那么明显的寒气,“这才刚过霜降,怎么就这么冷了?” 游松在前面赶着驴车,把夹棉的褂子掖了掖,说道:“的确比去年冷,一般冷得很雪也多,咱们得赶早把辣椒的事儿定下来。” “嗯”,游蕊问道:“二哥,你手冷不冷。” “还行”,游松说道,“等会儿太阳再挂高一些就暖和了。”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酒仙县外面的码头,靠着码头有车马行,能够寄存车辆,游松把妹妹家特征很明显的驴子寄存过去,就赶紧跑出来,带上等在外面的妹妹去坐船。 又在船上坐了一个多时辰,过午后抵达京城。 游松问游蕊:“咱先吃点东西去?” 码头多是苦力,在码头外面便聚集了不少物美价廉的摊位,两文钱一碗的阳春面就能让一个大汉吃饱。 游松四下看了看,觉得在这儿吃饭应该是最便宜的。 游蕊一眼就看出来二哥是不敢到京城吃饭,担心里面的饭菜太贵,便也点头同意。 吃过饭,换成游蕊带路,向奚老爷子的药庐走去。 “快滚,你是大夫还是老流氓啊?我儿媳妇生孩子,你往里面凑个什么劲儿。大家伙评评理,我儿媳昨天发动,到今天都没生下来,稳婆说找个大夫比较保险,我们听说这老头子名声好,请了他来,谁知道他竟然往里面闯!” 前面有人群聚集,里面传出来一个妇人尖锐的声音,诉完就直骂“老不休”。 到金鹅庐,还要在转过弯走个三百多米。 游松一问雇个马车,两里地得要二百多个铜板,当时便不舍了,鼓励着游蕊道:“三妹,不就是二里地吗?抬抬脚的功夫。” 因此差不多过了两刻钟,他们还没走到地方。 游蕊不经常走这么远的路,已经停下来歇了两次。 看到前面热闹,游松道:“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看看。” 游蕊说道:“我也去。” 她听着,那个反驳妇人的老头的声音很像是外公。 第100章 现实 “你儿媳妇腹中胎儿过大,如果不让老夫帮着接生,可是会有性命之危。” “我呸”,妇人一下子吐在老爷子身上,“你个老流氓,大家伙儿都听听,谁家女人生孩子让一个男人去接生的?真要让你进去了,我儿媳妇就算是好好的生了孩子,只怕也活不下去。” 游蕊看到果然是外公,赶紧挤进去,“外公,您没事儿吧。” 老爷子墨色的衣袖上沾着一团恶心的粘痰,游蕊脸上一黑,拿出帕子把痰擦下来,转头对那妇人道:“我外公是为了救你家的媳妇儿孙,你就算不喜,怎能唾到人身上?难道以后你家人都不用看大夫了吗?” 妇人才察觉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毕竟民间有句话,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夫,便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外公怕不是个老糊涂,女人生孩子他能进去吗?” 游蕊干脆利落接道:“大夫眼中无男女,我外公只是救人心切。请你为刚才的话,向我外公道歉。” 边上的人好些个都认识奚老爷子,刚才那妇人骂得难听,好几个像是在码头做工的粗布汉子都握紧了拳头,但因为嘴笨,且也觉得老爷子要帮忙接生不像样,才都没有说话。 现在游蕊这一番话下来,立即有几个汉子道:“许大娘,这小娘子说得有理,老爷子向来妙手仁心,虽然有些冒撞,却也是为了你家儿媳妇的命。”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话却颇合周围人的想法,一个个都点头表示赞同。 许大娘脸色越发难看,挥着手道:“我们家的事儿你们掺掺什么?都走开,别挡着我家的生气。” 一听这话,讲究些的人都往后退去。 许大娘在这一片是有名的不讲理,万一她儿媳妇真的一尸两命,混赖到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游蕊看到这家院子里一个老妇人不停合着手朝天拜,念叨着孙子什么的话,产房中传出的声音也渐渐无力,突然对那妇人道:“我会接生,你儿媳妇的情况我或许可以帮忙。” 奚墨成低声道:“溪田家的,算了,咱们走吧。” 而正要回去的许大娘停下脚步,看了游蕊一眼,带着打量和轻蔑,“一个小媳妇,你在这儿吹什么牛。我们找的可是城里的接生婆,不是那花不起钱的人家。” 说完,她就走回院子里,对着位于东厢的产房道:“王奶奶,您一定要保住我的大孙子啊。” 在这院子里,除了一老一中两个妇人,还有个进出产房和厨房之间的粗使婆子,没有见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外公”,游蕊问道:“咱们就不管了吗?” 其实胎儿过大这种情况,对产妇和孩子都是很危险的,在现代一般都会剖腹产,而在这个年代,大部分只能保下一个。 又以保小难度更小。 在不能剖腹的情况下,游蕊也只能说有三成把握能保母子均安。 奚老爷子是不想孙媳妇儿掺和进这麻烦事情中的,他刚才被赶出来时,这许家两代妇人已经跟接生婆再三地说了,一定要保小。 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紧急,这中间又闹了小半刻钟,只怕那生孩子的妇人已经没救了。 “不是不管,现在管也来不及了”,奚老爷子说道。 这话音才落,产房内就传来一阵婴儿落地的啼哭声,紧跟着,那粗使婆子端着一盆血水,满脸苍白的走出来,对外面的两个妇人道:“老太太,夫人,少夫人只怕不成了,想见少爷最后一面。” “好好好”,许大娘一边答应一边紧忙着问道:“是男孩女孩?” 粗使婆子道:“是位小少爷。” 许大娘脸上顿时满是笑意,吩咐道:“产房不吉利,你去叫上你闺女,把人收拾收拾先抬回旁边的耳房再说。” 那老妇人也只关心刚出生的小孩子。 游蕊就站在门口几步外,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寒,她们怎么能漠视到一个母亲的性命到如此地步? 男人能有多高贵,还不是从产房来到这个人世间的,为什么现在一个女人为他生下后代的地方竟然成了不吉利的,男人连踏足都是污秽的地方? 奚老爷子早料到这个后果,摇摇头,叫了游蕊一声,“溪田家的,走吧。” 等离开那个因为孙子顺利诞下而喜多于悲的人家好久,游蕊都还觉得心里发冷。 游松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傻呆呆的,难道是被吓到了? “老爷子,我这个三妹打从跟我奶奶学会接生之后,心肠真是软的跟糯米糕似的”,刚刚自我介绍过活跃了气氛的游松,此时又笑嘻嘻道:“其实别说她,我看着刚才那家人的情状,也觉得心寒。咱们乡下人都是粗人,也没有哪家如此不关心儿媳妇死活的。” 奚老爷子对孙媳妇的这个二哥印象不错,当下便直言道:“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乡下人娶一个媳妇都难,也没有多余的银钱找奶娘,自然宝贵生孩子的媳妇。在城里这些小富人家,则不然,母亲没了,孩子照样饿不着能得活,不过多久还能再续娶一个。过不去生孩子鬼门关的,别说这些婆家人,便是娘家人,也只会觉得是这妇人没福气。” 游蕊听到这些话,眼眶都红了,问道:“外公,对那些人来说,女人的价值就只有生孩子吗?” 奚老爷子觉得孙媳妇小小年纪就算学了接生,只怕也没见过难产而亡的妇人,况且那许家人着实凉薄,孙媳妇反应这么大也着实正常。 “唉”,他叹气道:“大约天底下八九成的女人活这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儿育女吧。不过,像是许家那样的人,只在少数。” 游蕊想道,什么少数?就是在现代的时候,手术台上母子只能保一个的时候,婆家人也都会要求先保孩子。 还是后来相关法律改善之后,手术台上母和子不能保全时,先保产妇,她才没有再见到过产妇在里面生死不知,婆家人在外面叫嚷着一定要保住孙子的情况。 虽然现代医术发达,几乎没有了因难产而死的妇人,但是产妇情况各有不同,因为意外或是身体原因而面临生命危难的情况也不少见。 那几年,游蕊没少听到小护士们私下讨论,说生孩子的时候无论之前产检是不是一切顺利,也都要娘家人跟着,别到时候自己在里面拼命,外面的人却连自己的生命权都给剥夺了。 但其实,真到孩子和自己只能保一个的时候,又有多少个母亲会把自己想在前面的? 此时,开一家妇幼医院的念头,在游蕊心中越发坚定。 看她又出神,奚老爷子跳过许家的话题,问道:“你们兄妹两个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要是想看孙子的,他还得快点让暗卫去传个信儿。不是说孙媳妇还不知道孙子现在的身份? 游松立刻笑道:“看看您,顺带还想去城里问问,那辣椒都是怎么卖的。” 奚老爷子也笑了,道:“辣椒啊,这个便宜,跟生姜一般,家家户户为防感冒,都是常备的。一斤大约只要一两文钱,要是大批量购买,能压到一文钱。” 说话间,三人已经步到金鹅庐前,奚老爷子指着院里打扫的僮仆道:“那是老齐,常去外面采买,待会儿让他带着你到附近的药铺子问一问。” “那真要麻烦外公的家人了”,游松笑嘻嘻说道。 奚老爷子道:“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老齐把院里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上面工工整整地摆放着一套茶具,听到声音赶紧走过来,见礼道:“老太爷,孙少夫人。” 对于不认识的游松,他只是见了一礼。 他们这边坐下来没多大会儿,老齐就端着一壶泡好的茶送来。 吃了一杯茶,游松道:“外公,趁着时间还早,我就和老齐叔出去看看?” “去吧”,奚老爷子笑着一挥手,他早看出来这年轻人着急去做生意了。 游蕊便没有出门,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见马上晚上了,起身要去厨房做午饭。 奚老爷子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歇着,待会儿老齐回来,去融汇楼叫一桌席面就是。” “您老不会是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吧”,游蕊笑道。 奚老爷子道:“哪能,你这孩子,让你在乡下住着已经够委屈的了。” “我又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人物”,游蕊哈哈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老爷子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往厨房瞧了瞧便走到药房,把前几天出去搜罗到的一本药典拿出来,准备孙媳妇走的时候让她捎走。 要是背得来,以后他可以把这手医术都教给她。 想要做一个好接生婆,不学一学医术,便别提救人之事。 厨房里有几根新鲜的排骨,几颗大白菜,还有些豆腐,干鲍之类的海鲜也有不少,游蕊看了半晌,选出来自己会做的食材,便拿起躲骨刀,啪啪剁起排骨来。 奚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一瞧,顿时呦呵一声,点头道:“这把子力气不错。” 游蕊剁着排骨段,道:“外公,我也不会做什么菜,就给您做一锅炖菜吃吧。” 第101章 定价 奚老爷子笑着点头:“好,随便做。” 游蕊已经有了些做饭的经验,把排骨剁好,又在大锅里添上水烧起,转身舀出两瓢面,加水搅成面絮,揉成光滑的面团。 奚老爷子在一旁看着,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游蕊道:“我瞧您这儿的馒头只剩两个,现做馒头又来不及,擀一些面条当主食。” “行”,奚老爷子道,“你和小岩还真一样一样的,都挺会做饭。” 游蕊笑了笑,把光滑的面团拿湿笼布盖住,“其实我是现学的,跟宿岩做的饭不在一个档次。外公,我能问一问,他是怎么那么会做饭的吗?” 奚老爷子面上的神色有些沉凝,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总归是一句话,爹娘不做法。尤其是他娘,小岩在我那女儿身边吃了不少苦。” 游蕊拿个凳子让老爷子坐下,“我想知道,我一边做饭您一边讲。” “行,那就给你讲一讲”,奚老爷子坐下来,开始讲述。 奚老爷子曾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风流人物,有过无数红颜知己,一直到中年也没有娶妻安定下来,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候他经常四处走动,女儿是被他寻找的奶娘和几个仆妇带大的。 奚老爷子对女儿还是很重视的,会定期回去看一看,那些下人便也不敢因为小姐年纪小,而糊弄她。 因此奚小姐性格强势,从不允许别人违逆半分,奚老爷子自觉对女儿有所亏欠,也没觉得女儿这样有什么问题。 而且他有足够的能力,把女儿想要的东西都给她拿来,竟然忘了,人世间最难控制的东西便是人的情感。 奚小姐十六七岁时开始行走江湖,遇见的第一个人她就爱上了。 那人是江南洪江府宿家的五少爷,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成为一方县官,长相玉树临风,为人温和有礼,但却是个多情种子。 奚小姐面容娇美,初初遇到心上人也能压制住性格中强势的一面,两个年轻人也有过一段情谊满满的时光。 没多久,宿五少爷就去信家中,和奚小姐在当地拜堂成亲,然而对宿五少爷来说,没有父母在的拜堂,充其量只是个纳妾的仪式。 新婚的甜蜜期过后,宿五少爷喜欢和丫鬟婢女说笑的特点就显露出来,奚小姐强势的性格也显露出来。 因为和丫鬟说笑的事,两人爆发过不止一次的争吵。 后来宿五少爷实在忍受不了奚小姐的管束,直接哄着奚小姐让她回去洪江府宿家,当时,奚小姐已经有孕三个月,到了宿家,在老太太和太太双重婆婆的管教下,她越来越偏激,不能顶撞长辈,便时常打骂丫鬟下人出气。 宿岩就是在这种歇斯底里的吵闹中出生的,作为男丁,宿家长辈自然看重他几分,然而却是一个无名女子所出的庶子,那看重也不会太多。 宿岩跟着母亲在宿家长到三岁,时已调任州府的宿五少爷得到一位上官的青眼,以掌上明珠许之。 宿家人上下收到来信,无不欢喜,奚小姐见这府上忙着备礼提亲,心底那根绷着的弦儿立刻断了。 她身边的仆妇都是奚老爷子找的会功夫的人,很轻松地就护着奚小姐和宿岩离开洪江府。 之后,奚小姐给宿五少爷派人给宿五少爷送了一封信,言说他敢再娶,她就杀了他的儿子。 宿五少爷信都没回,只是跟那送信的人道:“那也是她的儿子,她要是舍得,杀就杀。” 口信儿捎回来,奚小姐整个人都疯狂了,把当时跟着她一路离开洪江府,连好好休息都没有的宿岩打个半死。 那根打过宿岩还沾着宿岩鲜血的藤条,则被她又遣人送到宿五少爷手中,这次的信中,奚小姐说她有很多江湖人士可用,若宿五少爷坚持再娶,她会把女方全家灭门。 宿五少爷气笑了,直接点兵,以送信人为人质赶到了奚小姐的暂居地。 奚小姐身边的高手虽多,但终究不敌朝廷大军,连带着奚小姐都被打入大牢,后来还是奚老爷子四处打点,才把奚小姐救了出来。 奚小姐之前做那么多,都是以为还可以挽回心爱的人,至此才明白,宿五对她已经没有半分爱意,为了顺利迎娶美娇娘,他竟然不惜把她关入狱中。 回去没多久,奚小姐就在老爷子一个倏忽之际投水自尽了。 而宿岩,在宿家新妇手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等老爷子想起去看看女儿唯一的血脉时,他就被关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一根铁链拴在他腰上,另一端牢牢系在廊下的柱子上,长度只够他回到屋里的一张草床上。 奚老爷子本打算偷偷去看一看外孙就罢,见此直接劈开铁链,带着外孙直奔宿家正堂。 宿家人半点不以为意,且还十分有理有据,跟他说新妇进门当日,这孩子就对新妇不敬,他娘本来就是个疯子,他未必不疯,家里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奚老爷子几乎气晕,什么都没说,带着宿岩离开了宿家。 说到这儿,奚老爷子才从沉浸在往事的心情中脱离出来,对游蕊笑道:“当时我也粗心,竟然没发现小岩生了一头的虱子,还是他自己在山里找到一种什么野草,自己给清除干净的。我住的那地方,下人没几个,会做饭的更没有,小岩自小在这方面很讲究,慢慢竟也学会了做饭。” 游蕊简直无法想象宿岩在宿家那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心里一团一团的揪扯着,一时间什么都不想说。 奚老爷子摇头一叹,起身离开了厨房。 ––– 游松是满脸笑容回来的,正在院子里喝茶的奚老爷子问道:“买到辣椒了?” “买到了”,游松把背上的一个大布袋放在地上,“也多亏了老齐叔,不然不能一下子买到这么多。” 干辣椒并不是老爷子之前说的那个价格,一斤最便宜也要三文钱,但是干辣椒轻啊,这一大袋子才二十几斤。 游松觉得这个价格还是非常合适的,他喜滋滋地把布袋子打开,给老爷子瞧了瞧,笑道:“品相不错吧。” 这一片的药铺只有一两间,人家的辣椒存货也就这么多,游松打算吃过饭就去城里的要铺子看看。 真要做辣片子的生意,这么一袋子还远远不够呢。 吃晚饭的时候,游松说他待会儿去城里看看,游蕊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游松看了她一眼,“外面天都快黑了,你去什么去?” 游蕊道:“那就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 “你这是不放心我?”游松惊讶道,“我是不会去不该去的地方的。” 游蕊心想你这经常混的,要经过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去京城,很难不找事儿,而且她也的确有事。 离家时,游蕊带着自己写的几个成药方子,她想去京城的大药铺问一问价格。 奚老爷子笑听着兄妹俩说话,他这儿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当下也笑着道:“今天时间晚了,你们也赶了一天的路,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老夫陪你们一起到城里去逛逛。” 游松不好意思道:“太麻烦老爷子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 说着起身把他带来的包袱拿过来,瓶子微微碰撞发出细小的声音,他拿出来一瓶递给老爷子:“这是我们自己做出来花露水,想到京城卖一卖。您不用跟我们一起去奔跑,先给长长眼就成。” 奚老爷子好奇地打开瓷瓶,放到鼻端下闻了闻,惊讶道:“这好清香的桂花味,香味悠远而不腻,这是难得的好物呀!” 想问怎么做的,人老成精的老爷子又赶紧压下这个问题。 游松倒不瞒着,“这是用我妹妹鼓捣出来的一个蒸馏器具做的,味道都纯得不行,而且能放两三个月没有异味。您觉得怎么样,能好卖吗?” 奚老爷子笑道:“定然好卖,只去城中的牛马市,那儿经常有大户人家的仆从进出,保准不过一个时辰,你这都能买完。” “真的?”游松惊喜,又问道:“老爷子,那您觉得这定个什么价钱合适?哦,在县里的时候,我都是一钱银子一瓶卖的。” “那在京城的确不能这个价”,奚老爷子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东西大户人家的女眷肯定会喜欢,你要一开始卖的价钱太低,反而会让那些人看不上。这样吧,一两二钱银子一瓶,你先卖着试试。” 游松张大嘴巴,正想问是不是太贵了,老爷子那边又补充道:“后面看着再往上涨价就是。” 游松的嘴巴彻底合不上了,“京城的生意这么好做吗?” 老爷子笑道:“自然。不过也要看你做生意的对象,像是那京中的富贵人家,便是府门中的一个丫鬟,也能买得起一两银子一瓶的花露水。” 游蕊知道,香水一向是奢侈品,会买这个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便道:“听外公的吧,如果不好卖再调整就是。” 游松搓了搓手,心里卯着一股劲儿,突然发觉自己可能走上宽阔的赚钱大道,这,这是他以前怎么都不敢想的啊。 “三妹,那就明天去,让你跟了”,心情一好,游松立刻答应下来。 游蕊有些无语。 第102章 游松是个很会说软话很会办事的人,当即又掏出来一瓶花露水,连同刚才那瓶一同推到老爷子跟前:“您拿着用,下次做出更好的,我再给您送来些。” 奚老爷子笑道:“不必,你拿着去卖钱。再说我一个老头子,用这东西干什么?” 游松立刻心思一动,“这香味的确太软腻了些,不适合男人使用,等回去,小子好好研究一番,做个什么松香、檀香的,到时候再给您老送来。” 奚老爷子连声道好,到这时已经把游松当个十足亲的小辈儿看。 游蕊也没想到二哥的脑子这么好使,简直是天生做生意的料,给他一个平台就能发展很好的那种,不禁对他以后能把生意做多大有些期待。 京城,夜幕下的摄政王府一片灯火辉煌,宿岩坐在小花园中一个八角凉亭下,凉亭四边的柱子上各有两个固定的玻璃灯盏。 光亮把这里的夜色完全驱尽,旁边还点着能驱蚊虫的香,从外面看,微寒的夜色中,似乎有水纹在其中波动。 大理石的桌面上放着一摞奏折,宿岩看好一会儿才会休息一下,在月牙村的暗乙卫就是在这时候由王府亲卫引过来的。 宿岩放下手里的折子,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暗乙卫走进亭子,见了礼,才回道:“夫人进城了,我和老丙一商量,觉得该来跟爷说一声。” 宿岩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起来,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在老爷子那儿”,暗乙卫回道,“还有夫人的二哥,好像他们这次来京城是卖花露水和买辣椒的。” 宿岩点点头,让他去设置在京城的暗卫部歇息,等游蕊他们回去的时候再去暗中护送。 乙卫退下去后,这凉亭又恢复安静,还苟存的寒蛩唧唧声时而会响起,但听在此时宿岩的耳中,却是欢乐的奏曲。 小花园四个入口处都有侍卫把守,乙卫退下去没多久,一个身姿窈窕的、白衣飘飘的女子走来。 守这个入口的侍卫才十八九岁,刚才看到一盏灯一团白向这边飘来,差点下掉魂儿,这近了一看才知道是茜夫人。 听说是五年前进府的,伺候过王爷一次,因此虽然她出身不高,但也有那么一分体面。 侍卫心里想着,已经抬起手来,严肃道:“请止步。” 茜雅说道:“什么时候府里的地方我们不能随意进出了?让开。” 宿岩在府里基本上都只在固定的几个殿宇间活动,其他地方如小花园、大花园、珍禽园之类的,他不经常去,府里这些女人便多能随意活动。 侍卫依旧板着脸,一板一眼道:“王爷在小花园办公,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 茜雅皱眉,不喜道:“刚才本夫人明明看到有人从这里出去。” 侍卫却不再说话,手臂笔直地横在入口上方。 茜雅不想浪费这个难得的能近距离见到王爷的机会,咬着嘴唇瞪了侍卫一眼,转身走向不远处一块假山石旁。 她手里提着灯,后面还跟着抱琵琶的小丫鬟,停下来把灯交给小丫鬟,又接过琵琶,半倚着假山就垂着眼拨弄起弦线。 如珠落玉盘的琵琶声响起没多大会儿,王府的总管刘丰就走了过来,笑眯眯道:“茜夫人,王爷在处理公事,您到别处弹吧,别扰到王爷,反而落了惩罚。” 茜雅只觉脸上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刮子,顿时满面通红,琵琶一扔就快步跑着离去。 刘丰依然笑眯眯的看着,瞥了眼脚边断掉一根弦的琵琶,想着是不是该跟王爷建议一下,把这些还想着争宠往上爬的夫人遣散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王爷现在在外面有一个十分看重的女子,这要是日后进府了,肯定是这些未死心的夫人们的靶子。 不过这些话,刘丰作为一个下人,也不敢说。 而王爷呢,似乎根本不知道女人一旦狠起来,能有多可怕。 宿岩能不知道吗?但现在的摄政王府是他的地盘,别管女人能多狠,都得好好趴窝着,了解一些游蕊的性格后,他又想着如果以后蕊儿不喜见那些女人,让她亲自打发了就是。 知道游蕊来到京城,宿岩批折子的速度快了些,终于赶在戌正前把一摞折子全部批完,连去喝一碗汤都没来得及就换了身衣服向城外赶去。 城外,此时的码头上方依然灯火闪闪,偶尔会有一两个人走进城门,两班城卫轮流在附近巡逻,一派的安平繁华。 走过不如白天熙来攘往的小路,想到在小路那边院子里的游蕊,宿岩心底安然的情绪一点点扩大。 以前做那些能够让皇城朝廷繁盛强大的事,只是因为他无事可做,而权势又是唯一能让他确保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生活的东西。 现在却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有他愿意守护的珍宝。 金鹅庐内外一片静悄悄,码头上的灯光在这里已经看不见了,反而是另一边览雾山庄那边有一片霓虹般的灯光,飘渺似无的鼓乐声偶尔会传来。 因为飘渺,并不影响这片民居的宁谧。 柱子上高挂着的红色灯笼静静地散发着光,宿岩刚踏步进去,一个方向就传来警惕的一声:“谁?” 是宿岩安排过来保护奚老爷子的人。 他淡淡说了声“我”,刚发问的暗卫一抖,也没敢摸出来见礼,等见到王爷并不见怪地往客房方向走去,才松口气,悄然提醒:“夫人在东厢第二间。” 提醒完了才想起来,主子能够听声辨人。 人和人的不同,大到脚步说话声、小到并不起眼的呼吸声,都有差别,这些是宿岩很小时候便发觉的事。 游蕊刚睡下,还没睡熟就听到有脚步声停在房门口,脚步声有些熟悉,心里莫名有股感觉,她立刻提上鞋下床。 宿岩试探着推了推门,里面拴的结结实实,他正想要不要撬窗进去,门里就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真是你”,借着门口的灯笼光看到宿岩的身影,游蕊直接把人拉进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外公这儿了?” 宿岩伸手就想抱人,但是这一路上带了不少寒气,解下外面的披风才把游蕊拥到怀中,埋到她肩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一会儿,他才道:“外公派人告诉我的,我当时在忙,处理完事情立刻就赶了过来。” 游蕊被他抱着,顺着两边往下把他的两只手握了握,指尖都是冰冰的,便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宿岩没有放开,反而双臂一使劲,抱起她走去床边,笑道:“不用热茶,来点亲热就行。” 话没说完,呼吸间带着温热气息的冰凉嘴唇就她的稳住了。 游蕊其实也有些想他,着急间问了句“你把门拴上没有”就被带到一圈圈时缓时急的漩涡中。 第二天早晨,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饭桌上吃饭,游蕊看宿岩一会儿添一碗,最后直喝了三碗粥吃下去三大个馒头,还吃了不少肉菜,顿觉十分不好意思。 她再抬头一看奚老爷子和旁边的二哥,发现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迷之微笑,悄悄地在底下踢了宿岩一脚。 宿岩看向游蕊,想了想给她剥了一个煮鸡蛋,轻声道:“多吃点。” “多吃点多吃点”,奚老爷子点着头说道,“把身体养好,我还等着早日抱上重孙子呢。” 一不小心秃噜出实话,奚老爷子担心孙媳妇脸上挂不住,又忙道:“我让老齐买几只肥鸡,中午咱们吃酱卤鸡。” 宿岩道:“外公,您别忙了,饭后我带着蕊儿和二哥去京城,中午我们便在酒楼吃。” 奚老爷子道:“不忙,反正我也想吃酱卤鸡了。” 宿岩昨晚上出现时是没有大胡子的,还是清晨时早早起来到他经常换装的那房间伪装了一番,现在的他依然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络腮胡。 游松第一个要进的就是药铺,宿岩是在京城做“镖师”的,对京城那个药铺将诚信很了解,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因此游松便没费劲打听,只让宿岩带着走了两个药铺,就又买下来两大布袋的辣椒。 游松在柜台前跟掌柜的结账,宿岩问身旁的游蕊,“你说的辣椒小食,做出来了?” 游蕊点点头,“你想吃吗?回到外公那儿我给你做点。” 宿岩笑了笑:“行,那你做来我尝尝。咱家有几个还不错的厨子,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改进一下。” 游蕊正不知道怎么调一个适合大众口味的辣片口味呢,闻言笑道:“好呀,等我拿了分成,给你赏钱。” 宿岩握拳忍笑,片刻之后,三人离开药铺,经过一家布庄时,宿岩道:“进去看看,给你添些冬衣。” 反正已经买完辣椒,游松不想打扰妹妹妹夫相处,把两大袋辣椒扔给他们叫他们买完衣服就找个酒楼等着,便提着花露水向牛马市走去。 第103章 买东西 游蕊赶紧问宿岩附近有什么酒楼,喊住已经走出老远的二哥,把酒楼名字跟他说了。 这京城的酒楼得有多少啊,二哥还以为是在只有一两家大酒楼的县城呢。 宿岩说不久之后就会下雪,给游蕊买了四五件冬衣,因为她可能会经常跟奶奶出去接生,又给她添了两件比较普通的兔毛披风。 游蕊见这布庄里挂着许多别致的小孩冬衣,给小黑蛋和卫不恕各挑了两件,这么一番下来,几件衣服打包下来,足有一个大包袱。 宿岩多付二十文钱,这布庄便立刻派出一个小二给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 而这样的大布庄并不会为一单生意把自己的信誉丢掉,即便这个时代没有后世快捷的信息技术可以监督送货的情况,小二也不敢不保证货物的完好性。 游蕊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们买了差不多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衣物,宿岩轻声跟她分析其中原因,她才明白,社会背景不同,等级相对较高而又没有多厉害后台的店面,一般都没有人敢欺诈客人。 宿岩握住游蕊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 游蕊看向他一笑,她以前也不是这么看重钱财的人,还真是被之前的日子给穷到了,“你陪我,咱们去发一笔财。” 两刻钟后,从京城最大的一个药铺出来,游蕊挺庆幸带着宿岩一起来的,她拿出来的两个成药方子,药铺的掌柜一看便惊为天人,如果不是宿岩长得凶,那掌柜的非要问出来处不可。 不过两个成药方子卖了五百两,游蕊还是很开心的。 宿岩瞧她时不时拍一下荷包,如冰川般的眼底尽是宠溺之色,说道:“下次还有药方卖,记得喊上我一起。” 至于这种连大药铺掌柜都觉得珍贵的药方从何而来,他根本问都没问。 游蕊看他一眼,问道:“你不好奇我哪儿来的药方吗?” 人就是这样,有个小秘密一直担心亲近的人会问到,对方不问又忍不住自己先提起来。 宿岩笑道:“不好奇,蕊儿一向聪敏,未必不是你自己研制出来的。” 这话听得游蕊都想打他了,心里却也明白,作为枕边人,她跟这个时代的一些不同之处,他肯定有察觉的。 --- 中午刚过,游松就一脸平静地找回东风酒楼,提了溪田的名字,小二立刻笑着把他带到二楼的包间。 进到包间,关好门,游松脸上的平静神情才维持不住,他一脸春风得意地问游蕊:“三妹,猜猜那些五十三瓶花露水卖了多少钱?” 游蕊正在喝火腿鸡丝汤,闻言说道:“至少五十两吧,咱们不是事先定好价格了吗?” 游松拉开凳子坐下来,笑道:“今天运气好,遇见了一个什么太师府上出来采买的仆妇,她要一瓶闻了闻,都没问价格,直接二两银子一瓶给收了。” “我本来还打算多卖几家,给咱们家的名号打出来,但这价格,太厚道了,以后再打名号不迟。” “五十多瓶都卖了?”游蕊惊讶。 “都卖了”,游松点头,“你没看见,那仆妇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呢,说是家里的姑娘多,这点儿还不够分。” 游蕊笑道:“还真是人丁繁茂。” 宿岩说道:“若是付太师家,也不稀奇,他家三代列侯,子孙出息,有这个底气。” 游松好奇道:“妹夫,你这怎么像是对京城人家十分了解的样子?” “大户人家搬家,一般都要请镖师”,宿岩一脸平静,“听说过一些。” 游蕊笑着看了他一眼,才问二哥:“听你说挺顺利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游松拿起筷子,夹一筷子炒笋片放到嘴里,说道:“一个地方一个规矩,我做成那么大一笔生意,官府的,还有收保护费的都围了过来。” 游蕊皱皱眉,问道:“在京城还有两重收费吗?” 心想小说里那个摄政王男主的治理能力也不怎样。 游松说道:“牛马市的差役抽了一两,收保护费的抽了五钱。虽然有点贵,咱赚的不少,这个哑巴亏吃就吃了。再说,做生意哪有不四处打点的?” 的确,现实如此,再不习惯、再生气也没什么用,游蕊不再说这个,“二哥,你想吃什么,再点几个菜。” 游松很大方,他看到了花露水生意的广大前景,本来就不是抠搜的人,现在花起钱更是畅快,开门叫来小二后,又点了冰糖肘子、酥鸡、东坡肉等硬菜。 游蕊和宿岩本来就点了好几个菜,再加上游松点的硬菜,根本没吃完,游松便让小二拿个食盒给装起来,带回去给家人吃。 食盒还花了十几文钱,算上装菜用的碟子,还有菜钱,这一顿饭共一两六钱零三十文,东风楼的掌柜给抹掉零头,共一两六钱。 饭钱是游松付的,付的时候他有些心疼,告诫自己在赚大钱之前,不能再这样大吃大喝。 出来酒楼,游松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对宿岩道:“妹夫,你去镖局忙吧,我和三妹到外公那儿说一声就回去。” 宿岩不太放心,“这时候回去,到家时天都黑了,我送送你们吧。” “不用,我还能把我妹妹丢了?”游松摆手,“行船挺快的,天黑前估摸着能赶到咱们县里。” 游蕊拉住宿岩的手握了握,“你放心回去,这一路都很便利,还有我二哥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最后宿岩只是跟外公一起把他们送到码头,看着他们登上最近的一艘客船离开,宿岩的眉心一直微微拧着。 奚老爷子背着手,远目看着运河上的景色,慢悠悠道:“这么不放心,还不快点把人接到家里去?” 宿岩的目光一直追着那艘船,说道:“我直觉得慢慢来。” 奚老爷子笑着摇摇头,“蕊儿不错,你府里那些莺莺燕燕还是早点打发了比较好。” 在宿岩心中,那些女人跟家里的物件儿差不多,没有特别清理的必要,觉得老爷子的提醒有些多余,船影已经看不清,转身离开,道:“孙儿还忙,就不送您老回去了。” 奚老爷子笑骂一句臭小子,缓步看着景色往回去。 反正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看孙媳妇只是个乡下农女,那性子颇有几分江湖女子的风格。 对了,忘了问一问孙媳妇,上次那小子回来的时候说的伤口缝合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脑子,孙媳妇好容易过来一趟,他还给忘了,明明昨天去厨房的时候还想着呢。奚老爷子仔细一回想,都是孙媳妇提起小岩会做饭的事儿,让他只回忆往昔了。 一路顺风顺水,到达鹿草县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西半空,游松只让游蕊拿着装银钱的包裹,两手提着衣服辣椒,喊着“让一让”来到码头外的空地上。 找个干净的地面往地上一放,游松说道:“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咱的驴车赶来。” 游蕊点点头,守在包裹边,游松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涂抹着大红唇的妇人攥着把瓜子嗑着走来,问道:“小娘子,你这是来寻亲的?亲戚家是哪里的?” 游蕊指了指不远处的车马行,说道:“我家是南边酒仙县的,我哥刚去取马车,你有什么话等我哥来了再说。” 妇人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游松,一听这话面色变了变,就知道今天这个姣美小娘子骗不走,笑着又说了两句话,抬步便走。 游松也正好赶着驴车过来,远远看到那打扮得跟个老妖婆似的女人凑到游蕊身边说话,一到跟前跳下车便问:“那不是什么正经人,跟你说什么呢?” 游蕊帮着把几袋子辣椒往车上拿,不在意道:“可能是以为我是从外地投亲的,好糊弄吧。” 游松笑着说她:“行啊,出了几次门,心眼子够数了。” 说话间装好东西,两人上了车,一甩鞭子,灰色的毛驴就精神抖擞地向城门口走去。 游松一边控着方向,一边观察驴子,说道:“这车马行地道,这两天没有偷偷把咱的驴车租出去用,喂的也不错,下次若赶车还寄存他们家。” 游蕊不太了解这个行业,问道:“我看车马行牛车、骡车、驴车挺多的,他们只靠租车赚钱吗?” 游松晃了晃手里的鞭子,笑道:“你可别看这生意小,此地紧邻码头,每天人来人往,搭车的拉货的,需求量大着呢。我和爹还有大哥之前在这里搬货,听那把持这一片的头儿说过,那车马行一天都能进账三五两。” 当时他听着,羡慕得不行,觉得一天能赚三五两,简直是大大好的生意。 现在嘛,他家一瓶花露水纯利一两多,只是他们家人自己做一个月赚的就跟车马行差不多,他连京城开大酒楼的都不羡慕了。 进城的路上也遇到几个和游松打招呼的人,看他赶着驴车,嘴里说的都是奉承话。 等那些人走远了,游松才跟车上的游蕊解释,“都是之前一起搬过货的苦力,那时候可没有对我们这么客气。” “还是咱家的神俊毛驴给长脸了”,他说着,伸手拍了拍毛驴皮毛顺滑的屁股,引得正老实走路的毛驴不满地打好几个响鼻。 这话自豪的好像是来了辆豪华跑车。 就这么走到太阳落山,驴车走进酒仙县的北城门,天空也渐渐密布起一层阴云,小风也嗖嗖地刮了起来。 “天阴了”,游蕊说道,“二哥,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在县里歇一晚?” 游松抬头看了看天,“差不多一个时辰能回家,回家吧,在外面住不安全。” 这不是随身带着一百多两银子和一个容貌出色的妹妹嘛,要不然游松更愿意在县里耍一晚上。 “对了,咱大伯是不是正带着植儿在这儿考童生试呢”,游松突然想起这个,回头问妹妹,“你说咱用不用买些吃的给送过去。” 酒仙县没有多大,就几条大街,客栈只有八九家,距离县衙近的,就那么两三家。 游松和游蕊一商量,买了些不那么油腻的食物,跑到县衙那一片的客栈找了找,第一家就找到住在那里的大伯。 游植下午场已经考完,正在客房内看书,游大伯在下面的大堂里和人闲话。 酒仙县过来赶考的学子共有不到一百人,这边几家客栈容纳下来绰绰有余。 游大伯和游植只是提前一天来的,但也租到了一间不错的房间。 看见游松、游蕊,游大伯赶紧迎出来,问道:“你俩咋来了。” “前天我们去了京城,这是要回去,顺道过来看看”,游松说道,把手里的两个油纸包交给大伯,“大伯,我们还要回家,就不多留了。” “这到家天不是都黑了”,游大伯有些着急道,“赶紧走,要我能提前知道就不让你们过来。” 送着出来了还再三交代:“路上不要走小路,只捡村庄间的大路走。” 游松都答应着,坐上驴车,向游大伯道:“您回去吧,离得近,驴子又跑得快,一会儿就到家了。” 游蕊也道:“大伯,您回去吧。” 游大伯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快走。 出了城,傍晚的冷风也透出几分凛冽,游蕊赶紧把包袱里的两个披风拿出来,也不管是不是女款的,递给二哥一个让他包严实点。 反正大晚上没人看见,游松直接把披风整个罩在头上包住,在用系带在脖子上绕后系了一圈,顿时感觉整个头脸都暖烘烘的。 “贵的就是好,真挡风”,游松侧头大声道,“你把自己也包严实了。” 游蕊答应,女款的披风也足够大,虽然是不带兜帽的,她往头上一盖,只露一双眼睛,寒风就半丝儿不透。 游松也是个赶车好手,天彻底黑透下来,就让游蕊往前坐坐举着火把给他照明,把车赶到最快,他又清楚这一路上的路况,竟然相对平稳的半个时辰便回到月牙村。 而这时候,还不到戌时。 一路暗中护送的乙卫见那颠簸的驴车终于到村里,终于是暗暗舒出一口气 第104章 帮忙 赶着车走在村里平稳的土路上,游松疑惑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好些人家还亮着灯。” 村子小,说话间就能看到游家大门,他们家院中此时竟点着一堆火,敞开着大门的院里站着好几个同村人。 隔壁游欢意家,同样是大门敞开,火把通亮,不停有人从她家进进出出。 “二松,回来了”,正巧几个和游松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走出来,游松赶紧停下驴车,向游欢意家看了一眼,问道:“咋回事?” 一人压低声音,说道:“二柱叔半下午的时候没了。” “没了?”游松惊讶,“不是前几天还特别中气十足地训儿媳妇吗?” 其他人七嘴八舌道:“可不是嘛!大云嫂子到现在还没找到呢,他家里又出了这事儿,村长说让各家上的礼钱都比平常多个几文。” 游松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说道:“我整了些花生米,等会儿去谁家咱们喝两盅。” 这些人一听,脸上都是笑,刚开始说话那人道:“去我家吧,我再让我媳妇炒个菜。” 这人叫赵福超,秋后才娶的妻,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他是一娶妻就被父母分出去的,现居在村子南头的一家小院儿。 众人一听,都觉得合适,游松转头,已经下车的游蕊就把他们捎的东西中那一包花生米递给他。 游松交给赵福超,“你们先走,我去欢意家里瞧瞧。” 那些人便说笑着向南而去,还叮嘱他快些点儿的,热闹声中,游松赶着驴车进了家,游父等人早看到他们回来,此时游桥过来接过驴车直接拴在前院,问道:“你们吃过饭没?” “还没呢”,游松说道,“我出去吃,就给三妹做吧。” 游蕊忙道:“不用,我回家去吃。” 游大嫂坚决不让,到厨房不过一刻钟就给游蕊下了一碗面,葱花碎下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这时候,游松早已经跑没影了。 游蕊正捧着碗吃面,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凄楚的哭声,她才想起隔壁的事,问道:“大嫂,二柱叔怎么突然就死了?” 游大嫂往外看了一眼,才悄声道:“谁知道,前几天他家天天炖鸡汤,也不知道怎么就越补二柱叔那脸色越难看起来,今天半下午,一口气没上来就,听到他家的叫声,咱爹当时便过去了。回来说,二柱叔连最后的话都没说完。” “不过,现在村里人都知道欢姐儿不是二柱婶子亲生的,她们家的那个孩子当年出生没几天就没了,二柱叔偷偷葬在山上后,去外面抱了欢姐儿回来。” 游大嫂的语气越来越神秘,脸上的八卦之色也越发明显,“你都想不到,二柱叔强撑着从枕头里掏出来一根簪子,说是欢姐儿亲娘的信物,让她去京城找她娘。” 游蕊倒是好奇起来,问道:“那他说了游欢意亲娘是谁吗?” 游大嫂摇摇头,“没说完就咽气了,可把个欢姐儿差点哭断气。二柱婶也狠,只拍大腿哭说二柱叔骗她一辈子,现在根本不让欢姐儿给她爹披麻戴孝。你听听隔壁的声音,已经闹好几次了。” 听着女主家的八卦,游蕊吃完了一碗面,说道:“大嫂,那我用给他们家送礼钱吗?” “应该得送”,游大嫂拿起碗就去洗,游蕊要都要不过来,“明天再说,先让你大哥送你回山上。” 山上的家里,游母也还没睡,她正在小黑蛋和卫不恕住的房间里做鞋,两个孩子则是听话地在看小黑蛋的书。 游蕊看着大哥下了山,拴上门向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游母抬手在头上蹭了蹭针,问道:“你大哥送你过来的?” 游蕊点点头,洗过手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问一问卫不恕这两天的情况,才坐过来向游母请教:“我听大嫂说,家里给二柱婶子家的礼钱是三十文,我们也给三十文吗?” 卫不恕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下午他和小黑蛋在山边玩,突然看到好些人都往游欢意家里走去,拉着小黑蛋回到他家才知道,原来是游欢意的父亲死了。 他很担心游欢意,想过去看看,但是被游母拦着,根本没有机会过去。 游母撇撇嘴道:“你们给什么三十文?溪田和游家又不是亲戚里道的,给个十几文就是了。” 游蕊便听游母的,反正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这时候上赶着表示什么? 游母又道:“以后绕着他家的人走。” 游蕊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不用您特别交代。” 她到厨房烧水,泡泡脚就准备睡觉。 卫不恕跟了进来,小声道:“姨姨,明天我想去看看。” 在乡下,丧葬、喜事之类的都是比较热闹的场面,听到卫不恕这么说,游蕊也只以为他是想去玩。 “行,不过不要乱跑惹得主家不喜。” 卫不恕立刻高兴地点点头。 其实,照他现在小小的年纪,又是要钱没钱的,卫不恕也不知道能怎么帮助游欢意,但他总能看看,免得她伤心太过。 第二天上午,游蕊吃过早饭,准备好礼钱,就锁上大门,带着小黑蛋、卫不恕和游母一起下了山。 刚到山脚,一阵鼓乐吹打的声音就飘来。 游母啧了啧,“这么早就开始了?” 再往前走,掺杂在吹打声中的哭泣声也越发清楚。 游二柱的灵堂就布置在他和胡氏居住的正屋中,此时游二柱的一些侄子以及外嫁的侄女,胡氏的娘家侄子,都有人过来,灵堂前跪了一大片,倒颇为热闹。 游欢意是女儿,按说本该跪在最前面,但因为游二柱死前告知她的身世,胡氏伤心大恸,根本不让她往前靠。 要不是游云游风两兄弟坚持,她连灵堂都不能靠近。 游蕊在村里帮忙主持丧事的人那儿送了礼钱,然后便有人带着她去灵堂拜一拜。 毕竟人死为大,游蕊既然过来送礼钱,就不会还沉着脸表示出和主家的不和。 她是和另一波同村送礼钱的一起过去的,胡氏只顾着哭,根本没看过来祭奠的人,倒是游欢意,看到游蕊便赶紧跟了出来。 “蕊姐姐”,她低声喊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游蕊都没听她说什么忙,直接道:“不能。” 游欢意哭得两只眼睛红肿,眼神里满是对游蕊的不满和控诉,“我不会太麻烦你,只是想让你跟你二哥说一说,再赶车去县里一趟,请济世哥哥回来一趟。” 游蕊道:“你可以直接让你哥去。” 游欢意哭道:“我大哥二哥都被我娘我管着,动弹一步也不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吗?求你帮帮我吧。” 游蕊都无语了,她们关系很好吗?让她帮忙? 这种家事,游家这边,陈家那边都没有去县里喊正在备考的陈二郎回来,她去帮忙喊回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剧情,游蕊还是说道:“你如果觉得家里不好待,不如就去陈二郎家。” 反正他们是未婚夫妻,陈二郎的母亲不管多不喜欢游欢意,满村人看着呢,她总不能像胡氏一样能把她给卖了。 没想到自己这话还没说完,游欢意脸上就充满恨意,拳头紧握地道:“不帮就不帮,别和稀泥还想让我感谢你。” 游蕊:真是的,我欠你吗?你请求我便一定要帮忙? “我姨姨没有和稀泥”,卫不恕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站在两人中间,仰头看着游欢意道:“我姨姨说得有道理,如果你现在娘家依靠不上,就去婆家。” 游欢意看他一眼,那一眼满是恶意,让卫不恕接下来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三天之后,游二柱已经入土为安,村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陈二郎那边,陈家人到底没让去通知他,只是让陈大郎过来前前后后帮了三天的忙。 陈家这样处置,游家这边的老人也都觉得能理解,毕竟陈二郎的前程更重要,他如果真能考上举人,那将是整个月牙村都受益的事。 也因此,游欢意几次三番跟游家族老请求喊陈二郎回来,不仅惹得陈家人反感,连游家人也反感起来,一个族老甚至当着别人的面叹道:“怪不得你不是我游家的孩子。” 夜间,寒气上侵,游蕊从睡梦中醒来,觉得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霜雪之意,她之前便加了厚被子,身上倒是不冷,只是露在外面的头脸出冰冰凉凉的。 这是很明显的大幅度降温,游蕊在被窝里暖了会儿,还是起来披上袄,到厨房掺了一簸箕炭,又找出来两个铜盆一个瓷盆,点上三盆炭。 她这边忙碌的动静把游母也惊醒了,过来看到她点好的三盆炭,什么都没说,等炭都烧旺起来,才端着一盆先送到两个孩子那屋。 游蕊又睡一觉,再醒来外面已是一片空寂,连鸟儿的叫声都显得特别清楚。 炭盆里只剩下一些带着余温的灰烬,屋中又冷冽下来,游蕊赖了一会儿床才慢腾腾起来,开门一看,整个天地间一片洁白,院里院外的树上都挂着一层雪,银装素裹分外美丽。 天空中还飘着细碎的小雪花,阴云浓密,看来这第一场雪不会太小。 游母出现在厨房门口,说游蕊:“外面那么冷,还不快过来。” 厨房里,两个小孩也都在,游蕊过来,笑道:“怎么都起这么早?” 小黑蛋道:“是姑姑起晚了。” 游蕊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用温水洗好手脸,带着两个小家伙到屋里擦好面膏,这才又回到厨房给游母帮忙。 “说下雪就下雪了”,游母烧着火,说道:“等吃过就把炕烧起来,你那点炭可不够烧一冬的。” 第105章 他们这里虽然偏南一些,冬天的寒冷程度和京城那边却是不相上下,因此家家户户都会砌炕,游蕊家的还是新砌的青砖炕。 吃过早饭,把炕这么一烧,没一会儿整个屋里都暖烘烘的,游母又说:“今年忙,只你爹去山上砍了几次柴,你这里的柴不够用了,就去咱家地头拉花秸秆。” 这个花秸秆,就是棉花秸秆,月牙村这边的气候也适合种棉花,为了一家人的穿用,每家都会种几亩棉花。 而剩下的棉花秸秆,足够烧大半冬。 游蕊心想那些棉花秸秆哪够两家人用的,便道:“柴用了我再去镇上买炭,炭虽然贵一些,但是挺耐烧的。” 游母嘟囔:“行行行,你爱咋咋。” 正在外面玩雪的小黑蛋突然喊道:“奶奶,姑姑,大白和小白回来了。” “它们还带着一头大野猪。” 游母走出来,说两个小的,“外面这么冷,快回屋里。小恕,你别跟着小黑蛋乱跑,摔了不是玩的。” 至于大白带回来的大野猪,她看都没看一眼。 再大的野猪有什么用,这大白又懒又抠搜,除了一开始那几次,后来每次来她闺女家,带的猎物都是只够人爷俩吃的。 倒是游蕊,出来一瞧,哇塞一声,大白拖来的这只野猪真是挺大的,得有三四百斤吧。 “大白,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游蕊过去,根本不用蹲下来就能正好地捏住大白毛茸茸的耳朵,“你这头野猪,我喊来我爹和我哥帮忙宰一下,大块肉给你们,剩下的骨头啊,内脏啊,都给我们如何。” 大白两只蓝色的眼珠斜斜往游蕊捏着他耳朵揉来揉去的方向翻了一下,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 游蕊笑道:“你这是同意了?” 大白直接向窝里走去,要不是这里的窝比它在山里的洞穴还暖和,他才不会带着小白过来猫冬。 游母也高兴了,总算是虎口夺食成功了不是,对游蕊道:“你在家,我去喊你爹和老大老二。” 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有刷刷的扫雪声和跺脚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带着一只皮帽子的游父和游松两个扫着雪过来的。 “嚯,这么大一头野猪,大白弄来的?”游松一看院子里那只野猪就道:“能不能分咱点儿?这大冬天的煮个锅子吃多好。” 游母笑道:“刚说好,和你爹进来,我去烧热水,你们去磨刀,杀猪。” 游松往大白家的小屋里看看,说道:“大白可不是一般的珍惜猎物,它还一口没吃呢,能让咱们动?” “能,你妹妹刚跟大白说好”,游母肯定说道。 游松怀疑地掏掏耳朵,他娘现在对三妹真是盲目信任,连能和动物说话都信。 游父倒是没什么闲话,拿着细竹扎的大扫帚,刷刷几下就把游母只扫出一条小路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清扫好院子里的雪,父子两人便拿来刀和盆开始杀猪,猪血接了一大盆,都做成血豆腐,游父让游母都切成块,给家里和游大伯家都送一些去。 还有多余的,游母便说一文一块在村里卖卖,游父道:“人家要是买猪肉呢?再问咱怎么打的野猪呢?” 游母看着一大盆血豆腐为难了,“那这么多咱自家人也吃不完啊。” 游父道:“给亲近的人家分送分送,白送的应该不会有人问了。” 还真是的,游母把大半盆猪血豆腐都送出去,也没有一家问说:“你家哪儿来的,有没有猪肉?” 分送完,游母从家里的地窖中拿出来一筐子萝卜白菜,跟帮忙提出来的游桥道:“待会儿和你媳妇收拾收拾,都去蕊儿家吃暖锅。” 游桥道:“就不去了,我们一上午能接半瓶纯露呢。” “生意是能做完的?”到外面,游母把筐子接过来,“歇一上午。” 说着便出了门。 隔壁,胡氏正好从村外回来的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 游母看了一眼,心里疑惑,这大雪天的谁家还走亲戚,而且也不像是胡氏的娘家人啊。 “这是?”好奇问了一句。 胡氏出奇地态度好,笑道:“陈宏他娘这不是昨天才跟我家欢儿退了亲吗,再给她寻一家,趁着热孝赶紧嫁了。” 游欢意这两天一直想从家里拿钱,然后去京城找什么娘,胡氏能让她这么轻易离开吗?但为了不得个坏名声,她和陈宏老娘商量了一下,只要她先退亲,她就能把游欢意给处理地远儿远儿的。 这不,她前天才提出来的,昨天陈家那边就过来把亲事退了。 胡氏的心情可不是一般地好。 游母可从来没有跟胡氏对付过,主要是两家的情况太像了,都是两儿一女,跟娘家不亲近,但游山对她不错,游二柱却没有那么好说话,因此这胡氏经常一副晚娘脸,好像谁都欠她一样。 没想到,这游二柱一死,她还转了性子。 游母提着一筐子菜,嘀咕着往山边走去。 家里,野猪已经处理好个大概,这野猪肉的质量不错,红白相间的五花有很大一块,游蕊看得特别想吃五花肉,便又去问大白:“你想不想尝尝我们吃的红烧肉?” 大白本来都睡着了,被游蕊吵醒,很不耐烦,脑袋往里面一趴,你做你做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就当你答应了”,游蕊笑着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刚提脚要走,裤腿就被沉甸甸的小白给坠住了。 游蕊弯腰把它捉下来,对上它跳跃着“想玩”的一双大眼睛,又看看很困的大白,笑道:“你不想睡那就出来玩吧。” 小黑蛋还没开学,听说他先生通过了府试,还准备参加接下来的院试,至少再需七八天才能回来。 游植那边也没回来,同样是要参加院试,前两天传了信儿回来,大伯娘高兴地跟她儿子中了进士一样,见谁都要说一说,还把本来留在家里的两个堂哥都给派了过去。 说的是家里没事,让他们在京城陪着,万一游植那边有什么需要,也有人用。 弟弟可能更进一步,游梁和游渠自然是高兴的,两人收拾收拾包裹就去了。 现在这一下雪,大伯娘肯定要觉得她自己决定高明,幸好让两个儿子也过去了如何的。 游蕊想着这些,把跟出来的小白交给小黑蛋和卫不恕,又叮嘱道:“不能出门。” 这些天长了点肉的卫不恕点头,表示:“我会看好小黑蛋的。” 小黑蛋:“我比你还听话。” 游松双臂肌肉突出的抱着一大盆猪骨,他使了点心眼儿,骨头上留的有不少肉,走过来去厨房时跟游蕊笑道:“你来挑几根煮暖锅,剩下的我都煮骨头肉了。” 游蕊便跟进去,挑了两根筒骨,又让游松帮忙剁成段。 哗啦一声,游松把一大盆猪骨都倒进锅里,才拿过那两根筒骨,说道:“你先添水,对了,把你家的香料都给放进去一些。还有盐,这个要多多的放,不然这骨头肉可没滋味儿。” 都走出来,还在说。 游蕊便按着二哥的交代添水放调料,才到放盐的步骤,游松就拿着剁好的猪筒骨回来了,一看,直接把盐罐子接过来,用勺子拨到锅里一大片。 游蕊:“这不是都要咸齁了?” 游松盖上锅盖,蹲在灶台边点火,笑道:“放心吧,这点二哥比你懂,保准煮出来的骨头肉咸香合适。” 游蕊摇摇头,自在旁边一口锅灶里煮筒骨汤,做暖锅的汤底,却是一点盐都不用加的。 不过一炷香时间,浓郁的肉香味就从厨房中阵阵飘出来,勾的在前院后院跑来跑去的小黑蛋和小白都跑进来。 家里的两只狗子,早在刚才已经跑到厨房摇着尾巴嗅来嗅去的了。 但它们的待遇可没有小黑蛋和小白的好,小黑蛋一跑进来就喊道:“奶奶,我想吃肉。” 刚才还拍着手吆喝着两只狗子出去的游母立刻笑道:“黑蛋啊,这个肉得煮烂了才好吃,再等会儿。” 游母突然对游蕊道:“蕊,你家的黑狗是不是叫小黑?这不是和咱黑蛋一个名儿了吗?” 正往灶眼下落的灰烬里埋栗子的游松一听,差点笑喷,又听他娘说让给狗子改个名儿,忍不住拍着腿笑道:“娘,这不是正好吗?我侄子出生那会儿,你们想破头的取贱名儿,现在跟狗一个名,不是正合意?” 游蕊有些同情地看着二哥,刚觉得他一定会被训一顿,就听到游母一拍手道:“也是,这小黑就当是咱小黑蛋的替身了,有啥不好的都给咱替掉。” 游蕊赶紧推着小黑去外面。 游大哥游大嫂两个正好进门来,他们手里还提着一条鱼,刚去赵家那边买的,鱼鳃穿着草绳的大鱼还在游大哥手里上下动弹。 “你们怎么还买东西?”游蕊说道,“家里一大锅猪骨肉呢。” 游大嫂笑道:“放着给小恕煮汤。小黑蛋都在你这儿待这么多天了,我们过来蹭吃蹭喝,不拿点东西可不像样。” 游大哥道:“现在天冷,能放,我去把鱼宰了,弄一盆雪给埋进去,再过两天吃也没问题。” 游蕊想了想,道:“还是在盆里弄些水,看能不能养着。” 现吃现杀的才新鲜。 这边热热闹闹地忙吃的,村里的游大伯家倒是安安静静,院里时有母鸡咕咕找食儿的声音传来,堂屋中,游老太太一脸严肃地坐在上首的竹椅上,游大伯娘浑身局促地站在下面。 “出去吧”,片刻,游老太太说道,“只是老大家的,我把话跟你说在前头,别说植儿现在还没出息,便是以后出息了,你也不能给他的婚事自作主张。” “娘,那可是东边三河镇上的贾家,他们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啊”,游大伯娘很是不服气,“植儿肯定不能只考了秀才就不考的,以后咱能供得起吗?” “你没耳朵啊”,游老太太拍桌子,“三郎考上了没?还没个一定呢,你就在那儿接贾家礼。再说贾家那是什么人家,除了有点钱还有什么,你经常出去的不知道?十里八乡都把他们家骂臭了。真要三郎考上秀才,还想更进一步的,这样的人家才更要远着。” 游大伯娘嘟囔道:“咱就是用用他们家的钱怎么了?人家也说了,不一定要跟咱们定亲的,只是想帮一帮。” 游老太太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怎么就听不懂好赖话儿呢?站起身道:“你给我滚出去。正经的葵儿的婚事你不操心,孩子的前程还没个一定,你瞎蹦哒什么?” 见老太太真正发火儿了,游大伯娘才不敢再说话,走出门就翻了个白眼,等她儿子当了官,老太太再敢这么大声小气的,她可不依。 “您这边请”,梁大嫂一手通红地把着一只洗衣盆,一手抬着引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往院里进,“我奶奶这几天一直都在家呢。” 村里人一般都不自家打井,大部分都是一条街上的人家兑钱合打一口,因此冬天洗衣服可是个受罪活儿。 婆子双手并在身前,看了眼这农妇红肿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走进农家院儿都带着几分小心下脚的样子,一只母鸡咕咕着走过,她立刻拿帕子掩了掩嘴。 “这是?”游大伯娘问儿媳妇。 “我是县城钱家的”,婆子下颔微昂,说出家门。 但是大伯娘根本没有反应,只猜测钱家是比较有钱的人家,毕竟能住在县城里,肯定比他们乡下人有钱。 第106章 分歧 婆子看她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下巴又抬得高了些,说道:“我家先老太爷,曾在户部任五品主事。我家二老爷是甲申年的进士,大老爷是丁亥年的举人。” 我的娘! 大伯娘捂着嘴差点叫出来,这这一家子都是官啊。 她虽然跟着婆婆去过县城接生,但是谁会跟一个乡下接生婆说这个?说实话,听到钱家的来历,她都觉得不真实呢。 原来县城不止县老爷一个贵人,还有这样在户部那样地方做过官的豪门大家。 大伯娘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从刚才对县城人小小的尊敬转变为前倨后恭,“您快里面请,不知您来咱们这乡下敝户有什么贵干?” 游老太太听着外面这些话,心里已经琢磨开了,难道是这钱家也听到她接生的好名声,特地过来请她去接生的? 念头刚落,就听外面的婆子道:“你们家不是有个非常会接生的游奶奶吗?我们家三姨娘马上就要临盆,有个接生婆在夫人跟前推荐了你们。” 婆子在游大伯娘擦了好几遍的凳子上坐下来,四下一看,问道:“游奶奶不在家吗?” 游大伯娘还是挺有心眼的,忙说道:“我婆婆在屋里歇着呢,可能是睡着了,您稍等,我叫一声。” “娘,娘,县城钱家请咱们去接生呢。” 游大伯娘放开的嗓子让婆子很是厌烦地皱了皱眉。 过了会儿,游老太太才从屋里出来,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说道:“什么事儿啊。” 看向婆子,见了一礼。 礼仪并不标准,婆子又是一皱眉,说道:“游奶奶年纪不小了?” “快七十了”,游老太太坐下来,笑着说道,“刚听我儿媳妇说你们是县城钱家的?那可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啊,我这老手艺,哪敢去伺候贵人?” “您也别谦虚,听那棋盘镇边上的郑奶奶说,您这一辈子接生无数,均是母女平安的,我们夫人这才特地命我来请。”婆子笑着如此说道。 游老太太摆手谦虚,说道:“老了,比不上郑奶奶正当年。对了,怎么不让她接生?” “她这不是前面答应了别的人家嘛”,婆子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锃亮的银元宝,慢慢往桌子上一放,“这是定金。我们家姨娘近些日就要生产,还需要你们到我府上暂居几日,也好随叫随到。” 游老太太眼皮子跳的更厉害,把目光从那锭成色极好的银子上移开,说道:“只怕不成,我现在这手真的不稳。” 游大伯娘没等老太太说完,已经赶紧截话道:“娘,您这是干什么,咱们最近也没什么事,人家又诚心诚意相请,怎么能拒绝呢?” 游老太太看她一眼,“你要是有那个把握,你就去。” 然后才不好意思地对婆子笑道:“您再找别人吧,我年纪太大,家里两个孙媳妇又都没出师,伺候不了贵人。” 婆子叹道:“您好好想想。像我们这样的门第,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接生婆,只是不巧那接生婆吃坏了肚子,怕耽误事儿,我们夫人才让多请一个的。” “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夫人一向是菩萨心肠,如果能把我家小小姐好好地接到这个世界上,少不了恩赏的。”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对游大伯娘说的。 看到那锭白亮亮的银子,游大伯娘着急地跟铁锅上的蚂蚁似的,见那婆子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她赶紧喊了一声:“娘。” 音调拖得很长,充满了不舍。 在外人跟前,游老太太没很下她面子,瞪她一眼,提醒已经抬脚离开的婆子:“这位嫲嫲,银子别忘了。” 婆子见她果然不心动,就知这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接生的名声还好,再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的。 其实,郑婆子是最合适的,但是她闺女是府里的丫鬟,还是夫人一系的,这总归是个招人眼的话柄子。 “您老好好想想”,婆子说道,“给我们这样的人家接生一回,可是抵得上你在外面跑半辈子的。” 游老太太心里一跳,但也更加确定这里面要她做的事儿很大,比如那姨娘难产不治而亡。 妇人生产本就是过一趟鬼门关,难产死了很正常,钱家夫人更不会在事后跟她算账,然而她不想沾这样的脏事儿。 以前虽然给大户人家的姨娘接生过,但老太太从不接那些有别的暗示的活儿。 这婆子瞧了老太太一眼,弯腰去拿银子,没拿好,一下子滚到大伯娘脚边。 大伯娘赶紧捡起来,递过去。 婆子遗憾道:“看你们家也不像是多富有的,难得有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请,怎么有钱还不赚了?” 游大伯娘道:“娘,您要是不舒服,我带着两个儿媳妇去。” 反正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跟着婆婆学了不短的时间,没学会十成,也有八九成了。 游老太太看着她道:“不想在我家待着,就滚回娘家去。” 随后便亲自送那婆子离开。 “娘”,大伯娘看着走远的马车,满眼不舍,正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狠狠一掌掴来,“你的眼睛都让那银子给蒙住了?除了钱,什么都不准备要了?” 两个儿媳妇都在,大伯娘一下子脸通红通红,“娘,您打我做什么?好好的银子不要,还要打我这个当了奶奶的儿媳妇,您要是对我不满直接说。” 游老太太刚才就忍着气,再听她这么一番话,眼前一黑,幸好渠二嫂眼明手快,赶紧跑过来扶住,“奶奶,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把不能接的理由跟娘说一说,娘肯定能理解的。” 游老太太之所以这么生气,却是在为三孙子,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娘,孩子就算能在科举上冒出头,只怕也得早早败了。 “都进来”,游老太太说道,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后,才继续道:“别说钱家这样的大户,就是那小有钱财的,家里有要生孩子的人,是不是提前半年就把接生婆给准备好了?” 大伯娘沉着脸不说话,梁大嫂、渠二嫂两人微微点头。 “可是他们家的接生婆临了开始拉肚子,这不是明摆着当家夫人不满意这个想再换一个?又还要找接生名气高的,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梁大嫂忍不住问道。 “那姨娘定然受宠”,老太太道:“当家夫人不敢明面上弄鬼儿。她这找我这么个会接生的,到时那姨娘没留住,指定不能说是她动的手脚,谁都会想是生产太凶险,没有撑过去。” “也只是您的猜测”,大伯娘不屑地说道,“一个当家夫人想处置个姨娘用得着这么费劲?再说,就算真跟您猜得一样,人家敢用咱去摆弄其中的猫腻儿?或许咱们只略微不尽心一些,人家就满意了。” 砰!哗! 老太太常用的喝水的小碗砸在大伯娘额头上,又落在地上砸出一地碎片。 “你再说胡话,为着植儿也得让老大把你给休了”,老太太指着她,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一个专门接生的人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大伯娘捂着迅速肿起来的额头愣了会儿,顿时大哭着喊不能活了。 一直在屋里绣花的游葵听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不对,才慢悠悠走出来,来到堂屋一看她娘红肿的额头和地上的碎片,也生气了。 她瞪了老太太一眼,扶着亲娘转身就走。 大伯娘被女儿扶住,又是哭又是诉苦,“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植儿以后的赶考银子。打我就罢了,又拿碗砸我,我真是白在游家做这么多年人。让游土休我,你倒是看看他敢不敢,我三个儿子能不能愿意!” “奶奶”,渠二嫂小声地唤了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混浊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滚动,她侧了侧头,摆手道:“你们两个也出去吧。” 游松过来的时候,只觉大伯家安静异常。 “奶?”他直接喊着进了老太太住的堂屋,见老太太在当门的椅子上坐着,还着急忙慌擦眼睛的样子,笑问道:“您这是咋啦?想肉吃啦?这是我爹让我送来的大骨头,都是好啃的肉。” 嘴上说得好听,游松却不大真关心老太太怎么了。 他跟老太太感情一般,小时候看着大堂哥吃白面馍,他馋的咽口水,老太太却只是摆手让他回家的记忆永远都在。 至于现在老太太教自家三妹接生,还不是年纪大了想多个指望。 游老太太道:“又是猪血又是大骨头的,你们哪儿来的肉?” 游松诹谎是张口就来,道:“妹夫之前在山里面挖不少陷阱,今天不是下雪了没事吗?进去一看,竟然栽进去一头大野猪。” “野猪到山边去了?”游老太太担心道,“蕊儿就住在山上,这可不安全。” 游松道:“没事儿,她家那墙头高着呢。” 把盖着干净白蒸布的盆子往桌子上一放,“您吃吧,都烂乎的,大伯娘她们我就不叫了,您看着分。” 说完转身走了。 游老太太张张口,到底没喊出来。 当年,她是连带着二儿子都特别不喜的,的确没照顾过老二家三个孩子一天。 看着满盆大骨头,骨头上的肉都煮的分离了,香味扑鼻,不用尝就很好吃,老太太忍不住眼眶又发酸起来。 天上的雪花还是细细碎碎的飘着,游松小跑着经过自家往山上那条路走去时,游欢意提着个包袱跟在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身后走出家门。 第107章 剧情 “这是去哪儿啊?”游松停下来问道。 游欢意漂亮的眼睛一片死沉,她抬眸看了游松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胡氏紧赶着从家里出来,笑道:“她爹死了后欢儿一直很伤心,这不出去散散心。” 那妇人脸上也带着笑意,点着头。 出去散心? 诓傻子的吧? 这娘们四五十了还涂那么厚的粉,一看就是那地方的,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 念在游欢意叫自己这么多年松哥哥,还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游松决定多问两句:“欢儿妹妹,你这是去哪儿散心啊?” 游欢意只是又看了游松一眼,什么都没说,对那妇人道:“咱们走吧。” 游松:--- 不说他也不能追着求着人说,向游二柱家看了一眼,才继续往山上走。 一到妹妹家温暖整洁的厨房,游松洗洗手就坐到桌边拿起盆里最大的一块骨头啃起来,小黑、小灰两只狗子和小白一只小虎,都在桌子底下桌子边转悠,他边吃边掰些肉扔到一边,吃了几口足够了,才道:“我这一趟门出的,好像碰见了两件事儿,还都是不太小的事儿。” “有话就说”,游父说道。 “我大伯娘家的人好像跟我奶吵架了,就老太太一个人在堂屋枯坐着”,游松一手撑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边吃边说,“而且,我还听见二堂妹那屋里有人在说什么有钱不赚是傻子之类的话。” 游父便道:“下午我去看看你们奶奶。” 游母也没说什么,只问道:“另一件事儿呢。” 游松道:“就是咱隔壁,二柱婶子好像把游欢意给卖了。” 游蕊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剧情这是开始了? 卫不恕神情巨变,赶紧问道:“二叔,你怎么不拦一拦?” 游松把手里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扔给小黑,双手一摊,道:“我咋没拦,我就问游欢意‘欢儿妹妹,你这是上哪儿去散心?’游欢意直接没理我,跟那个涂脂抹粉的妇人说‘咱们走吧’,他们就走了。” 又把之前看见那涂脂抹粉的妇人时,胡氏跑出来说的那些话给家人说一遍。 卫不恕刚才问得太急,已经察觉到游蕊看过来的一眼,他便平下担心的心绪,说道:“大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游松摇头,又拿了根骨头啃:“谁知道。不过我看她家除了二柱婶子,游云游风都不在。但是吧,她要是不乐意跟那妇人走,随便喊一嗓子,村里人能让她被带走?就算她不是二柱叔亲生的,那不还有十几年养大的情分在?再说,那不还有陈家。” 卫不恕听到这些分析,心里对游欢意更心疼了几分,他听她说过,当时是陈家跟她解除了婚约,她母亲才能那么胆大的把她卖出去。 她想反抗,然而对于她来说,再多的反抗也是徒劳。 卫不恕道:“二叔,要不咱们去把人追回来吧。” 游松疑惑地看他一眼,说道:“那不是她自愿走的吗?” 卫不恕低头道:“她没了亲生爹娘,被养母看不惯,不自愿也不成。” “嘿,你倒是关心游欢意”,游松笑着打趣,“小小年纪就知道看好看姐姐了?” 卫不恕赶紧摇头,又去看游蕊,“姨姨,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大姐姐这样的年纪被卖,会受很多苦。” 游蕊拍拍他的小脑袋,心想你这担心却不像是对只见过几面的人。还知道不是“那样”的人,那样是哪样的? 游松道:“你一个小孩儿都能想到的,游欢意那么大一个人能想不到?她要是真不想愿意,喊来村里的人,就算村里没人会给她做主,也能拖到她两个哥回来。这不是我都问到跟前了,她也不说吗?” 说着挑一根好啃的骨头递给卫不恕,“别瞎担心了,她真要不愿意,这可是在村里,她但凡叫破二柱婶办的事儿,都不会被那妇人带走的。二柱叔没了,大水伯可还在呢,二柱叔这头七还没过吧,二柱婶就要把他生前最疼的闺女给卖了,大水伯能愿意?” 卫不恕给有欢意想象过诸多困难,游松说出来这些,却让他无法反驳。 况且,他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天,知晓此处人情很厚,不会像是有的村子,爹娘把儿女卖到火坑里都不吭一声。 然而在卫不恕心里,游欢意绝对不会自愿被卖,虽然今生的她和前世不太一样,但在他心里,她还是个本心善良的柔弱姑娘,不向游松表明困境,她一定是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苦衷。 平稳行进在雪地中的一辆宽敞马车上,黄娘笑着递给游欢意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枣茶,“喝点暖暖身子。上好的南平州红砂糖,一两银子才只那么一小罐。” 她用双手圈出一个小小的形状给游欢意示意,说完,双目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地又打量一遍,“我真是没想到,你们这样的小山村,还能生长出你这样的柔媚女子,真真是可惜了。早年你要是到我手里,现在不说琴棋书画,舞蹈也能学通一些。” 游欢意低头喝着姜枣茶,这时说道:“黄娘,我虽然不得不跟你走,但我还是想找个安稳的去处。” “放心”,黄娘脸上的满意笑容又多几分,“咱们女人啊,什么都不用有,只要有张好脸蛋儿好身子,便是通天的地方也去的。你这样的,就好比名贵花草,长在乡下地方,平白可惜了。我黄娘是个良心人,不赚你们的血泪钱,一定给你找个安安稳稳的富贵家。” 游欢意说道:“真若那样,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黄娘笑道:“你不用跟我许好处,我把你带到青楼,反而不如直接跟那些富贵人家联系给我的利益多。咱不谈善心与否,只谈利益,你可相信我了吧?” 听她这般推心置腹,游欢意心里生出几分感激。 --- “小恕”,游蕊走出来,在卫不恕身边站定,也看向下山的小路,问道:“你还在担心游欢意?她跟你以前的亲人相像?还是你以前认识她?” 卫不恕摇摇头,之前,游二柱入殓的时候,他特地提醒过游欢意的两个哥哥,以为事情总会跟前世有些不同的,没想到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他心里很焦急,却明确地知道现在自己都要依存游蕊家生活,更遑论去救游欢意。 “姨姨,我没事儿,咱们回屋里去”,他仰头跟游蕊笑了笑,伸出小手牵住她的手。 他不说,游蕊也不追问,反正不管这孩子因为什么同情游欢意的,在游欢意已经离开有贾村的情况下,对她并不能有任何影响。 暖烘烘的客房里,游家一家人都在游母在这儿住的那间房活动,游母和游大嫂坐在炕东头剥花生,这是吃过午饭后游母让游松回家抗来的,剥来打算来年做种。 游松和游桥对坐在炕桌两边,桌子上放着纸和笔,拉着小黑蛋在教他们认字。 至于游父,游松下山抗花生的时候,他跟着一起下山了,说是去看看老太太。 游蕊牵着卫不恕从寒风呼呼的外面来到屋里,让他脱了鞋子去炕上玩,游蕊则去游母旁边一起剥花生。 中午大家只吃大骨头就吃饱了,煮暖锅的骨头汤已经煮得十分浓稠,她换上小火慢慢煨着,便留下家人半下午开始吃锅子。 还别说,这样的大雪天,一家人都在家围着炕头做事,这样的氛围特别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剥了会儿花生,游母便低声问游蕊:“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上哪儿不对劲?” 游蕊一开始没明白,正要问,已经恍然知道母亲是想问什么,干脆地摇头:“我能吃能喝,月事正常,哪儿哪儿都好得很。” 游母看她这态度,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替她担心了,半晌说道:“按说溪田每月回家的时间也不算短,找个时间,我带你去镇上看看大夫去。” 游蕊自从嫁给宿岩有了条件后,已经开始调理自己现在的身体,只要想怀也就是日子的事儿,还需要看什么大夫? 当下干脆摇头:“不去。娘,我跟您明说了,近两年我都不打算要孩子。” 上次去京城,她和宿岩去打听了,在那外城的街上租一间中等大小的铺子大约每年得四百多两,她再卖两个药方就能攒够开业的钱了。 现在着急的倒不是铺子,而是找到一个可靠的能长期合作的织布坊,还有大批消炎药酒的制作。 但游母听到游蕊的话,立即大急,把手里的花生壳往旁边的麻袋里一扔,问道:“你想做什么?还这两年都不打算要孩子,你想让溪田跟你离心是不是?” 游蕊躲开游母伸过来揪她耳朵的手,跳下炕,说道:“我去看看大白。”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出去。 游母吼朝她们这边看的两大两小四个男人,“看什么看,好好认字儿。” 第108章 蒸馏酒 外面依然北风呼呼,天似乎又阴沉一些,雪花被风卷着打着旋儿在半空中飞舞,大白虎卧在挺暖和的一人高宽敞虎房里,小白和小黑小灰三个在里面钻来钻去打闹着玩。 这房子还有个屋檐,中午给大白的红烧肉就是盛在盆里搁在屋檐下的,游蕊过来一看,砖红色的瓷盆里被舔的干干净净。 “怎么样?红烧肉好吃吗?”她蹲下来,摸摸大白的脑袋。动物一般都爱吃新鲜血肉,没想到大白吃起来倒是挺适应的。 当然,她做的时候没有放太多盐。 大白如果爱吃,以后也可以给它常做的。 想着,游蕊又伸手在它们的窝里试了试,这个房子是她让父亲和大哥二哥一起做的,用的盖房时剩的好青砖,特别挡风。 游蕊想了想,觉得还得在外面给挂一个棉帘子。 但对于大白和小白来说,这院子里根本吹不进来多大的寒风,已经是比山里好太多了。 大白看着游蕊在它的房子和她的房子之间跑来跑去,又叮叮当当的在它的屋子外面钉什么东西。 站起,出来,大白站在游蕊旁边,看她在做什么。 棉帘子用的是游蕊那个房间外面的,对这个大白的屋子来说有些大,不过只往折两寸就不拖地了。 是松花色的,被削减的竹子在门楹上楔的十分结实。 游蕊拍了拍手,把帘子放好,向站在外面的大白道:“进去感受一下。” 小白和小黑、小灰三个还没有出来,帘子往下一落,三个小家伙用脑袋顶着帘子窜来进去,看起来就像三个调皮的小孩。 大白巨大的身躯往门里一进,这仨立刻老实许多。 游蕊掀开棉帘子,看着进去后转个身头向外的大白,问道:“暖和些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游蕊的错觉,竟然好像看见大白微微点了下下颔。 总感觉自家这几只又聪明不少。 “蕊儿”,大门被推开,宿岩赶着一辆驴车进来了,游蕊转头看见他,满脸惊讶,宿岩笑道:“下着雪怎么不去屋里?” 游蕊跑到他身边,看了看盖着一张大油纸装着满车东西的驴车,担心道:“下着雪,你怎么还来回跑?而且今天才十四,你可以等过两天雪停了再回来呀。” 宿岩一边听她说,一边把驴车栓到大门内左边的榆树上,说道:“我家有司天监的官员友人,听他们说将来几天这雪会越下越大。我得给你送来一些保暖的被子,还有些不生烟的炭,免得把你冻着了。” 游蕊帮他卸车,“家里是有些炭的,不够了我可以让二哥跟我一起去镇上买。” 两人忙着时,听到声音的游松和游桥也都出来了,过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把满车的东西都卸下来。 看着新的驴车,游松道:“溪田,你这是又买了一辆新车?” 宿岩道:“在县城租的。” 游蕊心想骗人,这么一车东西都是从京城带来的,一开始上船的时候若没有车装着就不信你能拿得完。 游母这时候也出来了,笑道:“溪田啊,吃过饭没有。正好早晨大白咬了一头野猪回家,我们中午煮的大骨头吃,还有一锅骨头汤,蕊儿说留我们一起吃个暖锅子。” 算是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都在。 宿岩说道:“待会儿让蕊儿给我下碗面就成。我不常在家,还要劳烦岳父岳母和两位兄长经常过来照看一些。” 游母连笑着道:“这不用你说。” 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完暖锅,趁着天地间一片雪亮色,游父游母几个大人都回去了。 小黑蛋照旧留在这里住,游蕊给他们提来一壶热水放在比较热的炕头,又去外间的炕灶添了一些炭,这灶眼是那些造房的匠人设计的,口儿小肚儿大,添个大半满的炭,能烧一晚上。 而在灶眼上方还有一个砖砌的烟囱,可排烟排出一氧化碳。 饶是这样,游蕊每天晚上也都会把外间的窗户开一个缝。 做好这些,她又跑到屋里把宿岩带回来的两条被子拿来一条,这条是天蓝织锦的被面,花色是一团团的或红或粉的牡丹,被里一面则是细绒的兔毛,很像后世流行的珊瑚绒,贴身盖定然很舒服。 游蕊把两个孩子之前贴身盖的棉被换到外面,拿这个新的做贴身被,给他们弄好被窝,又交代炕头有水、尿壶在门后等等,便关好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卫不恕摸摸新被子的上好缎面,以他前世的见识,这样的织锦花锻,完全够上用的标准了。 还有这被里的兔绒,并不是一般的兔子绒毛,倒很像是一种生活在北方极冷之地的一种长耳兔,且取用的都是最上好的一部分细绒。 这样的东西,足以证明姨姨那个夫君,不是个简单的人。 宿岩已经整理好他们要睡的地方,完全不知道拿回来的被子让人怀疑了。 他们这间房里有个隔间,隔间里才是炕,外面是成婚时宿岩卖的大床,下雪后游蕊就打算睡炕的,白天都烧了一天了。 但是宿岩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把游蕊挪到隔间炕上的褥子都搬回外面的大床上,炕有点小睡不开,而且有他在,绝对不会冷到她。 游蕊回来拴上门,走进里间一瞧,好笑道:“怎么又搬回来了?” 宿岩递给她一杯小炉子上煮的梨水,说道:“我在,咱们睡床也不冷。” 游蕊总觉得他说这样的话有种狂狷酷霸的感觉,特别好玩,扑过去把刚喝的一口梨水渡给他,笑道:“我知道哥哥想我了,但是你也不要这么有自信吧。” 宿岩垂眸,对上她盛满星光笑意的双眼,手臂环到她腰上,往自己身体上一按,勾着嘴唇道:“那不如咱们试试,我是不是太自信。” 话音未落,抱着游蕊一旋身,就把她压在宣软的被褥上。 游蕊手里拿着的那杯梨水撒了满地,还溅到床上一些,但嘴唇被宿岩灼热的双唇吻住,让她马上就把拿帕子擦一擦之类的处理给忘到脑后。 宿岩果然不是自信过头,天不亮,窝在他怀里的游蕊就被热醒了,因为他们也盖的新被子,被里同样是细绒顺滑的兔毛,一出汗便特别滞重。 游蕊推了推宿岩,“你睡到一边些,太热了。” 伸出胳膊搁在被面上,燥热的感觉立即褪去不少,不过她这只手臂很快又被宿岩捞回去塞到被窝里。 “去掉一条被子,出着汗切莫猛然置于冷处。” 宿岩说着,半起身把上面的被子给掀到一边。 游蕊一手搁在额头边,看着光着半个身子的人,又惬意又赏心悦目,笑着说道:“咱屋里也不冷啊。” 宿岩捡起床榻上的短裤穿上,光着膀子下去倒了一杯梨水,他自己喝完又给游蕊倒一杯,这时天光被外面的雪光映照得微亮,游蕊撑着一只胳膊坐在被窝里喝水,仰头看看站在床边的宿岩,突然有种很颓废的感觉。 待她喝完,宿岩把杯子放回去,往被窝里一躺,伸出双臂把温温软软的人抱在怀中,她果然不再吵着热让他起开,唇角不由地勾起。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他说道。 游蕊把头搁在他肩上,双手不停在他微凉的手臂上来回搓,问道:“你昨晚上说,今天还要回去,家里很忙吗?” “嗯”,宿岩说道,“蒸馏坊马上要出一批酒,我得盯着。” 上次游蕊给卫不恕缝合了手臂,用药酒擦洗伤口避免了溃脓红肿等症状,当时宿岩就有意扩大蒸馏酒的产出,用于战场上伤兵创口的清洗。 他问游蕊蒸馏是怎么做到的,游蕊直接把当初自己画的图纸交给他。 宿岩拿回去交给了王府的一些工匠,工匠材料齐全,只用小半个月把厂坊建造出来,当然,这些他并没有瞒着游蕊,只是把规模说得小了些。 游蕊听闻,问道:“出酒顺利吗?纯度怎么样?” “挺顺利的,纯度比你大哥二哥做出来的要高”,宿岩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上次做出来的都卖了,过几天我再回来一趟,给你带两坛。” 游蕊看他一眼,道:“我才不是跟你要酒呢。”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大批量用到高纯度蒸馏酒,便道:“我是有个生意要跟你商量。” 宿岩好笑,“说来听听。” “我的妇幼院如果开起来,要用到很多的蒸馏酒,每个月你能给我供应二十坛吗?不对,二十坛是保守数量。” 她说话时动来动去,让宿岩忍不住拿起她顺滑的长发在指间把玩,听她说完了,忍着笑道:“你是蒸馏坊的老板娘,想要多少只需说一声。不过,你确定你的妇幼院开起来,每个月能消耗掉二十坛蒸馏酒?” 游蕊气短了一些,“一开始或许不能,但我觉得总能有一怀孕就去游氏妇幼院那一天的到来,到时何止需要二十坛?” 宿岩笑出声来,说道:“好,志气远大。到时候不管需要多少坛,我都给你送去。” 游蕊:“这还差不多。” “说起这个,夫人,你决定什么时候开张你的妇幼院?”宿岩说道,“我已经不想再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了。” 游蕊想了想,道:“我再去京城卖一次药方就租铺子,不过我还是想跟奶奶在乡下再上门接生一段时间,等来年元宵佳节之后再开张。” 诊台、病床、休息座椅之类的都需要提前开始准备,要是来年元宵后开张,那她现在就得准备起来啊。 第109章 转移 一算时间,游蕊立刻察觉时间的紧张,不能再慢悠悠的。 宿岩道:“上次你回来之后,我又去看了看,找到另外两家要出租的铺子,都比先前的大,应该很符合你的标准,下次卖药方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游蕊点点头。 “所以,什么时候再去卖药方?”宿岩低头看她,“到时我直接去码头接你。” 游蕊算了算,“等雪停了吧,奶奶那儿目前有两个产妇,产期大概都在下个月初。正好你也不用过几天给我送蒸馏酒来了。” 两人拥着彼此在温暖的被窝里咕咕哝哝说半天,后游蕊困了又睡个回笼觉。 上午,从昨天就开始的小雪停了会儿,未到中午,却又搓棉扯絮地下起来。 游蕊看着外面白雪茫茫,十分不放心宿岩冒雪回去。 但这样的大雪,宿岩担心会有什么突发事件,是必要回去的,若有什么灾情也能及时处理。他不想让自己的宝贝下次京城时,会看到一片片因雪灾而流离失所的人。 “这段路我都走惯了,别担心”,风雪飞扬中,他摘掉打在游蕊嘴角的一片雪花,“回去吧,我很快就能到京城。” 游蕊真想跟他一块儿回去,点点头:“你小心点。” 伸手环在她的腰际,宿岩在她鼻尖上落下一个吻,“雪化了我在京城等你。” “嗯”,游蕊觉得为了不让自家老公两头跑,也为了跟他一起正式去宿家拜访时不给他丢人,自己一定得再努力些。 宿岩不让她送到山下,好容易分开后,一次头都没敢回,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花中。 老婆孩子热炕头,曾在码头上听到的这一句话,此时让宿岩有了特别深切的感受。 “姨姨”,卫不恕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跑到门口,牵了牵游蕊的手,“叔已经走远了,咱回屋吧。” 游蕊摸摸他的脑袋,“你手臂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一进到温暖的室内,外面的风雪立刻消弭,正被拘在炕上的小黑蛋看来一眼。 游蕊说他:“好好写字。” 小黑蛋把身姿坐得更端正了些,执笔继续写写写。 卫不恕老实地站着让游蕊给他拍掉身上的雪,问道:“姨姨,叔家里是做什么的,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必须回去?” 游蕊仔细一想,也不太清楚,不过她相信宿岩,肯定是京城还有事要忙,如果不是担心她冻到,他根本不用顶着雪跑这一趟的。 “大人的事不要打听”,堵孩子嘴的万能金句,游蕊拍了拍卫不恕的肩膀,“去看小黑蛋写字吧,等你的胳膊长好了,姨姨也送你去上学。” 卫不恕见她不想说,也就不追问,听说到胳膊,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说道:“我最近都不觉得伤口疼了,什么时候能做姨姨说的恢复动作?” 前天游蕊才给他换过药,对这小孩的康复能力真的叹为观止,才半个月,那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得十分完美了。 “再等半个月,不要着急,你这只手臂当时是伤到了骨头的,伤筋动骨可都要一百天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出来一声巨响,两只狗子和小白听着也都从窝里跑出来。 “应该是大白回来了”,游蕊笑道,“咱们去看看它猎了什么回来。” 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头小山一般的黑熊,搁在那儿就占了很大的一片地方。听宿岩说,黑熊都是在深山中活动的,怪不得大白这一走走了一大上午。 黑熊僵直地倒在雪地上,倒看不出哪儿有伤口。 大白正在墙根的雪堆旁吃雪,过一会儿又吐出一口口带着红色的雪水。 游蕊注意到这点,真是惊讶到不行,但因为相处时间比较长,也不觉得害怕,直接就问道:“大白,你是不是真的成精了?” 清洗好嘴巴,大白把脑袋在雪窝里一扎,再提出来猛甩,甩掉毛发上的血珠,这才迈着霸气满满的步伐回来,瞧游蕊一眼,就回窝里去了。 卫不恕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却有些明白这只白虎为什么会越来越聪明,但那样稀释的泉水,应该不置于让它能有能成精的能力。 前世他经常用不经稀释的泉水喂一只八哥,那八哥也就会背的诗多一点,完全没有白虎喝过泉水后的效果这样明显。 也或许,是这白虎本来就很聪明。 这次,游蕊没打算瓜分大白小白父子俩的口粮,听宿岩说的,这两天的雪会下很大,这只黑熊还不知道够不够它俩吃。 到时不够的话,她还得给它们补贴呢。 至晚,一阵阵的寒风呼啸中雪花几乎连成片的往下落,游蕊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屋里,上面的一层都已经凉了。 也不知宿岩现在到京城没有。 下这样大的雪,还有人会开船吗? 游蕊一边盛饭一边想。 “姑姑,饭满了。” 小黑蛋着急提醒的声音让游蕊回过神,她快速地舀好三碗饭,说两个孩子:“快吃饭,吃完了背会儿诗。” 正吃着,游母提着一篮子栗子、芋头、红薯来了,一进门,她整个都跟雪人一般,在外面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边大声跟游蕊道:“这雪下得真大,幸好你家这是新造的屋子,不用担心会不会塌了。咱家的那厨房,已经被雪压塌了一半。” 游蕊已经放下碗筷出来,拿着一个没用过的新扫帚给她打背后的雪,闻言担心道:“爹娘住的那几间屋子也都有些年头了,要不让爹他们都来这边住吧。” 游母道:“再看看,要是晚上停了,就没事儿。咱那厨房当初造的就不精细,茅草的顶,铺的椽子也不多,才会经不起一场大雪。” 游蕊就没坚持,未料想,半夜她从睡梦中醒来,只听外面寒风呼啸,似乎比下午时更甚,她赶紧穿上衣服,再把上次去京城时宿言给她买的两条披风都拿出来。 这边她才打开门,因为下雪担心两个小的冻到,和他们睡在一个屋的游母也走了出来。 天地间几乎被白茫茫的雪花连在了一起。 游母看得心惊,“这要是雨,只怕早下淹了。” 她也四十多了,但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不行,我得下山把你哥他们叫过来”,游母说着看向游蕊,“你回屋里去。” “那这个披风您披着”,游蕊一看这雪下的势头,也被吓到了,知道自己便是出门也走不出几步,还不如在家里先把姜汤煮好。 游母摆摆手,没要披风,回屋里把自己上山时穿在外面的棉布大袄往身上一裹,一头就扎进风雪中。 这动静也惊醒了大白,它用爪子扒开棉帘子,往外看了看,向游蕊吼了一声,似是催促她快回屋里去。 “睡吧”,游蕊跟它说了一声,抄着袖子踩着没过小腿肚子的雪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亮起昏黄的灯光。 这光线让大白安静下来,退到窝里,下巴磕着爪子开始假寐。 游蕊正忙着煮姜糖水的时候,宿岩也没睡,京城的大雪比月牙村这边还早半天下来,从清晨一直下到这个时候,居住在外城贫民区和郊外村庄的一些贫穷百姓,在下午的时候就被五城兵马司和守城兵往京城内的善堂里迁。 而在摄政王府的议事堂内,工部、户部的尚书、侍郎还有一部分办事员都在,其中大部分都是宿岩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 当然也有十分正直忠于皇室的并不接受宿岩的“拉拢”,对于那样的人他便不用,这么多年过去,宿岩对朝堂的完全把持,已经成为读书人、官员心中的默认。 不服的人自然有,但在有机会往上走的情况下,谁都不会做那个出头的椽子。 官员们正在对着一张舆图商量,上面标注着司天监官员给出的这些大雪的一个大致范围,主要就是从京城往南。 宿岩在司天监把这次气象报出来之后,就已经命人传达下去平衡柴薪物价、提醒百姓储存保暖五品的政令。 现在,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曾经觉得摄政王有些过于重视此事的官员,都暗暗庆幸摄于摄政王威严,他们及时传达了这个政令。 最后一队帮忙转移贫民的官兵也来复命之后,一直坐在首位的宿岩才起身回去。 游蕊烧好姜糖水,又等了会儿,游家人都穿着大棉袄提着装银子的小包袱过来了。 她赶紧跑到门口,让家人过来厨房先喝汤。 坐在寒风丝毫不能侵入的室内,游家人从山下到山上这艰难的一路而不安的心终于被抚慰了一些。 游父喝几口姜糖水,往外看了一眼,道:“下成这样,也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家没地儿可去。” 游母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先想想,咱的房子压塌了得花多少钱补屋顶吧。到春天还得盖新房子,银子还够不够用?” “要不是蕊儿家就在边儿上,咱今天晚上也得在漏顶的屋里挨冻。” 游母吧啦吧啦说一通,游父捧着碗喝水,一句话不敢再说。 游蕊问道:“爹娘,你们饿不饿?溪田昨天回来的时候捎了好几斤擀好的面条,下几碗面吧。” 游父道:“大晚上的,别忙来忙去的,你快回屋里去睡,等会儿我们也去睡了。” 第110章 五十 “二哥以前住过的那间房和娘住的那间,我都把炕烧上了,娘还和小黑蛋小恕他俩一间,爹和二哥一间,大哥大嫂睡娘那间。先将就一晚,明天再打扫出两个客房出来。” 游大嫂忙道:“已经够好了,不将就。” 游蕊又把放炭的地方跟他们说明,回到屋里后却是好一会儿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游蕊是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才起来的。 外面,昨晚的纷扬大雪变成了小雪,呼啸的北风也小了很多,只是院子里,尤其是门口都积着很多雪。 游蕊开门时没注意,滑进来的雪都埋到她的脚腕处。 游松笑哈哈地过来,拿着铁线给她把周围的雪都铲到一边,“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游蕊:还真没见过。 游松游桥游父把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打算趁着雪还小的时候往山下扫一扫,游松就问游蕊:“要不要去村里看看?” 游蕊点头,小黑蛋和卫不恕听见了,都喊着要去。 一开大门,又是一层层的雪卷进来,放眼望去,四面一片洁白,往常郁郁葱葱的大山,好像眨眼就空了,很远处的鸟鸣声都能传来。 游父看着山下的方向,握着扫帚的手有些抖,声音也是颤抖的,“这是白灾啊,在咱们这地方,一百年都不遇的。” 游松不太明白,“只是雪多了点,没什么吧。” 游父道:“雪不会化吗?还有的愁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铲着扫着雪往山下去了,为防雪化积水,都把雪往山路两边的陡坡处去堆。 卫不恕一只手也前前后后帮忙,在前世好像也有这么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京城饿死冻死许多人,他是在城外一家寺庙的后厨躲着才保住一命。 他上一辈子遭遇的困难处境太多了,以至于三岁时这场大雪的记忆也没什么特别的。 想着刚才游爷爷的话,他有些愧疚,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只关注自身而看不到外界的人。 卫不恕这个伪小孩一边铲雪一边有许多人生感悟,小黑蛋却是呼哧呼哧地拿着个大铁掀铲雪铲得起劲。 不一会儿,卫不恕就落在了最后面。 从山脚到山上这一路差不多有一里左右,也就是五六百米的样子,但是扫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村里虽然同样白茫茫一片,但可见到处活动的人,大部分都蹬着梯子清扫屋顶,村路上的雪还没有几家出来扫。 游父和两个儿子又清理着往家里去,一路到家,可以见到好些人家的厨房屋顶都塌了。 在农村,厨房、杂物房都是随便盖起的,茅草结顶,很少能顶住这么大的雪,还有一些房屋盖的比较久的人家,住的屋子也有塌的。 游家就是其中之一,游桥他们放置蒸馏器的那屋子就塌了一角,游父游母住的那间看着也不太牢稳。 推开塌角那屋子,只见半屋子都是斜面往四周蔓延的雪。 “幸好昨天去山上的时候把蒸馏器都搬到我们那屋子里,给放到床底下了”,游桥庆幸地说。 游父从两间房子的夹道中拿出一个竹梯,喊游松扶着,竟是要亲自上去清扫屋顶的雪。 游松道:“那您悠着点儿,不成了就换儿子。” 游父笑骂着,就扶着梯子上去了。 他其实也才刚四十出头,这段时间吃得好喝得好,明显地感觉着年轻起来。 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雪的时候,处于中间位置的游二柱家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我就你们两个儿子,你们要不管老娘了?” 回应的就是游云毫不犹豫走出家门的背影。 游父往隔壁看了一眼,倒没管她家的闲事。 游松啧啧道:“昨天晚上游风就走了吧,今天游云也走了,好好的一家子,啪叽散了。” 游蕊在旁边扫雪,听闻笑道:“二哥,你有没有发现,你这点特别像咱娘。” 游松:“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 隔壁,胡氏哭了会儿,起身出门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游蕊摇摇头,这可能就是女主的魅力吧,谁不捧着就得倒霉,更何况胡氏这直接卖掉女主的。 也不知道胡氏的结局是什么。 想到这儿,游蕊又觉得好笑,管她怎么样,就算知道了也不乐意管的。 还扫着雪的时候,天空的雪花又密了起来,游父一看不行,从梯子上下来,道:“赶紧回家去。” 这边才出门,游大嫂也正好过来,喊他们回去吃饭的。 飘飘洒洒的中雪又下了一天半才堪堪停下,游父游母一看雪停下来,当即便下山去了,半晌才回来,家里那几间老屋果然都有或多或少的塌陷。 短期内屋子是不敢住进去的,游母看着游蕊,分外不好意思,“可能得在你这儿住个十天半月的,不过你放心,吃喝都用我家的。” 游蕊点头,“嗯嗯,您安排,我都不介意,溪田也不会介意的。” 游大嫂也很不好意思,心里发狠开春了不管怎么样,都要造一个妹妹家这样的青砖大瓦房。 一家人正在厨房说话,外面传来喊声,游父道:“听着像是村长的声音,我去看看。” 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村里没了好几个老人,二伯娘也没了,我得去帮忙处理下后事。” 一听这话,游母也赶紧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别的不说,那二伯娘是未出五服的近亲,她得去帮着撕孝布、迎那边过来的女眷之类的。 游蕊和游大嫂都不用去,游母说她们晚上去送个礼钱就行。 父母都出门走远了,游蕊还感觉有些不真实,要说这两天的雪大吗?的确很大,但她完全没想到会在一场雪后死好几个老人。 大白这时候从他的小房子里出来,把还剩下小半只的熊拖到游蕊跟前,低头示意了下。 游蕊一看就不敢再看,血呼啦的,大白看起来挺讲究,但还是有动物的局限性,瞧瞧他们没帮着处理,这都弄成什么磕碜样儿了。 大白也正疑惑呢,这头熊它一拉回来,放在那外面就是让游家人分一分的,也不知他们为什么不管了。 它这是特地没吃完,给他们剩的。 游蕊对上大白的眼神,没大看明白。 大白又往前推了推。 游蕊问道:“请我们吃的?” 大白点了下头。 再一看,还剩着一只熊掌,游蕊算是彻底理解了大白的好心。 于是叫游松和游桥来处理,掏出内脏,没有兽齿印的都割下来,准备卤着吃,熊掌也割了下来,外加十几斤肉,剩下的都分割成十几斤中的大块,给大白说一声,帮他埋到了墙边的一个雪堆里。 熊皮当然是他们收了起来,游松和游桥把肉分割好,提着熊皮就到后院硝制去了。 还能听见游松说:“这只靠着大白,一年也能有百两的进项呀。” 熊掌这个游蕊是不会做的,最后还是游桥过来,在锅里随便下一些香料,将熊掌两面煎了煎,跟卤猪肉似的加上水咕嘟嘟煮起来。 一系列操作下来,游桥拍拍双手,往灶里添上柴,对游蕊道:“这就行了,慢慢炖,烂乎了就好吃。” 是吗?游蕊有些怀疑。 厨房里烧着火,挺暖和的,游大嫂就把从家里拿出来的活计端过来,呲啦呲啦地纳起鞋底子来。 游蕊也有活儿做,现在连穿双袜子都得自己做,她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很多技能。 姑嫂俩一边做活一边闲话,灶膛里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倒也十分惬意,小黑蛋嘴馋,摸出来奶奶拿来的芋头、红薯之类的,跑到灶膛边拿着捅火棍拨拉下来许多带着火星的灰烬,把芋头红薯一个个扔进去焖起来。 闲适的气氛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游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经过厨房时余光看到厨房里有人,脚步一转便小跑着进来。 “娘,怎么了”,游蕊问道,和游大嫂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来。 “快,快”,游母说话都不太流畅,“蕊,我前天让你帮忙收着的那个包裹拿出来。” “出什么事了”,游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游母又是着急又是丧气,“你大伯和游梁刚回来了,说前天下大雪的时候,植儿还正在号房考试,号房塌了,给腿压折一只,他们带的钱不够,那黑心的医馆只管给正骨不管用药,担心孩子瘸了,昨天还下着大雪你大伯就走着往家回。” “你们是没见,两人那嘴唇都冻得乌紫乌紫的。昨天那雪,没冻死在路上真是他们命大。” 游蕊便问:“那拿多少?” “五十两吧”,游母咬咬牙,三侄子那条腿可关系着他的前程,当家的让拿五十两,她要是这时候磨叽,过后肯定得争吵掰扯。 第111章 人人 游母揣着五十两银子下山,来到大伯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大伯娘哭嚎的声音,“这也太黑心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先给我儿用用药怎么了?大雪天赶人出城拿钱,出个好歹他们赔吗?” 老太太气急的声音跟着就传来,“雪没有了,快去再端一盆来,不想你男人你儿子的手脚冻掉了,就帮忙搓雪。” 游母进去,只见屋里忙忙碌碌的,她家那口子几十的人了,捧一捧雪给他大哥搓着一只胳膊,眼眶都是红的。 “这是我们家十几年的积攒”,游母把一包银子往桌子上一放,游老太太看她一眼,游母发誓,这是她见到过的婆婆对她最平和的神色。 游老太太对还打着摆子的大儿子道:“记住了你二弟家的恩情,过去这一关,你就出去掏苦力挣钱,三年内把这银子给还上。” 游山是知道自家家底的,说道:“不用着急,现在桥儿和松儿都能挣钱,日子还过得去。” 游母站在边上翻了她一眼。 老太太枯糙的双手看起来也十分灵活,一团团挖着雪给儿子搓手、搓脚,同时还要给一旁的孙子搓。 游梁到底年轻,刚才二叔给他搓了会儿,现在他感觉冻得僵硬的双手双脚已经开始发热,僵直的手指能够打弯,便说道:“奶奶,你给爹搓吧,我自己来。” 就这样嚓嚓地搓雪搓了一炷香的时间,游大伯和游梁的面色都恢复红润,游老太太才让儿媳妇把煮好的姜汤端过来。 姜汤水又热又辣,忍着烫一口下去,游大伯都能感觉到一股很明显的凉气从腹中被逼出去。 喝完一碗姜汤水,父子俩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游老太太这才说他们:“再着急用银子,你们也不能在这么大雪的时候往家跑啊,要是冻僵在路边,家里人能知道?植儿那腿就算没瘸,搭上你们俩,他心里能不愧疚吗?” 游大伯道:“那也没办法啊,植儿已经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前程因为一条腿毁了。” “要不是大雪封城,那医馆不管是问诊治病还是抓药拿药都涨了价,咱们手头还剩的二十两银子是够的。”游梁端着他媳妇送来的面条汤,一边喝一边说道。 游大伯娘顿时指天蹦脚的骂起来,“那些医馆还不够黑心的?一副药都要一二两,这还不够他们赚的?要人命的时候他们还涨价,挣这黑心钱,他们就不怕压不住花了这钱要全家倒霉。” 游母听着,在心里暗暗点头,觉得大嫂骂得有道理,那些医馆,尤其是城里的,实在有够黑心的。 骂着骂着,游大伯娘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老天爷你在这时候下什么雪啊。我们已经考过府试了,就差那一哆嗦,就是秀才了呀。” 越说,越忍不住泪水,游大伯娘简直心如刀割。 游母完全能理解大嫂,要是她儿子就差一哆嗦要考上秀才,却因为天气原因错过了,她比大嫂还难受。 实在觉得大嫂家这事儿太倒霉,她忘了这大嫂以往二十几年里对方的趾高气昂,走过去真心诚意地安慰了几句。 被安慰的大伯娘更难受,她这一辈子都远远压弟妹一头,就算她儿子这次考不成秀才,她家也比弟妹家强。 “你去一边吧”,大伯娘打开游母的手。 游母瞪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口子道:“二伯娘家那边也忙不过来,你去帮帮。我得去京城送钱,你跟二伯说一声,道个不是。” 游母道:“那行吧。你别一个人出门,叫老二跟着。” 京城这边处理得当,雪停之后也没有什么流民,反而是像酒仙县这样和京城有点距离的小城市,上官没有及时派人查看,因为被雪压塌屋顶而冻死不少人。 游松和游父一路到京城,路上好几次都看到挂起白幡的人家,上午出门,第二天后半下午到的京城,外城内一个不大的医馆里,满当当的都是人。 游松从人群中挤进去,好半晌才在大堂靠里的一个角落里找到靠墙坐着的游植,以及一脸愁容坐在旁边的游渠。 看到游松,两人都是一脸激动。 “二松,我爹和大哥他们平安到家了。”游渠赶紧站起身问道。 游松挤到跟前,看两人嘴唇发干,便把还温热的水囊掏出来,又拿出两个进城后买的烧饼,“早晨就到家了,都好着呢,你俩吃点喝点。” 说话间游父也来到这边,问游渠:“这腿大夫怎么说?” 游渠道:“反正是给正骨了,膝盖还是肿的,得用了药才能消下去,精心地养上三四个月,应是不会瘸的。” “那就好”,游父松了一口气,就算不继续考科举,好好的人成个瘸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我去找大夫,让人给开药。” 游渠虽然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但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烧饼就跟上游父,“二叔,我跟你一起去。” 这医馆有两个坐堂大夫,都是雇来的,还有个东家,找到东家把钱一交,东家立马亲自到前面叫那擅长接骨的大夫过来。 开药,直接就在这医馆煎了一副让游植喝了,大夫说只要回去好好养着就成,一家人便抬着人拿着东西挤出来医馆。 到外面一看,才发现等着看大夫的人又多好几成,那七歪八扭的队伍都排到街上去了。 游松说道:“这一场雪下来,最受益的就是这些医馆。” 游渠叹气,“谁让咱们穷,听说好些城里人家的孩子风寒了,请大夫都请不及,等着抢着找大夫买药的人多着呢。能让我们在医馆里住这些天,那东家也算是个仁心人了。” “到哪儿说理去,他坑咱的钱,咱还要念着他有良心坑的少。”游松背着游植,把他给放到铺着褥子的床板上。 游父说他:“少在那儿说意气话。” 游松看了看游植那个不敢动的腿,说道:“我妹妹给那小恕的手臂上都弄个托,你这腿咱也找个拖吧,别在路上颠簸的骨头又偏了。” 游渠就是一直看着弟弟的腿不保险,晚上睡觉时都提心注意着,一听这话立刻道好主意。 不过在城里想找个木板也不太好找,还是跑到远处一家木工坊花几文钱买的。 第112章 大伯娘的打算 出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几人到码头上一看,船还是不能走,河水冻得比前两天下雪的时候还结实。 倒是有几个在码头上捡垃圾的人说:“朝廷还靠着这运河运粮运物呢,指定明天一早就会有五城兵过来碎冰清河。你们要是不着急,就再等等。” 这天冷得不行,侄子又这个样子,夜晚赶路可不行,于是游父就到码头附近那一片儿的水手经常住的客栈,两文钱一个大通铺,几人挤着住一晚上,第二天也没等通船,赶着车往南去了。 陆路就是慢,驴车一天没停,天黑的时候离鹿草县还有五十里。 父亲和二哥出门的第三天下午,游蕊特地准备了些东西,想去大伯家看看,也是算着路程,今天父亲他们可能会回来。 小黑蛋这两天都被拘在屋里写字,见姑姑出门,也非要跟去。 游蕊一想,把卫不恕也带上了。 他们到的时候,大伯娘正在院子里咕咕着喂鸡,看见游蕊,难得的露出几分笑,随即便喊小女儿:“葵儿,你蕊姐来了,把那炒花生端出来一些。” 大伯娘家这院子挺大,东边是厨房杂物房,西边空着,便沿着墙开了一分的地,种的都是白菜、菠菜一些比较耐寒的菜,哇畦整理得很整齐,里面撒着些草木灰。 嫩白、藏绿的菜顶子上的雪明显是清理过的,不过傍晚寒气上来,那顶子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样冰块。 听游母说,大伯是个爱洁的人,院子里的菜哇都是他整理的,而这也是游母长长指责游父不爱做活儿的最大依据。 时不时都要拿出来说两句。 游蕊把提来的篮子交给游葵,问道:“大伯没事儿吧。” 游葵看到半篮子都是鸡蛋,上面还盖着一块新鲜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肉,脸上的神色瞬间松缓,把端出来的那盘花生递给小黑蛋,让他一边找菜蛋去吃,才对游蕊道:“已经好多了,我爹和大哥都去村口了。你要到我屋里坐坐吗?” 游蕊道:“我去看看奶奶。” 她还没到老太太屋里坐下来说两句话,外面就传来小黑蛋和菜蛋的争吵声。 “他不能吃?” “他凭什么不能吃?” “一个小要饭的,凭啥吃好东西。” 游蕊跑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抱在一起打起来了,卫不恕吊着一只手,拉也拉不住。 “小恕别动”,游蕊赶紧上前把卫不恕拉到一边,他这胳膊可是不能再伤到的,随后才过去把已经扭打到别处的两个小家伙分开。 “干什么呢菜蛋?”这时去村口接人的游梁回来了,虎着脸道:“你咋又欺负你黑蛋弟弟?” 菜蛋被爹一凶,张着嘴就哇哇哭起来。 游渠跑过来,给侄子掏出一个烧饼来才让他止住哭声,然后又要给小黑蛋,小黑蛋脾气挺大,扭头不要。 游渠便递给游蕊。 外面买来的吃的,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零食,游蕊接了,然后也过去看还在驴车上坐着的游植。 游植要自己下来,被游大伯和游父给阻止住,是让兄弟几个把他抬到屋里去的。 游桥也在,他和游大嫂同样是听娘念叨着父亲该是回来了,过来大伯家这边看情况的,不过是他们出门晚,走过来时就看到村口有人,过去跟大伯和游渠一起等到人才回来。 终于在屋里安顿下来后,游植坐在床上,床边是关切他的亲人,心情很复杂,又以惭愧居多。 大伯娘问了问儿子的腿,立刻就问:“三儿,你被砸到前那卷子可都写完了,这次能不能考上?” 号房塌的那天是院试最后一天,不过他的卷子都污了,这次考试肯定没戏,被亲娘这么一问,游植低头道:“只怕得开春后再去考。” 大伯娘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得不行,是那种面色上的难看,惨白惨白的,嘴唇也有些哆嗦,“那还哪儿来那么多钱啊。” 游老太太沉下脸来,拉住大伯娘的胳膊就往外面推,“你给我滚出去。” 随后安慰游植:“别想那些,好好地把腿养好,科举也不急,啥时候不能考呀。” 只是这话在外面游大伯娘一阵阵的呜咽声中显得分外没有说服力。 大伯家的气氛很低迷,游蕊见父亲和二哥平安回来,三堂弟也没事儿,他们一家人就先离开了。 大伯一直送到门口,拍了拍游父的肩膀,低声道:“二弟,这次多亏你了。” 游父道:“说这个干啥,都是一家人,早些年大哥你也没少帮扶我。你回去吧,也好好养两天。” 但游蕊可以明显感觉到,走远一些之后,父亲的情绪挺不错的。 “爹这是在为帮了大伯家而高兴?”游蕊问道。 游父点点头,脸上带着点笑意,“按说不该高兴的,可是从小到大,都是你们大伯帮咱们家,这次我这个做弟弟的总算也帮回去了一回。” 游松吊儿郎当道:“不知道还以为您是高兴我大伯家倒霉了呢。” 游父转身踹他一脚,“话是这么说的吗?” 游桥问道:“爹,京城咋样啊。” “京城还好”,游父说道,“除了医馆外面人多些,其他的也没有变化,听说粮价都没涨,倒是出来京城,小县小镇的好些人家都在粮铺抢粮食。” 说起这个,其实他们乡下人的存粮也不多,现在朝廷让以银缴粮税,又很多年都风调雨顺的,他们都是收完粮留两袋子,剩下的全卖了。 虽然不多,也不用像城里那样着急地去卖粮。 游父打算再看看,这是才入冬就下这么大的雪,以后如果雪下得勤,来年夏天只怕会旱,他得提前买些粗粮储存起来。 又过了几天,天气渐渐回暖,路边的雪不知不觉中都融化了,村口的一些低洼的坑坑沟沟里都是水,但早晚都会结一层厚厚的冰。 游蕊有些受不了古代的寒冷,半点不想出门,但出于想到京城看看宿岩的心理,这天一大早她还是顶着寒风,让游松送她去鹿草县坐船。 刚出村没多久,就见到前面硬得嘎嘎响的小路上走着大伯娘和大堂嫂。 “大伯娘,渠大嫂”,游蕊打招呼,“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大伯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游松把车停下来,她们相互搀扶着上到车上,大伯娘才道:“去县城瞧瞧你菜儿姐姐,她这不是快生了吗?我给她送些吃的和小儿衣。” 游蕊点点头,虽然觉得这婆媳俩的神色有些不对,也没有追问。 前面赶车的游松更是不会多问大伯娘家的事,到酒仙县就停车让她们下去了,之后驴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鹿草县外面的码头。 第113章 大餐 游松给游蕊找好船,送她坐上,说道:“这两天我就在鹿草县等着,不来回跑了。” 游蕊也没打算在京城多待,点头道:“行”,又不放心地嘱咐,“不过你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要不然爹娘都饶不了你。” 游松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各处转转,问问哪儿有大宗的药材买卖。” 一过午,空气中就没了多少太阳的温度,小小的船舱内坐着十几个人,但因为两面漏风,半点热气儿都没有。 到京城下船时,游蕊双手双脚都是冰的,船靠码头,水手搭好甲板,船老大就催着人下船。 游蕊没有着急跟人挤着下船,等出去几个人,才站起身拿好小包袱,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说不出话的呃呃声传来。 “儿啊,你怎么了?”一路上都抱着个小男孩的妇人慌得大叫,见眨眼间儿子的脸色都憋紫了,她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是拍背又是抚胸的。 小孩双手扒着脖子,呼吸短促,整张脸都涨红着。 妇人旁边那个穿着狼皮袄子的中年人也急得不行,连连喊船老大。 游蕊距离他们不远,看到船舱地板上撒着十几颗蚕豆,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赶紧拨开前面的两人过去。 “让我来”,她对紧紧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道。 船老大的声音也紧跟着从外面传来,“咋的了?别抱着,先把你家孩子放平了。” 那妇人已经满脸都是泪,儿子抻着脖子,腿脚由一开始的挣扎到抽搐仅仅是几息的功夫,她大脑一片白,只会抱着孩子喊大夫。 这时听到有人说我就是大夫,她紧抱着孩子的手才松开。 游蕊接过来一看,孩子的脸色都已经泛青了,赶紧半蹲下来以一只膝盖为支撑点,采取急救措施。 看她又是抵着孩子腹部又是敲后背,妇人一急,扑过来就要拦:“你想干什么?” 男人一把拉住了她,怒道:“你别打扰大夫。” 妇人不敢跟男人强争,捂着脸哭道:“我可怜的儿啊,怎么这么倒霉,吃个豆子都能被噎住,不成了还要被人打。” 妇人显见是这方面的好手,又哭又骂不一会儿就吸引到不少人的目光。 游蕊听而不闻,把噎在孩子喉咙的蚕豆拍出来,就把孩子交给他父亲,说道:“以后不要在走路时让孩子吃东西。” 男人连连应是,道谢,还要给游蕊拿钱,本来还想跟他们说一说这个方法的,一见如此,游蕊赶紧拿起自己的小包袱走了。 反正她刚才的操作很规范,想必看到的人都会记下来,或者大致有个印象,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必不会跟那妇人一样,只会抱着孩子哭嚎了。 船老大亲自送着游蕊下船,笑道:“小娘子好心,下次还坐我家的船,给你免费。” 游蕊笑着点下头,已经在码头边上的人群中看到宿岩,他好像在哪儿都挺显眼的,那么一个大高个,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到”,游蕊跑过去。 宿岩也迎上来,把她手里的小包袱接过去,笑道:“我猜的,准不?” 游蕊看见他安好无事,心里的那点小担心已经消退,全身都散发出来愉悦轻松的气息,“准。” 宿岩一手虚虚换在她身后,说道:“这次不去外公那儿了,我带你去内城吃好的去。” 京城份内外,内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酒楼客栈无一不是上好的。 这是游蕊上次进城就知道的,本想说不用了,但突然想到筱娜说的那句结婚以后不能做贤妻,你替人省钱到后反而容易给他养成对你什么都将就的习惯。 侧头看看自家男人,游蕊觉得他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不过她还是想在他跟前矫情一些。 “那我要吃狮子头”,游蕊说道。 宿岩看她这明显别有用心的小模样,笑意从心底一只漫到眼底,“好,还要吃什么?” “明珠酥鲍?白扒燕菜卷?”内城金风楼,二楼甲字号雅间内,游蕊拿着两个菜牌,只看菜名都不知道是什么菜。 宿岩给她解释,“这个明珠酥鲍就是鸽蛋煮鲍鱼,白扒燕菜卷乃是菜心、燕窝搭配的一道菜,这两个菜一个口味浓郁,一个清新鲜淡,你挑的正好。” 游蕊点点头,“那就这两个吧。” 小二恭恭敬敬在一旁站着,说道:“客官只点这两份吗?” 游蕊:的确有点少。 她看宿岩,“你再点两道。” 宿岩本来与她对面而坐,闻言起身,来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托盘里的菜牌,片刻后修长的手指又拈出两个枣红色的牌子。 “不是要吃狮子头吗?再加一份烤鸭,差不多就够了。” 然后补充:“再来一瓶葡萄酒,一碟水晶糕,玫瑰花饼。” 小二便伸手接过托盘,笑着扬声道:“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糕点和葡萄酒马上就送来。” 宿岩感觉手上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不自觉地在桌角点了点,小二一退出去,他就把游蕊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将她放在膝上。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游蕊侧头看他,笑道:“刚才,看你拿菜牌的动作,好像皇帝翻绿头牌。” 最后一句话她是趴在宿岩耳边说的,毕竟现在是皇帝最大的封建王朝,这种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宿岩闻言,不自觉僵了下。 游蕊察觉,后退些看他,“你怎么好像,有些心虚?” “有吗?”宿岩反问,“我只是有些惊讶,点菜呢,你怎么想到绿头牌上去了?” 有力的双臂不自觉把怀里温热的身体抱得紧了些。 游蕊说道:“谁让这家酒楼把菜牌整得那么正式,还用个托盘装着,难免让人误会嘛。” 她在电视剧里就看到过。 宿岩道:“大酒楼,总不能跟外面的馆子一样,让小二唱歌似的报菜名吧。” “弄个菜单不就好了”,游蕊说着给宿岩比划了下,“一张好纸,请名家做个画,再粘到薄薄的木板子上,不是比这样好看又省事吗?” 宿岩好笑,提着的心才算落地,大手将她的两只小手包在一起,低声道:“你以为谁都跟我的蕊儿一般聪明呢。” 游蕊笑道:“你甜言蜜语的水平又上了一个等级。”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紧从宿岩怀里站起来,在对面他刚才坐的凳子上坐下来,整套动作流畅自然,全程不超过三秒钟。 宿岩还没反应过来呢,怀中的重量感犹在,人已坐到对面托腮朝他轻轻一笑。 下一刻,雅间房门被推开,小二端着糕点和葡萄酒进来,先把两个三只脚的纯净玻璃杯放到桌子上。 “客官请看,这是琉璃夜光杯,凡是点葡萄酒的,我们都会送这个饮酒的酒卮。用这个盛葡萄酒,是最合适的。” “您一定听过九百年前李大文豪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吧,这个就是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也有李白,还是九百年前的。 游蕊想着,问道:“小二哥,这个琉璃杯是送的?” 小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游蕊又问:“那我们走的时候可以带走吗?” 这两个玻璃杯的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没有气泡也没有杂质,质感厚重,在淘宝上买的话,差不多二十三块钱。 不过人家这个工艺特别好,上面还雕着梅花的浮雕纹路呢。 小二一下子愣了,忙解释道:“这个只是送您饮酒用的,不能带走。” 游蕊:白欢喜了。 “这样的杯子得多少钱?” 好久没见过玻璃杯,挺怀念的。 她妈妈喜欢用玻璃器具,家里装菜的碗大部分都是钢化玻璃的,连厨房操作台都是有着一层厚厚玻璃质的大理石。 小二又忙说道:“挺贵的,这一对儿杯子要五六两。” 游蕊把这个银子折合成人民币,咋舌,的确挺贵的。 可能是担心她会揪住刚才的话把儿非要酒楼送玻璃杯,小二摆好糕点,赶紧就走了。 宿岩笑对游蕊道:“距离金风楼不远就有官营的琉璃坊,吃过饭我带你去看看。” “官营的?百姓能去吗?”游蕊好奇。 “自然能了,朝廷也要花钱,宫里的人也得吃饭,如今官营的厂坊挺多的,百姓只要有钱,便能花钱享受。” “那这个朝廷挺先进的”,游蕊说道,没有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皇家的东西都不容轻慢,赏给臣子一道菜都得供起来。又摇头,“不去了,今天吃这一顿已经很浪费了。” 宿岩心里叹息,这个会算账的小丫头。 饭后结账,共三十六两。 游蕊以前是经常吃大餐的,但是一下子吃进去三十六两,约合人民币三四万的大餐,她还真没吃过。 筱娜是高收入人群,请她吃过的豪华大餐也才是一万八的标准。 至于她那同样高收入的爸妈,根本不会容许她这么浪费。 看着宿岩面不改色地付账,游蕊在心里说了句纨绔膏粱,同时觉得,宿岩家绝对不止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祖上做过小官什么的。 等回去了,得好好审他一下。 离开雅间,宿岩才低声跟游蕊道:“我的确有些私产,但我从来没有乱花过。要不你早日跟我去家里,家产都交给你打理。” 游蕊笑道:“我刚才就是看看你的荷包,你用得着这么心虚吗?” 宿岩:- 第114章 客栈 “小二,小二呢,把你们最好的包厢腾出来。” 这时楼下走进几个衣着富贵之人,前面的三个后面三个,前面的明显是下人,后面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明显在四五十岁,另外一男一女则都是年轻人。 他们这样嚣嚣地进来,掌柜的赶紧就出来迎接,笑着拱拳道:“客官,二楼的两个雅间还空着,您随便挑。不过我们这里的雅间标准都是一样的,哪间都是最好的。” “说什么废话呢”,走在前面的一个两撇胡道,“最好的。我们挑还要你掌柜的干什么?” 掌柜的完全不生气,笑脸迎人,说着引他们走上楼梯。 又一个下人道:“不是我们讲究,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 后面那中年男人咳了声,下人赶紧收敛几分,却还是昂着头:“咱们是王爷家的近亲,两根手指头挨着的那种近亲。” 能在京城这地界儿称一声王爷的,除了摄政王还能有谁? 掌柜的态度又谦逊几分。 游蕊拉着宿岩在旁边等了等,这里的楼梯比较窄,准备等他们上来后再下去,突然察觉宿岩手臂上的肌肉紧了紧。 他们两人站得比较近,他身上有变化,她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那一波人在掌柜的点头哈腰地引领下从旁走过,游蕊拉住宿岩的手扯了下。 错身而过时,那中年男人侧头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对上宿岩如藏着无边冰雪的眼睛,中年男人心里一吓,赶紧收回落在那小妇人身上的目光。 走过去,却在心里嘀咕,那络腮胡子的眼神,怎么有点熟悉。 进到雅间内,挥退了掌柜的,中年男人坐下来,对那几个下仆道:“这就足够了,传出个风声就行。以后别这么嚣张,我那大儿子可不是好相与,要是被他知道我借着他的名义在京城里风光,事情办不成,只怕还得被他给教训一顿。” 年轻女子道:“爹,您也是他的爹,他再反叛,都不能教训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她虽然说得很厉害,神情间却有些怯懦。 揪着身上材质劣等的披风,宿荷忿忿不已,“明明咱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却让咱们过得连一般商户人家都不如,咱们家的人寒碜,他脸上就有光吗?” 宿五老爷神色微厉,说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年轻男人宿齐道:“爹,姐姐说的有道理。我也实在不懂得老大是怎么想的,就算早年您对他有所亏欠,他连我们整个宿家族人都打压,是不是太过分了?” 宿五老爷这次带着最受宠的一儿一女上京,所为的就是突破宿岩的打压,给儿女找个好出路。 --- 宿岩很快就把那张他看到便觉反胃的脸抛到脑后,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洗了会儿眼睛,已经带着她走到内城最大的一家医馆。 这家医馆的掌柜就是馆里的坐堂大夫之一,游蕊和宿岩进去的时候,他正给一个年轻女子写药方叮医嘱。 游蕊在旁听了会儿,感觉得出来这是个医者仁心的人。 那年轻女子似乎是经期不调,抓了五天的药,一个五两的锭子给出去,那药童还找回一串铜钱。 虽然五天的差不多五两银子本身不便宜,但这里是内城,在内城这样的药抓五服,也得三两左右。 所以这医馆的定价,还算没有高到离谱的程度。 “这位小娘子是哪里不舒服?”那大夫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示意游蕊坐下来。 游蕊笑道:“我不是瞧病的,有两个药方想请您看看。” 她这次拿来的药方,一个补虚大造丸,主要针对的就是产后体虚或者久病虚弱的那类人群,一个是扫虫散,他们家的扫虫散经过几代的改良,对于蛔虫有奇效,基本上是三两剂汤药就差不多能清除干净。 大夫接过游蕊递上来的两张纸,越看越惊讶,对其中或简单直接,或从旁补益的药材配比连连叫绝。 “敝姓宋,不知你这两个药方需要多少钱能买断?”大夫平复一下心绪,和蔼可亲地问道。 游蕊按照上次两个药方的开价报价:“买断的话,八百两吧。” 其实她的预期价格是六百两,但这是做生意,不得给人还价的余地吗?却没想到,这位宋大夫只是稍微犹豫了下,道:“八百两便八百两,只是小娘子,你这药方是卖断给我们的,以后你可不许在任何地方使用这两张方子上的配比开给病人了。” “没问题”,游蕊点头,她现在是卖“祖产”,她敢随意卖吗?挑出来的都是适用范围广接受度高,但一定有疗效差不多的替代药方那种。 对于她的干脆,宋大夫也很满意,请他们稍等,把两张药方还放回到桌子上,到后面取来一张五百两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都是京城最大票号银昌的票。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药方,宋大夫笑道:“小娘子想必是医药世家的,若下次再不凑手想要兑换药方,尽管到我们宋家医馆来。” 游蕊笑道:“您客气了。” 还真把她当成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儿了。 宿岩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游蕊处理,出来看到游蕊神色,问道:“怎么了,这个价格不满意?” “满意”,游蕊说道,“我其实是照高里出的价,人家也没有还价,挺满意的。” 就是有了启动资金,以后不能再靠着卖药方经营。 “你上次说的看好的房子呢,快带我去看看”,游蕊想到这个,就着急地拉住宿岩的手。 他们看的房子都在外城,出内城时又经过金风楼,恰巧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兜帽下的面容清丽艳冶。 游蕊一开始只是多看了一眼,但竟然接受到一个带着几分厌恶的白眼。 她侧头,才发现宿岩也在盯着那女子看,眸中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宿岩握了握她的手。 虽然猜到宿岩可能不是因为对方好看才看她,游蕊心里还是有点酸。 “有那么好看吗?” 听到那对走过的夫妻中女人说的话,兜帽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轻蔑中又隐藏得意的笑容。 远离金风楼,宿岩才笑道:“不是看她好看。那女人我见过,刚才咱们离开金风楼时才听到有人报摄政王的家门,我猜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游蕊无法理解:“你怎么会把这双方联系在一起?” 因为我就是那个摄政王。 心底刚这么说,就听小妻子道:“你不是摄政王的手下吧?” 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充满怀疑。 宿岩被自己的唾液呛了下,道:“算是吧,有些牵连。” 想了想,还是把刚才那个女人的身份又解释一句:“一个多月前,有人要把刚才那个女人送给摄政王。” 游蕊心道原来如此,转念就不再关心这个,问道:“摄政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按照女主那个性格,喜欢那样女人的男主应该人品也不怎么样。 宿岩看她一眼,“摄政王应该还不错吧,很多女人都喜欢他。怎么问起摄政王了?” 游蕊挽住宿岩的手臂,笑道:“你是不是吃醋啦?我不是问他招不招女人喜欢,我是问他的为人,比如对属下怎么样?” 宿岩刚才听她关心“摄政王”,心里的确是有点酸酸涩涩的,明明都是自己,竟然会因为此时的自己无权无势不能给她至高无上的生活而不舒服。 再听到这句话,宿岩又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道:“摄政王对属下,应该也是不错的,不常向下属发脾气,月薪给的也高。” 游蕊道:“你的月薪多少。” 宿岩咳了咳,说道:“差不多一百两吧。” 夜色上来,街道上的店铺或是竖起门板或是挂上灯笼,在人还没察觉到时,夜市已悄然开始。 游蕊终于能牵住宿岩的手而不被路人侧目了,看着街上热闹的情景,倒是对那位神秘的摄政王多了几分认可。 宿岩看好的另外三家铺面,一家在外城的紫英街,一家在紫英街隔壁的寿春街,他说今早已跟牙行的经济拿到钥匙,两人直接就往距离内城更近些的寿春街而去。 这是一个临街的砖瓦为主体的三层楼的铺面,当街便是三开门的大堂,正对门的那面摆着一丈长的柜台,左边则是曲折而上的楼梯。 二楼三楼都是挺挺宽绰的房间,有的房间内没什么东西,有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几张凳子,看来已经停业许久。 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内有些回响,游蕊推开窗户,左边能望见热闹的牛马市,右边是一片民居,这里的位置很好。 “这样好的地方,怎么会空着?”游蕊回身问宿岩 第115章 决定 宿岩将她撑在窗棂上的手拿下来握住,用手心里的温度暖着,同她一起看向外面,说道:“据说此处不太干净,夜晚常闻人语声,有不信邪的租下来开客栈,主人家也总会遇到不平事,很快主动搬走。久而久之,这里就一直没有人敢租。” 游蕊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看到他翘起的唇角,不由气道:“你故意编故事吓我。” “怎么可能?”宿岩一脸无辜,“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这几天我已提前把内情查了清楚,这里不是不太干净,是有人故意捣鬼。” 什么人。 她还没问出口,宿岩就以一个早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神情继续道:“捣鬼的人是这处宅子原先主人家的老仆,原主人家姓孙,孙家开始也是在此处开客栈的,可惜子孙不肖,孙家的儿子赌博输了这处客栈。赌坊来收宅子,孙家一家便死的死散的散,倒是有个老仆护着孙家的第三代躲在后院假山里的一个密室。” “每当有人欲购此处,那老仆就趁夜留下各种诡异痕迹,加之厨房经常有做好的饭菜无缘无故消失,又查不出是谁拿的,渐渐便有了闹鬼的传闻。” 游蕊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尽管是假的,但在没有灯的房间谈论这个话题,还是有些瘆人。 宿岩笑着展开双臂,直接把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你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嘛”,游蕊看着一脸笑意的宿岩,如此说道。 宿岩心道当然,这客栈旁边的两家铺子都是我的,如果不是担心你以后知道租的是自家的铺子跟我耍小性子,我直接把自家的铺子腾出来一个假装租给你了。 这几处正在租期中的宅子,他都已经让人联系好,只要她没有租下中意的,这些便都会是待租状态。 游蕊倒的确很满意这里,比上次她和宿岩看的那一家又大又整洁,“如果我租下这里,住在假山密室中的一老一小怎么办?” “不知人品如何,若是可以,我能雇佣那老仆做看门大爷。” 宿岩一愣,什么看门大爷? “我可以直接给那老仆一些银子,让他们去别处谋生。” 其实查清这铺子的诡异之事后,宿岩已经让下人给了那老仆五百两银子让他们换地方住了。 游蕊不知道,就说:“还是不要再浪费银子,反正妇幼院开起来,各处都得雇人,看门的大爷又是必须的。” 已经浪费过银子的宿岩:“---也行。” 游蕊看他,“你不是已经把人打发了吧?” 宿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就是想先把障碍清楚干净。” 游蕊有些无语,但这种事情还没开始做已经有人在前面把路都趟平的感觉还不错,她可不是那种非要证明自己能力而埋怨爱人事事都提前把事情给她安排好的人。 “既然这样,也没必要非要把孙家老仆请回来”,游蕊笑问,“不过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租下这里?” “不太确定”,宿岩摸了摸她的脸颊,“但我有这个能力,顺带把其他几家的小尾巴也都处理干净了。” 游蕊:“好吧,那我谢谢你。” “这个倒不用”,宿岩道:“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我做这些岂不是应该的。如果你真想谢谢我,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游蕊听完,后退一步好奇地打量他,没发现啊没发现,她的夫君、相公、老公,还有电视剧女主角的一些特质。 “什么条件,你不会要说现在还没想到吧?” 宿岩抬手挡住她被窗外灯光折射的熠熠生辉的双眸,低头吻住她的唇,含糊道:“早想清楚了,条件就是,无论因为何事,你都不能生气不理我。” 游蕊想反驳,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后院的面积也不小,亲热一阵后,两人才牵着手继续查看。 “我觉得这个地方就不错”,各处都看完了,游蕊心里也有七八分的肯定,其实如果她有足够的钱,很想直接买下来。 这样好的地段,占地面积足有两三亩的这样一个店子,真的是很难得。 不过古今一样,皇城根儿下的房价都不可能低。 按照北京城三环以内的房价类比,这样的房子怎么也得十几万两吧。 游蕊在心里一算,就赶紧摇摇头,想也别想,还是老实地租吧。 宿岩把大门锁上,问道:“不再看看其他几家了?” 游蕊想了想,“不看了,这里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建筑年限,都是我比较满意的了。我们现在能去签租房契约吗?” “明天吧”,宿岩转身,把钥匙交给游蕊,“既然确定了这里,去客栈,早点睡。” 游蕊脸一红,在古代也能时髦地去开开房? 宿岩笑道:“你想到什么了?” 游蕊:--- 客栈的天字号上房内,宿岩端着一盆热水推开门,就见游蕊正在床上爬来爬去,房间内散发着一股特别明显的药香味。 他把水盆放到床边的鞋榻上,捉住游蕊的手腕,让她坐正给她脱鞋解袜子,同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担心客栈的卫生不到位,在四个床脚都撒了我自己配的驱虫药。”脚趾头被热水一烫,游蕊赶紧把脚提起来。 宿岩摇头,伸手在水里搅了搅,拉住她的双脚按进去,“不烫,我试好的水温。” “可是我觉得很烫啊”,游蕊眼里都被烫出泪花了。 宿岩只得又把她的脚放到盆沿,自己也脱下鞋子解袜,把一双大脚放到对他来说温热适度的水中,沉声道:“踩在我脚背上。” 热水烫烫脚对身体好,这是他小时候就知道的养生常识。 游蕊不情愿地把脚踩在他脚背上,反正是从第一次他给自己打洗脚水以后,就再也不想让他端洗脚水了。 不过,踩在某人脚背上,倒是挺舒服的,不会太烫,也不会因为是温水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 无意识动了动脚趾头,就听宿岩严肃道:“别乱动。” 游蕊瞪他,灯光下,明眸泛着一漾清波,宿岩眸光沉沉。 两人对视,游蕊都以为他肯定会一下子扑上来,但一直到洗好脚,他都没什么动作。 只不过那种重如山岳的气势却越发明显。 熄灯,躺倒床上,游蕊直接侧身抱住他的腰。 第116章 迈出良心的一步 宿岩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到沙哑:“睡吧。” 游蕊戳了戳他的胸口,睡什么睡啊,这人身上的雄性荷尔蒙跟春、药一般,都在她心里点起小火苗了。低声道:“我想要。” 宿岩平稳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抓住游蕊的手腕,抬头看着她,“乖,在外面,床上的东西都会被别人收拾。” 游蕊:让他这么一说,她也突然不想那个了。而且,也不知道这床单之前被什么人睡过。 如此一想,她连睡都不想在这儿睡了。 在现代,床单被罩之类的好歹还会消消毒。 游蕊一下子坐起来。 宿岩以为她生气,也跟着坐起身,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嘴唇就搁在她耳朵上方:“内城有我名下的一家客栈,不如我们去那里。” 游蕊闻言,侧头看他一眼,“你到底有多少资产?” 宿岩笑道:“想知道?早点跟我回家,咱们补办个昏礼,什么都给你查。” “我才不想查你的东西”,游蕊又躺下来,“天太冷,不想出门,我要睡觉了。” 宿岩看着她侧身躺在那儿的模样,心头一阵柔软,随后也躺下来,将她圈抱在怀里。 虽然隐忍的有些难受,后来甚至需要调动内力压制,但是这种心爱之人在怀的感觉很幸福。 内城,东北的一个小宅院中,正房还亮着灯,长相清丽,打扮却给人一种艳冶感觉的女子坐在桌旁,正对门的太师椅上坐着个双臂环抱的黑衣人,而在女子对面,则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小姐,宿家那边怎么说?”文士问道。 女子卷了卷头发,神情没什么变换,唇角却勾出一抹轻蔑的弧度,“那就是个老色鬼,也不知道祖坟上冒了什么烟,出宿岩那么一个祸害。” 发泄过不满,她才正色道:“放心吧,那位五老爷已经答应,只要他见到宿岩,就给我们牵线。” “小姐以后还是不要直呼摄政王其名,听说他对宿家实为不喜,他可能会碍于世俗大义接受宿五老爷送的下人,绝对不会对礼仪不规矩的下人留情。” 女子点头,目光却在文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醒对摄政王客气了,虽然是担心她背后不客气养成习惯,却着实让人不舒服。 他现在在衙门供职,难道更乐于现在的安稳生活? 文士没把女子的打量放在心上,又商议寻找古家后人的事,他便退了出去。 女子看着被带上的门,脸上闪过一抹狠色,“父王留下来的这些人脉,能放心用的真的不多了。” 黑衣男子道:“属下派两个暗卫去监察一段时间?” “安排吧,咱们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黑一男子站起身,郑重应是。 女子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摄政王府那边和览雾山庄的关系,可查出什么来了?” “除了先前确定的,摄政王在览雾山庄没有什么红颜知己。您怀疑两者之间有关系后,属下已经派了几波暗卫过去,什么都没查到。” “负责查询览雾山庄周边情况的人还没有消息?”女子又问。 那人已经放出去将近两个月,但却是一去不复返,他们后来又派别的人去问过,也没有任何线索。 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早已做好那人反水的准备,藏匿地点和人手安排都重新换了,不过女子还是想把任何可能留出漏洞的地方完全消除。 黑衣男子道:“仍然没有消息。但这能帮助我们能确定一件事,摄政王和览雾山庄关系一定密切,很可能览雾山庄就是他为了获取消息而开设的。同时,我们派人去查他的消息,可能已经被对方知道。” 女子摆手,“下去吧,尽量找,找到如果救不出来,便,处决了吧。” 语气不忍,面上却是一片毫无可惜的冷色。 钱府,早晨白霜匝地,严寒逼人,游大伯娘和大儿媳妇带着讨好的笑容走进大厨房,一个婆子看到她们,板着张脸道:“跟你们说了,饭好了自会派小丫鬟给你们送去。” 钱府的确是豪富,让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随处可见,然而诺大一个院子连个烧水的地方都没有,婆媳俩昨晚上住进来,连用温水洗洗脸都没得。 大伯娘搓着手道:“我们乡下人起得早,出来走走。想问问这位姐姐,我们去哪儿洗漱一下。” 婆子看了她们一眼,说道:“进来吧,我给你们舀些热水。” 婆媳俩围着一个铜盆洗手,厨房里忙碌的丫鬟、婆子、大厨,有的看着她们那局促寒碜的姿态掩嘴笑,有些则只是用余光瞅了一眼。 婆子挽起棉袄袖子,拿着葫芦瓢往锅里添水,说道:“是我们这边倏忽了,该你们配个取饭菜打热水的丫头,待会儿我就去跟夫人院儿里的陈大娘说一声,厨房这边便不要再来了。” 大伯娘洗好脸,从袖口里拿出手帕子擦着,谦虚笑道:“咱们这农户人,用什么丫鬟。” “话不是这么说的”,婆子道,“咱们府里规矩没那么重,却也有一二条的,再说待客之道也不是这样,让客人甚事都亲力亲为。” 离开厨房的时候,游梁媳妇手里提着个样式简单的食盒,是那婆子给她们准备的两菜一粥,嘱她们到暂居的地方再吃。 此时太阳高升,日光驱散了空气中的严寒,路上行走的丫鬟明显比一开始她们出来时见到的那些,无论衣着还是首饰都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大伯娘看得极是羡慕,小声跟大儿媳妇说:“如果有门路,也把咱家葵儿送到这样的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你瞧瞧,他们家的丫鬟比镇上人家的姑娘穿得都好。” 游梁媳妇也很是羡慕,或许镇里人城里人都觉得给人做下人没自由,但对于她们乡下人来说,却都巴不得。 背靠大树好乘凉,做个几年的丫鬟,拿些发嫁银子回去,也是要被十里八乡的好人家争抢呢。 若是有那个造化,能被收了房,一家子才算是真正抓住该换门庭的路了。 婆媳两个回到那院儿里,原先就住着的产婆才起,看到她们,直接当作没看见。 大伯娘知道这位是钱家大老爷为那三姨娘从京城请来的产婆,据说两个月前就接到府里住着,当时便给了五十两的辛苦费。 大伯娘听到这些,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好容易这样高的门庭人家去请婆子,她竟然还不来,都七十了,再不登登这样的高门,只怕到死那一天连超过二十两的红包都拿不到。 吃过饭,没过几刻钟,便有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过来取食盒碗筷。 听说这是陈大娘给她们安排的跑腿儿丫鬟,大伯娘拉住这小丫头套了好一阵子话。 小丫头是个喜欢说闲话的,跟大伯娘说了会儿,担心一直不把食盒送到厨房会挨训,便道:“等会儿我没事了再来找大娘您说话。” 等她一走,大伯娘便拉着游梁媳妇到屋里。 “你也听见了,那小丫头说三姨娘是这家大老爷的心头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给她一份,要是---这大老爷能不能饶过咱。” 游梁媳妇道:“娘,都到这一地步了,咱们还能再回去?你就不怕得罪了这家的夫人?” 大伯娘一咬牙,“反正妇人生产是九死一生的,真被你奶奶猜中了,这家的夫人想趁着生孩子除掉那姨娘,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况且,那个从京城请来的婆子不是还没走吗?责任肯定不会由她们全担。 但令大伯娘没想到的是,下午那个京城的产婆就因为贪吃再次上吐下泻,钱府特特请了大夫来给她瞧,一问吃的,自从住到钱府她不是大鱼就是大肉,年纪大了承受不住是必然。 这次那产婆直接拉到虚脱,关心三姨娘的大老爷特地过来瞧了瞧,听大夫说不养个半个月别想恢复,直接就黑着脸让把人送走。 看到站在一个屋门口遥看的两个妇人,钱大老爷问边上的一个婆子,“那就是夫人在县里找的备用稳婆?” 婆子是被钱大夫人派来的陈大娘,闻言向大伯娘招了招手,回:“就是她们,据说是接生过二十多年的老稳婆,名声极好的。” 大伯娘过来见礼,钱大老爷只是看她一眼,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夫人安排的,我也放心。” 这是不会再去找稳婆了。 陈大娘可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好声好气地对大伯娘道:“日后我们家姨娘生产,就靠你们了,可要务必尽心。” 大伯娘唯唯称是。 两天后,钱府三姨娘出门时不甚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孩子早产,好吃好喝两天的大伯娘和游梁媳妇被请到一个精致小院儿处。 小院儿里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一看见稳婆到来,立刻就簇拥着送到布置在正房隔壁的侧间里。 层层纱幔中,一个面色惨白,容颜姣好的年轻女子正咬着布巾呻吟。 旁边还守着个大伯娘没见过的婆子,周边是三四个丫鬟。 婆子看她们二人一眼,向外问道:“可派人通知老爷了?” 外面有人答:“已派去了。” 婆子才对站在那儿不知道上前的婆媳俩道:“还不过来看看。” 大伯娘拉着大二媳妇,越过纱幔走进去,丝滑的纱幔从脸上拂过,然后她才正面看到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 心里嗤了一声。 大伯娘还以为被钱大老爷那样宝贝,连生个孩子都要在这般好地方的女人,会是怎样的娇艳美丽。 竟然不及她家菜儿。 一时间,大伯娘心中满是不忿。 但她还是知道应该做什么,拉上大二媳妇一起查看了三姨娘的情况,虽然她没怎么跟婆子学过,这么多年见得也足够多。 一看就知道,这妇人年轻身体好,此一胎很大程度上是顺产。 “还好”,大伯娘说道,“姨娘的身体好,现在宫口还没完全打开,稍等会儿才能生。您现在别喊叫了,省省力气。” 三姨娘正疼得难受,斥了一句:“滚。” 说什么风凉话,产婆就没生过孩子吗?不知道发作起来有多疼吗? 游梁媳妇的目光从那妇人精心保养的细腻脸颊上移开,落在不远处一个插着梅花的花瓶上,同人不同命啊,都是女人,差别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她成婚时候的婚房,也没有这女人生孩子时住的房间好。 怪不得人家正房夫人看不惯要弄死她,可见是平时仗着男人的宠爱没少作妖儿。 游渠媳妇补充道:“姨娘是投胎生孩子吧?头胎都慢,也受不住这个疼,过会儿习惯了就好了。” 大伯娘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娘,您看她这是不是得先吃些东西补补体力?”游渠媳妇提醒。 大伯娘道:“我儿媳妇说的对,快给你们家姨娘弄些吃得来,待会儿疼得更很了可吃不下去的。” 正承受着一波波疼痛的三姨娘听着这两人一句一句的心头更怒,怒道:“吃什么吃,这么疼怎么吃啊---” 后面的字句又成了呼痛,不停喊着老爷。 不巧,钱大夫人一早就去看嫁在西城的女儿了,钱大老爷同样出门会友,这边乱成一锅粥也没个有威信的人出来控制局面。 有个丫鬟端着一碗精心蒸制的蛋羹送来,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立刻接过去,转身便喂三姨娘。 看到这一幕,大伯娘和儿媳妇对视了一眼,她们有种感觉,这碗蛋羹肯定有问题。 三姨娘此时已经疼得满头大汗,根本吃不下去东西,一碗蛋羹只吃了两勺就吃不下去。 大丫鬟劝了会儿,又吃下去两口,眼见姨娘实在吃不下去,她也不再劝。 肚子隆得高高的姨娘疼得乱叫,负责接生的大伯娘和游梁媳妇在一边干站着,大丫鬟和婆子安慰着不能忍疼的姨娘,却也没谁向产婆催说什么话。 大伯娘心底越发稳妥,她们就是来接生的,其他的都没有碰过,有什么事儿都跟她们说不着不是。 第117章 发财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钱大老爷回来了,男人不宜进产房,他只是站在外面安慰了几句,一会儿大夫人同样急匆匆走来,他才大步走过来,让妻子进去看看。 钱大夫人听着里面的喊叫,拿帕子掩了掩唇,道:“老爷,我又不会接生,进去只怕也不顶用。况且,三姨娘不是一向怕我吗?我进去恐怕她没法专心生孩子。”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钱大老爷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在这时,里面的惨叫声又凄厉几分。 钱大老爷皱了下眉,似是没想到往日温柔小意的妾室在生产的时候能喊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夫妻俩在外间的两排椅子上坐下,听着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一个保持着慈悲的笑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个时不时端起茶喝一口颇有些不耐。 时间慢慢流过,突然双手沾着血水的产婆跑出来,着急的说道:“姨娘体力消耗过快,没力气生了,不知府上可有人参?让姨娘含着也好增加元气。” 钱大老爷赶紧站起身,向外喊着让人去取人参来。 这一生,便是一个下午,华灯初上时,一个虚弱的婴孩被抱出来。 “儿子女儿?”钱大夫人积极伸手去接,一脸慈祥的笑意。 大伯娘遗憾道:“是个儿子,只是姨娘初始浪费太多体力,后面即使含上参片,到底还是力气不足。这孩子憋得有会儿时间,只怕对脑子不好。” “这是何依据?”钱大老爷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 大伯娘心里有些害怕,还是强撑着镇定的语气,道:“我们家有从事接生的老人,这都是以前见过的。” 钱大夫人明显舒展开眉眼,满意地对大伯娘道:“这也不怪你,劳累一下午,请去好好休息吧。” 安静没一会儿的侧间又响起嘈乱的声音,有人惊恐喊道:“不好,是大出血。” 钱府又乱起来,钱大老爷赶紧冲进去,钱大夫人催着人去请大夫,两位产婆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 大出血,这完全不在她们产婆的职责范围内,该是大夫的事了。 一片乱嚷嚷中,陈大娘也没忘了她们,严肃着脸走过来,叫一个小丫鬟带她们去之前住的院子。 婆媳俩在丫鬟的引领下,回到院子里没过多会儿,那小丫鬟就一脸八卦之色中夹带着些许震惊之色地跑过来,告诉她们那三姨娘已经救治不及而亡了。 大伯娘婆媳到底心虚,脸色白了白,问道:“大夫就没有办法吗?” 小丫鬟摇摇头,“大夫还没到呢。” 游梁媳妇看起来有些难受,“哎,她要是听我婆婆的话就好了。如果不是一开始浪费那么多力气,说不定就会没事。” 小丫鬟道:“谁说不是呢,三姨娘就是太娇气,往常也是,一点儿不如意的,连夫人的面子都不给,不停跟老爷闹。现在这样,也是她的命吧。” “哎”,大伯娘也叹气,“咱们女人不容易,生个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门关,都是命啊。” 小丫鬟又跟她们说会儿话便走了。 大伯娘和游梁媳妇都有些惴惴的,唯恐那大老爷因爱妾死亡而把怒气转嫁到她们身上,她们坐也坐不住,等啊等,一炷香的时间像是过了很久。 终于,那位陈大娘踩着夜色走了进来,递给她们一包银子,“辛苦你们了,只是家里现在忙不过来,就不能送你们出府了。” 大伯娘还以为这位婆子是来敲打她们的,没想到什么话都没说。 仔细想想也是,人家就是请她们来接生,是那三姨娘命不好,生个孩子丢了命,她们有什么需要敲打的。 至于自家,更不怕别人说什么,她一没动手脚二没故意不接生,中间还特地跑出去要参片呢。 一直到走出钱府,转身看向钱府高悬的大红灯笼,大伯娘和游梁媳妇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摸了摸怀中,大伯娘欣喜不已。 就这么容易,便得了几十两的辛苦费! 钱,原来也可以赚得这么容易。 大伯娘没有立刻离开县城,而是去还未关闭的铺子中卖了许多养身体的东西,带着大儿媳妇去住在东城边的大女儿家。 第二天也没听说钱家要查什么,三姨娘娘家的人也被叫过去给了丧葬银子,让他们把女儿领回去安葬,大伯娘和游梁媳妇这才出城回家。 她们租了一辆车,车出城门,大伯娘满脸意气风发,觉得终于找到一门发家致富的方法,以后她得主动到高门走一走。 反正那些人家有钱,糟心的姨娘又多,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发更多的财? 游渠媳妇的目光在婆母手上一直提着的包袱上打个转,心里很想要,但到底知道不能直接开口要。 昨天她也看了,那银子足有五十多两,婆母再小气,也能分给她一二两吧。 车子到棋盘镇上便不继续往前走了,大伯娘和游梁媳妇只能下来,揣着银子,大伯娘底气很足,一步步走得生风。 这时候还不到正午,街上肉铺里还有小半扇排骨,猪腿肉、五花肉、猪板油,各种分好的肉放在案板上。 经过时,大伯娘看了一眼,她因为跟着婆子过,有婆子接生赚来的钱补贴着,花钱向来比较大手大脚,再加上小儿子正是要好好补身体养伤的时候。 大伯娘只略一犹豫,便走过去,直接称了五斤的主板肉,三斤的排骨。 游梁媳妇赶紧过去主动拎肉,虽然家里的日子还不错,但也好长时间没吃肉了,这两天在钱家吃的,让她都不想回家吃自家的饭。 “娘,你看前面,那是不是二松和蕊?” 走出镇子北门,游梁媳妇指着前面远处的一辆驴车满脸欣喜。 大伯娘看了会儿,笑道:“可不是,走快点,搭他们的车回去。” “咱们都在钱府待了三四天,他们怎么也才回去”,游梁媳妇一边跟婆婆小跑起来一边说道,“说是蕊要去京城,她怎么经常去京城?” 大伯娘不忿道:“你忘了,人家男人在京城的镖局上工呢。” 一声叹息响起,游梁媳妇道:“没想到她还是个有后福的。” 这两人边追车边说话,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游松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大伯娘和大堂嫂有些吃力的往车上爬,他没有伸手掺一把的意思,大伯娘又不是自家娘,用不着事事妥帖,至于大堂嫂,就更不合适了不是。 “梁大嫂”,游松突然皱眉,看着从车后爬到车上的大堂嫂一屁股坐下去,把自家三妹挤得直接往前面侧了好几寸,“您注意着点儿,没看着挤到我三妹了?” 农村的这种板车就是单纯的板车,只有短短一点的左右相对的挡板,差不多刚好够两个人平坐。 如果一个人带着冲力猛地坐过来,另一人措手不及下定然会被挤出去。 游梁媳妇看了游蕊一眼,觉得这个堂妹还是那么会矫情,不满道:“我又没有多大力气,怎么就挤到蕊了?” 游松很想问问她是不是眼瞎,但到底嫂子,那么说话不合适,他便道:“三妹,你坐前面来。” 游蕊也不想跟大堂嫂坐一起,自从她跟着奶奶去学接生,她就很清晰地感觉到大堂嫂对自己的不满与日俱增。 连一开始对她没什么意见的二堂嫂,现在似乎也有些不满。 包袱拿到手边,游蕊坐到了前面。 梁大嫂刚才就注意到游蕊手里这个看着像是绸布的包袱了,笑道:“这挡板窄,坐两个人可有些挤,你坐前正好。” 游蕊笑了笑,往家走的方向正好迎着北风,游松便让她靠着点自己背对坐着。 察觉到大堂嫂的视线,把包袱往身后挪了下。 梁大嫂笑道:“蕊儿,你这是带的什么好东西?” 游蕊道:“一些吃的用的。” “给嫂子看看”,梁大嫂很随意地说道,“嫂子还没见过京城里的好东西呢。” 大伯娘只是满脸带笑地坐在一旁,并不阻止。 游松回头看了眼,甩一下鞭子,嗤的笑一声:“东西都是妹夫买给妹妹的,我这个亲哥都没问呢。” 这无疑是直接说你一个堂嫂凭什么要求看? 梁大嫂的脸色难看一瞬,看向自家婆母。 大伯娘虽然不满意儿媳妇,在外面还是护着的,就岔开话题道:“别说你们大嫂好奇,我也好奇。对了,溪田在外面忙不忙?” 游蕊回了几句,就听大伯娘十分得意地显摆起来。 这是几斤排骨那是几斤五花肉,还有这是什么糕点,这个芝麻糕纯黑芝麻的,十五文一盒。 只是解开她手里的包袱,给游蕊看一看。 当然游蕊也不想吃大伯娘家的东西。 游松笑着大声道:“大伯娘,您这是发大财了呀。” 大伯娘的得意立刻削减,抬手拢了拢头发,“什么发大财,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大财可发的?还不是你菜儿姐给的。” 之后的一段路程她再也不提买的什么好东西。 第118章 官差 驴车经过前村,游松停下来去做烧鸡的那户人家买烧鸡。 大伯娘闻着浓郁的鸡肉香味,也有些意动,等游松提着两只油纸包好的烧鸡回来,从袖口里拿出一串铜钱,递过去:“二松,给大伯娘也买一个来。” 游松心里烦,想要刚才你怎么不说,干笑着接过那串钱,他经常拿钱买东西,手里很有准头,一掂就觉得不太够。 他也不觉得不给长辈面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那串钱就数起来,“---二十七、二十八,二十八个铜板,大伯娘,这不够啊。人家的烧鸡从来都是三十五文钱一只,不二价。” 大伯娘暗骂了一句贼滑,又从袖口中摸出一小串来,“那是我记错了。这串有十个,待会儿可得把剩下的都给我拿回来。” “家里的菜蛋爱闹,时常要给他个钱买零食,你也知道,这些年村里经常会有小贩串街。” 她还说着,游松已经麻利地把那串钱拆开,数出七个,剩下的只有两个,他直接都递还给大伯娘。 这是大伯娘的老手段,十文的都少一个,二十文的少两三个,买东西的时候若是人家数,数出来不对,她就拍头说自己马虎了,再给人家添上。 如果卖家不数的话,她便能占上几文的便宜。 现在被侄子当面拆穿,大伯娘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直到游松再买了一只烧鸡回来,赶着车进村,大伯娘都沉着脸。 进村没多久,大伯娘就带着儿媳妇下了车。 游松赶车往山上去,游蕊说道:“二哥,你这下算是得罪大伯娘了。” 游松混不在意道:“那我也不惯着她。” 想到自己去赵石家给阳嫂子接生那次,大伯娘那颠倒黑白的嘴上功夫,游蕊提醒道:“还是跟娘说一声吧,你正要议亲,大伯娘若是在外说什么,肯定会有影响。” “正好”,游松说道,“我现在只想挣钱,再说听风就是雨的人,我还看不上呢。” 说话间车经过游家门外,游松停下车,把一只烧鸡给送了过去。 没一会儿大哥出来,站在门口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目送着他们赶车往北去山上。 溪家这边,游母刚炒出一锅花生出来,盛在簸箕里在外面放凉。 炒花生需要先弄一簸箕河沙,在锅里炒热,然后把花生放进去来回翻炒,渐渐的,花生外皮还没什么变化,里面的仁儿都已变得金黄。 游母用的是厨房炒菜的那口大锅,炒好花生洗刷干净,想着先烧两锅水洗洗头,反正女儿这边屋里暖和,在屋里洗头也不会冻到。 游蕊把东西送回屋里,到厨房看到被游母又盛出来的一簸箕河沙,蹲下来捻边上不太烫的搓了搓,还挺光滑的。 没有太空沙那种微微的粘性,但弄一两个模具也能塑形。 “你还是小孩玩沙子?”游母看过来一眼,说道:“去吃花生吧。” 游松抓着把花生进来,嘴甜道:“还是娘炒的花生好吃,又香又酥。娘,您怎么舍得这不年不节的炒花生了?” 游母很高兴,“还不是看你们大冬天都闲的没事儿做?” 主要是小黑蛋一直住在这边,吃喝上女儿给的都是最好的,她想着弄些零食给他们吃。 与此同时,游大伯家的气氛却不太好,老太太面色沉沉,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烧鸡和一包银子。 “老大家的,菜儿家发了多大的财,能孝敬给你四十七两银子?你说,这两天你去县城,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屋子里,还站着游梁、游渠兄弟俩,游大伯。 大伯娘嘴硬道:“我刚才说错了,我是担心植儿养身体这段时间没钱,去跟菜儿借的。” 老太太哼笑:“菜儿家什么个情况,我不清楚?她家里的确能拿出这么多钱借给你,可是她那个婆婆能同意?” “县城离得不远,你不说我就能不知道?说,你是不是去钱家接生了?” 大伯娘咬死不认,“娘可不要冤枉我。” “梁儿家的,你来说。” 游梁媳妇还有游渠媳妇都在门口站着。 听言,游梁媳妇跨过门槛,走进去道:“奶奶,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太太冷笑:“菜蛋还小,咱家真要是休了你,只怕等菜蛋长大也不会认你。” 游梁媳妇脸色一下子惨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着道:“奶奶,我不敢说呀。” 游梁着急道:“你还不快说。” 他跟媳妇感情不错,可不想她触怒奶奶真被赶走。 大伯娘气得浑身打哆嗦,老大家这个心里藏奸的,她只带她不带老二家的,还不是看在唯一孙子菜蛋的面上? 老二家的熊笨,之前怀了一胎竟然好好地给掉了,老太婆说她身体弱,让好好养几年再要孩子,因此两个儿子都成亲好几年她才有一个孙子。 老大家的生过菜蛋的第二年就又生一胎,虽然没养住,但两个儿媳妇比较,她还是更看重老大家的。 听听她那话,不敢说? 这仨字便已经什么都说了。 果然,老太太下一刻又问她:“你们在钱家都做了什么?” 县城的钱家请老娘去接生,这事儿大伯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老妻胆子这么大,竟然真的去了? “到底是怎么的,还不快跟娘说。”他怒吼。 大伯娘不敢再瞒着,把钱家的事儿都说了。 没说完,嘴上就挨了一把子,大伯气得指着老妻,“你个蠢妇,毒妇,你知不知道咱这样的家庭,儿子想出头有多不容易?你是他亲娘啊,你竟然参与这种谋算人命的事。” 老太太看着大二媳妇,也是一脸恨色,扬声道:“渠儿,去请你们大伯爷,我们家要清理门户。” “娘”,大伯娘哭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绕过儿媳这一次吧。” 游梁和游渠都想说话。 老太太冷笑道:“我老婆子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游渠刚要迈步,一直在屋里做自己事的游葵跑过来,拦住二哥,问道:“奶奶这又是为什么?娘做了什么需得这样训斥?” 大伯从屋里出来,怒斥道:“你一个女儿家管什么家事,滚回你的屋里去。” 游葵质问道:“你们一家子训斥我娘,我怎么就不能问问了?” 大伯抬起的手扬了扬,游葵担心父亲会打自己,也不再多说,哭着扭身就走。 最后,游渠也没有去大伯爷家请人。 大伯娘听了许多训斥,心里却越发安稳,她就知道,婆子知晓她不听话去了钱家接生,也不会真的让男人休了她。 谁都不为,只为以后几个孩子的脸面,他们不能休她。 两天后,大伯娘正在村里高兴地和几个妇人说游二柱家那大二媳妇的闲话,突然有两个官差骑着驴子走进村来。 “这不会是大云家的出什么事了吧?” 一个妇人就把官差的到来和她们刚才正说的联系起来。 大伯娘却是面色一白,心里不安,不着痕迹地就要回家去。 大冬天属于农闲时间,但在外面闲磕牙的还是只有老幼和妇人,青壮并不多见。 “问你个话”,年轻一些的官差指着一个坐在村口的老太太,“你们村里可有个会接生的游奶奶?” 中年的那个官差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太爷都说了,到这月牙村客气点,你喊什么喊?” 继而换个笑脸,从驴子上下来,走过去向那老太太请教。 老太太却给吓一跳,连忙也站起来,把手中荷花样的鞋垫往边上的竹筐里一搁,忙就把里面游家的方位指给他们。 --- 今天太阳特别好,游蕊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温暖的太阳光下,拿出来先前他俩在林子里捡的枫叶,教他们用枫叶做书签。 大白已经带着小白去了山中狩猎,家里便敞开着大门,一抬眼,就能看见远山隐隐,晴天的白云朵都跟轻烟似的,搭在山顶上,远远看去如同从山间生出的。 这一派景色,让人有种归隐田园间的旷怡。 不经意抬眼看到门外这一景色的游蕊,这时候才明白宿岩多会找地方,门框着外面的山景,宛如一副自然挥就的山水画。 天然的山水画被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一个衣着单薄的人破坏。 妇人瘦得皮包骨,肤色蜡黄,背上却背着比她都高的一捆柴,胸前还拴着一个似乎是包着孩子的包裹。 游蕊皱了下下眉,等人走得更近一些,才认出这是之前她帮忙接生过的赵阳媳妇。 “阳嫂子”,她来到门外,“进来歇歇脚,喝口水。” 第119章 耗着 “都喝这么多茶了,怎么哥哥还在忙吗?”阔朗的小厅内,宿婷婷不满地抱怨。 宿五老爷也喝了一肚子水,他看向站在门边的下人,吩咐道:“去问问,岩儿什么时候有空。” 到底是王爷的父亲,下人虽然心中看不上,却也不敢慢待,施一礼离开,一刻钟后摄政王没来,倒是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过来了。 早就听说王府内也有太监,宿五老爷赶紧客气地站起来,在他眼中,太监不仅代表皇家,还代表着重用。 毕竟太监无根,没什么依靠,不会生出私心,比臣子更容易收复。 “公公”,宿五老爷见礼,“岩儿还在忙?” 刘丰甩了甩浮尘,虽然王爷很厌恶这人,他也不敢受礼,说道:“五老爷客气,前段时间好些地方大雪,王爷一直在处理,实在抽不出空来见您。您有什么事,跟小人说,小人看看能不能帮着办了。” 宿五老爷的腮帮子紧了紧,心里骂出一句不孝子,但形势如此,从那小子窃据皇权开始,他们整个宿家便都不是他的对手。 整整八年,宿家再无一人能走进朝堂。 饶是再多不满,宿五老爷也不敢表达出来,当下客气笑道:“有劳了。这是家中幼子方成,这是幼女婷婷。惭愧,最小的孩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一点助力都没法提供。” “俗话说长兄如父,我想让岩儿给婷婷安排一门适当的婚事。至于方成,只让他来年会试的时候,能到府里借住一下便可。” 刘丰面带微笑地听完了,说道:“天这么晚了,想来五老爷和您的儿女都饿了,小人让人准备一桌席面送来。至于您说的事,小人去跟王爷回禀一声再来。” 刘丰刚一转过身躯,宿五老爷的脸色就沉下来,等他出门,宿婷婷马上不满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把咱们宿家从一个世家大族给压制到乡下地主的地步,他还不满足吗?” 宿方成道:“你别嚷嚷了。爹,我觉得只要大哥今天能让我们进门,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迹象了。” 至少今天从京城回去后,老家的那方官员不会再敢小看他们。 宿婷婷气急:“你是不是傻啊,他过得那么好却让我们过得跟土财主似的,如今让进门就是好了?爹,大哥这次不给我安排好婚事,我们便不轻易离开。” 就看看敢不敢真得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亲生父亲和一脉同源的弟弟妹妹。 “哦?”宿岩从奏折中抬起头,脸上现出一抹讽刺的淡笑,“听来,宿家的人现在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刘丰,你觉得宿五老爷提出的那两个要求该怎么处理。” 刘丰恭敬地低着头,小心道:“王爷如今是万万人之人,宿家人如同地上蝼蚁,王爷不如高抬贵手。” 王爷到现在还没丢弃宿这个姓氏,可以看出来是对宿家还有些认可的。 刘丰既不敢多说,担心王爷觉得自己是不跟主子一条心,也不敢不说,担心王爷觉得自己这个奴才太圆滑。 总之就是这么纠结。 宿岩想了会儿,“此言有理。便好好地送他们出去吧。对了,再问一问日前在金风楼可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是”,刘丰弓腰退出去,一刻钟后再回来,面色有些复杂,“爷,不知怎的,小人刚问一句,把那宿五老爷、公子小姐都吓得面如土色。” 宿岩一笑,定然是被他的消息全面给吓到了吧,说起来能让他从一开始就发现活动在京城四处串联的那个女人,还要多亏蕊儿。 刘丰听见这声笑,下意识是害怕,其实这几个月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都还挺好过的,王爷心情很不错,再不复以前喜怒无常的情况。 该怒的时候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了。 刘丰硬着头皮,继续道:“五老爷说,那女子叫什么玉落,至于姓氏为何,他们也不清楚。只说那女子是恰巧遇到的,女子和宿小姐相谈甚欢,谈起家世,说是累世巨族,暗示能帮他们在京城立稳脚跟。” “这话,他们都信了?”宿岩讽刺地挑了下眉。 刘丰也有些一言难尽,“看起来,都信了。宿小姐还说那女子的好话,叫王爷您不要因为他们而对那女子暗下毒手。” 宿岩忍不住,哈了一声,“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了,不愧是延续了秦家女人愚蠢血脉的人。” 刘丰抽抽嘴角,王爷还是不说则已,一说普通人都承受不来。 摆摆手,宿岩道:“让他们走吧。转告宿五老爷,他儿子将考科举是他家的事,我不会允许外人进驻我的府邸。至于他女儿的婚事,有亲爹娘在,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这么一句话,让宿五老爷虚撑出来的气势消散得干干净净,当即干脆地带着不情愿的女儿和同样变了面色的儿子离开。 站在王府侧门外,宿方成才敢转动僵硬地脖颈看向父亲,“爹,大哥让人传的那句话,是,想让他给婷婷安排亲事,您和母亲都必须死的意思吗?” 宿五老爷犹带儒雅的面庞上闪过一抹胆怯的愤恨,转身道:“走。” 不管大儿子什么意思,反正他这是松口了,日后再上门一点点提要求就是。 太阳升到高处的时候,赵阳媳妇喝了一杯加糖的热水,又侧身撩开衣襟喂孩子吃些奶水,便要告辞。 游蕊看得出来,阳嫂子根本没有多少奶水,孩子吃完奶还是有气无力的哭。 婴儿才刚两个多月,半点没有其他刚出生孩子那般的肥嘟嘟,穿着带补丁衣服的小手臂在哭的时候挥舞,如同寒风中褪光树叶的细小枝杈。 伸手握住小婴儿微凉、瘦如爪的手,游蕊心里又酸涩又气愤,甚至都不知道当初她把这个小婴儿迎接到人世间,到底是对还是错。 “嫂子再坐会儿吧”,游蕊说道,“先前我爹买了头母羊,就养在山下,前几天刚生一窝小羊,我去挤一碗羊奶来。” 刘氏局促地看了游蕊一眼,但再看看饿得都没有力气哭的女儿,终究是厚着脸面点下头。 小黑蛋在旁边积极道:“姑姑,我去。” 他已经做好好几个漂亮的枫叶书签,想拿到家跟爹娘显摆一下。 游蕊笑道:“行,路上小心点。” 小黑蛋答应一声,拿着书签就跳起来一溜烟跑到门外去了。 刘氏不好意思地对游蕊道:“蕊儿,谢谢你了。” 游蕊道:“嫂子不要客气。”顿了顿,她说道:“赵家如此对你们母女,你想过和离吗?” 刘氏明显地震了一下,下一刻就摇摇头,“你还年轻,不知道一个女人活着如何艰难。赵家如今这样搓磨我,为的就是让我主动求去。” 说着,她笑道:“我那婆婆如今越发抠搜,就是想攒着钱,等我受不了她家的日子主动求去后,再给赵阳娶个能生的。” 游蕊有些不理解,赵家人在刘氏不能再生的情况下可能会休了她,这是游蕊之前能猜到的,但如此迂回曲折却是为什么。 刘氏看她一眼,晃着怀里的女儿,说道:“当人的,谁不要个脸面名声?更何况咱乡下人家,谁家也不会轻言休妻和离的,不仅女方脸面无光,男方面上也不好看。你想想,他家要是因为我生个女儿休了我,别人家的女儿不是人吗?他家又不是皇宫,谁还舍得让女儿嫁到这样无情义的人家?” “如果我主动求去,就不一样了。” 游蕊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内情,问道:“既然如此,嫂子何必跟他们这样耗着。” 赵家有别娶新妇的心思,早晚会想办法让刘氏离开。 刘氏苦笑道:“我要是走了,这个小累赘谁管?赵家不会留一个女娃子给新妇添堵,退一步说即便他们留下孩子,在新妇手底下,孩子能长大吗?至于我带走,赵家可能会同意,但我娘家那边却绝不会同意。我这样的年纪,回到娘家不会留多久就会再走一步,我女儿以后该怎么活呢。” 话未落,成串的泪珠已经滴下来,砸在小婴儿泛着饥黄的脸上,她赶忙抬手擦。 这些话里,充满着一个女人的无奈,游蕊心里很难受,她自己一开始也明白,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做依靠很难生存,刚才怎么就会问出那样天真的话来。 刘氏抬起手背沾掉脸上的泪水,笑道:“真是的,泪窝子这么浅。你也不用为我们母女担心,我那男人虽然听他娘的话,却也不会忍心看着我们母女俩个饿死。这么多天都是他都藏粮食,我才不至于一点奶水都没有。” “有一年庙会听戏,听到过人家唱贫贱夫妻百事哀,真是唱得精。他不是坏人,我就跟赵家这么拖着,等到他那二弟娶了媳妇生出来个儿子,我这边就不用被婆婆当作眼中钉了。” 游蕊问道:“万一赵家婶子非要找错逼你离开呢?” “反正他们是不敢休我”,刘氏说这话时很有几分光棍儿,“一个乡下泥腿子,休妻?他敢休一个,后面恐怕连寡妇都娶不上。我就跟他们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120章 手艺 游蕊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光彩,一种如同野草一般怎么也压不垮的韧性,只听刘氏又道:“不瞒妹子说,我最服气的人就是你奶奶,硬是靠着一门手艺养着一大家子,即便到现在,你奶奶都七十了,你大伯娘在她跟前还是跟新妇才入门一般。我当闺女的时候就最会织布,以后啊也未必不能靠着自己的手艺吃饭。让婆婆,男人,都不敢小看。” 游蕊笑道:“嫂子有这样的志气,以后的日子绝对能过好。说起织布,我正需要一种单经纬的棉布,嫂子可能接活儿?” 刘氏眼里闪过惊喜,继而又摇摇头,“目前恐怕不行,我家是没有织布机的,而且婆婆每天都给我安排许多活儿,我也抽不出时间趁着别人家不用时去借用。” “没关系,等你有空了,随时可以织,拿来我都收的。只是切记要单线的经纬,也不需要织太密集。”游蕊说道。 刘氏点头,“那我记着,有机会织些,拿来给妹子瞧瞧。” 正说着话,小黑蛋抱着一只大陶碗走进门来,喊道:“姑姑,爷爷给挤了一大碗。” 游蕊起身接过来,拿到厨房加了个茉莉茶包隔水加热,之后又隔冷水降到入口合宜的温度,放到一个托盘上,又拿早晨做的包子放到边上两个。 “阳嫂子,我做的韭菜馅儿包子,你尝尝。” 刘氏是个有志气的,要是旁人给的,她能拒就拒了,但这人是游蕊,不仅是她和女儿的救命恩人,刚才还能为她考虑说出那么多直来直去的真心话,这两个包子,她便没有拒绝。 盛羊奶的大碗是放在一个瓷盆里的,瓷盆中是温热的开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十分明显的热气。 刘氏拿碗里的木勺舀一勺稠乎乎的羊奶,放到唇边一沾,温而不烫,应是提前冰过了,又放在热水中,是担心一会儿凉掉。 心里一下热起来,眼底也有些发热,如此的细心周到,便是她自己这个当娘的也没有为孩子想到过。 小黑蛋站在一边看小婴儿裹着勺子里的奶吃,觉得十分有趣,招呼小伙伴一起来。 卫不恕手里拿着书,刚才他听了会儿姨姨和那大嫂的话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专心看起书来,但小黑蛋一回来就搅得他看不成书。 “小恕”,小黑蛋招手,“你看妹妹吃奶,她还会咂摸嘴儿呢。” 卫不恕只得放下书,起身过去。 一大碗奶,刘氏喂给女儿一半,伸手探入小包被里摸摸女儿的肚子,已经是鼓鼓的,便不再喂。 剩下的也不能扔了,她问小黑蛋:“黑蛋,你姑姑煮的这个羊奶香香的,你要不要喝?” 小黑蛋摇摇头,道:“婶婶喝,就包子。” 他虽然小,但也看得出来阳婶婶面色不好看是饿的。 对上这孩子明亮的大眼睛,刘氏眼底又是一热。 游蕊道:“嫂子,小黑蛋说得对,我做的包子有点咸了。” 既然已经接受许多,刘氏也不再做虚假的客气,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口,的确是不止有一点咸,吃两口包子就得就一口羊奶。 两个包子半碗羊奶下肚,刘氏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也有力气了,暗想怎么着得找个时间把蕊儿妹子要的棉布织出来,单经纬的也好织,费不了多少线,到时候就不要她的钱。 天上的太阳更大了,照在人身上那种暖和的感觉也能融进心底,刘氏抱着孩子起身,“在妹子这儿混了一顿吃的,我也该走了。” 说话间就把小包被结结实实绑在身前,弯腰提着放在一边的柴抗在肩头。 她脸上带着笑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爽朗的劲儿。 游蕊知道,今天她才认识了这个遭遇古代女人最大不幸的女人。 母亲,大嫂,奶奶,乃至大伯娘,这些生于古代长于古代的女人都是这样鲜活,生活虽然压迫着女人的生存环境,但还没有将她们压成一个个样板。 游蕊突然就明白,她一直都不孤单,只要她稍加引导,就会有许多女性与她同行。 先前,她打算的是妇幼院开张后只招妇人,现在却想着,可以通过测试招一些并没有成亲的女子做护士。 反正通过她这几个月和奶奶出门接生时见到的可知,在乡下地方,十八九岁还没出嫁的女儿多的是,甚至还有二十三四还未出嫁的。 只要她招,不用担心招不到合适之人。 游蕊送刘氏到门外,她摆手让游蕊回去,扛着那硕大的一捆柴就走了。 可能是因为吃过两个包子的原因,刘氏的脚步比之前有力坚定许多。 “阳子家的,又砍这么柴啊”,挎着个篮子的游母停在一边,侧身给刘氏让路,瞅了她怀里的孩子一眼,“你家这个小囡倒是挺乖的。” 刘氏笑道:“多亏了您家的羊奶,吃饱肚子可不就睡了。” 游母有些惊讶,刘氏打生了这个女儿,再出门时都是一脸苦相,可再没笑得这么灿烂,想来自家闺女是真没白帮忙。 也笑道:“孩子就是吃吃睡睡的,睡着才长呢。” 两人说着话就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去了。 游蕊还在门口站着,她刚听到游母的说话声了,游母一看见她就道:“咋不回家?” 游蕊道:“听到您来了,迎一迎。” 游母笑一声,拍着篮子里黄色几乎沉淀下去的南瓜道:“你爹刚摘的,秋来弄得那个草棚子还真管用,秋菜都长得挺好的。” 游蕊接过来,“中午做南瓜饼,您在这儿吃吧。” 游母忙道:“你那手艺还是别浪费东西了,我来做。” 直接到厨房,洗洗手就忙碌起来。 游蕊正往锅里添水,游母那边切着南瓜,突然道:“你大伯娘给官差带走了。” 游蕊惊讶,“怎么回事?” “说是棋盘镇边上那什么梨花村的一个接生婆,郑奶奶去告的状,说你大伯娘冒着你奶奶的名去给人家老爷的小妾接生,把本来能平安生产的人给耽误了,是故意杀生害命。那人家的老爷也听说这事,人还是个举人,到县衙一说,这不官差就来带人。” 游母一边说一边铛铛铛,把半个南瓜剁成滚刀块儿,然后一股脑收到竹筐里,放到地上一个陶盆中,加水开始清洗。 “你奶奶也算是涉事人,要不是看她年纪大,官差要一同给带走的”,游母说着笑了下,“你们大伯娘真是越来越贪财,连儿女的名声都不管了。幸好,咱们家早二十年就跟他们分了家。” 游蕊皱着眉,“奶奶,还有大伯怎么说?” “先把人捞出来呗”,游母端着洗好的南瓜站起身,在锅里放好撑架和卷帘箅子,把南瓜倒上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你二哥上次被逮到监牢里你那大伯娘可没少说闲话,现在到她了,你大伯和你奶奶都找上门,问你二哥出来是找了什么人,想让你爹再去找找。” 游蕊道:“我二哥是本来就没有犯事,咱们找的中间人,让县衙那边能公正处理,二哥才顺利出来的。大伯娘,她的确不会接生,这点是随便到奶奶接生过的人家一问就知道的,现在又闹出人命,岂能说得清楚?” 游母虽然看笑话,但也不想有个坐牢的妯娌,忙道:“你梁大嫂一起跟着的,她会接生,跟你奶奶学好些年了。” 游蕊皱眉,“既然她会接生,怎么会让产妇致死?若是产妇本来就有难产之症,她们可有提前告知家属,可曾说过自己力有不逮。” 如今相比起来,那位郑奶奶一看自己不能接就要跑,反而比大伯娘和大堂嫂的行为还高出一些来。 梁大嫂怎么样她是知道的,接生的水平只达到奶奶的一大半。 游母道:“听你这意思,真是她俩耽误了生孩子的妇人。”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游蕊看向母亲,“但是我却能肯定,如果产妇是顺产的体征,凭大嫂子的手艺,绝不至于产妇丢命;如果产妇是难产的情况,大嫂子绝对处理不来,她没有告知主家,她也绝对要担一大半的责任。” 游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官差只说,那姓郑的,还有县城的大夫,都可以作证那家小妾的身体极好,这胎也很顺。她们,她们不会做得出来故意害人的事吧。” 游蕊想到昨天大伯娘那大包小包的,只怕其中真有什么。 古代的妻妾之争,弄到害人性命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大伯娘舍得买那么多东西,肯定是拿到不少“好处”。 但既然如此,人家内院的事,怎么会让镇边村子的一个接生婆知道的? 游蕊的猜测被母亲拍手的声音打断,“不行,我得去你大伯家一趟,免得你爹同意再找帮过你二哥说话的那掌柜。这里面可都是溪田的人情,惹上麻烦,他回来该跟你生气了。” 说着人就走到厨房外面。 游蕊也想去看看,但正烧着锅,家里只有两个小孩,不能都出门去。 “娘,有什么话你慢慢说”,游蕊提醒说道。 游母的声音传来,“不用你说。” 听着已经是跑到大门外。 第121章 做妾 游母回到家,就直奔家人说事儿时经常待的堂屋,走到时听到自家男人说:“咱们还是先去问问大嫂,如果她们真做了什么,这找谁都不好使啊。” “是这个理儿”,游老太太慢慢说道,但其实她心里清楚,大儿媳妇是牵扯到钱家内院儿的妻妾之争中去了,之前没有声张,是觉得这样的事情,钱家主母肯定不会主动报官,万万没想到郑婆子能跳出来。 游大伯满脸愁容,问老母亲,“娘,那现在如何是好。” 老太太道:“赶上牛车,去县里,趁着天黑到钱家问问。” 是希望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游父道:“也别赶牛车了,我让松儿去山上把蕊儿家的驴车赶下来。” 游母听着老头子话里还不算糊涂,便也没有冲进去,听着屋里的人都要起身,脚步一转向厨房去了。 --- 县牢,游菜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结实的牢门外面,眼里带着几点泪,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大伯娘手握着栅栏柱子,脸上也有泪,低声道:“不就那么回事吗?” 游菜嫁进县里,听过不少大户人家里的纠葛,都是动不动便涉及人命的,声音更压低几分:“你是不是真搅和进去了?钱家大夫人那可是个毒妇,害人性命都不眨眼的。” 游大伯娘张着嘴,旁边的游梁媳妇忙道:“小姑,我和娘什么都没有做,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游菜白她一眼,在娘家的时候她最烦的就是这个大嫂,会说话贪便宜,占了别人的好处还能让人以为是欠她的。 “娘,到这时候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游菜急道,“何家明那人来都不来,我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来给你奔波,你不说实话,我怎么帮忙?刚我问了狱吏,你们这个明天就能过堂。” 游大伯娘听得双股战战,只得把头往木头柱子中间挤着,压低声音告诉了游菜所有事,又道:“菜儿,你一定要把娘捞出去,你三弟还要考科举呢。” 游菜十分气恼,“您也知道啊,那您还什么事都沾?怎么不听奶奶的?” 游梁媳妇在旁道:“其实如果不是郑家那婆子出来告发,这件事也就那样了。郑家婆子这么针对我们,还不是二叔家的蕊儿之前得罪了她。” 游菜听得是又气又佩服,大嫂三言两语之下,这事儿就成了游蕊牵连的,二叔家不帮忙也得帮。更绝的是,这大嫂还不直接让她拿着这个理由去找二叔家,只是提醒她一声,她着急肯定就去了,大嫂倒撇得干干净净。 游菜心里越是仔细想就越冒寒气,她自己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也没坏到这么多心眼。 这件事一了,她得回娘家跟奶奶好好说一说。 “娘,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就在这儿委屈几天”,游菜说道,“我出去找人问问。” 游大伯娘拉住闺女的手,道:“菜儿,你一定得把娘救出去啊。” 这一时,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哪里还有刚从钱家领着银子离开时的半分得意? 出来县牢,游菜便直接回家,何家明坐在屋里喝着小酒儿吃着小菜儿,抬眼问道:“咋样?” 游菜还想让他帮忙,并不瞒着,把母亲说的都告诉了他。 何家明笑道:“这是钱家那大夫人要治三姨娘啊,我听振叔说过,钱大老爷最宠的就是前两年纳进门的这三姨娘。” “人家郑婆子也聪明,半分不提大夫人弄鬼,只说你娘不会接生,冒着你奶奶的名害了三姨娘,这案子八成能判下来。” 游菜急道:“那该怎么办?” “你觉得钱家大夫人会出来作证,说三姨娘的死其实是跟她有关的吗?”何家明扔嘴里一颗花生米,脸上带着点得意。 游菜的脸色越发难看。 何家明也不再卖关子,神秘道:“前些日子振叔去滁州会友,席中一人带着的女子美艳无双,振叔还和她交谈过,说是你们月牙村的姑娘,被养母卖了的。振叔说那女子名欢儿,回来后就一直念叨。” “你什么意思?帮忙把游欢意弄回来?”游菜皱眉,至于游欢意流落到滁州,她完全不稀奇,前两天娘过来时跟她说过不少村里的事,她早知道游欢意已经小半个月没找到了。 何家明笑道:“你看我像是会做吃力不讨好事情的傻子吗?振叔是震惊于乡下女也有那般美的,想再寻一门良妾,最好是从你们月牙村出来的。” “你不会是还打着蕊儿主意的吧?”游菜看着他,抱着肚子站起来,直戳到他眼前,“你不是没见过那堂妹夫,要是你把他媳妇弄成别人的妾室,你觉得他能不能直接提刀过来把咱一家三口都砍了。” 何家明扶着她坐下来,“我倒真提了,不过振叔很生气,上次约好的又没见,他说不稀罕二手货,现在只要游欢意那一款的。” “可咱们村里哪有长得游欢意那般的?”游菜一脸为难,回过神道:“说的是我娘的事,你又扯到哪儿去了?” 何家明道:“我这不是正跟你出主意呢。你说,大夫,别的稳婆都能证明钱府的三姨娘身体极好,该是顺产的,你娘和你大嫂接成了大难产,你娘又是个不会接生的。钱夫人是会说自己也被蒙蔽了,还是站出来告诉大家,是她要弄死三姨娘呢?” 游菜翻了个白眼。 何家明道:“事情明摆着,谁傻啊,都看得出来三姨娘难产得那么顺利,肯定少不了当家主母的手笔,但你家这么大一把小辫子等着钱家捏,他们会认才怪。” 说着他又慢悠悠地吃花生米,喝了一口小酒,看向游菜,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钱家那边不追究,他们不追究了,太爷还审个什么?” “郑家婆子那儿呢?” “她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不知道情况的外人,让她说去,大不了是影响你奶奶以后的生意呗。” 游菜有些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想让钱家不追究,就得找振叔去说和。” “是啊”,何家明把手里的小酒杯往桌子上一摁,“把你妹子嫁给振叔做小妾,两家成了亲家,振叔好意思不帮忙?” 游菜皱眉,“可你不是说葵儿长得太丑吗?” 何家明笑道:“那是以前。你买些好眉黛好衣裳拿家去,年轻鲜嫩的小姑娘,一收拾能丑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让她学学游欢意以前的做派。振叔现在心心念念是游欢意,我说我以前想给他牵线的就是游欢意,他现在别提多遗憾了,你让你妹妹就说是游欢意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我保证,振叔待她差不了。” 游菜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愿意,“我三弟要考科举,家中妹子给别人做妾,是不是不太好。” “媳妇,我一直都觉得咱俩想的都是一样的”,何家明拉住游菜的手,“你现在怎么糊涂了?那是良妾,正经迎进门的,官府里都有档案记录,再说,满朝廷数去,多少当官的他们娘都是妾室。一个妹妹做妾,怎么就能影响到当哥的考科举了?” 游菜犹豫:“葵儿性子不好,听说你那何婶子跟钱大夫人不相上下,她一个农户家长大的,能应付得来吗?” 何家明放开她的手,“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担心振叔一看你家妹子跟游欢意差太多不满呢。不过你娘那边的事证据确凿,我可没有办法。” “你”,游菜气道,“你平日里牵线挣钱就罢了,只盯着我娘家妹子不罢休了是吧。” 何家明又笑嘻嘻的,嘴甜道:“还不是娘子太好了,让我觉得你家的姑娘都跟你一般好。” 此时的钱家,钱大老爷一天都没回家,刚回来,迎面看见大夫人身后跟着几个婆子在吩咐事儿,抬手指着她劈头就骂:“毒妇,我怎么会娶你这么一个毒妇!?” 声音直冲云霄。 大夫人面色平静,回道:“我也没想到会嫁你这么一个穷吃相的男人,但凡看见个女人,就跟没吃过好菜的穷人似的,一坨臭狗屎也能当宝。” 钱大老爷怒火冲头,疾步上前,抬手要打。 钱大夫人把脸迎上去,“你打,我倒要看看你还要不要脸?” 被这么一激,钱大老爷当时就甩出去一巴掌,怒吼:“我要休了你。” 钱大夫人捂着脸,一叠声喊陈大娘,“去请两位少爷。” 钱家闹嚷嚷半天,休妻之事也没实现。 傍晚,灯火通明的宅院上空才恢复安静,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松一口气。 这时候,外门的婆子找到陈大娘,低声回秉道:“后门那儿来几个人,接生那婆子的家人,要求见夫人。” 陈大娘眉一挑,道:“求见?谁给他们的脸?你问问去,害了我们家的人,让我们夫人被人讲究,他们咋还敢上我们家的门?要不走,就打出去。” 第122章 人心 婆子答应着走了,里面传来钱大夫人的声音,“什么事?” 陈大娘走进去,钱大夫人正靠在美人榻上,一个丫鬟拿包着冰的帕子给她被打的那张脸冷敷。 “是游家婆子的家人”,陈大娘走过去坐在旁边,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药递给钱大夫人,“我让人打发了。” “嗯,咱们现在是苦主,三姨娘娘家那边也要追究的,老爷本来就疑我,不见是对的。” 钱大夫人慢慢喝着清热去火的药,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丫头,发卖了没有?” 那丫头就是郑婆子的女儿,前几年进的府,签的是死契,外面人都传钱家人仁善,即便是签死契的丫鬟,到年龄也会被放还身契,还有一笔嫁妆银子拿。 但是他们没想过,只要死契在主家手里,这个人去留就不由得她自己做主了。 陈大娘道:“已经联系了卢婆。” “卖得远些,我不耐得再看这样随意拿主家事,去跟家里人嚼舌头的。”钱大夫人吩咐。 夜色漫上来,整个县城都安静下来,街上的铺子也大部分都关上了,寒冷的夜风中,游大伯赶着车,车上坐着老娘和两个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 游老太太叹气,大儿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便是这个年纪了,也有她一个老娘帮衬着,以至于到这时候还没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来,明天去打听一下钱家三姨娘的娘家,先去牢里看看那吴氏,然后再跟那家商量商量,看怎么个解决法。” 游老太太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安排下来。 月牙村,游父吃过晚饭,借着月色来到闺女家门口,伸手推了推,门已经从里面拴上。 正在犹豫是否喊人,外面的动静引起两只狗子的注意,小黑、小灰嗅到熟悉的味道,都跑到门边摇着尾巴,小灰还隔二三蹦的汪一声。 游母和游蕊自然还没睡,连带着两个小的,四个人都坐在这边房间的炕上围着桌子认字儿,老师是小黑蛋。 当然游蕊现在已经顺利让自己成为一个识字过千的大佬,只是蹭课堂的,她面前放着的是外公给的药典。 听到外面的狗叫声,游蕊让母亲坐着,穿上前两天才做好的棉拖鞋,出去开门。 外面寒气如霜,大门外果然站着后背双手的父亲。 “爹,快进来吧”,游蕊让父亲先进来,把门重新关上。 游父看向亮着灯的房间,那正是游母现在常住的,因为担心两个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她现在都和两个小的睡一间。 “都还没睡呢”,游父说着走进房间。 游母手上正拿着一支毛笔,一笔一划的写自己的名字,随口道:“我也跟咱黑蛋认几个字,你大晚上过来有啥事。” 游父走到炕边,先看了看老妻写的字,摇摇头,又伸手翻翻那本厚敦敦的书,问踢掉脱鞋上炕的女儿:“这是蕊看的?” 游蕊点头,解释道:“这是外公给我的药典,我想多学一些。” 已经在京城租好房子的事儿她还没有跟家人说,也打算过几天再说。 游父笑道:“多学一些好。” 在炕沿边坐下,就笑看着大孙子教老妻认字儿,只见小黑蛋时不时伸出他那肉乎乎的小手,皱着眉给他奶奶纠正拿笔的姿势。 游母写了两遍自己的名字,看着纸上毛毛虫一样的几个大字,道:“说吧,想要多少钱?” 游父立刻道:“五十两吧。” 游母眉毛竖起,瞪向这个老头子,“前不久才拿出一个五十两,眨眼又一个五十两,是不是手里攥点钱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一通话让游蕊,小黑蛋,卫不恕都看过来。 游蕊刚才还在为父母的默契而感叹呢,父亲没说要钱,母亲就猜出来了,现在这吵架似的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游父到底觉得理亏,没有大声小气,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大哥家这事儿只怕不好了结,咱家有钱,不能干看着吧。” “上次松儿进去,你大哥送来多少我就有多少。”游母说着从腰里摸出来一个锭子,“五两,多的没有。” 游父只好放软几分声音,“再拿十两吧。在县牢那地方,进出几趟三五两就没有了。” 游母往里面侧了侧身子,游父又说两句话,她才再次掏出两个银锭子,说道:“再没有了。” 游父十分通情达理,笑道:“行,咱们家也要过日子不是。等一开春,我就去县里找造屋子的工匠。” 一旁坐着的游蕊感觉自己吃了几口狗粮。 游父又坐一会儿,便揣着银子离开,翌日带着游桥游松两兄弟,去赶上大哥家的牛车去往县里。 他们到的时候,就听到县里的人有在议论上午时太爷审的两起案件,有骂声道:“那接生婆真是不做人,不会接生还敢跑到钱家给接生,这不是故意害人吗?” “钻钱眼里了吧,我认识那接生婆,她就是个打杂的,啥都是她那七八十的婆婆亲自来。”又有人一脸不屑说道。 “儿媳妇都这样,那老婆婆也未必没有问题。” 游父走过去便听到这么几句,心里十分担心老母亲,但又不知道去哪儿找人。 “这样吧,松儿,桥儿,你们两个去菜儿家看看”,游父停下脚步,说道:“我去县牢外面问问,看是怎么判的。” 游桥道:“爹,我去县牢,你和二弟一起去菜儿家。” 他很是不耐烦大堂妹那夫妻俩,不想去看他们的嘴脸。 于是双方分开行动,约定好找到人就在前面那间饭馆会和。 一炷香的时间后,已经打听出来判决的游桥坐在饭馆里吃着面,等来了一脸奇怪表情的二弟。 “人在菜儿家?”游桥问道。 游松叫了一碗面,点头:“都在那儿商量着把葵儿嫁给何举人做妾呢。” “县衙的判决不是都下来了,做那些有什么用?”游桥反感地皱眉,一听到这话就想到上次二弟被关进去,何家明那上蹿下跳牵线的龟公嘴脸,恶心坏了。 游松道:“不是判大伯娘流放一千里吗?据说只要拿出来六百两打点,就能了结。” 这时饭馆的跑堂端着一大碗面送来,兄弟二人都暂时不言。 “怎么这么快就判了?”片刻后,游桥问道。 “钱家人搬出来京城为官的二老爷,那县官什么德行咱们还不清楚”,说到这句话时游松压低声音,吸溜一大口面,才继续道:“再说大伯娘那不会接生板上钉钉的,都不用跑到咱们那边去找证人。” “还有大堂嫂,忒不是东西”,游松说道,“她把所有事情都推倒了大伯娘身上,说她只是被婆婆逼着才去的,还说家中有幼儿什么的,她倒落个据押半月。只要出钱,当下就能出来。” 游桥道:“大伯娘如今怎么这样糊涂?什么事情都敢做。” 桌子上有蒜,游松掰了一颗扔进嘴里,斯斯哈哈的吃着面,突然想吃三妹做的辣片了,真是的,大伯娘家这事又耽误他做辣片生意。 “要我看,这事儿的主要责任在大堂嫂身上,跟大伯娘不一样,她是会接生的,我还听奶奶夸过她比二堂嫂灵巧。照着外面人说的,那小妾是能顺产的,现在这样,只怕都是她动的手脚。”两颗蒜下去,游松满头汗,“都这样了,大堂哥还准备把她给弄出来。” “那不是还有菜蛋吗?”游桥说道,“别管谁被判流放,那都是大伯家的难事。” 是啊,为了儿子,游梁都不能让那女人在牢里关押半个月。同样,也是为了儿子,大伯更不能让老婆子真流放到千里之外。 当天晚上就从牢里出来的梁大嫂,一看见家人就捂着嘴闷闷直哭。 只有游梁一人过来接她的,也没有安慰她的想法,转身在前面便走。 梁大嫂赶紧跟上,“菜蛋他爹,我不是故意把事情都推到娘身上的。” 游梁根本不想理会她,加快脚步,就这么到了游菜家中。 啪! 梁大嫂刚迈进何家大门,迎来的便是游菜的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的眼泪哗一下就又下来了。 “我也有苦衷啊”,何家偏房内,梁大嫂哭得瘫坐在地,仰头看着坐在上首沉沉不语的老奶奶和公爹,“奶奶,您知道,我是会接生的,如果事情在我身上,那就是故意害人,故意害人是会被判秋后问斩的。婆婆不会接生,可以退到失误上。” “况且,当初的确是婆婆逼我去的,我也什么都听她的。” “大嫂,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会说”,游菜站在一旁,抱着肚子气得直喘气,“照你这么说,你害死了钱府的三姨娘,但可能会被判秋后问斩,我娘不用判死刑,就活该替你顶罪吗?” 梁大嫂哭着摇头,重复说道:“不是的,不是的。” 游老太太道:“那是什么?应是你觉得都是你婆婆惹来的事儿,你做儿媳妇的,只怕还是被为难的那个。” 第123章 妆容 梁大嫂身子一僵,片刻后才抬起胳膊挡在嘴前呜呜直哭。 谁是个傻子,看不出来她的真正心思? 这还真是有好处可以,没有好处了立刻把人拉下去狠踩。 老大家的不是个聪明的,这大孙媳妇倒是够聪明,但两人的自私还真如出一辙。 老太太着实后悔,当初挑儿媳妇的时候只看做活儿是不是麻利。 游梁突然道:“爹,奶奶,我要休妻。” 正低声啜泣的梁大嫂一下子看向他,喊道:“相公,你不能。” 游梁侧过身,俯视着地上的女人,“如何不能?你诬赖婆母,我不能再把你送到牢里受死,不要你还是很容易的。”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女人仰头看着他,“你要休了我?你想过儿子吗?你想过我顶着被休的恶名该怎么过吗?” 游梁不再看她。 半晌,老太太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回家后便把你岳家的人请到村里,跟他们说明白,我们家休妻不是无缘无故。” 梁大嫂转动脑袋,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一脸冷漠、厌恶,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游家这么多年她是白过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一个对她即将被休而表示不同意的。 可是她不能被休。 娘家的贫穷让她惧怕,当初就因为她干活儿麻利,下面小的弟弟妹妹多,爹娘便狠心让她一直留到二十一才嫁。 此时她已经二十八,被休回去了,爹娘定然不会再留她,但肯定会收高价让她嫁给老鳏夫。 她面色变幻几息,仰头要说话,却被老太太打断了,“如今是在别人家,想吵闹也等到回家去。” 恰在这时,何家明哼着小曲儿走进来,一看屋内这情形,赶紧道:“大嫂这怎么、” 话没说完被游菜狠狠瞪来一眼,何家明立刻收回要去扶人起来的双手,笑着对老太太道:“奶奶,我振叔说想先见一见二妹。” 听得这话,老太太心口一滞,但除开这个办法,他们真的没有门路去凑六百两。 “家明,咱们事先可说好了,若是葵儿不愿意,此事也做罢。” 何家明点头:“自然的。” 觉得这屋里气氛不对,他说好明天的时间,便带着游菜出去了。 人一走,游梁立刻把拳头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游渠平常不是个爱说话的,此时却忍不住道:“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咱们去跟那三姨娘的家人商量,慢慢还他们的六百两。” “你没听何家明说吗?娘被判流放,都是他那族叔去跟钱家大老爷说和的结果。事到如今,只能他们说不愿意。” 游大伯看了二儿子一眼,话未说完已经深深埋下头去。他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让那老婆子直接被判该有的刑罚,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海中出现,然而他还要为小儿子考虑。 科举考试,是需要身家清白的,老婆子这事儿不在县衙清干净,小儿子不说不能再考,连童生的功名都保不住。 老太太眼中也流出混浊的眼泪。 天黑之后,给大哥送过钱便离开县城的游山父子三人才赶着慢腾腾的牛车进村。 “快喝完姜汤,正是大冷的时候,别冻病了”,游母把一碗碗姜汤端给丈夫儿子,游大嫂也忙碌起来,站在案板边切白菜。 锅里还剩着粥,再炒个醋溜白菜就可以。 “咋样啊?”游母在老头子旁边坐下来。 游山知晓大哥那边的打算,心里正难受呢,在县城的时候就在纠结,要不要去那洋货铺子拜见一下掌柜的,请人家打听打听什么的。 然而他想起女儿,当初溪田找洋货铺子的掌柜,已经搭一回人情,关键是那死了的小混混跟自家儿子没有关系。 把自家儿子捞了出来,并不是做亏心事。 如今大嫂和那侄媳妇的样子,明显是为了赚亏心钱故意让人难产的,就算钱家的人也脱不了关系,她们照样得受罚。 这样的事,游山真张不开那个口。他总不能为了帮大哥家,而让女儿和女婿也牵连其中。 “瞅你这脸色跟几天拉不出似的”,游母嫌弃,直接问道:“你大嫂和梁家的,被判了什么?” 游父道:“菜儿那男人给牵的线,找他一个族叔出面与钱大老爷说和,没有重判,大嫂按误杀律判的最轻的,流放一千里,还能拿钱活动关节。大梁家的是被胁迫同犯,判的半个月拒押,已经花钱弄出来了。” 游母啧啧,“还弄出来干啥,就该让她住牢里些日子,长长记性。” 游父皱眉道:“那不是还有菜蛋吗?” “对了,大嫂那多少钱能活动出来?”游母挺关心这个的,若是需要的太多,大伯哥家肯定还会过来借钱。 游父说道:“你放心吧,他们想了别的办法。” 这时游大嫂端着一大盘炒好的醋溜白菜送到桌子上,如今游家时时有进账,炒菜时也不像之前不舍得放油。 一盘醋溜白菜油亮亮的,酸香的味道刺激着嗅觉,让胃肠空空的游家父子三人都自觉去拿筷子拿馒头。 游母还记着刚才的话,把儿媳妇端来的粥接过来给老头子放在手边,问道:“他们想的什么办法?” 游父不想说。 游松吃得狼吞虎咽的,抬头道:“卖女儿呗,据说要把葵儿给一个举人老爷做妾,好像就是之前我偷花生那家。” 游母瞪眼了,“她游葵长成那个样,也有人要她做妾?” 在她的想法里,能给大户人家做妾,首要就得长得好看,这可比嫁给一个乡下人做正妻难多了。 游桥说道:“还不是菜儿家那男人牵的线,姓何的,真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咱们家人都少搭理。” 现在看着大伯家事情的发展,他就会忍不住想,若妹夫没有洋货铺子掌柜那个人脉,自家妹妹当时会不会就去了何家明攒的那约见。 游葵云英未嫁,何家才会娶做妾室。自己已经嫁了人的妹妹呢?岂不是只会被当作玩物。 想到这个可能,游桥就忍不住后怕和愤恨。 这些事,才算让他认识到,想要不被人拿捏,就要有钱有本事。 其实,钱家三姨娘生产时难产而亡,这其中完全是大伯娘和堂嫂两个产婆能做到的吗?根子还在钱家自家里,然而为什么县官提都没往那个方向提,还不是钱家门第高? 再一个,就算往钱家查了,只会找出来更多证明钱家人是无辜的证据。 游桥不觉叹气出声,旁边的游大嫂问道:“还在为大伯家担心?” 游桥为人宽厚,但其实最是非分明,说道:“大伯娘自招祸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在想,咱们家的活计都耽误了。” “就这一两天的时间”,游大嫂笑道,“我现在也会兑,其实半点没耽误。” 游桥看她,“那过两天我和二弟一起去京城卖花露水,你自己在家能忙得过来吗?” “你走的时候把蒸馏的材料放进去就行”。 他们现在已经换了一套更大的蒸馏器,蒸煮那边直接是一口大锅,往往都是百斤百斤的料往里面加。 因为这个,一天能做出来的花露水和蒸馏酒也不少。 游大嫂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但是她却觉得比下地干活儿要轻松许多,很愿意做这些。 游桥道好,那边游松才道:“大哥,前日三妹给了一张做辣片的方子,明天咱们做一些,到时一起带着去京城卖怎么样。” --- 游蕊听母亲说大哥二哥今天要大批量做辣片子,吃过早饭她便带着两个小家伙来到山下,到家才知道,父亲一大早就去镇上有磨坊的人家买油去了。 先一步到家的游母正蹲在院里刷缸,都是那种半人高的小口胖肚儿缸,边忙边道:“这又是豆油又是大缸的,能不能做好了还不知道呢。” 看见游蕊过来,游母抬头道:“你大哥大嫂去担豆皮去了,去接接。” 游蕊到家还没站一站,又转身出门,做豆皮的赵婶子家在村东,村东住的大部分都是后来落户的赵姓人家。 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一辆驴车从村里的小路上走来,车上坐着的,正是披着一个镶着白兔毛边披风的游葵,前面是沉着脸赶车的游渠。 游葵明显是精心装扮过,唇上涂着淡红的胭脂,眼角也氤氲着同色的胭脂,发间插着一朵粉白的绒花,面色比之前要白上不少。 总体看起来,挺清纯的。 游蕊没把心里的疑惑表现出来,打招呼道:“渠二哥,葵儿,你们要去县里吗?” 游渠只点下头,自家做的事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他连家里养伤的三弟都没说,更别说对堂妹说了。 游葵却给人一种志气昂扬的感觉,投给游蕊的目光带着几分高高在上,颇有几分做作的矜持道:“蕊姐,你没事的话,后日可以去县里我姐姐家玩。” 游蕊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只好道:“我应该没时间,最近挺忙的。” 游渠忙道:“那你忙吧,我们先走了。对了,这驴子你放心,不会在饲料上亏着它。” “渠二哥见外了”,游蕊说道,看游渠着急地赶车离开,心里越发疑惑。 第124章 有情 “小姑”,游大嫂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你怎么过来了?” 游蕊走上前,从游大嫂手里接过一个篮子,篮子里是摁得结结实实的豆皮。 “娘让我来接一下你们,大嫂,豆皮还是我们平常买的价格吗?” “没有,三婶子一听咱们买这么多,还可能经常去买,直接给了最低价格,三文钱两斤。” 姑嫂俩说话的间隙,只听旁边的游桥问道:“妹,刚才葵儿兄妹俩跟你说什么?” “他俩都要去县里,葵儿还邀请我后天去她姐姐家玩,”说起这个,游蕊很是疑惑,“大哥,我听娘说大伯娘都被判了流刑,葵儿怎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游桥听得直皱眉,“那就是个傻子,你记着,菜儿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别管是菜儿邀你还是葵儿邀你,你都别去他家。” 游蕊:大哥怎么这么敏感? 再想想游葵精致的装扮,她忍不住问道:“大伯家准备做什么?” 游母昨晚到山上,跟游蕊只随便唠两句,没有说游葵要给举人做妾的事,她怎么都不相信游葵能有做妾那本事。 和别人的想法不同,在游母心里,那妾啊通房啊,都是技术流,一般的没本事的女人根本做不来。 想想吧,那大户人家的老爷,哪个不是更宠小妾的,反正她四十岁了,没听说过谁家宠正妻的。 而大户人家娶的正妻,又哪个不是同样出身大户的千金小姐? 这么一算,千金小姐都斗不过做妾的女人呀,可见其本事。 总之,游母非常不看好游葵的小妾之旅,根本没跟女儿提。 此时游蕊问起,游桥没多想,直接就说了。 游蕊:--- 这样的发展,真让她不知该说怎么好。 暗处护卫的乙卫和丙卫看到这事儿,觉得得报告一声,按说他们只要负责夫人一家的安全就行,其余根本不用管。 不过现在这事儿不对头,夫人的堂妹若是去给人做妾,这以后不是让夫人被人嗤笑的一个大话头吗? 乙卫看看丙卫,丙卫道:“汇报一声?” 乙卫点头。 仅仅是半天后,正在议事堂与几位重臣议事的宿岩就收到了山雀带来的信。 刘丰把纸卷揣在袖子里送进来的,这小山雀带来的信儿爷向来重视,守在外面的刘丰听到小太监过来禀报,他立刻就亲自过去把信取了过来。 趁着上茶的功夫,呈到王爷手中。 宿岩打开小纸卷一看,脸色立刻沉了沉。 都是吃同样的水米长大的,媳妇的这些堂姊妹怎么如此愚蠢?还有那位游大伯娘,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修长的手指一个动作,就把纸卷重新卷起来。 宿岩招手,刘丰弓腰低头。 坐在下首的官员们看似在喝茶吃点心,一个个耳朵都竖得高高的,想知道是谁惹怒了王爷。 最前面的工部尚书和桌对面的户部尚书听得最清楚,但也只听到酒仙县、处理几个字眼。 --- 接到直接从摄政王府发过来的公文,陆有道一下从椅子上出溜下来,因为人犯姓游,还是月牙村的,他已经足够让人客气的了。 其间,上次那个掌柜和那年轻人都没有过来,他又忖着一个村子里住着的大都是同姓,关系却未必多近。 且钱家那边又催逼的紧,便按律处理了,他发誓,他这一次没有徇私舞弊啊。 陆有道心里一阵慌,好一会儿才定下心里看里面详细的公文,上面说的是,让他把钱家小妾真正的死因找出来,至于已经被判流刑的产婆也不用再更改,但即将是小皇帝诞辰,可以大赦。 不过大赦的日子是要到小皇帝诞辰那一天才行,所以说那产婆还是要在牢里待到腊月的。 陆有道把那短短只有几十个子的文书,点着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把意思真正吃透了,才开始行动。 太阳冲破云层,一道道金光洒向大地,游大伯和游梁满面喜色地从县衙出来,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跟何举人碰面的游葵,他俩赶紧往何家跑。 “啥?”听完岳父激动的话,何家明只觉碰上游家的事,怎么都那么不顺?他们家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 何家明道:“这有大赦,那也是留着案底的,还是取得钱家和那付家的原谅比较好。” 说起这个,游大伯就更激动了,“太爷说了,你岳母顶多是被裹挟进去的从犯,不会留案底。” 而游梁已经觉出这个妹夫的不对劲儿了,这是巴不得想让葵儿去给他那族叔做妾啊。但这两天到底多亏他前后奔忙,当下什么都没说。 何家明咂咂嘴,觉得刚才吃的油酥小麻花的香味都变成苦的了。 “那什么”,面对岳父和大舅子,他还是比较客气的,“我都跟振叔说好了,那边也定好了酒席,还是过去吃个饭说个话吧。” 这边正说着话,游葵从外面走进来,道:“姐夫,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游大伯沉脸喝道:“去你姐屋里,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游葵委屈,她都想好了为家里牺牲,她也很忐忑,也不愿,怎么父亲竟然这么呵斥她? 何家明忙挡在小姨子前面替她说话。 他都没想到,小姨子看着小鼻子小眼的,这一收拾出来,还挺勾人,肯定能被振叔看上的,现如今看来,她自己也很愿意,这事儿还是能促成的。 何家明仔细一想,就不着急了。 安抚好岳父和大舅子,他转身出门,让家里唯一的一个下人到何家去跑一趟。 确定了老妻只是会在牢中吃一个多月的牢饭,不会留什么案底,游大伯便和母亲商量回家去,牢里他不准备打点。 游大伯觉得妻子应该受点教训。 游老太太也同意大儿子的看法,反正在何家待的这几天,何家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是早点回家吧。 于是眼看着太阳已经落下山去,游梁和游渠还是把驴车给收拾好,一家人向何家告辞了。 何家明跟着送到大门外,道:“天色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走。” 游大伯正客气着,从街口走来一个穿着深蓝色文士服的男人,远远地便拱拳打招呼。 “老游”,男人笑着走来,“你们这是要回村去?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一句话成功让游大伯有些心虚,之前,这位何老爷的确帮过忙,他们这样做显得有些放下碗筷便骂娘的意味。 “何老爷”,正在游大伯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游葵上前一步见礼,“多谢你为我家的事说话。” 她披着及地的披风,再加上来到何家后姐姐又重新给她装扮过的清丽妆容,使她整个人显得特别娇俏可人。 这个级别的容貌,何举人经常见到,或是家里的丫鬟或是青楼中的清倌儿,然而她的青涩却很熟悉,几乎和他曾在余州有过几句言谈的美貌女子一模一样。 何举人觉得自己心动了,眼里泛着柔和的光,上前一步抬手扶了下:“不用这么多礼。” 游家男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但碍于何举人的身份,他们谁都不敢说什么。 何举人察觉到他们的敌意,却故作不知,放开游葵后,向何家明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天这么冷,你们实在着急回去的话,坐我的马车吧”,何举人笑道,全程目光都在游葵身上。 游葵微微低着头,脸色通红。 游大伯语气僵硬道:“不用了。” 何家明忙道:“这是我本家的族叔,都是一家人,岳父这么客气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走出两步,向停在街口的马车招手。 游葵抬起头,悄悄看了何举人一眼。 何举人以往接触过的女人要么大胆放荡,要么羞涩至极,如同欢儿、游葵这样大胆、活泼、羞涩的女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当日面对欢儿那种好像毛头小子一般的悸动,又在胸中涌动。 何举人关切的目光在游葵身上流连,完全把游家人难看的脸色忽略在旁。 在何举人的坚持下,游老太太和游葵登上了马车,至于游大伯和两个儿子,以马车拥挤为借口还是赶着驴车,在前面带路先走。 看着马车屁股,何举人对何家明道:“这家人骨气挺高的啊。” 何家明笑道:“乡下人想不开,觉得做小妾就是不自重,振叔给他们些些尊重,此事便成了。侄儿可是瞧见,我那妻妹对您是一见钟情啊。” 何举人爽朗一笑,到这个年纪还有小姑娘对自己一见钟情,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他拍拍何家明的肩膀,“得空让你娘子多接人来住住,游家那边,你也劝说一些,让他们别拦着。” 何家明点头哈腰,“振叔你放心,我岳父一家人虽然死心眼,但不喜欢占人便宜,您帮了他们,这事儿还挺好说的。” “好说就好”,何举人笑着道,“只是你小子手脚干净点儿,别趁机跟那小姑娘勾勾搭搭。” 何家明惊讶道:“您还真放心上了,真要娶为良妾啊?” 之前说良妾那些话,都是何家明糊弄妻子和丈人家的,只要人到手了,游家人还能闹着非要个文书不成。 如今一瞧振叔的态度,何家明觉得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小姨子了。 何举人仰头望天,但笑不语。 第125章 码头 何家的马车上,因为前面赶车的是何家下人,老太太心里再不满小孙女的表现,也没怎么说她。 这马车内只有靠着马车厢的那一面的座位,外面包着一层墨绿色的软软的布料,还软软的,后面贴着厢壁也有一层软布,内里填充着同样的东西。 游葵在上面,一开始还不敢查看这样好的座位是什么做的,但一段时间过后,她终是忍不住,手不停地摩挲那层布料。 注意到这点,游老太太既看不上又为孙女从没见过多少好东西而难受,低声说道:“这应是南洋的绒绸,价格还比不上余绸,你姐姐成亲时那件嫁衣,就是用余绸做的。” 余州的丝绸天下闻名,这是乡下娃娃也知道的事。 游葵听到这话,讪讪地把手收回,问道:“奶奶,我成亲的时候,您也给我准备余绸吗?” 姐姐用的那余绸,是奶奶拿出来的,她也想要。 游老太太道:“就那一块儿,已经给你姐姐用了。咱家没有闲钱卖那样金贵的料子。” 她手里其实还有,但另一个孙女蕊儿成亲的时候,她并没有往外拿,那时候老二一家子她都不甚喜欢,自然不会想着顾及游蕊的想法,现在的情况却大有不同。 老太太也见过蕊儿男人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可以说件件都是跟余绸不相上下的好料子,孙女不缺好布料。 但这并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而是她如果只补贴老大家的闺女,会让老二一家都不舒服。 游葵撇撇嘴,道:“您就是偏心。” 老太太看她一眼,“真是纵得你了。” 语气十分严厉。 游葵很怕奶奶这个样子,当下往旁边坐了坐,什么都不敢再说。 回到村里都已经戌时过半,但看见二叔家院里还亮着灯光,游渠说道:“爹,你们先回家,我去把驴车给二叔家送去。” 游大伯道:“送去吧。” 他先下车来,和大儿子以前以后往家走。 游渠赶着车进门的时候,游松正端着一大盆刚调好的辣片子出来,这是准备放到游蕊出嫁前那屋的。 他们这一天做了很多,把游母刷好的瓮都用完还有些豆皮都没有做,但不做又不能放太久,便把家里和面的盆也都清洗出来盛装。 辣片油都是鲜亮的红色,再配上琥珀的芝麻、青灰色的孜然粒,卖相特别好,而那味道更是能直接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游渠本来就饿了,再闻道这个味道,不自觉便口舌生津,问道:“二松,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好吃的?” “辣片,二渠,你肯定没吃过,快去厨房,让我娘给你弄两个,包你能吃两个馍”,游松跟游渠只差几个月,两人都是直接喊名字,说完他就端着那盆辣片送到屋里去。 出来时,游母已经给游渠装了一大盘辣片,还特地用勺子摁着辣片压出一些辣油给浇上一层。 本来她是拿着馍让游渠现吃的,游渠不好意思吃二叔家的馍,他看得出来那都是麦面做的,便说只拿些辣片尝尝就行。 游母便很大气地装了不少,一则辣片成本不高,除开那些调味的香料、豆油,像豆皮、芝麻的成本都可忽略不计。 芝麻市价还是比较贵的,但他们家今年秋收的几亩芝麻都还没卖,足有两三布袋,按照今天的芝麻用量,还可以做很多。 游家人都不打算卖今年的芝麻了,甚至游母还想着明年多种一些。 辣片生意不好做? 这个游母一开始可能还有些担心,但是今天一做起来,那香味都把周围这一圈的四邻引了过来,从上午到傍晚,陆陆续续便已卖出几十斤。 他们家做的辣片比较大,八九个就有一斤,定的价是十文一斤,三文钱两个,邻居们有嫌贵的,但听到游母解说放了多少多少好东西,也都觉得还行。 尝过一些,更是觉得杀馋,当下你几斤我几斤的都多少卖了些。 所以游母对自家这个生意很有信心,要不然这时也不会大方地一下子就给游渠夹出一盘子出来。 游渠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婶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的,便多问了两句,“二婶,你们做这么多,辣,片,是要拿出去卖的吗?” 游母笑道:“可不是,大冬天也不能白闲着。” 游渠动动嘴,想说能不能低价从二婶家买一些也去卖,他看得出来,这个东西绝对好卖的。 但仔细一想,到底是没好意思开口。 游松看出二堂哥欲言又止,却也没有点破。 反正他和大哥先去京城试试水,如果好卖,早晚都要大批量分给其他散户卖的。 正说着话,游桥拿着两个馒头出来,直接塞到游渠手里,“坐下来吃着慢慢说。” 游渠不要,但游桥把馒头塞给他就收回手。 “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游桥说道:“着什么急,说会儿话。” 游父也问:“你爹,奶奶都回来了,那你娘的事是彻底解决了?” 闻着辣片的香味,游渠到底是掰开一个馒头夹一个大辣片子,一口下去,红亮的辣油都顺着馒头往下流,把软软的馒头浸润一层香味十足的红油。 游渠只觉这一口,比肉还好吃,狼吞虎咽地嚼完嘴里的食物,这才道:“嗯,解决了。我们也是运气好,听说再过一个多月是小皇帝的诞辰,朝廷要大赦天下,我娘那种流放的,是可以无罪开释的。只是还要在牢里住些日子,我爹就让都回家等着。” 游父笑道:“挺好,挺好。” 游渠一口一口吃着馒头夹辣片,又道:“二叔,我大哥休了我大嫂,你们有没有见到她回村里来?” 其余人都是一惊,游父道:“倒是没见她,村里人也没谁说起看见她的。” “不会是跟隔壁大云家的一样,跑没影了吧?”游母说道,“你们怎么不回到家把你大嫂娘家的人叫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大云家,现在还闹着呢,那边找不到女儿,口口声声说是他家谋害的,可被讹去不少钱。” 游渠也没心情吃东西了,“那时候都在菜儿家,不知道我娘的事什么时候了,都没想那么多。” “我回家问问去。” 游父道:“我也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游父才回来,此时游母还在家里等着消息,一见他来就问:“咋样,回家没?” 游父点头:“在家呢。正闹着,大梁非要把人赶走,大梁家的只抱着菜蛋,拉都拉不开。只说不走,除非把她打死。” 游母想想都觉得糟心,“还不都是大嫂作的,好好的日子过着,非要去掺和大户人家的事儿,她有几个脑袋能跟人家玩?” “或许是着急挣钱吧”,游父说道,问游母,“你今儿晚上不去山上跟闺女做伴了?” “着急挣钱也不能害人啊”,游母撇嘴,见老头子不想说他大哥家的闲话,也顺着转移了话题,“大白这些天都带着小白住在家里,你闺女那里跟个铁笼子似的,谁能进去?明儿两个儿子都得起五更,我在家里也好起来给他们做饭。” 游家人只睡两个多时辰,天空中还繁星满点的时候,农家院里便又亮起灯光,一家人都进进出出的忙碌起来。 父子三人装车,游母带着儿媳妇在厨房炒菜做饭。 半个时辰后,游松、游桥一人带一个大皮帽子,赶着捆扎着三瓮的辣片出发了。 车上还放着一个半旧的被子、褥子,是让兄弟俩累了替换着睡的,里面当然还包着一大包袱这些日子家里做的花露水。 因为三瓮的辣片足有二百多斤,中间倒车坐船很不方便,他们是要赶着车到京城的,京城距酒仙县都有三百多里,赶着个驴车,少说得走一天多。 他们五更出发,再怎么也要第二天的上午才能到。 其实辣片也可以在县里卖,但尽管常家已经败落,游家人还是不喜欢再在县里做生意,再者说,游松之所以想做辣片这个利润薄的生意,瞄准的市场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 冯三是一个普通的码头力工,家里就住在京郊三十外的小村庄,因为靠近京城,他们整个村子都是京城某个官员家中的佃户,主家挺和善,一亩地只收取一成的租子,农闲时也不驱使他们做活。 村里的壮力便常到京城的码头做活儿,那码头从年头到年尾都是车船不断的,每天也能赚个二三十文。 这天早晨天还不亮,冯三如同往常一般起来,将要出门时,小儿子也行了,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道:“爹,我想吃好吃的。” 冯三偶尔赚的多些,便会在码头那片的摊子上给孩子们带一些吃的。 “你在家听话,爹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好东西给你捎一些。” 小儿子六七岁的年纪,听完就是一阵欢呼。 冯三妻子把装好的干粮交给他,说道:“前些日子的大雪灾那么严重,我们还是多攒一些钱,别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 小儿子听见娘的话,立刻哇哇叫道:“娘,我要吃,就要吃。” 女人转身到床边,掀开半旧的棉被,啪啪几下就拍在小儿子的屁股蛋上。 冯三笑着道:“别哭啊,要是哭一定没有好吃的。” 张着嘴正要嚎的小男孩立刻闭紧嘴巴。 冯三走出家门,村里其他要去做工的差不多都已在村口,他们又等了会儿,人都到,便走着去向京城。 第126章 冯三 到码头时,天色才刚大亮,却已经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不少聚在这里卖吃食的摊位都已经升腾起雾蒙蒙的水汽。 但是舍得去摊位上吃东西的力工很少,他们都需要养家,便是一文钱一碗的面都吃不起。 舍得吃的,不是各大船上的水手就是来往客人。 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在进入码头的那条路口,围着许多人,时不时有人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是什么红红的东西,颜色挺好看的。 想到家里嘴馋的小儿子,冯三决定忙完去看看。 这边,游桥、游松两兄弟停在码头处开始卖辣片也才没多久,但围过来的人已有里外三圈。 两人一个收钱,一个负责称,竟然有些忙不过来。 当然这么多人有不少是看热闹的,然而只小一半真正要买,也足够忙的,更何况有人买了后当下便吃,吸引不少人。 辣片就是有这个魅力,根本不用他们吆喝,仅是那香味已能勾得不少人想要买下它们尝一尝。 “别挤别挤”,游松夹了一些辣片放到称盘上,同时大声喊道:“我们兄弟带了不少辣片,都能买到啊。”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半个时辰,大约两瓮辣片子都卖完了,游桥、游松才从忙碌中松口气。 游桥道:“那边有卖烧饼的,我去买两个。” 游松两个胳膊都酸了,坐在车板上,闻言点头。 卖烧饼的也正好奇他们卖的东西,游桥去买烧饼,他立刻说不用给钱,把他们卖的东西给两个就成。 游桥好笑,京城的人都挺奇怪,不了解他们卖的到底是什么,却也要挤着过去买,和这位烧饼摊老板一模一样。 拿了六个烧饼,游桥问了烧饼的价钱,回到自家车边给称一斤余的辣片,包好给那老板送过去。 烧饼摊的老板一接过来就有数儿,笑问道:“兄弟,你这是什么好东西,比我家纯好面的烧饼还贵呀。” 游桥也笑道:“你看看我们用了多少好料,只那油,便是好几十文一斤的,还不算各种香料呢。” 做生意的都是会说话的,老板顿时哈哈一笑,道:“是啊是啊,咱做小买卖的,都不容易。” 回到车边,游桥把一个热腾腾的烧饼挤开口,夹了两个辣片放进去,咬一口,真是十足美味。 这里的烧饼是两文钱一个,做的挺大的,但游家的辣片也大,味儿还足,夹一个差不多就够吃。 兄弟俩正吃着简单而又美味的早餐,一个老者停在前面,问道:“你们这是在卖什么。” “辣片,新鲜的物什”,游松说着放下踩在车上的脚,看见来人面容,哎呦一声,忙把烧饼夹辣片放在一边,“老爷子,您这是出来闲逛的。我们家做的辣片,要不要尝一个。” 奚老爷子嗅着浮动在鼻端的香味,道:“尝尝吧。” 游松猜他肯定已经吃过早饭,便掰一半烧饼,夹了一个辣片进去,“就馍更好吃。” 递给老爷子后,才跟同样站起来的大哥介绍道:“大哥,这是溪田外公。” 游桥忙道:“老爷子好。” 奚老爷子笑道:“你们继续吃,别客气。” 吃了两口烧饼夹辣片,他道:“的确好味道,这辣片,是用辣椒做的佐料?” “就是那个”,游松说道,“三妹想的做法,您老也没吃过吧。” 奚老爷子摇头,“只知道辣椒刺激,能发汗,味道就不能恭维。” 说着又咬了一口,道:“谁能想到这东西用作佐料能有这般好味道?” “大,大兄弟,你们这是什么东西?”刚卸完两船货,得空歇歇的冯三走过来,有些局促问道。 游松放下烧饼,夹了一条之前撕成条状的辣片,递过去,“先尝尝,一种小食,能就饼子就饭吃,也能单独吃。” 冯三把一条都放进嘴里,第一次吃这么辣的东西,辣得嘴都合不上,游松掰了一块烧饼给他。 “第一次吃辣的都不习惯。” 冯三把烧饼也填到嘴里,只觉刚才辣得嘴疼的味道越嚼越香,不自觉点了点头。 “这,怎么卖的。” “十文钱一斤,三文钱两片”,游桥说道。 “十文钱一斤?”冯三惊讶出声,道:“不带肥油的瘦肉也才十二文一斤,太,太贵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都试吃了,又不想买。实在太贵,他还不如给儿子买个烧饼带回去。 游松道:“我家的辣片都是用上好的豆油烹制的,油水足得很,你吃着就不觉得比瘦肉杀馋?” 冯三心道:瘦肉咋的也是肉啊。不过那股又辣又鲜又香的味儿还在口里激荡,让他想再吃两个。 犹豫一会儿,又问:“一斤有多少个。” “约莫八九个吧。” 在心里一算,冯三说道:“那来一斤尝尝吧。” 于是又是一斤卖了出去。 冯三提着要求包好的辣片离开,奚老爷子笑道:“行啊,这生意能做。” 游松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老爷子,何止是能做。我们来这儿还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卖了两瓮了。” 两瓮有一百六十斤左右,十文一斤,给人尝的那些数量可以忽略不计,就这一会儿便进账一千六百文。 刨除成本,净赚八百文。 八百文啊! 虽然有利润更高的花露水,但这个数字还是惊艳到了兄弟俩。 想想以前,他们父子仨在码头扛活儿,一整天才挣个几十文。 奚老爷子不知道他们具体能赚多少,但看游松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也知道他们的辣片生意很好。 离开前,他对两兄弟说:“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收钱,就报我的名字,码头上这些人还是能给我几分面子的。” 游松连连答应,夹了不少辣片,拿油纸包好交给老爷子。 老爷子没拒绝,接了,带着回到药庐,唤出来一个暗卫,指着桌子上的辣片包道:“分一半出来,送到王府给岩儿尝尝。” 于是中午宿岩的餐桌上就多了一盘红油油的辣片,在侍女惊讶地正想去厨房问一问,谁上来的这样简陋的菜肴时,却见王爷惊毫不介意地夹一筷子放进了饭碗中。 饭后,宿岩漱了漱口,吩咐刘丰道:“去街上找找,再买一些回来。” 没说是什么,但谁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辣片还是刘丰接来的,就是府外一些人送来的孝敬,没想到还真投了王爷所好。 王爷那边不用伺候时,刘丰让人把孝敬辣片的人叫来,问清是在哪儿买的,然后换身衣服,准备亲自去买。 游家兄弟的摊位已经从码头换到了外城的牛马市,卖花露水的同时,剩下的大半瓮辣片也卖出去不少。 刘丰找过来时,已经只剩个根儿了。 他低头朝瓮口里看看,问道:“还能称出多少?” 游松道:“大约两斤吧,您别瞧是底下的,红油都在这最下面,比上面的要香。” 香辣的味道的确很浓,刘丰看了游松一眼,笑道:“你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都包起来吧。” 付钱时,刘丰又问:“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游松想了想,“两天后下午吧,还是这个时候,您来这里。” “成”,刘丰说道,“多给咱放起来一些。” “好说好说”,游松满脸笑得把这人送走,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低声道:“大哥,你看刚才那人是不是特不对劲儿?” 游桥看着那就是个富家老爷,“亲自出来买东西的大老爷,的确有点不对劲。” 游松:“---我咋觉得那人说话跟抻着嗓子似的,别不是宫里的太监吧?” 这个说法太不靠谱,说完游松也笑了起来。 “太监要是都来买咱的辣片,这生意岂不是要大发了?”游桥说道。 两兄弟都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一直在牛马市待到天色昏暗,花露水还剩下二十瓶,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在京城住一晚,明天上午再来。 寒气逼人的傍晚,酉正时刻,冯三一行人才踩着硬邦邦的地面回到村里,此时家中还亮着灯光的,都是有汉子在外做活儿的人家。 在一个t形路口,冯三和众人分别,走进左边的第一户人家,刚推开掩着的大门,从那亮着灯的堂屋里就跑出来一个小男孩。 “爹”,小男孩抱住父亲的大腿,动着小鼻子,道:“儿子好想您。” 冯三也不把儿子提起来,就让他在腿上挂着,向屋里走去,笑道:“你小子是想老子带的好吃食了吧。” 冯三妻子从堂屋出来,呵斥小儿子,然后快步去厨房给男人盛饭。 屋里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父亲进门后他们喊了一声“爹”,手上编草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这样的草鞋在码头上很受水手欢迎,要编的比正常鞋码大一些,套在棉鞋外面穿的,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棉鞋被踩湿。 因此需要编得很密集。 价格却也不高,一双只一文钱,赚得就是个辛苦钱。 不过这边村子里的人,但凡有个闲空,都会编一编,手快的一天能编三四双,总比闲着强。 第127章 开学 冯三把绕着他直打圈的小儿子抱到腿上,农家人没有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讲究,冯三又是个脾气好的,他这三个孩子小的时候都喜欢粘着他,他也不驱赶。 打开油纸包,里面裹着芝麻、孜然、红油的辣片就吸引了一家人的目光。 “这是什么啊?”端着一碗热腾腾疙瘩汤进来的妻子问道,“还挺好闻的。” 冯三笑道:“新鲜东西,就这些十文钱呢,不过都是好东西,也好吃,值这个价。大花,二起,别忙了,过来吃。” 他这话还没说完,小儿子已经伸出手拿了一片。 冯三妻子立刻在小儿子手上拍了一下,斥道:“这么大一片你能吃完?” 撕开一小半递给小儿子,剩下的都给了二儿子,至于女儿,她又拿一片,只撕下一小半的一小半。 大花也不在意,接过就咬一小口。 冯三笑看着一口下去直接辣哭的小儿子,说道:“你小子不是馋么,这个得慢慢吃。看你姐咋吃的,一小一小口的吃。” 冯起说道:“爹,这个东西特别够味儿,肯定下饭。” 冯三笑骂:“饿了就直说。” 然后把竹筐里的饼子拿出一个,掰成三块,仨孩子一人一块。 --- 大白是个优雅的贵族,这点在它猎取的食物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它的食物从来都只在食草动物中选取,以野山羊为最优选择,像是狼那些的,它即便猎到也不吃。 早晨,游蕊发现半夜出门的大白带回头巨大的野牛,有好几百斤的样子。 大白把野牛往地上一扔,就呼哧呼哧地迈步到水池边,继而扭头看着游蕊。 游蕊走过去,从瓮里舀两瓢水倒进去。 大白低下头,舌头一下又一下地沾着水喝。 游蕊看向那头野牛,有些发愁,大哥二哥都不在家,这么大一头牛,父亲一个人能处理得过来吗? 自从野猪开始,大白的猎物都会让游家人先把它分一下,一块块地给它放在一口烂了一边的缸里,它随吃随叼。 烂缸还是游母从游家扒拉出来的,洗刷干净,游蕊又把烂的那面用旧布之类的包起来,为防尖锐的边沿会扎到这父子俩。 大白在慢悠悠喝水,这家伙简直把喝水当作一种享受。 自家的水好喝这点,游蕊一个多月前就发现了,一开始可能感觉不明显,但是她偶尔去娘家,喝口水什么的,自然能察觉出微妙的不同。 连不经常在她家吃饭的大嫂都说,她家的井水好,煮出来的粥都比家里的香一些。 然而这些功能,她家的井水一开始都没有的。 有了怀疑后,游蕊便发现每天小恕都会在水缸边晃一圈,她上学的时候也是看过些小说的,脑洞比较大,一下子就猜到灵泉之类。 倒是家人,都是古人,听过的见过的比较少,却是谁也没有多想。 不过虽然发现小恕可能带着神奇,游蕊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只要确定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便是了。 趁着大白正在喝水的时候,游蕊过去打开了大门,山中严寒,门一开,更明显的冷空气就扑面而来。 住在山上,空气清新是优点,但在隆冬时节,也冷得让人有些受不了。 大白家的木屋里,小白侧躺在旧褥子做成的窝里,四肢爪子对放着,睡得十分香甜。 游蕊掀开外面的棉帘子,把有些冷的手伸到小家伙的颈后rua了rua,小白在它爸爸的训练下,即便住在安全的家里,也保持着动物的警惕,门帘子一开,它就醒了,不过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刚抬起的小脑袋往褥子上一放,又呼呼大睡起来。 它这一系列的动作,简直要把人萌坏了。 游蕊又是给它揉肚子又是给它撸毛,一直到喝完水清理好嘴毛边血迹的大白回来,且在家门口蹲着好一会儿,她才从人家窝里出来。 伸手在大白头顶摸了摸,大白眯眯圆虎眼,没有躲开。 一开始这家伙可是不让摸头的,游蕊又捏捏它的耳朵,在大白极度不耐烦的表情下,赶紧离开。 游母昨晚也没有睡在这边,游蕊厨房烧好热水,洗了脸,又拿润面霜擦擦手脸,这才穿好衣服围上棉花做的围巾,关上大门到山下喊了父母来。 一个时辰后,游父才把那一头野牛分割好。 游蕊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吃过牛肉,这次便很不客气地挑出二十几斤牛肉,有瘦肉还有牛腩,肥白的牛油也让父亲割了二十几斤下来。 游父看看大白的虎房,说道:“你这一下子拿走的可有大白一顿饭的量了。” 游蕊笑道:“只是偶尔一次,大白应该不会生气的。” 大白虽然颇通人性,但在猎食这方面是坚决保持它的动物本性,所猎取的食物只要够他们父子吃个一两天的,然后便坚决不会再多猎。 如今能让这些人类分一些来吃,便是和他们关系极好的表现了。 再说,人类的饭量很小,那点子肉大白也不在意。而且在他们的帮助下,它倒是不用自己掏肉吃了,又干净又方便。 游蕊哪知道大白的心里,反正觉得分它一顿饭的肉它也不会在意。 和父亲把肉端到厨房,游蕊便舀了一瓢清水,把平日炒菜用的那口大锅洗一遍,然后从旁边正烧着煮粥的灶底分出一些柴火。 游母正站在案板旁切菜,切的是崧菜,大冬天的他们的菜谱上不是白菜就是萝卜。 见她烧起炒菜锅,说道:“我正要炒菜呢,你这是做什么?” 游蕊笑道:“娘,待会儿再炒菜,我先做个调料。” 她说的是牛油锅底,当然,这样高级的东西,游蕊以前只见过,但是也只这点见过,现在就够用了。 “对了娘,待会儿您换个刀,用另一个案板,把那些牛油切成小块儿吧”,游蕊把厨房里放香料的柜子都打开,抱出来一个又一个盛装着花椒、八角、香叶、砂仁、香果的黑坛子。 “也不知道讲究的是个什么”,游母一边嘟囔,一边把切好的崧菜往里面推推,放下菜刀,又换上人家的切肉刀,到折角那边的案板上切肉丁去了。 游父洗好手来到厨房,看闺女忙碌着把许多香料都捣腾出来,问道:“蕊,你这是要做什么?” 游蕊道:“好吃的调料,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把香料都倒出来用一个个盘子盛着,她又把家里剩着做菜的辣椒都拿出来,一点儿没留,全放到洗菜盆里清洗一遍,倒在簸罗上沥水。 贪睡的小孩身体让卫不恕又是太阳高升才醒来,自从真正把姨姨当成亲人后,他的警惕心褪去,他一次都没有早起过。 闻着外面传来的浓郁香味,卫不恕睁开眼睛,爬下炕穿了鞋子就出去。 小黑蛋也嗅着鼻子醒了,晚一步出来,满脸睡意地跑到厨房,问道:“姑姑,奶奶,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看见小孙子,游母挺高兴,“你姑姑说是煮锅子吃的,咱们中午就吃。” 说话间已经从木桶里舀出来一盆清水,招呼两个小家伙过来洗手。 卫不恕道:“好香。姨姨,我现在能吃辣的了吗?” 辣椒的香味很特别,他一闻就闻出来了。 游蕊笑道:“能吃了,不过你们是小孩子,不能多吃。” 这边游父把翻炒好的牛肉锅底盛出来,都盛在一个游蕊铺好油纸的木盆里,“蕊,你不是说还要卤牛肉,这锅不用刷了吧。” 这些油底是香料炸出来的,和卤肉并不突兀。 于是直接就把牛骨放进去,添水加大火开炖。 游蕊把还剩下一些的香料一股脑都放到汤里去了,她现在煮汤放香料、调料,都是凭感觉来的,虽然可能不是完美比例,但也没有多难吃。 一直到牛骨汤煮出香味,才好再放牛肉的,这时早饭早已经做好,游母在烧炭的小炉子上撑了只小铁锅,炒好醋溜白菜,一家人便围着桌子吃起来。 家里只剩下大嫂一个人,游蕊本来想去叫大嫂来这边一起吃,游母拦了,说道:“家里什么吃的都有,咱们不在她吃得更自在。再说现在这个时辰,她可能早吃过了。” 因此游蕊就没去,打算吃过饭准备好中午吃锅子的菜,就让小黑蛋去把大嫂喊来。 只是他们还没吃完饭,大嫂就上山来了,进门喊小黑蛋:“你们先生开课了,快回去,收拾收拾去学堂。” 小黑蛋正盼着中午吃锅子呢,闻言便有些抵触去学校,再一个也是在家这些时间玩疯了,不想上学。 看儿子一脸不情愿,游大嫂过来拉他,“快点儿,铁蛋他们都等着你呢。” 游蕊对侄子道:“去吧,我们等你晚上下学后再吃锅子。” 小黑蛋这才顺着他娘的力道起来,说道:“姑姑,那你们一定要等我一起吃。” “一定”,游蕊好笑地答应,起身给他拿了一个煮鸡蛋带着,中午他们在夫子家里吃,只是有菜有饼子而已。 小黑蛋不舍地跟卫不恕挥挥手,还叮嘱,“你在家里也不要只顾着玩。” 卫不恕点头。 游蕊见他不舍,便道:“我和小恕一起送你下山。” 刚还委委屈屈的小黑蛋立刻笑起来。 村里上学堂的孩子不少,因此各家有孩子上学的约定好,每天都由其中一家的大人送孩子去前村。 前村和月牙村相距有四五里,还是挺远的,让这些小屁蛋们自己去学堂,家长们都不放心。 今天就是铁蛋他爹送孩子们去上学。 铁蛋爹是个木匠,经常需要到别村吆喝着揽活儿,因此消息通畅,前村李夫子开学,也是他最先得到的消息。 第128章 利益 游蕊和大嫂来到村里时,只见村外面站着一群小孩子,旁边好几个大人在那儿说话,好像是在说李夫子之所以这么晚才开学,是在考场上风寒了,养了这么些天才好。 有人感叹道:“读书也不容易啊,没有好脑子、好身体、好运气都不成,瞧瞧那游植啧啧。” 话语在看到游蕊姑嫂俩走来时停顿住。 游大嫂让游蕊带着小黑蛋去村口和其他人会和,她则快步去家里给儿子拿书包。 一群小孩子还没刚出村口,游桥和游松两人就赶着车走来。 他们在京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未到就把剩下的二十瓶花露水卖完了,怀里揣着大几百两,兄弟俩也不在京城逗留,直接赶车离京回家。 昨晚上后半夜走到酒仙县,因为天太冷,也不想半夜把家人折腾起来,便在县里敲开一家客栈的门住了一晚。 清晨又早早起来,买些早摊上的吃食,城门一开就往家里来。 “呦,这是要上学去?”游松看着村里这一群娃子,笑道:“都上来,叔送你们去学堂。” 铁蛋他爹也是游姓之人,叫游和,闻言也不客气,道:“正好,我不用跑这一趟了。” 说话间,游松把车掉过头去,游桥下来,将车上的包袱提下来,三个空瓮也在游和的帮忙下都搬下来。 能坐车小孩子们都很高兴,一个个哇哇着爬到车上。 有那鼻子灵的,还嗅来嗅去道:“辣片。” 自从小黑蛋拿着张辣片跟小伙伴们分吃之后,辣片便成为村里最高大上的零食。 前些日子游家做了不少,虽然有人家买了,但更多的都没买,只吃过一次的孩子就馋得不行。 游松笑道:“都卖光了,下学后你们去黑蛋家,一人给你们一片。” “好”,这群孩子几乎异口同声,“谢谢二松叔。” 游和一手提一个空瓮,问游桥道:“咋样,这生意好做不?” 游桥路上都跟二弟商量过了,辣片既然这么好卖,他们以后要多做,降低价格批量售给零散的小贩,如此一来既不用出门也能做更多赚更多的钱。 于是也不隐瞒,直接道:“这个生意能做,我们前天带了三瓮出去,二百多斤,一天就卖得干干净净。” 他们这辣片是用豆皮做的,又是油又是只能在京城买到的香料,村里人都能大概算出个成本,可以说一斤辣片,其实游家也没赚多少,然而却挡不住这一天二百多斤都不够卖的量啊。 游和羡慕道:“那你们算是找到养家糊口的买卖了。” “不瞒你,自己做自己卖实在忙不过来,你要是想做这生意,我家可以给你供货”,游桥说得还是很谦虚的,“要是村里人想做这生意的人多,我们都不用出门了。” 游和很是惊讶,去一天就轻轻松松卖出二百多斤,一斤十文,只按二百斤算便是两贯钱,他们怎么都得赚二三百文吧。 这可比他做木工活儿强多了。 “你们舍得?”游天十分想做这个生意,却还是故作调侃,“给散户供货可不一定有自家赚得多,再说不还是有亲戚吗?” 游桥爽朗道:“少赚一点就少赚一点,都是一个村的,大家有钱一起赚。” 路上他已听二弟算过账了,供给散户九文一斤的话,一天能出一千斤,可比他们辛辛苦苦在外面跑一天赚得多多了。 而游和听到这话,却是感动不已,问道:“我也想试试,什么时候能拿货?” 两人边走边说,中间还穿插着村人看见游桥回来时的招呼声,不知不觉就快到游家。 游桥道:“到家看看,我爹这两天应该做不少,供货价咱们也商量一下。” 游父这两天的确没闲着,昨天还去县城买了十几个新的大肚儿瓮,已经做好两瓮,多的倒是不敢做,就怕放得时间长口感不好。 游桥进来把供货给村人卖的话一说,游父立刻答应,笑道:“这样好。” 大家都赚钱,他家才不扎眼。 以前做花露水,那是一个月才出个几十瓶,好装好带的,还能多瞒一些,但即便那样,也有不少人跟他打听了。 游蕊和卫不恕此时也在游家,他们先大哥一步到家,见他们要谈话的样子,她就去厨房烧了些热水。 端着几碗热水再出来,家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坐着的站着的都有,就在院子里,围着游父和游桥直嚷嚷。 这个说:“二山,我们家要二百斤。” 那个说:“大桥兄弟,我家要三百斤。” 喊得多的都是年轻人,有闯劲儿,也不觉得需要先试试水,一下子就要三百斤。 而卫不恕,就站在游桥旁边,看桥大伯横叉圈的在那儿记村人要定的量。 游蕊把水递给边上的几个跟游父差不多年纪的叔伯,这些人都是态度极好,笑道:“大侄女,不用这么客气。” 游蕊笑了笑,然后就见站着还没大哥蹲着高的卫不恕道:“大伯,我帮您写。” 游桥正拿着笔为难,闻言直接递给卫不恕,“行,让我看看咱小恕认多少字了。” 众人见此,也都和善地笑起来。 却不料那才三岁的小豆丁捏起笔来还真像模像样的,一落笔,那字胳膊是胳膊腿儿是腿儿,有个汉子看着,惊讶道:“这小子行啊,比我家臭豆那个上几个月学堂的写得还好。” 也有人道:“人家小恕还是用左手写的,这本事,不小啊。二伯,您家又要出个读书人了。” 都在议论的时候,卫不恕已经把刚才报过数的人家都记下,这才看向一个中年汉子,道:“伯伯,您要多少?” 众人更加惊讶,刚才大家都七嘴八舌喊的,是谁,要多少,这小子竟然都记住了。 “好孩子啊”,那中年汉子感叹,“我家来一百斤吧。” 游父就在旁边说:“这是你丰收伯伯,他家就在咱家西面第三户。” 卫不恕把名字也写了上去,这让大人们都惊讶得不行。 前面几个记下的斤数并没有写名字,这时那些人便纷纷报上名号。 游蕊在外面站了会儿,见挺好的,就去蒸馏房给大嫂帮忙。 外面的那波人散去后,游家的辣片可以供货给大家的消息也传到村东、村南一些比较远的人家,没安静多少时间,又来了六七人。 游松把孩子们送到学堂回来,他家已经记下了一个长长的供货名单,他拿起来一看,可有将近二十家了。 “爹,这么多咱们能在一天做完吗?”游松道,“还有豆皮,赵三叔家可能都做不出来。” 他们家一开始只做了四五百斤,就这还是把赵三叔家的豆皮给买光了。 “按照顺序,做多少让他们来拿”,游父正在门口清洗晾晒东西的大簸罗,“你大哥已经去赵三家定豆皮,他们一天能做多少咱们就要多少。” “另一个,你大嫂他二哥家也是做豆腐的,赶明儿让你大哥大嫂去她娘家一趟,从刘家再定一些。” 游父道:“两家差不多一天能出一千多斤豆皮,尽够了。” 游松想了想,目前照自家人的体力,一天做一千斤也差不多,再多可能就要吃力。 去厨房拿个饼子,他就吃着往赵三家走去。 “大桥,你们收我家一斤豆皮,转头就十文钱的往外卖,不就加了些调料吗?现在你开口就是几百斤豆皮,我们是没时间再做豆腐的。这价钱啊,你还是涨涨吧。” 刚进赵三家院门,就听那堂屋里传来赵三婶吧啦吧啦的声音。游松撇撇嘴,还真是钱帛动人心,赵三一家平日里看起来都挺好的,一到真格的,说出来的话可真不动听。 “三婶,三叔”,游松低头走进赵家并不算多高的屋门,他大哥还在跟赵三家分析,自家做辣片需得多少金贵调料,并没有多少利润之类的,他直接就打断大哥的话,“你们要是觉得我们一文两斤的进豆皮占了你家便宜,或者是这样只做豆皮不赚钱,我们可以找其他人家的。那什么,豆腐水多有分量,想来是比豆皮要赚。” 说完,也不看赵三夫妻俩是什么脸色,游松直接向游桥那边道:“大哥大嫂,走吧。” 游桥看了看二弟,拉着妻子也跟着出去了。 赵三夫妻俩面面相觑,赵三想把人喊住,赵三婶却拉他一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游家兄弟走出了门去。 赵三婶到门外看了看,惊讶道:“不是吓唬咱们,真走了?” 赵三着急道:“这下过了吧。” 卖给游家人豆皮到底赚不赚,这事儿只有赵三家知道,游家一要就是五六百斤,不用出门便有将近一百文的赚头。 几百斤的豆腐的确比几百斤的豆皮赚,然而赵三和他那儿子就算跑断腿儿,一天也卖不出去几百斤豆腐。 而且还顶着冷风喝喝的。 其实就算只做豆皮给游家供货,赵三觉得这事儿也十分划得来。 不用出门奔波,每天有将近一百文的赚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赵三越想越心焦,就怕游家人不再要他家的豆皮,要去追,依然被妻子拦住,“再等等。” 赵三婶说道:“一文两斤从咱们这儿买豆皮,加了什么东西能涨到十文钱一斤啊?这买卖是要长久做的,咱们不能太吃亏,钱都让他家赚了。” 第129章 麻辣火锅 “那也是人家的手艺”,赵三说道,瞪着妻子,“要是这买卖砸了,以后你出去卖豆腐。” 赵三婶却很稳,道:“从咱家拿豆皮他家也方便,待会儿肯定还得来人。” 但是一直等到天色泛黑,也不见游家人上门来。 赵三婶有些急了,连晚饭都顾不得做,走去游家,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到了才发现,游家大门紧锁。 寒冬傍晚,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赵三婶只得去游家西面的游大金家,迎面看到游大金的闺女桂花从厨房出来,张口便问:“桂花,你知道你二山叔一家去哪儿了不?” 游桂花语气很冲道:“我怎么知道?”噔噔去了堂屋。 游桂花她娘听到说话声赶紧出来,笑着道:“他三婶啊,快到屋里暖和暖和。” 赵三婶心情本来就不好,冷笑道:“大嫂子,你闺女这教养不行啊,不是说腊月里都要嫁人了,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呀?” 虽然不喜欢被人这么说自家女儿,游桂花她娘还是笑着上前,拉赵三婶去厨房坐,“小孩子都是狗脾气,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高兴了。” 赵三婶冷哼一声,脸色缓和道:“我不进去坐了,想问问,二山老哥他们一家都哪儿去了。” 游桂花她娘心想,我闺女正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呢,却还是笑着道:“刚才出的门,他们家蕊的男人回来了,看样子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一家人都去山上人溪家吃喝去了。” “他三婶,你说这游家人也太不讲究了,溪田不在家,他们一家就把人家家当成自家,时不时便一家人去吃吃喝喝的。他们家那闺女,说真的,不是个东西,哪有这样什么都往娘家划拉的?” 赵三婶这时候倒是看得清楚,心想溪田那人长期不在家,哪家舍得让才成亲的大闺女一个人住? 游大金家的真是会酸人,不过再羡慕她闺女也嫁不到第二个溪田了。 此时正忙着给宿岩找家常大衣的游蕊,完全不知道山下有两个人正在议论自家,她拿出来一个大棉袄的时候,母亲也端着一碗姜糖霜冲泡的水送进来。 “锅子已经煮上了,你们两个快点”,放下姜糖水,游母就走了出去。 游蕊拿着大袄,让宿岩把外面犹带着寒气的皮毛衣服脱下来,说道:“明天才十一月初二,你怎么又提前回来了。” 宿岩一下子把她捞到怀里,带着凉意的双唇在她唇上碾磨吸吮好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道:“怎么,听这意思,夫人不想我?” 游蕊笑道:“我想你。” 宿岩便又低下头。 游蕊把抱在怀里大袄往上一举,说道:“快点儿换衣服。” 宿岩眼中满是笑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抬手脱了外面的皮毛大衣。 厨房,游父笑看着小黑蛋和卫不恕打开女婿带来的几个大筐子。 “爷爷,桔子”,小黑蛋抓着一个橘红色的鸡蛋小的桔子向爷爷展示,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比爹给我买的还好闻。” 去年冬游桥他们在鹿草县做工回来的时候,给孩子带过一斤大桔子,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们这儿还是偏北的,桔子并不适合生长,而这水果从南边运来,价钱自然不会太低。当时买的那一斤大桔子可都有二十多文钱,也有小桔子,却比大桔子要贵不少。 游父走过来,一看,满满的一筐都是那种橘红颜色的小桔子,还都是大小差不多十分周正的。 “这得多少钱啊”,游母说出了游父的心声,“年轻人就是不知道攒钱。” 卫不恕也拿起一颗,他的右手现在已能做一些动作,自己剥了放在口中,蜜甜的味道中带着丝酸,实属上乘,这样的桔子都得是贡品了吧。 他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外面,盯着跟姨姨进来的大胡子打量好一会儿,这到底是什么人? “溪田,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了”,游父见旁边的筐子里也是满满的桔子,不过都是绿色的,想来是让闺女能放得久一些,“你买这么多还都拿回来,蕊儿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岂不是浪费。” 宿岩说道:“也有给岳父岳母带的,这些并不费钱。” 游父一想也就明白了,溪田有镖局的活儿,这是常常东南西北四处走的,在南边这桔子肯定不会太贵。 这时,小黑蛋把第三个筐盖也打开了,里面只有两个硕大无朋的带着许多小刺疙瘩的东西。 “这是什么?”小黑蛋惊讶道。 游蕊走过去一看,菠萝蜜啊,她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的热带水果。 宿岩道:“听说这是南岭以南的一种水果。” 游父游母也都围在筐边,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觉得以往常识都要被颠覆了,这是土里能长出来的东西吗? 游松凑过来一瞧,马上道:“我在县城见过这东西,说是叫什么蜜柑的,从周朝最南边运过来的,甚贵啊。” “妹夫,你们镖局还能跑那么远?” 宿岩道:“路途上卖的。” “那不便宜吧”,游松问道。 “一两银子一个。” 游蕊好笑地看宿岩,这就是常言说的,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宿岩握住她的手攥了攥,道:“我来打开。” 然后一家人就围着宿岩,看他把一个足有十几斤中的大东西打开,里面竟然还有粘粘的白丝,彻底打开后,才能看见里面并排着一块块小儿巴掌大的果肉,颜色比那桔子的橘红色还深一些。 “这怎么吃?” 游蕊端着个盘子,等宿岩打开外壳,就一颗一颗往外掰,然后给家人都递一颗,听到他们异口同声问怎么吃。 心想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家的确不大可能见到这样的热带水果,怪不得都被惊讶到了。 “直接就可以吃了”,游蕊说道。 宿岩看她一眼,眸光种闪动着柔和的笑意。 小黑蛋听到姑姑的话,直接啊一口咬下去,小眉头先是皱着的,嚼了一会儿又连连点头:“很香,好吃。” 家里还有一些煮沉香水的原料,游蕊把果盘放到桌子上,就去煮饮料,她还切了两个小青桔泡在沉香水里,端到桌子上用从外面冻好的冰块镇上,让大家要喝时自己盛。 第130章 刘小弟 红彤彤的汤锅已然翻滚,肉片往里面一浸就熟了。 此时已经有火锅的吃法,但是麻辣的火锅汤底还没人吃过,初尝味道,一家人都觉得惊艳。 游松却是做生意做得很上头,第一时间的感觉是,这个汤底,也能拿来卖吧,恐怕比辣片还要受人欢迎。 真没想到小小一个辣椒,能把食物提升到这样美味的程度。 倒是游父、游母年纪大了,不太吃得惯,涮一会儿菜就喝点沉香水。 “你大哥大嫂应该到刘家了吧”,游父说道。 肯定早到了,刘家村与他们月牙村也只有六七里的路上,他们还赶着驴车,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 游母给没话找话的老头子夹一片牛肉,这时小白嗅着奇怪的味道来到厨房,看见小黑、小灰都在人类脚边蹲着,它也赶紧跑过去。 这边正在其乐融融的煮火锅的时候,刘家也在煮大火锅。 刘家三儿三女,游大嫂行二,现在她最小的妹妹也已出嫁,只剩下才定亲的小弟,于是刘家早早便分了家,刘家父母和刘小弟跟长子一家住在老房子。 他们两口子压力还是不少的,上面大的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谁都不愿意给小弟造宅院,要不是两个儿媳妇都厉害,刘家父母也不可能在小儿子还没成亲时就分家。 游大嫂和游大哥到她娘家时,满院子都是她大嫂的抱怨声,听到她回来,那大嫂才停歇,又过一会儿笑着出来和她打招呼。 游大嫂一直不大喜欢两个嫂子,不过她娘脾气太好,每当她气不过时,她娘都会劝说:“一家人过时光不能太较真,让她说两句又不疼又不痒的。” 刘家大嫂凑过来,站在刘老娘住的那间房门口,问道:“冬妮,你家都有钱置办牲口了?” 游大嫂叫冬妮,她姐妹仨都是按照出生的季节,刘老爹给随意取的名。 “那是我小姑家的”,游大嫂说道。 刘家大嫂看了正在给驴子喂草料的游桥一眼,低声道:“听说你那小姑嫁的不错,这是真的了?” 游大嫂皱眉道:“我家小姑会持家,现在又学会接生,合该嫁到好人家。” 刘家大嫂注意到游桥看过来一眼,也不再多说,反正都是远亲又不常打交道,她说闲话让人不高兴做什么,“得,姑奶奶回娘家该做点好菜,我去厨房做去。” “大嫂等等”,游大嫂把来前游蕊给她切的那一块牛油火锅底料拿出来,“这是我家小姑炒制的,随便弄一锅清水,加些这个煮锅子吃就好。我们还带了一只烧鸡,两斤肉片,你只备些菜叶子就可以。” 一听这么多好东西,刘家大嫂立刻笑着接过来,打开那包袱一瞧,惊讶道:“这肉怎么像是牛肉?不便宜吧。” 朝廷规定耕牛不能随意宰杀,因此牛肉的价格是很高的。 “我不经常回来,自然应该捎一些好东西”,游大嫂只这么说道。 刘家大嫂笑道:“咱们这么些兄弟姐妹,还数你最讲究,等着,我这就去备菜。” 刘家人基本没吃过煮锅子,但也听说过这种吃法,刘大嫂觉得很容易做,拿着一包袱好东西就走了。 这时游桥才进来,丈母娘赶紧让闺女给他拿凳子,还从床里面的柜子中摸出一包饴糖让他吃。 游桥笑着推拒了,坐在一旁,游大嫂让她娘不要忙,坐下来说说话,第一句就问:“刚才大嫂在骂什么呢。” “你二嫂,她娘家出了点事,秋里给你小弟造房子时,你二哥送来了五两银子,晌午你二嫂跑来要钱,我听她说得急,把手里攒起来的二两银子都给她拿走了。你大哥家那小闺女会学话,她娘回来就说那么一两句,你大嫂不乐意,也跑来要钱,说是要送你大侄儿去镇上当学徒。我没给,她可不就急了。” 刘老娘的性子特别软和,一通话说下来也不见半点儿生气,只叹道:“都是家里穷闹的。” 游大嫂虽然受老娘软和性格的影响,但却也有脾气,以前她是在娘家说不起话,现在她回来是给娘家人送钱的,以后大嫂二嫂谁都不能再跟母亲不客气。 想了想,游大嫂问道:“远志现在做什么?” 刘老娘道:“如今码头上没什么活儿,他学人家在县里的铺子进了些枕头线脑,搭配着桔饼瓜子什么的,窜村做小贩儿呢。你知道你小弟,很会说话,每天倒是能有些进账。” 游大嫂听了就笑:“那可巧,现在我家正做一种小食,特别好卖,明天让远志跟我们一起回去,让他拿一些去卖。” 刘老娘看一眼女婿,拍拍二女儿的手,“你家也不容易,不用管他,他一个大男人,还挣不来一口吃的。” 游大嫂心酸,游桥忙道:“岳母,我家现在有了些起色,冬妮的功劳不少,帮帮远志是应该的。况且我们这次来,” 游大嫂打断他的话,道:“我们就是来给你们送生意做的。娘,大哥早年不也学过做豆腐吗?待会儿让大哥做些豆皮给我们看看,要是成,往后每天大哥能做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刘老娘想说你二哥现在天天做豆腐豆皮那些,干啥不直接从他家要,不过一想就明白,闺女是不乐意她二嫂那扣巴巴的性子。 “你们家要那些豆皮做什么?” 游大嫂笑道:“刚不是跟您说了,我们家现在做一种小食,特别好卖的,这还是我家小姑想出来的做法呢。” 说着站起来,把另一个包袱拿过来,取出包辣片,给老娘尝尝。 天色渐晚的时候,刘家这老院儿里飘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特别香,但要具体说出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好几家汉子都被这味儿馋得走出家门,不过还是没人好意思跑到人家去问的。 恰在这时,刘远志挑着两个担子回来,一人便赶紧大声说道:“三志,还不快家去,你二姐回来了,也不知道带的啥好吃的,这香味飘得满村子都是。” 第131章 包圆儿 刘远志笑着与人寒暄两句,走向家门的步伐却加快些许。 “二姐”,他还没放好挑子,就见自家二姐从厨房出来,顿时满脸高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游大嫂比这个小弟大七八岁,小弟刚出生没多久,大姐就嫁走了,三妹又还小,可以说是她背着小弟长大的。 六个兄弟姐妹中,他俩的感情最好。 “回来瞧瞧咱娘”,游大嫂笑道,“远志现在出息了,生意好做不?” 刘远志笑道:“还行,一天能有十几文进账。” 他放好挑子,两人就走去厨房。 厨房里还烧着锅灶,十分暖和,当门的空地上摆着一个大桌子,上面摆着几盘崧菜、萝卜片,还有一大盘肉片。 靠着墙的大锅里,翻滚着一锅红彤彤的汤。 “那,那是什么?”刘远志心里不喜,二姐好容易回来一次,大嫂这弄的是什么菜? 对于大嫂做的锅子,游大嫂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笑道:“麻辣锅子。” 刘远志转身出门,从他那挑担里取出来一盘桔饼一盘枣片,端着进了来。 此时刘家大嫂已经拿着碗从锅里给每人打出一碗红彤彤的汤,汤里还有游大嫂他们带来的那只烧鸡。 刘家大嫂笑道:“没想到这东西煮出来这么香,我把那只烧鸡也撕了一半进去。要不是冬妮带着烧鸡回来,我肯定得给你们杀只鸡。” 刘大哥说道:“这菜也太简陋了,再炒个鸡蛋,好歹做个粥。” 刘家大嫂道:“冬妮说的,要吃锅子,那不肉片都带着呢。” 刘家的几个孩子却十分欢喜,他们母亲刚舀出来一碗汤放桌子上,大的两个就拿着筷子凑到碗边吃起来。 游桥不好提醒,还是游大嫂道:“大嫂,涮锅子就是要围着锅吃的,你把汤都舀出来,还怎么烫菜。” 刘家大嫂一时尴尬。 片刻后,刘家人直接围着大锅灶吃起锅子来。 没办法,刘家根本没有可以单独撑起来的小锅,只好这样,涮菜好了过去捞,而且刘大嫂还把锅里调好了味道,根本不用在做蘸料。 一边吃游大嫂一边把自家要豆皮,想让大哥做的事情说了,也提前把定价说给他们。 还没等刘大哥或是刘老爹说什么,刘大嫂已经欢欢喜喜答应下来,保证能把豆皮给他们做好。 游大嫂道:“明天我们再留半天,瞧瞧大哥做的豆皮能不能用。” 现在刘大嫂的态度已经变得特别好,忙应道:“好,你只管看着,哪儿不行的话就跟你大哥说。” 当晚,刘家就泡了上百斤的豆子,刘大哥还把做豆皮需要的木板框给做了出来。 不得不说刘大嫂嘴上厉害,行动上也是个很能干的,第二天起了个五更,跟刘大哥一起忙碌,吃早饭的时辰就把三百多斤豆皮做了出来。 没有地方晒,都是小火烘烤出来的,豆皮颜色金黄,撕下来一片尝尝,劲道还有一股豆香。游大嫂笑道:“大哥大嫂好些年不做这些,这手艺也没荒废下来。” “要不是豆腐不挣钱,咱们也不能不做这个了”,刘大嫂端来一盆温水,让这个二妹洗手洗脸,态度与昨天傍晚时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才我又泡了两大盆豆子,你要是觉得行,晌午我们再做,后半下午就能做好,你们可以直接带着豆皮走。” 游家要的豆皮不用全干,说起来挺好做的,要是一天不停,只一户就能做出上千斤来。 游大嫂道:“我跟黑蛋他爹商量一下。” 家里还有几百斤豆皮,二弟也在家,不会忙不过来,游桥一想就答应了。 果然不到半下午,刘大哥夫妻俩在众人的帮忙下,轻轻松松就做出来八百多斤的豆皮。 游桥让大舅哥出门借来一竿大秤,称好斤两之后,直接让妻子给付了银钱。 凑的是个整斤数,八百二十斤,共四百一十文,刘大嫂一算账,这八百多斤用了不到二百斤多一点的豆子,而如今的豆子是一文三分钱的价格,也就是说这一下子他们就赚了赚了--- 数目太大,刘大嫂一时间算不出来,但当着二妹夫妻俩的面她也不好算,笑着送他们离开后,才叫上她男人进屋里算账。 二百四十斤的豆子,今天他们用的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但如果算成成本,就是三百一十二文。 两口子把家里那个烂算盘找出来,扒拉着算半天才算出数目。 “这一天就赚九十八文”,刘大嫂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他爹,咱要是再多做八百斤,不就能赚二百文了。” 一天二百文,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啊。 刘大哥脸上的笑容也压制不住,连连点头,“家里的豆子还有多少?” “暂且还够做半个月的”,刘大嫂说道,“咱俩先多做些,冬天也能放,过几天你再去各村收些豆子来。” --- 早晨,游松又装上两瓮辣片,准备再去一趟京城。 原先的驴车游桥夫妻赶着去了刘家,但这不是昨天傍晚宿岩又赶了辆车回来了吗? 游母帮着儿子把瓮捆扎好,游松拿了一根扁担放上去。 “要不等你大哥回来了,你们再一起去”,游母不太放心。 游松道:“本来就说好的,我自己再去一趟,只是两瓮辣片,明早便能回来。大哥大嫂今天要是回来,您让他们今天多做些。” 他带走的有一百五十斤,家里剩的只有四五百斤左右。 游松跟母亲说着话,赶车出来家门,此时天还未亮,黑蓝蓝的夜幕下,有两人从左边走来。 “二松,你这又要去京城?” 来的是住在附近的两人,他们都在游家定了辣片,还是记在名单前面的,此时过来就是为了取货。 “大水伯”,游松道,“我爹娘都起了,你们去吧。” 游大水正是游二柱的大哥,他脾气好,和村里人处的都不错。跟他一起过来的是个年轻人,游丰收。 这时游丰收就道:“二松,你能等我们一起不?” “你家伙可真贼,我要是还得带着你们去卖辣片,那直接雇你们做工不就得了?”游松毫不客气,话音一转,道:“捎你们一趟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可得给路费。” 游丰收:“行吧,你说搭到县城得多少?” “到咱们县城只要两文钱,到鹿草县得五文钱。” 游丰收和游大水听了,都忙道:“那你等会儿。” 游松揣着手,向跑到自家院里的两人道:“那你们快点,我还敢时间呢。” “行行行,知道了。” 两人都是揣着钱出来的,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很快就抱着一个重七八十斤的瓮出来了,游丰收要的比较多,游父游母还帮忙送出来。 “这瓮你们卖完了东西还是要还回来的,可注意着别磕碰了”,游母帮他们放到驴车上。 一下子加了二三百斤的重量,明显可见板车往后降了降。 游母立刻心疼起驴子来,道:“他大水伯,丰收,你们俩可别再往车上坐了,别把驴累着。” “二大娘,这还用您交代”,游丰收笑嘻嘻道,“咱可不是没眼色的人。” 驴子走的不算多快,两人不用负重,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慢走,很轻松就能和驴车保持平衡。 游松,游松有些后悔,他忘了自家这是驴子,运的东西一多,它可不就没劲儿。 他还只收两文钱。 不过宿岩买的驴子,耐力还是很不错的,半个多时辰,太阳高升的时候就到了酒仙县。 游丰收和游大水都在这儿停,一个县城消化下三百斤的辣片,还是很轻松的,他们一人选了一个地儿,就那种靠近居民处的,没用动地方,卖出第一炮之后,不到中午,两人带的都卖个干干净净。 游家做的辣片,够味儿,油水足,买回去也不用再加工,顶多是切一切,盘子里一放就是一道菜。 别的不说,就馍是真好吃。 好些人都是开始买了一斤,回家没多会儿又跑过来买。 这三百斤,也只是才让游丰收和游大水卖出名声来,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好些人过来问。 游丰收正是年轻有干劲儿的时候,直说马上就去取货,午后会再来。 午后,游松还在船上坐着,这时候天寒地冻,不是有兵丁每天清南北的河道冰渣,根本走不成船,除了京城那码头处,其余地方的都只是清出中心的一片水道。 船一多,就要排成行。 游松起个大早,到达京城时却已经是后半下午,他把两个瓮口拴的绳子挂在扁担上,挑着直接下船。 刚下船,就有人问是不是卖辣片的。 辣片前两天在码头出现,继而迅速风靡。 游松一看这架势,没敢停,只道明天就会有人来这边卖,他这是别人定好的。 前两天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再来的那人,游松直觉不简单,他准备好好跟人拉上关系,以后村里人来京城卖辣片,也有人罩着不是。 赶到牛马市,打开一个瓮口,没多会儿那说话捏着嗓子的人又来了。 刘丰自觉排队,等前面的两三个人提着辣片走开,笑着道:“小伙子的买卖不错啊。” 游松笑了笑:“小本儿买卖,全靠贵客支持。” 刘丰心道可不是我支持,是咱家爷支持,出门办事前还交代来买你家辣片呢,前天,他买回去的辣片,爷还在议事的时候当点心给那些官儿赏了。 合着爷的胃口,最重要是还被人送到爷跟前,这才是他们家真正的运气呢。 “你这还剩多少?”刘丰问道。 游松道:“一瓮半”,拍拍身后的那个,“这个还没开封,这一瓮有七十五斤,您能都要了?” 刘丰道:“剩下的这半瓮,也算上。” 后面等着买的人不乐意了,“小哥,你不能让我们白等着啊。” “也是”,游松看向刘丰,“您瞧,要不大后天我还来,您要多少,到时给您带着。” 刘丰想了想,“行吧。下次你来,带个两三瓮的。” 这玩意儿他吃着也挺好吃,还便宜省事,王府人多,各处都分分,几百斤真打不起水花来。 看人挺好说话的,游松本来也是想拉好关系,说道:“这一瓮七十五斤,零头抹了,您只给七百文便可。” 刘丰虽然不缺那几十文,却也觉得这小子上道儿,当下拿出两颗碎银子。 游松一称,七钱还高,现在银价有些下跌,不到一千文就能兑一两银,这些银子是比七百文钱多的。 游松连忙笑着道谢,还说需不需要他送货上门。 刘丰摆摆手,后面立刻走来两个高大汉子,其中一人轻轻松松就把那瓮提起来。 游松这才想起来,他这包圆儿的,自家还得搭个瓮,下次再有人包圆儿,可不能抹零头。 --- 慕色四合,山的远处一片黑郁郁,游蕊和宿岩一前一后地从林子里出来,宿岩背后的竹筐里装着七八只野兔。 村里一个妇人在外围捡柴,看到他们俩,笑着道:“你们这还是夫妻一起去打猎呢?” 冬天山林封藏,狼、老虎之类的大型猛兽经常会窜到浅山边,村人便很少再进山,捡柴也不敢往里面去。 不过大部分人家都是在秋里准备好柴禾,会进山捡柴的,除了日日驱赶儿媳妇做活的赵石家,就是一些比较懒惰的人家。 地头的花秸秆、芝麻秆眼看着不够烧,只好到山边捡些碎枝子。 跟这人寒暄一句,游蕊和宿岩就走了过去。 妇人转头看了好几眼,在心中暗暗感叹,半年前谁能知道人溪田家这么有啊,谁又能想到前脚才被陈家嫌弃的游蕊,转头能找到这么好一个男人。 不管这溪田有没有,他对媳妇的那份态度那份心,是村里哪个男人都比不上的。 “你们怎么才回来?”家里大门开着,游母和一个妇人坐在院子里。 那妇人正是做豆腐的赵三家的,她站起来,满脸堆笑地把游蕊和宿岩一通夸。 游蕊都有些蒙了,这是干什么呀 第132章 一匹马 “不是我说,你们家蕊儿真是越长越有福气的”,赵三婶紧跟着又热情地跟游母说道,“你闺女旺夫啊,打从她嫁给溪田,溪田家也是越过越好了。” 游蕊看向身旁的男人,难道不是他本来就有钱吗?宿岩忍笑,背着筐子走去后院边儿上的水池子。 游母谦虚道:“还是我家女婿能干。” 赵三婶道:“那女婿再能干,娶的媳妇不带福也不成啊。你看欢姐儿,就别说陈二郎了,跟她一起生活的家人也被她把福气全都吸走了。你想想,是不是她在的时候,啥好东西都她的,她一走,立刻就把一个家给散了。” “现在是陈家人瞒着陈二郎,等他知道欢姐儿走了,还不知又会怎么样。” 赵三婶说得一本正经,游母也听得一本正经,仔细想想,点头道:“还真是。” “你说的那些,跟欢姐姐没有关系。” 从低处传来一道声音,赵三婶低头一瞧,哎呦指着道:“看看,这是你远房侄子吧,跟欢姐儿见过几面啊,就知道替她说话了。” 卫不恕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他知道游欢意可能有些缺陷,但这些绝不是这个妇人把一切都归咎在她身上的理由。 “你说的不对”,他大声说道。 赵三婶连连摇头,跟游母道:“可要注意管管,别长大歪扭了。” 第一次见识乡下妇人的不讲理,卫不恕眼睛都红了。 已经走出几步,打算去给宿岩帮忙的游蕊赶紧转回来,牵着卫不恕离开。 “别气了”,到水池边,游蕊拿个凳子给他坐着,低声道:“这些人特别认死理儿,咱不跟他们计较。” 看着姨姨温柔的面容,卫不恕有些羞耻,他都是个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乡下妇人争吵? 宿岩侧头道:“我待会儿教你硝制兔皮。” 媳妇很看重这小孩,宿岩也不介意多照顾一些。 卫不恕却不是真正的小孩,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个有多少仁心的人,之所以会在这时候转移话题,只是看在姨姨面子上。 “谢谢叔叔”,卫不恕也很有礼貌。 宿岩看向游蕊,笑问道:“蕊儿,你确定要继续看?” 游蕊并不是个怕血的人,那些年妇产科的手术室她也不是白进的,只是这个剥皮的过程,的确有些可怕。 想了想,游蕊还是决定离开,“我去烧热水。” 游蕊离开后,这边便只能听到刀子划破兔皮的声音,不远处时而传来游母和赵三婶的说话声。 “叔叔,你在京城做什么的?”过了好一会儿,卫不恕突然问道。 小刀灵活的化开兔子腹部的皮毛,宿岩专注着手上的活儿,随口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卫不恕想了想,说道:“姨姨说你是在镖局做活儿的,我感觉不像。” “哦?”宿岩也不在意,在他眼中,这就是个经历过苦难,从而比较有心眼的小孩,“那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卫不恕道:“你像是个坐衙门的。” 宿岩侧头看了他一眼,小刀在手里转出个刀花,继续剥兔皮,道:“小孩要有小孩的样子,没事儿带着小黑小灰去山边走走。” 这时游蕊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过来,说道:“前两天还有人在前面的林子里看见过狼,小恕,你可不能随便在山边走。” 卫不恕点点头:“我知道。” 宿岩:“---这么快就烧好水了?” 游蕊白他一眼,你就这么带孩子的? “烧水还不快吗?” 宿岩道:“还有一个兔子,你在旁边等会儿。” “还是溪田的会打猎,进山一会儿就弄来这么些兔子”,原来赵三婶刚走游母就走了过来。 宿岩笑道:“岳母回去的时候带两只。” 游母直接说好,她闺女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野味,她便不假客气。 宿岩在那边忙着,游母就和游蕊说起话来,“闺女,知道你那赵三家的刚来做什么的不?” 游蕊正好不看宿岩,顺势问道:“做什么?” “她是来求我的”,游母扬着眉毛,颇有些意气风发,“昨儿你大哥好生跟她说,她拿乔,非要涨价,现在咱们找到新的下家,她又巴巴上门来,今儿一上午已经追着我说了大半晌的好话了。” “以前娘可没被人这么捧着过,咱家穷,时不时还有人臊我两嘴,今儿个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游蕊便道:“反正我们需要的豆皮大嫂家大哥做的也不够,不如先应她家二百斤的,都是乡邻,不好太过分。” 游母说道:“我再抻她一天,免得以后又眼红咱们比她家赚钱。” 她们说着话时,宿岩已经剥好兔皮,大略清洗一下血迹,便都泡到游蕊端来的那盆开水中。 游蕊拿来挂在墙上的刷子,蹲下来和他一起清洗。 见他们清洗得非常仔细,游母问道:“这些不准备卖了?” 游蕊嗯了声,“我打算做几个兔毛的耳暖。” 这些兔子都是宿岩选的颜色比较好看的,两只纯白五只浅灰,做出来的耳暖男女都能用,如果还有剩的,再做些手套。 兔皮清洗好,挂在阴凉处晾干,明天就能硝制。 他们这边忙完,游母也提着两只肥嘟嘟的兔子下山而去。 想到曾经吃过的麻辣兔头,游蕊给正准备下厨的宿岩提建议,“你能不能给我做麻辣兔头吃。” 宿岩笑道:“行啊,你说说,大致是怎么做的。” 游蕊:我能知道吗? “需要麻椒和辣椒,咱家没有麻椒,用花椒代替应该也行,应该和做卤肉差不多。” 宿岩便道:“你去煮些降火茶水,这两日尽吃辣椒了,听外公说这东西不能多吃,否则易上火。” “好”,游蕊笑着答应,心里却想自家老公看着是个直男,其实能暖到人心窝里。 卫不恕蹲在厨房门口和小黑玩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了。 晚上,宿岩抱着游蕊靠在床上,陪她一起看药典,她时不时要拿起笔做一下记录,他就帮她翻着书页。 “蕊儿,你救的那个小孩心眼挺多,我不常在家,你要注意着些。” 游蕊笑了下,问道:“怎么啦?你跟小孩子还计较?” “这不是计较”,宿岩揽住她的肩膀握了握,“他今天打听我的来处,还说我看起来像是坐衙门的。” 为防那小孩跟媳妇乱说,宿岩没有隐瞒这句可能暴露他真正身份的话。 游蕊看着他:“唉,这么一说,我也才发现,你身上真有那种为官之人的威势。你说,你真没去考科举吗?” 宿岩这感觉,就像是小心翼翼地还是踩到刀尖儿上,现在能说慌吗?再说慌便是蓄意欺骗了。但说实话,也没有多少胆子的感觉。 “时辰不早,休息”,说着,他把被子上的书拿到一边,一掀被子盖住两人,瞬息之间把游蕊摁到身下。 --- 第二天中午,明朗的日光洒满大地,游松坐在板车上,哼着小曲儿赶着驴子直接进来敞开着的大门,一跳下来就喊道:“三妹,出来看看,二哥买了什么。” 游蕊闻声出来,便看到那纯黑色的驴子旁边,还有一只高出许多的枣红马,马笼头上的缰绳正拴在车把上。 “二哥,你买了匹马?”游蕊走过来,绕着马儿看了看,问道:“你就这么绑着回来的?也不怕它们把车拉断啊。” 这就像是一个超跑和三轮,能并排在一起行走吗? 游松拍拍手,“这马是我挑好半晌挑中的,特别懂事儿。猜猜这马多少钱?” 游蕊举手摸了摸马儿顺滑的鬃毛,问道:“多少钱啊。” 游松伸出三根半手指,“三十五两银子,就这还不是最好的。咋样?” 游蕊也不会看马,不过看这马儿身上皮毛,应该是不错的,“还行吧,要不我帮你养一段时间。” 自家现在有深林之王,还有小恕每天都加到水瓮里的灵泉水,这马即便普通,在自家养段时间也不会差了。 在后院硝制兔皮的宿岩洗了洗手,拿棉巾擦着走过来,道:“你要是想养马儿,下次我给你带一匹小马驹来。” 游松心道你能不能照顾下咱这二哥的心情,全靠三妹帮手才有今天,好容易能表表心吧,还显你。 就显你能了。 “妹夫,咋样,我挑这马匹不错吧”,游松伸手展了展那马,“你不用再费钱,这马就搁你家了。” 宿岩实话实说道:“中等偏下,但在这一层中,还算不错。” 游松:“---” 游蕊憋着笑,道:“我去给马儿端些水。” 游松呵呵,把马和驴车都赶到后院去,看到后院专门给大白开的门,才想起,跟端着水过来的妹子道:“三妹,你家大白进进出出的,头两晚你注意着些,别把马下破胆儿了。” 游蕊抬下巴示意了下已经等不及卸车,就拖着车到槽边吃草的驴子,“它都没被吓到,马就更不会。” 游松便把车上他新买的两大包香料、辣椒拿下来,又把驴车卸下来,驴、马都拴好,道:“我没在家停,这就走了。” “等一下,昨天溪田做了些麻辣兔头,二哥你拿两个去吃”,游蕊放下水盆,跟着游松来到前院。 “怎么不见小恕?”游松才觉得家里挺安静的。 游蕊去厨房把兔头装到一个盆子里,递给游松,道:“他的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中午吃过饭就跑去山下玩了。” 游松笑道:“看来是熟悉了,以前就前后跟着你,哪儿都不去的。行了,你去忙吧,我回家去了。” 游蕊没有再回房,而是来到后院,到那棚子下,给马儿弄些草料。 不远处,又回来硝制兔皮的宿岩道:“真不要小马驹?” 游蕊摇头,“我又不学骑马。” 将另一边的水槽加满水,游蕊便来到宿岩这边,看他处理那些兔子毛,已经处理好的几张明显比更光滑,颜色也更好看些。 游蕊拿起来看了看,说道:“真的,你的手艺又上涨了。在家的时候学了?” 宿岩笑了笑,“夫人不舍得买城里店中的皮毛,我自然要学一学。” 游蕊:“我才不是不舍得,只是咱们家就靠着大山,想要皮毛还算好凑的。而且,先前大白弄来一头熊,大哥二哥帮着处理了,后来二哥把熊皮带到京城卖,只得六十多两。” 到他们去买的时候,一只颜色比较正的狐狸皮就需要二三十两,至于熊皮,更是天价。 不过这时候看到宿岩处理这些皮毛十分麻烦,便也有些理解店里卖的为何那么贵。 因皮毛不是一次就能硝好,中间还要多次搓揉,游蕊跟宿岩学了搓法,等他离开打算自己来,到了晚上,她找出一些上好的细棉布,坐在灯边鼓捣了半个时辰。 宿岩也没闲着,把厨房整理好,烧一锅热水,进屋的时候手里端着洗脚水,看到游蕊缝好的两个圆团子,问道:“这就是你做的耳暖。” “嗯”,游蕊拿起来给他在耳朵两边比划一下,笑道:“这个颜色怎么样?” 她选的是一个深蓝色的布料,没绣花,就在边边绣了一个岩字。 宿岩笑道:“挺暖和的,只是这怎么戴?” 虽没戴过这东西,他却也知道,别人做的都有个线绷着的圈,能套在耳朵上,他夫人做的这个,只是里面有一点凹陷,还塞满棉花。 这是没法戴的。 游蕊道:“再等会儿。” 然后宿岩就看着她把一根窄细的篾条裹一圈棉花,然后缝上一圈深蓝布,而后再缝到两只棉团上。 在她做这些的功夫,宿岩已经帮她脱了鞋,把脚给她摁到水盆里。 游蕊拿着耳暖的完成品,示意宿岩低一低脑袋,给他带上去,瞅了瞅,觉得这有些类似头箍的圈放在前面,和他粗犷的容貌很突兀,便又拿下来,直接从脑后给他带上。 “怎么样,是不是又保暖又不卡耳朵?” 宿岩笑道:“的确,很暖。” 游蕊道:“那你外出的时候就戴着,不要嫌麻烦。” 宿岩才明白,昨天非闹着去山里打兔子的她是为什么,前天傍晚他回来的时候,她就伸手给他捂两只耳朵。 宿岩心头一片柔软,弯腰伸手把游蕊搂在怀里抱了抱。 这时候的游家,一家人都聚在游父游母住的堂屋,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围在桌边数钱。 第133章 退掉 游松不在家的这一天,村人来带走的辣片足有一千二百斤,游桥夫妻俩是昨天中午,也就是游松去京城那天回来的,一家人把他们带来的八百多斤豆皮也全都做完,在家过夜都没,便被村人你一瓮我一瓮的分走了。 两天时间不到,进账十二贯还有余,再刨除成本,相当于一天就挣了四五两银子。 其实昨天一开始过来拿辣片的,只占提前定了的一半人数都不到,可以看出来好些人都后悔了,但游丰收和游大水从县城又回来拿货,返个二趟的时候,无论是否先前定货的还是没定的,都一道这生意好赚。 所以家里做的那些,才能迅速地销售一空。 看着桌上的一堆铜板,游父道:“这买卖,真需得薄利多销。” “爹,咱家后面陈老叔家那屋子都空好几年了,要不咱买过来,在家弄个小作坊?”游松扒着面前的一串铜板,说道。 本来后面那户人家也是游姓的,因是绝户头,当年便招了陈姓的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伙子做上门女婿。 陈老叔知恩,对岳家一家都挺好,只是命运弄人,游家姑娘生产时没迈过去,一尸两命都没了。 后来还是陈老叔照顾着游家老两口,老两口去世后,族长就做主把那间老屋给了陈老叔。 陈老叔却触景伤情,这些年一直住在外面,听说如今在县城一家铺子做掌柜,在县城也买了房。 想来这老房子,自家要买的话,他应是肯的。 游父道:“明儿个找个人去县城问问。” “爹娘,爷爷奶奶”,小黑蛋扒着门框探着头,“二叔,我的课业写完了。” 吃过饭听到一家人要数钱,这小子就想一起来,是游大嫂直接给他塞到了屋里。 见他这渴望的小眼神,一家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游父招手道:“黑蛋,来爷爷这儿。” “给你两个铜板”,在散开的钱串中拨下两个,游父给放到孙儿肉乎乎的手心里,“拿着买好吃的。” 游松道:“黑蛋,这些钱有多少,你会不会数?” “会”,小黑蛋双眼亮晶晶,爱惜的把铜板塞到圆鼓鼓腹前的腰带里,伸出小手指就一扒拉一数,最后给家人报账,“共有十二个正贯。” 有个小孩子就是热闹,一家人都逗着他玩。 游母还说游大嫂,“不要只忙着挣钱,你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该给小黑蛋添个弟弟妹妹了。” 两年前游大嫂怀过一胎,没留住,大夫说是体虚,让好好养,自那儿游母便不怎么让她下地干活,家里的重活也都让游桥去做。 游大嫂点头,她其实也有这个打算,现在家里的猪也不喂了,兑花露、做辣片还都是轻省活儿,她便是怀上,也不耽误继续挣钱的。 游母见儿媳妇听话,便又说游松:“你以后别这样吊儿郎当,这些天就有不少给你说媳妇的,趁个空去见见。” “我目前只想挣钱”,游松直接就说,“而且我想娶个识文断字的,不着急。” 游母白了儿子一眼,却没多说什么,显然,如今家中越发好过,能让二儿子娶个更好的媳妇,她是很乐意的。 但游大嫂听到这话,却是看了游桥一眼,担心他有钱心大,想弄个小妾之类的。 游桥没想过这个,也没注意到媳妇的目光,这时大门外传来隐约的喊声,他起身到外面。 院子里就听得更清晰,游桥向屋里道:“是你娘家兄弟来了,这么冷的天,你去煮些姜汤。” 说着,他去打开大门。 刘小弟和刘大哥一人挑着两个把扁担都压弯的担子进来。 游大嫂出来看到这一幕,心疼得眼眶立刻红了,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在村里借个牛车也行啊。” 刘大哥问把担子放哪儿,才回道:“这不是做好了一千斤,担心你们这边着急用,就赶紧送来了。” 游大嫂过去帮小弟歇下担子,摸了摸他肩膀上被压平的那块儿棉,说道:“以后都让大桥去取,你们别这么跑了。” 游父游母也出来,把他们往屋里让。 游大嫂抹抹眼睛,走去厨房,没一会儿游桥进来,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俩现在也攒了不少钱,先借给你大哥两贯,让他们买辆牛车。” 家里只会越来越忙,游桥觉得自己不大能走得开每天去刘家拿豆皮。 游大嫂道:“行,只是别让娘知道。” 游桥点头,“这还用说吗?我来烧火,你把你大哥小弟都叫过来,再顺道回咱屋把钱拿过来。” 刘大哥刘小弟在厨房还没坐多大会儿,就见自家妹妹姐姐抱着一块沉甸甸的旧红布进来。 打开一瞧,里面是两贯钱。 刘大哥一下子站起来,问道:“冬妮,你这是干啥?” 游大嫂道:“借你们的,大哥,等你们把钱挣回来,尽快还我,我们攒这些钱也不容易。” 刘大哥不拿,“我们不能要,已经得你家拉拔了。” 说着眼神还往游桥那边示意。 游大嫂道:“拿着吧,还是大桥让借给你们的。”随即问刘远志,“小弟,你昨天拿回去的那一瓮辣片可卖完了?” 刘远志笑道:“二姐,你家做的这个辣片特别受欢迎,我自己卖着的时候都忍不住吃了好几片,一大瓮,我绕了两个村子就卖完了。” “这是那瓮辣片钱”,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一包铜钱,八十斤七十二文,是他来前就数好的,“二姐,大哥也想拿两瓮去卖。” 游大嫂把钱接过来,对刘大哥道:“大哥,你也要注意身体。” “让咱家阿满去卖”,刘大哥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能不能和小弟一样,先拿货再给钱。” 都是亲戚,不用问游大嫂,游父游母那边也会同意。 刘家兄弟一人喝一碗热汤,趁着间隙,游母带着儿媳妇把烹好的辣油拌上豆皮,然后压装到瓮里,称过斤数后,不够八十斤便再装,最后这些都是多出一二斤的。 游母对刘大哥说的是:“咱家也不太好过,不能多帮你们,可这一二斤的辣片还是能给得起的。” 这话让刘大哥和刘小弟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冬妮刚才借给的两贯钱烧手。 游松从小就会看眼色,这一下子就明白,自家老娘是知道刚才大嫂拿钱去厨房了,这话是在点刘家兄弟:别占便宜每个够。 但他开始做生意后,学会的第一条便是和气生财,忙转移话题道:“大哥,小弟,你们等等,我去山上赶车送送你们。” 没等刘大哥拒绝,他人就跑出大门外。 游母直在心里骂这臭小子,溪田好长时间不回家一趟,这不是耽误正事儿吗? 其实游蕊和宿岩都还没睡,游蕊画了轮床、轮椅,正让宿岩帮她提建议。 游松刚到大门外,家里的小黑、小灰就给通报了。 “都还没睡啊”,游松说道,“大嫂家的兄弟挑着担子送了豆皮来,我赶驴车送他们回去。” 游蕊便想起一件事儿,说道:“二哥,你跟大嫂她哥说一下,可以用底部刻简单纹路的板子压豆皮,还有,他们家的豆皮已经压出足够的水分,不用再特别烘烤了。” 游松答应着,走到后院,牵了驴车过来,对宿岩道:“这驴现在家里喂着,你走的时候去家里赶。” “行”,宿岩点头,随即把大门拴上。 这时候,刚才从窝里出来的大白也转身回去。 小白却很精神,一直跟在游蕊脚后,跟到了屋里。 --- 天亮的时候游老太太就醒了,她穿好衣服,把接生需要用到的剪刀和一些止血药粉都包好,再用一个干净的蓝花棉布包起来。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游梁媳妇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奶奶,您起了?我给您打好了洗脸水。” “王翠仙,你别在我跟前卖好儿了”,老太太打开门就转身回屋,“我孙儿已经给你写下休书,你再赖着,老游家也没有你留的地儿。” 王翠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哽咽道:“奶奶,我嫁到咱家五六年了,头一年就给你们生下长孙,不能因为我犯一次糊涂,就不要我啊。” 老太太在当门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不是犯糊涂,你是心黑。要不是做得过了会伤着菜蛋,你以为能让再待这几天。” “走吧,好聚好散。” 王翠仙噗通一下跪在地,双手端着的铜盆也举过头顶,她一脸坚定:“奶奶,您非要赶我走,就是逼我去死,这辈子,我王翠仙绝不嫁二夫。以后,我会做个孝顺人,伺候您养老。” “少来这套”,老太太往旁边偏了偏,“别觉得见过那些地主人家的做派,你就有理了。还不嫁二夫,我呸,你看那些人家嚷嚷的厉害,真守的有几个?” “不过,你再嫁不再嫁,都和咱家没关系。快走吧,别到最后弄得双方都难看。” “奶奶,跟她废这些话做什么?”游梁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也猛地跨进门,夺下王翠仙手里的铜盆放到地上,扯住她一个胳膊提起来就往外带。 王翠仙如同前几天一样哭喊起来,只嚷“死也不走。” 她一只手板着门框,游梁一时间拉不动,喘着粗气放了手,指着她道:“王翠仙,你再赖在我家,不让我好过,别怪我不让你娘家弟弟好过。” 王家是四个女儿一根独苗,都把王家小弟当眼珠子,前天,王家人过来闹,游梁揍了那小子一拳,王家的立刻骂着护着儿子走了。 此时,见游梁一脸狠色,王翠仙也不敢再哭闹,双眼都是泪地看着他道:“大梁,你就看在菜蛋面子上绕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真长记性了。” 游葵被吵醒,罩着个大披风,出来一脸不快道:“大嫂,不是长不长记性的问题,瞧瞧你这两天办的事儿,前面你还坑我娘,我家还敢留你吗?” “你看菜蛋,都被你吓成个老鼠胆了。” 游梁那屋里,以往活泼好动的菜蛋正缩在门后,一脸惊惶地看着外面父母的对峙。 王翠仙顺着游葵的话看过去,登时气恼,这孩子是不是傻啊,前两天还知道哭,现在就这么看她被他爹赶走? 在她心里,这件事都是婆婆主导的,最后婆婆没事儿,她一个跟从的反倒没了家。这不就是因为她生养的孩子还没长大,每人给她做主说话吗? “你就要没娘了,你咋不哭啊!” 这一嗓子都喊劈了,王翠仙看着那受过百般痛楚才生下的孩子,好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游梁气急,上前便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他从没跟媳妇动过手,这两天却频频打过去,而每一次都有种十分解气的感觉。 王翠仙被扇倒在地,看向游梁的目光中全是陌生。 游梁咬牙道:“滚,再留着,我一天照十顿的打。” 游老太太,游大伯,乃至早早起来读书的游植都当做没看见,游葵抱着双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一人替她说话,王翠仙这时才认识到,她再也不可能被家里的人接受,一切回到从前,只是她一个人的妄想。 她又哭又笑,都不知道这些年在游家过的是什么,到底还是个外人。 正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哐哐的拍门声。 “来了来了”,游大伯说着快步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一见这人,游老太太跨出门槛,道:“老徐,你儿媳妇发动了?” 这人是镇上的,和游母娘家的徐姓人还是近族,他擦擦额头的汗,说道:“不是不是,游奶奶,咱那边就不用你们费心了,我们又从县里请个,过来就是跟您说一声,免得您白跑一趟。” 回家才三五天,这已经是老太太手上最后一家需要接生婆的人家了。 她勉强撑起笑容,“没关系,我估摸着你家儿媳妇就在这两天,好好照顾着,生孩子是大事儿,再小心都不为过。” 老徐笑笑,没有多余的寒暄,说完话转身就走。 游大伯跟着去关门,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爹,跟他们还用好声气说话?害人命都敢,还是生孩子时候的女人,一家遭雷劈的玩意儿。” 老徐道:“别废话,听那姓郑的宣扬两句你就信啊?说不定哪天又求着人,客气点儿没坏处。快走。” 第134章 展开 游大伯想出去质问,却根本迈不开脚步,去关门的手都是抖的,他娘积攒几十年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下午,游蕊就见父亲匆匆跑来一趟说奶奶病了,让她和宿岩去看看。 其实奶奶和大伯他们回来第二天,游蕊就去看过,也遇见两波过来要定钱的,口口声声嚷着不敢让她们去接生。 游蕊当时劝了奶奶几句,老太太也挺想得开的样子,怎么才几天,就病了? 到游家,游母把攒的鸡蛋拾出来一篮子,都交给游蕊,宿岩连忙接过去,他手里还提着一篮桔子,是过来前游蕊装的。 游母瞅了宿岩一眼,道:“她能不气吗?听住你大伯家隔壁的你陈四大娘说,今儿早上又有人来不让你奶奶去接生,还说你大伯家一大早就闹腾腾的。” 说话间,她又装一篮子炒好的花生,“你奶奶那人,脾气死硬,撑那么些天,不病才奇怪呢。” 游大嫂也准备了些吃的,中午做的包子给装进去一多半,还有几个馒头,都是能热热现成吃的。 游母看看她提的那竹篮里装的东西,暗自撇撇嘴,这个儿媳妇还真实在,刚就听他爹叫装点吃的,好家伙,直接家里的干粮都拿出去了。 但是跟大伯哥家的长媳一比,又觉得自家这个还拿得出去。 他们到的时候,游渠正送大夫离开,游母问道:“二渠,你奶奶怎么样了?” “二婶”,游渠道:“没什么大碍,大夫说别再着气儿,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你快去送大夫吧。” 外人看来,游母是个十分关心婆婆的好儿媳,但只有游母知道,她的心情很复杂,一边吧可惜老太太毁了一辈子攒起来的好名声,一边吧对比对比大伯哥家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就觉得挺扬眉吐气。 她曾经再难,儿女现在个个有出息。 老太太扶着老大家一辈子,临了临了老大家的给她捅个大窟窿。 怀着这复杂的心情,游母带着儿媳妇、闺女女婿走进院门,然后被二渠家的迎着进了老太太住的堂屋。 游大伯和游父都坐在床边,游父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递给老太太。 游老太太朝进门的几人看一眼,对两个儿子道:“我没什么大事儿,别去跟她们姐儿几个说。” 前两天,游家三个姑姑都回来看过,她们也不是事事如意的,老太太不想再让闺女们奔波。 游父说道:“那您好好吃药,要是明天能退烧,咱谁都不说。” 游老太太眼里一酸,二儿子也是个小儿子,从小听话又会说话,当年非要娶徐氏,顶撞她这个老娘都是为着徐氏,那时她是真心凉。 后来看他们把日子过起来,她是放心的,只在他们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儿时让老大去帮个忙,这么多年老太太都没给过二儿两口子好脸,还以为这个儿子跟没差不多了。 没想到,她这一病,老二立刻赶着驴车去镇上请大夫,又把孩子们都叫了来。 游老太太低头把一碗药喝完,让两个儿子去一边,叫来小辈儿们说了几句话。 游母道:“娘,您放宽心,都会好起来的。” 游老太太嗯一声,对游蕊道:“你歇两年,趁着这个空档生养个孩子,等这风头过去,我再带你和你二嫂出去行走。” 突然就被催生,游蕊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一想才明白,奶奶这是觉得她年轻,不放心她进出别人家门。 之前和她们一起去接生,老太太都是全程要把她和两个堂嫂看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跑腿的,都让大伯娘去。 老人家很谨慎,但确实真真正正为她们考虑的。 游蕊说道:“奶奶的话我都记着呢,只是我以后也不打算上门去给妇人接生,我想建一间妇幼院,像是大夫治病一样,让那些快到产期的妇人去妇幼院生产。”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既然奶奶手头这些产妇都找别人接生去了,这段时间她正好专心布置妇幼院。 但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屋里几人都惊讶不已。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道:“你有这志气,好。” 游蕊笑道:“所以您不要为这一时之事生气,到时孙女儿请您去当坐堂大夫。” 游老太太摆手:“不行,别毁了你医馆的名声”,也不给游蕊再说话的机会,对宿岩道:“溪田啊,我这孙女儿可是麻烦你了。” “她是我妻子,没有麻烦”,宿岩言简意赅。 游老太太听了,却忍不住笑,跟众人道:“溪田这心性,挺像你们爷爷的,话少,但啥事儿啊,都心里有数。” 游蕊在心里补充,其实他私底下是个话唠。 说了会儿话,大家让奶奶休息,才都退了出来。 游葵还是前几天的那种打扮,眉毛似乎都剃了,只画两弯细细的线,面上敷粉,嘴唇涂得红红的,比她以前的样子好看。 然而这样精装细扮的,在乡野地方到底是少见。 她手里拿着两个小桔子,是游蕊带的那份儿,他们进门后,宿岩就把桔子和鸡蛋都交给游蕊。 游蕊当时直接给了迎过来的二堂嫂。 游葵走上前来,问游蕊:“这桔子,你们是在哪儿买的?” 游蕊还没说话,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别扭的游母道:“县城京城都没有,是我家女婿走镖去南方的时候买的。” 游葵看向宿岩,她见到宿岩的次数并不多,这一看就觉得吓人,跟温和儒雅的举人老爷简直没法比,以前她娘总念叨,她还觉得游蕊嫁的不错,现在只觉得这个堂姐可怜。 “姐夫”,游葵说道,“你下次能不能给我捎一些,该多少我给钱。” 游大伯忍无可忍,训斥道:“回屋去。” 他一直看小闺女这几天的打扮不顺眼,但闺女都这么大了,他又不好管,只能忍着,没想到她在自家人跟前现还不够,又现到亲戚跟前了。 游葵哼一声,并不回去。 宿岩道:“不能。” 游葵过一会儿才明白不能是回答刚才自己的话,顿时气得跺脚,“我又不是不给钱,蕊姐,你男人是不是根本不看重你?” 游蕊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直接道:“你也说了这是我男人,咱们姐妹之间的事自己说,他不管才是看重我。葵儿,现在我回答你,不能。” 游葵气道:“小人得志,我稀罕你们捎东西呢。等着吧,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说完她扭身就回屋去。 游大伯心里难受的脸上都带着苦色,日子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以前对妻子的管束不够。 游梁游渠两兄弟跟着送到外面,游渠道:“二叔,我们俩能不能也从你们家拿一下辣片出去卖?” 游父道:“怎么不能?家里还有些,现在就去拿。” 到了游家后,两人一人要一瓮,游梁还把提前准备好得一串铜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快拿回去,你这不是臊二叔吗?”游父忙把钱拿起来往游梁手里塞,“拿回去拿回去,卖完再给钱。” 游梁兄弟提住瓮口上拴的绳子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都拿出来哪有收回来的理?家里现在不用花钱,还是过得去的。” 游父追到门口,他俩已经走远了,便停下脚步,打算天黑了再去大哥家一趟,把这些钱都给老娘送去。 别管过不过得去,手里有些钱,心里就有底。 又过两天,宿岩回京,游蕊跟着他一起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两个大桶。 “溪田家的,这是谁啊?” 刚进村,村口聚在一起做活儿闲话的妇人中立刻就有人问道。 游蕊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跟着个仆人,是宿岩打发人送她回村的,据宿岩说此人是他的心腹。 心腹姓贾,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很普通,但身上挺有一股气势。 游蕊回道:“是我夫君家的家人。” “是兄弟呀?”那些人都很好奇,一人问罢一人接上问,“没见过溪田的家人来啊?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可成家了?” 甲卫笑笑,说道:“我是老爷的长随,可不是兄弟。” 其实要在外面,夫人的话别人都会明白,家人是对看重的下人的委婉介绍,没想到这些乡里人家倒是认真。 “老爷?溪田是老爷?” 甲卫完全没想到,他一句话在村人中间又激起巨大的水花。 游蕊解释道:“我夫君在镖局算是二把手吧,这些年于京城也有些产业。” “哎呦娘呦,溪田本事这么大啊?” “真的是真的是”,一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蕊儿,你真是捡到宝了。” 游蕊呵呵,虽然她也觉得自家宿岩是个宝藏,但是经常听到村人这样的感慨,好像她嫁给宿岩跟多占便宜一样,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甲卫赶着车子离开,后面的议论才开始。 到游家大门外,游蕊就让甲卫停了车,“贾先生,我在这里下就可以,趁着天还早,你快回去吧。” 每听到夫人吩咐自己的时候都要客气地喊一句贾先生,甲卫都在心里说一声不敢,他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提一个大木桶,道:“小人帮您把这些送进去。” 游家现在有专门做辣片的房间,垒的新锅灶,屋里放得都是油和香料,这时游父游母还有游松都在这屋忙碌。 听到院里什么东西放地上的声音,游母放下搅拌辣油的木棍,走出来看到甲卫,问道:“你是谁啊?” “见过老夫人”,甲卫行了一礼,“小人是溪老爷家的长随。” 游母以为是溪田外公那边的人,虽然早就好奇外孙怎么跟外公一个姓,但她没有多问的想法,当下笑道:“你是送我闺女回来的吧,这大冷天,真是难为你了,来,去厨房坐坐,喝碗姜汤。” 甲卫忙道不难为,摆着手就退到门外赶上车走了,“小人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喝姜汤了。” 游母跟到门口,看那马车儿嘚嘚儿的,一会便走得看不见影,她问旁边的女儿,“咋了,咱家又不是虎狼窝?” 游蕊笑了笑,心想宿岩肯定不是会对下人们多客气的主人,母亲这么热情,可不就让人不习惯。 “娘,我给你们带了个好东西。” 说着往回走。 游母也跟上来,说道:“你不是说要布置那什么妇幼院的,怎么才去两天就回来了?” “我主要是去京郊找木工坊定制一些桌椅病床”,游蕊说道,“得要几十套,至少半个月能做好,我打扫打扫屋子便回来了。” “娘,你看这个木桶,那木工坊的师傅手艺特别好,我随便说了说,人家就给做出来的”,她边说边搅动桶壁一侧的木柄,随着木柄的摇动,里面的几根木棍子也转动起来。 “这是什么?”游母看得一头雾水。 游松这时才出来,一看就笑了,“三妹,这东西好啊,把辣油辣片倒进去,不是能搅得更加均匀?” 游蕊点头:“二哥真聪明,一眼就看明白了。” 游松道:“你怕不是在夸你自己?” 他是一眼看明白了,可刚他在屋里还听到自家这妹子说是她教人做的。 随后出来的游父道:“拿进来试试。” 游蕊:“先用温水清洗一下再使用。” 增加了两个搅拌木桶,游家做辣片时大大地省力起来,效率也是蹭蹭往上涨,赵三家那边如今每天只收他们两百斤豆皮的,启用木桶没过两天,游松又去增加了定量。 游家后面背座着的那间老屋子,也被他们买了下来,陈老汉只收了一贯钱,游桥和游松兄弟俩趁着一个中午的空闲时间,便把后面的墙凿开一个门,抹平边沿,也没装木门,暂当个后院放置东西。 这老屋有五六间,但常年不住人,之前又有一场大雪,几间老屋子就没完好的,于是游家人便商量着等开春把屋子翻盖翻盖。 就在这样不停的忙碌中,游家人每天做的辣片从一千多斤增加到两千多斤再到三千多斤,渐渐地连附近村子里的人都过来提货。 游松又赶着马车去过京城两趟,都是买辣椒的,只是越来越难买,辣椒本来只是做药用,且因为味道刺激,药效可被替代,并不太受各药铺欢迎。 但是从京城渐渐风行一种叫辣片的食物之后,有些聪明人便似发现新大陆一般,猜到辣椒的妙用。 这些聪明人,就是分薄辣片生意的第一波人 第135章 谈恋爱 各大药铺的辣椒一上货,往往便被很快清空。 游松第二次再去买的时候,还发现辣椒的价格上涨了。 但这些天他也跟一个药铺的掌柜混熟,见京城实在不好买辣椒,就跟人家打听进货渠道。 医药行业的,自然不会看得上这小小一个辣片的生意,游松置办一桌好酒席,几个马屁一拍,那掌柜的就告知了。 辣椒都是从蜀州、西凉州而来的,尤其是西凉州,那边出的辣椒品质最好。 因为这两处都与京城相距千八百里的,且今年成熟的辣椒早被那些药材商收购,游松也没想跑到当地去收购。 现在就只能再请药铺掌柜给介绍的药商,想大批量进一批辣椒。 谁知道那药商看如今京城好些人都在寻辣椒,又尝过那些辣片,觉得价格还会涨,就压着不想卖给游松。 以前药材中最便宜的辣椒,在经过游松再三地说好话的情况下,药商说愿意按照五文钱一斤的价格卖给他二百斤。 游松差点拍桌,我做好的辣片才十文一斤,还要用几十文一斤的豆油花生油,辣椒再五文钱,这买卖还赚个屁。 但他还是忍着气,想讨价还价一番,谁知道那药商不耐烦,推杯就走了。 游松气得直接干了面前的一杯酒,光棍儿地想反正现在家里有不少辣椒籽,大不了把生意暂停一段时间,来年种出辣椒再做。 但是走出宴请药商的酒楼,就见两个小孩挎着篮子在卖辣片,他叫过来,一瞧,还不像是一家做的。 各买两斤,游松尝着走去码头,味道都不如他家的辣片好,放的油也不多,但人价格便宜啊。 游松觉得自家不能只在家埋头做辣片了,想到药铺的掌柜说南方人都爱吃辣汤,也有用辣椒腌菜的,每年蜀州、西凉州出的辣椒大部分都流向南方,他便决定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去南方进购一批来。 过年前辣片肯定好卖,他还是不能暂停了生意。 再说,要是一停,谁知道顾客们还认不认自家的辣片。 今天的天气很暖,水波粼粼,又是顺风,没过两个时辰船便到鹿草码头,游松取了寄存在车马行的马儿,一路快骑,只大半个时辰就回到村里。 游蕊知道二哥去南边买辣椒的时候,已经是这天晚上,游母到山上来陪游蕊住的时候说的。 “二哥一个人去的?” 游蕊把单经纬棉布剪成宽约十厘米的布条,为防一剪就散开,还需要一个人拿着根带着火星的棍子,跟着把边缘燎平。 这是今天上午阳嫂子送来的,织的很符合游蕊的要求。 但游蕊也是拿到之后,才发现之前的想法太简单,织机宽度有二三十厘米,她这还需要二次加工。 游母坐过来,接过卫不恕手里的火棍,让他去旁边玩,一边给女儿帮忙一边道:“他说再找两个可靠的兄弟,我就让你大伯家的二渠跟他一起去了。要不是家里走不开,你大哥跟着一起去我更放心。” 游蕊道:“二哥办事灵活,又有家里人,你也别操心。” “操心有啥法”,游母不平道,“那些跟着咱做辣片的人也忒不要脸了,啥都跟人家学,有啥好。” 游蕊笑道:“这不是一开始就预料到的吗?您看看街上的哪种小食不是百家在做的。” 况且辣片还是她跟前世学的,说起来家里也不是原创者。 退一万步说,在现代,也没有辣片的专利权,专利保护的只是配方,只要自家配方好,就能经受住顾客的考验。 说了一会儿闲话,游母又问游蕊身体状况,说得她实在没耐心应付,便实话实说道:“我还没准备好生孩子,我们现在在避孕。” “个丫崽子,不是你了”,游母压低声音骂道,“只要是女人就会生孩子,你要怎么准备?溪田都十天八个月不回家一次的,你还要避着,你是不是我生的,咋这么能作呢。” 游蕊就知道怎么说都不对,便继续忙自己的。 游母气得吧啦吧啦好一通,核心意思,早点生个孩子,别作妖儿。 生孩子不是要随自己的意愿吗?这在游蕊看来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但在游母看来就是矫情作妖儿。 相差着几百年时光的思想,很难相互交融理解。 游蕊突然觉得,自己说个谎话比如自己身体不好不易早孕之类的,也比刚才那句话好。 但是那样说的话,又不能保证游母会不会整天想着给她吃药、找大夫。之前游母催,她都含糊过去,游母便能时不时就催一催。 真是怎么说都不对,除非顺从她的意思,早点怀孕。 每当这种时候,游蕊就很反感这个书中世界。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见女儿一直不吭声,游母提高了音量。 游蕊道:“我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您不用管我的事。” 游母坚决道:“那你也是我生的,我还真得管管你。” 游蕊觉得耳朵嗡嗡的,卫不恕突然端着一盘桔子过来,递到游母眼前:“姥姥,吃点桔子。” 游母看卫不恕一眼,说道:“瞧瞧有个孩子多好,怎么着都比养个小猫小狗强吧,你家那两只狗喂多少长时间了,能给你端一盘桔子吗?” 游蕊皱着眉,看向游母,“您能别这么说吗?在你看来,养个孩子和养只动物没什么差别是吗?连大白都知道每天带着小白去山里练捕猎技巧,你喂养孩子只喂饱就成吗?” “我还真是管不住你了”,游母腾一下站起来,“你不生就不生,我看看溪田能不能忍受你一直不生孩子。他经常在外面,到时候找别人生,你别回娘家哭。” 她说着出门来,直接向她睡那屋走去。 这急辣辣的说话声引得在窝里趴着的大白竖起耳朵,小白正在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做扑抓动作,也一时间停下来,动了动耳朵。 随即它就想出去,然后被大白一只大爪子按住。 屋里,游蕊还在照常处理那些布料,卫不恕小心地看看她,又坐过来帮忙,布料被燎到的气味中,卫不恕道:“姨姨,我在古家的时候见过一件事,你要听吗?” 游蕊放下剪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替刚才母亲的那些话,向你道个歉。” 卫不恕摇头,“我没生气,我常听人这么说的。” 游蕊笑了笑,“那你要说什么事。” 卫不恕道:“古家有位姑奶奶,她嫁个穷书生,就因为她不会生小孩,我常见她哭着回娘家,那个穷书生娶了她,有钱,能好好读书,后来便娶回去一个小妾,小妾特别能生,一胎就抱俩。” 看这个小包子用十分认真的口吻说着“一胎抱俩”这句话,游蕊忍不住笑起来,“你才多点儿大,连这个都知道。” 卫不恕丝毫不慌,道:“我都三岁半了,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真是个鬼灵精”,游蕊本就知道卫不恕年纪小心眼却很全乎,自己手里有宝物还能谁都不说,这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到的,因此也就明白,小家伙不止是听懂了她刚才和游母的话,还在拐着弯儿劝她。 想了想,游蕊也认真道:“姨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生了小孩也没时间照顾他,不如晚一些再生。” 卫不恕不太明白,没时间照顾的话,请个奶娘不就好了。 游蕊笑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年纪还小,不需要考虑。” 卫不恕点点头,却还是最后给自己争取一句话,“能生的女人,别人都会夸的。” 相反不生的,人家都会说是不下蛋的母鸡,言语十分难听。 当然,卫不恕前世长那么大,没见过不想生孩子的女人,只有想生却不会生的。 游蕊看着小孩子认真的小脸儿,这一刻真觉得责任重大。她不是排斥生育,只是想计划生育,不想竟前后让上至三十多岁的老母下至三岁的小儿一起劝。 计划生育,优生优育,这些相关知识有必要跟这时的人普及一下。 不过游蕊还是没有打算去跟游母科普,对方始终脱不了把女儿当做所有物的观念,自己说什么,她都能用一个字总结:作。 事实就是如此,人最不会被亲人劝服,有时候亲人说十句八句,还不如旁人说一两句。 第二天游蕊去县里一趟,找到县里做家具的一个家庭作坊,询问能不能把织机改进的事。 但县里的工匠到底只是做些小家具谋生,没什么更高的追求,老匠人听完她的要求,直摆手。 什么能同时织出并列却又中间分离的构造? “你这小媳妇是来消遣我的吧?”老匠人说道,“谁家要那种中间是分离的布?我可不会改那种织机。” 游蕊只得失望离开,打算明天去京城,还找那个做出旋转杆木桶的木工坊去问问。 刚出来那老匠人家,就看到正说笑着行走在县城主街上的游葵,她身旁陪着一个大冬天还拿着折扇的男人。 看年纪,比游梁还大,但因为穿得体面,本身也红光满面的,倒没多显年纪。 想到之前游母说过,大伯家为了筹钱想把游葵给一个举人老爷做妾的事,游蕊直觉这人就是那举人。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游葵似乎对举人很有好感。 看她的样子,就和前世那些陷入热恋中的小姑娘一般无二,而游葵今年才十七。 这时候,游蕊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年纪也不到十九。 本想过去带游葵回去,但人家有爹有娘,自己这不是越俎代庖管闲事吗? 犹豫之事,双方距离已经越拉越近,游蕊便看见游葵瞟她一眼,直接装作不认识拉着那举人快步走了。 “小姑奶奶,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你刚才眼睛看哪儿呢?” “是我的错,没想到还能在县城见到那般美貌的妇人罢了。” “这是你认错的态度吗?我还在跟前呢,一个已婚妇人就能让你看直眼?” “哎呦,小姑姑奶奶,你这脾气真像那小辣片。” 小辣片?! 这些渐说渐远的话让游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那举人油腻的话语,真让人恶心。她回头看了眼,却见游葵半个人都挂在那人身上,其亲密姿态,把游蕊这个上街都不敢和自家正经老公太过亲近的现代人都震惊到了。 再走不远,她听到两个街头闲逛的年轻人议论道:“陪着何老爷那位,是哪个楼里的头牌?” 游蕊:原来不是她想当然地古板了,而是每个时代都有那种敢于超越时代的人吧。 回到村里,游蕊先去的是大伯家,这时夕阳西斜,大伯正在院子里劈柴,是秋里的时候他们从山上伐的一些粗树枝。 “蕊儿,来看你奶奶?”游大伯问道。 游蕊看大伯这些天明显老去几岁的模样,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把手里给奶奶带的几包零食送到屋中,坐了会儿,出来到大伯跟前,还是低声说了今天在县城看到游葵的事。 游大伯浑身一震,疲惫的点点头,道:“也是你记挂着她,大伯会好好管她的。” 游蕊说道:“我觉得最好是把利害关系跟她分析开来,免得因为年纪小不会分辨。” “大伯晓得。” 离开大伯家之后,游蕊还觉得自己像个告密的反派,但尽管她很烦游葵,也是不能看着她小小年纪被一个中年大叔画的恋爱饼冲昏头脑。 一直跟在夫人身后,一起赶了趟县城集市的乙卫丙卫,躲在游大伯家外面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夫人过于心善了。 游大伯家这事儿,看在夫人的面子上,爷已经让人给了便利,但夫人的堂妹还要上赶着,那便谁也没有那个闲心去管。 至于会给夫人丢人,不认就是了,也不是亲生姐妹,再说便是亲生姐妹,也没有扶着她走的道理。 今天政事少,宿岩闲下来的时间也比较早,外面天还没黑,他回到寝处的大殿,虽里里外外都是人,他却觉得分外冷清。 在一张软榻上坐下,让人打开对面的窗户,庭树假山入目,不由就想媳妇现在在做什么 第136章 谋算 刘丰跟个隐形人一般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挂于床帐外钩子上的奇怪耳暖,再一次感叹起来,自家爷也有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一天。 丫鬟们各站其位,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 诺大的殿宇,竟然安静地能听到外面的禽鸟啁啾声。 这时候,一道通禀声传来:“王爷,赤阳卫指挥使求见。” 赤阳卫才组建没多久,一半儿人员都是由宿岩原本的暗卫组成,主要责任就是在阳光下纠察违法官员,除了摄政王,谁的命令都不需要听。 现在带队赤阳卫的,也是曾经的暗卫首领甲卫。 “什么事?”宿岩还是刚才的坐姿,看着窗外的景色。 贾元见过礼,才禀道:“王爷,属下办事不力,浩王遗珠寻到了新的庇护人。” “是三朝元老方大儒,还是戍边几十年的孙老将军?” 这两位都是不仅在朝堂而且在民间也有很好名声的官员,如果说京城有谁能在摄政王要问罪时出来拦一拦,他两家是最有可能的。 贾元回道:“是方大儒,方大儒的长孙要娶那位遗珠。” “她还真是能串联经营”,宿岩说着,低低笑了声,“我现在还是要些名声的,你们行事别太强硬,盯着方家人,有贪污的,立刻全家下狱。” “是”,贾元应得铿锵有力,同时也觉得方家人是在找死,那位方老爷子不会以为他写文章讽刺王爷窃权的事儿,王爷不计较就是怕他吧。 以前爷不拿那种只会舞笔杆子的当盘儿菜,现在他偏要蹦哒,跟那个打着大义名声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恐怕以后几族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贾元退下去后,宿岩让人送来一本大周律,靠在榻上一点点翻看,想把皇室之人的号召力给灭掉,还是得从这些律法上下手。 在贾元等人眼中,王爷就是对皇室太过宽厚了,早在他们几王相争时,这皇室便是一片烂的不能再烂的孤舟。 王爷一刀给劈了,也没人能说什么。 现在反而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还有一群没脑子的所谓忠臣要夺权。 --- 游蕊是下午到的京城,她先去了外城青石巷,宿岩在这里有一间小院子,他说偶尔会来这边住一住,游蕊租下孙家的旧楼那次,他给了她一把钥匙。 游蕊不想太早去宿岩家,因此也没着意打听宿家人的信息,于是她来京城,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宿岩。 至于他先前说的那个什么镖局,真是存在的,但他根本没去当过什么镖师。 于是游蕊进城后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虽然想趁着进城来的时候见见他,但她来京城的目的不是看老公,不知道哪儿找就算了。 游蕊打开外面的门锁,先去卧房把棉被拿出来两条,在外面晾一晾,点了一个炭盆放到室内,就又锁上门出去了。 青石巷距离那个木工坊是很近的,只隔着一条街,游蕊找过去时,木工坊还没下工,坊主还记得她,放下手里的木工活儿过来询问。 游蕊的要求一说,这位姓何的木工就道:“我试着做做,不过织机构造复杂,得几天时间。” “没关系”,游蕊很有心眼地道:“我和我夫君正好有事在京城要办,会多住几天,走之前我们来看看便是。” “行”,何木工上次也见过这小媳妇的丈夫,根本没多想。 游蕊留下定金这才走了,她一走,刚才那些忙得认真的木工们都凑过来,“师父,那小娘子又要什么新鲜物什啊。” 何木工笑骂:“刚才你们没听见?” “听见了”,一个还未成亲的小徒弟说道,“师父,您怎么不问问那小娘子家中还有没有什么未出嫁的姐妹?” “就你小子会想,漂亮媳妇可不是你想娶就能娶的。” 哄笑声中传来何木工的呵斥声,木工坊很快又恢复成各种锯木头的声音。 --- 一进青石巷,游蕊就看到一个高高的人影站在自家院门口,小院的门是开着的,她赶紧朝那人影跑过去。 宿岩伸出双臂,接住她抱了抱。 游蕊看着他,笑道:“刚才在路上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过来呢。” 宿岩低声道:“想你了。” 游蕊一哼,道:“别哄我,你是不是在我身边放了耳报神?” 不然哪可能那么巧,她次次来京城他次次知道。 宿岩摸了摸鼻子,正要说话,对门人家的门开了,走出来个挎着篮子的仆妇,看见他们也没招呼,就是打量好几眼。 “回家”,宿岩揽住游蕊的腰带着她回家,关上大门,上了栓,他一转身猛地就抱起游蕊往上抛了抛。 游蕊吓一跳,赶紧圈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宿岩笑道:“昨天晚上我特别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对上他好像深邃到无边际的双眼,游蕊说不出假话,不好意思道:“我有想到你一点。” 宿岩挑眉,“到京城办事儿,顺便见一见我?” 游蕊:“我有你说的那么薄情寡义吗?我想的是以后妇幼院正式开张,我就能和你天天住在一起了。” 宿岩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吸了吸,问道:“刚才在路上是不是买蜜饯吃了,小嘴儿怎么如此甜美可口?” 一边说一边抱着游蕊往屋里去。 游蕊出门时点的那盆炭还很旺,屋里暖烘烘的,两人在屋里胡闹一阵儿,游蕊的肚子里就唱起空城计。 宿岩翻身从床上下来,说道:“我去买些吃的。” “我想吃街口那间小铺子的莲花饼”,游蕊点菜。 宿岩整理着袖口、衣边的褶皱,“还要吃什么?” 游蕊想了想道:“你给我选吧,我不挑的。” 宿岩出门后,她也整理整理衣服下床,把床单换下来,铺上新的床单,又把已经沾染了傍晚寒意的被子抱进来。 这里的也是一床炕,不过宿岩火力大,她想了想没有将炕烧上,只是往炭盆中又加上一些炭。 这些都是无烟炭,还有一种很清淡的香味,外间的桌子上放着些干果,花生、桂圆之类的,游蕊过去拿一颗花生剥开,果然是炒好的,可能宿岩来住的时候也不吃,这些东西没更换,都已经疲了。 但就这么扔掉也有些浪费,游蕊便找一个小竹筐把盘子里的花生都倒出来,端到里屋,围着炭盆堆了一圈。 烘烤一会儿,应该就焦脆了。 这时,隐隐地有乱嚷嚷的声音传来。 游蕊出来房间,那声音便更加清晰,是从附近的人家传来的,有一道声音特别明显:“卢嫂,你家儿媳妇都生大半天了,还是找个稳婆看看吧。” 这条巷子里有人在生孩子? 听到这句话,游蕊立刻走去打开大门,根据声音判断是错对过的第二户人家,这时也听到一个声音道:“我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周嫂子,你家夫人说你是接生过的,麻烦你再帮帮忙吧,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也不会怪你。” 游蕊听得心头冒火,这种场面果然无论遇到多少次,都很让人生气,她刚想过去看看,宿岩就走进巷子来,喊道:“蕊儿。” “你做什么去?” “那家生孩子,似乎有些麻烦,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个忙。” 说话间宿岩已经几大步走到她跟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和两个油纸包,“我把这个放到家里,跟你一起去。” 这家的确是难产,但也不像是请不起产婆的人家,游蕊却无意追究别人家的家事,进去后说自己会接生,刚才回应说没钱的那声音的主人,就十分感激地请游蕊进去帮忙。 一个多时辰后,周嫂子抱着个小婴儿从临时产房中出来,只跟这家的妇人道:“卢嫂,你们真是运气好,遇到个好稳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快看看,是个胖小子。” 卢嫂看到孩子也不见多少欣喜,叹气道:“什么运气好,都是受苦的命。” 游蕊洗手出来就听到这么句话,看那卢嫂一身一脸都是丧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宿岩还在这家院门口等着,见游蕊出来,上前迎了两步。 他这样的高个子,又是满脸大胡子,卢嫂和周嫂子都有些怕地往后躲了躲。 游蕊跟那个卢嫂交代几句话,就和宿岩携手离开。 回到家中,点上明亮的蜡烛,打开红漆食盒,里面放着两碗馄饨都已经凉了。 宿岩皱眉道:“泡的不好吃了,我再去买一份儿。” “不用”,游蕊拉住他的手,“热一热就行。我还要在这里再住几天,正好把锅洗一洗。” 宿岩再一次觉得,自己媳妇太会勤俭持家了。 两人正在厨房热馄饨的时候,大门被敲响,宿岩丢下勺子去看了看,片刻后拿着四五个红鸡蛋过来。 “那户人家送来的”,宿岩放到灶台上,“给你的谢礼。” 游蕊笑了笑,没白忙活,反正只是几个鸡蛋,也让她有种善意不会被辜负的温暖感觉。 馄饨热好,两人挨着坐在小桌子旁吃了。 游蕊在京城住了五天,认识了左右隔壁的邻居,还把何家木工坊已经做好的桌椅取出来一部分,安置在妇幼院中。 这期间,她还去宿岩弄的那个酒坊去看了看,并且给他几个可以泡制消炎药酒的方子,让他帮自己生产一批。 这几天,摄政王府的人都很明显地能感觉到王爷的心情很不错,在外面伺候的是觉得松口气,屋里这些管着衣物、茶水的丫鬟却一个个心情沉重。 下值后,一个大丫鬟跑到云思她们那屋,吃了些点心就进入正题,“云思姐,你今年都二十三了吧。宫里的那些宫女子,二十五便要放出去的,也不知道咱们这里是怎么个安排?” 云思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笑道:“去年府里不是放出去过一批吗?也未必非要等到二十五,泠露你要是想离开,跟刘总管那边递句话就可以。” 泠露一噎,说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王爷似乎在外面养了个十分看重的女人”,见云思想说什么,她嘴快地拦住道:“别讲那些大道理,这事儿不用明说,咱们都看得出来。前几次王爷出府带的那些东西,回来时捎来的小物件儿,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思皱着眉,起身去旁边的几案边沏茶,并不想听泠露说这些主子的心事。 泠露却像是没看出来地跟过去,道:“之前,王爷都是去览雾山庄之后会很明显的心情好一段时间,这两天却没怎么出门也心情很好,你说王爷是不是把那个女人从外面接到城里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虽不大,却也不是没有。俗话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不知名的女人一直待在外面,王爷心里记挂着她,便没有我们上进的机会。” “说这样的话,你不要命了”,云思说道。 泠露往外看了看,道:“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姐姐考虑,我过年才十八,不着急,可姐姐就不一样了。再说,你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五六年了,怎么都有些主仆情分,不如跟王爷提一提,把外面那位接进来。” 到时候撷芳殿一安置,顶多再有几个月的新鲜期,王爷还能再记得她是谁。 云思却半点不为所动:“王爷的事情,我一个丫鬟可不敢管。” 泠露心里懊恼,面上带着一抹讽笑:“姐姐,你就真甘心两年后一个小包袱离开?王爷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外面进献的美人了,外面那个有多大的威力,你还没感受到?” “那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云思还是原先的说法,“你要是担心,可以试着去说说。” 泠露心道你一个二十三的都不急,我急什么往前出头? “这也是咱们王爷没有正经长辈,不然啊,真不能让出现这样的事。” 她说完,起身就走,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没来得及躲开的人。 泠露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这人是谁,笑骂了一句:“古有梁上君子,今天芳华姐姐这是做了个门外君子?” 第137章 赶京集 芳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笑错步进到屋里。 泠露很清楚,前面这几个资历深的大丫鬟中,数芳华最冲动没脑子,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到多少,能不能触动她去行动。 云思递了一杯热茶给芳华,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芳华双手捧着茶杯,声音有些抖:“我家人,今天来看我了。” 芳华是工部一个小吏的女儿,她爹本事不大,心却大,几个女儿都被送到各个地方钻营,当年为了能让女儿到摄政王府为婢,他花了许多钱打点。 因此这位工部小吏经常会派夫人过来见芳华,王府虽建制堪比皇宫,在这些规规条条上却没有皇宫森严,总是十次有八次能见到。 云思疑惑,“你家人又不是头次来见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跟受了多大惊吓似的。 芳华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她爹收了上京述职的几个县令的钱却不办事被人堵上家门口,而她自己--- 视线落在小腹上,芳华的神色坚定下来。 只是一时糊涂,她不能把一声都赌在一个小侍卫身上。 和其他下人不同,王府的侍卫多是军营里的,因此普遍出身不高,那个小侍卫也只是汾州的一个农家子。 她怎么就耐不住寂寞,做了那种糊涂事。 越想,芳华越后悔。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去跟刘总管申个病退,从此以后和奢华的生活告别,要么就搏一搏。 王爷年纪不小了,膝下却还没有一儿半女,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处死吧。 “芳华?”云思叫喊两声也不见人回神,伸手推了推,“芳华,你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别听泠露那丫头胡说。” 芳华笑了下:“我又不傻。云思,你说能勾着王爷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反正我觉得,天下美女都在王府了。” 云思觉得王爷如今越来越明显,外面那个女人可能非同一般。 这天中午,宿岩就回来了,他的心情很不错,连负责洒扫的下人都听到王爷走过去时,在哼着什么小调儿。 这是从没有过的,下人们既惊讶,又放松,主子心情好,他们的日子也好过。 晚上王爷也没有和前几天一样出去,芳华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和今晚当值的绿重换了班。 不知从何时起,摘掉腰饰、脱掉比较繁重的外衣之后,到换上睡衣的这部分程序都变成宿岩自己动手,洗浴时也只让太监伺候。 芳华的机会,就是给王爷脱外衣的那段时间。 感觉腰眼被故意打了个圈,宿岩微阖的双眸一下子睁开,眸色凌厉。 “叫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像是有重量一般砸在人的心头。 宿岩不关注这些丫鬟,再说整天进进出出好几班,他不知道某个丫鬟叫什么也不稀奇,但芳华理解了这三个字的意思后,却又是不可思议又是伤心。 “奴芳华”,她半跪下去回道。 “刘丰。” 站在暗处的刘丰赶紧出来,额头上都沁着汗,前不久已经有个例子了,怎么还是有不长眼的往上撞? 再说也不想想,王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要真有意,还用你们这么明显的勾搭,只要表现出来一点献媚的意思就可以了。 你献媚了没看见,就是没那个想法呗,还非得玩点勾勾搭搭连累大家是吧。 芳华感觉不太好,直接跪下来求饶。 宿岩道:“把这几个,都赶出王府。你们记着,是这个叫芳华的连累的你们。” 这话刚落下,其它几个事不关己的丫鬟都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王爷问芳华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王爷,饶命啊!” 再看向芳华,目光中都充满仇恨。 这几个丫鬟齐声喊着求饶,尤以同样是今晚当值的泠露最为明显,她刚才还在看笑话,没想到下一刻就牵连到自己身上。 “王爷---” 刘丰眼看王爷的脸色越发不耐烦,赶紧让几个太监婆子进来堵嘴、拉人。 “今天之后,我不想在王府再看见这几个人。” 这话音落下,高大的身影已经隐在纱幔后。 芳华被堵着嘴,不停摇头挣扎,她的计划还有很多,第一步都还没开始,为什么就要被赶出去? 按照她的想法,王爷再不喜女色,她那样的暗示也会勾动他的心意,然后她会顺势陪王爷一晚,两个月后顺利“有孕”。 日后再流产,还能得到王爷更多的疼惜。 男人都是这样不是吗? 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尤其是当这个男人长时间地只有一个女人时,最受不得其它女人的挑逗。 为什么自己却失败了? 芳华被拖出去这一路,眼眶都几乎瞪出血来。 而其它一同被赶走的几个,恶狠狠地盯着她,一个个也几乎双眼泣血。 这些风波,此时已经到家的游蕊并不知道,说起来,她和宿岩两地分居,却半点没有不放心他。 像她的好友筱娜说的,聪明的女人从来都不管男人,男人是管不住的,越管越容易出轨,但又不能完全大撒手,要不然两人培养不出感情,这其中得讲究一个度。 不知怎么想到筱娜给她传授恋爱婚姻技巧的那些闲谈,游蕊笑着摇了摇头,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来,浇上卤汁,端到桌子上。 “小恕,小黑蛋,过来吃饭”,外面已是夜幕漆黑,小黑蛋今天放假,拉着卫不恕在外面玩。 不多会儿,两个小孩子一前一后走进来,小黑蛋手上都是黑乎乎,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抓着烧火棍捅灰的那一头。 游蕊嫌弃地捏着他一双小爪子,带到水盆边,蹲下来用香胰子给搓洗得水都成黑的了,又换一盆水清洗才罢。 “还没吃饭呢”,伴随着脚步声,裹着一身大棉袄的游松从黑暗中走进来。 “嗯”,游蕊回来的时候经过家里时去看了看,知道游松昨天已经回来,还带回十几袋子的辣椒,“二哥,你吃了没?” 游松道:“吃过了。” “那你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游松摇头。 游蕊给小黑蛋擦了擦手,让他先去吃面,又给卫不恕换了一盆温水,看向拉个凳子坐在一边的游松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游松道:“那我说了,不过你的保证别生气。” 游蕊不知道什么事让二哥这么慎重,点头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前些天我和二渠去余州,路上遇到了全勇镖局的人,溪田不就说他在那个镖局上工吗?没看见他,我就问了问,谁知道那些人说他们镖局根本没有叫溪田的人。” “京城也没有第二个全勇镖局。” 游松看着妹妹的脸色,“你要是生气,明天二哥就陪你去京城,便是一家家敲门问,也要把溪田找出来。” 游蕊忙摆手:“二哥,不用。其实吧---” 这事游蕊也不知道该怎么编,但她可以肯定如果让游母知道了“溪田”其实官宦人家的子弟,游母肯定会天天催她去宿家报道。 但继续骗二哥,似乎也不太好。 游蕊想了想道:“他其实不是镖师,这件事他早就跟我说过。” 游松皱眉:“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那他是做什么的?总捎好东西来,不像是个缺钱的---妹子,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游蕊说道,“我们都去过外公家,再说也没有这样骗人的呀。” “怎么没有”,游松脸色不好看,“我就说奚外公家不简单,他唯一的外孙怎么可能靠苦力为生?这溪田是不是已经娶了妻的,故意装未婚骗人。” 游蕊:越猜越没谱儿了。 “当初,是我让他娶我的”,游蕊说道,“他从头到尾没有故意接近我的意思。” 游松看她一眼,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确定那小子没问题?” “没问题”,游蕊肯定点头,“等时间到了,我一定把事情都跟你们说清楚。” 见她实在不想说,游松也不再追问,“你心里有数儿就好。” 心里却想明天去京城卖辣片,趁机去金鹅庐那一片儿打听打听。 游蕊问道:“二哥,这件事你没跟娘说吧。” “娘要是知道,你现在还能这么清净?”游松说着站起身,“得,我回家睡觉去了,待会儿娘就会过来。” --- 紧闭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招工告示,第一天的时候注意到的人并不多,清晨时分,有个倒夜香的过来想揭下这张告示。 看着纸张不错,擦屁、股肯定好使。 倒夜香的笑着想道,手刚碰到纸张的边缘,却被柄刀把按住了,侧头,只见两个五城兵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官爷,小的这不算偷东西吧?”倒夜香的讨好地笑着问。 “怎么不算?”那刀按住夜香汉手的五城兵一脸严肃,“这是人家招工的告示,你揭走的,可不止是一张纸的价值。” 这时,有早起买菜的居民或是仆妇凑过来,不知谁问了一句:“他们这是招什么工的?” 五城兵看了看告示,向众人道:“招产婆,手脚利落的女子若干。” 游蕊只贴了招工告示,只觉得城里读书人多了,完全没想到能看懂的,都不乐意自家的妻子或女儿来做事。 而大部分会接生的产婆,同样不乐意给人做事。 有意的那部分人,又不识字。 见这官爷态度不错,只听又有人问道:“招产婆做什么?还只招女子,别是要开个专门给人接生的医馆吧。” 五城兵已经把告示看完,说道:“这上面说要成立一家妇幼院,产婆月银五两,一般的护、理,月银一钱。” 详细地解释一番,又告诫其它居民不要随意揭人家的店铺外的告示。 不过这么个小插曲过后,不到中午,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就都知道有个店铺专招女子的事,也不管他们是要做什么的,都想着等那店再开门时过去瞧瞧。 十一月底,是何家木工坊那边交货的日子,还有之前的织机,何木工说比较麻烦,需得再给他些时间,因此桌椅、织机这些,都让游蕊到十一月底再去拿。 游家人知道她今天要出门,一大早游松和游桥就过来,一人背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一人手里提着个不算小的布包。 游蕊打开门,看到这一幕,惊讶道:“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游桥说道:“你不是在京城赁了家铺子吗?咱们这买卖也做这么长时间了,算算账,给你分些红利。” 游蕊还有一张百两的银票呢,道:“我有钱。” “钱还有人嫌多的?”游松把那一布袋子铜钱搁到石桌上,“算算,该多少你都先拿着。要是不够,把我和爹娘的那份也先拿着用。” 游桥也道:“你大嫂说了,我们的也先给你用。” 游蕊眼看推辞不过,便让大哥二哥去屋里算。 外面冷得不行,说一会儿话就能吸一肚子霜雪气。 每笔账游松都大致记着,因此不一会儿便算好了,游蕊能分到八十多两。 不过看着这一桌子碎银子铜钱串,游蕊还挺发愁的,无论银子铜板还是银票,都没有rmb方便。 游松说道:“正好我今天歇歇,赶上马车,咱们一起去京城。” 刚才他们算账时就过来的游母道:“那我也去一趟,再过几天就是腊八,去城里买些不常见的果子煮粥。” 游松买了马匹之后,游父特地去县里一次,找好木匠给打了一辆带着四壁的车厢。 大冬天游家人也不用再担心出门会挨冻了。一辆马车在十里八乡都是稀罕物,之前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娶妻,那家人上游家表示出想租马车的意思。 游松定价日租二十文的价格,不想继那家之后,又有几家走亲戚的过来租用,还有外村听说想来租的,但游松都没同意。 不知根底的,只租一辆马车出去,谁能放心啊?要是配个车夫,家里又没那闲人。 因此外村人来租的,一律不给租。 月牙村一些觉得游家人让人用用马车还要钱,简直就是钻到钱眼儿里的,听说外村人都不给租的时候,又在背后说游家讲情义。 第138章 陈宏 游母要一起去京城,游大嫂知道了,也特别想去,看游桥好几眼,游桥无奈,只得跟母亲说。 而天越发冷下来的这段时间,小黑蛋那先生因为年纪大,吃不住,三天两头便会放假,正好今天他也在家。 见奶奶和娘亲,还有姑姑都要去京城,二叔还把马车给套上了。 “二叔,我也想去”,小黑蛋跑到游松跟前,眼巴巴地说。 一看侄子这样子,游松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行吧,去山上跟你姑姑说一声,把小恕也带上,咱们一大家子都去。” 游父听了,笑着摆手道:“我不去,家里得有个人看家,你们去吧。” 游母换一身崭新的棉袄出来,道:“你不去正好,晚上也去山上转转。” “行”,游父好脾气地答应,“听说有种从南洋来的烟草,要是遇见卖的,给我捎一包。” “知道了,给你买最好的”,游母揣着不少钱,有底,答应地也爽快。 等游蕊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后,一家人便坐上马车出了门,从家门口到村口这一路,游母都坐在车窗口掀着车帘,和偶尔经过的村人打招呼。 大冬天的太阳不出来,是没多少人会站在外面吹冷风的,因此游母也没碰见几个人,到村口,她正要放下窗帘。 陈宏沉着脸向村口走来,陈老娘一脸焦急地在后面追,陈宏脚步极快,不一会儿就把距离拉出老远。 “二郎,马上就是科考之日,你快回县城,早早和同窗们一起去京城。”陈老娘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引得不少人走出家门口探看。 陈宏心中十分恼火,无论如何他和游欢意已经定下亲事,母亲这般作为,不就是让人指点的吗? 他蓦地停下脚步,怒声道:“母亲为何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退亲,欢儿不知所踪,你们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听见陈二郎发火,好些人从家里走出来,就连游母也喊游松停下马车。 陈老娘赶紧加快脚步,后面陈宏的父亲也才跟来,至于陈宏的大哥,这些天他都进了游家的辣条在各村叫卖,此时并不在家。 “二郎,不是娘不跟你说”,陈老娘喊道,“是不能耽误你的学业啊。跟游欢意退亲的事,也是经过了她本人的同意的。你二柱婶子请人给她寻了更好的人家,她心里盼望着呢。” 陈宏眼中怒火更甚,“娘,这话你也信,她一个孤女,不听你们的安排还能如何?” “二郎,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村人忍不住插言,“咱们村又不是魔窟,能眼睁睁看着游欢意过不下去?着实是她自愿。那天下着大雪,我想去空地上抓些雀儿,正巧看见游欢意跟大小姐一般的,被一个婆子伺候着上了马车。” 陈宏能停下来和他母亲分辨,就已经说明他心中的担忧没有多少,此举也是向村人表明他并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以后万一有人拿此事当把柄,也能有人替他说几句话。 但没想到,还真能听到些线索。 他刚才是问过游欢意母亲的,但对方一问三不知,再不然就是装糊涂,陈宏有诸多给自己开脱的心思,却也是想找回游欢意的。 闻言忙向那村人行个大礼,询问那妇人长相。 说话这人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吭哧道:“看起来,像是个媒婆,二郎,你不用找了,八成游欢意现在已经成为他人妇。” 陈宏懊恼不已,又询问了妇人的长相特征,转身就走。 此时他既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临去京城备考前回来这一趟,又为游欢意如今可能的处境担心。 又走出几大步,一直被这件事占据心神的陈宏才注意到那辆马车驾驶位上,坐着的正是游松。 陈宏一回来就去看的游欢意,根本没空得知村中这段时间的变化,然而看到穿着崭新的游松,他还是能察觉到游家的日子起来了。 陈宏没有嫉妒的心思,拱了拱拳,道:“二松,你们两家相邻,不知你可否知道一些什么线索?” 游松便把那日看见的那一幕说了,说道:“陈二,游欢意都已经走一个多月了,你现在再着急也是晚的,还不如好好备考,待考上有人手之后再寻。” 陈宏如被点醒一般,深深行了个大礼。 村口还停着一辆牛车,是陈宏回家时在县城雇的,有车夫随车,人家没有跟着进村。 陈宏走到车边,坐在车,面上神色坚毅、隐含伤痛,道了声:“走,回城。” 游家的马车便先行,他们是马儿拉车,走的远远快于牛车,不一会儿就把牛车和村子远远落在身后。 游母这才放下窗帘,很感慨地说:“那游欢意还是有些运道的,能与这么有情有义的陈二郎定亲,只是运道不到家,这婚事没到底。” 外面赶车的游松听到母亲的话,嗤笑道:“娘,你真以为陈二担心游欢意担心得不成呢?” “你又不是没看见?”游母的声音大了些。 游松甩了下马鞭,说道:“正是因为看见了,我才觉得这担心掺着水分。要是我,我很满意的未婚妻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不见了,我可是没心情跟那儿说闲话的。” 游母不同意这看法,“陈二郎多看得上那游欢意,谁不知道?刚才我看他急得一头一脸的大汗,这能作假?” 外面又响起游松的嗤笑声,他说道:“要是陈二郎高中了,还坚持把游欢意找回来,我就信你的看法。” 靠着游蕊坐的卫不恕突然道:“负心尽是读书人。” 前世这陈宏就没怎么寻欢儿姐姐,高中后还迎娶一小地主人家的女儿为妻,他不投靠任何一方,摆明车马要忠于摄政王,升官升得还不错。 后来知道欢儿姐姐在摄政王的后院,他又痛哭流涕,说那些年一直在找她,之后虽然一直保持着念念不忘的态度,却半点雷区不敢越。 于是摄政王得知他们二人曾有婚约,也没有介意。 陈宏这人,就是一个会做戏的人,卫不恕相信游二哥的判断,陈宏纵然担心欢儿姐姐,也未见得有几分真。 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卫不恕心底再次升起焦急的感觉。 但他那句话,却是让一车人都忍不住笑。 “小恕就是聪明,才跟黑蛋学几天,就知道这么多了”,游大嫂问游蕊,“小姑,你可有送他去读书的打算?” 现在家里根本不差一个孩子读书的钱,游大嫂才会这么问。 游蕊道:“等年后他的手臂好完全了再说。大嫂,我倒是有个想法。等我的妇幼院开起来,我想让小黑蛋跟我一起在京城住,就在京城给他们俩找个私塾。” 游大嫂有些惊喜,道:“行啊,我巴不得呢,只是会不会太劳累你了。” “有什么可劳累的”,游蕊说道,“他两个都是大孩子了,又不用我带,只是需要操一点心而已。之前我在京城住的那几天,听说那街坊里也有开设私塾的,还有专门的蒙童私塾,功名最低的也是秀才。” 游大嫂高兴不已,直说可以。 --- 马车比驴车要快很多,他们早晨出发的,入夜之后就到了京城。 宿岩那个小院儿没有几间房,还只有两间房子里有床榻,于是游蕊也没提,一家人直接入住外城的一家平民客栈。 早晨天刚明,远远地便能听见吆喝着倒夜香的声音,游母翻个身醒来,就见和她住一屋的女儿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床边梳头发。 那头发又黑又密,跟软缎似的发亮,游母坐起身来,道:“你这头发现在倒是养得好。” 游蕊心道天天洗头得靠暖炉熏干,她早想剪成齐肩发了,只是那样盘不成发髻,她不敢干而已。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游母披上袄,看了看床那头的两个小孩子,听着外面传来的隐约说话声,“这京城的人起得也没比咱们乡下人晚多少。” 好歹在乡下,大冬天这个点儿,是没人在外面吆喝着倒夜香的。 游蕊道:“我今天要去妇幼院面试产婆、助手,娘,你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 游母没想到女儿能邀请自己,不好意思说道:“我又不懂接生的事。” “您总会看人吧”,游蕊说道,“再叫上大哥大嫂,还有二哥,咱们一家人一起面试。” 游母笑道:“你的新鲜词儿倒是不少,去就去,我也看看你赁的是个什么铺子。” 晨阳初起的时候,外城东北角一个路上结着一层冰渣的巷子里,脚步匆匆地走过个妇人,妇人右手和腰间卡着一个大木盆,木盆里装的都是脏衣服。 她是个洗衣妇,每天都会去里面的一些巷子里,仆妇多的人家或是没有仆妇的人家中,总能收到些需要洗的衣服。 洗五件一文钱,这一天下来,她不停地干下来倒也能洗个百十件,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帮忙,她经常都收到半晌午才回。 今天却不同,推开门,她就高兴地喊道:“大丫,快,收拾收拾,娘带你去面试。” 第139章 布置 “什么面?”一旁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子就凑上来。 妇人把他们推开,拉起蹲坐在洗衣盆边,还有些茫然的丫头往屋里走去,“前面那青瓦街上要招女工的主人家来了,那附近住的女娃子都金贵,没愿意去的,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真被人家面试上,一个月可有一钱银子,比咱们娘仨洗一个月的衣裳都多。” 这丫头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被母亲拉着到屋里去找衣服,脸上还懵懵的,却不太敢相信:“娘,人家会要我这样的吗?” “你怎么了?”妇人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干活可麻利,十个好人家的女娃也不如你,娘刚才在那门口看了会儿,那小娘子就喜欢说话大大方方的。” 一边说,她一边把压箱底的衣服扒拉出来,“你不知道,他们选了个乡下苦力家的女儿呢,看着比你还大几岁。” 大丫不好意思道:“娘,我爹也是做苦力的。” “那能一样吗?”妇人瞪眼,“快自己把衣服换了,娘再给找双好鞋子。”跟着又道:“你爹好歹是个头儿,手下带着七八个人呢,咱们还能在京城买到一处小院子。别看又窄小又破,乡下的大瓦房也不如咱这个小院子金贵。” 这时节没人炒房,但皇城根儿下的房子和乡下的房子,有些追求的人都知道差别在哪儿,因此多的是人为了搬进城里辛苦半生的。 游蕊坐在临时拉起来的一排桌子后,看着同时进来的好几个女孩子,有些头疼的感觉。 她们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有的过于羞涩,问三句只回答一句,有的十分大方,还会反问他们,看起来颇有些不好管。 最后只选出来两个,落选的都有不忿。 谁让这妇幼院既没有名医坐堂也没有什么后台的样子,她们觉得自己肯来就一定能被选上。 洗衣妇带着女儿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人家差不多已经选够了人,赶紧拽着女儿挤进去。 关于这点,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游桥和游松是在门口负责秩序的,不过来应聘的不是妇女就是年轻女孩儿,两个男人根本不敢拦,万一被人骂声流氓还不得去衙门走一趟。 所以到后来就成了谁家有想做工的女孩儿,就挤进来。 洗衣妇进来一瞧,果然那个坐在当中看样子是个当家人的小娘子,正在收拾面前的纸张。 洗衣妇赶忙问道:“东家,你们招够人了?” 游蕊看过来一眼,见站在洗衣妇旁边的女孩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却能保持平静,见她看来还能笑一笑。 自家这是给孕妇、幼儿服务的,就需要这种会笑的,紧张可以理解,毕竟当初她第一次去面试的时候也有些紧张。 游蕊直接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忙回道:“我叫马圆,家里人都叫我大丫。” 游蕊这半晌午已经听到无数个大丫二丫的了,知道家里姑娘多的人家都是这样唤,笑道:“我们这儿的工作可是个辛苦活儿。” 见她态度亲切,马圆已经不太紧张,说道:“我不怕苦。” 游蕊又问:“你识字吗?” 马圆道:“会一些数字,我和我娘每天要给人洗衣服,是谁家的都要记清楚,就跟我爹学了些数字。” “你们是怎么记的?”游蕊感兴趣问道。 马圆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和来此处上工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道:“我们会按街道,从第一家到最后一家排数,一家的衣服就裹在一起,用拴着数字牌的麻绳捆在一起。” 因为这样做,她们不管洗多少人家的衣服,都没弄错过。 马圆说这些的时候,旁边她娘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样子是把这个方法当成秘诀的。 游蕊点点头,又问道:“你平时脾气如何,能忍受别人的挑剔吗?” 倒不是她会让自家以后的员工承受产妇或者其家人的指责,只是这个行业吧,真的需要态度好。 这次没用马圆说,她娘就忙道:“东家,您不知道,我们给人洗衣妇就是个受气的活儿,不过为了赚钱,人家怎么挑剔我们都能笑脸相对的。” 游蕊看着马圆,马圆点点头:“我能做到。” 游蕊问完了,停下话,示意母亲和大嫂再问两句。 游母和游大嫂都已熟悉流程,这时候也把自己关心的话问了问。 最后三人一商量,由游蕊对马圆道:“好,后天你就来这里报道吧。” 一直到离开这个干净整齐的宅楼,马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真的被招上了,不用天天把手泡在水里洗衣服就能挣一钱银子。 马圆娘也是满脸笑,挤着还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出来,拉着女儿就往北面一家布庄走去,“先给你做身像样的衣服。” 马圆这才有真实感,说道:“娘,谢谢您。” 马圆娘笑道:“你别以后恨我就行,我听人说,这家是给妇人接生的,以后只怕会影响你的名声。” 马圆并不在乎这个,“什么名声不名声,我只知道没钱吃饭比什么都苦。” 而且她从一家人住到京城,就帮母亲洗衣服,为了省柴,大冬天也不用热水,母亲虽然担心她和妹妹的身体,能做的只是给她们现从街口打井水而已。 她去年来初潮,痛得满床打滚,母亲带着去看了大夫,大夫便再三告诫,不能再沾凉水。 父母都不让她再洗衣服,但从小就习惯操心家用的马圆怎么可能闲得住,到最后仅仅是在月事前后不沾凉水罢了。 --- 招了五个年轻女子,游蕊就让二哥出去摘下来门上的那张告示。 至于产婆,这一上午根本没有人前来应聘。 游蕊并不着急,初开张,有奶奶过来帮她应该就够了,还有渠二嫂,也可以聘过来做助产士。 下午一家人过去何家木工坊把桌椅板凳都运过来,将二楼一间间的客房打扫干净,安置好病床,桌椅,就已经到了黄昏。 小黑蛋和小恕一人拿着一根扫帚,还充满活力忙得不亦乐乎,连角落落的灰尘都给扫得干干净净。 游蕊看着双开门的推拉窗户,想着明天再去布庄挑选一些布料做窗帘,还有生产间,也需用布帘隔开。 再做几套粉白色的护士服。 白色在此时的人看来不吉利,谁都不会穿一身白,游蕊想都没想过做白色护士服。 再一个,护士服的制式也不能完全照搬现代的那种。 第140章 开课 游蕊想得出神,看到窗外的街道上走来的宿岩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游松正在楼下和隔壁杂货铺的掌柜闲扯,呦呵了一声,向上喊道:“三妹,你男人来了。” 游母听见了,骂道:“这死小子,说话咋这么冲。” 关键是还粗俗,人家京城人,都是说夫君,大不了你喊声妹夫也成啊。 游松觉得这个妹夫不说实话,还哄得妹妹帮他一起撒谎,正不喜呢,怎么可能喊妹夫。 游蕊就站在床边,跟宿岩挥了挥手,转身跑出门去。 杂货铺的掌柜一瞧这卖辣片的妹夫,心里咋舌,就觉得这家人不简单,能把孙家的旧楼租下来,还有辣片生意,妹夫又长这个凶样。 应是有门路手段又狠的人。 这掌柜的便把刚才跟游松定的一百斤辣片又加五十斤。 游蕊下来时,宿岩正往楼梯上踏。 “我们就要回去了”,游蕊说道。 宿岩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游蕊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来的?” “今天上午,有事忙,就没有过来”,宿岩答到,其实他昨晚上人一进京城就知道了,只是媳妇已经怀疑他在她身边放了人,他便不敢表现出得到消息太敏捷的样子。 而且媳妇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过来,好像他太过重视儿女情长一样,没有事业心的男人也没有魅力,他无意中听媳妇说到过,所以此刻便不着痕迹地表明自己的事业心。 游蕊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手搭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正好,我们也忙完了,咱们去吃饭。” 游母和游大嫂也走下来,两个孩子脸上带着灰尘,在后面跟着。 小黑蛋先喊了声姑父,在小黑蛋有限的记忆里,姑父一来就有好吃的,而且姑姑家的好吃的也特别多,他还挺喜欢这个姑父的。 卫不恕也跟着打声招呼:“叔叔。” 宿岩答应一声,向游母、游大嫂道:“岳母,大嫂。” “这附近有家酒楼菜色还不错,咱们去那里吃吧?”他问道,看向游蕊。 游母倒是不舍得浪费钱,道:“随便买些吃的就好。” 游蕊道:“去酒楼吧,我和我夫君请你们。京城里的铺子关店的时间都很晚,吃过饭咱们再去逛逛。” 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三,游母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转身进门,原来是酒楼的楼里暖烘烘的。 这里有一种叫柱暖的东西,大厅内立着八根铜钟,这不是承重柱,中间是一节节的空心,跟竹竿似的,每节还有开口的位置,那就是放炭的地方。 中间也不知道盘的什么通道,有一根朝着后院的铜圈子,这里面烧出来的炭烟可以通过铜圈排到外面。 游蕊一开始见到这样的取暖设备,也觉得很神奇,就更别说没见过这些的游母了。 楼上的单间客房,却并没有什么取暖设备,因为每个房间都不大,应该是觉得放炭盆就足够。 但现在那些单间都被改成病房,放炭盆的话总归有隐患,游蕊想到现代的暖气片,再看看这酒楼比较大的后院,弄个烧暖气的锅炉房也足够。 只是游蕊对暖气片的所知,也仅限于外表,她不一定能做出来啊。 游蕊发愁这件事的时候被宿岩察觉了,他问了问,就说他认识不少能工巧匠,其中有专门是弄地暖、壁暖这些东西的。 于是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宿岩带她去拜访了一位住在北城的白姓匠人,匠人一开始很客气,但等交谈几句进入正题,匠人便认真起来。 游蕊说的锅炉暖气,引起白匠人极大的兴趣,问她不少问题,游蕊知道的都说了,最后白匠人表示,需要给他些时间思考、试做一段时间。 按照白匠人的做法,他们妇幼院想用到暖气,应该要到来年的冬天了。 游蕊觉得还可以,毕竟妇幼院年前很难开张,她虽只招了五个护士,但她们半点医疗、急救知识都不懂,游蕊想好好培训一段时间。 这五个护士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游蕊是有着以后让她们带新人的想法的,所以她也必须精心教导她们。 于是选好布料、交给布庄衣服的式样后,游蕊便一直待在妇幼院这边,给过来报道的五个女子上课。 上午扫盲,下午医学急救常识。 因为她们还不识字,游蕊必须尽量讲得浅显、好记。 大堂宽敞,她们就在大堂上课,那些柱暖才烧了起来,外面也挂起厚厚的棉帘子,把整个室内都布置的温暖如春。 游桥夫妻俩和游松在昨天回的村子,游松在城里拉到几个固定的单子,还要来送货,游母便没走,她在门外站了会儿,回身到屋里,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等女儿那边到了歇息时间,她才走过去。 “外面天阴阴的,看样子有雪,你过年前就不回村了?” 游蕊把临时让人做的黑板擦干净,说道:“我半个月回家一趟吧,要是年后想开门,必须得把人手训练出来。” 游母这两天也坐在边上听了些,发现女儿这半年真是跟她奶奶学不少东西,这又是跟生孩子有关的,弄个半吊子真不成。 她便点了点头,“那家里我给你看着些。只是这小恕和黑蛋还是跟我回去吧,别在这儿闹你。” 卫不恕和黑蛋这两天都大厅里做旁听生,下课后两人都去摸放在桌子上的蜜饯吃,耳朵非常灵敏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小黑蛋立刻扭头喊道:“奶奶,我不回去,我要跟姑姑一起认字。” 游母道:“你不上私塾了?再说你姑姑这么忙,哪有空照顾你们?” 游蕊想了想,说道:“不如让他们都留下来吧,家里也忙,你们同样没空照顾他们,我这儿还好些,这屋里又暖和。” “私塾那里就不上了?”游母可惜道:“钱都早早给他交了。” “那位夫子三天两头放假,不上也罢,再说天这么冷,一来一回挺受罪的”,游蕊这话才落下,小黑蛋那边已经欢呼起来。 五个姑娘一起去厕所回来,听到小孩子活泼的欢呼,也都忍不住笑了下。 游蕊对小黑蛋道:“你要是跟姑姑学,每天的任务可比上学时还重。” 小黑蛋点头:“我才不怕呢,姑姑讲的比夫子讲的有趣。” 游蕊道:“我只是教你识字,其他的方面还是夫子教的有用。年后,你们俩就都得在城里的私塾读书,这段时间可别把心玩野了。” 虽然她会教着他们识字,但到底是在家,没有读书的氛围。 小黑蛋连连保证,反正过年后上学大家一起上,不用羡慕可以在家待着的小恕了。 卫不恕犹豫了会儿,说道:“姨姨,我不想上学。” 他还打算着手臂一好,就从游家拿些辣片去卖,攒起做生意的第一桶金呢,怎么能再让姨姨白养着? “你不上学想干什么?”游蕊问道。 卫不恕直接道:“我要挣钱。” 闻言,不止游蕊,连游母和那些正讨论课上内容的姑娘们都笑了。 “你一个小屁孩,挣什么钱?”游母说道,“好好地认些字,等你大了做什么不成。看你姨姨,脑子好使,一开始识的字还是咱家黑蛋教的,瞧瞧她现在,都能反过来教你们了。你还是沉下心,学些东西再说挣钱的事儿。” 卫不恕想再说什么,游蕊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有负担,姨姨养你可不吃力。” 卫不恕低下头,不想让姨姨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眶。 他上一辈子什么感情都缺,无亲无友,喜欢的人还是自己不能接近的,没想到重来一次,他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心底隐秘处最渴望的亲情,竟然有人会给他。 很多时候,卫不恕都不敢恣意接受这样的好,担心会被当成是不知感恩的小孩。 中午饭是游母去后院厨房做的,用上午时她在大门口跟挑着担子的小贩卖的蘑菇,再加三个鸡蛋,做出一大锅蘑菇鸡蛋咸汤。 沿着锅沿贴了一圈发面的二合面饼子。 鉴于自家人和那些姑娘吃的是一锅饭,游母炝锅时没太抠,她到底是做了好些年的饭,一锅蘑菇鸡蛋汤做的也算美味。 那些姑娘一人一大碗,都吃得额头冒汗。 饱餐一顿,游蕊让她们去楼上的房间歇半个时辰,有两个房间已经放了铺盖,五个姑娘挤挤还睡得下。 但她们都不舍得闲一会儿,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是一钱的月钱需要她们做不少事情,没想到不仅能识字,学手艺,还能吃好的,午休。 姑娘们都觉得不能这样,午间便也不闲着,把后院、楼上的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 游蕊并没有说什么,知道她们是初到心不安,以后慢慢就习惯这个时间表了。 这一开始,游蕊给她们讲的都是实用的急救知识,昨天下午讲了心肺复苏的步骤,今天下午就是给她们示范规范的手法。 游母也在旁边听得认真,课休的时候,忍不住问游蕊:“这书上也有?” 游蕊点头:“之前遇到落魄书生卖书,我在破书堆里捡到的。” 游母半信半疑,其实女儿变化这么大,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但她并不敢深想,心底隐约有个想法,是觉得女儿有什么奇遇开窍了。 她还看过,女儿肩上的那颗小红痣还在,喜欢吃喝的性子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正想着,外面的棉帘子被掀开,寒风打着卷进来,随后买进脚步的是游松,他一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第141章 惊叫 游母赶紧迎过去接住,问道:“这都是什么?” “一袋子大米,这一袋子是我爹去三妹家收的她家的腊肉、干蘑菇那些”,游松把稍轻的那个袋子让母亲拿着,米袋子往背上一扛,给送到后院儿厨房。 因为前面的大厅里有五个年轻姑娘,游松也没有再过来,把东西放到厨房,喝了碗热水,听母亲说三妹不回去,也不惊奇。 “娘,我去把辣片给那些铺子送过去”,喝了水又吃半个饼子,游松拍手道:“明天一早咱们再回去。” 说着他就往外走,游母跟在后面送,交代道:“你送完辣片就回来,昨天晚上我和你妹妹都住在青石街,溪田家的那处宅子,今儿晚上也在那儿将就一晚上。” 游松答应着,走的边上穿过大厅,没打扰正在上课的几人。 到第二天下午,连阴着两天的天空中飘飘洒洒地开始落雪,游蕊看天黑的早,便也早早地下了课,带着卫不恕、小黑蛋回到青石街的小院。 她在这儿住过些日子,街上的住户都跟她熟悉了,与自家错对过那户人家的仆妇正在外面卖柴,看到她回来招呼道:“溪家娘子,你要不要买些柴?这一下雪,往后很不好买柴的。” 卖柴人脚上穿着一双单鞋,可能担心踩湿,外面还套着双草鞋,他挑着两大担子柴,都是砍得粗细均匀的上好柴木。 家里并不缺柴,游蕊还是过去买了两捆。 那仆妇跟她闲话,“刚才好像见你家丈夫回来了,提着一个大红漆的食盒。你们这些天还不自己烧饭啊?” 游蕊笑了笑,“当然要自己烧的。” 没有和她多聊的意思。 从荷包里拿出十个铜板,递给卖柴人。 一捆柴五文钱,够烧两天。 卖柴人说了声谢谢。 游蕊点点头,小黑蛋已经伸出小胳膊把柴接过去一捆,抗在小小的肩头。 看他们推门进到家里,又把门关上,仆妇才把挑好的两捆柴拿出来,跟卖柴人讨价道:“给我便宜些,要不是我叫住那溪家娘子,你能多卖出两捆柴?” 卖柴人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嘴皮子又不灵活,不太能应付这妇人的讨价,说道:“九文钱。” 仆妇经常跟这卖柴人卖柴,知道他死心眼,有时候价钱谈不拢,他能直接挑着柴就走,今天还真是占了溪家娘子的便宜。 “喏,九文钱”,仆妇把数好的钱放到卖柴人的手心里,又问道:“过两天你还来不来?” 卖柴人装好钱,说道:“来的。” 仆妇道:“可别下了大雪又不来。” “一定来”,卖柴人又说。 “几根柴而已,在乡下地头捡捡就有,一捆五文钱,真是连烧火都烧不起了”,仆妇嘟嘟囔囔地转身往家走。 前面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正好回家,笑着打趣道:“三娘,你又替主人家心疼钱呢?听说你们家老爷前些日子从北面弄来一批皮货,应该能赚不少吧?” 这三娘就白了男人一眼,倒有些风情,男人才想到安三娘虽然做的是仆妇的活儿,但也才二十几岁,面皮还紧绷绷的呢。 “有空了到我家玩,我夫人都不舍得雇个烧饭婆,平日家里没人,连个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男人笑着说道。 他动了些心思,安三娘似乎是无子守寡,夫家把她赶出来,无处可去被王家夫人收留的。 男女之间就是这点事,那种信号跟一种特殊电波似的,不用特别表现出来,另一方便能感受到。 安三娘笑了声,“我自家还忙不过来呢。” 说完转身走进家去。 也不知是不是起了心思,男人总觉着安三娘走路时那腰扭得特别好看,他笑骂了声,才抬步回家。 小黑蛋一到厨房就看到很多好吃的,放下柴就冲过去,扒着桌边嗅了嗅,“好香,姑父,这些都是给我们吃的吗?” 宿岩正拿着一个布巾给游蕊抹肩头的雪花,道:“自然。” “洗洗手再吃”,游蕊提醒想直接伸手拿的小黑蛋。 小黑蛋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姑姑看了看,说道:“我就是想沾一点汤汁。” 游蕊好笑。 “姑父,这是什么?” 四人在桌边坐好,小黑蛋看着满桌子都是没见过的,小心地夹起一块金黄色的圆球。 宿岩带回来的菜都是王府大厨现做好的,还有一盅冬瓜海鲜汤,他盛了一碗递给游蕊,才回道:“樱桃肉。” 小黑蛋已经把圆球放到嘴里,吃得嘴都停不下来。 金黄色的圆球和红色的樱桃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并没有精致的摆盘,上面却淋着特制的汤汁,堪称色香味俱全。 这种樱桃肉的做法,卫不恕前世只在一些大宴上见过,听说是徽派御厨创制的,那时候才流行到外面的东西,溪叔叔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恕,怎么不吃?” 游蕊的声音打断了卫不恕的猜想,他看了看游蕊,又看了看宿岩,说道:“我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你们两个尽管吃”,宿岩给游蕊夹了一个虾元,“喜欢哪个,明天晚上我再带。” 小黑蛋欢呼一声,把筷子伸向芝麻球,咔呲咬了一口,甜甜的弹弹的,他决定这个比樱桃肉好吃。 “这个芝麻的球好吃。” 欢声笑语中吃过晚饭,游蕊去给两个小家伙烧好炕,等安排他们睡下,才回到房中。 这边屋里,宿岩也已经铺好铺盖,虽然不太整齐吧,还挺像那回事的,被窝里还放着一个汤婆子。 游蕊进来就被他抱住,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才想起把人推开。 宿岩已经进入状态,红着双眼撑起双臂,胸口的起伏幅度很大,声音也是低沉沙哑的,“怎么了?” “我们这段时间太勤了,我担心会中标”,看他不明所以的疑惑眼神,游蕊又道:“怀孕。” 宿岩勾勾唇角,向来正经的人也透出一股挡都挡不住的邪气,低下头在她耳边亲亲道:“这还不简单,我有办法。” 游蕊还当他有什么好办法,事后恨不得踹他一脚。 宿岩把她拥在怀里,笑道:“夫人气什么,难道不喜欢?” 游蕊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的确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喜欢。不过她却藉此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避孕。 在没有避孕措施且堕胎很危险的古代,女人只能怀上就生,养不养得住另说,但大部分能活到五六十的女人一生都会生产不下十次。 这也是为什么好些熬过生产大关,成功活到四五十岁的婆婆经常会对一开始生产的女人说,生孩子有什么难的,她们这时候成了“大将”,只知道自己某次在地头干着活或是推着磨呢,孩子就生出来了。 喝杯茶也没有生个孩子快。 但她们似乎忘了,曾经自己也有忍受不住开骨之痛的时候。 如果一个女人能活到六七十,她会经常失禁,有时候一个喷嚏就能尿出来,因此身上常常会有洗不掉的尿骚味。 游蕊曾经在家里见过一个来求医的老婆婆,那是个很体面的老太太,自述不是渴的忍不住都不会喝水。 在现代,也有很多老人是一生生养过八九个的。 那些病人曾让游蕊觉得,她们像是生活在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年代,现在,她也成了这样年代中的一员。 游蕊抬眼,宿岩正闭着眼睛,但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不睡?还不困?” 游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是幸运的,遇到一个愿意在这种事情上配合她的男人,还能找些小花样让他们的夫妻生活更加和谐。 但是天底下的女人都能指望着这种幸运生活吗? 而且他们两个还有一辈子要过呢,不能总这样过夫妻生活。 宿岩睁开眼睛,在游蕊额头上亲了下,“怎么了宝贝儿?” 游蕊伸出手臂圈在他后背,问道:“现在很多船去海上吗?” “是啊”,宿岩在她后背一下下拍抚摩挲,“外邦船来大周的也挺多,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洋人到京城来。” 游蕊便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呗。” “看船还是看洋人?”宿岩问道。 游蕊想了想,道:“都看。” 她根本不知道橡胶的原产地在哪儿,也只有多问问了,不过看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橡胶想来已经是人类开发出来的。 这方面安排上,她还可以再跟外公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出尽量不伤身体的避孕汤剂。 不过是药三分毒,在现代避孕药都不提倡经常吃,这种避孕的汤药应该也是不能长期服用的。 有了办法,游蕊心情好许多,抱着宿岩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睡吧。” 宿岩好笑不已,不知道她又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倒也顺势闭上眼睛。 天色将明的时候,宁静的青石街上空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游蕊一下子惊醒,后背被拍了拍,宿岩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道:“别怕,我在呢。” 游蕊向窗口看了眼,道:“也不知道怎么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宿岩坐起身,下床穿衣服。 游蕊也紧跟着起来,“我跟你一起。” 外面飘着稀疏的小雪花,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偶尔会有几只麻雀在屋顶上啄来啄去的找食儿吃。 第142章 怀疑 游蕊和宿岩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零落的脚步声。 “王娘子,出什么事了。” 能走一匹马的街道上有好几个男人,都是住在这街上的人家。 游蕊见出来的都是男人,也就没有出门。 宿岩从家里出来便关上大门,听到声音那些男人都回头看一眼,有人问道:“是溪田吧?” 男人们不太关注邻里,但也从女人嘴里听到过这新搬来的小两口。 宿岩点了下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四五十左右的老汉说道:“咱们也不清楚,听到声音过来的。你们家之前有没有听到别的动静?” “没有”,宿岩说道:“我们也是才被叫声惊醒。” “王娘子?”拍门的那人用用力地拍了拍,大声喊道,“有人在家没?” 又有人揣着袖子提醒道:“老王这两天忙着卖皮货,一直住在外面的铺子吧。” 正说着,王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脸惨白的妇人踉跄着蹲倒在地,手指哆嗦的指着一个方向:“三娘,三娘她、” 话没说完就捂着嘴在一旁干呕。 男人们一看这样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推出两个人来去看看,很快,那被推出来的两个人就脸色惨白的跑出来。 “找个女人来吧”,其中略矮的那人如此说道。 另一个就是昨天傍晚和安三娘说笑的那男人,他说道:“叫几个年纪大些的,小媳妇只怕会被吓死。” 宿岩是一直站在自家门口几步外的,见他们这样子就知道出了人命案,男人不方便进去,那女人八成衣衫不整。 这样的情况多为情杀。 做出这个判断后,宿岩当即决定不管,转身就回家了。 一人正要说让溪家的丈母娘过来一起帮忙,才发现这姓溪的已经回家,雪地上只留来回的两趟脚印。 游蕊烧了一锅热水,这个小院虽小,厨房里却有相背而建的四个灶台,她便把锅灶分类,烧水的炒菜的煮饭的炖汤的,各有用处,因此烧好水不用像在家里那样舀到水桶里。 宿岩进来,游蕊就要放下洗米的碗去给他舀水洗手。 “我自己来”,宿岩说道,拿来木盆先舀一瓢热水,又到水瓮边去添凉水,同时还和游蕊说:“错对过那家出了人命案。” 游蕊听罢吓一跳,“怎么会?” 这个小街巷十分安宁,邻里之间虽没深交,但看着都是不错的人。 宿岩这才察觉,自己的表现似乎太过平静,不过让他表现出别的,有些为难,便用依旧平静的声音道:“你要害怕,今天我们就搬家。” 游蕊:“你当搬家是玩的?” 不过宿岩这样平静沉稳的样子,倒让游蕊觉得安心许多。 宿岩洗好脸,拿面巾擦了擦,说道:“那就不搬,每天晚上我都不晚归便是。” 游蕊看他一板一眼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在宿岩反应过来之前,问道:“报官了吗?” “应该报了吧”,宿岩道:“我没多听,死的是个女人,似乎还不太体面,这其中定然龌龊,不乐意听。” 游蕊又想捏他脸颊了。 外面渐渐多了说话声,似乎都在讨论王家的事儿,大约又过一刻钟,卫不恕和小黑蛋都起来时,有“衙门办案闲人退避”的声音传来。 青石街在东城,属京府衙门下辖的永宁县。 京城是一国之重,事务繁重,上面便把京城和京畿部分划片,分为永宁、安泰两县。 东城、北城和外延三十里周围的地方,都是永宁县的下辖。 青石街的案子报上去,接管的就是永宁县。不过这一大早的,永宁县县令还在被窝里,师爷根本没有去通报,直接让捕头带人先把现场勘察一下。 捕头姓史,带着两个捕快和衙门里的赵仵作来到青石街,一看这条街上的雪都被踩得乱糟糟的,立刻苦了脸。 其中一个小捕快骂道:“这群愚民,把外面都踩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找线索?” 他们是接到报案就来的,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史捕头沉着脸,说道:“小陈,待会儿你把那些人都聚集在一起,问问都是谁最先出来的。” 然后他就和赵仵作、另一个仵作小陆一起走去王家。 王家老爷已经被人通知,这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眼眶通红,看见衙门来人,两三步迎过来,沉痛道:“三娘,太惨了,你们一定要为她做主。” 史捕头半点没有动容,审视的目光在王老爷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开始询问他昨晚上的踪迹。 赵仵作已经背着箱子走去案发现场,王家一间靠着厨房的简陋屋子里,靠墙一张床,床头一个柜子,除此之外屋子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的安三娘已经被穿戴整齐,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事,赵仵作放下箱子,先查看十指。 外面,史捕头的问话已经差不多结束,道:“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只有你夫人和这仆妇在家?” 王老爷说是。 王家没有喂狗,若有人从外面进来,小心一些的话,的确不易被人察觉。 史捕头转身在大门口检查了一圈。 这时候的街上,小陈捕快已经把听到惊叫声最快跑出来的那几人问完,最后停在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前面。 这男人挺高,还一脸凶相,不说小陈,这几个人中,史捕头最先怀疑的也是他。 小陈看了看宿岩,竟然心里有些发怵,扶了扶腰刀,挺直后背道:“你家和事主家错对门,按说距离不算远,你怎么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宿岩道:“最先出来的付伯不是已经说过,他开门时,一条街上都是整齐的白雪?”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小陈撑起气势,怒声说道。 宿岩淡淡一个眼神看来,小陈撑起的气势不自觉瘪下去。 边上有个男人说道:“捕爷,你怀疑谁也不用怀疑溪田兄弟,他们家是小两口,感情好得很,家里还有俩孩子呢。” “就是,昨晚上那雪,半夜出来晃的,都是没老婆的光棍汉。” 小陈还要说什么,从对面就走出来一个白皙貌美的年轻妇人,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游蕊他们刚才正要吃饭,街上便喊着让家里有男人的都出来问话,她盛好饭让两个小的先吃着,就站在厨房门口听。 没想到这捕快,问了一圈儿,竟然怀疑到宿岩身上。 “我是他妻子”,游蕊走到宿岩身边,对这个年纪也不算大的捕快道:“昨晚上我们戌时不到就拴上了大门,今早听到惊喊才开的门。您最该觉得奇怪的,不是王家发生命案,期间却半点声音没有传出来吗?” “这”,小陈捕快被问得哑口无言。 史捕头走过来,向游蕊和一众青石街的乡亲拱拱拳,说道:“这孩子才到衙门没多久,没见过世面,溪老爷、溪夫人,请不要介意。” 宿岩道:“下次注意。” 史捕头:跟您客气两句您还真喘上了。 游蕊也觉得自家老公有些把人捕快当下属了,说道:“对了,有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用,王家的仆妇似乎是有了身孕。” 史捕头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是接生的,跟我祖母学过不少技巧,妇人有孕后,走姿和面色都是有些特征的。” 史捕头再次拱拳,“多谢您提供的这个消息。” 这话还没说完,王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哀嚎,“孩子!” 王老爷双目暴睁地冲到游蕊面前,如果不是史捕头挡了一挡,他直接便扑到游蕊身上了。 不过,就算没有史捕头,王老爷也冲不过来,宿岩在异动的瞬间便侧身护住游蕊。 “你说什么,三娘她有孕了?”王老爷还伸着手,喊问道。 这是游蕊第一次见到王家的老爷,看他这样激动的表现,就知到这人和仆妇之间不干净。 “老爷”,王夫人也出来了,小跑着扶住激动的王老爷,“您慢慢说。” 王老爷一下子甩开她,“那是我的孩子啊!” “家里只有你和三娘,她身上如何了,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盼孩子都盼急眼的王老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什么都往外说,“贼人是不是你招到家里的?我就知道,你这毒妇早就看三娘不顺眼,我真不该为这是几年的夫妻情分留着你。” 这一个大瓜让好些人都不自觉张大嘴巴,但也有早就看出猫腻的,听到王老爷这话并不惊奇。 游蕊却忍不住厌恶,说道:“王老爷,你还是先别太激动。我看你的脸色,像是先天弱精的,有孩子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你夫人跟你十几年都没有身孕、” “你知道什么!”王老爷像是个已经失去理智的野兽,指着拿帕子掩在嘴角哭的王夫人道:“她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我念着情分,一直不曾纳妾,才惯得她动不动就醋劲儿大发。” 王夫人眼里的泪,随着这些话缓缓断流。 王老爷抓住史捕头,说道:“我这夫人,在三娘才到我家没多久就对她不喜,我不曾多看一眼,她也要吃醋把人赶走。她一直看三娘不顺眼,三娘的死,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史捕头觉得这一会儿的信息有些多,挥开王老爷,厉声道:“不用着急,你们都得去衙门接受审问。” 这时候,赵仵作扛着箱子出来了。 史捕头赶紧问道:“老赵,死者是不是已经有孕?” 赵仵作点点头,刚才他虽在屋里验尸,外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楚,目光在街上的人群里搜寻一圈,就把目光落在游蕊身上,拱拳道:“小娘子好医术。” 然后看向史捕头,“死者的确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王老爷噗通一下坐在地上,捶地大哭,口口声声三娘孩儿。 游蕊不知道别人什么感受,她自己只觉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行业偏见,她从小就认为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但最恶心的那波,都在男人中。 宿岩看向王老爷的目光也很冷。 史捕头挥手,“好了,你们两口子都去衙门,真相如何,自有太爷公断。” 一行人就这么押着王老爷和王夫人走了,王家没有别人,大门都没来得及关,再说还有安三娘呢。 和王家左右相邻的人家都是青石街的老街坊,见此便跑到牛马市上王老爷那铺子一趟,把守在那儿的两个伙计叫了过来。 衙门里还没有审结案子,安三娘应该还不能下葬,但王家总得有个人照看着。 辰时正,游蕊和宿岩才出门。 宿岩对游蕊道:“今天下午我会早些回来。” 游蕊点头,“忙完你的事再回来,我不害怕。” 小黑蛋举起胳膊,说道:“姑父,我会保护姑姑的。” 卫不恕皱着眉,这街上出来或是走过一个人,他都要看看。 街上出了人命案,游蕊和宿岩自然是瞒着家里两个孩子,他们问起来,也用别的话岔开,然而孩子不是傻子,别说内里是个成人的卫不恕,就是小黑蛋也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的。 这次宿岩没有在街口就和游蕊分开,而是把她送到妇幼院,“下午我来接你。” 游蕊没再说不用,笑着道:“那好吧,但是你不要误事,我们多等一会儿也可以。” 要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宿岩真想把她拥在怀里抱抱。 宿岩一走,那几个早就到的姑娘便围到游蕊周围,问道:“夫人,听说青石街发生了人命案,您住的不就是青石街吗?真的发生了命案?” 游蕊昨天把锁着正门的钥匙给了这些姑娘们一把,让她们轮流拿着,她们都很好学,之前的两天都比她到的早,给她们钥匙只是为了不让她们在外面吹着风等。 倒是没想到,大堂内已经暖烘烘的,地面、桌椅也都干干净净。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游蕊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 冯大丫说道:“我最先来的,卯初就到了。” 第143章 王贵夫妻 “对,大丫她爹在码头做工,她前两天也都是这个时辰到的”,说话的是周三丫,她和马圆,另一个同样周姓的大丫,都是住在城里的。 游蕊看得出来,这两天她们相处得都不错,点头道:“有人一起就好,不然不用太早出门,咱们是辰正才开始上课,不着急。冯花,尤其是你,家离的远,你爹若是哪天不上工,你便等天明再出门。” 冯大丫家里给她的取的名字在这个时代很有代表性,就叫花儿。 冯花点下头。 “我已经跟布庄定做了铺盖被褥,过几天你们便可以在这里住宿”,宿舍是早就准备好的,后院有两排厢房,游蕊都准备用做员工宿舍。 听到这话,五个姑娘很高兴。 她们家中环境都不是很好,在这个妇幼院里,不挨冻不挨饿,夫人只在教学的时候很严厉,平常和她们说话都很温柔,简直比在家里强了百倍。 几句话后,青石街人命案的事就被她们忘在脑后。 游蕊也以为王家的事儿接下来和他们便没关系了,没想到才刚吃过午饭,史捕头就带着两个捕快走了进来。 “史捕头”,游蕊对这种不问便进门的行为有些反感,皱着眉道:“有什么事吗?” 安三娘有孕的事,衙门里的仵作也验了出来,游蕊不觉得还需要自己去作证。 史捕头道:“太爷传问了青石街的街坊,有人觉得你丈夫很可疑,太爷需要当堂审问,不知他在何处高就?” 游蕊皱眉,“为何会觉得我丈夫可疑?” 史捕头咳了声,他总不能复述那两人的话说长得就不像好人吧。 “你家距离最近,却比另外两家远一些的还出门晚,这算是疑点之一”,因为这妇人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柔柔弱弱的,史捕头态度还算不错。 游蕊却没感觉这捕头态度不错,反问道:“照您这话,以王家为中心,住在他们家周围的,凡是出来晚的都可疑?” 知道不能硬刚,她跟着又解释:“今天早晨听到惊叫,我丈夫很快就起身穿衣,我听到是女人的叫声,担心他大男人不方便,要求一起去,他等了我一会儿。我们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我见都是男人,就去了厨房。” 史捕头道:“既然这样,你也一起去趟衙门吧。” 游蕊:“---” “还不说你丈夫在哪儿?”后面一个捕快突然高声问道。 猛的一个高声吓了游蕊一跳,见他们非要带宿岩上堂,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等,他下午会来接我一起回家。” 史捕头本来没有怀疑的,见她百般推脱,疑上心头,挥手道:“去搜一搜。” 把你的搜查证拿出来。 差一点游蕊就把这话脱口而出。 “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地方?”虽然临时改了话,但连游蕊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天真。 史捕头道:“夫人,您现在真的很可疑。” 他转身看了看整洁、宽敞、温暖的大堂,说道:“别为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好生活。” 要真是这家男人犯的事,还逃了,这些东西只怕都得充公,还有这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也得受几日牢狱之苦。 一刻钟后,把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找一边的两个捕快回来,说道:“头儿,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马圆鼓足勇气说道:“我们夫人是好人。” 其它几人也紧随着附和:“夫人是好人。” 史捕头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溪夫人,请不要再耽误时间。你丈夫在哪儿?” 他紧盯着游蕊,好像已经认定溪田是“畏罪潜逃”了。 游蕊怎么觉得长着嘴也说不清了呢,“我和他情况比较特殊,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上工。” “特殊?”史捕头再次打量游蕊,“难道你是个外室?” 去你妈的外室。 游蕊差点爆粗口,“这跟案情无关吧。既然你们坚持提审他,就在这儿等着,至多半下午,他就会来。” 史捕头和两个小捕快都惊奇,还是第一次去拿人遇到这么硬的,难道是家里有后台?可住在青石街那种平民扎堆地方的,怎么可能有后台。 只怕连个在高门大户做仆人的亲戚都没有吧。 “溪夫人,你这是在包庇”,史捕头说道。 游蕊:“你这罪名是一会儿扣一项是吧,我说了,我丈夫半下午就会来这里,接我回家。” 但在史捕头看来,她一直不说,就是在推脱,说不定还是在给她丈夫争取逃跑的时间,虽然想不通守着这么漂亮的媳妇为什么还会去奸杀一个仆妇,不过目前看来的确只有这个姓溪的嫌疑最大。 这要是跑远了,又会成为一桩悬案。 天下之大藏一个人,就跟米仓里藏一粒米似的。 史捕头觉得他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不能再耽误了,便是怀疑有错,也比放走凶手强,当即冷下脸色道:“夫人,你若再不说,本捕头只能带你去公堂上,让太爷审问了。” 游蕊觉得这捕头脑子有问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半下午,至多两个时辰,他就会回来的。” 史捕头摇头,对两个手下一挥手,“带走。” “不要带走夫人”,五个姑娘都在一瞬间挡到前面。 卫不恕和小黑蛋也一人一边抱住游蕊。 “我姑姑没有骗人”,小黑蛋说道,“姑父很快就会来的。” 卫不恕冷着脸道:“不管你们是怎么怀疑的,我姨姨在这儿,叔叔便不会走。” 游蕊担心伤到他们,说道:“你们到一边去,我就跟他走一趟。” “拉开”,史捕头也说道。 一时间众人都在说话,现场乱成一团粥。 游蕊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等着,小黑蛋,你照顾好小恕,等你姑父回来,跟他说一声。” “哇”,小黑蛋一下子就哭出来,“姑姑,我不要你去衙门,去了就回不来了。” 这段时间,游家和衙门打交道的事儿的确不少,小黑蛋听父母评价过衙门,在他小小的心里,衙门就是个会吃人的怪兽。 游蕊好笑:“还让你照顾小恕呢,你怎么反而先哭了。别哭啦,没事儿的,说清楚就好了。” 小黑蛋赶紧闭紧嘴巴,眼里却包着大大一包泪,“姑姑,我不哭,我会照顾好小恕,照顾好家里。” 游蕊笑道:“嗯,小黑蛋真懂事。” 史捕头让一个捕快守在这里,“若是真回来,立刻押解到县衙。” 随后,他就和另一个捕快带着游蕊离开了。 因为没有上枷锁,街上的人看见这一幕,也只是好奇地多看两眼。 游蕊神色坦荡,谁都不认为她是犯事儿被抓的。 永宁县和安泰县都设置在京城,一个在外城北,一个在外城南。 游蕊的妇幼院和所居的青石街都在东城,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北城的永宁县衙。 大堂上正在过堂,一个男人被打得臀部鲜血淋漓,游蕊走近便闻到血腥味,板子停下后,只听一道威严的声音道:“郭胜,你和王家的仆妇安三娘,有没有私情?” “没有”,声音都虚得打漂了,趴在地上的男人也不认,“小人冤枉。” “你冤枉个屁”,旁边不远处还跪着一个男人,他信誓旦旦道:“大人,我亲眼看见的,昨天傍晚,这卖柴的和安三娘说话,别的我没听清,但他最后说的那句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一定来。” 苦主王贵和他妻子跪在最前面,闻言,他趴在地上,哭喊道:“可怜的三娘,我的孩子啊,大人,求您一定要为三娘做主。” 史捕头便在这时走进去,道:“大人,另一个嫌疑人没抓到,只带到了嫌疑人的妻子,也可能是外室。” 游蕊是很识古代时务的,听到这句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胡说什么,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正坐在公案后捻着胡须,一脸思考模样的县太爷抬抬眼,看到游蕊的长相,顿觉惊艳。 “堂下何人喧哗?”刘县令坐正身体,拍下惊堂木。 没想到另一个嫌疑人有这么美貌的女人,想来不是他干的。 不过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郭胜又是个硬岔子,过了几遍大刑都不说,这边还是要审一审,万一有别的收获呢。 念头闪过,大堂外的小妇人已经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屈膝一礼,不卑不亢道:“回大人的话,民妇游氏,是溪田的妻子。” 刘县令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妇人竟然丝毫不慌不惧,他威严地咳了声,再拍惊堂木:“你的丈夫溪田,昨晚上一直在家?” “是的”,游蕊说道。 “你能确定吗?”刘县令问道。 “确定。” “那邻居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丈夫为什么不见人影?今晨,他出门后,为何转身又回到家中?按照常人的想法,不该很好奇地想去看看吗?” 游蕊说道:“我丈夫有工作,向来早出晚归,这是青石街都知道的。至于为何不好奇,是听到那些进去王家看的人说要找女人来,他推断出事的是女人,而且极有可能不体面,便回了家,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问题大了,谁人听到这种凶杀案不好奇,怎么就你家男人还能推断?”刘县令厉声道,“且出了这种大事,各家人都留在家中,以备衙门传唤,怎么又只有你家的男人不见了人影?” “说,是不是你男人见色、”刘县令看着游蕊,这话头卡了卡,“吃多了酒,行奸杀人?” 游蕊睁大眼睛,真的很想问问这位县令大人,是不是走后门上来的。 “依照大人的说法,一个喝多酒的人,怎么能做到谁人都不惊动便杀了人的?青石街家家比邻而居,若想一点动静都不发出,定然是经过详细的筹谋。” “狡辩”,王夫人突然回头,向游蕊唾了一口,“你那男人半点不像个好人,前天我还看见他和安三娘说话。” 又猛地转回头,朝着堂上磕头,“大人,您一定要细查,给三娘做主啊。” 刘县令问道:“此言可当真,你刚才怎么不说?” 第144章 身份 “我不知道那人已经逃跑”,王夫人说道,“又见他家里有个狐狸精一样的妻子,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确实十分可疑。” 刘县令看看游蕊,心道那应该算不上疑点,这样的媳妇应该也不容易腻味,具体的,还是要审问这个叫溪田的男人。 “溪家的,你男人逃去了哪里?”刘县令又换了脸色,好声好气道:“莫要隐瞒,实话实说,堂上的刑罚,不是你一个小妇人能受得住的。” “我说过很多遍,我夫君没逃,他去工作了,工作的地方我没问过”,游蕊说道。 刘县令:“你看看旁边这个郭胜,二十杖,你应该受不住”,蓦地一拍惊堂木,喝道:“还不说?” “你想让我夫人说什么?” 一道冷厉至极的声音蓦地从堂外传来,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铠甲碰撞声,走进来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 逆着斜照进来的午后阳光,堂内众人一时看不清他的面相,但那华贵至极的玄衣上流动的日光,却让人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你是谁?”刘县令大着胆子问了一声。 宿岩发束玉冠,脸上也在没有那遮了半张脸的大胡子,凤眉斜飞,眼如寒星。 只是一眼,刘县令就软着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扶着公案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豆大的汗珠顷刻而落。 “摄,摄政王。” 宿岩已经来到游蕊身旁,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宿岩身份不简单,游蕊知道,所以他刚才突然出现,她并不惊奇,心里还有种老夫老妻又被英雄救美的感觉。 但听到这三个字,游蕊就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了。 什么,是她听差了吗? 她抬头看向宿岩,下巴优美的弧度让她又一阵愰神,心里竟然在想自己以前太暴殄天物,两人私下相处时应该让他摘掉大胡子的。 “听说,你要传唤我来过堂?” 这声音轻淡、优雅,却差点让刘县令吓破胆,刘县令现在也觉得好像在做梦呢,他不是在审案吗?一个小户人家的仆妇被奸杀了,他挨个审问嫌疑人。 怎么,怎么就把山中猛虎给招出来了? 刘县令眼中都有了泪花。 “卑卑职不敢。” 这时摄政王府的守卫统领张起双手搬着一张椅子过来,放到宿岩旁边,然后便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 张起这时候也好像在做梦,摄政王府一直管理严格,但不可能完全禁止小道消息,似乎这段时间府里私底下就有在说,王爷在外面有个女人。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是真的啊。 张起抬抬眼,溜边儿一看,只见王爷扶着那个妇人坐在椅子上,王爷却是站在一边,这态度,根本不只像是“外面有个女人”而已。 宿岩站在一边,握着游蕊的一只手却没放开。 游蕊挣了下,得到的是手心被轻轻一挠的安抚。 “说说吧,你刚才都问了王妃什么,王妃回答的你不满意,本王来代回”,宿岩很少自称本王,他没拿摄政王这个头衔当回事,仅仅是方便他掌控权力的一个称呼而已。 但他自称本王时,往往都心情不太好。 刘县令浑身颤抖,不停抬袖子擦汗,听到这几句话,再也忍不住,哭着道:“王爷,卑职不敢啊。”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这根本是绝对碾压,要是知道另一个嫌疑人是王爷,给他吃千百个豹胆熊心,他也不敢派人去拿王爷来回话啊。 “张起,刑部的仵作到了吗?” 不怒自威的视线这才移开。 张起忙上前一步,回道:“属下去看看。” 片刻后,带着一个气喘嘘嘘的山羊胡进来。 宿岩说道:“说说。” 山羊胡是被王府侍卫扛到马上带到青石街的,这是已经验完尸又被那群莽兵连拖带拽拿过来的。 “回王爷的话,死者三十出头,有孕三个月,窒息而死,下、体血污,看似被人奸杀,其实那只是障眼法,死者生前、死后都没有遭到侵犯。” 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山羊胡再也顾不得,虚脱得倒在地上。 另一边,低头跪着的王夫人也差点双臂一软虚脱倒地。 “听到了吗?凶手不是男人,很可能是个极为痛恨死者的女人。”宿岩正说着,突然低头,声音明显温和几个度,“怎么了?” 游蕊强硬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摇头道:“没事。” 却是迅速躲开他又覆过来的手。 宿岩身上气息一滞,看着刘县令,“还需要本王亲自帮你查出凶手?” “不不不”,刘县令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爬起来,走到王贵夫妻跟前,问道:“你们家什么时候雇佣的安三娘?王贵,你又是从何时开始与安三娘有了首尾?” 王贵不敢胡乱瞥,垂着头回道:“小人家、是是两年前雇佣的安三娘,没多久、我俩就就。” 在旁做证的几个邻居都瞪大眼睛,王贵是他们那条街上有名的疼夫人,没想到那么早就和安三娘搞在一起了。 正在此时,喘过起来的山羊胡拿出来一块布条,沾着血迹,像是从袖子上撕下来的。 “刘大人,这是下官从死者床下找到的”,大理寺的仵作有官员编制,山羊胡一声下官的自称,让县衙的仵作羡慕不已。 刘县令赶紧让人呈上来。 公堂上的差役没有接触过摄政王那个等级的人物,再加上都觉得上面还有刘大人顶着,一个个倒是比刘大人还要镇定。 双臂撑地跪在那儿的王贵妻子,抬头看了一眼,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汗珠几乎打湿了她的面颊。 而后,她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游蕊,以及站在她身旁的那个高大如山岳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那大胡子?竟然还是摄政王? 这对夫妻刚搬到青石巷的某一天,安三娘看人家夫妻感情好,故意往这男人身边凑,男人只冷冷看去一眼,就走开了。 想到这一幕,王贵妻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查看那块布料的刘县令被吓一跳,等察觉是苦主的妻子发笑,抬手在公案上拍了一下,喝问道:“为何突然喧哗?” 王贵妻子跟没听见一样,看向游蕊,说道:“看来你男人目前对你不错,就是不知道你们以后能不能还这么好?” 宿岩皱眉。 刘县令着急地让差役把这妇人按住,找不出多少线索的脑子突然一亮,高声喝问:“张氏,安氏是不是你害死的?” 张氏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笑声却未停止,一阵儿一阵儿的呵呵哈哈,好一会儿才像有心情回答县令的话一样,“是我杀的。” 王贵一愣,随即怒吼,“毒妇,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就被张氏一口唾到脸上,“一对奸夫**,我怎么不敢?” 按着张氏的差役见她有话要说,便松开手退到一边。 想到安三娘那凄惨的死状,不止是堂下的证人,就是刘县令也在心里一抖。 “你为何要如此做?”刘县令问道,“可知为妇当贤淑,王贵不曾纳妾,那安三娘充其量只是个通房,你也忍受不了?” 张氏又神经质的一阵笑,“通房?王贵娶她当个二夫人,也不比这样恶心我。” “安三娘,就是个贱人。三年前,我为什么能好心收留到她?是她流转着在牛马市的铺子上做活儿时,听到王贵有名的宠妻名声,刻意寻到青石街,装作流浪找上门的。” “你们知道这对男女有多恶心吗?”张氏说着,转头从堂内所有人面上看去,“她到我家的第一天,就躲到柴房和王贵弄那事儿。可笑,当时我竟然没有看出来。后来我发现王贵和她不清不楚,足足有两个月才接受这个事实。” “我跟王贵说,嫁与他这些年,也没能给他开枝散叶,不如纳了安三娘。那贱货,她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说绝对没有觊觎老爷的心思。当天晚上,我才睡熟,王贵就爬起来去偷。” “你们知道为什么安三娘坚持不嫁给王贵?她享受这种我不知道疼爱我的丈夫,其实在背地里如珠似宝对她的感觉。她还等着怀上孩子,好光明正大让王贵踢我出门呢。” “我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她不就是觉得她那骚处值钱吗?我就勒住她的嘴,拿着尖细的竹子,一下一下捅死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 一口气说完,张氏笑得喘不过来气。 而王贵、差役、县令、证人,以及被打得半昏迷的郭胜,这时候都听的心底一阵阵冒凉气。 游蕊反而不觉得惊骇,她到底是来自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类似的案子听过不少。 她缓缓叹了口气,安三娘那种人,她在现代也见过,这类小三和那种傍大款只为钱的不同,她们有钟爱的对象,就是那种有钱、长得能看、在外面有宠妻名声的。 在妇产科几年,这类小三游蕊着实见过两个,听小护士说,那她们拿下来的都是备受邻里称赞的所谓好男人,但这好男人绝情起来比情人一大沓的那些还过分。 游蕊亲眼见过一个,身边带着个娇俏女孩儿,守在产房外,生产完的妇人刚出来,他就拿出来离婚协议。 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看到这样的事,游蕊站起来,也没看宿岩,道:“走吧。” 张氏的笑声停住,喊道:“溪夫人,我祝你们夫妻俩,一辈子都恩恩爱爱的,先恩爱后不屑一顾的滋味儿,可不是不好受能道尽的呀。嘻嘻嘻哈哈哈。” 游蕊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笑得捂着肚子、头搁在地上的张氏,说道:“谢谢提醒,可是我不会跟你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 坐在双马并驾的高大马车上,游蕊看着坐在对面的俊美男人,眼神还有些恍惚。 她,真把男主,摄政王,给嚯嚯了? 这是游蕊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之后,最大的一个感受。至于宿岩一直瞒着她这么大一个秘密,她还没空生气这个。 游蕊在心里捋了捋穿越之后,她的各种想法、打算,以及经历过的事,最后响在脑海里的,就是筱娜的那句忠告。 千万别招惹男主,走上炮灰的路。 手上被干燥的温暖覆盖,游蕊下意识再次躲开。 “蕊儿”,宿岩看着她,“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游蕊抬眼看他,“那你今天,是故意这样出现的吗?” 第145章 男主 宿岩既然是摄政王,他便有一百种办法不暴露身份的同时解决今天的事。 宿岩:“我早就想跟你说,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于是在听到放在青石街这边的丙卫报到王府的消息时,他直接就这样过来了。 “当日,本该一同把所有事都对你坦白”,宿岩看她的面色不像特别生气,便继续说道,“只是我看你对我有些抵触,就隐下没说。” 游蕊心想当时要知道你是摄政王,肯定是要尽量和离的。 她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走的一向是不挨女主的路人路线,相比炮灰,她更想做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穿越第二天相中的男人,就是书中男主呀。 游蕊丧气地啊了一声,捂住脸往旁边一倒。 “蕊儿?”宿岩往前倾身,伸手托住游蕊倒下去的那边脸颊。 游蕊闭上眼睛,抱住他的手,现在说和离,她的确舍不得了,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早把这个人也安排在未来中。 宿岩顺势蹲在她面前,看着她,道:“不管我是谁,当初你让我写的那个契约书都作数。” 那个如果他出轨就和离的契约书? 游蕊差点忘了。 她坐正身体,把宿岩也拉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你真是摄政王?大周朝,只有你一个摄政王?” 宿岩好笑:“自然只有我一个。” 游蕊心里天人交战,是趁着他正对自己有感情好说话的时候和离,还是就这样走下去,赌一赌剧情的惯性会不会存在。 但如果摄政王和他的娇妾这个剧情依然会到来,他和游欢意天雷勾动地火之后,自己这个“前任”,只怕会被和平毁灭。 游蕊是不相信宿岩说的契约书作数的话的,这是他在感情深厚说的,没了感情时,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妇算什么? 这些可能,只是想想就让游蕊觉得心塞,她根本不想臆想自己的男人会在以后跟别的女人情根深种。 但谁让她眼神这么好,一来就拉了摄政王来结婚。 本以为是躲过以后嫁给老光棍的火坑,没想到自己一个炮灰第一集就自投罗网。 马车辘辘行进,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爷,游氏妇幼院到了。” 游蕊说道:“宿岩,我们,能先签好和离书吗?” 游蕊知道自己这样很伤人,但是她终究不敢拿感情去赌。 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一紧,宿岩看着游蕊,问道:“你说什么?” 游蕊避开他的视线,“你也看到了王家夫妻的结局,我承认我自私了,我想先为自己考虑。” 宿岩自嘲一笑,却是沉默好一阵儿,才声音哑了嗓子问道:“这么多天的相处,你对我就是那样的印象?” “不是”,游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都怪我,一时糊涂。” 竟然对你有好感,为免以后嫁给老光棍,还让你去提亲,现在又要和离--- 怎么越想,自己越像是个渣女? 忽而,听到宿岩轻轻一笑,“你知道是糊涂就好,以后不要再提和离书。我出来这一趟,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我如今已有妻子,其实你要了和离书,也没用。” 游蕊:我说的一时糊涂,不是一时糊涂要和离书啊。 “下去吧,接了小黑蛋和小恕,该回家了。” 手再次被拉住,游蕊躲了下,接触到他的手指,有些微的凉。 游蕊看看他的面色,到底没再提和离书。 “姑姑”,一掀开帘子,小黑蛋就扑过来抱住游蕊的腰,然后才好奇地看向跟游蕊一起进来的宿岩,瞅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陌生人有些熟悉,问道:“姑父?” “嗯”,宿岩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凳子倒地的声音传来,卫不恕见鬼一样看着宿岩。 游蕊过去扶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怎么了?那是叔叔。” 这孩子的反应很不对,宿岩这个样子怎么能吓到他? 卫不恕赶紧摇头,“我没事。” 心里却乱糟糟的一时扯不出个线头。 就是再给他十个脑子,也猜不到这个他一直觉得不简单的溪叔,会是摄政王。 卫不恕一直拉着游蕊的手,他现在特别害怕姨姨以后会被辜负,想要找机会单独和她说话。 然而回到家中,也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马车已经回去,四人是步行回的青石街,至于堂上那几个证人,在回家之前就被摄政王府的人警告过:到家后不要乱说。 于是游蕊他们回到青石街,街上虽然站着不少人在说话,看见他们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顶多是投在宿岩身上的目光多了些。 大胡子就是他的容貌封印,现在去掉,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频频看来。 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妇人问游蕊:“溪家的,这年轻后生是谁啊。” 游蕊心道他不年轻了,只笑回道:“他就是我夫君啊,我让他把大胡子剃了。” 说完又无语地在心里吐槽自己,怎么倒先给他打起掩护来,自己现在不是应该生气吗? 闻言,妇人惊讶地张大嘴巴,“这,这,你有福啊,夫君长得这么俊。” 游蕊忍不住一笑,回道:“是啊。” 她必须承认,自己也是个看脸的,别的不说,看着宿岩,实在不能和他生气太久,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天的相处在。 街上的人又问起王家的案子,游蕊和宿岩就一手牵一个孩子进了家门。 宿岩十分自觉地去厨房煮粥,游蕊随后也跟进来,问道:“你就这样在这儿没问题吗?” “我会再安排一些暗卫过来”,宿岩说道。 游蕊点点头,也是,现在这种通讯环境,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见到宿岩这个层次的人物,甚至连他名字都不为所知。 要不然她能蒙在鼓里这么久? “不过,你还是回王府吧”,这样一个小巷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安保,再者说,也不可能大张旗鼓调兵来这边守卫,游蕊觉得,摄政王这种可能敌人比较多的一国领导人,还是待在王府比较安全。 宿岩从暴露摄政王这个身份之后,可以说是相当小心翼翼,按往常,这种你我分明的话,他是会生气的,此时却只敢建议道:“你若觉得不放心,我们一起回去。” 连声音里都能听出几分小心的衡量。 游蕊看向他,“你就这么怕我吗?” 宿岩苦笑,道:“我怕你坚持要离开我。” 这些日子的相处,足以让他明白,他的妻子是个有勇气独自生活的人,甚至宿岩都觉得,当初她能那么干脆地嫁给他,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妇人,能和她奶奶去学接生。 如今她已经学会接生,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妇幼院也开起来了,真有可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的。 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感情。 游蕊看到那双星眸中黯淡的色彩,一阵心疼,只能转过身去不看他,“你喜欢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 晚饭是两菜一汤,两人一起做的。 饭桌上,小黑蛋捧着饭碗,看看姑姑又看看姑父,满脸天真问道:“姑姑,你和姑父吵架了?” 游蕊笑道:“没有啊。” 小黑蛋道:“那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卫不恕也看了游蕊一眼。 游蕊道:“今天有些累,就不想说话。快吃饭,吃完饭你们俩还得写两张大字。” 卫不恕说道:“叔叔的样子和之前不一样,名字是不是也不一样啊?” 看似问得随意,其实他握着筷子的手心里已经渗出冰凉的汗意。 宿岩看他一眼,只是毫无痕迹的一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把这个小孩子带着心机的询问放在眼里。 游蕊觉得宿岩的真实名字还是不要跟小孩子说,便道:“他还是溪叔叔。叔叔的样子也不是变了,只是把胡子剃掉了。” 卫不恕更加着急,看样子姨姨还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并且半点警惕心都没有。 摄政王隐瞒身份和姨姨生活在一起,难道是觉得姨姨配不上他? 宿岩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晚饭后,游蕊带两个孩子回房,监督他们写好大字,整好被窝让他们睡下,她才端着灯烛回去。 房间里,宿岩正坐在桌旁,在灯下翻看着什么,游蕊走近了,见到那一沓褐黄色的硬皮折子,不问便知是奏折。 好嘛,身份一暴露,就半点都不装了。 这一点空还要看会儿奏折,也不知道先前那些天日日早退,他都是怎么平衡生活和工作的。 “马上要到年关,各地汇总的事务比较多”,宿岩抬头,说道。 游蕊手里还端着盏灯烛,烛光照到他眼中,份外明亮。 她愣了下,哼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说完,吹熄烛光,放在一边就走到床边,掀开已经铺好的被子缩进了被窝里。 宿岩回头看一眼,提醒道:“脱衣服。” 游蕊:“---” 她起来脱下衣服,再躺到被窝里,发现宿岩没在看她,就侧躺着一直看他在灯下的背影。 他的后背很宽厚,往下,腰也细。 宿岩的身材比例十分完美,这是游蕊早就知道的事,她不仅知道,还经常能切身感受,某种时候,她特别喜欢把腿缠在他腰上。 思绪越来越偏,游蕊抬手在自己脸上拧了一下,而后翻过身,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 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第146章 像宿岩说的,今天他公然出现在永宁县衙,肯定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跟自己关系匪浅。 这种消息,能在普通百姓中隔绝,但他身为摄政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就算今天王府的人已经敲打过公堂上那些人,事情早晚还是会被上层那一波知道。 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妇幼院还未开张,就有可能开不成。 游蕊脑子里跟线团一般,想了半天,总结就是两个字:麻烦将至。 糊涂了,那是四个字。 正想着,后面响起脚步声,脱衣服的窸窣声,随后室中一暗,一个温热的躯体挤进被窝里,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游蕊不再多想,也不想和他说话,竟然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半夜醒来时,她和宿岩已经是面对抱着的状态,游蕊闭着眼睛,手习惯性地在他腹肌上摸了两下。 宿岩嗯了一声,问道:“要喝水吗?” “不渴”,游蕊说道,睡一觉,好像没那么纠结了,她才想起生气来,“要是没昨天的事儿,你打算瞒我多久?” 宿岩一下子清醒,侧过身,大手在她背后摩挲着,“我最近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说此事,我从来没打算瞒着你。” “那你不还是瞒了?” “当初你那么抵触我,我不确定说了你会不会更抵触。” “你还真会温水煮青蛙”,游蕊的手也不老实,一边说一边在描画他小腹上肌肉的形状,察觉宿岩的呼吸越来越炽热,才忙停手。 宿岩低笑一声,说道:“看你现在的反应,我知道,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游蕊冷哼,好一阵没说话。 宿岩打开话头:“蕊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本来没有了,他这一问,还真想起一个来。 筱娜说,摄政王的娇妾这本书,男女主是双c,男主后院一堆女人,他却半个都没碰过,清白之身就为女主守着,女主呢,都沦落到给人当通房了,也是清清白白的。 但真真切切在这个书中世界生活之后,游蕊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后院有多少女人?”游蕊问道,“你和她们发生过关系吗?” 游蕊很清楚,无论男女,问对方这种问题都是不明智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懂的都懂,那种事,所谓的感情真不是必要的催化素。 如同吃饭喝水,作为一个成年人,有那方面的需求是不可避免的,反而是一个身居高位又二十七风华正茂的男人,从来没碰过女人,问题更大。 所以游蕊要问问。 但宿岩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一瞬间在脑子里过的有十种回答办法,最终说出来的那个却是最朴素的。 “发生过”,他说,“我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你。不过,最近的时间也在四年前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答案,游蕊没什么感觉,以前的宿岩,并不属于她,她只要他以后的唯一。 “你若是现在不同意和离,以后除了我,便不能再和别的女人有任何亲近的举动”,看在他是生活在三妻四妾合法年代的人,游蕊决定再给他一次提前的说明。 宿岩却忍不住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软软的发顶,发出轻舒愉悦的笑声。 “我只想要你”,他咬着她的耳朵道,“对爱人忠贞,是天经地义的事。” 游蕊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这件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但是以后你再不能隐瞒我别的事。” 实话实说,知道宿岩就是那个摄政王,游蕊心里自己嚯嚯了男主的震撼感,是远远要超过生气的。 “嗯”,宿岩低沉应声,“我的宝贝最是大度。”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没多会儿,宿岩便起身。 “你再睡会儿,我得去上朝了。” 游蕊惊讶地看看还黑乎乎一片的窗户,问道:“这么早?以前你为了捂紧马甲,连朝都没上?” “什么捂马甲?”宿岩虽然不明白这个说法,但并不妨碍他回答,“大朝会半月一次,平常都是在王府议事。” 游蕊这才躺好,看着宿岩点好灯,自己在那儿穿衣服。 “这些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你去督促两个孩子写字那会儿”,宿岩手臂修长,穿衣服时竟也能带出威严来,但是这里里外外,差不多有四五层。 游蕊看着都觉得累。 宿岩看到她面色,笑道:“礼服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他自己穿好衣服,又自己带上配饰,冠冕,出门前过来拉住游蕊的手亲了亲,“中午我来和你一起吃饭。” “不用”,游蕊摆手,“你自己吃吧。” 宿岩笑了下,“行吧,我让人给你送饭。” 说完也不等游蕊回答,转身出门。 此时深黑的天幕下,青石街外已停好一辆马车,车旁只有一个车夫,马车两角有固定在车壁上的玻璃灯盏。 宿岩提起衣摆,走上马车。 车夫收起上马车的台阶,调转马头,很快这辆高大的马车就走出青石街。 进入内城,两行身着甲胄的士兵自然而然地从两边汇入马车之后。 大朝会,凡是职位在京的百官都要出席,永宁、安泰两县也在,他们的位置就在靠近大殿门的末尾。 宿岩进来的时候,只差小皇帝还没到,他来到首位,刚站没多会儿,便有尖细的嗓子唱道:“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 众臣工齐躬身拜喝。 宿岩掌权的第二年,便免了臣子对皇帝的跪礼。当然,他从一开始就不跪皇帝的。 如今的皇帝,真的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摆设。 扶辰帝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俯视着下面论政的臣子,心中不停地幻想自己长大之后能理政时,如何一点点把已经年迈的摄政王架空。 他要把这个奸臣当着天下人的面处死,死后再给他暴尸百日。 只有如此,才能为皇室枉死那些人报仇,才能解自己和母后所遭受的屈辱。 扶辰帝才九岁,但在太后的教导下,他很清楚,天下是他们陈家的,摄政王就是个奴大欺主的贼子。 正在小皇帝出神时,一道声音将他从神游天外拉出来。 “皇上,臣御史台张斌,有本奏。” 这道声音不止把皇帝的注意力吸引,也吸引了朝堂上众臣的目光。 御史台这些人就是不消停,一到大朝会就要参奏别人,还一半儿都是奇葩,开口都是“皇上臣有本。” 啥玩意你就有本。 不管有多少本,到后来不都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这些人是不是没看明白,摄政王不太要脸的,他也不怕得罪文人留在史书中的名声不堪,真把他惹急了,踹掉小皇帝自己去当皇帝也是分分钟的事儿好吧。 好些官员直接当做没听见,还是在争论刚才的一个政策,要不要再增军饷,根本不关注御史台的本子。 反正这些年了,御史台参过摄政王,参过一些不守礼法的官员,但至多也就这样了,被他们参的都是皮肉不痒。 真想搞掉一个看不顺眼的对手,把他为官时的失职处整理一份,递到摄政王跟前,自有人去查。 本来都当做没听到的官员们,下一刻就愣了。 因为这个张斌,他参的竟然是摄政王,反正以前摄政王刚废掉宰相之职的那两年,参摄政王的头铁御史还挺多,但这两年,已经没有了。 原因有二,一摄政王手段太铁血,二该参的罪名都已参过,实在没有新意。 现在,张斌却道:“臣参摄政王,干涉永宁县办案,再参摄政王,掌一国大权,却罔顾国体,在外养外室。” 张斌的脑子呢,不就干涉一下县衙办案吗,不就一个外室吗? 这点事儿还没个芝麻大。 张斌想到落香小姐的话,唇角却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落香小姐那边的人一直在查摄政王,昨天终于取得进展。据说化名为溪田的摄政王,和那个女子对外是夫妻相称。 若是摄政王真的足够看重那女子,此时定然不会认养外室这点,若只是玩玩,对于堂堂摄政王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污点。 下一刻,张斌就听到前面摄政王带着威严的声音:“那是本王的王妃,王妃喜爱市井生活,你有什么意见吗?” 张斌忍不住一笑,抬头却惊讶道:“王爷此话谬矣,您是国之柱石,外室已算失体,怎么能私下娶妃?王妃之尊,可是要拜过祖宗,昭告天下才能被认可的。” 宿岩很耐心地听他说完,淡然问道:“张御史是不是忘了,本王不是周家宗室,本王亦没有祖宗,你让我带着王妃去拜谁家祖宗?” 听到王爷表态,其余官员纷纷出列开怼。 你一句张御史糊涂,是皇上选一个妃子都得经过朝堂商议,不是摄政王。 我一句张御史太闲,王爷和王妃只是目前不想昭告天下罢了,你上蹦下跳的干什么?是不是王爷娶谁为正妻,还得听听你们御史的意见啊。 不多会儿,张斌就招架不来,只能大声拿一句话反驳,“摄政王是国之柱石,王妃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当的。” “你们御史该管的,是皇上的后宫。王爷的后院何时轮到你们插手了?” 第147章 风平 “你们御史该管的,是皇上的后宫。王爷的后院何时轮到你们插手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高高龙座上的小皇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的后宫,屁后宫,都是一帮墙头草,母后说过,父皇还在的时候,一个御前宫女,也是好些重臣家要钻营的,现在呢,才几年时间,一个个都跑到摄政王府钻营去了。 现在摄政王不吭声便娶了王妃,也就意味着那些有打算的官员都落了空,这些人还帮他说话,是不是愚蠢? 当然不是愚蠢,摄政王不用靠女人平衡权力,他今日能当朝反驳张斌弹劾的“外室”之言,可见极为看重王妃,谁敢跟他唱反调? 况且,能站在朝堂上发言的,大部分都是摄政王的死忠,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原则坚持的活动人,自然要维护摄政王的立场。 也不知怎么的,若是皇帝偷摸儿娶个皇后,再死忠皇帝的官员这时候也要说上几句的,但是摄政王在众人不知道时娶了王妃。 他们就觉得,还好。 吵吵足有一刻钟,宿岩咳了一声,刚才群情激愤的那部分官员都马上收声。 “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不是讨论本王家事的。” 这话一出,立刻有官员说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边关的异族已经安稳几年,边防军营必须加重,我认为军饷至少得再加三百万。” “你把户部当成钱袋子啦?张口就是三百万。” --- 又吵吵起来了,张斌缩到后面不再说话,小皇帝眼中闪动着亮光。 “母后”,下朝后,小皇帝直奔凤仪宫而来,还未跨过门槛就兴奋道:“摄政王在外面偷娶了个女人。” 尊贵优雅地正在涂蔻丹的陈太后一愣,问道:“什么?当真?” “当真”,小皇帝站到太后跟前,点头道:“母后,咱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太后心里有些不舒服,看到儿子这么懂事,笑道:“我儿真聪明,不愧母后的日日教导。” 这时,一个太监也脚步匆匆地进来,把一个小竹管递上来。 “落香传进来的。” 太后接过来,打开一看,唇角、眼角都飞扬起来,“竟然娶了个乡下女人。怪不得哀家赐赏落香他不要,原来是口味独特。” 小小的纸条在大红指甲下捻成团,被扔到一旁的火盆里。 “这的确是个机会,传话出去,平民女子担不起王妃之尊,哀家要替为大周费心劳力的摄政王再选一个贵女出身的正妃。此外,摄政王两个侧妃的缺,在两位王妃进府之后,也该补上了。” 小太监出去传话,片刻之后,却是被皇宫侍卫统领齐旁亲自押来的。 心情不错的陈太后一下子沉下脸,“齐旁,小福子是哀家宫里的人,你知道吧?” “属下知道”,齐旁抱拳,“只是摄政王有吩咐,王府既不是皇室同宗,王爷的家事便不用太后费心。王爷还说,您若闲到需要宫外的人打听新鲜消息,就再抄一抄佛经。” “他敢如此训斥哀家!”太后拍桌起身。 更可怕的是,她这里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齐旁没说话,又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去。 这时,角落里冒出一个太监,他给太后娘娘倒一杯茶,递上去,小声道:“娘娘,您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没半年吧?” 顿了顿,又道:“奴才自小记性不好?一年内的事情都能忘,上个太后娘娘,坐了多久来着。” 太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下一刻却毫不客气地抬手狠狠甩在这太监的脸上。 她以为凤仪宫已经清理干净了,没想到,还是里里外外都有宿岩的人。 巴掌迎来时,太监后退一步,听着巴掌声挺响,其实并没有多重。 一条宿岩的狗而已,也敢这么嚣张!陈太后气得胸脯起伏,半晌,说道:“如今的皇室,只有我儿一个正统,我就不信,姓宿的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对我们母子做什么?” 先帝本来还有两个幼子,但都在最近两个月意外身亡了。至于那些年纪大的,基本上都死在七八年前那场动乱中。 宿岩早就知道如今的太后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如同蚂蚁的汲汲营营不被人类看在眼里,太后这些手段,也不被宿岩看在眼里。 其实,京城里暗中多少涌动,都不被宿岩看在眼里。 他手掌天下兵权,那些人再蹦哒,也是枉然。 见太监卡壳,太后笑了。 她就知道,宿岩一直不敢推翻皇室,他是忌惮的。 然而一个笑容还没完全展现,就听那太监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奴才转告,先帝嫡子的确只剩皇上一个,不过陈氏旁支,还有很多。” 只是一句转告的话,却让太后生生从心底打出个冷颤。 他是什么意思? --- 游蕊这边,这一天和之前的几天都一样,只是中午有个穿着体面的仆从送来两提盒食物,省得她们做午饭了。 下午的时候,游松赶着马车到来,他是过来送货的,还给游蕊带不少柴。 游母嫌京城的柴贵,把家里囤的搬出来十几捆,装了半马车。 游松已经送完货,把一半柴留在妇幼院这边,一捆捆柴被他搬到后院放好,就跟游蕊要来钥匙,将剩下的去送到小院儿里去,喂喂马,又揣着手去妇幼院。 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游蕊早早地便散了课,让姑娘们回家。 游松远远看见那些女工正要出门,脚步又慢一些,还停下买了几串糖葫芦,等她们都走完,才走过来。 “二哥”,游蕊正在扫地,“你怎么又回来了?” 游松把糖葫芦给小黑蛋和小恕一人一支,剩下的都放在桌子上的大盘里,又找个罩子给盖上,才说道:“你们那街上出事儿了?” 游蕊嗯一声。 “就跟你们错对门那家?当家主母把一个婆子杀了?”游松再问。 游蕊:“也不是算是婆子。” “对,听说是老爷跟人偷情引起主母的不满,要是婆子,也偷不起来。就是住得那么近,你害怕不?” 游松抄着袖子,不见害怕,反而是一脸八卦。 游蕊道:“宿、溪田每天都回家,倒是不害怕。” “青石街风水不行”,游松摇头,“今儿个又出了二十多瓶花香水,要不你们把这院子卖了,我和大哥再给你们添点儿,买个内城的院子。” 为了区别于驱蚊的花露水,游家把这些只有香味的改名为花香水。 “不用了”,游蕊说道,“二哥,待会儿你跟我去一趟何家木工坊吧,我要的那种织机若是做好了,你回家的时候正好带回去。” “带回去做什么?” 游蕊扫好地,洗了洗手,拿起一根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衣十分诱人,她一口便吃了一个。 “让娘给阳嫂子送去,我提供机子,她给我织布,每匹二十八文。” 游松想起先前她从阳嫂子那儿拿到的布,就那种的根本不费什么棉线,说道:“我知道你想照顾一下阳嫂子,不过二十八有些高,二十六文吧,我看那样的一匹布,至多费二十五文的线钱,一匹你给她一文的赚头。足够了。” 游蕊:没想到二哥的心已经向资本家靠拢了。 正说着,帘子从外面掀开,宿岩进来。 玄色的银绣大氅,随着行走闪动在衣袂间的镂雕玉佩,一身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游松疑问:“你谁啊?我们这儿还没开张。” 游蕊走过去,挽住宿岩的手臂,对游松道:“二哥,他是溪田,只是剃了胡子而已,你就认不出来啦?” 游松看到妹妹跑去这人身边,还懵着呢,就听到这么句话,顿时一脸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游松打量宿岩几眼,看向游蕊,“真是溪田?” 宿岩开口道:“二舅兄。” 游松吓了一跳,“真是你啊?好好儿的,胡子剃了做什么?” 还穿这么好,再加上样貌,该不会是姓溪的想招蜂引蝶了吧。 不过他再看看游蕊,觉得白起来的妹妹应该是最美的那只蝶,溪田还想招什么样的? “这样方便”,宿岩说道。 事实证明,去掉大胡子的宿岩和游蕊一起出门时,引来的目光比以往还多,尽管出门后他们就上了车,开始这一段路程还是有人用帕子包着果子往车上扔。 游松没去车厢里坐,抬手抓住一个果子,看过去,只见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那丫鬟旁边,还站着个带帷帽的。 把果子帕子都扔地上,游松心里说了句装神弄鬼。 “小姐,咱们还跟吗?” 帷帽下的正是上个月已经嫁到方家的落香,她说道:“不用跟了。” “没想到这里明面上的侍卫只有两个,暗卫却那么多”,丫鬟低声道,“我们连靠近那个门口都不能。” “你看那楼上的匾额”,落香伸手指了指,“妇幼院,听说之前这里还招过产婆,开张之后,我就不信他摄政王府的人能把每个进去的妇人都检查一遍?不要着急,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第148章 外公 从何家木工坊取回织机,暮色已至。 游松把游蕊拉到一边,指指那两个搬着织机送到屋里的下人,低声问道:“溪田到底是什么人?” 这已经是二哥第二次询问了,游蕊想到自己被宿岩瞒那么久得知真相后的憋闷,那种想生气觉得不至于,不生气却又憋气的感觉,真的挺不好。 “我告诉你,你别惊讶。” 游松点头。 “其实他是摄政王”,游蕊说道。 游松看着妹妹,半晌道:“蕊,你要是不想说实话,二哥也不逼你,只是你自己聪明点。我瞧这溪田家里是有钱有地位的,但你们成亲这么久,除了外公,咱都没见过他家的人,你警惕些,别被他糊弄了。” “其实他叫宿岩”,游蕊说道,“的确是摄政王。二哥,你知道就行,先别告诉爹娘和大哥大嫂。” 游松有些发愁地看着游蕊,“你说这溪田给你都编了些什么谎,这些你都信。” “我说的是真的”,游蕊怎么都没想到二哥竟然半点都不信。 “好好好”,游松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信可以,但是别出去乱说。让上面的人知道,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既然说不清就不说了。 游蕊转身去厨房。 宿岩已经把饭菜摆好,对游蕊道:“刚才听到了你和二哥的话,你说服不了,可以带着二哥去王府转转。” 游蕊还是逃避心理,摆手道:“我不想去。” 宿岩无奈地叹口气,握住她的手,“蕊儿,王府是我们的家,我在,你不要抵触。” 游蕊也不是抵触,一开始知道宿岩之所以在月牙村是另有原因时,她不想接触宿家,是因为知道一回去,宿家长辈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继续做“稳婆”,后来从外公那儿知道宿家长辈不值得尊重,也就把他们放到一边去了。 现在,宿岩又掉一个马甲,成了摄政王。 游蕊想想摄政王妃在外面开妇医馆,都觉得不可能。 可是如同宿岩说的,装作不知道王府,也不可能。 游蕊越想越气,在宿岩胳膊上拧了两下。 “你怎么会是摄政王?” 宿岩眉间浮现出宠溺的笑意,道:“那怎么办?我卸权归田。” “那还是算了”,游蕊摇头,“我不傻,摄政王是个危险职业,大权在手什么都好说,一旦放弃权力,就离死不远了。” 说起这个又是发愁,历史上那些架空皇帝的摄政王、首辅大臣,无不是死后还要被鞭尸。 这位置,是站上去就不好下来的。 温热的手指在她眉心揉了揉,游蕊对上宿岩的目光,好像望进一片柔和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留着周家皇室,为的就是温水煮青蛙,几十年后,皇室,便只是一个空壳,实权只会在摄政王手中。且不据皇位,行事反而更便利。” 虽然名不正则言不顺,但名也经常束缚着言,在宿岩看来,皇帝是天下至尊的人物,但也没有哪个能随心所欲的。 况且大周早在七年前三王作乱就已经走上末路,他与其重换天日,还不如把一个失去民心的皇室高高架起来。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娶个能一下子看出“摄政”这二字之后本质和危险的小妻子。 为了让她安心,宿岩才这么细细剖析。 在厨房里的,还有两个孩子,小黑蛋一多半的心思都在吃上,姑父和姑姑的话只是有听没有懂,卫不恕听懂了,也吓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游松进来时,听到的就是宿岩后面这一句话,笑道:“你俩魔怔了吧,什么都敢说。” 怪不得妹妹坚定认为溪田,哦不,现在是宿岩了,宿岩是摄政王呢,原来都是他吹的太认真。 “二哥”,游蕊正色道,“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样的话,我敢随便胡诌吗?” 宿岩淡笑,“吃饭。” “温水煮青蛙”,游蕊才看他,“你还真是一招百用啊。” 宿岩谦虚一笑。 游松端着碗米饭,看着妹妹和妹夫两人,对刚才那番话的玩笑心态也渐渐消去。 的确,摄政王的威名谁不知,妹妹只要没傻,就不敢在这方面胡编乱造。 吃过饭,见妹妹妹夫两个一起洗碗,游松便趁这空档来到门外,卫不恕看见,赶紧跟上。 那两个神气都不一般的年轻人就在大门内两旁站着,游松走近两步,问道:“我家妹夫,是摄政王?” 两个侍卫听到这话都有些惊吓,他们能派到这里,自然是心腹,并不会做表面奉承内里看不起的事儿,吓了吓,赶紧点头:“舅爷,王爷自然是摄政王。” 被叫了一声舅爷的游松:--- 这是他第二次被人叫爷,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呢? 对了,是酒仙县衙。 一开始,他还是有些疑惑的,一个洋货铺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渠道,让堂堂县太爷亲自去牢里道歉,还口口声声叫他二爷。 若是大胆的假设一下,摄政王是自家妹夫,那县太爷的态度,可就太合理了。 游松摸着下巴,还是有些疑惑,宿岩要真是摄政王,他想娶啥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娶了自家三妹。 虽然三妹现在很好看,但好看的女人也多了。 正想着,衣摆被拽了拽。 游松低头,看到绷着一张小脸的卫不恕,摸摸他的脑袋,问道:“咋了?” 卫不恕:“二伯,我们要小心一些。” 以他对游掌柜的了解,这点戒备对方还是能有的。 游松笑了下,把他扯着往旁边走几步,看了看那两个侍卫,才低声道:“小心个屁,那是什么人物,摄政王,我们小心就能管用?” 说着,声音更低几分,“连皇帝老子都干不过他,咱们算个屁。” “那也要有所准备”,卫不恕有些生气,没想到前世挺能干的游掌柜这么怂。 游松敲了下这小子的额头,“是不是觉得我怂?别想那么多,二伯我多挣点钱,万一哪天摄政王不要你姨姨了,我保证不让她挨饿受冻。” 卫不恕:前世摄政王连欢意姐姐都辜负了,姨姨远不如欢意姐姐爱梳妆,被辜负几乎也是肯定的。 “姨姨喜欢叔叔”,他看看厨房,小声道,“你要提醒姨姨,别太喜欢叔叔。” 游松笑道:“小豆丁一个,你懂得倒不少。不过,那是他们夫妻俩的事儿,我们不管。” 卫不恕:--- “老太爷。” 两个侍卫的声音传来。 游松回头一看,原来是提着盏灯的奚老爷子。 “老爷子”,游松赶紧笑着迎过去,帮忙接了灯,怎么把这老人家忘了呢。奚老爷子挺喜欢自家三妹的,而且还认三妹为宿岩的正妻,有他镇着,三妹就受不了什么委屈。 “你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很热情地就把奚老爷子往屋里引,“有啥事儿派个下人说一声。” 奚老爷子笑道:“冬日天短,我没事就进城走走。溪田和蕊儿呢?” 游松也笑:“老爷子,我都知道了,你还替妹夫瞒着?” 奚老爷子一顿,见这小子这么淡定,还以为这知道也只是知道一半儿,笑笑道:“倒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里面有隐情。小岩喜欢山林生活,隔一段儿时间就要去散散心。” 游松点头:“理解理解。” 大人物都有怪毛病。 “外公。”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宿岩和游蕊一起走出来。 奚老爷子笑道:“进城来转转,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明亮的室内,游蕊给老爷子拿来一个脉枕,宿岩这才坐下来,把手腕平放到脉诊上。 按了会儿脉,奚老爷子问外孙:“中间隔了一个多月没有品脉,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以前宿岩每月去山林的同时,也会配合施针。但奚老爷子觉得外孙这毛病不再肌理,施针很谨慎,除非是他控制不住暴躁情绪,轻易不动针。 让老爷子没想到的是,外孙竟然已经连续将近三个月没有失忆自疗,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喜怒无常了。 宿岩说道:“外公放心,我很好”,忍不住看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游蕊,“我现在有蕊儿,每一天都是新的值得盼望的一天,我便每晚睡前、每晨醒来,心里都有着一股愉悦的感情。” 好像行驶在风雨如晦、波涛翻滚的无边黑海上的帆船,一下子迎来明媚的晴天,也有了一个可以定点的锚。 奚老爷子听完外孙的话,像是发现新大陆,他行医一辈子,外孙这种情况的见过几例,但最后无一不是成为疯子。 却没想到,外孙这什么药也没用,只是喜欢一个人,有了这个珍视的人,竟然能好转起来。 这绝对是医药界的新发现,奚老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把这些记录下来了。 “我想,蕊儿的出现,让你曾经失忆的和现实的有了连接起来的桥梁”,奚老爷子也很关心外孙的身体,分析说道:“能定下来,以后应该不会有反复了。我以前让你多想些美好的事物,你从不听在心里,以后有蕊儿在旁,我是彻底放心了。” 说着看向游蕊,“多亏他能遇到你,外公说句偏心的话,蕊儿,你多担待他一些。” 游蕊点头,“外公,您不用这么说。我和他夫妻一体,不论担待与否。” 奚老爷子哈哈一笑,看着这对年轻人,心里颇有感慨,年轻时,他以为天下美人万千,情爱处处皆在,才不枉年少风流。 现在这两个小年轻,却让他明白,红颜知己无数,终究不如唯一的感情珍贵。 第149章 新邻 现在这两个小年轻,却让他明白,红颜知己无数,终究不如唯一的感情珍贵。 恍然觉得,自己几十年似乎都白活了。 “行,我不多话了”,奚老爷子站起来,“你们早点儿歇息。” 游蕊问道:“外公不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住了,我回去还得写会儿医案”,奚老爷子走到房门口,挥手不让他们出来送。 两小孩屋里,游松看出老爷子有事儿,便没有跟着进去,这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赶忙走出来,问道:“您老还要回去?” “本来就是进城转转”,奚老爷子笑道。 游松道:“那我送送您。” 别看他表面没什么,心里其实很不平静,妹夫成了摄政王,这件事不太能一时间接受,他得到外面走走。 “行啊”,奚老爷子道,“一起走走,听说你那辣片生意最近很是红火呀。” 说话之间,两人就走出大门。 游蕊和宿岩送到门口,站了会儿,宿岩说道:“外面冷,回屋。” 街上黑乎乎的,只有他家开着院门照出的一片亮光。 转身之际,游蕊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吓得她一下子抓住宿岩的手。 攥了攥她的手,宿岩道:“别怕,应该是这街上的邻居。” 他放在这儿的暗卫,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嗯”,游蕊拉着他快步走到院子里,看到灯光立刻不那么怕了,不知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她又点了两盏灯笼挂到门口。 两个侍卫眼看着摄政王又是帮忙拿灯笼,又是踩着凳子挂灯笼的,都有些怀疑人生。 王妃,太厉害了。 灯笼挂上去,前后几米都挺亮的。 游蕊看那两个还站在门内的侍卫,道:“天这么冷,你们不用守着了。” 王府的侍卫素来只听宿岩的命令,闻言看向王爷。 宿岩道:“王妃的话如同我言。” “是”,两个侍卫施礼应命,随即离开。 回到屋里,游蕊说道:“以后,都需要护卫吗?” 宿岩道:“你要是不习惯,我派一些暗卫。” “暗卫?还有哪位,”游蕊看他,而后一下子扑到床上,“想到我吃饭的时候有人在寒风里站着,我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在寒风里站着,我很有负疚感的。” 宿岩眼中晕开笑意,转身往床上一坐,手心发痒地在她软软的臀部拍了拍,“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放心,他们有轮班,两个时辰一班。” 游蕊侧过身,虽然两个时辰一班,还是让人在大冬天受冻,不过宿岩身份使然,她若坚持不让人守卫,对她对他都不利。 然而,到底没有让人为她的安危值过班,总归有些不适应。 宿岩笑道:“既然王妃体谅他们,以后值夜班时再加一道额外奖金。” 游蕊摇头,“你这不是故意替我邀买人心吗?就按你原先的安排来,我只是不太适应。” “主母加恩,这是应有之义”,宿岩捏了捏她的脸颊。 游蕊感叹,什么时候挣钱都不容易啊,她也做过打工人的,便道:“那好吧。” 夜半时分,风凛冽的都能刮进人骨头里,一个人影探着头从灯笼的光亮照射不到的黑暗处走来。 看到溪家门口挂着的两个亮灯笼,他忍不住气愤地呸了一口,嘟囔道:“大晚上的点什么灯笼。” 看见这一幕,暗卫没有轻举妄动,只见那人四下看看,抖抖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纸钱,蹲下来在王家大门不远处,画了个圈就拿出火石。 可能因为风大,火石怎么也打不出火来,这人额头上冒出一层层冷汗。 “三娘,我知道你委屈,可是这也不赖我”,他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打着火石,“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害你的人去吧。咱们两个,怎么也是好过一场。孩子不能出生,也是和这个世界没缘分。以后中元,我都会给你们烧纸钱的。” 此人太专注,没发现通往大街的巷口走来一个人。 游松一转进街口就看到一片亮光,正高兴地说自家妹妹贴心呢,便看到蹲在妹妹家门口不远处烧纸的人。 一开始以为这是朝着妹妹家烧的,等到看清楚,走到嗓子眼的质问便咽下来。 结合今天来送木柴时听到的话,游松瞬间就明白,怕不是这人和那死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是说那个王贵是个不中用的,这是偷情中又有偷情啊。 啧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不想参与到这些人的事情中,游松便等着那人烧好纸才出来。 街上风一阵儿一阵儿的,那些纸灰很快就被吹得满街都是,烧过纸钱的痕迹也不是一夜便能消去的,第二天有人出门,看到墙根儿有一片一片的纸灰,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明白。 而衙门断案当天就回来的王贵,今天早上才出门,那一圈烧过纸钱的地儿让他脑袋登时一懵。 这是有人来给安三娘烧纸钱。 想到那个帮卢家接生过的女人说他弱精,很难让妇人怀孕。 王贵一瞬间脸红脖子粗,因为找不到安三娘的娘家,他昨天已经让铺子里的伙计去买来棺木,今天就要给他孩子的娘下葬的。 “贱妇,贱妇”,王贵心里本来就有了怀疑的影子,看见这烧纸钱的痕迹,一点指甲盖的怀疑变得跟山一样大。 于是,很快的,王贵找来几个人,把安三娘的棺木运到城外一片荒坟处随便埋了,中午就找到卖家,低价把院子卖掉,家里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收到卖家的钱,当晚便离开。 新搬来的这家是京郊的佃户,三个儿子,都在京城码头上跟船做水手,家里的妇人很能干,地里的活儿全不用男人插手,靠着许多年积攒的钱,终于能在京城买下这样好的一处宅子,这家人半点都不介意之前死过人什么的,要不然也不能便宜那么一大笔钱。 新来的邻居人逢喜事精神爽,搬进来第二天,那婆婆就带着儿媳妇把街上的人家都拜访了一遍。 游蕊和宿岩晚上才回家,厨房里刚开火,新邻居便端着一个小巧竹筐的包子敲了门。 看见开门的小黑蛋,妇人夸赞不停,对听到敲门声出来的游蕊道:“你家的孩子养得真好,又机灵又壮实。” 随后自我介绍道:“我是新搬来的人家,我们家姓谭。” “谭大婶。”游蕊笑着招呼了一声。 妇人把筐子递给游蕊,“我儿媳妇做的包子,给你们尝尝。” “谢谢”,游蕊接了过来,到厨房把包子倒出来,装上一筐炒花生作为回礼。 这筐子花生都装得冒尖儿了,妇人不好意思道:“您也太客气了。” 游蕊道:“应该的,恭贺你们的乔迁之喜。” 妇人笑了笑,“听这街上的邻居说您在前面的二街上开了家妇幼院,是专门给人接生的,我家二儿媳妇才怀上,到时候就去你们那儿找产婆。” “行啊,不过我们的产婆不上门,临产的妇人需要去我们那儿生”,游蕊给自家妇幼院打广告,“我们那里有专门收拾好的产房,比在家里生安全、方便。” 谭大婶还没听过这种可以去人家医馆生孩子的,分外新奇,问了不少,游蕊也都一一回答。 “那你们这么精细,只怕诊费不便宜?”谭大婶很心动,她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今年才开怀,二十好几了,她听担心女儿年纪大生孩子不成。 听到这溪家夫人说的妇幼院,有护士,还有产婆一直守着,谭大婶就想,只要不是贵得吓人,到快生的时候,她就让女儿去妇幼院住着。 游蕊之前就参考着宿岩的建议定了价,闻言笑道:“倒也不贵,产妇只住院,一天十文,生产的时候接生费用是统一的价钱,五十文。当然,如果需要用药,是另算的。” 这还真不贵,要是只生个孩子,比跑来跑去的请产婆还便宜。 便是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才一百多文。 有些产婆要的红包也不止这些。 谭大婶笑道:“我还有个闺女,现在都怀孕五个月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张,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应该可以的,过年就开张。” “好,到时候我们一定去”,谭大婶挺高兴的,觉得这一天没白拜访邻居们,“那我就不留了,溪夫人你快去吃饭。” 游蕊送她到门口才转身回来,厨房里,宿岩已经给两个小家伙盛好汤,见她进来时还笑着,问道:“有人预订就这么高兴?” 游蕊道:“自然高兴了,还没开张呢。” 一开始她听到好些人议论,还以为那些人都不好接受送产妇到妇幼院生产的方式,不过今天看谭大婶的态度,那些议论的人只是议论一下而已,若有产妇,应该也会愿意去妇幼院的。 “明天是腊八,府里会煮不少腊八粥,你都想吃什么样的”,宿岩递给游蕊一双筷子。 游蕊才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都腊八了,本来我还想着回家一趟呢。看来只能算了,府里煮的腊八粥放什么材料?” 第150章 腊八粥(加更一下) “有甜咸两种,甜的放蜜枣、三色米、花生、芸豆”,宿岩回忆着去年吃过的,但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过,半晌只说出这几种,“咸的大约是咸肉、豆干、腊肉之类的。” “明早我回去,都取来一些。” 游蕊有些抱歉,她还是不太想去摄政王府生活,总觉得一进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没有了。 宿岩笑了下,“有我在,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虽然王府和这里,对于宿岩没什么差别,但他现在是有媳妇的人,王府也有了主母,这件事还是尽早过明路比较好。 摄政王府共有二十八处大小厨房,因为第二天是腊八,这天晚上,几处大厨房彻夜都忙碌碌的,五更时分,浓郁的粥香味就弥漫在王府的空气中。 大厨房的总处,王大厨看着天色,把刚才单独煮了半个时辰的三色米粥,加到已经煮出香味的其它料中。 混合在一起之后,香味更加诱人。 “师父,咸粥这边也可以加入米粥了”,旁边的小徒弟看管着另一个紫砂锅。 王大厨过去瞧了瞧,点头:“加吧,寅初了,再煮半个时辰,正好王爷那边就会传膳。” 小徒弟见其它人都靠着炉边睡着了,便低声道:“师父,我听说,王爷这些天都没在府中用膳,咱们做好的菜,刘大总管都拿食盒装起来,或是派人送到外面,或是王爷自己带外面用的。” 说着,往外面看了看,声音更低几分,“有消息灵通的说,咱们王府有王妃了,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只是王妃喜爱市井生活,才一时没有进府。” 作为王府的厨子,他们是不用出门亲自去市场上挑选食材的,需要什么,自有最好的送进来。 尤其这还是供应摄政王膳食的总厨房。 因此,厨子们往往都是得到消息最慢的那一波。 王大厨听得皱眉,训斥小徒弟,“教你的都忘了,在王府做事,耳朵要会聋,嘴巴要会哑。” 小徒弟还年轻,喜欢听个新鲜事,委屈道:“师父,您只两耳不管窗外事,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咱们有了王妃了。” 王大厨严厉地看他一眼,却也是将信将疑。 又过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刘丰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刘总管”,王大厨笑着迎上来,其它刚才还睡觉的人也纷纷相互叫起。 刘丰态度和善,问道:“王大厨,腊八粥可煮好了?” “王爷的已经煮好,总管和各位管事的,还需要再煮半个时辰。” 刘丰点点头,“我们这些下人不着急,装起来吧。” 王大厨这时才发现,那两个小太监手中都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只听刘总管又道:“有没有什么新做的点心,王爷说了,女主子喜欢。” “有有有”,王大厨答应着,整个人却都跟做梦似的,他那小徒弟是个嘴碎的,偷偷说过不少小道消息,没想到,这些小道的消息,还有被王爷亲自证实的一天。 总厨房这边,是一天都不断新鲜点心的,王爷不吃的,或者放过了一个时辰的也不会浪费,不是还有那么多丫鬟呢。 刘丰跟着王大厨,在蒸笼里挑选好几样,都是王爷点了名的。 他们提着食盒离开的时候,王大厨还在后面跟着。 刘丰停下,问道:“咋还劳你亲自相送,听说你们这儿忙了一晚上,歇着去吧。” “不是,刘总管,小人想问问,女主子喜欢什么样膳食,忌讳什么”,王大厨小心问道。 刘丰说道:“这话咱家也还没敢问呢,不过这几天送过去的,都是王爷点的,应是没什么问题。放心吧,歇着去,别跟着咱家了。” 宿岩提着个竹篮,在寝殿外的小花园里间了不少开得正盛的月季,又折下两支腊梅,出来提着衣摆抖了抖,回到殿内。 一篮子鲜花放在旁边,宿岩提起旁边冒着热气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正品着,应命收拾衣物的云思走过来,在旁边就是一跪。 宿岩喝了口热茶,什么都没问,只等她说。 云思双手放在地面,磕头上去,道:“王爷,奴婢请求去伺候王妃。” 宿岩听罢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喝完那杯茶,才道:“退下吧。” 云思失望不已,低着头慢慢起来,退到一旁。 她现在的年纪,的确是耽误不起了,眼看在王爷身边注定没有出路,还不如去伺候女主子,若是得女主子看重,日后应该能有一个不错的去处。 但是她竟然忘了,到哪里做事,她们这些下人,只听安排就是。 云思是王府初建那会儿,从外面买来的,她不像其他几个是家里谋进来的,自然要早早为自己打算。 正在这时,刘丰带着提食盒的小太监进来了。 宿岩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袖,提起那篮子鲜花离开。 刘丰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那两个大食盒,赶紧地追,马车就在寝殿外面停着,王爷需要换洗的衣物都已经放好,另外,还有一摞子王爷一到府上便装起来的两盒子奏折。 宿岩登上马车,看到刘丰累得呼哧呼哧的,举着个大食盒往车上放,问道:“不是有下人?” 刘丰把两个食盒都推上去,笑道:“王爷,老奴想去拜见一下女主子,给女主子磕个头。” 宿岩挺看重刘丰的,这人办事周到圆滑,也十分忠心,这要求又不过分,他想了想,点头:“那便去吧。” 刘丰忙笑着谢恩,然后才踩着阶梯上来,在车夫旁边的位置坐下。 摄政王府的太监不用穿宫里那种统一的太监服,刘丰穿的也就是普通的那种绸料棉衣,看起来就跟个富家老爷似的。 宿岩回来的动静把又睡个回笼觉的游蕊吵醒,她朦胧着睡眼坐起来,一阵清新浓郁的花香瞬间将她唤醒。 “这是月季?”游蕊看着宿岩特地放到她鼻子下的那篮鲜花,粉黄、粉红、纱绿的大盘花朵跟水洗过的一般,颜色柔和却又明丽。 “嗯,喜欢吗?”宿岩问道。 游蕊抱住花篮,“喜欢,这月季是怎么样的,开得都和牡丹花一样了。” 宿岩自豪地笑笑:“我挑选的花匠。” 游蕊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宿岩揽住她回亲了一口,说道:“起来吧,饭已经取回来了。” “小恕和小黑蛋醒了没?”把花篮放在床头,游蕊就开始穿衣服。 宿岩道:“我已经让人去喊他们了。” 厨房里多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游蕊还没进来,就听到像是捏着嗓子的声音,“小公子,来,先洗手,用香皂搓搓。” “哎呦,都溅到袖子上了,老奴来帮你。” 游蕊进到厨房,就看到自家大侄子站在水盆边,中年男人弯着腰给他挽袖子这一幕,至于卫不恕,他站在两步外。 “姑姑。” “姨姨。” 刘丰也赶紧过来,见礼道:“老奴见过王妃。” 游蕊点点头,问宿岩:“这位怎么称呼。” “刘总管”,宿岩言简意赅。 刘丰笑着弓了弓腰,心里却是震撼的,怪不得王爷娶了王妃娘娘,这哪像是乡下人家养出来的女子?长相,气质,都跟那些高门贵女不相上下。 最重要的是,王妃娘娘身上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感觉,要说是王妃出身低,但也没有那种自卑的感觉。 好像这人无论贫贱富贵,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这点给人的感觉,跟王爷特别像。 不过刘丰看得出来,王爷不在乎贫贱富贵,是因为他一言就能改变人的贫贱富贵,王妃更像是,单纯地人人都一样。 谁也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刘丰这个大总管竟然能分析这么多。 “刘总管,他们都会洗脸,你不用管他们”,游蕊说道。 刘总管称是,“让王妃娘娘见笑了,王爷一直洁身自好,老奴盼望着照顾小主子都不能,但有了王妃,就好了。” 游蕊好笑,难怪能做摄政王府的大总管,这几句话传达出来的信息可多了,还都是不着痕迹地夸主子的话。 宿岩道:“这不用伺候,既然拜见过王妃,就回去吧。” “是”,刘丰可不敢讨价还价,跟游蕊又行了一礼,便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游蕊想说在这儿吃过饭再回也行,话出口前又想起主仆有别,也就什么都没说。 洗漱好之后,两大两小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餐。 游蕊先吃的是甜口的腊八粥,说实话,她没吃过咸口腊八粥,但这甜糯的腊八粥一入口,她就对咸口的也有了信心。 也不知道怎么煮的,粥很糯,米粒却颗颗分明,一嚼还qq的弹牙。 宿岩问道:“好吃吗?” 游蕊点头,“特别好吃。” 小黑蛋一手拿着勺子,吃得嘴边都是,也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腊八粥,姑父,明天还能吃吗?” 游蕊笑道:“腊八粥是腊八才吃的,明天咱们吃小米粥。” 宿岩说道:“听你姑姑的。” 卫不恕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心道摄政王府的大厨做的,食材还都是顶尖的,能不好吃吗?小黑蛋是不是还没意识到,刚才过来的那个总管拜见姨姨时喊的王妃娘娘意味着什么?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重来一回,啥都没做的,因为被姨姨这么一救,稀里糊涂就达到了前世死的时候都没达到的高度。 如果摄政王不是欢意姐姐的负心人,叫他那声叔自己会更真心。 第151章 衣服 小黑蛋就不会想这么多了,捧着碗,一会儿便吃下去一般,等吃完甜粥,又捧着碗去盛咸粥。 “外公那里的腊八粥送了吗?”游蕊正在和宿岩说完,看见,赶紧起身过去帮小家伙盛。 小黑蛋踮着脚,看到晶莹的腊肉丁,喊道:“姑姑,我要多放肉的。” “行”,虽然答应了,但是怕他撑着,游蕊并没有盛多少肉。 宿岩说道:“外公每年都是自己煮,他还要在码头边上煮一些添加防风寒药材的腊八粥,赠给那些早起的过路人。” “这么有意义的活动,你怎么一早不告诉我”,游蕊又对两个孩子道,“快吃饭,咱们也去帮忙。” 宿岩见她不清楚这些,便道:“每年腊八,京城的大户人家,或是有能力煮起一锅粥的,都会在城外赠粥。有一年,粥棚直接绵连一里,引得附近的乡民慕风而来,热闹一天都不曾落下。” “之后为了避免拥堵,京兆衙门出了腊八赠粥的告示,让一些人直接把粥棚搭在距离乡下近的官道上,才没再出现那年的情况。” 游蕊听得津津有味,在现代,她过腊八,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吃腊八粥,要是正好有产妇生产,便忙完了从街上买一杯,吸管插进去,稀里呼噜喝完就算。 她还从来没见过腊八也能过成一个大节的。 吃过早饭,四人便锁上门,赶着马车到了城外。 至于妇幼院那边,昨晚上游蕊已经跟那个五个姑娘说了,今天放假一天。 城外果真十分热闹,出城门后,每隔二百米左右,便有一家粥棚,游蕊看到,在那粥棚外还挂着某侯府某大人府上的旗幡。 看了半天,游蕊问宿岩:“怎么没有摄政王府的?” 宿岩看她一眼,说道:“我觉得这些没意思,摄政王府便从来不参与。” “怎么没意思了”,游蕊说道,“能传名声呀。接下来还有什么全民节日吗?咱们也搞一下。” 打好名声要从小事做起,有了群众基础,“摄政王”这三个字下面的基石才会更稳。 游蕊没专修过史书,却也是学了六年中外历史的,宿岩那天傍晚的话,他完全架空皇室的想法,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游蕊觉得只他这远超时代的想法,就足以让他成为青史留名的改革家。 看到她眼中的灼灼光芒,宿岩被烫得心底一颤,想了想,道:“除夕阖家团团,应该没人出来吃粥,最近的,就是上元节。” “不行,上元节有做生意的,我们如果赠汤圆,那些卖汤圆的就要哭了”,游蕊摇头。 两个人都不太关注这些,数来数去,好像只有腊八粥最适合赠粥,寒冬腊日一碗热粥,最能暖人心肠。 而且,这个时节的乞丐们也是最难过的,或许一碗粥就能救他们的命。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又商量了商量,在前面便下来马车,让车夫去王府传话,准备米豆,去官道上搭粥棚。 而宿岩和游蕊,乃至两个才三四岁的小家伙,都在找到外公的粥棚后,和老爷子一起忙到大中午。 靠近凤花村的那条官道上,往京城方向走个七八里,就能看见京中大户设的粥棚,只见那粥棚外面排队的都老老实实在后面等着,棚下,一个布巾扎头也见姝丽的女子正在给乡民打粥。 南下这段官道,经常有客商经过。 “那是谁人家的粥棚,竟然直接设到了村里?”马车里,老远就看着粥棚的一个大腹便便的客商说道。 前面赶车的车夫瞅了瞅,回道:“老爷,是方家的。” “方家?”客商疑惑,“是大儒方家的吗?” “应是”,车夫说道,“老爷要不要停下来喝一碗,他们这种粥和灾时布的粥不一样,都很舍得放材料。” 车夫是本地的,客商带着个健仆,这几天一直在乡下联系农户,约定明年要他们种的东西以及来收货的时间。 客商半夜就出发,这时候只觉腹中都是寒气,闻言道:“也好,素来听闻方大儒为人忠耿,是儒林代表。咱们去看看。” 但等马车到地方的时候,却见不远处又搭好一个粥棚,旗幡往外一展,乃是摄政王府,他们的粥是直接煮好后带来的,深长铝锅上的盖子掀开,香甜的味道就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客商的眼睛一直往那边看,这边已经排出的长队中有人对他说:“你是外地来的吧,外地来的可以直接去前面领粥。” 客商正往刚布好的粥棚走,闻言指着道:“我去那家便是。” 说话的人踮脚往那边看看,撇嘴道:“不知是谁家派一群下人装的,看着一个主子都没有,咱们这儿,是方家的大少奶奶亲自给盛粥呢。” 客商一时无言,想了想,还是说道:“那是摄政王府的粥棚。” 摄、摄政王府? 住在京畿地区,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立刻不说了。 王府是什么门第,主子们肯定是不能像方家这样自由啊。 渐渐的,这边的队伍往那边的粥棚移过去不少。 落香看向那边,脸上得体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旁边,一直站在她左右的年轻男人道:“不要放在心上,真正有善心的,这些民众很清楚。” 落香放下勺子,交给小丫鬟去打粥,往后面走了走,看向男人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没想到,摄政王也开始会做表面功夫了。” 方旭道:“如果只是为了做表面功夫还好,就担心摄政王是故意针对你。” 不然,不会这么巧。 还真就是这么巧。 摄政王府赠粥命令下来的晚,连粥都是用的现成的给下人煮好的,他们搬粥出来时,府里又重新煮呢。 但落香和方旭不知道,两人低声说了一阵儿,便都心事重重地登上马车离开。 中午,老爷子煮的两大锅可以防风寒的腊八粥全部分完,对给他帮了一上午忙的宿岩和游蕊道:“去药庐吃了饭你们再回城。” 二人正收拾着锅碗、勺子,因为有些人不会带碗,奚老爷子特地准备着百十个碗,放完粥那仆人数了数,说比去年好些,只少了五个。 这时,另一边的粥棚里引起一阵儿骚乱,原来是一个孩子吃得太急,呛进气管里一颗莲子。 奚老爷子解下围裙就要过去,那孩子旁边一个姑娘已经蹲下身来,捞过痛苦弯腰的孩子,不知怎么鼓捣一番,孩子口鼻里就喷出几瓣莲子。 莲子已经煮的软烂,喷出来后自然不那么美妙。 奚老爷子却赞赏不已,点头道:“不错不错。” 人群散开,游蕊也看到了,那姑娘正是冯花,家住距离京城三十里的村庄,父亲在码头做苦力,她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 这时候冯花正在训斥那孩子,“不是告诉你了,吃东西的时候要细嚼慢咽,不要乱跑乱跳,要不是我跟夫人学会些急救手法,你今天就被一颗莲子噎死了。” 那孩子七八岁左右,她训着,他便低着头,也不说话。 还没走开的人问冯花:“你说的急救手法,要怎么弄?” 这边,老爷子转头,笑着对游蕊道:“那姑娘说的夫人,是你?” 游蕊点点头,“那是我前些天招的护士之一,挺伶俐的。” 奚老爷子笑道:“还是得看教的人水平怎么样,这儿不用咱们了,走吧。” 冯花在抬头看过来时,这边已经没了人,今天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城,她刚到便看到夫人,只是见人多又忙,才没上前,想着过会儿去见个礼,竟没想只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 下午,游蕊在家看医书,算是给还要加班的宿岩做个伴。 两个小的一开始也被拘着在屋子里写大字,但因为没人在旁边看着,没到一个时辰,就跑出来在院子里玩。 游蕊听到声音,也没管,倒是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的询问声。 小黑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姑姑,有人找你。” 来的是游蕊定做被褥、护士工服的布庄掌柜,后面两个小伙计推着个独轮车。 布庄掌柜笑道:“溪夫人,衣服您要求做的精致,这才今天做好,您瞧瞧,哪儿不合适的,我们现在就能改。” 下面是五床被褥,都是上好的细棉布,新弹的棉花,最上面用包袱包着的,就是五套粉白的工服。 按照游蕊的要求,布庄的裁缝师傅在褙子的基础上改进的,依然是直领、对襟,衣服的滚边上并没有刺绣,只在右胸上方绣着一个游字,褙子腋下两边本就是不缝合的,游蕊要求的工服也不缝合,但开口的长度比较短。 另外,左右两边还缝了两个长方形的布口袋。 从这方面来说,游蕊要求的并不算精致,但她还有个要求,就是这个衣服要有版型,且这是冬衣,就算是罩在外面穿的,也做的是夹绵的。 因为游蕊有版型要求,还真废了裁缝师傅不少事。 游蕊展开一件衣服看了看,做的不错,但只是几件衣服而已,有那么费功夫吗? 掌柜的看这位夫人脸上的神色不像是多满意,赶紧解释,“您要那个版型,裁缝师傅说这必须得工工整整的,您瞧瞧这衣边,都是用大石头压出来的,弄好版型,才开始做。” 游蕊:原来在布庄里也没有烫熨这个加工技术。还以为是自己以前都是在乡下生活,没见到而已。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可以试试用装了炭的铜壶压平衣角。” 掌柜的惊讶道:“那还不把衣服烧坏了?” 看完手边一道折子的宿岩走出来,说道:“你们不会把衣服沾湿再压。” 第153章 药 游蕊笑道:“一个一个来”,这五个都是她细心挑选出来的,且最大的才十九,在她眼里便都是后辈。 显然游蕊已经忘了,她现在也只是十九岁的年纪。 “这是护士帽,带上它,你们就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说到这里,游蕊一笑,纠正道:“不,你们是迎接小生命到这个世界上的天使。” “天使?” 五个姑娘都变了面色,马圆忙摆手道:“夫人,这个不敢说的,天使都是皇家指派办事的人。” “啊?”游蕊一愣,随即笑道:“那便不说,不过当你们掌握了护理产妇的知识,在她们眼里,咱们就是上天派来的。” 五人也都笑起来。 她们无一不是平民人家的姑娘,且相较其他人家还都是家里比较贫困的,一个个只是梳着最简单的大辫子,这也方便了带护士帽。 但是游蕊托着下巴瞅了一会儿,觉得拖着个辫子戴护士帽特别别扭,从后面看,很像是清朝的辫子头。 “不如,你们把头发盘起来”,游蕊说道。 正在小声笑闹,你看看我看看你的姑娘们闻言一愣,周小佳愣愣道:“可是夫人,不成亲不能盘发的啊。” 游蕊:真是,不生活在这里都不知道,这样的时代,简直用各种条条框框的礼仪把人都规束在其中。 游蕊在她们脸上都看过去,说道:“这样吧,以后都扎两个辫子”,但是她们的头发都很长,这样也会影响干活儿。 游蕊想了想,觉得说得不清楚,就把最近的周小佳拉过来,脚上勾来一条凳子让她坐下,摘下护士帽,把她脑后的长发打开。 然后准备梳新发式的游蕊就跟被蝎子蛰到一样松开手,周小佳的头发干涩,不算多,也梳得很通顺,但是仔细看,能看到一些小白点。 周小佳知道是为什么,不好意思摸摸头发,道:“我每天都篦头的,也用过药铺的除虱药。” “没关系”,游蕊道,“是我反应太过了。” 现在的人都留着那么长的头发,一般人家还不能经常洗澡,便是大夏天,三五天洗一次的也少见,且又都是没有水泥捶过的地面,经常处在尘土飞扬的环境中,不生虱子才奇怪。 怪不得杂货铺子里的篦子那么畅销,这简直就是必需品好不好。 “这样吧,今天不上课了”,游蕊想了想,说道:“在后院腾出一间房,我去何家木工坊买两个浴桶,你们好好清洗一下。把虱子除净,以后尽量都过来住宿舍。” 她们家里游蕊管不到,但是在这里,就都不能见虱子。 “我们是大夫,首先便要把卫生这一块儿搞好”,担心她们不好意思,她又说。 五人脸上的赧色这才下去。 游蕊让她们去后院烧水,出门前想起楼上还睡着两个小家伙,上去把他们都叫醒,这次睡够了,两个小的都很快清醒起来。 “厨房里留着饭,你们自去吃”,游蕊交代他们,“不要麻烦姐姐们,知道吗?” 小黑蛋和小恕齐齐点头。 “姑姑,你要出去吗?”小黑蛋问道。 游蕊捏了捏红扑扑的小脸蛋,“姑姑去木工坊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浴桶这种东西,木工坊是常备着的,游蕊过去一说,何木工马上让人牵来一辆驴车给装上去两个。 因为游蕊都是老客户了,何木工直接按杂货铺拿货的价钱给的,一个半人高的大浴桶才要八百文。 之后,游蕊又去了一趟药铺,花五百文买五瓶最好的除虱药,不过小伙计说要连用七次,每次隔一天,虱子才能除净。 一瓶够一个人用两次。 游蕊想了想,又买了二十瓶。 多的正好给下午来上工的两个婆子用。 二两银子转眼都花在药铺里,小伙计高兴地见牙不见眼。 这一天,妇幼院这边的厨房都没停火,热水一锅锅不停地烧,争取一天之内每个人都搞好了个人卫生,连下午才过来的两个中年妇人也没落下。 傍晚,宿岩坐着马车来接游蕊,先把两个孩子抱上去,游蕊拉着宿岩的手一上去,就跟他道:“药铺里出的除虱药太坑人了,要连用七次,才能把虱子去干净。跟你的岩草根本不能比,一瓶还要一百文。” 宿岩一听,抬手就拨她的头发,“又染上了?” 游蕊摇头,“没有,我才发现我的五个护士也有虱子,给她们买的药。” 宿岩笑道:“药铺也是做生意的地方,自然不需要药效太好的药。” 的确,现代也是这样。不过现代的退烧药、杀虫药这些都很平价啊,哪像这里,简直是宰客。 游蕊突然眼睛亮亮地看着宿岩,宿岩的大手搁在她后脑勺揉了揉,笑问:“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不算好主意吧”,游蕊说道,“就是想问问,国库钱多吗?现在你管事儿的话,皇家的人花钱还从国库里出吗?” 宿岩闻言,眉头一挑,“皇家的人,尤其是皇上,素来有权力动用国库的钱,不过你也说了,现在是你夫君我管事儿,他们不能想花就花。” “国库的存银,约有一千万两左右。” 一旁的卫不恕却是越听越诧异,摄政王竟然是姨姨问什么就说什么,从这一点看,他对姨姨和游欢意还真是不一样。 不过姨姨打听国库做什么? 游蕊惊讶:“才一千万两,这也太穷了吧。” 一千万两是不少,但这是一个国家的库房,想想现代,他们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都是千万亿的单位。 更离谱的是,据说清朝有名的大贪官和珅,嘉庆皇帝可是从他家抄出来两亿两白银的。 而这个朝代,国库只有一千万两存银,这不是遇上事儿就分分钟停摆吗? 宿岩不太在乎的样子,“这一年灾害比较多,赈灾银子花出去不少,等到月底新的商税上来,便不会这么难看了。” 游蕊:那我是开口还是不开口。 宿岩笑道:“咱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不好说的?怎么,想花钱,一千万两都不够?” 当我是吞金兽啊?游蕊看向他,问道:“我想花很多钱的话,国库里的,你也给我?” 宿岩想了想,其实他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怎么样的,当初参与到三王的夺权中,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过能被人随意欺压的生活,因此,先前只要是跟分权无关的事,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主要也是懒得管。 现在嘛,他还是想让大周朝能好好地运转下去的,不然自己的宝贝岂不是要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咱家的库房差不多就有几百万现银,不管你想做什么,应是够用的。”宿岩说道,“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想办法。” “几百万是几百万?”游蕊算是明白了,国库穷,是因为大批金银都在像宿岩这样的大地主手里呢。 古代的贫富差距,再次给她上了一课。 宿岩说道:“八百多万吧,明天我把账本给你带来。” 游蕊这次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会这么有钱?” 宿岩很是平淡道:“随便开几个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赚了这么多。其实朝廷在禁止官员经商这方面不算严格,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贪官的出现。” 游蕊真忍不住想笑了,宿岩这是在凡尔赛吗。 此时马车一停,车夫在外说道:“老爷,夫人,到家了。” 游蕊起身,说道:“我觉得,这方面还是要禁止一下的。”不然,像你这样的大官经商得多方便。 下来,把小黑蛋和小恕接到地上,开门进了家中。 宿岩也下来后,车夫就调转车头离开了。 “夫人,你还没说想要银子干什么?”宿岩跟到厨房,从后抱住游蕊的腰,像个无赖似的,还演上瘾了,“你好好陪陪老爷,要什么都给你。” 游蕊看两个孩子不在厨房,便没有推开他,听到此,也戏精附身:“老爷啊,奴家想成仙,你能不能给造个飞船?” 宿岩心道摘星楼、登月楼什么的,好说,待听到最后一句话,卡壳了。 “会飞的船,非仙家手段不能,你老爷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啊”,扶着她的肩膀转过来,宿岩笑看着她道:“难不成,我的夫人是从天上来的?” 游蕊忍不住笑起来,勾住他的脖颈,说道:“我是天外来的。” 宿岩扶着她腰的手莫名一紧,玩笑般道:“那夫人要飞船,是想回去吗?” 怎么回去?撞黑洞吗?这是书中世界,只怕撞黑洞也没得撞。 再说等飞船面世,应该已经几百年都过去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游蕊笑道,拿开他的手,选了颗白菜,这白菜也是母亲让二哥捎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吃得习惯了,“对了,我是有正事要说的。” 宿岩靠在一边,看着她,笑道:“说。” 游蕊道:“我是想,能不能建一个官府出面的平价药铺,就卖除虱、打虫的药,疗效好一些,价格低一些。不要以盈利为目的。” 打虫药就是针对蛔虫的,游蕊之前卖出的方子中就有这么一个,但她还有很多可以替代的方剂、成药,尤其是曾风靡全国的宝塔糖。 宝塔糖的主要成分是从蛔虫草中提取的,而蛔虫草原产云南,喜湿热,按照她对这个时代医药行业的了结,蛔虫草应该已经被发现。 若是没有发现的话,让宿岩给南方的一些省份发一道折子,也很快能找到。 游蕊以前不敢把自己的能力想得有多大,但现在有宿岩这个全国的领头人在,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作为一个杠杆,翘翘这个时代的。 不过游蕊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涉及面比较大的一些想法,还是不会轻易说出来。 果然,宿岩听了就笑:“一个平价的药铺而已,咱们王府就能建起来。” 第154章 先生 “尽量在每个县城中都建一个呢?” “这也简单”,宿岩说道,“半年之内便能建完,要大夫吗?” 游蕊摇头:“不用大夫,倒是需要建几个制药的厂坊。” “可以”,宿岩说。 游蕊其实觉得这种事还是官府出面比较好,虽然现在的官府没什么公信力,但慢慢不就竖起来了。 但若是以王府的名义建平价药铺,这是对宿岩好的事,别管以后皇帝成长起来会怎样,有百姓护着,便谁都不能轻易向宿岩这个“窃国者”动手。 “那我明天就把药方给你”,游蕊说道。 宿岩笑道:“这个不着急,除了除虱药、打虫药,还有什么药?” “止咳、退烧的吧”,游蕊道,“我会找那些适合所有人群的药方,尽量做成有一定保质期的成药。” “那等制药坊建起来,我带你去看看。” --- 妇幼院这边,五个姑娘都决定从今天开始就在院里住宿,马圆她们四人家里不是在外城就是在城郊,回去说一声、拿来日常衣物也很方便。 冯花想了想,和家在城外的周小佳一起出城,半路上分开,她径直去了码头。 往日,夫人天还大明就会给她们下课,她都要先到码头这边等父亲下工,然后再和父亲、村里的叔伯们一起回去。 这些天,码头上那些做苦力的都已经知道,这是冯老三的大闺女,在城里一个什么妇幼院找到了活儿。 “花儿,怎么穿了新衣服?”冯老三在同伴的提醒下知道闺女来了,转头一看,惊讶不已。 冯花走到正扛着一大袋米的父亲身边,说道:“这衣服是夫人给我们做的工服,还是夹棉的。” 冯老三笑着说好,“再等会儿,卸完这一船货,结了钱咱们就回去。” 冯花跟着父亲的脚步,看着他扛着米袋微驼的肩背,饶是这些天常常看见,心里也很不好受,“我们那儿夫人给准备了宿舍,有炭,有新被褥,以后我就不天天回家了。” 把一袋米重重地放在车上,冯老三看向闺女,笑道:“这样也好,在人家妇幼院吃得好穿得好,还管识字,你安心跟人学本事。” 这时,一个旁边经过的汉子酸里酸气道:“你们那个,妇幼院,是做什么的,怎么管吃管喝不止,还管穿管住?” “他妈的,你放的这是什么屁?”没等冯花说什么,冯老三就怒了,“妇幼妇幼,那不明摆着是给妇人孩子治病的。再胡咧咧,老子的拳头饶不了你。” 一番话引得好些扛货的人哈哈大笑,又一个说道:“冯老三,你说得好听,我们也知道,听说那个妇幼院还招过产婆,想来是给妇人接生的,你闺女还没嫁人,到底名声不好听啊。” 冯花看去,是同村的一个汉子,不同宗不同姓的,但同村的,往日见面也叫一声叔,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不好听。 “五叔,您这话奇怪,妇人生产,也是给男人传宗接代,我现在学习能让妇人顺利生产的本事,怎么名声不好听了?” 五叔姓付,被一个小女娃反驳,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说道:“大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生孩子,再跑到别人家接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付老五”,冯老三提着拳头就要上去,冯花赶紧拦住父亲,说道:“五叔,您是不清楚我们妇幼院的规定吧,我们以后只接上门的产妇,再不接需要上门的,而且上上下下都是女子,倒是不用您操心。” 付老五气得满脸通红,倒是有些人听到这话,感兴趣起来,追问道:“只接上门的,去那妇幼院生?” “是这样的”,冯花说道,“住一天才要十文钱,要生的妇人可以提前去住院,也可以临产了再送来,接生一次五十文。” “这还挺实惠的”,好些人便议论起来,“住城里的客栈,据说那种大通铺,一晚上也要五文钱呢。” “去年我媳妇生孩子,请的是一个姓麻的稳婆,我包了个六十文红包,又送一兜子鸡蛋,那麻奶奶还是耷拉着脸出的门。” 又有人问:“大花,你们那个妇幼院,什么时候开张?” 冯花笑道:“二伯,要等到年后了,大堂嫂还有三个月就要生吧,应该能赶上我们开张。” “那到时候我们去你们的妇幼院,你跟主家说说”,冯二伯说道。 “好嘞”,冯花答应道。 冯老三这会儿也没耽误干活儿,又扛了一个来回趟的米袋,放到车上,停下来从腰里掏出来一串钱,大约十几文的样子,“这是上午结的工钱,你拿着,住在城里讲究些,听说那杂货铺有牙粉卖的,买些。” 冯花不要,“牙粉、牙刷还有面霜,夫人都给我们买了,今天还买了二两银子的除虱药,夫人说我们妇幼院也算是医馆,每个人都要干干净净的。” 她不知道卫生两个字什么意思,但理解着是要干净,指甲缝里不能有一丝泥沟那样的,便这么说了。 冯老三听得感叹,“这活儿还真是找对了。” “我们在妇幼院不缺吃不缺喝,用不到钱”,冯花把钱推回去,“爹,你明天来上工的时候,把我的那身补丁少的衣服捎来就行了。” “那行,你早点进城吧,别等天黑了不好走。” 太阳刚冒出头,新招来的赵婆子王婆子已经起来,正在后院洗菜烧水,就听到前面响了两道敲门声。 再听,那敲门声便没有了。 赵婆子提起围裙擦了擦手,说道:“我去看看,别是院长来了。” 到大厅时,正好惦记着父亲今天要来送衣服的冯花从二楼下来,赵婆子笑着打招呼:“冯护士,刚我好像听到门响了。” 这个称呼上,一开始两个婆子都喊她们冯姑娘、马姑娘的,游蕊又被她们喊一声夫人,她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就给统一了一下。 但冯花她们喊习惯了夫人,这其中还有师生的情谊和尊重在,这五人便没有改口。 冯花笑道:“我来开门,大厅这边我们也会打扫,赵婶去忙吧。” 赵婆子没有立刻走,等到门打开,看到是冯花认识的人,这才转身去后院。 冯老三站在门外,把一个破旧的包袱递给冯花,“你娘又给你找了一双新鞋,要是有啥事儿,去码头找爹。” 冯花接过包袱,说道:“爹,你进来看看吗?” 冯老三没动脚,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这么干净的地方,我这一脚泥,就不进去了。在这儿,好好地学,进去吧,我得赶紧去码头。” 冯花站在门口目送老父离开,学接生的心思更加坚定。 这天早晨游蕊没有早早出门,是在家吃的饭,宿岩回王府之后,她又等了会儿,才把两个小孩喊起来,看着他们吃完早饭,步行着去妇幼院。 已经是卯时末,东方的天空一片红霞,太阳露出大半个头来,但早晨的空气还是很寒凉的,此时在外面的小孩子也不多。 出来青石街,却见到三五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有在背后背个小箱子的,也有直接手里拿着布包的,看行状也只是包的书和笔。 游蕊来来往往好几趟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上学的小孩。 正好前面走来挎着两颗白菜萝卜的卢家婶子,因为游蕊帮过她家儿媳妇,这卢婶远远地便打招呼。 游蕊笑道:“卢婶去买菜呀。” “家里的菜吃完了,还有个坐月子的,这不狠狠心,去买了根猪肋骨,回去配着萝卜菜炖一炖。” “这是挺好的搭配了”,游蕊不会问别人家的事,转而问道:“卢婶,这附近有私塾吗?” “有啊,就前面东西向那条杏花街,住着好几家秀才,私塾有三家呢,这不是马上就是恩科,一些还要考的,早早地闭馆读书去了。倒是那吴老秀才,歇了心思,一直教着呢。” 说完,又问游蕊:“你家这两个侄子也要送去读书?” “有这个想法”,游蕊说道。 “都三四岁了,只要不尿裤子,吴老秀才都收的,改天我帮你问问?” 游蕊忙道:“那倒不用,我有空了去那个杏花街看看。” “想找个更好的先生?”卢婶很理解的道,“要是想考科举,是得个好先生。” 说了一会儿,游蕊才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开。 走远了,小黑蛋就道:“姑姑,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去私塾,我们亏了。” 游蕊没反应过来,“怎么就亏了。” “束修都是一个月交一次”,小黑蛋一脸操心,“现在去的话,过年的时候还要放休,一个月的束修,我只能读、读” 摆着手指头算了会儿,仰头道:“十天左右,那还不是亏大了。” 游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亏你会算,不过你是心疼钱,还是在家玩野了?” “我都没玩”,小黑蛋说道,低了低头,“我只是想跟姑姑学认字,姑姑讲得有趣,姑姑的声音还好听。” 卫不恕道:“我也想跟姨姨学。” 他都不想上私塾。 游蕊摇头,“私塾是必须去上的。” “游蕊”,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只见一身青色儒衫的陈宏跟同伴说了句什么,小跑着过来,到跟前时便笑道:“还真是你啊,小黑蛋,叫二叔。” 小黑蛋撇撇嘴,他又长大了些,知道这个陈二叔算是自家的对头,他姑姑被人摘走的桃子,因此不愿意理他。 游蕊提着他的小爪子晃了晃,“小孩子要懂礼貌。” “二叔。”小黑蛋说道。 第155章 改进 卫不恕仰头看了看陈宏,见他气色还不错,不由为欢意不值,如果是和另一个守诺的真正君子定亲,她可能都不会被她母亲卖出去。 陈宏看向卫不恕,问道:“这孩子是?” 陈宏近两个多月没回家,自然不知道卫不恕。 游蕊说道:“我娘她娘家那边的侄子,无父无母,现在和我们生活。” 陈宏笑着对游蕊道:“你现在竟成了个善心人,如果不是之前在镇上见过你一面,你现在的变化,我都认不出来了。” 游蕊淡定道:“是人就都会变的,不经常见面的人,初一碰面,自然觉得变化巨大。” “想来你看我也是变化很大”,陈宏依然面带笑意,“你怎么这个时候在京城?和你丈夫一起?” 听他这话还算有风度,游蕊说道:“我在这里开了家妇幼院,我们都住在这边。” “挺好的”,陈宏说这话时有些像自言自语,随即才提起声音问道:“对了,你家和欢儿家比邻而居,不知你家人可曾听到过她母亲说起带走她的那妇人,是什么来历?” 游蕊摇了摇头,“没有。你这是,要去找人?” 陈宏道:“自然要去找的,只是科举是重中之重,不敢耽误。” 游蕊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陈宏如此一来,谁也不能说他对游欢意无情无义,可要是有情,又怎么舍得一直让她在不知何处的地方漂泊。 他总不可能想不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外面这么长时间该靠什么生存。 当然了,游蕊一点都不同情游欢意。 “你们住在哪里”,陈宏又问,“明天就要入场,我还要去买干粮,等考完再去你家拜访。” 游蕊没什么好不说的,反正她对原主倾心的陈二郎没有半点想法,故意隔开距离,反而更容易让人多想。 “就在不远处的青石街上,第六户。” “青石街?”陈宏皱眉,“听说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件,连永泰县令都因办案不明被罢官了。” “应该是吧”,就那个糊涂官,办案全靠臆想猜测,连去现场看看都不曾,早该罢免的。 “那你们住在那里,还带着两个孩子,要注意些”,陈宏说道。 这时,卫不恕表现出小孩子的熊样,“姨姨,我要喝水。” 小黑蛋见此,也道:“姑姑,我要吃糖葫芦。” 果然,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小黑蛋刚才便注意到,早馋了。 卫不恕瞪了小黑蛋一眼,我是想让姨姨离开,不再和这人说话,你干嘛,给人送机会呢。 还没想完,就见陈宏过去卖糖葫芦的小贩儿那。 游蕊自觉还没熟到让孩子吃陈宏花钱买的糖葫芦,也随后跟过去,先一步把钱给了小贩。 她买过好几次糖葫芦,知道价格。 陈宏把挑好的两串糖葫芦递给两个小孩,才笑着对游蕊道:“你也不必如此生疏吧,好歹是同村的,花几文钱给小孩子买串糖葫芦不算什么。” 游蕊道:“我们两个还是避嫌一些比较好。” 陈宏摇头失笑,他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只是看见她,就觉得遗憾,没想到游蕊现在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那好吧,我去买干粮,先走了”,陈宏说着,摆摆手,摸了摸小黑蛋的脑袋,迈步走开了。 暗卫:夫人和同村的秀才说话一刻钟,这要不要报上去? 这天晚上,游蕊用温水洗过脸,正坐在梳妆台边涂面霜,刚才还在灯下看书的宿岩走过来,弯腰就把她抱住。 一个炽热的吻落在耳边,游蕊通过镜子看他,问道:“你的折子批完了?” 宿岩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抱起来,然后他坐在凳子上,游蕊坐在他腿上,一下子高出一截,镜子里只能看到自己的下巴。 游蕊笑道:“你怎么了?” “听说你今天遇见月牙村的一个秀才”,宿岩把下巴磕在她肩头,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一会儿十指交叉,一会儿揉揉捏捏,好像斟酌好了言语,才说道:“我记得在村里听说过,你先前为一个秀才上吊了。” 说这话时,一颗心酸巴巴皱巴巴的,虽然宿岩有种感觉,自己的妻子并不是村人口中的那个,但这种心像被醋浸过的感觉,仍然不受控制。 游蕊把额头的一点涂好,转过身体和宿岩面对面,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被看得想要倾身吻过来时,兴味道:“你吃醋了?” 宿岩干脆利落,“没有。” 游蕊哼一声,“那我也不说了。” “有一点点吧”,宿岩只好如实说道。 “我是碰巧遇见陈宏了,就说了会儿话”,说起这个,游蕊才想起来问道:“他说准备考完科举去找他未婚妻,你对他未婚妻游欢意,是什么印象?” 宿岩想了会儿,问道:“那是谁?” 游蕊看着他,心道挺聪明的呀,“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宿岩双手都放在她腰上,“我每天那么多事,不重要的人自然没功夫去记。” 想想也是,如果按照书中的发展,男主和女主是游欢意被卖之后辗转流落才遇见的,但现实是宿岩很早就在月牙村山上有个小竹屋,他要是有印象,不早和女主在一起了? 但后面的发展,游蕊知道也就是筱娜说的那些,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看她扶着额头,宿岩担心地给她揉了揉,“不舒服?” “没有”,她一下子靠在宿岩肩上,“我就是后悔。” 后悔? 这两个字,曾听她醉得迷糊时说过。 “后悔什么?”宿岩问道,心微微提起。 游蕊抬眼看他,道:“后悔没有好好看书呀。” 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书中描写的和现实并不一样,但至少大趋势是不变的,说不定看完书,她刚开始那会儿就能认出宿岩的身份。 这样一想,游蕊伸手摸了摸这人的下巴,若那会儿认出宿岩的身份,她肯定会避着他---有些舍不得呢。 宿岩伸手附在她手上,声音微带几分沙哑,“家里什么书都有,你想看什么。” 看账本吧。 宿岩今天回来的时候带着的有一个箱子,游蕊开箱一瞧,竟然这整整一箱子都是账本。 不料,宿岩也跟过来,补充道:“这是京城及周边五百里内的庄子、铺子的账本。” 游蕊看向他,“分地域的?” “岭南偏远,那一片的账本是合起来的。” 游蕊蹲下来,捡起一本翻了翻,抬头看向宿岩,“这也够多了。夫君,你是不是对我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这一箱子,她看半年也看不完。 宿岩提了下衣摆,在她旁边半蹲下来,也拿起一本:“看帐很简单,我教你。” 本来,宿岩打算教一会儿就去忙自己的,但没想到小妻子的想法那么多,最后用表格、异族数字就把半本帐给呈现在两张纸上。 此时的异族数字,也就是游蕊熟悉的阿拉伯数字,是从西方来大周经营的商人带来的,一方面由于异族商人只是用这个数字简单记数,一方面由于大周人十分自傲于本国的一二三大小写的记账方式,阿拉伯数字并没有引起多少重视。 听到宿岩对这个时代阿拉伯数字现状的描述,游蕊还以为现在的数学比较落后,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就给带来一本数理论,这里面竟已经有很多她在小学初中时学到的一些数学原理。 涉及到计算的方面,其中都是用阿拉伯数字运行。 游蕊翻了翻序,上面提到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叫做何亮字启明的人。 “这是作者自己编写的吗?”游蕊问道。 宿岩给她翻了几处,“有些是从异族商人嘴里打听出来的,这些都有说明。此书还是外公前些年,游历在一个川蜀县城的小书店买到的。” “那这个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如果在,一定要找到”,游蕊高兴道,“数学是理科的基础,没有好的运算方法,其它方面很难发展起来。” 这种基本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宿岩问道:“理科都是什么?” 游蕊跟他说漏嘴的次数不少,闻言直接道:“大约就是炼丹、做机关的那些。”好像在墨子中,就有小孔成像的物理学知识。 但宿岩听到炼丹和机关,不知想到什么,点点头道:“那便招募一些道人去府上,做机关的在工部就能找到。” 游蕊忙道:“我的意思不是让道士炼丹。” 宿岩看她,“你不是想长生不老?” “哈哈哈”,游蕊捂着肚子笑了一阵,看着宿岩,“你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会相信这种仙丹之类的东西?” 宿岩当然不信,“我不是看你说起数学、理科那样高兴吗?” 游蕊又忍不住笑,笑倒在他怀里,“我只是听说那些道士能下油锅,会捉鬼,炼丹的时候会炸炉,还会点石成金,想知道这些表现背后的原因。” 宿岩双腿盘坐着,抱着怀里的人,问道:“你觉得那些原因能用数学计算?” “嗯”,游蕊用力点头,宿岩便到了声好,虽然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过王府白养一些道士、匠人还是不值一提的。 之后,又用了两天时间,游蕊趴在宿岩看折子的桌旁,把表格、扇形图、条形统计图等入门级的统计方法写了十几张纸。 宿岩偶尔折子看累了,也会起身站到游蕊身后看她的写写画画,他可能经常用条理分析的思维,很多都不用游蕊解释,便能看明白。 但这些清楚明了的东西,却让他分外震惊,也再次告诉他,小妻子的来历不简单。 在这一刻,宿岩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能让任何一个道士再炼丹。 蕊儿说到数学、炼丹时的那种惊异又兴奋的神情,让他不得不警惕。 虽然她说找道士不是为炼丹,但万一某种丹药,就可以帮助她离开呢? 她来得无声无息,走时,也定然无声无息。 他不能把握,便让丹药绝迹好了。 游蕊抬头,对背着一只手满脸沉思的宿岩道:“你看,这些怎么样,以后这样记账,只在后面用大写的数字标好数,是不是很方便?” 第156章 西北 “的确很方便,一目了然”,宿岩很自然地说道,“传说有燧人国,国内终夜,一人游到此国,于燧树上休憩,忽见空中荧光闪烁,细审才知荧光乃是一种长喙的巨鸟啄燧木是产生的。于是此人别寻树枝,钻孔取火,让人们不必再依靠天降的火,用火可以随用随取,后人便以圣人记之,称燧人氏。” 游蕊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钻木取火上的,疑惑地看着宿岩。 宿岩笑着揉了揉她散着的长发,试探之意被他很好的隐藏下来,道:“燧人氏只是灵光一闪,便能被后人称为圣人,蕊儿这个记账方法,也可以肩圣人了吧。” 游蕊哭笑不得,“这是好多人总结出来的,我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再说,燧人氏钻木取火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这个统计记账的方式,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宿岩松了口气,心道你不是什么圣人就好。 “也差不多了”,他笑说。 等游蕊把能想到的都补充上去后,就交给宿岩,让他拿到王府,找人印好,给他那些各地的铺子啊、庄子之类的掌柜都发一份,以后便用这种方法记账。 当然户部那边宿岩也送了一份过去,让都用这个按层级统计账目,户部每年的帐都看得他头疼。 可谓是上面一个命令,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儿,马上要过年这些天,京城各处的衙门都很热闹,还有摄政王府的亲兵到处告谕道士们以后不准炼丹,仅仅是三五天时间,市面上的炼丹材料铅汞就被收缴的干干净净,以后需要这些的人,都需要经过审请才能买到。 这逼得一些道士不得不放弃卖丹药赚钱,平日也不敢到大户人家做法什么的,老实不少。 这天游松进城,见几个出城的道士被拦住,然后翻出来几个巴掌大的炼丹炉,一个士兵拿锤子就给砸成扁片。 道士这个群体不算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离开,打算到边远地区再重整旗鼓。 方府,一个位于花园中的幽静庐舍内,落香和三个中年男人分主宾而坐,主位另一边,坐着方大儒的长孙。 “大少爷。郡主。” 这三个中年男人拱拳礼了礼,方旭让下人放好茶点出去,谈话才正式开始。 单独坐在左边的男人作文士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最先开口,“陈将军,洪将军,西北边营的情况怎么样?” 所谓的陈将军、洪将军都是当初浩王的手下,也只是个百夫长而已,但因为忠心,浩王事败之后,他们逃过一劫,之后被降为普通士兵,在摄政王的军队里做事。 前两年,落香联系到这些旧部,所有放弃现有地位追随的,都被她用浩王的印玺明文封为将军。 可以想见,如果恢复周皇室的威名,他们一个个都是堪比开国大将的地位。 而且摄政王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伪君子,他们也不觉得这人的摄政时间能长久。 但是这次的西北一行,让这两人先前那种自信彻底凋零。 文士的话问出口,好一会儿,膀大腰圆的洪将军才道:“摄政王那厮多疑,但却脑子很好使。早先,我们在京城这边摄政王的军队待着,见下级士兵对摄政王都极为忠心,还以为是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管得严厉而已。” 洪将军说到这里,和旁边的陈将军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叹气,接着道:“这次我们二人到西北一行,才算知道,摄政王他太会管兵了。一般来说,最底层的士兵,他们效忠的都是带兵的将领。但是西北那几百万大军,便是刚参军没两年的,也只知忠心摄政王。” “最底层的士兵都如此”,陈将军接话道,“就更别那些能被选出来做将领的,什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乃至一个大营的将军,言语之间都是对摄政王的忠心。” “我们二人也不敢轻易暴露,在那边营待这两年,才算成为一个钱姓千夫长的亲兵,但稍微提一句对摄政王的不满,那人立刻看我二人不对劲,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百夫长在监视我们。” 文士眯了眯眼,哦了一声,道:“摄政王有什么手段?能牢牢把握住军心?” 要知道,先帝还在的时候,最忌惮的就是西北大军,费劲心思才把当年领西北的霍大将军一家给光明正大地斩了。 之后西北几次易将,都再不能恢复霍家领军时那种力量。 要不是这样,如今的摄政王,当初只是一个小小世家的弃子,他怎么可能把西北军拿到手里? 但霍家好歹是几代经营的大家族,文士还以为,现在的西北军也会有霍家的残留呢,没想到,竟然全成了摄政王的兵。 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给每个人都喂了忠心蛊? 这时,只听陈将军说道:“摄政王也没做什么,只是那些兵比先前吃得好、穿得好了许多,前些日,更不知找什么奇人异士弄出来个叫酒精的东西,有了这个,再也没有士兵因为伤口溃烂而亡。” 文士看向落香,落香道:“京城便有一个酒坊,咱们的人早就发现了,摄政王的人经常进出那里。” 文士低头道:“惭愧,我没有及时发现背后代表的价值。” “不怪刘先生”,落香摸着桌子上的茶杯,“京城如今是摄政王的地盘,我们发现什么,恐怕也不能阻止。” “但是我不相信,仅仅是给那些底层士兵提供更好的吃穿,就能收服他们的忠心”,落香对洪、陈二人道:“两位将军,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这两人也很惭愧,郡主派他们去西北是拉拢将兵的,还提供不少钱粮,他们却一事无成。 “并没有别的发现”,洪将军说道,却又补充,“那些士兵吃饱穿暖之后,经常会有人说,吃穿都是摄政王给的。” “不知这算不算。” 落香冷笑道:“他这是把那些底层士兵当狗驯呢,谁给吃的就忠于谁,这么简单的道理---” 皇爷爷怎么没想到呢。 那些年,西北军都自认为霍家军,岂不知他们的军粮、军衣也都是朝廷国库出的? 落香一拳砸在桌案上,问道:“西北军真是铁板一块?我不信,没有霍家人的帮忙,宿岩能做到这一步。” 为此,她还制订了如何拉拢霍家人的计划。 陈将军、洪将军见她生气,都站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摄政王早在掌权西北初时,就把那些死忠于霍家的安排到别处了,到现在,那些人有些回了老家,有些直接就在安西城成了家,一个个早无斗志。” 落香不想相信,“这不可能,当初我皇爷爷为了西北费多少心思,竟然这样就能解决吗?不可能。” 方旭起身,扶住落香的肩膀,对三人道:“午时了,刘先生和两位将军先去用餐,下午你们再慢慢商谈。” 三人出去,走在方家清幽雅静的小路上,陈将军和洪将军心里更加没底,都想中途下车。 如今,只能等去东北、西南边境拉拢人的几位回来再说了。 但是二人都没有什么信心,郡主觉得摄政王那些做法能收拢士兵不可思议,他们却太知道底层士兵的苦了。 现在有人把他们当个人,吃得好、穿得好,每月还有五百文钱拿,别说那些将领都是更忠心的,就算哪个将领生了异心,没有下面士兵的拥护,他们也只是个光杆,没用。 “三妹,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给京城几家送完辣片的游松一过来就这么问。 此时刚当午,游蕊和冯花五人正在吃饭,游松进门来,她们几个一人端一个饭碗,向后院吃去了。 一看这样,游松直接在桌边坐下了。 游蕊问道:“二哥,你吃饭没?” “还没”,游松说着又站起身,“我去拿碗。” 话没说完,赵婆子已经端着一碗盛好的米饭和筷子送来了,“院长,马护士说二公子来了,想必是没吃饭,我给盛了碗饭。” 游蕊笑道:“麻烦你了。” 游松把饭碗接过来,心道这是新招的烧饭婆子?倒是很有眼色。 赵婆子退下去后,游松又问:“她们一个月给多少钱?” 游蕊道:“一个月四百五十文,等工作时间长了,月薪再上调。” “四百五十文不少了”,游松夹了两筷子菜,扒一大碗米饭,问道:“你现在手头还有钱没?我今天收了不少货款。” “我还有钱呢”,游蕊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一块炒鸡蛋,“别只顾着听大人说话,吃饭。” 游松给旁边小黑蛋头上撸了一把,“对了,刚才的话都被叉过去了,京城咋的了,我进城的时候看到对道士查得挺严。” 游蕊笑道:“也没什么,不许道士炼丹了,一些道士受不了,便要离开京城。” “这个好”,游松噗一声笑,“我以前出去玩的时候,扒屋檐看过一个道士炼丹,连屎壳郎的粪球都往里放,就这,那现成的大户人家,听到丹药什么的,还有人买,也不怕吃成屎壳郎。” 这要不是炼给人吃的丹药,游蕊也要称一声有创意了。 “你在京城待这么长时间了,娘让我问问你想回家不?” “半个月还不到吧”,游蕊说道,“娘以前看见我总要念叨两句,这是想我了?” “我和大哥都没离开家那么长时间,更何况你一个女娃子,爹好像也有些想你,这些天没事就到山上你家转转,还给大白小白做饭。” 第157章 “小白又长大了吗?”黑蛋忍不住插话。 “长这么高了”,游松抬手给他比划,“你想你爹娘没?” 黑蛋这些天在京城玩得很好,只在晚上会想娘,而卫不恕内里又是个大人,每次都能三言两语把他劝好,后面几天,他还真没怎么想过。 “想了”,好一会儿,小黑蛋这么说道。 “你这小子”,游松笑笑,又关心一下卫不恕,“小恕,你的手臂怎么样了?现在能拿笔了吗?” 卫不恕其实不太习惯游掌柜一副大人逗小孩模样的跟自己说话,点点头,道:“姨姨每天都让我做康复运动,再过一个月就能拿笔写字了。” 有灵泉在,卫不恕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谨慎起见,游蕊还是没让他经常使用右手。 晚上,宿岩回来,游蕊跟他说了声,第二天早晨,就和游松一起回村。 浩王那女儿召回来几个手下,这事情宿岩也收到了消息,因此游蕊要回山村,他拨了十个暗卫护送,明面上,还有一个驾车的赤阳卫副指挥贾三。 既然有心人都已探得他的妻子是谁,宿岩便要放人光明正大地去保护。 之所以只派一个贾三,却是考虑到游家人的接受能力。 本来,宿岩是要和游蕊一起回的,但这些时日又是恩科又是年终各项汇总,他几乎从早忙到晚,根本走不开。 早晨起床前,宿岩抱着游蕊,连说了两遍“早点回”。 游蕊还从没见他这么啰嗦的时候,一时间都有些舍不得回去了,但当初也是打算半个月就回去看看的,到底忍心早早起来,和这人分开。 因为天气越发寒冷,游松来的时候就是自己赶的马车,到第二天半晌午,他们才走上游家村北向的一条小路。 今天又是个阴天,寒气凝滞,平整的田地上空荡荡的,一眼就能忘到二里外灰扑扑的山,万物封冻,乡下比热闹的城里多了很多的萧瑟感。 马车轮咕噜噜,在结实的还算平整的乡村小路上跑得挺快,不一会儿就进了村。 进村后,大伯娘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在县城照顾我们家菜儿呢,已经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她婆家喜欢得什么似的。” 又有人打招呼,“这不是二松家的马车吗?赶车的是哪个?” 游松撩开车帘出来,贾三放慢车速,他跳下车,跟那人笑道:“那赶车的是我妹夫家的亲戚。” 贾三:谢了舅爷,小人受宠若惊。 说话那人便又往车上看了看:“刚才看到车里还有人,你妹妹也回来了?” 游蕊掀开车帘向外打了声招呼。 说话的是大伯娘家那条街上的二婶娘,便笑道:“蕊啊,在城里过得好吧?你来的巧了,你大伯娘刚还说呢,葵儿明个出嫁,你给多少随喜银子?” 游松不喜地皱皱眉,说道:“自然按照我们以往的礼数来”,然后看向足瘦两圈的大伯娘,“葵儿要出嫁,我怎么没听大伯说过?” 大伯娘在县牢待了一个多月,虽然家里没怎么管,但隔三差五,游梁或游渠这两个儿子都会去看一看,再加上游菜也偶尔去打点一二,她半点没长记性。 反而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瞧瞧那钱家,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县太爷最后查出来真凶,钱大夫人当时便被下狱。 倒是她,本该被卷进去的,现在还是好好地出来了。 再加上儿女都已长大,把她在县城的事瞒得严严的,知道钱家那事的不认识她,认识她的又不知道,大伯娘现在的胆子又大了几分。 且更加追求富贵。 听到二侄子这话,她立刻翻个白眼,“我同意的”,跟着对邻居道:“我一个月不在家,都不知道他游老大把我闺女亏成什么样儿了。好好的人家不让嫁,竟给说了二十里外北山村的一个瘸子,葵儿可也是他亲生的啊。” 邻居们还不知道有这内情,只前几天见到一个跛脚的小伙子来他家相看,当时都奇怪游老大怎么会让人给他闺女说这么个人呢。 游松好笑:“大伯娘,那你跟大家伙说说,葵儿想嫁的那好人家有多好?” 整个村里,往前数三辈儿,也没有去给人做妾的。 大伯娘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直接道:“县城的举人老爷,东城外那一片地,六百多亩肥田都是人家的。” 县城就那几个举人老爷,还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村里人这个是知道的。 一人问道:“是哪位老爷续弦?” 大伯娘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想什么美事儿呢,续弦能到咱这乡下找?是贵妾,上了族谱,还在衙门立文书的贵妾。虽不如续弦好听,也差不多了。” 这话还未说完,村人间立刻一片哗然。 游松摇摇头,转身朝自家去了。 此时,游蕊已经在家门口下车,隐隐还听到贵妾两个字。 “回来了?”院子里,游母正在井边打水,一转身看到走进门来的三人,顿时满脸高兴,放下绳子就过来抱起小黑蛋好一阵亲香。 游大嫂也听到声音从打通的后院走出来,看见儿子高兴不已,问京城好不好玩又问饿不饿。 反倒显得旁边的卫不恕特别冷落。 游蕊牵住他的手,走去厨房,“有热水吗?” “大锅里有,你娘刚烧好的”,游父和游桥先后过来,身上都带着股辣条味,游父又问卫不恕:“小恕,你的手臂可是好了?” 卫不恕露出一个笑容,道:“爷爷,已经差不多好了。” “想吃点什么?”游桥问道。 “大伯”,卫不恕喊了声,才道:“一碗热汤面就行。” 游母在那边问:“你二哥呢?” “过来的时候大伯娘在路口与人闲话,二哥下去说话了”,游蕊说道。 游母摇头,还抱着小黑蛋,一起进了厨房,转而就开始舀面、和面。 不多会儿,游松回来,问道:“娘,大伯娘在那儿跟村里人说明天要把游葵嫁给什么举人老爷做妾呢,不是早说了不成吗?” 游母以前还觉得大嫂自己走岔路她能看个笑话,现在却也发愁,说道:“你大伯娘现在可得瑟了,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心要把她女儿往富贵人家送,也不想想咱们是什么人家,去了能过上几天的好日子。” “也邪门儿,那什么举人老爷,还真看得上游葵那干巴样儿的”,游母欲言又止,道:“她做妾咱们管不到,我可跟你大伯说了,以后咱们蕊没他家葵儿那个堂姊妹。” 游松奇怪,“大伯真不管了?” 都跟人睡过觉了,今儿个一大早她过去时就见那丫头捂着嘴呕吐,八成是有了,大伯哥还怎么管? 说好的那瘸子,只怕也得去好好跟人家退了亲。 游母道:“你大伯一向管不住你大伯娘,兴许真不管了。” “到底是分家的,跟我们不相干”,游父如此说道,他心里也很替大哥发愁,可是以后游植要考科举,总要顾着名声不能来个休妻,再一个这大嫂要是休了,大哥可算彻底没法管她的,但她还是植儿的亲娘,以后真破罐破摔地闹事儿,岂不是更难看。 便是前面被休走的大梁家的,可也是闹腾小半个月家里才清净下来。 游松听闻父亲的话,心道这还真有相干的,俗话说得好,富在深山有远亲,三妹那个平平无奇的大家都以为是镖师、猎户的丈夫,其实是深居庙堂的摄政王。 一个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的身份,以后这事儿掀开来,游葵嫁的那什么举人能不凑上来? 这可不是远亲,嫡嫡亲的堂姐妹,咋的,让摄政王和一个举人做连襟啊,这个可以不介意,毕竟菜儿姐嫁的更差,但游葵是给人做妾去的。 她要是三天两头的去找妹妹,本来就出身这么低的妹妹会给人怎么样嘲笑? 游松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道:“爹,这事咱还真得管管。” 游父抬眼看他,“你说咋管?” “去找大伯,若是游葵非要去做妾,让大伯驱逐了她。” 一句话,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震惊到了。 游母这么不讲理的人都说,“他们是亲骨肉,驱不驱逐的,轮得到我们管?传出去邻居都得讲究咱们家。” 游松冷哼,“那就是我小人之心,娘,您觉得咱家的辣条生意、香水生意咋样?以后我肯定能成为大富商,她要是攀上来,咋整?” “再大的富商,也只是个商人,人家嫁的是举人老爷,地那么多,攀咱家干啥?”游母断然道:“不能去,赚点儿钱还不是你了。” 孩子就是傻,那边是亲父女,能是说驱逐就驱逐的?便是一时气话说再没这个女儿,到后来还是会认回去的。 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不是,当年,爹娘那恨的,恢复走动后,还不是亲的很? 游松却坚持道:“我就是防着这个呢,举人老爷就有很多钱吗?我成了大富商,那何举人找上门要点钱让我资助资助什么的,我能说不给吗?” “再说,您也得为蕊儿想想吧,以后她的妇幼院做大了,一个做妾的堂姊妹找上门,你让妹夫怎么看蕊儿?” 游蕊这才明白,二哥说这么多,是为了她考虑,转念一想倒也是,如果宿岩只是个猎户,游葵再不堪,对她的影响都没多少。 但宿岩身份太高,她以后注定不可能不和那些高门大妇来往,游葵这样的,真可能对她影响不小。 和游葵没什么往来,游蕊也没想着去劝劝她什么的,当初跟大伯打那个小报告,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娘,不如让大伯写个和游葵断绝往来的文书吧”,不管这个文书有没有什么效力,以后他们会不会消除隔阂,只要有这个文书存在,游蕊就有话说。 她保证,以后游葵敢去找她,她一定把这个文书奉为大理,坚决不会认这个堂妹。 游母看了看游蕊,又看了看游松,“你兄妹俩这是干啥呢,赚俩钱飘到天上去了?插手别人家的事做什么?” “因为大伯家的事可能会影响到我,所以才去插手啊”,游蕊说道。 游松觉得妹妹脑子就是好使,也忙道:“对啊娘,还有爹,待会儿你们去大伯家一定让植儿写个文书,叫大伯和游葵都盖上手印。” 一直没说话的游父看看自家的几个孩子,还有正听他们说话的两个小家伙,他觉得,的确该听取孩子们的意见。 “你们两口子觉得呢”,游父问游桥和游大嫂。 他们俩其实觉得关系不大,反正不是亲兄妹,以后不会有多少交际的,不过二弟和三妹说得也有道理。 游桥说道:“写个文书也不算多,外人就算讲究咱家也不会太过分。” 游父点点头,“那好吧,老婆子,吃过饭咱俩去大哥家走一趟。” 第158章 嫁走 夜幕上来后,游大伯家堂屋和偏房都亮着灯,堂屋里,听完二弟夫妻俩的话,游大伯脸上只觉火辣辣的。 游老太太说道:“老大,按你二弟说得办,写个断绝书吧”,随后起身,喊来游渠,“你去把村长、近门的两个大爷都请来。” 既然要写断绝书,就要有见证人。 游大伯娘突然冲出来,“你们要干什么?逼我家跟女儿断绝关系,你们也做得出来?游老大,你心咋那么硬呢,谁亲谁远你不知道啊?” 游老太太懒得说这个大儿媳妇,转身进了屋里。 游大伯沉下脸,“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挺有光的?告诉你,这断绝书,我写定了,你要是不想过,一起滚。” 游葵哭着从她屋里跑出来,她心里恨极二伯二伯娘,如果不是娘觉得他们晚上上门没好事,过来偷听,是不是自己被爹赶出家门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二伯娘,我家的事与你们有什么相干?”游葵恨声问道。 游母在家里不同意,这时却也不心虚,冷笑道:“你要是个陌生人,的确不相干。你要去做妾,我们也要名声,你爹写个断绝书,你便不是咱游家的人,后头你和你爹娘来不来往认不认,我们更不会管。但这个断绝书,必须写。” “好,你们等着”,游葵抬手指着游母,咬牙切齿的模样颇有几分狰狞。 游母继续冷笑:“等着就等着,以为你是谁呢,当个妾还给你当出优越感来了。今天你爹要是不写这个断绝书,我们家就跟你们家写。” “徐有凤,你个贱人”,大伯娘嗷一嗓子扑上来,“你自己不检点的事儿村里人都还记着呢,笑话我闺女,你有那个脸吗?我闺女做妾,也比你无媒无聘跑到月牙村过日子强。” 游母一下子推开大伯娘,“谁更不检点,咱心里清楚,你别让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这话一出,大伯娘立即后退两步。 今天上午葵儿作呕,被她发现什么了? 见她面上惧色,游母这才拍拍衣服,转身去了堂屋。 堂屋里,游大伯、游父还有游老太太都跟没听见外面妯娌俩吵架的声音一般,游老太太还有心情端起一碗红枣茶慢慢地喝。 不是不管,而是一家人都挺心累的,不想管。 渠二嫂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反正二叔家闹着让公爹写断绝书,她是同意的,嫁给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做妾这事儿太耸人听闻了,她可不想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被村里人指点。 游家两个近门的大爷很快就来了,他们是已经去世的游老爷子的兄弟,可说是游大伯和游父两兄弟的正经长辈。 两个老爷子过来,他们二人都站起来,游父还把事情清楚地说明了。 听完他的话,这俩老爷子虽然觉得游二山有些咄咄逼人,但细究的话人家说得也有理,其实别说二山家的闺女,她们家的孙女也会受到影响的。 二老太爷便点点头,“既然大嫂同意,就写吧。” 家里有读书人,一张文书写出来的还是很快的。 见三弟连犹豫都没有,被叫出来时还主动拿着纸和笔,游葵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文书刚一写好,她两大步上前,干脆地按下手印。 游葵冷冷地看向父亲,又看向奶奶,说道:“我是游家的孩子,以后我风光你们也风光,既然你们想继续过泥腿子的生活,日后别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就去找我。” 游老太太听得冷笑,“你只管过你的风光日子去,千万别想着拉拔我们这些泥腿子。” 游大伯也按下了手印,直接道:“既然关系断绝,你就走吧。” “你还是我爹吗?”游葵反问,“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吧,你这么干脆地写了断绝书就罢了,连最后的一点脸都不给我做吗?” 游植问道:“你还要什么脸?” “你就是这么跟姐姐说话的?”游葵一脸冷怒,“这么些年,咱们兄弟姐妹几个,爹娘给你花的钱最多,我被家人赶出去,也是和你有关。要不是娘想多挣钱给你赶考用,能被钱家的事情牵连,我能被何举人看上?” 游植低下头,不再说话。 老太太冷笑道:“你还真是咱家最聪明的一个,什么都是你的对,你去做妾是为了家人,家人还不理解你,成不成?” 游葵被说得偏过头去。 “滚吧”,游老太太挥手,“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要走,也是等明天老爷派的花轿来接时再走”,游葵振振有辞,“我是爹的女儿,这个脸你们必须为我做。” “生养了你,还欠你了?”游母说道。 “你们要的断绝都写了,这些事还和二婶家有关吗?”游葵看过去,眼色恨恨。 游母呸了声,抄着袖子走了。 游父也没多留,拍拍大哥的肩膀,跟着离开。 “你是没看见游葵那神气样儿”,游母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跟游蕊说道,“还说以后家里人不要去找她,还必须从家里嫁走才走,一老男人哄两句,真把她自己当成天仙儿了。” 游蕊一边翻看以前自己写下的药方,需要用到的都会拿出来放到旁边,一边又听着母亲的唠叨。 拍拍床单,游母坐下来,压低声音道:“那丫头,真不像你们姓游的,胆子忒大,她现在可不是大姑娘了,跟人睡过了已经。” 游蕊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听清楚游母说得是什么,也惊讶不已,“您怎么知道的?” 游母一脸得意,“我是什么眼睛,早在她第一次被她姐叫到城里做伴,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出来她不是个姑娘了。” 见女儿面上的惊讶更甚,说道:“姑娘和妇人,差别可大着呢,眼利的都看得出来。今儿上午你爹让我去给你奶奶送枣糕,我听到那丫头在干呕,算算时间,要是第一次便有了孩子,也该有症候了。” 游蕊听完,摇摇头没说什么,对游母道:“娘,您挺懂这些的,以后去妇幼院给我帮忙呗,每个月给您一两银子的工钱。” “你当我傻吗?”游母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得意道:“知道不,你大哥又找了三家做豆腐的,专门给咱家供豆皮,这一天到手里的货款,就有二十贯了。我稀罕你那一两银子。” 游蕊讨了个没趣儿,“家里离开您也能忙得过来。再说,大哥、二哥要把这生意做大,以后是必要雇工的。” “那我更得看着了”,游母说道,“我可听说县里已经有别的辣片在卖了,比咱们的要便宜,只是口味上比不上。要是以后雇工,这辣油调料方子可不能让外人碰。” 游蕊想着,辣片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倒可以增添上一些麻辣的卤味,什么猪下水、鸭翅、鸭掌的,如此一来,能更好地拉动整个月牙村乃至周边村庄的经济。 正打算明天跟二哥提一提,就听游母道:“你真打算过几年再要孩子?” 游蕊挺反感这个问题的,但是这次母亲言语间带着几分小心,她便点点头。 “溪田真的愿意?”游母又问。 要不是游葵还没嫁人就有孕,也不会触动她这根敏感的神经,但奈何女儿越来越有本事,她根本管不住。 游蕊不知游母心里所想,道:“他真心愿意。” “男人的话可不能太相信”,游母说道,“你现在不想生,那就把他管严实了,别让外面的女人有机会凑上去。” 说着努努嘴,“想想那何举人家的娘子,碰见这样儿的,你说恶心不?” 游蕊好笑地道:“我知道了。” 清晨,村人都还在睡梦中,便有一阵喜乐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惊起好些人,穿好衣服起来一看,一顶粉色的小轿已被抬到游大伯家门前。 山上,外面一片水雾迷蒙,院子里倒没有多少雾,厨房的烟囱上已经冒起袅袅炊烟。 游蕊蹲在院子里,两肥壮的狗子和又高出一截的小白在围着她打转,这时卫不恕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 “小白”,昨晚他们睡觉时,大白和小白还没回来,现在看到小白,卫不恕立刻欢快地跑了过来,蹲在游蕊旁边,搂住小白的脑袋揉了又揉。 小白也和他玩,甩尾巴、张嘴假咬什么的都会。 玩了会儿,卫不恕便缀着三只尾巴,跑到厨房给它们端水喝,当然趁着游母没注意,给加了半盆的灵泉水。 游母一扭头,说道:“小恕啊,再给大白去舀一盆。” 大白刚才就要水喝,她让女儿去舀,那懒闺女竟然说等小恕醒了让他去舀。 卫不恕听了,又提起一个更大些的木盆,舀了两瓢水,便从掌心放出许多灵泉水,将盆子添个半满。 这次再去京城的话,他可以偷偷往家中的井里多放些灵泉水试试,如果可以,以后便都这样给家里存灵泉水。 虽然姨姨的母亲偶尔会说他,但卫不恕感受得到,奶奶也是愿意照顾他的,要不然当初便会让姨姨把他赶走了。因此,他希望姨姨的家人都能健康长寿。 山下隐隐的鞭炮声就是在卫不恕忙来忙去的时候传过来的,一共响了两阵儿,中间也没隔多长时间。 游母咋舌,扎煞着还带着面粉的手来到厨房门口,说道:“这游葵还真从家里出嫁走了?虽说儿女都是债,可是你大伯家的这个债主着实硬气。” 游蕊正弄了些岩草汁儿,拿一个刷子在大白身上刷,大白趴在那里一边惬意地眯着眼睛一边喝着水。 那边游母又道:“也不知你大伯娘会怎么闹?” 看样子挺想去看看现场的,游蕊说她:“您不是要做葱油饼吗?” 游母:这死丫头就会扫兴。 这时候的村里,游葵已经坐上小花轿,几个吹打的和一个管事在前面走着,很快就走出不算大的小村子。 游大伯娘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望着,虽然是二女婿弄得这个花轿是粉色的,但村里有几家的女儿出嫁坐得上花轿的。 最近的,也只有游蕊一个。 可是她坐的那个花轿是租的,上面的红绸布都半旧的了,自家女儿这个却是何老爷专门让人做的,成亲以后,摘下粉绸,还要让女儿平日出门的时候使用。 管事的也客气,刚才可是说了,等三日回门的时候,就在城里的大酒楼置办一桌酒席,他们这边的人不用管,何老爷那边会安排好,他们家人去就行了。 游大伯娘只觉面上有光,花轿还没出村,她便得意洋洋地和邻居们说何老爷如何如何对她葵儿好,何家又是如何如何有钱。 邻居们中有那两个大爷家的儿媳妇,听着都替她磕碜的慌。 “大婶子,你也别拿蕊儿成亲时候那花轿说事儿,人家那是正红的,就算是租的,可比你闺女这个小粉轿值钱”,一个媳妇撇嘴道,“再说人家溪田那会儿成亲请的是一整个喜乐班子呢,还给咱们全村的人都撒了喜糖。” “你葵儿好歹是给举人老爷去做妾的,怎么连一点糖果都没有?三日回门该回娘家,那边却要求你们一家去县城的酒楼。这是做亲戚的意思?只怕把你们一家当作下人吧。” 第159章 气运 大伯娘脸红脖子粗地跟这两个堂侄媳妇吵嚷好几句,一开始还站在外面的村人都相互看看,抄着袖子回家去了。 在农村,吵架不怕有人看,就怕有人听到声音也装作没听见,这人缘得差到什么程度。 “一群看不得旁人好的”,大伯娘骂咧咧地回家,家里也是一片冷清,小儿子那间房,往常这时候他都是打开窗户读书的,现在却关得严严实实。 大儿子、二儿子那两家的屋门也关得结实,半点不像家里有喜事的样子,也对,本来就不是喜事,昨晚上当家的才在老二家逼着写了断绝书。 她的小女儿彻底这一出门,彻底成被泼出去的水。 大伯娘直接撞开小儿子的屋门,对靠着窗就着不太明亮的光线看书的小儿子道:“你妹妹都是为了你,植儿,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游植面无表情,以前很开朗的半大少年这时却透出一股沉沉的暮气,他看都没看母亲,翻了张书页,“我没有求着她为了我去嫁人为妾,她自己攀附富贵,别拿我当遮羞布。” “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大伯娘一脸痛心,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尽量地好声气道:“植儿,你得知道,你二姐嫁的是举人老爷。三天后,县城的德源大酒楼,你一定要跟娘一起去,到时候让你姐夫指点指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游植已经扔下书,躺下来翻身朝里,闭上眼睛时一行泪顺着滑下来。 这些事,都是因为他要去考科举引起的,游植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参考了。 大哥好好的家散了,娘又变成这个样子,还有二姐--- “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大伯娘抓着儿子的肩膀往外掰,“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有利的事儿不知道去争取呢?” “你知道举人老爷的指点,多少人捧着钱都求不来呀。” “你给我滚出去”,游大伯从外面走进来,搡住大伯娘就往外推,“看在孩子们的面上我一直给你留脸,你就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别在那儿说你想赚钱家的银子是为了咱家老三,就是没有老三考科举需要用钱的当口,你也会巴巴地凑过去。当初我娘没有把利害跟你说吗?” 游大伯一边说一边把大伯娘搡到外面,“可你就是被银钱迷了眼,现在出了事,反倒把原因都推到植儿身上,你配当个娘吗?” 大伯娘红着眼睛,说道:“要不是他被砸断腿,我怎么可能去?” “你敢发誓不是你心里贪那些银子?”游大伯脸色愈冷。 大伯娘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两个闺女被你教的眼里只看得到钱,你要是再毁了儿子,别怪我跟你动手”,游大伯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狠,吓得大伯娘再不敢吭一声。 之后,游大伯进到屋里,对还躺在那儿的小儿子道:“你也是个男子汉了,别遇到一点事就跟小孩子一样缩头,今天没风,拄上拐,去山上你蕊儿家玩一会。” 游植抹掉脸上的泪,坐起来道:“我还要看书。” “不急这一会儿”,游大伯说道,“不想上山就去你二叔家看看,他家现在人来人往,热闹着呢。” 游渠也端着一碗饭出现在门口,“我待会儿和大哥要去二叔家取辣片,你跟我们出去走走。” 游植自从家里出了事,一直就压力很大,家里人又各处忙,没空与他说话,性子差点就要憋坏。 游梁和游渠经常是起五更去取辣片,然后去远一些的市镇去卖,今天家里到底有事,他们便商量着晚点出门,取了辣片只在附近的村子转悠转悠便罢。 没想到小弟竟然会出现消沉之态。 等他也喝了一碗疙瘩汤,游梁、游渠才带着小弟出门。 好些日子没有出门,游植走在村里,竟然有些怕遇到人。 但一路走来,也没遇到几个大人,这让游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出小街,远远看到二叔家人进人出的,他又有些怯。 上午一般都是批发辣片的高峰期,因为辣片能放,一些远村的人都是头天上午批发了,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去卖。 其中,也不乏胆子大的,他们好几家联合一起,成千上百斤地批发,然后坐船南下售卖。 冬天的船资一般要比夏天高出一倍,这些人把辣片运到南边的城市,八九文一斤进的,能涨到十五文一斤。 最先这么做的,就是游松曾经玩得好的那些混混兄弟,这么跑了几个来回,四喜他们几个着实不少赚。 游植跟着大哥、二哥进来时,正好见到这几个穿着半旧棉袄棉裤的人赶着两大车瓮坛出去。 “植儿也来了”,游松笑着过来,“去厨房,我和大哥前些日子调出来一个口味刚做出来一批,尝尝去。” 厨房里放着好几盆红油的辣片,其中两盆中的红油微微透着些许金黄,浓郁霸道的蒜香味几乎把其余味道都压下去。 锅里有大嫂早晨才蒸的馒头,游松掀开锅,给三个堂兄弟一人一个,又把蒜香辣片端到饭桌上,“都试试这个味道怎么样。” 游渠夹了一个辣片放到掰开的馒头中,一口下去,香了满口,微微有些辣,却没有先前那款辣片那样的辣劲儿,也颇有滋味。 游植也不自觉吃下去小半个馒头,才有空说话,“挺好吃的。” 游梁、游渠都说好,游松便问道:“你们今天要不要带几十斤这个试试水?” “试试吧”,反正这东西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今天卖不完大不了明天再卖。 于是这兄弟俩离开的时候,一人带走二十斤新款的蒜香辣片。 游松正说让游植去后院看看,刚出门便看见背着个大竹筐从外面进来的游风。 “呦,这不是游风吗?听说你去南方做生意去了,咋样?” 游风从来都看不上隔壁这一家人,之前妹妹被亲娘卖了,他怒火填胸差点杀人,但卖了妹妹的是亲娘,他再恨也不能对亲娘动手,便把亲娘藏起来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丢下家里的一堆烂摊子,从鹿草县的码头一点点打听着到了南边的余城。 但到余城后,他才发现自己觉得是一笔大钱的五十八两银屁都不是。 他知道凭妹妹的容貌,绝对会被卖到城里最大最好的青楼,他不想让妹妹受苦,一到余城就去了最好的望花楼。 然而只是进个门,手里的五十多两银子就去了一半,那些姑娘的价格更是高的离谱,见一面就要十五两银。 游风打听半天,也不能确定哪个姑娘是自家妹妹,最后不想前面进门时的二十多两白花,他决定赌一赌,从仅剩的二十多两中拿出十五两,要求与花魁娘子见一面。 十五两银子只能买花魁的两个时辰,游风等了一个时辰,刚与上一个客人分开的花魁娘子便来了。 花魁娘子并不是妹妹,游风本来该马上离开的,但他舍不得那花出去的十五两银子,便硬生生坐在那儿,喝茶吃点心地跟花魁聊了两个时辰。 后来,花魁娘子坐到他腿上,软玉温香让游风一下子激动地把人推了出去,他站起来,跟花魁娘子表示,他不是来找女人的,只是为了找他妹妹。 花魁娘子得知缘由后,看游风的目光也和刚开始的轻佻有所不同,还说愿意帮他在同行之间打听。 临晨离开时,游风走到望花楼外面,转身抬头,还能看到站在窗边巧笑嫣然与他挥帕子告别的女子。 因为有个绝美的妹妹而从来没有看上过村中女子的游风,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进一趟青楼,花了三十多两进去,没有找到妹妹,还丢了一颗心的游风发誓,他一定要赚钱,然后找到妹妹,把桂娘赎出来。 半个月后,游风剩下的十多两银子被亏个净干,他不得不在码头做好几日的苦力,才攒够回乡的船资。 他觉得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才不好做生意,回家后一定能东山再起。 然而游风一身风尘的回到家的当晚,母亲竟然根本没让他进门,还是找了大伯说好话,才能跨进家门。 更让他惊讶的是,隔壁一家这段时间,竟然靠着什么辣片发财了,连余城那种十五文一斤的辣片,都是他们家出的。 游风心里有不可思议,有嫉妒,但前些日的奔波和种种阻碍,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时运不济的时候,你就不得不低头。 于是他又求着母亲拿到一贯钱之后,便面无表情地背着竹筐来到隔壁。 听到游松那句包含着讽刺意味的话时,游风差点忍不住转头就走,握着背篓带子的手都凸起青筋,他平和道:“外面生意不好做,听说你家的辣片挺好卖的,我也想进一些。” 游松看了眼他凸起青筋的手,摆手道:“咱俩家有嫌隙,相互间都有防备之心,还是不要做生意的好。” 游风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游松,你奚落我可以,至于故意为难我吗?” 游松笑道:“这就叫为难了?我们只是不想和你家来往而已。” “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你家会做辣片”,游风根本不是个能弯下腰的人,转身就走。 游蕊正好带着卫不恕过来,和气冲冲出门的游风走了个对面。 看到如今可谓脱胎换骨变化的游蕊,游风的目光闪了闪。 在余城待的这段时间中,他曾遇到一个道士,道士跟他们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外客犯,主星黯淡,居士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巨大的人?小心你家的气运都被此人吸走。” 游风琢磨了很久,先前只是怀疑吸走自家气运的是游蕊,现在再见,对比着她家如今又是发财又是事事顺遂,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道士不是信口瞎说。 进门的游蕊并没有发现背后的阴鸷目光。 卫不恕一向关心游欢意家的人和事,回头看了一眼,心头顿时一凛,抓着姨姨的手握紧几分。 游风想干什么? 游蕊察觉到小恕的紧张,停下来回头看了眼。 此时游风已经转身走进家门。 “怎么了小恕?”游蕊蹲下来问道。 卫不恕摇摇头,游风这个人的性格他以前是了解的,直来直去,说得不好听些,就是比较冲动。 他刚才,那个眼神是针对姨姨的。 卫不恕拉着姨姨走到院子里,说道:“姨姨,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去啊?” 游蕊也没多想,笑道:“下午去阳嫂子家里拿了纱布,明天就能回去。怎么,你想回去了?” “嗯”,卫不恕点头,“乡下比城里冷。” 心里想的却是,在京城,有摄政王在,任谁都别想动姨姨。 游风这样的,要是想不开,只会送死。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游欢意,在他的印象中,游欢意和她两个哥哥的感情很好。 卫不恕想警告游风一声,让他不要去找死。 游蕊在家里待了会儿,看大哥他们在宽敞的房间烹辣油做辣片,就拿油纸包了二斤,出门去赵家。 卫不恕和小黑蛋在后面这处院子里玩,没有跟着一起去。 等了会儿,卫不恕甩开小黑蛋,跑到家门外,站在游风家门口看了会儿,迈步走进去。 第160章 推手 院子里很脏,似乎很久没有清扫过,只东厢和堂屋开着门,其余的门都关着,明明有人居住,却好像是荒宅一般。 游风就在东厢屋里坐着,手里拿着以至砍柴刀在磨,时不时停下来加一些水,再用大拇指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 卫不恕来到房门口,小小的阴影挡住外面的光线,游风才注意到他的到来,下意识藏刀,继而想到面前只是个小孩,他狠声道:“小兔崽子,到我家来做什么?” 吸了我家的气运,你们一家倒是红红火火的,和吸我家血有什么不同? 怪不得道长走前还放下一句话,“只要放干外客的血,气运自然回流到你家。” 瞧这小崽子,听说是个远方的亲戚,现如今也被养得白白嫩嫩的,这都是吸的他家气运啊。 游风握着砍刀的柄转动了下,是否把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小崽子先砍了? 他没杀过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都是游蕊把他家的气运吸走,才会致使他妹妹被卖在外颠沛流离,大嫂也找事不知所踪,那点怯意就被恨意取代。 断人财路还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游蕊是断了他们一家人的生路。 多一个小崽子做添头也没什么吧。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动我姨姨,不然结果是你家无法承受的”,卫不恕看着游风的眼睛说道。 因为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卫不恕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一条成人的粗壮手臂伸过来时,他及时地后退一步,怒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拖着你们一家人去死吗?” 只是卫不恕这句话根本没说完,他已经被游风一只手提着后领子一只手捂着嘴掂到了屋里。 “呜呜呜。” 卫不恕踢蹬着两只小短腿,尽量想喊出声,但嘴被一张能盖住他整张脸的手捂着,根本半个声音都发不出。 小黑蛋从奶奶屋里拿了两块芝麻糕出来,却没在刚才他们玩的地方看到小恕,前前后后都没找到,他跑到忙着给人搬货接钱的二叔和爷爷跟前,问道:“爷爷,二叔,你们看到小恕了吗?” 游松不耽误干活儿,问道:“他刚才不是跟你在后院玩沙子吗?” “是不是个穿藕紫衣裳的小孩”,旁边等着接货的中年汉子道,“我刚进来时看到他出门去隔壁家了。” 还没等游松反应过来,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喊:“快来人,杀人了。” 游松心里一咯噔,几大步就跑了出去。 乱糟糟的院子里,游二柱媳妇正在拍腿大骂,“哪儿来的强盗,我要报官,报官。” 游松进来就见贾三把游风按在地上,一个眼生的相貌无奇的灰衣人抱着小小胸脯前被血染红的卫不恕出来。 这小孩可是妹妹在养的,游风是对他妹妹有多大的恨。 砰一拳,游松砸在游风脸上,登时两管鼻血冲下来。 游二柱媳妇尖叫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担心叫来人看到这一幕,事情闹大。 “二松啊,这肯定是误会了”,她跑过来拉住游松的手,双眼里都是哀求。 “误会?”抱着卫不恕的暗卫说道,“这刀锋,是冲着小少爷的脖子去的,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打偏了他手里的斧子,这一斧子下去,不过半刻就会流血而亡。” 贾三按着游风的手上又加上力道,冷笑道:“二爷,我刚才可是听到了,这人动手时说下一个就是你姨姨。” “妈的”,游松抬脚就往游风肚子上踹,照着一个地方踹了好几脚。 游风却像是疯了一样,双眼赤红,喊道:“游蕊就是个吃人气运的怪物,我家这么倒霉,都是让她把气运吸走了。游松,你还打我,你不如回去看看那怪物是不是你妹妹?” 游松气得不行,脱掉鞋照着他的嘴巴就扇,游二柱媳妇再也控制不住音量,骂着来拦游松,但她哪能拦住,一下子就被推个倒仰。 扇得游风嘴上都是血,游松才住了手,拿着鞋指着游风,骂道:“你家倒霉,是你家人不做法。你妹妹被卖,是她自己不要脸自愿的,你嫂子出走,是被你们一家逼走的,你爹是被你娘照顾死的。跟我家扯得上半毛钱关系吗?我家现如今过得强过你家,就是吸了你家的气运?你家好过那会儿,是不是吸了我家的气运?” 听到那句你爹是被你娘照顾走的,刚才即便倒在地上也骂咧咧的游二柱媳妇,登时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鸭。 这一通乱已经把隔壁等着取货的人都吸引了来,还有附近的邻居,好些人涌到院子里。 “二松,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问道。 游松直接道:“三大爷,我要报官。” 贾三道:“二爷,我去。” 说着就提着游风起来。 游三大爷是游风家这一宗的,见此赶紧阻拦,“有啥事咱们先分辨清楚,别惊动官府。” 暗卫把已经粗粗上了些金疮药的卫不恕跟众人示意一下,道:“这小少爷都成这样了,人命大案,你们怎么分辨?” 游三大爷道:“你们是什么人?” 贾三道:“我是护送夫人回家的,这是我家亲戚,来找我玩。” 亲戚.暗卫抽了抽嘴角。 游松道:“三大爷,你要是想分辨,去我家,咱们慢慢分辨,但游风光天化日之下意图杀人,必须报官。” 贾三已经拎着游风走了,游风家这边的近宗想要阻拦,贾三三推两挡就顺利走出这家大门。 暗卫则抱着卫不恕送到隔壁。 卫不恕一直愣愣的,死神插肩而过的感觉,前世他照顾良多之人的动手,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刚才那一刀斧,真的,不是贾三警觉及时过来,他这条捡回来的小命就又要交代了。 还有游风,任是卫不恕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要杀自己竟然是因为那么荒唐的理由。 说姨姨吸了他家的气运? 他没脑子吗? 他们两家真要说哪家对不起哪家,只有游欢意对不起姨姨。 卫不恕在村里待的时间不长,但偶尔也听人说起过,跟游欢意订婚的陈二郎,以前和姨姨很要好的。 “小恕”,冰冷的脸颊被一只温暖的柔软的手抚了抚,目光涣散的卫不恕才一下子回神,看到姨姨担忧的眼神,他哇一声大哭出来,扑了过去。 游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不怕了。” 然后就把小家伙放开,让他在床上躺好,“伤口还要再处理一下,不要乱动了。” 卫不恕哭得打嗝,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前世自己就是个瞎子,被那一抹感情蒙蔽了双眼,根本没看清过游欢意一家人的真面目。 不过他却不后悔今天跑到游风身边去提醒他,要不然,那个疯子会不会在他们没防备的时候对姨姨动手? 游蕊看了看伤口,不算深,用消炎的药酒擦了擦,再撒上金疮药,养个几天就能长好。 处理好伤口,游蕊打湿布巾给卫不恕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才坐下来开始教育他。 门动了动,小黑蛋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走进来,在床边站定,问道:“小恕,你的伤口疼不疼?喏,这是我奶奶叫我给你拿来的蜜饯果子,疼了就吃一个。” 卫不恕抬手揉了揉小黑蛋的脑袋,笑道:“谢谢你,黑蛋哥。” 这个小孩子他一直都没办法当做朋友,毕竟年龄差得太大了,但是他刚才听到二叔在外面跟人说话,得知是小黑蛋发现他不见就开始到处找,又去问二叔他们。 虽然从他出门时,贾三和暗卫都一直注意着,可这份情谊,他必须记在心里。 哪个才三岁的小孩一时不见了小伙伴会用心找?小黑蛋是真心拿他当兄弟啊。 游蕊让两个小孩一起吃蜜饯,出门叫了二哥来说话,她刚拿着两匹纱布回来,就只听说游风发疯砍小恕,具体的原因她并不清楚。 家里等着取货的人还很多,游松和游父此时又忙了起来。 见游蕊出门,那些正在跟游松、游父说刚才事情的取货人都消了声,谁都没想到,这户乡下人家的闺女长这么好,让人有种在她跟前大声嚷嚷很失礼的感觉。 游松搬了两坛辣片给人装到车上,对游蕊道:“小恕上好药,你就先带他去山上,忙完了这阵儿我就过去。” 游桥这时也在前面帮忙,道:“我送你们。” 晌午,卫不恕和小黑蛋都睡着了,游蕊在厨房做午饭,她蒸了半锅大米,又把回来时经过镇上卖的那几斤五花肉切全都切成小块,烧火做出来一锅红烧肉。 正准备再炒个韭黄鸡蛋,父兄都进了门。 游父闻到香味,到锅边一看,笑道:“怎么做这么多?把我们的也做出来了?” “我看娘和大嫂没空做饭,便一起做了。” “家里还真没做呢,刚忙过来”,游父说道,“什么事先让你大哥二哥跟你说,我去家里说一声。” 此时,游松、游桥也走进厨房。 游蕊知他们忙了一大上午,便拿出碗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颗粒分明的晶莹米饭。 游桥笑道:“妹妹做饭的手艺见长。” “孰能生巧”,游蕊道,“大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游桥一手端着碗,一手抬起来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长大了。” “那个游风是怎么回事?”游蕊笑了笑,问道。 游桥只是听游松转述几句,此时也看向二弟。 游松骂道:“他娘的,不知道心里咋狠毒咱家呢,上午他去买辣片,我没给,那小子估计是回家就起了心思。还说蕊儿吸走了他家的气运,怕是看咱家买卖好,他想发财想魔怔了。小恕似乎挺关心他家,说不得是想去问问游欢意的消息。没想到被他给逮了个空子。” 游蕊一愣,问道:“气运?” “那都是哄傻子呢,一分的气运也要三分的努力来衬,气运再好,像游风家那样的,还不是白给。”说起这个,游松更看不上游风一家人,都是想着天上掉馅饼的货。 游蕊不知道游风出去找妹妹这一趟遇到多少不顺,但如果不是她到来,改变了自家的进程,想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出。 尽管这样想有些圣母了,但不得不说,其中真有几分玄乎的气运。 还有,她一来便截胡了男主,这是不是直接把女主以后飞黄腾达的气运给砍断了? 想是这样想,但让游蕊放弃宿岩,以男女主为官配的理由主动退出,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是那句话,早知道宿岩是男主的话,她不会跟他进一步发展,然而现在她跟宿岩的感情,让她知道宿岩瞒着的身份时,连冲他发大脾气都不舍得。怎么可能因为那样一个理由分手? 见她沉思的模样,游桥和游松对视一眼,游桥这个大哥问道:“妹妹,你不会真觉得夺了游风家的气运吧?” 看到大哥一脸这是什么没脑子想法的神情,游蕊好笑道:“我没有那么想。” 游蕊打算第二天就回京城,晚上戌时还没过,宿岩却裹挟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蕊儿,有没有吓到?”一见面,宿岩就握住游蕊的手这么问。 游蕊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毕竟有那好几个暗卫呢,摇摇头:“没事,这里有你派来的人,你安心在京城等着我回去就是了。” 宿岩摸摸她温软的头发,“这事有蹊跷,我怎能等得下去?” 游蕊扑到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抱了抱,脑袋顶住他的下巴蹭了蹭。 怀中踏实柔软的感觉让得到消息就一直不安的宿岩,终于安下心来。 两人抱在一起贴了会儿,游蕊抬头问道:“你吃饭没?饿不饿?” 宿岩低头看着她,脸上蓦然如寒夜昙花绽放,低声道:“饿了。随便做一些什么便好。” --- 气运之说,是游风在余城从一个道士那里听到的,暗卫中有擅长画像的人,很快就按照游风的描述画出画影图形。 没有经过官府,直接送到了余城以及几个周边城市的暗部。 短短两天时间就有一个衣着破烂的道士,被秘密押解到京城 第161章 逆鳞 宿岩这两天除了把必要处理的事务在王府办理了,剩下的时间都会在妇幼院这边带孩子,一般是中午带着饭食从王府到妇幼院,跟游蕊一起吃过午饭,下午的时间便带着两个孩子在二楼游蕊休息的房间教他们一些东西。 这天中午,接管审理那道士的赤阳卫统领贾元带着两个手下来到妇幼院,因赤阳卫的威名还未在民间传开。 周邻的店铺中有人看到这么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进了妇幼院,还有好事儿地出来探着头看。 只见那些人进去,先是对妇幼院这主家娘子见过礼,才有一人上楼去了,剩下的两人都在边上仰头挺胸地规矩站着,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刚才上去那人的腰刀。 “咋回事,不是这家人得罪了上面吧?” 正掀着棉帘子往里看的那人一下子放下来,摆手道:“不是不是,快走快走。” 游蕊打开棉帘时,刚才探头探脑的那人还没走远,这是隔隔壁饭馆东家的二儿子。 看到游蕊出来,这两人都有些尴尬。 饭馆东家的二儿子笑道:“以为你们这儿出了什么事,过来瞧瞧。” 游蕊道:“我们这儿虽是妇幼院,但也不禁绝男子,有事便大大方方地进来,免得惹人闲话。” 两个半大小伙计被说得脸通红,打着哈哈转身跑远了。 宿岩已经下来,牵住游蕊的手握了握,道:“有些急事,我需要回去一趟,小黑蛋和小恕我已经给他们布置了描红的范围,你不用操心。” 游蕊点点头,看着宿岩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一刻钟后,内城中住在北城边缘清幽宁静的方家,就被上百黑衣朱绣的侍卫围了个严严实实。 已经六十多岁却还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方老爷子从大门走出,背着手,眯眼看向坐在马上的宿岩,不卑不亢道:“摄政王命私卫围我方家,所欲何为啊?” 宿岩拉着缰绳,神骏的马儿时不时倒换下蹄子,打个响鼻,闲适与严肃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你家窝藏反贼,哦,对了,还有几个边防逃兵,本王自然要来查看一下的”,宿岩的声音温和平静。 方老爷子背在身后的手却一下子握紧,怒道:“摄政王,你不要以为你一手遮天便能信口雌黄了。我方家乃是儒林典范,岂容你破门搜查。除非你拿出证据来。” 宿岩懒得跟他废话,以前不动这家,只是不想因为一个随意蹦哒的小虫子脏了手,没想到这小虫子竟然敢把屠刀指向自己的妻子。 如此便别怪他不给他们留活路。 抬手挥了挥,一直护卫在左右的侍卫们便如猛虎开闸,冲击过来时,刚才还拒门不让的方老爷子被两个下人赶紧拉到一边。 “摄政王,你行暴政,你会被天下人揭竿而起群起而攻的。”方大儒气得高声喝骂。 但这些对于宿岩来说却不痛不痒,淡然笑道:“正好,本王也觉得久不见血腥,生活中的色调太单一了。” “你”,见他如此丧心病狂,方大儒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爷,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一身素色衣裙外披红色斗篷的落香快步从里面走出,看着宿岩的目光不卑不亢不惧,“你一直想抓的人是我,不要给方家扣罪名。固然你手中有兵,方家抵抗不了,但你此举传到儒林中,只怕再没有一个读书人敢出仕了。” 一席话说完,落香已经来到马前,仰头看着端坐在高高马背上的男人。 落香就是笃定了,在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情况,这个男人不敢对自己动手。 他要是有这个胆子,早在方家庇护自己之时,已经动手了。 但在这想法闪过的瞬间,空中一道闪亮的刀光同样闪过。 映着日光,照得落香瞳仁中被一片白光占据,下一刻,吼间一凉,温热的微惺的液体争先恐后涌出。 宿岩勾了勾手指,旁边的赤阳卫奉上一柄刀,手起刀落,血封喉。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 急匆匆追出来的方大少爷腿肚子一颤,登时跌倒在地。 那个红色的身影晃了晃,在一片静默中仰倒。 刀尖一抖,那上面悬挂着的一滴血便轻盈落地。 “血尽而亡,的确是一个好死法”,坐在马上的男人逆着日光,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脖子嗬嗬出声的落香,“逆王郡主,好好感受一下吧。” 此刻的落香能清晰的感受到血哗哗流出来的动静,心中的惧怕让她浑身发抖,她只是派人挑拨那个乡下人。 如果早知道那个女人在宿岩心中的分量这么重,她就不会如此轻举妄动。 还有祖宗基业未光复,还有弟弟在遥远的南方乡下养着。 落香不甘心地伸手,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但她的喉管被刚才那一下子割断了,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浩王府的死士在那一瞬间冲出来十几个,现场瞬间乱起来。 驮着宿岩的那匹骏马依然怡怡然站着,对它来说这是很小很小的场面。 “摄政王,你看这是什么?”方老太爷突然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金镶玉的牌子高举起来,“此乃先帝御赐免死金牌,你要是还要最后一点颜面,马上带着人撤走。” 宿岩嗤笑一笑,“我当是什么神兵利器呢。方大儒,我要是愿意给你几分面子,这就是免死金牌,要不愿,这东西什么都不是。” “或许你不用着急,等会儿有你用着这免死金牌的地方。” 话音刚落,贾元和几个赤阳卫已经押着七八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人文士帽歪歪斜斜,手上袖子上沾着些墨迹,正是这伙人的军师刘先生。 看到躺在地上身下殷出一片小血泊的郡主,刘先生怒发冲冠,骂道:“宿岩,你个乱臣贼子,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贾元把搜出来的一叠信件双手递上,宿岩拆开两封瞧了瞧,“邀请漠北王室帮你们除奸贼,恢复政治清明?哈哈,真不愧是姓周的,一脉相承,为了你们姓周的统治,开门揖盗也这么光明正大。” “我看看啊,除贼成功,愿意割让西北的两座城池,大手笔。” 宿岩点了点头,却并不见如何喜怒,挥手道:“把这些人都收押天牢,三日后行刑。” “王爷饶命”,除了刘先生还在骂,其余几个从边关回来的将领都跪下来求饶。 “私离军营乃是逃兵,勾结反贼谋逆乃是抄九族的大罪”,宿岩语气轻缓,“安心赴死,不追究你们的族人。” 求饶的几人还想说他们是经过上官允许才离开军营的,但他们都在军营待过,十分清楚摄政王的脾气,他绝不会因为一个人求饶求得凄惨动人而改变主意,动了动嘴唇,他们只得收声。 方老太爷看着宿岩手里的那几封信件,嘴唇哆嗦着,看向一边瑟瑟发抖的孙子,见他头几乎埋在地下,手里的免死金牌就是一松,锵然落地。 宿岩没有再下令搜查方家,方老太爷屏息等了会儿,心落地,但他也没有立刻走,足足又等一刻钟,一个侍卫上前,蹲在红斗篷越发红艳的落香身旁,从头上官帽的装饰上拔下来一根翎毛,放在这人鼻端试了一会儿。 站起身道:“王爷,此人已经气绝。” 这话落下,宿岩调转马头离开。 贾元带了几个人护送王爷,剩下的人押送刘先生以及还没有断气的死士,去赤阳卫才打造好的赤狱。 人走干净了,方家的下人才敢哆哆嗦嗦出来。 方旭一步三踉跄地跑到落香旁边,好几下才把她抱起来,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悲嚎出声。 方老太爷让下人扶着自己过来,低声道:“厚葬了吧。” “爷爷,我要为落香报仇”,方旭咬牙说道。 方老太爷赶紧四下看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姓宿的早就知道落香和几大军营的牵扯,此前他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现在也能一怒屠我家满门。他没有追究方家,你觉得他只是怕我的名声吗?” 方旭眼中的泪留下来,仰头道:“爷爷,您是说就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样?”方老太爷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真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后悔吗?” 方旭压抑着怒吼道:“姓宿的是国贼。” 方老太爷突然道:“什么是国贼?这国土,被刻上周家的姓名了吗?” “爷爷,你在说什么?”方旭满脸不可思议。 方老爷子转身走了,“厚葬落香郡主之后,你便去游历吧。” 清幽萧瑟的小院儿内,一个小丫鬟脚步轻盈地跑到主屋,高兴道:“小姐,外面的赤阳卫撤去了,方家没事了。” 一身烈火骑装的女子将手里的飞镖放下,拍拍手道:“没事了?咱们去瞧瞧外祖母和三位舅母。” 另一个丫鬟拿了斗篷过来。 那小丫鬟往外看了看,低声道:“那位浩王遗珠被摄政王当家砍杀了,血流了一地呢。大少爷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 稳重些的丫鬟道:“可真是活该了。” 他们家小姐本来和大少爷有婚约在,虽只是两家长辈口头上的约定,但主母病逝,小姐便被外祖母接来生活,只等年纪到了成婚。 哪料成婚在即,老夫人竟然告知小姐年后将她嫁给的是二少爷。 二少爷那个纨绔子,怎是文采斐然的大少爷能比?然而小姐没有生母撑腰,继母又面甜心苦,那边真把这被换的婚约应下了。 而那位大少爷,竟然迅速地娶了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后来还听说,这女人去宫里当过宫女。 一开始她们还都以为大少爷是爱慕那女人,没想到那竟是逆王的女儿。 今儿个闹出事来了,主仆几人都躲在小院里偷偷看笑话。 第162章 回村 姗姗来迟的小姐受到未来婆母现在的大舅母的一个瞪视,“刚才你不来,现在没事了又凑过来做什么?” 小姐哼道:“瞧舅母说的,我自然是担心外祖母,刚才只是吓破胆了。” 方家大太太看到这位表小姐就头疼,幸而是没让她嫁给大儿子,她的大儿子合该娶一个才貌双全的金枝玉叶。 只是落香,可怜的落香。 想着,方大太太拿帕子掩着嘴呜咽出声。 宿岩这一出动,就把在方家大树下周全躲着的浩王遗珠给当场格杀,一时间从皇宫到最末等的小官,都觉得内城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经历过几年前那场大乱的老臣,甚至有两个都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 也有六部的高官在这天下衙后,特地找去正房,让夫人去拜访一下前段时间摄政王承认的那个民间妻子。 然而此举并不被夫人们认同,吏部尚书的夫人说得最有代表性,她说急着让她去开展夫人外交的老爷,“你着什么急,摄政王根本没有带那民间妻子回府的意思,咱们现在巴巴的凑上去,反而容易让人不喜。再者说了,不定过段时间摄政王就腻了这个妻子,会在高门中再娶一个呢?” 于是吓破胆的老爷们在夫人们的分析下,也都不再催促,等几天过后打听清楚浩王那女儿到底怎么惹怒了摄政王,这些人又不敢让言语间不太尊重王妃的夫人过去了。 如此一来,游蕊倒是一直平稳的两点一线地生活着,内城的风声鹤唳传到外城也的确很快,然而传到游蕊这样只专心过自己生活人的耳中就慢了些, 大约又过了五六天,游蕊带着小黑蛋和小恕回家的路上,才听到两个穿着文士棉衣的人站在一堵墙边说起这个事儿。 游蕊回到家做好粥,宿岩也提着几个菜回来了,吃过饭两人回到屋里,游蕊问他:“前些天,你跟着侍卫从妇幼院离开那天,是去杀反贼了?还制造了恐怖氛围?” 宿岩没打算把实情告诉她,但也没有全瞒着,说道:“是先前争皇位制造出很大乱子的浩王的女儿,她一直打着浩王的名义四下串联,甚至还派人渗透到军营,这是不是该震慑一下?” 游蕊没话说,因为人家分析地挺有道理的,接下来宿岩又道:“累世大儒的方家庇护此人,我都没有牵连到他们。” 游蕊看他一眼,“你是仁王。” 宿岩笑了笑,很喜欢这个来自媳妇的夸奖,“我就是不想把恐怖的氛围扩散地更大。” 所以先前我说的制造恐怖也不成立了呗? 游蕊道:“可是我听到说,前两天菜市口被斩头的都是那波人。” 行刑那天还有邻居邀请游蕊带着俩孩子去看斩头呢,她实在不理解这种血腥的行刑有什么好看的,没去也没多问。 宿岩无辜道:“那些人勾结外族,就为了把我拉下台,这种卖国贼扒皮凌迟都不过分。” 我已经很仁慈了。 他脸上写着这么几个大字。 游蕊忍不住捧着他的脸,笑道:“我又不是来责怪你的,就是想问问。” 她感觉这事儿和自己有点关系,但是没有证据。 宿岩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揽到怀中,说起另一个话题:“今天是二十三了吧。” “嗯”,游蕊抓着他的手,拿自己的手和他比大小,耳边又听他说道:“除夕在城里我们在城里过,等年后再回村,怎么样?” “可以啊”,游蕊点点头,她现在是嫁出去的女儿,除夕不可能回娘家一起过,在山上过年冷冷清清的,的确不如城里热闹些。 “明天开始各衙门就会陆续封印,我明天和你一起把小黑蛋送回去。” “嗯”,游蕊答应,“明天下午吧,上午我去院里给护士们和两位婆子放个假。” 其实留小黑蛋与他们一起过年也是可以的,只是小黑蛋有爹有娘,大哥大嫂还有爹娘,肯定早想这小子了。 宿岩那边已经放好假,他不用再回王府,第二天抱着游蕊睡了个大大的懒觉,二人起床时太阳都老高了。 小黑蛋和小恕这两个小的也都已经起来,竟然还踩着板凳下米煮上了粥。 游蕊夸了夸他们,却道:“饿了可以直接喊我,你们还小,连灶台都够不着,很危险的,以后不能这样了。” 小黑蛋道:“我们小心着呢。” 游蕊摸了摸他扎的歪扭扭的两个小角,拿来凳子、梳子,给两个小家伙重新梳好小角,另一边宿岩已经炒好两个菜。 吃过早饭,游蕊和宿岩便带上两个小家伙去集市上卖东西,粮油、米面,卤好的鸡鸭鹅都买了不少。 出来集市,便径直赶着车去往妇幼院。 临近年关街上熙熙攘攘,人车马多得不行,在路口就很容易挤做一团。 游蕊坐在车外,和宿岩一起驾车,看到这样交通大拥堵的一幕,对这个王朝的繁荣很是感慨,想起自己身边坐着的就是王朝最高执行者,她笑道:“回去我给你写个交通法则,你看看怎么样。” 这话还没落下,他们前面刚通的路就被一辆对面行驶而来的高大马车占据了,上面控缰的车夫还提着鞭子朝不闪不闭的宿岩道:“让开、” 只是这话并没有说完。 马车上挂着通武侯的牌子,而这车夫是负责给老爷驾车的,今天夫人小姐要出门礼佛,老爷不用车,他便被派了出来。 通武侯是闲职,典礼、大朝会也都要出席的,这车夫远远看到过去上朝的摄政王,此时看到对面驾车的那人,差点直接从车上栽下来。 车夫不敢在大声嚷嚷,忙老实地把车赶到一边。 车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低声道:“夫人,是摄政王。” 停在路边的车窗帘被掀开一个角,又很快落下。 “真的是摄政王”,少女穿着鹅黄的织锦绵衣,拉着母亲的手臂道:“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长得特别好看,那就是摄政王的农家妻?没什么家世还敢嫁给摄政王,她太胆大了。” 雍容的贵妇人皱眉道:“芬儿,注意你的仪态。看看你表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柳若芬笑了笑,乖巧坐好。 兰色碎花织锦衣裙的少女坐在旁边,笑道:“姨母,别说表妹,我也觉得稀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摄政王甘心陪她过市井生活?甚至还亲自驭车。要说看重,现在看来也挺看重的,怎么就不光明正大地迎娶进王府呢。” 柳若芬抢话道:“先前,摄政王不是在朝堂上都说了吗?王妃喜欢市井生活。” 陈若兰笑着分析道:“王妃喜欢市井生活,和摄政王迎娶与否,并不冲突。” 说话间,马车重新启动,柳夫人抬手道:“好了,摄政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芬儿,你注意些,张少卿喜欢的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别像这样一惊一乍的。” 陈若兰低头掩唇笑了笑。 --- 马车先行后,游蕊对宿岩道:“我怎么感觉刚才那辆车上的车夫识得你?摄政王亲自驾车赶集,真的不会成为京城头条吗?” 其实出门时宿岩没让下人跟着,游蕊就觉得不大妥,但他说外城没有人认识他,况且他们去的是集市,内城的有身份的人出来也不会往集市上来。 谁想到还真遇到一个认识他的车夫,g立不得啊。 宿岩闻言,笑道:“他们不敢大肆宣扬。” 游蕊朝他撇了撇嘴,也没再提交通法则的事儿。 等过了那个路口,接下来都是直道,虽然也堵了两次,但都很快畅通了。 马车才停下,马圆等人就掀开帘子出来了,看见游蕊,她们都放下心来,“我们正商量要不要去青石街看看呢。” 游蕊笑道:“马上要过年了,我去买了点东西,待会儿再把这个月的工钱发了,你们都早点回去。” 要不是宿岩提醒,她会直接等到过年的前一天才放假,实在是不了解古人对过年的期盼。 这人都有小半个月没回家了,尽管马圆家离得最近,她也没有回去过,和大家一起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 听到今天便可回家,这些人的高兴都是肉眼可见的。 油每人半坛,米每人五斤,连带着做饭的两个婆子都是这个标准。 游蕊把这些福利一发下去,两个婆子抱着那袋精细的白米都舍不得撒手。 之后再发月薪的时候,一个个的却不敢拿了。 冯花说道:“夫人,我们跟你学东西,吃的穿的都有,再拿钱就太没良心了。” 游蕊把称好的银角子放到她手里,也不怕这些人觉得她瞎大方好糊弄,说道:“我给你们的多,自然也期望在以后你们能尽量做到最好。我已经把东家能做的都做到了,你们若有做不到的地方,我便也不会客气。” 这些话,在丰厚福利和月薪打好的基础上,她们每个人都认真记在了心中。 只有七个员工,很快就发好了,游蕊让她们年后初八就过来,便让人回家去。 在游蕊训话发月薪的时候,宿岩已经把后门锁好,人都离开后,他们又上二楼查看窗子是否全都关好,最后锁上大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刻钟之后了。 城内居民已经在准备着过年,城外同样还是一番热闹,码头上的忙碌比先前还要更盛一些。 出城的路上看到走在路边的冯花,游蕊让宿岩停下马车问了声,得知她要先去码头寻她父亲和兄弟,便让她上车捎了一程。 到码头边,冯花下车,游蕊他们要走另一条码头,马车便继续往前走。 等坐上船,在这人头辐凑的盛大码头上,早已不见冯花的踪影。 不过冯花说知道她父亲和村里人做工的头口,游蕊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这一边,冯花顺利地找到父亲,过年这段时间活儿多,她的大弟冯启也过来扛货,看到她,少年流着几道汗水的脸上闪过惊喜笑容。 “大姐,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他就放下肩上的麻袋跑过来,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坛子和一个布袋,问道:“这是什么?” 冯花说道:“我们院里放假了,这些是夫人发的福利,三斤油五斤精米。” 此时,几乎全村有空的人都过来这边做活儿,经过时听到这话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人家的米和油都提在手里,也的确不是假的。 搬完这一船货时,便有人跟冯花打听:“你们那个妇幼院,还招人不?” 冯花说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以后再找人,我先跟叔说一声。” 又有人喊道:“还有你二伯,你豆儿妹子也闲在家里呢。” --- 马圆提着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她娘刚洗好一盆衣服,抬头看见闺女,白了脸上也长肉了,都有些不敢认。 “咋回来了?”马圆娘擦着手问道。 马圆把东西放到厨房,说道:“夫人给我们放假过年。” 马圆娘跟进来,看了看坛子和袋子里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那个妇幼院的夫人还真是大方,我还以为你们过年也不会放假呢。对了,给这么多好东西,给些月钱没?” “给了,不到一个月,给了整月的月钱”,马圆说道,“待会儿我把银子换成铜板,给您一半,我自己留一半。” 马圆娘骂道:“你还跟娘分钱了”,但也没说不行。 “姐,姐姐”,外面传来妹妹的声音,马圆便走出去,带着小妹去街上的店铺上换铜板。 拎着铜板回来,就听到她娘在跟邻居说妇幼院有多好多好的,还鼓励几个刚怀孕的妇人,等妇幼院开门了让她们一定去瞧瞧。 一个妇人被说得心动,见马圆回来,问她:“圆儿,你们那个院的夫人真的会摸胎正胎吗?” 也有人问看一次要多少钱。 马圆就把这些天学到的常识跟这些人科普了下,最后肯定了夫人的医术,说得那几个有孕的妇人都心动起来。 游蕊并不知道回到家的几个护士都给她宣传了下妇幼院,此时她正站在弦窗后看运河两岸的景色。 宿岩现在不用装穷,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让人准备了一条有两间房子的大船,直接把马车赶到甲板上。 按照他的说法,到鹿草县的码头停了船,他们能直接赶着车回家。 行船很快,下午申时便到了鹿草县,到村里时也才刚过酉时。 厨房里温暖的灯光下,小黑蛋十分兴奋地跟他爹娘说他们是坐大船来的,船上还有小木马、陀螺好些玩具。 这就不得不说准备船的王府下人的用心了。 但游大哥游大嫂都没怎么相信,以为他们是搭乘别人家的客船,儿子看到人家船上有小木马之类的玩具,也想要了。 从入秋之后家里就一直赚钱,游大嫂很大方,对儿子道:“明天你爹和你二叔要去县里置办年货,让你爹给你买个能骑的小木马。” 小黑蛋完全没看出来他说的话爹娘都不相信,高兴地拍手道:“我要红色的小木马。” 游松倒是相信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游母现煮了一大锅饺子,让他们一人吃一大碗再回去。 这饺子是猪肉萝卜馅儿的,游蕊不大爱吃,半碗就觉得饱了,游母还没说什么,宿岩已经把那半碗端来吃了。 游母直接坐到一边去了,反正她是看出来了,不管女儿做什么,女婿都顺着,她再管来管去可不就显得碍眼。 游松心想,老娘,你现在看不惯宿岩,以后等你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还敢不敢跟他说一句话。 游蕊他们吃过饭上山去的时候,游松出来相送,到门外才问道:“妹夫啊,隔壁那游风判了流放,你能保证他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不?” 宿岩看了游蕊一眼,心想这个二舅兄怎么回事,这话说得好像他徇私枉法了,说道:“就算他能回来,他也没机会再接触到蕊儿。” 游松想说怎么能让他回来呢?那家伙可是要杀自家妹妹啊,现在又多了一层仇恨,凭游风那种性子,他回来能善罢甘休才怪了。 看到游蕊的眼神,游松便道:“那就好,你们注意着些。” 摆了摆手,就送到大门外便停了脚步。 卫不恕心想,游掌柜这斩草必绝根的性格,看来早有端倪。 夜间的冷风砭骨,宿岩让游蕊坐在车里,车壁两边的灯虽然照不太远,也足够他看清前方的道路,走着山路到家门口,也没有多少颠簸。 灯光的边缘窜出来一个白影,黄色的光和纯白的光芒相合,像是度上了一层毛边。 “嗷!” 低低的一声喊,白影绕在游蕊腿边直打圈。 “小白”,游蕊现在不用弯腰都能摸到他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长壮许多的小白又是嗷了一声,脑袋顶在游蕊手心里,像是撒娇的样子。 宿岩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这类野生动物,嗅觉能力都很强,应该我们一进村他们就知道了。” 小白虎又嗷一声,似乎在回应宿岩的话。 “你爸、你爹呢?”游蕊问道。 小白直接朝着院子里吼一声,他们进去一看,原来大白已经在窝里睡上了,硕大的脑袋搁在下巴上,眼睛眯着,感知到灯光靠近,张开眼缝瞧了瞧。 嘴巴微开,一声磁性的振动虎吼响起,音量不大,不过游蕊觉得,大白这声音太帅了,它现在肯定是山林中许多母虎追求的对象 第163章 年货 “明天我们就要去城里过年了,你们爷儿俩可以照常过来,我爹娘会来这边看着的”,游蕊撸了撸大白的脑袋说道。 大白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小白低嗷了一声。 看着它们两个,要是大白没有这么大,肯定可以带他们去城里过年。 宿岩把屋里放好两个炭盆,才过来喊蹲在虎舍边的一大一小。 他的脚步声刚刚靠近,大白就明显有些惧怕地往里面窝了窝,喉咙里呼噜几声,小白也赶紧钻了进去。 不大会儿,这爷俩就靠着闭眼睛睡了。 游蕊抬头看已经来到身边的宿岩,“大白这是怕你?” “我媳妇一来就只关心它们两个,我生气了”,宿岩玩笑说道。 大白和小白都抬起脑袋,有些昏暗的虎舍里,它们的眼睛像两对灯笼,两只几乎是同声低吼。 游蕊笑道:“它们肯定在说跟我们无关。” 宿岩拉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快回房,明天再与它们玩。” 卫不恕不用催促,已经先一步跑着回去了。 游蕊跟宿岩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家的这两只白虎越来越聪明了。” 宿岩一向对周边环境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别说这两只虎的异常,还有那只驴子,他早就发现这些动物通人性许多。 而在他和游蕊一起在青石街住下后的第二天,已肯定了家里的水有异,用家中的水煮出的粥,比王府特别熬的粥也大差不差了。 虽然吃着是好的方面,当时宿岩还是装了一壶水回去让大夫查验了一番。 游蕊是知道他带过水回去的,但也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把目标锁定在卫不恕身上,确定了水没问题之后,还曾提醒过她。 现在游蕊一问,他便笑着说:“有好水喝,自然会越来越聪明。” “你,猜出来了?”游蕊惊讶地低声问。 “这么明显,还用猜吗?”宿岩反问。 游蕊往床上一趟,“果然,跟聪明人不要耍心眼。” 她只是试探着问一问,看自家老公有没有发现点什么,要是发现了,她好替卫不恕描补描补,也不是想瞒着宿岩,就是担心他会脑抽地想要追求长生。 她知道长生是个虚幻的神话,但古人却是在这方面颇有大胆而浪漫的幻想。 宿岩伸出一只手臂撑在床上,将游蕊压在身下,道:“听你这话,是想看看我猜到了多少?” 游蕊点了两下脑袋,“正是如此。” 宿岩也平躺下来,扶着她的脑袋枕在自己手臂上,笑道:“是卫不恕那小家伙带来的吧?我媳妇也能发现端倪,看来没有太笨。” 游蕊真想锤他,“你才笨呢。” 宿岩拿住她握成拳头的手搁在唇边亲了亲,又张开嘴唇拿牙齿咬了咬,带着笑意的声音含糊道:“夫人不笨,怎么当初连篦子都不识得。” 游蕊:不好,她的马甲也要掉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是如实说还是胡诌呢?游蕊直接一翻身骑在宿岩身上,说道:“我又想洞房花烛了。” 宿岩:---就有些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即抬手扶住她的后颈,温热的唇瓣吸住了她的。 又是宣淫的一夜。 游蕊第二天醒来时,感觉手指头都不想动,宿岩精神奕奕的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丝丝凉气,他坐到床边,看她这还没休息过来的样子,不由心疼。 游蕊看到他眉宇间的心疼之色,哼道:“你是不是要跟我炫耀你体力特别好啊。” 宿岩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别说,这单纯的样子把游蕊都看愣了,只听他紧跟着就道:“夫人,请你不要信口雌黄,昨天晚上,一直都是我在出力。我之所以迅速恢复体力,跟我从小就修炼内功心法有关。” 游蕊:--- 宿岩笑道:“从今天开始跟着我学,至少能强身健体不是。” 游蕊一枕头打在他身上,她的体力是很好的,一口气跑个八九百米都不成问题,但再好也不能跟变态的体力比啊。 “我今天还想去看看奶奶呢。”她说道。 宿岩便道:“等你休息够了再去,我们又不着急回去。” 于是两天后,他们才回京城。 走前,游母把家里的萝卜白菜给他们装了一筐,又把游桥和游松昨天去镇上买的半扇猪肉,割下来一半给他们带走。 游家先前喂的那头猪,早在辣片生意做起来时,就卖了,猪圈也平整起来,现在是屯柴的地方。 游母还跟游蕊交代猪肉萝卜馅儿要怎么做,萝卜怎么焯,又告诉她炸丸子炸鱼、麻叶麻花,出村的时候,游母还在说。 整个村子的上空都浮动着香气,今天二十五,都在蒸馒头包子,在外面的不是拿着吃食跑着玩的小孩子,就是出来抱柴的老人。 马车都走远了,游母又想起过年祭祖时的禁忌,扯着嗓子跟游蕊交代了句。 住在村口的三奶奶出来拿柴,笑道:“你闺女女婿去城里过年啊。” 游母骄傲道:“是啊,溪田家在城里有房子,还有个老外公,他们要在村里过我也不让的。” 三奶奶一点不在意游母的凡尔赛,挺真心地道:“城里也有房子,那可好了。我看你们一家,早晚也要搬到城里去的。” 游母摆手:“那也不好,城里都是贵人,您没听说吗,在那京城,一个搬砖下去,能砸到三个当官的。咱可不往前凑,得罪了人陪不起。” 村里空旷,游母嗓门又大,同样送到村口又往回走的游桥游松都听到这句话,游松心道您这是多虑了,游桥笑,低声道:“娘前天数钱,还说去县城买个小院子呢。” 游松道:“去县城买平白浪费钱,三妹不是说了吗,让小黑蛋在京城的私塾读书,咱们攒着钱,也在京城买一处院子才是正经。” “这个钱可不好攒。” “慢慢攒呗,按照三妹说的,咱们开年再弄个麻辣的卤味,不出一年准能攒够。” 这边在说攒钱买房子的事,游蕊等确定游母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才在位置上坐好,她就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宿岩回头道:“坐里面些,外面风大。” 游蕊往里面挪了挪,说道:“过年还有那么多风俗,我都不知道,你会操作吗?” 宿岩:“我也没了解过,不过咱家不用祭祖,也没有什么需要请到家里过年的先人,往年我都是吃些酒便过去了。” 游蕊才想起他家的糟心事,本来也觉得母亲说的那些太麻烦,此时便道:“可还有贴春联、请各位家神呢,灶王爷、玉皇大帝神轴,我们都没有买呢。” 宿岩笑道:“你想买咱们就买。” 晚上到了京城,游蕊从一条街几位婶子的口中知道牛马市那边有个年市,要一直到戌末才闭市,她赶紧喊上宿岩两人就直奔年市。 卫不恕在家看家,附近有暗卫看守,游蕊让他在屋里看书,回来时给他带饭。 半个时辰后,游蕊和宿岩一人抱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在宿岩手里还提着两个放在藤编兜子里的,冒着热气的大碗馄饨。 游蕊不仅买了许多春联,还买了一套新的碗碟,一大叠的剪纸,另有不少吃的,反正两人成了整个年市上最受欢迎的顾客,都准备回家的小贩们又开一个大张,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小恕,你看,这是给你买的灯笼”,游蕊把一个刷着天蓝底色绘着火红色花朵的灯笼撑起来,示意卫不恕来看,“听说京城的小孩都会在除夕凌晨,打着灯笼跟在家长身后去拜年,逛零食。” 卫不恕抽了抽嘴角,但还是伸手把灯笼接到手里,乖巧道:“谢谢姨姨。” 宿岩把两大碗馄饨分成三碗,叫正查看年货的两人过来吃饭。 第二天游蕊就让宿岩帮忙,和面包大包子,因为别人家的年货都是从二十一开始准备的,可以从从容容一天做一样东西,这时候都二十六了,游蕊直接在一天内把母亲交代的都做了个七七八八。 包子馒头炸货都有。 半下午的时候,进城有事的奚老爷子拐到外孙这里,一进门,看到正扎着围裙炸东西的外孙,顿时满脸笑意。 “你们俩孩子这是在做什么?” “炸年货”,宿岩言简意赅。 游蕊在旁边夹藕夹,舀一团调好的肉馅抹到藕片上,再摁上去一个藕片,放到面糊里裹一裹,宿岩就接过去放到油锅里。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宿岩一手端着笊篱,把炸的金黄的一笊篱藕夹送到老爷子面前,“外公,尝尝。” 在现代过年的时候,游蕊见过妈妈炸藕夹,她家三口都忙,便是晚上趁两个小时的空做一些,那时候她跑去帮忙,总做不成,妈妈就赶她去看电视或者玩游戏。 当时游蕊也觉得做饭是天下第一难事,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离开爸爸妈妈,反而能把带着家里口味的藕夹做出来七八成。 奚老爷子洗洗手才拿了一个圆圆的金黄藕夹,这藕夹炸得极好,外层酥脆内里的肉馅儿鲜嫩多汁,吃了几口,不知怎么的,老爷子觉得眼睛有些酸。 宿岩道:“好吃吧,这是蕊儿调的馅儿。” 奚老爷子笑着点头,“好吃,比你府上大厨做的也不差。” 游蕊高兴道:“那您多吃点,外公,您不如留在京城吧,咱们一起过年。” 奚老爷子吃完又拿了一个,摇头道:“城里太热闹,我还是喜欢清静一些,再说药庐那边过年的时候去求医的最多,走开了我也要惦记着。” “往年我还要担心这小子一个人怎么过年,今年你们夫妻一起,我连担心也不用了。”说着又看了看厨房放满地大筐小筐,老爷子道:“做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 “给您带走一些”,宿岩说道。 游蕊正想说是母亲让尽量多做的,还说最好能吃到十五,在母亲的口中,年货备得多,意头好。 听到宿岩的话,她赶紧闭嘴。 奚老爷子在这里吃饱了才离开,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各种炸货的竹篮子。 第164章 王府 到二十八,游蕊把以前妈妈会做的,还有来前这边母亲交代的都做了个遍,和宿岩一起做东西,倒让她体会到做食物的乐趣。 只是这两天都混在厨房,让她身上占满油烟味,因此不得不专门空着一口锅烧洗澡水,宿岩同样是一身油烟,一开始说好的你洗完我再洗,到后来都是两人挤在一个小小的浴桶中。 后果就是容色本就极盛的游蕊,这两天简直如同阳春三月刚刚盛开的鲜嫩桃花瓣,好像都能散发香气一般。 这天谭大婶过来送自家做的炒米糖,看到游蕊,再看看同在厨房给妇人帮忙的男子,她便感叹个不停。 游蕊给热情的谭大婶回了一些芝麻糖,下午又捡了些给卢家送过去。 其余的人家没打过交道,游蕊正想着要不要送,街尾一户人家正巧走出来个穿着淡蓝色文士衫的中年男人,不经意看过来一眼,然后那眼神就粘着撕不开了。 游蕊实为反感,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容貌和前世已有六七分相似,走在街上别人会多看两眼她也理解,毕竟她也喜欢看好看的人。 但是迄今为止,看到她出现这种眼神的,也只有三个,一个是堂姐菜儿的丈夫,一个是游葵嫁的那个何举人。 再加上这个,两个都是读书人。 读书人人品堪忧,游蕊觉得有必要跟宿岩要一套科举试题看一看。 别这时候也是八股取士,重理论轻实践,把那些文人都逼成了人品、文品相背离的伪君子吧。 游蕊只刚才因为有人出现下意识看去一眼,便当做没看到那恶心眼神一样往家里走去。 “前面那位娘子”,中年文士竟然加快脚步追了上来,“跟你打听个事儿。” 打听个屁啊,游蕊停都没停。 文士突然觉得膝弯一阵酸疼,噗通趴在地上摔个狗吃屎,心里暗道晦气,担心会在佳人面前丢份儿,抬头一瞧却见人家连头都没回,直接走到一户人家门口。 宿岩听到外面的声音,皱了皱眉,放下手上修补门窗的漆桶,到门口接到游蕊,看了趴在地上的人一眼,什么也没说牵着游蕊的手进门。 这两天一直开着的大门也被他随手关上。 看到那人家又出来个年轻的男人,一看就是那小娘子的丈夫,文士捶了捶地面,念叨道:“初遇倾城色,奈何罗敷有夫啊。” 蹲在街口晒着太阳卖糖葫芦的暗卫无语了,这人读书把脑子读轴了吧。 刷子轻巧地滑过窗棂,新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宿岩一手刷着一手提着小木桶,说道:“刚才还不让我陪你一起出门。” 游蕊正觉得恶心呢,闻言道:“我也没想到会遇到那么恶心的人,你们朝代的读书人怎么回事,不讲信用的,糊涂的,好色的,我都见到了。” 这不讲信用的,说得是陈宏? 但是媳妇说了根本没喜欢过姓陈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翻旧账,宿岩就淡淡道:“都闲得呗,赶明儿选一波腐儒去岭南之南教化蛮民。” 游蕊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一边看宿岩干活儿一边和他说话,“我看还有一个原因,把读书人的地位捧得太高了。” 看看现代,哪个大学生会标榜自己的,知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开阔视野,更好地认知自己认知世界的东西。 大学生,怎么也类同于此时举人的文凭吧。 宿岩看她一眼,笑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有捧他们,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读书。” 游蕊:“读书为了进身,这没错”,就说她自己,如果不是能挣钱,她也不能本硕连读好几年,“可是也不能太过了。不能让他们只享受权力,不承担义务。我听说考上举人功名的,不仅能直接举官,还不需要缴税,可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什么野心,一朝中举,就能做蠹虫了。” 知道宿岩能管这些,游蕊可着劲儿的吐槽。 宿岩好笑,道:“夫人觉得当官的也该缴税?” 游蕊点头。 宿岩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第一个缴税大户就是咱们家,山林田庄的都算上,每年,至少得缴个几十万两吧。” 游蕊倒抽一口凉气,她虽然看过几天的账本,却没想到宿岩有这么多东西。 “你这个大地主。” 宿岩:“那你可是个大地主婆。” 游蕊算了算,“周朝像你这样的大地主有几个,你们的国税不会都是从商人身上宰的吧。” “这样大的大地主只有我一个,但国税的来源还有很多,比如矿产资源,都是直接收归国有的”,宿岩如此说道,“夫人还觉得当官的也该缴税?” 游蕊明白比宿岩小一点的大地主也肯定少不了,而这样的人家,不说十成,也是九成九的和当官的有亲密关系,或者是自家子弟,或者是家中姻亲。 总之,大地主都是朝中有人,真要改律让当官的也缴税,宿岩这个大地主恐怕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除非,这些大地主能靠别的东西赚钱。 游蕊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了初中学的那点历史知识,资产阶级形成的原因。 宿岩不知何时蹲到她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别想了,我有办法。” 游蕊好奇:“什么办法?” 宿岩道:“多杀几个贪官,释放一些田产到民间就行了。” 游蕊想说咱家也释放一些吧,但那些都是宿岩的婚前财产,她觉得那么说有些康他人之慨了。 宿岩又道:“等你生辰时,我放两个京城附近的庄子,给你祈福。” 当然他不会白放,那样只会滋生出一些不知道感恩的中山狼,免费放奴籍,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让他们赎买田地,实在没钱的,签个十年以粮代还的契书也成。 转瞬间,宿岩就把流程想明白了,游蕊却很疑惑,“给我祈什么福?” “健康长寿”,宿岩看着她说道,心里补充:永远都留在我身边的祈福。 隔壁屋里写今天描红份数的卫不恕,听着外面游蕊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差点都要出去捂住她的嘴。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宿岩竟然是真心把游蕊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虽然是虚惊一场,卫不恕还是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做好过年的吃食,这两天就安逸下来,游蕊又体会了一把睡懒觉睡到大中午的休假时光,不过她也只在二十九这天赖床半天,三十是贴春联的日子,游蕊反而比宿岩起得还早,天色刚亮就拉着他起来。 整个青石街十几户人家,家家门口都有人在忙着贴春联,人人脸上带着笑容,春节的氛围特别浓郁。 游蕊家里三个人,都来到门口贴春联,门楹和门上没有旧春联,贴起来也快,宿岩拿着把刷子,沾上面糊在门楹上来回刷两下,接过游蕊手里的对联,上下一抚就贴得结结实实。 卫不恕也不甘落后地帮忙,一会儿给游蕊递一张对联。 宿岩是知道媳妇分不清上下联的,此时见上联下联竟没有错,他挑挑眉,是巧合还是这小子着实不简单? 贴完大门外的,三人又转移到院子里,把几间房门外都贴上,另有几张送的出门见喜、树木荣茂、五谷丰登之类的短联,游蕊拿过沾浆糊的刷子,换宿岩给她递,将这些地方都贴上了喜庆的春联。 不得不说,贴完春联整个院子的感觉都不一样。 街上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安静下来一会儿,又起一阵,宣告着大家都欢聚一起,准备着这一年的最后一场盛宴,辞旧迎新。 游蕊把在年市上买的红衣鞭炮摘下来几个,拿一只小盒装起来,交给卫不恕,笑着让他去街上和小朋友一起玩。 在现代的时候,年后爸爸妈妈带她爷爷奶奶家时,每次爷爷都会给她一盒摔炮,让她和村里的小孩子一起玩。 游蕊觉得自己有必要这样独属于小朋友的乐趣传递下来,又叮嘱卫不恕:“只在家门口附近玩,不要去大街上。” 卫不恕握着那只小盒子,慢慢地点下头:“知道了。” 打发好小孩子,游蕊才来到厨房,和已经忙了一会儿的宿岩一起做三十的年饭。 鸡鸭鱼这些都是必备的,有整只蒸的,也有油炸后再卤的,还有红烧的。 宿岩做的这些没有什么花样,毕竟不是专修过的大厨,但游蕊看他掂勺的模样,却觉得特别帅。 炸过整鸡的半锅油被他端到一边,游蕊这个只能打打下手的,便想起了炸鸡,外壳酥脆内里多汁的手枪腿儿,还有大鸡排--- 多久时间没吃了? 这一瞬间游蕊特别想回去,卖个手枪腿腿儿再回来也成啊。 宿岩好笑地看她吸溜口水的小模样,说道:“想吃什么,说出来,为夫都给你做。” 家里是还有处理好的冻鸡的,游蕊便把手枪腿儿的形态、口感跟老公描述一下,“你能做出来吗?” 宿岩把切好的两盘冷菜交给游蕊,让她放到旁边的大桌子上,道:“我试试看。” --- 奚老爷子一手提着个食盒,走进青石街,正好看到外孙媳妇收养的那孩子,和几个小孩子站在一起,那些小孩子排着队,一个挨一个从他手里的小盒子中拿出个什么东西,而后放在地上,蹲下来把一支燃着的香送过去。 啪!啪!啪! 原是在玩炮仗。 奚老爷子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卫不恕正看着那群小孩点炮仗,没察觉到来人,吓得往旁边一躲,仰头看到是奚老爷子,喊道:“太老爷。” 奚老爷子笑道:“你在怎么不玩?” 卫不恕道:“看他们点,好玩。” 奚老爷子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家伙倒是聪明,交代了句待会儿回家吃饭,便迈步往家里去了。 进到厨房,一瞧外孙正在斩鸡,笑道:“做几个菜了你们,外公也带着两个硬菜。” “外公,您坐”,游蕊把凳子端过去一个,不太好意思道:“我想吃炸鸡,夫君他在试做。” 宿岩道:“我们也已做好了几个菜。” 奚老爷子忙道:“我刚吃的早饭,不着急,慢慢儿做。” 腌鸡腿儿的过程中,宿岩又做了两个炒菜,为防凉掉,游蕊都端到烧好热水的锅里隔水温着。 半个时辰后,年饭都放在桌子上,两只炸得金黄的手枪腿儿也被宿岩摆好造型,递到游蕊面前,笑问:“怎么样,跟你要求的差别大不大?” 游蕊惊讶,外观是大差不差的,她真没想到宿岩能做得这么像,赶紧放下酒壶,拿一个便一口咬下去。 外酥里嫩,咸香满口。 “真好吃”,游蕊点头,“你真厉害。” 看她眼睛闪亮,宿岩唇角便融化了一池如春的笑,凑过去咬一口:“我也尝尝。” 奚老爷子背手起身,咳一声道:“我去把小恕叫回来。” 等外公出门去,游蕊对宿岩道:“待会儿不准这样,注意点距离。” 宿岩在她唇上快速地吻了一下,笑道:“行,听夫人的。” 游蕊又吃一口手枪腿儿,这才把倒好酒的酒壶放在小炉子,不多会儿,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年夜饭开动前,奚老爷子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藏绿色没什么绣花的荷包,交给游蕊,“这是外公送你的玉佩,头年进门的见面礼,本该除夕早晨送的,但是我住在城外,你们也别顶着寒风出去了。” “谢谢外公”,游蕊接过荷包,“明天我们还是要去看看您的。” 奚老爷子笑着拿起筷子,“不必讲那些俗礼,平日岩儿也忙,你们好好地聚一聚。” 宿岩握住游蕊的手,对她道:“咱们明天可能真的会比较忙。” 游蕊疑惑地眨眨眼,无声问道:“大年下忙什么?” 这时,奚老爷子说道:“吃饭,尝尝岩儿的手艺。” 说实话,他能吃到外孙子亲手做出来的这么多菜,还是沾了外孙媳的光呢,想当初,这小子年纪小小跟他一起住在山里,做饭做菜都是为着饱腹去的,味道只是一般。 后来小孩子长大,做饭的次数更少了。 这些年更别提,都没见他进过厨房,现在娶个不会做饭的媳妇,他这不还是得把早年练出来的手艺捡起来。 奚老爷子吃得眉毛胡子都飞了,还不时跟大家评价,蒸鱼鲜卤鸡嫩。 半下午,心满意足地老爷子就准备离开。 游蕊把炒瓜子炒花生又给老爷子装了一兜,送着老爷子到大街上,见他上了药庐那老仆驾的车,这才和宿岩回去。 暮色刚降下来,院子里就被游蕊和宿岩点上许多灯笼,大的小的都有,把整个院子弄得灯影绰绰。 叫上小恕,三人在外面玩了会儿,游蕊就说回屋里守夜。 这是游母特地给她说的,除夕夜要把灯亮一晚上,还给她讲了讲给家里供的神像如何烧香,再三叮嘱游蕊一定要做到。 而游蕊在现代过年的时候,也常和筱娜等朋友玩到两三点,此时便准备按照母亲说的做。 也不是迷信,就当一个过年的特别风俗了。 只是没想到,宿岩十分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还没到戌时,就拉着游蕊去卧室睡觉。 卫不恕刚才便困得揉着眼睛回房去睡了,他倒也不是因为大人灵魂而特别有眼色,小孩子的身体的确容易困。 此时,游蕊不想拒绝宿岩,但也觉得大除夕不守夜去玩床上游戏有些别扭,正想如何和他说,便发现人家是真的要睡觉。 弄好被子,帮她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了,躺下来搂着她就闭上了眼睛。 外间还留着灯,卧室也不如何昏暗,游蕊抬眼看了看宿岩,“今天很累吗?” 宿岩睁开眼,垂眸看着她,笑道:“的确挺累的,再说,明天还要早起,不必守夜。” “那好吧”,游蕊伸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我看着你睡。” 外面点着蜡烛,还有一院子灯笼,她不太放心。 “你也睡”,宿岩低头吻住她的眼睛,“外面有人值夜。” 游蕊:又忘了。 “暗卫都不过年吗?”她好奇地问道,对于暗卫躲得地方,她也挺好奇,暗卫值岗时想去厕所怎么解决,她也好奇。 反正对暗卫这个比较神秘的群体,她有很多好奇。 “暗卫有专门休息的处所,若有隐蔽之处,便会守在视野最好的隐蔽处,若没有,就会易容成最不会被怀疑的人群。出任务时最少两个人,方便替换,所以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窘况。” 游蕊本来还说看着宿岩睡觉,却是听着这些自己先睡着了。 再醒时,就是被宿岩叫醒的,还没睡够,整个人都有些迷糊,“怎么了?” 宿岩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柔又好听,“起来梳妆。” “梳妆干什么?”游蕊说着又往床上倒去,嘴里也像含着颗蜜饯,说得含含糊糊。 宿岩伸手托住她的肩膀,好笑道:“今天是今年的第一天,你不该回府让下人们拜见一下?” 什么? 游蕊一下子清醒,“我们昨晚上没有说到回府的事。” 虽然接受了宿岩的真正身份,但是让自己做王妃,游蕊既觉得像是枷锁,又觉得自己可能hold不住。 “你忘了,你说成亲的典礼办两次,寓意不好,我说找个机会让你正式回府,接受下人们的拜见。你已经答应了。” 宿岩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游蕊想起来了,那什么寓意不好的话,也是她临时想到前世时听奶奶说过的一句话,不想再成亲一次而说的。 反正宿岩家里没有什么长辈,游蕊便觉得两人的婚姻关系外公也已认可,没必要再麻烦一次。 当初从家里嫁到山上,已经够让游蕊觉得受罪了。 而且吧,她的嫁妆比着宿岩当初给的还可以,再作为王妃嫁一次,她的嫁妆就太不够看。 看他当初答应得那么好,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宿岩凑过来在她鼻尖亲了下,拉着她的手起来,“别发呆,梳妆很麻烦。” “宿岩”,游蕊喊他,“我有点怕。” 宿岩把她揽在怀里抱了抱,笑道:“回自己家,你怕什么?” 游蕊低声道:“怕给你丢人。” 更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试想一下,王妃之尊,还在外面接生,这时候的人肯定都会拿她作筏子贬低宿岩。 时间长了再多的感情都得削薄。 游蕊不想丢失自己,也不想最终和宿岩会成为这个年代的那种“模范夫妻”。 宿岩的手在她柔软光滑的发丝上揉了揉,也低笑道:“我是什么人?娶到你,给我增光添彩还不够呢。” 看着她的眼睛,他说道:“蕊儿,相信我,我不会把你关在后院的。若是一直不带你回去,反而会让人看轻你。我可不想因为我的疏忽,而给了别人攻讦、嘲笑你的理由。” “好”,游蕊缓缓伸出手,放到他摊开的手心里。 此时的外间,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还有三个太监装扮的人,其中一个是游蕊曾见过的刘丰。 “拜见王妃”,几人一同行礼。 游蕊点点头,道:“免礼。” 宿岩笑着给她竖了根大拇指。 两个丫鬟和嬷嬷都是刘丰挑的性子安稳的,皆垂着眼没人敢多看。 游蕊之前也见过别人家的丫鬟,和主人家相处时随意的多,像这样气氛严肃的,让她想到了电视剧中的场景。 就可见宿岩威力了。 “王妃,请您在这里安坐,老奴帮您梳妆”,面容更平和一些的嬷嬷低头说道。 游蕊便坐下来。 与此同时,两个小太监点亮了一个连枝铜盏上的蜡烛,小小的屋子顿时亮度大赠。 游蕊看着梳妆镜前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时,一个孔雀蓝地的襄珠嵌玉的风光被端到眼前,宿岩笑道:“王妃,这是我让人特制的凤冠,您瞧着如何?” 正在帮王妃梳头的嬷嬷手一抖,差点带下来几根头发。 游蕊也没在意,跟宿岩道:“我又没见过正常的凤冠,不过我看着,这个冠肯定很重。” 宿岩道:“最轻的了,不到五斤。你忍忍。蕊儿,你瞧这上面的花簪可好看?正常的凤冠上只有凤形簪,可没有这个。” 游蕊有些没眼看,觉得宿岩和用尾巴卷着宝石求偶的龙一样,笑道:“好看,谢谢你。” 宿岩压住唇角,道:“你如果有喜欢的样式,到府里可以叫匠人再做。” 游蕊可不想再弄个几斤重的东西放到头上去,忙道:“这个就很好了。” 宿岩把凤冠放好,便在旁边坐下来,特别有兴致地看游蕊的乌黑长发被一点点盘出一个好看的发髻。 游蕊问他:“你不用梳头换衣服吗?” “我这个只把发髻重新梳一梳就成”,宿岩如此说道。 他如此随意,言语间的愉悦不用问就能听得出来。 跟着进来的这几个人,无论面上多平静,心里都不可避免地腾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两个丫鬟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都把头垂得更低。 她们明白,别管谁有远大的志向,从今天开始,再不甘愿也都要收起来了。 这位一直被王爷藏在外面的王妃娘娘,比她们先前想象的,还要得王爷的心。 …… 第165章 完美的打算 穿衣服的时候,游蕊问前后给她帮忙的两个丫鬟,“你们叫什么?” “奴婢云思。” “奴婢碧荷。” 名如其人,都是特别好的女子。 游蕊说道:“碧荷,这一层夹棉的褂子不要穿了。” 碧荷有些迟疑。 宿岩皱眉道:“王妃的话你听不懂吗?” 碧荷赶紧把那个大红色撒花的褂子放到一边。 游蕊见她们两个在宿岩这一句话后,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样子,便指点着把那一层又一层待穿的衣服精简到三套。 游蕊这边穿好,宿岩已经穿好了好一会儿,两人外面的衣服是一样的,都是那种绣着团花的红色略微偏黄的庄重眼色。 游蕊的锈了很多的花朵,她能看出来的种类都有十几个。 宿岩的在团花之外还绣着精细的蟒纹,游蕊第一次看他穿这么郑重的衣服,那种有如实质的威严感几乎是扑面而来。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宿岩展开双臂,问道:“为夫可威武?” 游蕊忍不住笑道:“威武。” 笑颜似乎点亮了整个房间,如娇花映水,宿岩也不由露出柔和的笑容,向游蕊伸出手:“走吧。” 有种上战场的感觉,游蕊浅浅地呼了口气。 外面很安静,但是一出来,才知道院子里竟然站着不下十几号侍卫,一直延伸到大门外。 摄政王府规制的马车几乎把整个街道都占满,游蕊坐上去还担心马车会不会被卡到,那样就尴尬了。 但是很顺利的,不大会儿马车就走出青石街。 大街上已经有了走动的人影,是起得特别早出来拜年的,不过大部分人家还没有亮灯,车马过去,后面还跟着侍卫,那偶尔经过的一两人便老实地往墙边一站,等侍卫和车马走远才走到大街上。 摄政王府位于内城北,没有皇城建造时那种坐在中心的思想,王府是按着北城的地形设计的,说起这个,当初这内城北居住的官员都被迁走了,一些位高权重的,便挺恨宿岩的,当年没少闹乱子。 宿岩当然不会给游蕊说这些,一路上也只是说了说他住的地方、比较好玩的地方。 就在这喁喁的闲话中,微微传来一声响,马车停住了。 游蕊和宿岩下车来,只见灯火辉煌的王府大门敞开着,两边,外围站着一个个神情凛凛的护卫,往里,一次是太监、嬷嬷、丫鬟。 而站在前面等的,既有太监也有嬷嬷丫鬟,想来都是管事的一类。 场面有些大。游蕊的脚还没踩到地面,这一群人齐齐跪下来,又是齐声喊道:“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声音颇有冲破云霄之势,游蕊怀疑,几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她看向宿岩,宿岩低声提醒道:“免礼。” 这傻丫头,按说胆子不小,不会被吓到了吧。 游蕊哪是被吓到,这么多人给她下跪,又不是拍电视剧,她是不好意思和别扭的。 “免礼吧”,腹中酝酿着中气,游蕊尽量把声音喊得平稳又有力。 不能轻飘飘的,肩头上都是压力,宿岩这么看重她,她表现得太拉胯,真的会给他丢脸的。 宿岩觉得,自己的妻子认真应付这些礼仪往来的模样,着实是太过有趣,让他颇想捏捏她的脸颊。 免礼后,到门口迎接的这足有二百多的下人都起来,如归顺的水流,退到两边。 刘丰和两个打灯笼的小太监在前面导引,宿岩一手牵着游蕊,把她带进王府,这个曾经只属于他的地界,从今以后将迎来它的女主人。 一进王府,就是很宽的一条甬路,回廊、假山交错回环,走了会儿游蕊和宿岩便上了马车。 马车四面敞开,垂着红色绒毛装饰的帷幔,座椅上还铺着一种不知什么的柔软的皮草。 游蕊微微往宿岩旁边歪了歪,低声道:“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什么?”宿岩正在跟她说经过的各处殿宇,闻言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王妃初次回府,这小小场面,哪里夸张了?” “那里,这里”,游蕊指指两边,树上、假山上、殿廊间,都挂着或花或鱼或只是简单圆形的琉璃灯,而地面上,从她进入大门,一直到坐上马车走了这么远,都铺着红色的锦褥。 灯还好,毕竟能照明,地毯铺那么长干什么,他们又不一直步行。 实用主义让她很难不觉得这是浪费。 宿岩指了指她脚边环成一个曲形的裙裾,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想下去看看,裙裾拖这么长,没有地毯怎么行?” “谢谢你的好心”,游蕊心道,她想去各处看看,也不会拖着这么长的裙摆,她还嫌走着累呢。 宿岩摸了摸鼻子。 马车行到正殿,宿岩先一步下来,伸手接了游蕊下来,带着她在宽广的只有主位上两张椅子上坐下,边上站着的丫鬟进上热茶。 游蕊喝了些,宿岩又问她想不想更衣,游蕊摇头,看他细心地连自己要不要先去个茅房这种小事都考虑到,对于即将面对的麻烦,她也不觉得像是有个负担压在心头了。 宿岩朝刘丰点了下头,刘丰走出大殿,悠扬的喊声就在依旧昏黑的凌晨传扬开去:“各处管事长史觐见王妃。” --- 游蕊就这么和宿岩一直坐了半个时辰,外面都隐隐亮起蓝色天光,那些有官职的各方“高管”才算见完。 宿岩看她有些累,对刘丰道:“传膳吧,剩下的那些人在外面磕个头就行了。” 刘丰应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游蕊见没人了,直接就往宿岩身上一倒,“太累了。” 这诺大的王府就像是一个集团公司,宿岩如此正式地让她进门,便是跟众员工表示,她就是副老板了。 所以说,古代的家庭中,尤其是豪门大户,妻子并不只是相伴一生的人那么简单,她还是一个管理者。 怪不得古代这么讲究门当户对,妈呀,你入驻人家大公司,半点东西不带的,不就是白嫖吗?说到底,结亲的双方财产、地位不平等,是很容易让拥有更多的那一方不平。 这么一想,游蕊觉得自己好像“凤凰女”。 宿岩低着头,一边轻轻地给她揉着肩膀,看到她面上神色变幻,好笑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游蕊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在想,我占了大便宜呗,人财两收。” 宿岩也笑,“我的就是你的,这不是占便宜。况且,你做出来的酒精,也帮了我大忙。” 游蕊摇头,“不说这个了,见外。” “我听到你那么说,心里也是这样的感受”,宿岩说道。 游蕊:“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她坐起来,沉重的凤冠带的脖子一歪。 宿岩伸手给她摘了下来,带着她到寝殿选了根钗子把头发挽起来。 游蕊这才发现,寝殿里什么东西都是男女成套的,衣架上还挂着好几套女子常穿的家常衣裳,都是她的尺寸,崭新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宿岩给她选了件简洁的外衣,闻言道:“外面那些是半个月开始准备的,至于衣服,两个月前就吩咐裁绣处开始做了。已经有了几箱子,你一天换一件也够。” 游蕊:--- 两人都换了身方便的家常衣服,到外殿时,长长的桌子上已经摆好各色菜肴,刚才第二波进来拜见的那些大丫鬟中的几个,正在搁置碗筷、碟、勺、叉,两套餐具,一南一北。 游蕊看了眼那个给她见过礼,便径直伸手示意着北面那个孤零零座位的丫鬟一眼。 好家伙,这是要按照规矩把她给架起来呢,这一南一北的,吃饭时她都看不清宿岩的脸,“大公司”就是有各种手段。 看来,自己这个平民王妃,颇让人不满呀。 宿岩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只听自己的小妻子道:“我不习惯吃饭时距离夫君太远,请帮我把椅子和餐具搬过来。” 丫鬟一愣,随即赶忙施礼称是。 宿岩让游蕊在南面正位上的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则坐在两个丫鬟吃力抬过来,放到侧面的椅子,坐好还往游蕊身边拉了拉。 游蕊把盛好的一碗看起来水晶透明的汤递给宿岩,说道:“就我们两个,怎么弄了这么多菜?” 宿岩不好意思笑道:“我事先也不了解,只吩咐他们要好好准备来着。” 游蕊给自己也盛了半碗,喝一口又忍不住喝一口,这个汤简直太鲜了。 宿岩笑道:“这是水晶羊羹,怎么样?” “好喝”,游蕊点头,“不过王府有小桌子吗?以后我们就着小桌子吃饭。” “能坐八个人的八仙桌”,宿岩喝着这碗羊羹,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美味,“但比咱们在青石街的小桌子肯定要大。” “那就可以,只要别像这个桌子一样,吃饭时隔着千饭万汤。” 宿岩笑了下,他刚才那一瞬还真有些担心,担心小妻子不想给他丢人而太过注重礼仪,到时他的生活可就要水深火热了。 她坚持坐在自己身边,看来喜欢自己的心情也是高过一切的。 游蕊根本不知道宿岩的脑补,吃过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问宿岩:“接下来没什么事了吧。” 水润润的眼睛如同刚剥开的龙眼核,看得宿岩心头一阵发软,也觉自己大半夜把人挖起来不厚道,便道:“你去补觉吧,等醒来再说。” 游蕊没想到还真有事等着自己,她以为走了过场让王府众员工知道自己的存在后,就可以回去了。 “好吧”,她站起来,跟着宿岩去了寝殿。 “家里有人看着吗?小恕醒了没见咱们会不会害怕。” 宿岩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担心这担心那,笑道:“你安心睡,等他醒了,下人就会把他带过来。” 游蕊睡下后,宿岩给她盖好被子,就到了外殿,两个丫鬟正指挥着小太监、小丫鬟收拾冷掉的饭菜,这些都会给还没用饭的管事们分过去。 宿岩对那两个丫鬟道:“以后你们到别处伺候。” 这等死守规矩的丫鬟,可别把自己娇软可爱的小妻子教成一个只知规矩的严苛王妃。 虽然蕊儿怎么变,他都喜欢,但还是现在自由自在保留着天成性格的她最好。 游蕊如果知道他的这个担心,肯定要告诉他多虑了。 她像是个身边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傻子吗? 看过那么多的电视剧,谁还不明白皇后和皇帝之间为什么总是最没有感情的,不都是重重规矩卡出来的吗? 要是不用规矩卡住皇后,皇后也可以温柔解意,还有那些嫔妃什么事儿? 事同此理,自己要是因为进了王府,自觉身份配不上宿岩,兢兢业业地行起王妃的职责来,可不就能慢慢和宿岩远了吗? 但是那些人肯定想不到,自己不是走套路的人,虽然初进王府也很忐忑,但她才不会因为一层层的固定王妃身上的所谓规矩而让自己不舒服。 宿岩处置了那两个丫鬟,她们也不甘分辨什么,趴在地上磕了个头,便小心地退了下去。 谁还看不明白,这就是两个被推出来的小卒子,试探游蕊态度的。 宿岩皱眉,对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刘丰道:“把上面这一层大丫鬟再筛选一遍,出身官宦人家有后台的,都退了。” 刘丰暗骂那些人不长眼,见爷如此维护王妃,想了想,小心地提醒道:“爷,那撷芳殿的那些夫人,是不是也都让走了。” “那些人让王妃处理,她知道我以前有过女人,我提前处理了,她定然觉得我心虚,说不定还会怀疑我是把女人转移到别处安置了。” 所以您就把处置权交到王妃手里呗? 刘丰眼神瞟着自家爷,总觉得这不是个多高明的主意。他看得出来,王妃娘娘是真心喜欢爷,以前伺候过爷的那些女人,确定不会碍王妃娘娘的眼? 宿岩又道:“如此一来,也是让王妃树立一下威势。” 见识到蕊儿的厉害,那些想凑到他身边的女人也得掂量掂量。 这会儿,太阳已经从东方露出头来,一个小太监弓着腰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王爷,外面有朝廷官员的夫人递拜贴,要与王妃娘娘见礼。” 宿岩唇角勾出个冷冷的笑,“让她们都等着。” 他娶了王妃的事,那些人消息灵通,早就知道,却现在才来拜见,还真是太过认权势。 不过世人多如此,他也没必要介意。 - 第166章 小菜 卫不恕被侍卫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还懵着,看到他上辈子也没机会走过的王府大门,以及等在外面的连绵不绝的车辆,更觉得发懵。 怎么一觉醒来,变化这么大呢。 他其实一直防着摄政王会抛弃姨姨,没想到,这位凉薄的摄政王,竟真得看重姨姨至此,不仅事事不瞒着,还如此隆重地把姨姨带到了王府。 “小公子,属下抱着您走吧”,跟在卫不恕身后的侍卫说道。 卫不恕忙快一步跑开了,“我自己走”,又装着好玩去拽树上的琉璃灯,其实把这几步一景的布置都看个遍。 外面,看着小孩子跑进高大巍峨的府门,最先到达的户部尚书夫人掀开车帘,招手让外面的丫鬟凑近几分。 吩咐了几句话,只见这丫鬟就笑着走到王府门口的守门人旁边,问道:“不知可否询问一下,刚才进去的那位小公子,是小王爷吗?” 目不斜视的守门人斜了她一眼,严肃道:“胡说什么呢,我们王爷王妃成婚还不到一年。” 丫鬟面上的笑容不减,又问道:“那不知该如何称呼,我们家夫人想问问,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合适。” “小公子是王妃收养的,王爷和王妃都以子侄待之。”守门人想了想,说了。 丫鬟道谢后,转身急匆匆回去。 一上午,等在外面的车辆越来越多,小官之家也准备了礼物,能不能进门两说,王妃进府,他们这礼物一定得送到。 游蕊睡够在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了,看到不知何时睡在床外侧的宿岩,她放轻了动作起床。 也没惊动人,挽上头发就绕过几重式样不一的隔断来到外殿。 卫不恕正坐在铺着软褥的榻上,手里拿着个玉质的九连环,看到游蕊出现,忙跳下来,喊道:“姨姨。” 游蕊蹲下来,扶住他,笑道:“醒来没看到姨姨,害怕吗?” “不怕”,卫不恕已经装萌装习惯了,“担心姨姨。” 游蕊捏了捏他的脸颊,“吃饭没?” “来到这里就吃过了”,卫不恕答道。 旁边守着的丫鬟说道:“小公子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还有一碗芙蓉蛋羹。” 游蕊点点头,问道:“午饭可准备好了?” 丫鬟说道:“厨房随时都准备着,王妃要用午饭的话,奴婢这就去传。” 游蕊便道:“那等会儿吧。” 接下来和卫不恕一起坐在榻上玩起九连环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醒来不见睡着时还抱着的媳妇,而赶紧出来的宿岩。 游蕊回头笑道:“睡饱了吗?” “醒了怎么不叫我?”他走过来站在游蕊旁边,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来时的惺忪。 “你睡得那么香”,游蕊放下拆半天只拆下来一半的九连环,说道:“早饿了,快传膳。” 宿岩的手放在她乌黑的发上揉了揉,“饿了就吃饭,不用等我。” 游蕊把他的手拿下来,“反正快中午了,我猜你不会睡太长时间。” 午饭端上来之前,先抬来了一张八仙桌,虽然还是有些大,却比早上那张好多了。 悠悠闲闲地吃完午饭,游蕊正要和宿岩说回青石街去,明天初二,她还得回娘家,从那边走比较自在,不用一动就惊动好些个下人。 宿岩这才把外面还有人等着拜见她的事情说了。 游蕊:“---” 无奈又得换好衣服,装扮起来,问过宿岩哪里是待客的殿,得到一个随意的答案,游蕊便选择在不远处悬挂着承露接天匾额的殿宇中接待那些人。 殿里浮动着单调的瑞脑香,因为提前有下人过来布好炭盆,并不阴冷,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这里很久没人居住。 游蕊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来,让人把大门完全地敞开,放进斜斜的一大片阳光来。 下首是对面而放的十几张桌椅,每张椅子旁边都挨着一张细腿儿的高桌子,人坐下来,手臂正好和桌面持平,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一碟点心。 游蕊看了看,都准备得很妥当,便也没说什么。 片刻后,外面就传来某某官员夫人、某某侯爷夫人前来觐见的通禀声。 游蕊点了下头,门口的嬷嬷便引着人进来。 打头进来的是六部尚书的夫人,她们明显没想到,王妃已经先在殿里等着了,看到坐在椅子上,头带耀眼凤冠的女子,这些人都愣下。 不知是凤冠太漂亮,还是这女子长得太好,庄严正式的装扮,还是衬得她如一朵极娇艳、极盛的花朵,连那凤冠上的装饰,都因此而显得轻盈起来。 花朵是柔软易碎的,她却又在这种精致感之外,多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感觉。 肃穆和娇柔,庄严和精致,矛盾而又和谐的揉在一起,形成一种特别的美感。 “见过王妃。” 这些人只行了半福礼,毕竟都有着高门大族的骄傲,被晾了半天,已经让她们很不满,再加上这位王妃又不是正经进门的,来拜见只是看摄政王的面子。 游蕊还真看不出来半福礼和全福里的差别,但这些人又是直视又是不待她发话已经微微直起身体,已足够她看出来她们对自己的不满。 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示意她们入座,开口道:“想必众位夫人都知道,我出身平民,并不了解朝中都有哪些重臣,以及他们家的夫人。所以,请你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她过来之前,宿岩已经拿到赤阳卫递过来的,今天拜见时这各位夫人穿的衣服,谁是谁,他都给她标明了。 游蕊记忆力不错,差不多都能把目前的人对上号,再说,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两位嬷嬷,也是必要时候提醒她的。 但既然这些人都主动投拜贴了,还带着不尊重的模样,也别怪她故意给这些人一点难堪。 反正,她和这些之前见都没见过,没什么好聊的,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如此巴巴地拜见,都是要替她们家男人跟她男人这儿留交情的,也得拿出来点态度不是。 游蕊那句话落下之后,空气中一阵凝滞,好一阵儿都没人说话。 她也不着急,拿一块点心慢慢吃着,偶尔再喝两口茶送送。 终于,有第一个人开了口,“臣妇是工部尚书之妻。” “何夫人”,游蕊点点头。 工部尚书姓何。 这小丫头,刚才还说什么平民出身,不知道这不知道那,现在看来她比谁都清楚。是看出来她们的态度怠慢,不满了? 如今的六部尚书都是宿岩这些年提拔上来的,而先帝时期掌大权的内阁已形同虚设,一部分权力都下放到各部中,所以不管摄政王对于外人来说是忠是奸,对她们的丈夫来说,摄政王都是“恩师”一般的人物。 再不满这个比她们自家女儿都大不了几岁的平民丫头,这些夫人也明白,此时不能太头铁了。 这丫头不像是个好糊弄的,如此被摄政王看重,不定得了他多少真传,外一一出门就跟摄政王吹枕头风便不好了。 想通这点,这几位相互看了一眼,都紧跟着何夫人自我介绍起来,甚至家住哪条街都说了,吏部闵尚书的夫人还邀请游蕊有空可以去她家的园子做客。 打开话匣子之后,气氛渐渐热络,游蕊应付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起身送客。 至于后面那些,就不见了。 走出摄政王府巍峨的大门,这一行人才齐齐舒出一口气。 户部尚书夫人钱夫人扶着大丫鬟的手登车,不高不低地说出一句:“也就是摄政王,才能扶这么一位为正。” 她的意思是,现在的摄政王妃本来是小,但被扶正了? 可是摄政王不是在大朝会上都说了,他和王妃早已拜过堂,王妃喜欢市井生活,才一直没有出现在王府吗? 何夫人想提醒,被一旁的兵部赵尚书的夫人拉了拉手臂。 “别管她,也就是个落魄大族家的女儿,要不是钱尚书有际遇起来了,现在她娘家那一家子也去乡下种地去了。” 赵夫人拿帕子压在唇角,低着声音说道:“刚才谁都没有她对王妃谄媚,转头又说起阴阳话来,这种人,不能挨。” 而那些家中只有侯爵之位的大夫人,全程没有一个人冒头出挑,摄政王向来不任用家中有爵位的人家,她们来表示一下就够了,没必要显出自己来。 --- 游蕊换回家常的衣服,找到宿岩时,他正在暖阁,盘腿坐在炕上,一手刀一手拿着块橘红色的玉,在刻印。 卫不恕也在暖阁,坐在另一边玩一套类似积木的东西,大户人家的小孩都爱玩这个,最早是工部一个官员见他家的孩子对烫样都爱不释手,便寻木板刻成一个个小块,让孩子拼着玩。 慢慢地也就传了出来,样式越来越多,各色园林都成了模板,原材料更是多种多样,金银玉的有,檀香木、紫檀木、沉香木各种的也有。 此时卫不恕在玩的这套,就是一种极罕见的带有淡淡清香的若木做的,这种木头产自西北寒冷的高山上,生长缓慢,因此也极为难得。 游蕊听都没听过若木,只是觉得这个积木光润滑腻,拿着挺舒服的,便不自觉坐下来帮小恕拼两块。 刻好一条笔画,宿岩把玉屑都吹下来,这才放到一边,伸手递过去让游蕊拉着他的手到他这边。 中间隔着一个炕桌,游蕊只好下来走到他这边,在旁边坐了,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宿岩拿着已经刻出大致形状的暖玉,给她看,笑道:“摄政王妃之印,我特给你刻一个。也有下面呈送上来的,你拣喜欢的用。” 游蕊才不会往他故意挖的坑里跳,把暖玉拿在手里,“有摄政王亲自刻的,我连一科都不会让它离开我身边。” “哈哈哈哈哈”,宿岩一阵笑,一手环着游蕊,说道:“蕊儿这句话说得真甜。” 游蕊挡他几乎靠到自己脸上的头,咳了一声:还有孩子在,注意点影响。 卫不恕心里说刚才我就该出去的。 宿岩收了笑,拿过玉音继续刻,同时问道:“怎么样,那些人对我夫人可有不尊敬的?” “你还要给我找回场子不成?”游蕊好笑道,“都挺好的,她们怎么敢轻视您的夫人。” 宿岩挑眉:“我不能跟一众女人计较,但是我能处置她们家的男人。但凡言语间不客气的,跟爷说,爷给你出气。” 这话说得特别没脑子,却特别大气。 游蕊也顺着他的话说,“仗着爷的大旗,我有气当场就出了。” 反正亲身与那些贵妇人打回交道,游蕊深刻地理解了丈夫的地位和妻子的底气有多紧密的联系。 女人想要靠自己给自己挣底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宿岩闻言笑了,说道:“就是要这样嚣张,我的妻子,不管谁让你不喜,当面掌掴过去也只是开胃小菜。” “你还教我”,游蕊无语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小弱鸡。” 不过听他这么说,心里挺舒服,还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有“熊家长”必有“熊孩子”吗? 宿岩道:“你连个小脾气都不会闹,我不教教你,说不定有些事你自己稍一回想便放过了。” “这么说,你嫌我的脾气太好了?”游蕊看着他,眼里闪动着小小的狡黠的光芒。 宿岩想到自己还有一些小尾巴,忙道:“没有啊,你有时候也挺闹腾的。” 游蕊听得想笑,这家伙幼稚起来也没的说,这话说得顾头不顾尾的,想看不出来他想的什么都不成。 “夫君,你之前不是说,这府里有一些人给你送的女子吗?今天怎么不见她们来拜见?”游蕊虽是故意这么问,心里却也有点酸。 希望老公已经自觉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免得让她这个现任妻子去面对他的一众“前妻”。 现女友和前女友碰见都会尴尬,更别提宿岩这种前任一堆的,此前跟过他的,在现代当然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前女友或者是更为粗暴的说法,**。然而在这个年代,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是有合法身份的。 宿岩说道:“那些人早就只是个摆设,没资格过来拜见夫人,如今我有了妻子,以后也不打算再让她们伺候,夫人都放归了就是。” 游蕊听得拳头发痒,这还是专门等着她处理呢。 “你把我当什么了?给你管女人的管家?” 正专心刻印的宿岩觉得后脖颈一凉,立刻放下刻刀,抬头看向游蕊,“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妻子,后院理当该你处理,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管家也得听你的。” 第167章 梦中 游蕊终于发现了宿岩的一个缺点,他有点大男子主义,直接撂手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做,我不管。” 宿岩摇摇头,当下什么都没说,一直到晚上,游蕊洗漱好到床边来的时候,他赶紧把被窝掀开,让她进来,抱着人在怀中,才说起帮下午说到的事。 “蕊儿,也不用你亲力亲为,吩咐一声,让账房开些银子给那些女人各回各家就好了”,宿岩说道,“我特地给你留的鸡,让你树立女主人的威信用的。” 游蕊靠在他怀里,半点反应都没有,宿岩低头一看,才见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不确定道:“怎,怎么了?” “我还是第一次认识到你这一面,薄情,不,甚至是寡情”,游蕊坐起来,看着宿岩,“那些女人都是跟过你的,竟然只是你给我杀鸡儆猴用的鸡。以后你要是对我腻歪了,我是不是也要成被你新欢杀的鸡啊。” 宿岩是躺着的,里衣胸襟半开,露出蜜色的光滑胸肌,游蕊便是在生气的状态下,也忍不住有些想歪,只好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因此也就错过了宿岩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 只听到他硬邦邦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咱俩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游蕊心更冷了。 “那如果愿意,你还能找更多人拜天地”,游蕊任性说道,她是真生气,但是想到下午宿岩才说她不会闹脾气,又感觉自己像是在故意找事。 俊挺的长眉几乎皱在一起,宿岩说道:“我没想过和别人拜天地,你是唯一一个。” 游蕊嘟囔:“还不是因为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运气好,趁虚而入了。” 宿岩动了动嘴唇,他和蕊儿的相遇、相知的确是机缘巧合,若是换作有记忆的他遇到她,应该只会抢到府里去。 没听到他的声音,游蕊回头就只看到他一副深思的模样,不由更加生气,“我还真是趁虚而入的啊。” 宿岩起身,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不是。就算我们在我拥有完整记忆时相遇,我也会把你带回府中的,可能,我们一开始会有些不愉快,但最后,我还是会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 游蕊没有感动,听完一颗心都像是浸泡在柠檬汁里,宿岩这说的,和筱娜曾经大致跟她说过的,那本《摄政王的娇妾》中的男女主虐恋、追妻火葬场有什么差别? 敢情整半天,她真的只是抢了原女主游欢意的剧情,只是她走的路线不同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她一开始让溪田去家里提亲,宿岩还会只是去月牙村回归山林一段时间,到了他和游欢意相遇的时间点,他就会把游欢意带到王府宠起来,然后追追逃逃,他们会认识到各自的心意,最后在一起。 自己对他来说,其实和游欢意对书里的摄政王来说,是一样的。 游蕊知道宿岩曾经有过好些女人时没生气,这时候却气得双眼喷火,推开宿岩就翻身朝外躺下来。 宿岩没想到她会更加生气,仔细回想刚才的话,也没找出来哪里说错了。他说的是实话,真心话,若他有着完整记忆,他还是会对蕊儿动心的,但他不会想着去娶一个女子为妻,那么对于动心又不想娶的女人,他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当然是抢回去,让她永远陪着他。 “那只是假设”,宿岩把被子给游蕊拉好,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相遇,现在我们过得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游蕊没法理智思考了,脑子里想的都是筱娜说的那些剧情,心里说道你不知道是换了人,要是没有我,你要抢的你会喜欢上的就是别人。 我是个抢走别人姻缘的人。 就像是第三者。 游蕊也不能接受,如果没有自己,宿岩会爱上别人。她觉得,爱是有唯一指向性的,如果命定的那个人没有出现,便根本不会有爱情的产生。 如果这个人不出现,他会爱上另一个人,这根本不是爱。 至少不是游蕊认为的那种纯粹的爱。 筱娜不止一次说她在感情上有着虚无缥缈的龟毛,不是一下子看对眼的不要,不是纯粹唯一的也不要,让她不讲感情就找个不厌烦的人处处,还是不要,注定是一个要孤独终老的人。 游蕊很难受,也再一次后悔,当初就该听筱娜的话,把那本小说看完,知道男主有去乡下治病这事儿,她就不会觉得溪田不错,而为了摆脱炮灰命运让他去提亲。 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书中世界,她也不会在爱上宿岩之后,又知道她是个可被替代的人。 脖颈后面被烙下几颗热吻,这让游蕊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睛都有些湿热。 宿岩垂着眼,专心地在她脖颈、肩头吻着,她躲开,他也没有去追逐,问道:“蕊儿,你刚才说的换了人,什么换了人?” 游蕊一抖,她竟然说出口了吗?不过这件事不说清楚,在她心里是过不去了,心一横道:“我看过一本书,你是书中的男主角,游欢意是女主角,你就是看上她带回王府的。” 她把话说出来,宿岩反而松口气,要是她闷在心里,自己怕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她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什么书竟然会那样写我?”宿岩觉得,这个书,可能和蕊儿身上的奇特之处有关,“再说,游欢意又是谁,你们月牙村的人吗?” 听他说得这么无辜,游蕊一股气闷在心里,道:“就是陈宏的未婚妻,也是之前总叫你溪大哥的那个人,说我抢了她家气运想对我动手的那人是她二哥。” 宿岩狭长有形的眸子眯了眯,“原来是她。” 游蕊一下子翻过身,看着宿岩道:“你果然还记得游欢意。” 宿岩笑着把她脸颊的发丝拨到后面,“不就是那个满心功利总爱卖弄风骚的女人吗?那样的女人在青楼或是深宅大院挺常见,在乡下人家还挺稀奇的,是以我才有些印象。但正是因为有印象,我也可以肯定我绝对不会看上那样的女人。你看的那本书,不准。” 在心里说句实话,那时去山林间猎兽对他心中暴虐的压制已经有了要失效的趋势,到乡下便失忆,那也是新添的并渐渐严重的一个症状。他若是没有遇到蕊儿,此时应该已经让外公施了针,把那些血腥不好的记忆,连同这二十多年的经历都封存了。 只是外公也说过,施针只能把他因失忆可能变成两个人的状况解决,暴虐、嗜血的原始病因并不会被祓除。 所以说,他很有可能走上继续用女色压制暴虐欲的道路,说不得,游欢意那样的风**人,真会被他收入府中。 那么,蕊儿不知从哪儿看到的那本书,所记所录都是他生活中的一些表象?蕊儿如此在意那本书,难道她是从书的外面来的?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就迅速被他先前证实的蕊儿来自天外的那些证据给证明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游蕊饶是正看着他,也没看出来这一会儿他想到那么多,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准?” 真是个好哄的小傻瓜,宿岩笑着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写书的人,能了解一鳞半爪就是多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宿岩拿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下,道:“书里竟然写我会喜欢游欢意那样的女人,只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其它都是瞎编了。那是个风骚露于外的女人,展示的手法也很低劣,好比一盘五味不调的肉菜,看起来勾人食欲,其实不堪入口,只有饥不择食的人,才会喜欢。” “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所以那本书是瞎编的。”宿岩作了个完美的证明,但没想到媳妇的脸色还是冷冷的。 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刚还觉得小宝贝好哄呢。 宿岩再次保证,“我心里只爱你。” 游蕊叹了口气,他不是有点大男子主义,而是很大男子主义,以前他不干涉自己搞事业,还提供各种帮助,也经常一起下厨,才把这个缺点给遮挡了吧。 宿岩不知道还有哪里没有做出完美解释的,当下也不敢再提引她生气的那些个女人,决定妇幼院开张后,趁着蕊儿不在家,把那些女人都遣散了去。 她不想杀鸡儆猴树立威信,那他以后就注意点,不让丫鬟近身就是。 其实若不是因为府里丫鬟多,他担心蕊儿在府里居住后,一些丫鬟要活动起心思来,他也不会着急让她把威信树立起来。 毕竟世界上最难防的就是暗里惦记的贼。 “睡吧”,把柔若无骨的身子往怀里抱了抱,宿岩觉得自己还真是娶个小娇气,连防着丫鬟爬床的事都得帮她代劳。 --- “蕊儿,蕊儿”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之外传来,游蕊被惊醒了,她坐起身,四下还是昏昏的灯光,看起来天没亮。 但,是谁在叫她? 游蕊仔细听了会儿,那是两个声音,爸爸妈妈的声音,她不是穿到书里了吗?爸爸妈妈怎么也来了? 她赶紧下床,就要顺着声音去寻,手腕却又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宿岩?”游蕊回头,想起来他们两个是说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她带着气睡着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宿岩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说道:“什么声音?蕊儿,你要去哪里。” 被他这一打岔,游蕊果然也听不到爸爸妈妈的声音了,可能是她太想家吧。 游蕊再也寻不到刚才呼唤她的声音,只好在床沿坐下来。 “还在生气啊”,宿岩拥着她让她靠在怀里,道:“这件事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游蕊抬眼看他,“你道歉?” “这不是我做错事了吗?”宿岩真诚说道,一点也看不出你无理取闹我不跟你闹的勉强。 游蕊反而自省自察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较真了,毕竟他的历史遗留问题,她早就清楚的,自己是他的现任,他想把那些事交给自己去处理,也是一个古代男人的正常想法。 不过她还是不太想管,可又不能把那些女人就这样放在王府,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男人分享给别的女人一点点的,还留着那些女人不是让她们守活寡吗? 而且毕竟是有名分的,夹在中间,长久之下又会这事那事的。 要是让她们离开王府的话,对于她们来说,也有些残忍。 反正这种事,不管怎么做,她和宿岩都要显得面目可憎的。 宿岩低头垂眸,看到她的脸色,笑道:“你又在想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在想怎么还你欠的债”,游蕊没好气道,这要是婚后弄出来的,不用多,只一个女人,她哭死也要离开的。 “我欠的债?”宿岩挑眉,“你不会是说那些女人吧?” 这样的宿岩严重挑战着游蕊的三观,看着他:“你还不以为意吗?” “她们跟着我,这些年她们的家人也没少捞好处,各取所需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说完这话,宿岩才觉得是不是该编个更好听一些的说法,免得蕊儿又觉得自己不拿那些女人当人看,便又道:“你眼里看到的是情爱,于她们来说,只是利益的交换,谁能像你,都这么大了想法还如此简单。” 游蕊心里还是烦,推开宿岩,穿上鞋就走了出去。 宿岩无奈地叹口气,觉得一向做事都有十成把握的自己算是遇到了克星,也紧跟着下床,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大毛的披风跟了上去。 到门外,游蕊才发现,整个摄政王府都黑洞洞的,奇怪,这里明明应该到处都是琉璃灯啊。 难道是皇宫里安排了什么大规模的刺杀? “披风”,宿岩迈着大步从殿内出来,游蕊眼看着他刚走出来,他身后的明亮大殿也消失无踪,四下一片黑暗,冷飕飕的风似乎能从脑门灌倒身体里去。 “大殿不见了”,游蕊急促说道,“宿岩,我也看不见你。” “别怕”,宿岩的声音便在前面几步的地方响起,紧跟着,她冰冷的身体被一个温热的披风包裹起来,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着,上方是他温和有力的声音,“应该还在王府,我们往前走走。” 惧怕迅速褪去,游蕊抓着宿岩的一只手,和他一起往前走。 宿岩先迈出一步,才会让她跟着走一步。 这里真的漆黑不见五指,仰头看也没有星星,好像他们突然掉入了不见一丝光线的黑暗之地。 “别怕”,宿岩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走一会儿应该就出去了。” 他们从殿里出来,是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的,更不可能半点灯光也无,宿岩有些怀疑此时此刻的真实性。 是不是在做梦? 他入了蕊儿的梦,或者蕊儿入了他的梦? 果然没走多久,眼前渐渐有了光线,依旧没有灯光,但却不再是黑漆漆一片,穹顶的星子如水,把黑暗也照出一种澄澈的感觉。 刚还觉得冷的游蕊,此时又觉得有些热。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石峰里的草长得有半人高。 游蕊突然发现,这里的建筑主体有些熟悉,不就是他们刚刚走出来的寝殿吗? “怎么会这样?”游蕊心想不会他们两个半夜出门,又穿了吧。 宿岩一直在观察四周,道:“或许我们是在做梦,看这情景,应该是我的梦,待我想想,看此处会不会变化。” 游蕊没想到宿岩比她脑洞还大,做梦还有两个人一起做的吗?她就盯着微微垂眸沉思的宿岩看,好一会儿这断壁残垣的景象也没有改变。 不仅景象没变,游蕊还听到了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声。 被她看着,宿岩破功,笑道:“没作用,那便不是我的梦。你试试。” “好”,游蕊好笑地像他刚才那样,认真想、用力想,然后什么变化也没有。 宿岩笑着紧紧牵住她的手,“不是在做梦,那往前面走走。” 他们按照路径走出主体殿群,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微风中轻轻摇动的树枝上栖着好几只黑白羽毛的鹊儿。 脚步声响起,惊飞了一群。 雀鸟在大如轮盘的月亮下飞走,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点聊斋。 游蕊不觉挨得宿岩更紧了,宿岩则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一直到走出诺大的摄政王府,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们走的是通往王府正门的路,出来之后就是一片宽敞的大路,这旁边是没有民居的,严格说来,内城的北城只有摄政王府一家,倒是边缘靠近外城的还留着半条街,只住着几家文士。 但是站在外面没了高大建筑的遮掩,与王府只隔着一条大街的皇宫景色便甚为清晰。 红墙黄瓦的殿宇上空都冲着一片辉煌的光芒,把整个皇城都趁成不夜天。 游蕊两边看了看,说道:“王府败落了,皇宫辉煌了?” 昨天早晨她从王府门口下车,可没有注意到一街之隔是位于京城中心的皇宫。 宿岩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这是到了他死之后的时间?不过有蕊儿在,他可舍不得死,那么这会不会是蕊儿昨晚上说的书里写的事情? “要继续去看看吗?”宿岩低头看游蕊。 游蕊没有迟疑,道:“去。” 她觉得今天神奇的经历可能是到了未来,她要看看摄政王府怎么会败落的,她和宿岩都去哪儿了? 一开始他们还躲着皇宫的宫人,再后来发现那些宫人似乎都看不到他们,便放心大胆地径直而入。 他们先去的,就是皇帝居住的宫殿紫宸殿,还没到达,一阵鼓乐、欢笑声便先抵达他们的耳膜。 第168章 权力的争夺 紫宸殿大门敞开,两边站着侍卫,殿内乐师奏乐,舞女在铺着金叶子的地面上旋转起舞,层层叠叠的绽开的裙摆像是盛开的花朵,不远处置着一个罗汉床,罗汉床上半躺着一个眼下青黑的年青人,四周围坐着有七八个衣着清凉的美貌女子。 乐声正到高处,又一行人走来,为首的是个面容威严的女子,凤冠凤服,稍后还有一个女子,同样的凤冠凤服,只是她的服色比较为首的那个女子的更浅淡一些,她的脸上还带着一张绣着凤凰的明黄色面纱。 一阵风吹过,游蕊看到了面纱下隐约入骨的一条疤痕,可以想见这一刀当初劈得有多重。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女子好像是游欢意。 陈太后气势威严地走进殿内,拽起青年怀里的那个妖冶女子便扯到地上,转身抽出身后跟随进来的侍卫腰间的刀,一下子就砍到拿妖冶女子的脸上。 霎时间血花迸溅,但那罗汉床上的青年只微微撩了下眼皮,说道:“母后有气到外面撒,别脏了儿臣玩乐的地方。” 他周边的那些个女子,只是捂着嘴往后面缩了缩,看起来似乎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陈太后怒道:“你还有心玩,要不是落香在外面费劲心思平衡几方大军,这里早被那些泥腿子攻占了。” “还有你表姐”,说着她把游欢意拉到前面,“要是没有欢儿,我们怎么能顺利地围杀了姓宿的?你竟然能让一个卑贱的舞女嘲笑你表姐,你还有没有良心?” 青年看向游欢意,作了一个呕吐恶心的表情,“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了,姓宿的拿她当个宝,我可不会。我的皇后,必须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母后坚持要立她,我就不乐意。” 游欢意冷声道:“姓宿的只是拿我当个玩物,后来进府的小蹄子都能骑到我头上去,要不然,你以为我会对他动手?论掌控天下的能力,他可比你强。” 青年的皇帝夸张地笑了一声,“就那个疯子?他死前那段时间,都把王府杀成血屠地狱了,你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敢跟他动手。” 说着又上下打量她,道:“说不定姓宿的还在地下等着你呢,瞧瞧你这伤,当初头都快被他劈成两半了吧,要不是一个江湖神医把你救回来,轮得着你在这儿说天下!” 游欢意显然被激怒的不轻,额角都青筋凸起了。 站在殿门外的游蕊却他们话语里传达出来的信息,惊得回不过神。 宿岩死了,还是被游欢意和皇帝母子联合害死的。 宿岩搓了搓游蕊冰凉的手,在她耳边道:“别瞎想,他们肯定是瞎说的,我不是那种会随意动手杀人的人。” 游蕊心疼地抱住他,外公说过,他之前那种情况,若是得不到遏止,的确是会疯的。 他们看到的这一幕,是书中情节正常发展之后的剧情吗? “我以后不跟你生气了,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既然他有心病,那就好好治疗。 宿岩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不怕吗?” “没见过,就不怕”,游蕊说道。 那我永远不会发疯,让你看到。宿岩便道:“我的心病早好了,不要担心。” 其实他那不算心病,就是很小的时候没正常吃过饭,抓过几只小老鼠生吃,那种生命抽搐着在口中消失的感觉,曾很长一段时间是他的噩梦,后来外公带他去过广西等南蛮之地,他见到当地好些人喜生吃小老鼠、小虫子,便也不觉得小时候吃的那些恶心了。 只是可能那时他太小,那种明显感受着生命消失的感觉便成了最鲜明的一种感受,之后他又去战场,见到了更多的杀戮血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那些竟然会有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感觉。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看到小老鼠会害怕,吃到嘴里还会怜悯的小孩,血腥成了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东西。 他并没有杀过无辜的人,只是早先在王府杀的那几个,罪不至死罢了,外公发现他喜欢血腥的时候,就开始给他治疗。 王府里那些女人,也大多是第一个疗程的时候进去的。 后来发现这个方法不管用,才换了山林野趣疗心,娶了蕊儿之后,那些事对他来说竟然已经是恍如隔世的。 游蕊看着宿岩平静的面容,很想带他到现代去,找专门的心理医生给他看一看,对上她的目光,宿岩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下。 殿内的谈话还在进行,陈太后对游欢意道:“欢儿,你先回宫,你付出了这么多,我是不会让皇帝辜负你的。” 游欢意却只冷嗤一声,施礼道:“母后最好跟皇上说说外面的形势,没有我大哥护卫皇宫,没有我二哥提供钱粮,你们恐怕连一般的富家翁都做不成。” 她刚离开,扶辰帝就暴躁地跳下床一通打砸,嘴里骂道:“一个婊子生的贱人,当年不是母亲让舅舅认回她,她早被摄政王府的那些女人给斗死了。现在倒是跟朕充起大尾巴狼来了,要不是接管了卫家的家财,她算个屁。” “她连个屁都不是”,扶辰帝显然是越骂越气,喘着粗气道:“朕要弄死她,马上弄死她,贱人,她也想做第二个摄政王,我就让侍卫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玩死她。” 游蕊听得打了个寒颤,这宫里的人,也都不正常。 陈太后皱着眉,好像是很不赞同儿子的话,不急不缓道:“一个又毁容又上了年级的女人罢了,也能把你逼成这个样子?” “可是宫廷侍卫都在他们手里”,扶辰帝脸上的暴躁之色还未褪去,看着他的母亲,眼里也有恨意。 陈太后见儿子如此不争气,怒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游大,不过一个泥腿子出身,只会些临时学的粗浅功夫,找个机会召到内殿,埋伏些心腹人手,围杀他还不容易。” 扶辰帝瞪着眼睛,继而嗤笑,“儿臣手里已经没了什么心腹,母后安排吧。” 陈太后哑然,“母后只是告诉你,他们兄妹很好处理,不会像之前的摄政王一样成为心腹大患,现在要紧的是,你好好哄着游欢意,把卫家藏起来的宝库掏出来。” 扶辰帝突然抱着头大叫了一声,疯狂地喊道:“这个皇帝我不干了,不干了行吧。要哄你去哄,别找我。” 就这样喊着冲出大殿,经过游蕊和宿岩所在的地方时,带起一阵风,冲得他俩往后移了移。 “窝囊废”,陈太后骂了句,指挥着殿内侍卫,“还不把皇帝带进来?” 眼前的影像渐渐虚化,游蕊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宿岩那张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的面容,她心里欢喜,撅起嘴唇亲了亲他的嘴唇。 宿岩眼中的笑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流动起来,他抬手扶住她的脑袋,狠狠亲了一会儿,笑道:“刚才我做了个梦,不过看你的态度,我们应该不是做梦。” 游蕊问道:“是不是看到几年后的皇帝和太后了?” “应该不止是几年后吧”,宿岩笑道,“或许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几年后。唉,被一个女人算计死了,那个世界的我还真是可怜。” 但是你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像同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呢。 游蕊想了想,问道:“你说,救了游欢意的江湖神医,会是谁?” 那应该也是女主的金手指吧,神医不仅能救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她觉得自家这边先防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宿岩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外公。外公曾是江湖上声名最大的大夫,能称得上神医的,只有外公。更何况,外公之前就跟我说过,若有一天我成了控制不住自己杀欲的魔头,他会除掉我。” 游蕊一下子抱紧他,外公的想法很理智,但是对于宿岩来说,会不会太无情了一些。怪不得他会认为,救下游欢意的神医是外公。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游蕊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而且有我在,那个猜测永远不可能发生。” 宿岩低低笑起来,胸膛中的轻微振动搔的游蕊耳膜发痒,可能是梦中见到的是冲击太大了,她抱着宿岩从天光未明直到天色大亮。 饶是窗口帷幔重重,曙色也透了进来。 宿岩垂眸看着赖在自己怀中的小妻子,虽然想这么一直抱着,但不得不提醒道:“今天初二,不是应该回你娘家去吗?” “哎呀,忘了这事儿了”,游蕊赶紧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天都亮了,肯定到家都要到下了。” 看到她这着急的跟火烧尾巴一般的模样,宿岩唇角的笑意便一直不曾下去,“那我们便在月牙村住一晚,你初三再回娘家去。” 游蕊点头,“只能这样了。” 下床后把宿岩的衣服挑出来一件看起来比较普通的,扔到床上,催道:“快穿衣服。” 宿岩摸了摸一夜之后冒出些青茬的下巴,说道:“我不粘大胡子了?” 游蕊:“不用,你长这样我可有面儿了。” 上一次因为游风那事,宿岩是没粘着大胡子回去的,但是自家爹娘都没看见他这玉面公子的模样儿。 现在游蕊都正式回王府了,想必一些有心人会打听她的娘家,这一系列的事,都需要慢慢地跟家人摊牌的。 那就从宿岩俊美的玉面郎君真面目开始吧,想到自己被宿岩一套又一套的身份糊弄住的往日,游蕊竟然还挺期待看到爹娘看见宿岩这样时是什么表情呢。 --- 第169章 买方子 年初二,整个月牙村都热热闹闹的,从太阳刚出来没多久那会儿,就有或步行或坐牛车从村外回来的出嫁女,一家家提着礼物带着孩子,笑容满面地走进村里来,回到娘家后,还会带着女婿孩子去亲近的伯爷叔叔家拜个年。 游母一大早就盼着她闺女回来,她听二儿子说了,女婿家有特别好的马车,这大年下回家他们能不坐着马车?这坐马车回娘家的闺女,可是十里八乡都少见的。 她也知路远,到中午才派小黑蛋去村口瞅着的,然而小黑蛋跑到村口好几趟,回来都是说没看见车。 出嫁女有初二回娘家的也有初三回的,但是一般刚出嫁的女儿,夫家看重,皆会在过完初一的头一天,就回来娘家走亲戚。 隔壁,游桂花嫁到前村一户人家,她娘何氏在村里吹了一个遍,说是女婿家光肥田就有三十多亩,今天初二,桂花也穿着极为体面的从县城做的绸面袄子,和她那夫君提着大大小小十几包礼物,赶着牛车回娘家了。 何氏接着她女儿女婿往家里走时,游母正好拿着把蒜黄在门口择,何氏故意大声道:“桂花,你们提着们多东西做什么?拿两封做做样子就是了,咱们可不跟你二婶家比,他们家蕊儿嫁的是城里人。” 游母有意无意地跟人炫耀过,说宿岩家里是京城的,山下那院子,是他乡下的庄子。 听到这话,了解“庄子”规模的,都只是一笑置之,却也有好多妇女不忿,指不定在京城求生多艰难呢,还炫得跟上天了一样。 桂花娘何氏就是最看不惯游母徐氏这得意嘴脸的,故意喊了那几句话,让女儿先跟她嫂子回家去,何氏笑着和游母打招呼:“二嫂,你家的菜还没备好呢?这都快中午了,蕊儿和她女婿咋还没影儿呢?” 游母也笑着道:“他们在京城住着,咋也不下午才到了。” “谁家下午走亲戚的?”何氏惊讶,“要我说,看重媳妇和媳妇娘家的,那还不得起个五更也要早早地回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没闺女呢。” 游母的脸色冷下来,骂道:“大金家的,你会不会说话?你才没闺女呢。” 何氏忙做失言地拍了拍嘴,道:“瞧我这张嘴,什么都说。不过二嫂啊,你也得问问你家蕊儿,是不是溪田京城家里的长辈不喜欢这门亲事啊。成亲的时候不来,头年才成的婚,初二又不让早早地回来。” “我们家溪田只有一个外公”,游母不屑地看了何氏一眼,“人老爷子七八十了,让人家亲自到咱乡下坐席吗?二松上次进城,那老爷子还给了一包参片,上好的紫参,叫我们两口子泡茶喝的。” 游母一通输出,顺利地堵住了何氏的嘴,比不上,她笑了笑,转身的同时道:“我得回家去做菜了,比不上你时间多。” 游母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小黑蛋在院子里点炮仗,也被她训了两句,便装着自己的小鞭炮跑到街上找小伙伴们一起玩去了。 过午后,游母频频差遣小孙子去村口迎他姑姑,但是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还没有来,她先是生气,又有些担心。 游大金家的热闹说话声已经小了很多,听着人家那边回娘家的闺女都要走了。 游母怕被人问,想出门到村口看看,也迟疑着不去,游松都饿得吃了两个馒头夹辣片,看他娘一会儿嘟囔一会儿朝门外看的,说道:“这都过午时了,他们肯定后半下午才到的,娘,先炒两个菜吃着呗,咱也不能饿着等闺女回娘家啊。” “屋里什么吃的没有,能饿着你?” 正说着,小黑蛋呼哧呼哧地跑进来,挂在腰里装鞭炮的那个大荷包里此时装满了糖果核桃,进门就喊:“奶,葵姑姑回来了,她看见我在村里玩,还给我这么多好吃的。” 游母迈出去一步的脚又收回来,道:“给你你就吃。” “她这是真心疼咱们黑蛋才给他吃的?我看八成是在打咱们脸呢。”后面这句话是跟游松说的。 小黑蛋可不小了,听得懂大人用各种语气说的话,闻言便把荷包里的东西往堂屋的簸罗里一倒,跑出来跟奶奶道:“奶奶,我不吃她家的东西,你给那些到咱家拜年的人分吧。” 他在京城跟着姑姑待的那小半个月,吃的好东西真不少,一点儿都不馋这些花生酥、松子儿糖什么的。 游母欣慰地拉住大孙子,摸了摸他的脑门儿,“咱家黑蛋还挺会过日子的,又有骨气。谁家的孩子比得上啊。好了,出去玩吧,别冷着了。” 游大嫂说道:“娘,您把他夸得太过了。” “好还不能夸?”游母正语气冲地说儿媳妇,游父背着手回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明显的是不太高兴。 “咋了?”游母问道。 伸手拿个小凳子坐下,游父抽出年前去县城买的南洋烟丝,塞了一烟锅,点燃吸两口,才慢慢说道:“葵儿那丫头,刚我正和几个老伙计在街上说话,她带着她那老女婿,过来说给我拜个晚年。” 游母就烦男人这啥话都慢慢说的性子,着急道:“她能那么好心?到底儿咋奚落你了?” 游父又抽了两口烟,说道:“说谢谢咱家逼着她爹写断绝书,让她少备一份厚礼。她那男人还问咱家的辣片生意怎么样,用不用他去县衙打个招呼。” “这小贱人”,游母骂起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她这是跟她那男人吹风要治咱家啊,不行,我得去跟老太太和你大哥说一说。” 游松正在厨房给自己做咸汤,此时提着个勺子出来,笑道:“娘,您别着急啊,就让他打招呼去,说不定县太爷知道了更得照顾照顾咱们。” 游母皱眉,“老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我是耳听着,你口气越来越大了。” 咱现在是舅爷,差不多等同于国舅爷了都,语气不大也配不上这个身份呀。游松说道:“总之,您别急着去大伯家吵吵,都会好的。” 游桥想了想,也道:“娘,大年下的,别去了。年前咱们家让大伯写断绝书,村里就有说的。” 说他家想一直压着大伯家不让他们起来。 “别去吵闹”,游父皱着眉,开口说道。 游母不听两个儿子的,却一直都听男人的,闻言便进了厨房,说游松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担心担心他妹妹。 但还是把勺子要过来,又往锅里添许多材料,绘成一大锅浓稠的菜汤,而后招呼一家子进来吃。 饭还没吃完,上身水红色绸缎夹袄、下身同色织花百褶裙的游葵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个青衣的小丫头。 “家里没人吗?”她一进门,站住脚就问。 游母听到她的声音,知晓这是故意来自家炫耀的,放下还剩半碗的菜汤,腾地起身就出来了,“呦,这是谁家的高贵人,跑到我们这贫家来做什么?” 游葵的生活看起来过得很滋润,打扮也上了一个等级,头上插着四五根金钗,手腕上还套着两圈金镯子,面色擦得匀白,涂着红色的唇脂,已完全看不出当初的小丫头样子。 她哼笑道:“二婶啊,您连侄女儿都不识得了?赚几个钱,真把你们家的眼睛赚高了。” 说着还四处打量。 青衣的小丫头上前一步道:“我们家老爷知道姨娘喜欢你家做的辣片,还有那些什么麻辣的卤味,叫把方子买回去,开个价吧。” “只怕你们买不起”,游松说着话走出来,对根本不拿正眼看人的游葵道:“这位何家的姨娘,看在以前是你堂哥的面子上,给你一句忠告,别在我家逞横。何举人那一个举人的名头,可是不够你折腾的。” 游母:看来会吹牛也是有些用处的。 游葵笑着打量游松,“听听这口气,不知道以前的二堂哥您又有什么名头?” 游松道:“说出来吓死你。” “别仗着姨娘是你们以前的亲戚就耍横”,青衣丫头说道,“这是二十两银票,买你家的方子。” 见这一家人都面带不屑,青衣丫头道:“二十两还嫌少?老爷说了,要不是看在姨娘的面子上,二两银子都没有。方子你们今天不卖,明天也得卖。” “游葵,你给我滚出月牙村”,丫头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游大伯气怒的声音。 游葵早就对这个父亲没有半分感情,说道:“前脚才收了我家老爷给三弟的一箱子书,后脚就让我滚,爹,您别只想拿好处啊。” “那是你娘接的”,游大伯气得话都说不匀,还是他心软了,知晓今天大年下连门都不让二女儿进,会让陪着她一起回来的那何举人心里不喜,说到底,女儿虽然不在跟前了,但他并不想女儿走上这个歪路还过得不好。 何举人这样的人,能跟她一起到乡下,指不定还是女儿说了多少好话,游大伯就想着再给女儿做一回脸。 但是没想到一个没看住,她就跑到二弟家耍威风来了。 游松对游大伯道:“大伯,您别急,好好劝劝游葵,别觉得嫁给个举人做妾就天下第一了,那举人上头可还有贡士、进士,和那成千上百的官员呢。” 游大伯直叹气。 游葵笑道:“我家老爷这个举人功名的确不算什么,可是想买你家个方子,想买你家几亩地,还是很容易的。” “你给我滚”,游大伯指着村外吼道。 “方子不给我,你们别想消停”,游葵看着游松、游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差点忘了,我姐夫说你家的花露水做得也极好,那个方子我们也要了。再添二十两银子吧,一下子得这么多钱,可别不知道怎么花。” 第170章 妾的地位 游松手心直痒,想抽这女人一耳刮子。 敢情她今天不是单纯地来他家炫耀,这是来撅他家的根来了。 何家明这孬种,只怕早在花露水一开始在城里卖的时候,他就惦记着呢。现在把小姨子牵线给他族叔,终于找到底气了。 “想要我家的这些方子,你让你那举人老爷和何家明亲自来谈”,游松冷笑,“我不打断他们的狗爪子,我就不姓游。” 游葵嗤道:“别只会逞凶斗狠,上次在县里打架被抓起来,还没让你长记性呢。这样吧,我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准备,明天亲自把方子给我们送到县里,一切好说,否则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讲情分。” “你,你”,游大伯抬起手要打游葵,但却被她身旁那小丫头上前挥胳膊挡住了。 “爹,你客气点儿,折损了哪儿,女儿可要被人指点的”,游葵笑着道:“您虽然不认我,我却还得孝顺您,要不然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我了。” 说完转身就走。 游大伯气得双手颤抖,都没脸去看二弟的脸色。 “不用管她,她要是真敢让那何举人对付你们,我就去县里把他们做的好事都宣讲宣讲,有本事,那个不孝女就让姓何的打死我。” 游松笑道:“大伯,我家的事您别挂在心上,这样的闺女,我瞧着您也趁早别要,太会找事儿了。” 游大伯听到这话,头都抬不起来。 这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小黑蛋看到了从村外驶来的那辆又高又大的双驾马车,喊着姑姑就迎了过去。 赶车的贾元看见这一幕,赶紧把车速加快几分。 车子停下,蹦哒的小黑蛋就被侍卫叔叔一把提了上去,他钻到车里,扑到姑姑腿上就眼泪汪汪道:“姑姑,大爷家的葵姑姑要抢咱家的方子。” 游蕊正想说说他不能一跑起来就不看路,见到大侄子这模样,便笑着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慢慢说,她怎么抢咱们家的方子?” 小黑蛋便把记得最深刻的几句话学了学,最后道:“姑姑,你让姑父把咱家的侍卫叔叔都叫来,把他们都抓起来。” 这话一出口,车里车外几人都笑了。 卫不恕心想自己这个小伙伴倒是挺聪明的,知道他姑姑能管住姑父,而他姑父又能命令那些侍卫叔叔。 游蕊笑道:“他们不是还没抢吗?等他们抢的时候才能抓。” “那就晚了”,小黑蛋说道,“她让我爹和二叔明天就去县城把方子送给他们。” 宿岩说道:“有我和你姑姑在,他们不敢。” 想到那些特厉害的侍卫叔叔都听姑父的,小黑蛋心里有了些底,点点头。 马车停在游家门口,游蕊和宿岩先后下来,接着是两个孩子,好些被这辆超豪华马车吸引来的目光,最先看到的就是宿岩这个长相极为出色又陌生的人。 听到马蹄声出来的游家人,除了游松,也均是惊讶不已。 游母看到女儿和那年轻人站得极近,打量了两眼,问道:“溪田把大胡子剃了?” “岳母,岳父”,宿岩转身见礼,随后又跟游桥夫妻俩和游松打了声招呼。 哎呦,真是溪田!像是一滴水落在滚油里,村人们都因为这个简直换一个模样的溪田而热闹起来。 游蕊及时拉着宿岩进了家门,后面游母和游父已经被村人围起来了,有还伸着脖子往里看的,也有看那辆马车的,不过碍于贾元还在车边站着,没人敢掀开车帘看。 “溪田这是个玉面郎君啊,嫂子,你家蕊儿的眼光真是这个啊。” 游蕊听到了这么一句喊得超大声的话,她好笑地看向宿岩,“你这张脸的威力真大。” 宿岩笑道:“如此,应该没人会说我媳妇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我们,是两朵鲜花。” 游蕊笑着点头,“那就是并蒂莲。” 宿岩挑挑眉,看向外面招呼了一声:“大舅兄,大嫂。” 游大嫂都有些不好意思看这个妹夫,怎么一个男人也能长得这么好看?妹妹已经够好看的了,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让人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个好。也不知道这样两人生出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要是个女儿的话,岂不是天仙了。 到时候来个亲上加亲,自家的孙子那绝对丑不了啊。虽然不能和妹夫比,但是游大嫂觉得自家男人的长相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真要好好收拾一下,可能不会比妹夫差太多,那自家儿子以后都讲究长,日后应也不会丑。 一边想着,游大嫂一边热情地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大嫂给你们做。” 游蕊不知道大嫂已经想到亲上加亲去了,此刻更是想着怎么把小黑蛋讲究地养大,好让他以后也长成个玉面郎君。她笑道:“我们在路上才吃过的,还不饿。大嫂,我给你带了几样好料子,都在车上呢,我们不好出去拿,你和大哥把东西拿回来,除了吃的都收起来吧。” “那好”,游大嫂笑道:“反正是到自己家了,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拿,那瓮里油纸封着的有麻叶、小麻花,那个瓮里是小炸鱼,当个零食吃吧。” 说着就拉着游桥出去搬东西去了。 宿岩跟游蕊道:“你那个堂妹故意为难你家,不如让你爹娘他们都搬到京城去,生意在京城也更好做。” “县里都有你的人,那县令也早知道我二哥和摄政王府的人有联系,游葵他们做不成什么”,游蕊说道,“若是我娘家一家都到了京城,暴露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或是巴结的或是想对付你的,肯定都会找上去。还不如就这样先静悄悄地在村里生活,等我大哥、二哥能赚够在京城买房的钱,心性也历练出来了,到时凭他们自己的能力去京城,会少很多麻烦。” “还不告诉你爹娘我是做什么的?”宿岩问道。 “也不是,我给你编个我娘他们能接受的身份,同时也能不让他们觉得靠山太大能上天入地”,游蕊想着说道,“不过你得让村里的暗卫再多待一段时间,别让京城的有些人找过来就行。” 发生了落香找到媳妇娘家作弄事端的那件事,宿岩已经加强了暗卫在这边的守卫圈,不让人找到这里来还是很容易的。 宿岩点了点头,笑道:“蕊儿,我现在是你最重要的人,对吧。” 游蕊说道:“我这么安排,只是觉得对双方都好。” 她是不可能放着这个古代的娘家不管的,但也不想他们因为没经历过没见识过给宿岩带来麻烦。 要说哪方更重要,她不想称量。 宿岩也不失落,毕竟这件事情上蕊儿考虑的更多的是他这方面,以他现在的地位,别说一家游家这样的能给他们迅速地提升地位,三五家也不在话下。 晚上,游蕊和宿岩在这儿简单地吃了顿晚饭,说是简单的饭菜,但也有好几个菜。游蕊说了初三他们再来,才没让游父、游母一下子准备更多的大菜。 游大伯家这边,游葵、何举人才让下人套车回县城,游菜怀里抱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跟何家明一起趁何举人家的车。 大伯娘送她们出门,念叨着让菜儿有空了回娘家多住几天,又笑着同何老爷说葵儿有了身子,让他多照顾些。 何举人笑着道:“这是一定的,我还指着葵儿给我添个大胖小子呢。” 寒暄几句,那马车才缓缓驶动着走了。 游葵掀开车窗帘子道:“娘,你别忘了去催催那家人,方子明天给我们送过去,大家面上都好看。” 大伯娘连声答应:“好好好,葵儿你放心。” 那方子买过来,是给女儿开嫁妆铺子用的,到时候她两个哥哥帮她打理,一家人都要好过起来了。 看着马车走出老远,大伯娘才转身回家,看到怒瞪着她的儿子,吃了一惊,随即骂道:“你这个死样子是做什么?你妹妹们回去,你不出来送送,还在院子里做这个怪样子,我得罪你了?” 游渠红着眼睛,“那是什么妹妹,一个个只会往家里引白眼狼。娘,我媳妇去厕所,那老色鬼他偷看,我媳妇找游葵说,她竟然还骂我媳妇不要脸、臆想天开。” 后面几句话,几乎都是从嗓子里滚出来的。 大伯娘费力地听着,不耐烦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又朝游渠两口子住的那屋喊道:“老二家的,不是我说,你那手比我的还粗,别说有你妹妹在跟前,只说今儿跟来的丫头,也比你强不知哪儿去了。你、” “这是你一个当娘的该说的话吗?”游渠不好打断他娘,游大伯怒吼着从屋里出来,“你再猖狂,我掐死你。” 游家男人没有打媳妇的毛病,因此游大伯说得厉害,却是没想过动手的。 显然大伯娘也了解他,丝毫不怵,伸着脖子道:“你掐一下试试,想毁了这一家子,你就掐死我。” 游老太太拄着拐棍出来,面上带着狠色,“老大家的,你别以为家里不敢跟你闹。老大不能动手,我能,我一个老婆子可是什么都不怕。你要是不想活,你再多说一句。” 大伯娘一向怕这个婆婆,虽然二女儿嫁得好让她有了底气,但她还是不敢跟老太太厉害。 家里闹一通,以游大伯跟游渠保证再不回让游葵踏进家门一步结束。 躲在屋里已经哭得喘不过来气的二嫂才松口气,大妹夫还只会口花花,且也不敢对妻子的娘家嫂子不客气,但那个二妹夫真真是个没有半点礼义廉耻的禽兽东西。 家里在说何举人,已经出村的车里,游葵也在说何举人:“你真去看我二嫂了?” 何举人不以为意道:“你们家的茅房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高粱竿子挡的不严实,我无意中看到一眼而已。谁还特意看她去的,你二嫂还真是粗蠢妇人,被男人看到了也敢说出去。” 何家明听得直笑,还问:“叔,咋样啊,她二嫂身上白不白?” 这话刚落下,游菜就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游葵却半点不在意二嫂被姐夫作这样下流的调侃,那个家里除了娘,都是她的仇人,更何况,二嫂那样的,自家老爷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她还在意什么? 果然就听何举人摆手说道:“扫兴,我真后悔多看了那一眼,又黄又干瘪。” 游葵轻哼了一声,他赶紧搂住一通心肝宝贝的安慰,游菜往边上又坐了坐,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志气的人家都不让女儿去做妾了,妾根本不是人。 要是正妻,何举人有那个脸在她和何家明都在的情况下,如此不庄重地对游葵,明摆着,游葵是他的妾,游葵的娘家人在他眼里也不是人。 第171章 倒霉的刘县令 突然,何举人说:“在你家的时候,我听到村里人议论,说你那个堂姐和她丈夫回来了,还赶了辆大马车?你堂姐嫁的什么人家?” 游葵瞪他一眼,生气道:“我就知道那次在县里看见过一次,你还惦记着。” 何举人忙道:“哪能啊,这些天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要买的方子,是不是她家的?我这不得问清楚她男人做什么的?” 游葵这才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在京城镖局做活儿,听说也去码头,没出息的庄稼人呗。” 何举人点头,这就放心了。那小妇人长得真不错,就趁买她家方子这个机会笼络来玩玩。 庄稼人肯定不知道怜香惜玉,随便两个钗子就能哄到手,这样的小媳妇,他偷过的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很是得心应手。 --- 一大早,村里就热闹起来,几个回娘家走亲戚的老闺女连娘家都没去,先停下来帮忙劝架。 “二山婶儿,你和大伯娘这是为什么呀?大年下的打架。” 拉住游母的这个妇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回娘家捎的礼物都被不远处她儿子,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拿着。 “红霞,你不知道,这个东西不要脸,说的话忒招人恨”,游母顺势被拉开,被另一人拉走的大伯娘却不愿意,还跳脚地骂:“徐氏,论不要脸我可不敢跟你比。好好儿的来跟你说话,你抬手就打,这件事我不会轻易算了的。” “你找打,活该”,游母看到这娘们脸上都被她抓出来一个深道子,只觉得太解气了,手背拍着手心,跟惊动的各位乡邻说道:“大家评评理,我家的辣片方子、花露水方子,哪个不是下金蛋的母鸡,她嘴皮子一张,几十两银子就要买走,不是平白抢吗?” 游二山家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钱,村人心里都很清楚,但嫉妒的并没有,毕竟都跟着喝到汤了。要是真被游大土家的买走,他们连汤渣子也沾不上。 于是一时间所有舆论都站在游母这边。 大伯娘听着村人的劝说冷笑连连,指头指过来,“徐氏,这个年你别想好好过。” 村人也才想起来,人家游老大媳妇现在是有个举人姑爷的,一个个忙都招呼着回家去了,大年下的亲戚还没走完呢,别人家的闲事不要管。 刚才拉开游母的游红霞劝了两句,也带着儿子往娘家去了。 游桥和游大嫂两口子天不亮就带着小黑蛋回娘家走亲戚,家里只剩游松和游父,打起来时游松看他娘没吃亏,便拉住老爹站在院子里装作不知道地看着战况,来人了他才拉着老爹跑到厨房去。 游母面带忧色地进门,看到儿子和男人都在厨房,忙来到厨房,道:“松儿,你大伯娘肯定得去县城跟她闺女告状,我们得想个法子。” “让她告去呗”,游松刷着锅,准备煮早饭。 游母盯着二儿子看了会儿,道:“松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有啥门路?” “您才看出来啊”,游松笑道,“放心吧娘,咱家的门路大了去了。” “县里那洋货铺子的掌柜?”游母问道。 “具体的您问三妹去”,游松拿起打火石,慢悠悠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只有咱家不去欺负别人,没有别人能欺负咱家的。” 游母听完,就在那儿琢磨,想到昨晚溪田那一身衣裳,还有那样好的一辆马车,一个猜测浮动在心头,却是怎么都不敢当真的。 游蕊和宿岩是吃过早饭,才带着卫不恕下山来的,刚进门,就被她娘拉到屋里,一脸又神秘又期待又不敢地压着声音问道:“蕊,你跟娘说实话,溪田不是镖局的吧?” 游蕊点点头,她还以为娘家人早知道呢,二哥早先便遇到人家镖局的人撞破了这件事,但没想到他嘴那么严,连家人都没告诉。 “那他,是不是在京城里的大衙门办事的?”游母又问。 游蕊想了想,决定默认,道:“娘,您怎么知道的?” 游母双眼一下子亮起来,“我说你二哥怎那么有把握呢,原来那臭小子早就知道了呀。” 然后又盯着游蕊上上下下地扫视,高兴道:“不愧是我徐有凤的闺女,会挑人,溪田当初那么埋汰,还就让你看中了。” 游蕊无语,她回想宿岩以前,只是穿的差一点,看起来男人味十足,哪里埋汰了? 游母也想到女婿是在京城县衙做事的,当下也不敢再说他以前如何,过了会儿又不知琢磨出什么,问游蕊:“不是假的吧?你去溪田上工的衙门看过没?” “看过了”,游蕊确定道,“他那个衙门很大,就是他的官阶很一般,您可别在外面炫耀,给他添麻烦。” “我知道你向着夫家”,游母说道,“放心吧,准保不乱说。只是我早上刚跟你大伯娘干了一架,她可能会去县里找她闺女告状,若是有官差来,你让溪田护着咱家一护。” “行”,游蕊答应道,“我先问问他,看他怎么说吧。” 宿岩没闲着,在厨房帮忙整菜,游蕊进去和宿岩在一处切了会儿菜,才走到随后进来便一直关注着他俩的游母身边。 “女婿怎么说?”游母赶紧问道。 “他说回去就到衙门找两个人,查一查何举人,看能不能把他的举人功名给捋了。” “好,这个办法好”,游母笑着看了宿岩一眼,越看越满意,当即亲自操刀,做出好几个拿手菜。 游松趁空把游蕊拉到一边,问道:“你咋还不告诉爹娘你嫁的是摄政王?怕我们这样的娘家给你丢人?” “二哥,你说什么啊”,游蕊说道,“宿岩都不嫌咱家,我就是咱家出去的,还能嫌弃娘家不成?宿岩还说让我接你们都去京城住呢,但是你得知道,那可是个漩涡,咱家一点份量都没有,只怕会被人利用的渣都不剩。” “你说的也有道理”,游松想了想,道:“那就多瞒几年,等小黑蛋长起来再说,别穷人乍富的成了个纨绔。” 游蕊好笑,说实话,二哥挺让她出乎意料的,到现在还能稳得住。 游松其实早就有点飘了,知道啥是国舅吗?什么事都不干便有钱花有女人赶着奉承的那种,但是他又很清楚,自家没有底气,不趁着这时候稳稳当当赚些钱,万一以后摄政王变个心,这个三妹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不能只沾三妹的光,不想着帮帮她。 因此,游松才能忍住一句话都不跟家人露。 未到中午,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已经准备好,游父拿了酒壶、酒杯,正说要和宿岩喝两盅,外面就来了差役。 差役是跟着何家的管家来的,蛮狠地闯到游家院子里,指着闻声出来的游母、游父就叫锁起来。 何府管家笑着说:“最好把这家中也抄捡一下,我们家姨娘的银钱就是昨天来这家一趟被偷走的。” 这俩差役就是何家经常在县衙打点的自己人,管家的话没落下,便提着枷锁上前来,只是被贾元一手砍倒一个,连带着那个何府的管家,用他们带来的链子锁成一串,请示宿岩道:“爷,怎么处置?” “带到酒仙县衙,问问。” “是”,贾元抱拳,提着那三个人就走。 游母见女婿带来的家人真敢捆县衙的官差,刚才听女儿说时只有九分信,现在直接信了十二分,跑到厨房给两个大白馒头夹上满满的肉菜,油纸一包,拿着给贾元让他路上吃。 盛情难却,贾元行礼后才接到手里。 对贾元,游母看着都是满脸的笑,送着人出了门,再回到席上,一会儿提醒游蕊把这个菜给溪田夹一个,一会儿又提醒把那个菜夹一个。 宿岩反给游蕊夹了两个菜,游母才从兴奋中回神,想起来这个女婿特别烦她支使闺女,这才老实吃她的饭不再说话。 游松和游父不约而同地松口气,老娘老妻总算正常了。 --- 昨天刚陪妻子回过娘家的刘县令,正在最得他宠的小妾院儿里吃酒,听着小妾娇如黄莺的声音撒娇。 “老爷,奴自知自家的身份,不敢叫您去奴的家,但是您怎么着也能算是我爹娘的半个女婿吧,您好歹准备一些吃的喝的给送到我娘家去。叫我爹娘平日里也能大着声音跟别人说,他们的女儿是出嫁了,不是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小妾的声音娇娇嗲嗲,说一通最俗气的话,听在刘县令耳里也跟唱歌似的,他笑着听完了,看样子心情也很好,开口却是道:“婷婷,不是老爷不疼你,那不合规矩,夫人不会同意的。这样吧,老爷私下补给你二十两银子,你着人准备些礼物,以你的名义给你家人送回去。” 婷婷在心里骂了句臭男人吝啬鬼,面上还是得笑着,感动道:“也好,让老爷费心了。” 刘县令把可人的小妾抱在怀里,好一通亲香,下一步就是去帐子里弄一弄,师爷慌慌张张地在刘县令长随的引领下跑进来。 小妾吓得惊叫一声,捂住脸跑去里面。 “你们就不能稳重点?还让不让老爷我过个松快年了?”刘县令黑着脸。 师爷是靠着强大的信念才跑进来的,双腿到现在都还在觳觫,忙道:“太爷,咱们只怕松快不了了。赤阳卫的统领,上门了。” 刘县令骂道:“什么赤阳卫赤阴卫---你说什么卫,是那个摄政王才设置的那个卫队?” 师爷噗通蹲坐在地上,“就是那个赤阳卫,太爷。” 第172章 眨眼翻覆 “好好儿的,我们怎么惹着他们了?”刘县令腾一下站起来,来回转圈道:“本官也没有再贪污徇私舞弊,不会是王爷还记着先前那事的仇吧。不行---” 王爷整日那么多大事,会小心眼到记您一个小县令的仇吗? “太爷,是咱们衙门里两个不长眼的差役,为了几个钱,跟着何府的管家去那月牙村抓人去了”,师爷赶紧地解释,“贾统领进门只问您是如何治下的。要不,您快去拜见一下贾统领,好歹先把那俩崽子打几板子给个交代。” “月牙村,又是月牙村?”刘县令破口大骂,“本官不是交代过,凡是涉及到月牙村的事,一律不要插手,那些人耳朵里塞驴毛啦!” 但现在怎么骂都无济于事,刘县令也顾不得换官服,整整有些皱的衣服就赶紧往外跑,最后把那两个差役一人杖了二十,脱下官衣让他们各回各家。 至于何家的那个管家?刘县令还有满肚子火儿没出呢,几乎是跪着送走了贾统领,转身就让人把何家管家押到牢里大刑伺候。 何举人这边得到信儿,都是后半下午了,他从一个好友办的宴上回到家,没站住脚呢,下人来说夫人有请。 何举人和何夫人日常都没有多少往来,除非年节,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一次面,他想着何夫人定然是对他昨天陪葵儿回娘家不满了,不知还有多少闹腾,便不想去,摆手道:“待我喝过醒酒茶。” 下人是何夫人的人,当然跟何夫人更亲近,见老爷都大祸临头了还毫无知觉,不由为夫人心寒齿冷。 下人低眉顺眼道:“老爷还是先别想着喝醒酒茶了,赵管家被县衙扣住,不知所为何事,还需老爷去问问。” “什么?”何举人怒道,“刘县令扣了我的人!他想干什么?” 下人不知道,便低着头一声不接。 何举人踹开脚边的凳子,衣服也没换,一身酒气地跑去了县衙。 游葵还在得意满满的等着拿方子,管家被县衙扣住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但根本没有觉得那算什么事儿,她家老爷是举人,举人都是可以县太爷称兄道弟的,老爷一过去,还不就把管家带回了。 她吃会儿茶,听到夫人那边院里传来的锣鼓、戏腔,想着自己也要跟老爷要些钱,请个戏班子过来闹闹。 突然,何举人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游葵还没站起迎上前,脸上就着了一耳光,只见何举人气得眼都鼓起来,样子十分吓人。 游葵打从进门,就没看过何举人露出温和顺顺之外的模样,更何况这怒脸还是对着她这个才进门两月不到的新夫人。 “老爷听了什么人的挑拨,有气儿往我身上撒”,游葵捂着脸,眼里包着泪喊道。 搁以往,何举人是非常喜欢她这股不同于城里女人的率真劲儿,现在却只会越发地火大,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骂道:“贱人,这才是撒气儿。你说,你那二叔家,有什么后台?” 游葵虽是个乡下姑娘,但从到大都没挨过这样的打,倒在地上还是懵的,忍着腹部的疼痛,重复道:“后台?他们能有什么后台?往上数几辈子,他们家都是穷根。” 何举人冷笑,“跟摄政王府搭上线的穷根?贱人,你害死我了。若是此事不能好好了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爷”,游葵扒住他的脚不让他走,“您能不能说清楚,他们怎么会喝摄政王府有关系?说不定您是被他们骗了。游松那个人,一向跟各村的混混有来往,从不干正事的。” “刘县令亲口说的,摄政王府的赤阳卫,直接把过去拿人的那三个捆了送到县衙的,骗?你过去骗一个试试?” 何举人踢开她的手,骂道:“果然是乡下出来的,堆金砌玉也拔不掉你身上的穷酸气。” 走出去,吩咐道:“把这院子看起来,不许游姨娘走出去一步。” 游葵根本没来得及培养心腹,何举人一句话她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县城几乎翻了天,乡下还是沉浸在新年走家串亲的热闹氛围中,吃过午饭,游蕊带着宿岩去大伯家看奶奶。 游母给他们准备了好几份礼物,叫他们送到自家最近的那两个老大爷家。 这家说会儿话那家说会儿话,等游蕊和宿岩再回到大伯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游老太太把茶给他们泡上,又端出来几碟点心。 对于剃掉大胡子的宿岩,倒是一句话没多问,只是笑着点头对游蕊说道:“你是咱家最有福的姑娘,这是你的眼明心亮,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啊。” 游蕊笑道:“奶奶,我是想接您老去京城的,妇幼院我准备十六开张,您给我坐堂去。” 看着比半年前老去许多的老太太,游蕊是很有些心酸的,对她来说,老太太给了她许多帮助,她不能让半年前还能身体健朗地给人接生的老太太就这样废了。 游老太太摆摆手,“当时也只是一说罢了,你还当真来接我!我老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去做什么?” “至少能在我忙不过来时指挥一下”,游蕊说道,“再说,您可是答应要去的。” 老太太叹口气,“蕊儿,你大伯家现在这样,我哪能走得开?” 游大伯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忙道:“娘,我都多大了,还能让您操心一辈子?蕊儿那需要您,您就跟着过去吧,一辈子的事业,不能说丢就丢了。” “大伯说得对”,宿岩说道。 老太太看他一眼,又看向游蕊,问道:“我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游蕊肯定地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妇幼院我们弄得特别好,房子里的暖气也装好了,一个春天都不会让您冷着。到时候,我在家里和妇幼院两处都给您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您想住哪里便住哪里。” 老太太明显是心动了,既然孙女婿也不嫌她老婆子累赘,不如就去看看? 游蕊随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晨我们来接您。” “好。”老太太说道。 他们离开的时候,在屋里看书的游植也出来相送,这个青年比游蕊记忆中更瘦削了些,脸色也是长久不见日光的惨白,整个人看着都沉默许多。 游蕊还记得,她和宿岩定亲那会儿,游植还是个挺会说话的少年人。 “礼物里有给你带的两本书,你待会儿看看有用没”,游蕊对游植说道,“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书本,让我二哥去京城的时候说一声。” 游植道:“谢谢蕊姐。” 游蕊和大伯家的几个孩子并不熟悉,见面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当下也没再多说什么,跟大伯打声招呼便走了。 回到他们家,宿岩跟游蕊说:“你娘家这边只有你大伯家的一个儿子读书,我还想过若此人可用便扶持一二,现在看来这心性还不如你二哥。” 游蕊笑道:“你别老想着扶持我娘家,要是有人才,现在没人能给他们形成阻碍的环境,就已经是很好的发展平台了。” “你说的也是”,宿岩道,“看他们的能力吧。” 这时,大白从后院走了过来,后腿翘着,游蕊忙转过去按住给它看了看,右边的后腿上被抓了一爪子,没有多少血,但看起来血肉翻卷的很狰狞。 宿岩来到游蕊身后看了眼,说道:“像是熊抓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游蕊拍了拍大白的脑袋,让它卧下来,起身到屋里拿来一瓶伤药,用酒精擦一擦才给它上了药。 酒精接触伤口,大白疼得腹部的肌肉都抖动了下,却没有发怒或者吼叫。 游蕊见它这么懂事,问道:“大白,以后我们可能都不经常回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们去京城?” 大白的脑袋朝着另一边,动也没动。 小白是在这时候才回来的,见家中有人,立刻高兴地凑到游蕊身边,蹭够了还要挨着游蕊蹲在她和宿岩中间。 游蕊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对大白道:“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们也可以让人用船把你们送到山里。” “而且,我们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哦,有山有水。” 那是宿岩之前命人建造,就在承天接露殿的后面,前天游蕊去和那些夫人见面时,因听到水声去看过。 简直就是一个完全复制了自然中山林的小型山林,宿岩告诉她,那假山中还有很多山里常见的小动物,狼、狸、野猪之类的也有。 是他曾经打猎的地方。 那山里的生态应该很完整,想来大白它们也能适应。 小白抬爪子向它爸爸嗷了一声,可能是在撒娇说想去。 大白的大爪子拍下了小白的小爪子,回头看向游蕊,又看看她身边那个颇具威胁性的雄性,确定她的话更管用,低吼了一声。 “大白小白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从山下玩够了回来的两个小孩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 小黑蛋对游蕊道:“姑姑,我已经去过姥姥家了,我明天想和你们一起去京城。” “你爹娘同意吗?”游蕊故意逗他。 小黑蛋忙道:“姑姑姑父同意,我爹娘就会让我去的。而且小恕都不会交朋友,我可以带着他去认识好多新朋友。” 旁边默默听着的卫不恕依然默默,他是个大人,当然不会去跟一群小孩子交朋友玩泥巴。 游蕊好笑:“行吧,看在咱们小黑蛋这么能干的份上。” 第173章 无处不在 要带走两只老虎,为了不引起恐慌,还是要弄个足以塞下大白的车厢,家里是没有的,不过县城里就有铺子,虽然贾元还在县里办事,但不是还有暗卫可以去传递消息吗?天黑都没到,从县里回来的贾元多赶了一辆挺宽敞的马车。 宿岩和游蕊上去看了看,两人还合力把车里的坐板都拆下来,以确保大白上来不会被挤着。 凌晨天不亮,两辆马车就从山上下来,在大伯家停了会儿,而后一路未停,驶向了鹿草县的码头。 到地方下车时,游老太太看到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一大一小两只白虎,吓得脚一软。 游蕊在路上的时候已经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是有心里准备的,要不然那半人高的白虎一冲下来,她能背过气儿去。 到了船上,老太太连这么大艘船得多少租金都忘了问,得知游蕊早就把这两只虎养在家里,忍不住说她:“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东西可是会吃人的。” 游蕊便把遇到大白父子那天的事情说了,老太太还是后怕:“这到底是畜牲,一开始许是看着你救了它的娃记恩,时间长了呢。” 哼哧! 似乎是不远处趴在地板上的大白发出来的,老太太看去,正好看到那白虎把不屑的眼神收回去,登时心里又是吓一抽。 这东西,不会是成精了吧。 游蕊笑道:“大白很聪明的,它跟我们待的时间长了,差不多能听懂咱们说的话。” “这,这可得好好养着啊”,游老太太说道。 住在山边的人,都有些动物崇拜的情节,比如刺猬、黄鼠狼之类的都不能打杀,否则会被记恨复仇。 如今这老虎都能听懂人的话了,心里再怕它,老太太觉得那也要当成个虎大仙好好照养着的。 --- 无论什么样的节日,摄政王府从没搭过戏台,府里也根本没有专门蓄养的戏班子,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对于撷芳殿的女人来说,娱乐只有几样乐器,春暖花开的时候能去花园扑扑蝶。 其余的时候,只能坐在屋里端着一杯茶喝半天,偶尔几个人凑在一起拌拌嘴。 但因为王爷对哪个都没有偏爱,能嘲笑的只是谁还没有去伺候过,今年冬天,王爷扔下一个又一个巨雷般的消息:已娶王妃→王妃娘娘初一回府。 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震动,女人们都精神起来,王爷在外面娶了个平民王妃,连大婚都没办就直接带回府,这好呀,这可太好了。 平民王妃在身份上不能压制她们,还有敦促王爷雨露均沾的责任,要是惹怒王爷也有她顶着,而且王妃一进府,等她有了身孕,她们也不用在伺候王爷之后服避子汤。 孩子一生,这辈子才算是什么都有了。 如果王爷的将来只会是一个王爷,她们可能还不会这么盼望王妃进府,然而王爷但凡为他的孩子想一分,必会光明正大地去坐上那个位置。 日后,那便是皇储之争,一个平民嫡妻生的嫡子,他背后有什么,到时出头的还不是她们的孩子? 再者说,王妃能不能生出来嫡子谁又说得准。 所以自从得知王妃会在初一回府,接受众人拜见时,这些女人们就野心勃勃摩拳擦掌,脑补了一个长篇小说厚度的日后争宠争权的场面。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提早就费尽心思打点,让家人送来上好的料子上好的首饰,力争第一次见面就把王妃从各方面都碾压的女人们,初一那天从三更便打扮好,却一直等到太阳高升,也没有人传唤她们去拜见。 再使人花银子去打点,就听说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好些小管事都没能进去磕个头。 那她们呢? 女人们惶然地问,那接了她们钱的小太监说道:“王爷吩咐,众位夫人不能离开撷芳殿。” “我们是王爷的妾室,最先该拜见王妃的,就是我们呀”,一个装扮雅致的女人当场就哭着反问。 小太监冷哼一声:“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你们要是不要命,就去乱撞。” 说完揣着银子走了。 看看空荡荡的大殿,再看看盛装打扮的同伴们,这十几个女人都不由痛哭起来,她们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情的男人,收了她们,却要这样冷待,连一个小太监都看不起她们敢给她们眼色。 那部分连王爷身都没近过的女人更是在心里叫苦,她们有预感,王妃进府不是春天到来,而是严冬的前奏。 若只是一个王妃,她们拿捏的住,准保不用半年就叫她再连王爷的面都见不上,但是王爷站在王妃身旁,事事以她为先,她们便有百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也有人想着,王爷如今又让女人伺候了,那便也意味着她们的机会来临,她们这一身才貌,是多少钱精心细养出来的。 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平民女子吗? 精神再次鼓舞起来,初二一大早,想着王爷不让她们去拜见王妃,那偶然遇见的也可以吧,对镜梳妆还没完,就又听到小丫鬟打听来的消息。 王爷陪着王妃回娘家了,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这些女人差点崩溃,等啊等,盼啊盼,终于买通的人送来消息,王爷和王妃回来了,刚下马车。 王爷只吩咐了初一那天不让撷芳殿的女人们出去,她们此时要出门,太监嬷嬷们也没什么理由拦着。 游蕊是把奶奶送到青石街,才找个借口带着两只虎和两个小孩来到摄政王府的。 小黑蛋进门时感叹道:“这里好大啊,姑姑,这里是哪里?” 游蕊随口便来:“这是公园,让人看景儿的地方。里面还有动物园,咱们现在就是把大白小白送到动物园。” 小黑蛋很认真记下姑姑的话,觉得京城真好,还有这么大的能让人来看景的地方。 宿岩趁小家伙没注意到,在游蕊耳边说了句:“公园,动物园?我们住哪个园?” 游蕊笑道:“你住动物园我也没意见啊。” 说话间他们便走进承天接露殿后面的山林中,大白、小白父子俩听到唤声,从车里跳下来。 这里树木多样,此时还有几种耐寒的针叶树种展示着绿色,大白对这针叶形的树有一种刻在基因里的熟悉感,在林木几个跳跃,便跳到最高的一座山石上,蹲坐下来,来了一声震动空气的虎啸。 小白兴奋地四处扑捉被它爸爸吓出来的小松鼠,小黑蛋高兴地拉着卫不恕也去追那些小松鼠, 一时整个园子都是欢笑闹腾的活泼声响。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花容失色的惊叫。 “来人,快来人,有老虎啊!” 游蕊回头,就见五六个盛装打扮的丽人站在入口的假山处,捂嘴尖叫。 宿岩的面色一下子冷沉下来。 “王爷,您和王妃快出来”,一个脸型小巧的女人面色惨白地说道,又不敢大声,又怕王爷王妃听不见,几个字憋得她嗓子疼。 游蕊看了眼各有各的美的这几个女人,心里微微泛酸,可以允许你有前女友,但是这些前女友的质量都这么高,她忍不住就要吃醋。 还想问问宿岩,是不是眼瞎啊。 宿岩没理会,移动两步,和游蕊站得更近一些,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 一个身着靛蓝色织锦襦裙,装扮得十分稳重端庄的女子上前两步,强忍着对那白虎的惧怕,福礼道:“妾苏氏,拜见王妃。” 抬眼间,眸光流动。 游蕊看得糟心,觉得当个恶人,也要给她们遣散银子让她们都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白风闪过,等众人再看清时就见大白一尾巴将老实行礼的苏氏甩到在地。 “大白,你在干什么?”游蕊赶紧叫道,“快回来。” 大白朝游蕊吼了一声,长长的白色尾巴好像它的第五只爪子,一勾就把苏氏腰间的一个粉色荷包勾下来,甩到游蕊脚边。 刚才没吓晕的苏氏,这个时候却一翻白眼挺直晕倒了。 游蕊蹲下来捡起荷包,一打开,这里面散发出来的甜腻香味就让她有种心头犯呕的感觉。 仔细翻看一下,果然有一种熟悉的块茎,这是迷幻仙人掌的干制品,在她那个时代,迷幻仙人掌产于南非的沙漠中,它的香味、刺都具有使人致幻的作用,若是块茎,一个拳头大的块儿就能让一头二百斤的猪兴奋脱力而死。 更别说,这个东西烘干,会保留一股奇特的香味,放在小白鼠的窝里,一个月不到就能让一窝小白鼠发狂相互撕咬。 游蕊握着荷包的手抖得厉害,随后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了,宿岩直接命令旁边的侍卫:“把她送到赤狱中,好好审一审,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把荷包从游蕊手里拿走,系好扔给那个侍卫。 游蕊说道:“接触这个东西,记得口中含上一块苏草。” 苏氏死了一般被侍卫脱下去,半声都没发出来,看着像是死了一般。 第174章 芳殿风云 游蕊对其他吓得挤做一团的女子道:“你们都回去吧,没事不要出来。对了,把你们的东西收拾一下,后日去账房领银子,各回各家去。” “王妃娘娘”,女子们抽泣出声,“您不能这样,王爷,我们是您的人,出去了还怎么活呀。” 游蕊立刻反问:“难道外面还不许放归的妾再改嫁吗?” 她们相互看看,还是那个脸型小巧的女子低声道:“我们是王爷的女人,没人敢娶的。” 游蕊却丝毫不心软,说道:“那你们或者改名换姓,或者收养个孩子守着自己的产业过一辈子。” “我们才是如花的年纪啊”,一女子又道。 “不如直接在王府凋零了如何?”宿岩早不耐烦,冷声道:“王妃的话是命令,谁许你们讨价还价?” 他没想到这些查过根底才收进来的女人也被人渗透了,蕊儿要放她们离开,竟还不识趣地赶紧走。 那好,就都先别走了。 当晚宿岩便下达一个命令,查抄撷芳殿,所有可疑物品以及可疑物品的拥有者,都带去赤狱严加审查。 本来游蕊还跟奶奶说晚上就回去,发现宿岩身边的人带有迷幻仙人掌,她能放心什么都没查清楚就这么回去?让刘丰把小黑蛋和小恕送到青石街,然后她领着大白小白把宿岩经常活动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再没有找到那种东西,让游蕊松了口气。 宿岩身边得用的都是忠心之人,还有重重暗卫,能让撷芳殿那边有个大漏洞,还是他不经常召女人伺候的原因,且这几年,撷芳殿几乎形同虚设,自然暗卫的目光都不在那些女人身上。 掌灯时分,赤阳卫就从苏氏那里撬出来一些东西。她是五年前入府的,入府之后的第四天就被召侍寝。 侍寝的记录刘丰那儿都有,游蕊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这个东西。 除了这个苏氏,还有一个齐氏一个张氏,都是宿岩召过次数超过三次的女人,最多的是张氏,有五六次。 游蕊看得没个好脸色,宿岩不敢大声喘气儿,他真没想过会让蕊儿看这个东西,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初绝对不会那么放纵。 苏氏有意迎合,伺候过一次,发现宿岩喜欢在床上安静的女子,便把自己的形象毫不违和地转变成温婉大气,待了半年,才与外面的人联系上。 不过她能接近宿岩的机会还是少,几乎是一个月见不了一面,用那仙人掌的次数自然更少。 本来她是期望宿岩能因为仙人掌的致幻作用离不开她的,但她也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仙人掌对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看着赤阳卫带来的口供,宿岩知道这个仙人掌还是有些作用的,仔细回想,用苏氏的那几次之后他因实在克制不住暴虐欲,杀过两个太监一个丫鬟。 也因为杀人的欲望太频繁,他才去找了外公。 不过这些话宿岩是不可能跟游蕊说的,他看完口供,对贾元道:“细查一下这个苏家,看他们是哪一方的鬼。” 贾元离开后,目前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游蕊便有空吃醋,问宿岩:“苏氏我见过了,齐氏还有张氏都是什么样的?” 宿岩见她真的吃醋了,忙仔细想,但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他早已没有印象。 “我想不起来了,你要是想见见,我让人将她们带来。”他认真说道。 游蕊:“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宿岩才反应过来,蕊儿根本不会想看见她们,就像他听说她和月牙村的秀才说话好长时间心里便不舒服,看到岂不是更扎心! 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我们不说那个了,多亏你要把大白带过来,不然这么个钉子就简简单单放走了。” 以前的旧事,游蕊也不好揪着不放,太无理取闹了,但是没看过那什么册子之前还能不介意,看过之后,心里真跟按进去个钉子似的。 感觉出来她很反感自己先前那些事,宿岩忙摆摆手,示意刘丰把桌子上的那什么记录赶紧拿下去烧了。 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刘丰请示要不要记侍寝女人的时候,他竟然点头让记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刘丰尽量消除存在感,把那本子捏着到桌边,一下子抽到袖子里,揣着退了下去。 出去的时候还在庆幸,幸亏今年九月里王爷突然想召幸女人,因为没成他就没记,要是记下来,今儿个王妃只怕会更生气。 还有,当时他安排的就是苏氏吧。 想到这个,刘丰惊出一头汗,再次念了句幸好,幸好那时候爷没有跟苏氏怎么样。 到第二天上午,侍卫、嬷嬷们才来复命,呈上来好几个托盘,上面都盖着红布,游蕊伸手欲掀开其中一个红布。 站在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王妃,末尾这两个盘子里,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宿岩皱眉了,不堪入目的东西呈上来做什么? 游蕊却没有在意,打开一瞧,下面竟然是一对玉雕春宫,具有男女形状的两个小雕像以高难度的姿势抱在一起。 盘子上标着一个陈的字样,想必它们的主人姓陈。 游蕊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个年代的人也很会玩。 宿岩的脸色黑了黑,那些在他后院的女人不老实? 刚想生气,旁边蕊儿的目光就追了过来,他咳一声,不在意地掀开下一张红布。 这个更绝,下面放着几个布娃娃,布娃娃上写着一串和宿岩的生辰八字差不多的日期,相当于心脏的位置上扎着一根银针,银针周围还晕着点点铁锈色的血迹。 “这是做什么用的?”游蕊问道。 说诅咒,不像,若不是诅咒,怎么会在心口扎针? 还是刚才回话的那个嬷嬷,道:“这是一种夺心的巫术,张氏仗着以前传召的次数最多,觉得她最受宠,便想王爷独宠她一人,让她家人跟西南夷的大巫求来的法子。” “怎么操作的?”游蕊又问。 嬷嬷额头也见汗了,当时审问出来时,她们都没想到张氏胆子那么大。 “说是每到月初,刺一滴指尖血到这布娃娃的心脏位置,三个月后把上面的血疤拨下来,放入心上人的食物中即可。” 再看托盘上布娃娃的数量,有几个都很破旧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给宿岩的吃食中放过这个东西,游蕊胃里一阵翻腾,有些恶心。 嬷嬷继续道:“不过王爷入口的东西查得最严,她没有成功过。” 宿岩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他从不跟那些女人办除了那事以外的事,即便是办那事,也是完结后立刻把人送走,行事时,更没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他可以肯定,没吃过那些女人经手过的一星半点儿的东西。 虽然这样,游蕊依然不放心,叫人把府里的大夫请来两个。摄政王府自然是御医的,还有个专门供御医们出入的宫殿,没过多久刘丰便亲自带着两个御医走了近来。 游蕊现在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宿岩作为一个压制皇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还是个异姓王,有多招这个时代传统士人心里的恨,从一直不断的各种活动便可知。 御医给宿岩把脉前,她先把了会儿,才让那俩大夫御医上前。 这两个御医小心翼翼的,细心品脉,然后起身回话,道:“王爷,王妃,王爷的身体很好。” 游蕊自己把脉也是他脉搏强劲有力,便点点头,让他们查看一下布娃娃,是否上面有什么不易察觉的药物。 站在右边的年纪长一些的御医先拿起个布娃娃,掰着送到鼻端嗅了嗅,眉心一拧,而后从中心撕开,落在桌子上一个已经僵死的虫子。 游蕊不自觉往宿岩身边躲了躲。 御医眼明手快,抽出银针便在那虫子上一扎,提起来看了会儿,面上神色一松,回道:“王爷,王妃,这虫子是南方最常见的一种肉虫,当地人相信能练成蛊,其实毒性很低。” 负责查这些的赤阳卫也忙跪地请罪,是他们的疏忽,没有把这个布娃娃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要是虫子还活着,他们几个脑袋都不能赎罪。 宿岩说道:“王妃细心,发现了端倪,你们的疏忽便不计较了。” 其实他们不敢拆布娃娃,也在情理之中,那上面写的特别像主子爷的生辰八字,谁敢二话不说就拆了这东西。 万一邪门儿的让爷病了或怎么了呢。 巫医不分家,御医了解这些,闻出问题来才敢动手的。 不过他看到赤阳卫的人请罪,心里也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鲁莽了,也跪下来告罪。 “恕你无罪”,宿岩说道,“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御医细细查看,眼睛几乎都贴在那个布娃娃上,又嗅闻了一会儿,回道:“似乎闻着有罂粟籽浸过的味道。” 说着交给旁边那个御医,片刻后,那人也点点头。 罂粟在现在的大夫看来是有镇痛功效的,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东西的毒性,因此也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 游蕊却是听得面色变了又变,怪不得在梦里摄政王府会破败成那个样子,宿岩这身边虽没大鬼,偏门的小鬼却是不少。 接下来的托盘上还有一些别的花样,给游蕊涨了不少知识。 反正不是春心萌动就是想靠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获得宠爱。 甚至还有个和侍卫偷情,并已经付诸行动的。游蕊装作不经意看了下,宿岩在看到这方面的证据时,脸色已经黑的和锅底一般。 想来他觉得府里的管控还是很严格的,但竟然还有这种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在暗里进行着,让他面子上下不来? 第175章 暗示 “李冲,柳氏”,宿岩平淡地道:“审问如实后,都处理了吧。” 游蕊让下人们先下去,看向宿岩道:“我不记得在你个册子上看到柳氏的名字,再说,男女相爱,人之本能,你要怎么处理了他们?” “最轻的也要罚他们流放三千里”,宿岩不提册子,只道:“她们吃我的喝我的,成功把她们送到我这里的那些人,她们的娘家,都打着我的名义作威作福,竟然还给我戴绿帽子!” 游蕊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谁让你弄那么多女人,虽然听你说的很有理,我还是觉得这是你杜绝不了的事。你这个王府这么大,丫鬟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你敢细查一下,看看和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暗里来往的有多少个吗?” 宿岩:“我有什么不敢的,查一查,把有问题的都赶出去。” “你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游蕊翻了个白眼,“让有意成家的,都报到我这里。还有柳氏,偷情的事不要声张,让她和没问题的女人一起离府就是。那个李冲,如果他敢冒着风险去娶柳氏,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宿岩下意识就是皱眉,道:“这样岂不是要乱套了?不行。丫鬟放出去之前,谁都不能和侍卫勾连。娶了府中丫鬟的侍卫,若是其中有一方位置比较重要,也得换下去,否则长此以往,府里盘根错节都成那些下人的天下了。” “那个柳氏,可以放她走,但是得名义上给她赐死,要不然我岂不成了个软弱可欺的男人?” 游蕊听他生气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却是越听越好笑,想说他大男子主义吧,其实这种事情搁在女人身上,也会很生气。 “行吧”,游蕊点点头,“下人的成家问题,我还有一个办法。” 见她同意,宿岩心里松了口气,蕊儿说到底还是心疼他,愿意给他留着几分面子,以她的性子,要是个不相干的人遭遇妾室偷情,她肯定得说一句活该。 到现在,宿岩真是万分后悔,不该为了让她树立威信就一直留着那些女人,把他衬得跟个傻瓜一样。 “你说来听听。”宿岩还是严肃着神色,得让蕊儿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游蕊笑道:“既然担心下人之间相互结亲会盘根错节,不如慢慢地取消卖身契,精简一下府里的人手,平日只雇佣一些能干的人来做工。有些比较重要的位置,直接按照官职设置,升降都按照平日的考核来。” 宿岩失笑,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后面这个办法,比允许下人之间相互结亲还要难办。” “难办就慢慢办”,游蕊说道:“我也没有让你一下子就办好。” 大周的海贸、商业都已经很繁荣,释放劳动力,给人以平等的尊重,是必然的发展趋势。 宿岩想了会儿,道:“府里的事都归你管,你可以先放出一批人。” 游蕊听罢,正要摇头,转念一想这事儿自己还真得盯一盯,宿岩哪有那个空去管府里的事,以前都是刘丰等一众管事管的,现在府里这个成色,已经很是不错了。 他们两个说完悄悄话,才叫来等候在外的下人,把命令传达下去。 柳氏和那个李冲能保住一条命,多亏王妃在王爷跟前求情,否则别说他们得死,他们的家人也保不住。 下人们之间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在游蕊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个心善的评价。更重要的是,王爷在王妃跟前,是个好说话的人,柳氏那样必死的罪都能保下来,在王妃进府之前,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 于是游蕊两天后和宿岩再回王府的时候,就发现许多小太监、小丫鬟跟她示好,连刘丰这个大总管也不例外。 “王妃娘娘,这是外面的戏班子听说您入主王府,托关系递上来的”,刘丰给两位主子端上茶,转而就呈给游蕊一沓帖子,“他们擅长唱什么,都写明了,您瞧瞧,若有爱听的,奴才便去请两个进来。” 旁边的宿岩:给蕊儿找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他自己安排,刘丰怕不也是个假机灵。 刘丰只觉背上一寒,小心地看了眼王爷的神色,瞬间打通任督二脉,把那些帖子递给王爷,笑道:“爷选的肯定更合娘娘的心意。” 帖子制作的都很精心,戏班的地址、班主、头牌、擅长的戏目,这上面写得都很清楚,游蕊和宿岩坐在一起看,越看越像是后世的名片。 这倒是启发了她,可以印一些妇幼院的广告传单,在上元节的时候散给出来游玩的人们。 “可有喜欢的?”宿岩就是个不爱听戏的,翻看半天也不知道哪个好,便问游蕊。 游蕊都已经想到传单上要写些什么了,闻言才回神,看了看那些帖子,摇头:“我不喜欢听戏。”现在的王府还是不要随意让外人进比较好。 宿岩看她,问道:“不是担心外人进府会有人浑水摸鱼。” 游蕊笑了笑,“只有一点点的担心,但我真的不喜欢听戏,有空还不如看会儿话本呢。对了,初一我们进府的那天,奏乐的团队呢?说起来,我更喜欢那些乐器的合奏。” 这有何难?宿岩大手一挥,马上给安排上。 很快,空旷的大殿里就开始了一场音乐演奏会。这些音乐并没有现代音乐的快节奏,也没有低音炮自带的震动感,但却有恢宏,有细腻,韵味和特色都十分明显。 趁着这几天宿岩休息,游蕊便让他帮自己看府里的各处人事安排,有问题的让他给自己标明。 王府本来就是运转得挺好的大机器,她只需了解运行机制,知道哪个负责哪方面,以后有人回事才不至于临时忙。 两人边听音乐边看录簿,偶尔还会叫来个主事的问问,一时间也很悠闲。 刘丰在门边守着,正听音乐听得入神,有个小太监跑着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往外看了一眼,刘丰道:“让他们先等着。” 随即脚步轻轻地走到里面。 宿岩眼也没抬,问道:“何事?” “宫里,陈太后派人来”,刘丰都有些不敢说,迟疑一会儿,深深地垂着头道:“得知王妃已经回府,想叫进宫里见见。” 宿岩嗤笑,淡淡道:“派个人去回话,想见叫她自己来见。” 游蕊想到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太后,知道对方是个十分有野心的女人,这时候也不逞能,决定听宿岩的话。 刘丰称是,小心地退了出去。 游蕊才问宿岩:“那个陈太后,家族势力怎么样?” “陈家?从灵帝开始,他们家就是靠着送女人给皇帝保持荣光的,都是混虚职的草包,现在么,也只是皇帝的母家。”宿岩不在意道,“围绕着他们倒是一些保皇党,但并不足惧。” 游蕊:“在你眼里,谁都不足惧。” “不过陈太后见我做什么,她不会是想拉拢我,谋害你吧?” 说起这个就想起游欢意,她竟然是陈太后兄弟的女儿。 宿岩想都不用想的样子,跟游蕊道:“或许会拿我以前斩了三王的事儿吓唬吓唬你,你一害怕她就有机会了。” 游蕊无语看他,“我在你眼里就是吓大的?” 宿岩这是在先给她打预防针吧,觉得她会同情被他杀了的三个王爷? 游蕊穿书之前的确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生长在和平年代没有见过血腥之人,但是她看过史书,看过权谋争夺的电视剧。 在她看来,古代那些争权夺利的各种势力,今日杀人明日被杀都很正常,他们玩的就是这个游戏,有谁是为着天下百姓吗? 根本没有,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这一个集团的利益,所以无所谓同情。 也正是因为这点,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宿岩把皇室欺压得像个小可怜有什么不对,至少他结束了曾经的三王之乱,把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王朝又重新粘了起来。 在他当摄政王这些年,这个国家不是走向衰败,而是越来越繁荣,那便足够了。 “你是不是担心,以后会有人跟我说,你是怎么怎么杀了三王,怎么怎么制造杀戮,然后我就会眼泪兮兮地请你收手?”游蕊脑洞开到这里,便忍不住问。 宿岩被问得一愣,迷惑道:“你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刚才说陈太后或许是要吓唬我?”游蕊锤他,“你提前跟我说陈太后会吓唬我,不就是想暗示我,以后关于你的坏话,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瞎编的吗?” 宿岩长叹一声,眉宇之间却全是宠溺,伸手捏着游蕊的一只耳朵揉了揉,道:“你怎么听得这样明白?是你先问我陈太后是否要拉拢于你,我才回答的。宝贝儿,我说得很合理吧?你怎么还能想到我想暗示你,不要信别人说的关于我的坏话。” “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游蕊说道。 第176章 宿岩抵住她的额头,低笑两声,道:“我错了,不该因为担心就用有偏向的话暗示你。” 当初三个王府中的男丁都被他杀个了干净,当时觉得理所应当没什么的事情,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前,尤其她还是这样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他半点都不想让她知道他早年的那些事。 “你不用担心”,游蕊也抬起手,在他脸颊旁摩挲着,“以后我们让大周人口越来越繁盛,人人都能生活得幸福安乐就好了。你忘了,我们在梦里听到的,那个你被陈太后那些人害死后,‘泥腿子’差点攻陷皇城。他们只知道自己享乐,守不住江山还嘴死硬,说这江山是他们家的,特别不要脸。” “和他们比起来,你就是个大英雄。” 宿岩的唇角勾起,欲离又进地在她唇上印上好几个蜻蜓点水的吻,嗓音低哑道:“我在你心里,真的是个英雄?”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当把她带进他的生活中,他以往的不堪一点点被她知道,他的心里是自卑的。 他明明穿着华丽威严的衮服,恍然间却会觉得自己一身都是沾着血的破布,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跟她并肩而立。这两日他经常会梦到小时候被拴在那个树木遮蔽了天空的自己,他饿得发慌,但是外面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忘了给他送饭。 他吃很多从地上捡的树叶子,位于腹部的胃还是火烧火燎,他觉得自己快饿死了,在地上倒着的时候,他看到了墙角有个黑洞,一只老鼠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爬过去,把那个黑洞戳开,从里面抓住来好几只小老鼠,饥饿让他什么都不怕了,直接把小老鼠往嘴里填。 后来,他靠着老鼠洞里的几把米麦,才撑外公过来。 外公带他去质问宿五和他的继妻,问他一个小孩子犯了什么错,需得他们那般虐待。 那两人脸上的表情,宿岩能记一辈子,宿五很茫然,他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他的继妻面对外公的怒火,有一点心虚,却只道:“你家的小孩被他母亲养得太没教养了,我有了身孕,受不得闹腾。不想,下人竟把他忘了。” 只是因为受不得闹腾,他便需要被拴在一个小院里好几个月。 他的命,比不得一个孕妇受不得闹腾! 这个等式一直在宿岩心中存在着,后来他跟着外公练了武功,长大了,于是有时候,一条命也比不得他不高兴。 但是礼义廉耻,是从他跟着外公,外公就教他的东西,在他心里便有条理念,杀人可以,但前提是别人犯到你。 不要不讲理,不要无缘无故动手。 也因此,他能在发觉自己控制不住暴虐欲时去找外公要求治疗。 宿岩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讲道理特别符合道义的人,但是这点坚信,在妻子面前,偶尔也会变成虚伪。 他不敢直视内心,然后发现那个自己没有一点配得上她的事实。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他的妻子,他珍放在心间的宝贝告诉他,他在她心里是大英雄,周姓皇族的那些人是不要脸的人! 一阵极低沉极愉悦的笑声从宿岩喉间震动开来,他将下巴搁在游蕊肩上,笑个不停,笑声也越来越畅快。 游蕊听他一直笑,有些担心,后仰身体撑着他的肩膀,看到他脸上的真实纯粹的大大笑脸,松了口气,又十分无语:“你爱听我叫你大英雄?不就是小小夸你一句,至于这么高兴吗?” “高兴极了”,宿岩脑袋一侧,靠在她肩膀上,只觉他的蕊儿连肩膀也尤其软乎乎的,枕着还挺舒服,“还没怎么听到你夸我,再说两句。” 游蕊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疑道:“你也没发烧啊,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宿岩闭了闭眼,道:“夸不夸?爷生气了。”颇有些耍赖的意思,像个不懂事的大男孩。 游蕊看他一眼,嗯,那张脸还是严肃着的,没有出现她脑海里在这一瞬间想起的筱娜曾经交过的一个小男友的那种表情。 好友筱娜是个“霸总”式女人,且有钱有才华,最喜欢的就是会嗷嗷叫的小奶狗一样的男生。 她吧,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很传统,还是更喜欢宿岩这种沉稳靠得住的男人。不过妈妈和奶奶都说过,男人有时候要比女人更幼稚。 游蕊决定把偶尔“幼稚”的宿岩当个宝宝看,一边顺着他的脑袋,一边想出来很多彩虹屁:“我们家爷不仅是个大英雄,做的也是超越时代的顺应潮流的事,以后你肯定会名流青史,说不定学子们考试的时候,会有‘周朝最有名的改革家宿岩,他一生的经历都有什么?他的举措对于我们社会的发展有什么意义?’之类的试题。” 宿岩听得有些懵,没想到自己在蕊儿的心里会这么伟岸。在她心里,自己还是能留在史册被后人记住的人。 他咳了声,端正坐好,说道:“不必再说了,我已经足够了解你有多喜欢我了。” “何止喜欢”,游蕊还没说够呢,“我爱你。看看你的眉,你的眼,还有你的鼻子,这完美比例的容貌,你的肩膀也特别宽厚,安全感十足,再有” 话没说完,她被宿岩按到椅榻上,只觉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滚热的气息中。 对上他的眼眸,游蕊忍不住脸上发烫的感觉,却还坚持道:“老公你的腿特别长,穿上摄政王的衮服,世界第一的男模也比不上你。” 唔! 最后一个字被搅拌在两人的唇齿间。 不远处还在奏乐的乐师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把声调奏错一个,更担心王爷是忘了他们这些人,会和王妃上演一场活春宫。 为了王妃的颜面,事后他们都活不成。 却没想到,那边竟然很快消停了,王爷还笑着把王妃拉了起来。 游蕊踹了宿岩一脚,气道:“我都忘了还有人在,你记得,还不收敛点?” 刚才,就是这个把她吻得天昏地暗的男人吻到她耳边,笑着说道:“让人下去咱们再继续。” 他的一根食指给她咬着,又提醒她:“别叫出声来。” 之后,游蕊耳边才又回荡起那悠扬的乐声,现代时一休息就会听一听音乐,她还真给忘了在这儿的现场乐师们。 坐起身来,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中间隔着两层纱幔,距离又比较远,那些乐人看不见。 踹了一脚还有些气恼,游蕊又用力踩他一脚。 宿岩说道:“这次是你先撩拨我的,不赖我。” 游蕊:“是你让我夸你的,我夸你也能撩拨你了?” “是啊”,宿岩眉眼间笑意飞扬,想了想,直接抱起游蕊,离开了大殿,经过门口时,对垂着眼站出一副耳朵都闭着模样的刘丰道:“奏完这一曲,就让他们离开。” 刘丰好像也成了个哑巴,弓腰“称是”。 宿岩抱着游蕊回到寝殿,到底白日宣淫了一回。 而得到回复的宫中,陈太后咬牙切齿地摔一宫的瓷器也没有消下心头那股火。 宿岩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竟然让她一国太后去拜见一个平民女子,一个毫无身家门第的女人,是他说捧起来就捧得起来的吗? “来人,把罪奴司的宫女都带过来”,发完火,陈太后坐下来端庄威仪地吩咐。 她不可能去给一个平民女那样的体面,就算摄政王捧着的也不成。既然不去见,赏赐该有些,贵女王妃、侧妃摄政王能挡着,几个伺候人的宫女儿,他也能拦着? 溶溶液色上来的时候,游蕊和宿岩坐在罗汉床上,一人一边,就在小小的炕桌上摆了三四个菜吃晚饭。 宿岩给她夹了块儿煨的很烂的鹿肉,笑道:“多吃点肉,青石街有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咱们晚上不回去没什么的。” 游蕊哼道:“这鹿肉还是给你吃吧,我担心你肾虚。” 她是担心俩小的没人照顾吗?本来说好的今晚上会回去,现在又派人去说这边临时有事,说话不算话,影响多不好。 游蕊这样说,宿岩便道:“你若是跟我好好练习心法,现在也能开始运气了,怎能如此这般就累得不想动。” 宿小岩现在真是傲娇了,她夸的效果这样好吗? 游蕊白他一眼,“你那变态的体力,我怎么运气都跟不上。” “总会好些的,乖,吃过饭就跟着我开始练。” 正说着,刘丰在门口冒出来,请示道:“王爷,王妃,宫里那陈太后又派人来了。” 宿岩皱眉回头,道:“关上大门,别理会。” 游蕊却是好奇,“她又派了什么人来?” “派她宫里的管事嬷嬷送来了六个罪奴司的宫女,让伺候王妃的”,刘丰说道。 “罪奴司是什么地方?”游蕊略有猜测,还是觉得问宿岩保稳。 “是发配犯官家眷的地方,宫里的下人犯了事儿也去那儿,那里面没有简单人”,宿岩跟游蕊说完了,才吩咐道:“送回去,直接送到紫宸殿,让她们去伺候小皇帝。再转告陈太后,王府不缺下人。” 游蕊没多话,要是普通的小宫女,她也就要了,去妇幼院帮忙呗,但是犯官家眷,那以前都是千金小姐,还是陈太后选出来的,只怕一个比一个难搞,她肯定招呼不来的。 吃过晚饭,宿岩掌上运了些内力,热乎乎的贴着游蕊的腰、胳膊、大腿,给她把酸疼的地方都按了按。 游蕊觉得好受一些就不让他乱按了,免得又擦抢走火,被夸之后的男人好像有一股誓要把她揉进骨子里的狠劲儿,至少今晚游蕊不想再招惹他。 宿岩看她那有些怕怕的小模样,好笑道:“我是那等不知心疼妻子的人吗?别不敢给我碰,手腕拿来,再给你揉一揉。” 游蕊想了下,伸手把手腕递给他。 看到上面的一片淤青,宿岩心疼地捧到唇边亲了亲,说她:“不舒服的时候你要及时告诉我。” 游蕊脸上一红,她能说彼时根本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宿岩垂眸用热乎乎的手心给她揉了会儿,又拿来药膏抹上,问道:“蕊儿,我给你读会儿书?” 游蕊点头。 第177章 玻璃球 刘丰带着几个心腹小太监从书房搬来十几本书,在罗汉床旁边的架子上堆了一小片,宿岩随手拿起一本,见是闲谈诗话,便就读起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读书时节奏舒缓,游蕊跟开了个懒人听书软件一样,有不懂的地方还能语音询问。 一直玩到戌时,才有睡意。 第二天早晨又睡了个大懒觉,饭桌的早餐中有一碟以麻酱为主料调汁儿的豆腐脑,游蕊特别爱吃,放下碗时就想到了宿岩之前说在府里供养道士的事儿。 道士们住在王府西面的长明宫,长明宫只有一个大殿,其余都是闲置的亭子、楼阁之类的,现如今已经被布置好几个不能移动的大铜鼎。 东方的天空上一片红霞,从长明殿中走出来个穿着邋遢的道人,这道人五十岁左右年纪,留着两撇胡,发髻睡得毛糙糙的至少三天没有梳了,眼角还粘着两粒眼屎,朝着天空伸个懒腰。 道人喊道:“玄白,起来烧火了。” 片刻后,从那主殿尽头又走出来一个道士,同是中年模样,不过看起来比先前这个年轻些,道门、佛门就是有这个特点,正统道门的,不管是不是之前有没有见过面,都能连上宗。 年轻些的道人此刻就朝这个道人行一礼,“三理师叔。” 三理摆摆手,他本来只是带着小弟子在京城外的道观挂单,没想到被抓到摄政王府反而认了一大堆师侄师弟的。 “师父,咱们今天煮什么?” 玄白是个才八九岁的小孩子,端着洗衣盆从前面的廊子上转过来。 三理哈哈两声,道:“玄白,你已经起来了啊。” “是的师父,你这件外袍已经半年没洗了”,玄白严肃着张小脸,“弟子趁着婢女姐姐们的温水,给你搓了搓。” 三理赶紧迎上前接住,大手在小徒弟头上呼了两下,笑道:“辛苦你了玄白。” “您看看再说吧”,玄白不敢看师父,往旁边跑去,“弟子先去烧炉子了。” 三理把盆子放到地上,展开那道袍一看,后背上从滚边的衣领往下,都被搓岔了,这是丝绸的料子,脱开的细丝在清晨的冷风中乱飘。 “玄白,你个臭小子。” 外面传来师父的吼声,宽敞的殿宇中,蹲在炉子前的玄白缩了缩脖子,旁边已经开火的一个胖道士打趣他:“玄白,你又做什么了?把三理师兄气成这个样子?” 玄白愧疚道:“我把师父唯一丝绸外袍给洗坏了。” 胖道士笑道:“咱们现在算是王府的门客,吃过饭去找管事问问,想必会管咱们穿的。” 反正进来都大半个月了,除每天有婢女送吃的来,木柴煤炭不缺,只说让烧炉,却什么材料都没有,不如让这小孩子去问问。 玄白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能想要什么就去问的?但是想到师父很宝贝他的丝绸外袍,他又挺愧疚的。 一会儿,三理回来了,没再说玄白什么,把在殿后的一堵常年不见日光的墙上抠来的东西,混着王府送来的各种矿石料在炉子烧起来。 他们炼丹是不能只用矿石料的,所以在胖道士眼中,王府给的这些东西什么都烧不成,因此也什么材料都不是。 三理想到那些带他们进王府的那些人说的话,猜测摄政王是想要炸药的配比,这东西早就有,北方蛮族还掳劫中原流放到北边的文人尝试着造过大炮,不过还没炸到敌人,反而先把他们自己炸了一窝。 然后蛮族便也不敢轻易尝试用炸药造武器了。 他的师父跟他说过这些往事,并告诉他那是上天不想见杀生,让他以后不要把炸药配比轻易交给任何人。 所以打从被带到王府,三理就装糊涂,让烧炉他就烧炉,也积极地寻找各种材料尝试,但是他总会避免把炸药中所需的任何一样材料放进去。 而比起他,其他人烧的更不积极,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最大的进展,就是烧出来过几个琉璃球,也呈上去了。 但因为他们烧的琉璃球和那种从海外运来的琉璃差太多,至现在也没见上面有任何指示。 “听说王府前几天那么热闹,是迎了王妃进门”,和他们这个丹炉相对的一个丹炉后,探出个脑袋,那年轻道士神秘说道。 三理掏掏耳朵,没接这个话。 烧了会儿炉子,眼看着到了往日吃饭的时候,三理招呼玄白把炉子肚儿上的盖子盖上,让里面的煤炭慢慢烧,他就拉着小徒弟准备去吃饭。 出来殿门,才发现外面的侍卫又增多了些,还有个头头模样的人过来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说什么王爷王妃一会儿就到。 三理赶紧说道:“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这侍卫小队的队长皱眉,道:“又没饿着你们,等会儿再吃。” 话音还没落,已看见外面来了一行人,小队长忙跑到一边站好,并目视三理师徒,让他们准备好迎接。 游蕊跟在宿岩身旁进到长明宫中,就看到站在光秃秃院子里跟要饭二人组似的师徒两人。 这是道士吗?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玄白看着走进来的女子,脑子里想的是师父说的果然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上是有神仙的。 “你是仙女吗?”玄白是个很聪明的小孩,他觉得自己这么问,眼前这个女子不会生气,便直接问出口来。 被问是不是仙女,游蕊自然不会生气,笑道:“我不是啊,我只是个人。” 三理把小徒弟往下一拽,一起跪了下来,“参见王爷,王妃。小徒不懂事,请王妃娘娘恕罪。” 宿岩道:“不必多礼。王妃想看看你们是如何烧炉的,带路吧。” 游蕊也笑着说:“没事。” 殿内的道士们都听到声音跑出来拜见,几分钟之后才进了殿内。 游蕊问了问他们平日都用什么炼丹,又看看王府这边提供的材料,还有他们之前烧出来的琉璃球,什么都没说。 离开的时候,只是建议他们用料时更大胆一些,比如石灰、泥土、各种矿料混合起来高温煅烧试试。 他们离开没多久,刚刚提着心介绍如何烧炉的道士们还在回复心情,别看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进出过大户人家,却从没有过这样大的心理压力,回话时全程都没敢抬头的。 外面的小老百姓可能不清楚,他们却听说过不少传闻,知道摄政王堪称杀人不眨眼,就担心一个字没说对惹怒了王爷。 好在王妃言语间很好说话的样子,总算没出大差错。 这天中午,一个管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送来一些家常衣服,还让侍卫给他们每人量了尺寸,说上元节之前能给他们把新做好的道袍送来,叫他们务必好好烧炉,别对不起王爷王妃的看重。 玄白捧着一叠柔软的棉衣,软乎乎带着皂角清香的衣服让他第一次产生幸福的感受。 晚上,玄白在一个发黄的破书页中找到些没有字的空白处,拿出来师父的笔,舔舔笔头,写下一句话:王妃娘娘特别好,我跟偷偷跟她说师父的衣服被我洗坏了,她就让人给我们每个人都送来了新衣服。 等他睡下,三理掰着书本凑到灯烛下,眯着眼睛看清这句话,低声笑道:“傻小子,谁家供养门客不给供衣服的?这也值得记着?” 不过躺下来,想到那位王妃,还有凶名在外的摄政王,别的不说,只论长相倒真是一对璧人。 看起来,这个地儿还能待。 玄白从小跟着他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本还想趁着有机会时带着小徒弟逃出去,这一刻三理又决定再住些日子瞧瞧情况。 一直到上元节前,游蕊和宿岩便只在王府住了两次,长明殿那里,她每次都会过去看看,要是她知道水泥是怎么烧出来的,或者至少知道需用到哪些原料,也不必这么麻烦地让那些道人一样一样试。 可能因为见王爷王妃几天内来了两三次,道士们也上心起来,水泥没烧出来,却把透明度极高的琉璃给烧出来了。 宿岩看了看那几块烧出的琉璃,表示很满意,让人给长明殿的道士送了不少赏赐。 这天晚上回青石街的时候,游蕊便把那些玻璃球装在一个匣子里,给小黑蛋和卫不恕带了过去。 小黑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透明的球,里面有藏着一抹绿也有藏着一抹红的,顿时舍不得撒手,吃饭时都要在手里握一个。 游蕊提醒他不能往嘴里放,这要是误食了可不是玩的。 好在小黑蛋很听话,姑姑交代的什么都牢牢记着。 等他稀罕够了这玻璃珠,游蕊在院子里挖一个小洞,叫他们两个玩弹珠。 卫不恕一开始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自觉要帮忙带小黑蛋,也作出感兴趣的样子和他一起玩,渐渐竟也玩出乐趣来。 一直从黄昏玩到掌灯,夜风吹上来,两个小孩子才在大人的提醒下跑到屋里玩。 --- 第178章 上元 晨起时寒风一阵阵的,游蕊把洗过脸的温水泼到水道里,要去扫地,宿岩从厨房过来把扫帚接了过去,让她回房涂上面霜再去厨房就行。 厨房里游老太太已经烧开了一锅水,刚才孙女和孙女婿一起来,孙女婿就打好温水让孙女去洗脸,此时也是,连扫帚都不让她拿一拿,这样好脾气的女婿,别说城里少见,就是乡下娶个媳妇不容易的人家也很少见。 可见这溪田和蕊儿是真的好。 其实当初老二家的闺女要嫁给山上的猎户溪田时,她是不太看好的,但起码老二家的给蕊儿相看的那些要好许多。 那时候,老太太心里还觉得,像溪田这样独居在山上,又靠打猎为生的,脾气好不到哪儿去是一定的。 蕊儿以后不会愁吃喝,但是总会受些气,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溪田这样好脾气。还是京城人,外公又是个大夫。 真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本该不搭噶的却成了亲,是有这个缘分的。 游蕊进门来就看到老太太坐在灶前,拿着烧火棍理着灶里的柴火,这老太太是个爱干净的,烧个火也不让灶口边有散落的碎柴。 “蕊儿啊,明儿个就是十五,我今晚上就去妇幼院和那几个姑娘一起住着”,老太太对进来的游蕊说道。 “行,前两天我已经把铺盖都给您收拾好了,就在我休息室的隔壁,待会儿我和您一起去看看,差什么您跟我说。” “我看你把你休息的那个屋子收拾得就很好,是个会打理的,我想不到的你都能想到,还能差什么?”游老太太笑着说道。 这时外面传来宿岩的唤声,“娘子。” 游蕊答应着走出来,只见院里多了一个人,正是她之前定做衣服被子的那布庄的掌柜。 过一个年这小老头明显胖了一圈,脸色都比年前红润,他正笑着跟宿岩说道谢的话,一个包袱放在院中安置的石桌上。 游蕊出来,又听到一通感谢和盛赞。 不用问,就知道这布庄年前没少赚。 宿岩对游蕊道:“你看看花色,这掌柜的刚说了,要是花色不喜欢,他可以给换。” 游蕊走过去打开包袱,是三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的四件套,还都是织锦的,一种是大红色牡丹,一种是青绿色竹叶,一种是蜜褐色碎花,针脚也做得特别细密。 “都挺漂亮的,掌柜的费心了”,游蕊说道。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一套的售价只怕都在二三十两。 “特地感谢你们的东西,咱得好好准备”,掌柜的见她满意,面上的笑又多几分,甚至透出来些谄媚的感觉,“溪夫人,溪老爷,你们以后有什么好点子,一定要先顾着本店,只要是好点子,咱们必有厚谢。” “你一个掌柜的,做得了主吗?”宿岩皱眉。他家又不缺这一两件的布料,布庄还真把蕊儿当成出点子挣他们东西的了,要真是感谢,还有继续合作的诚意,东家便也该过来拜见一下。 掌柜的忙笑道:“做得主,做得主,那东家就是我儿子,他初十便出门到南边贩丝绸去了。” 宿岩:“我娘子之后也会很忙,应该没空想好点子。” 游蕊点头,知道老公是维护她,也顺着说道:“我家的妇幼院后天就开张了,真的没空。” 掌柜的也不气馁,道:“行。不过溪老爷、溪夫人,咱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到你们开张时,鄙人定然要去送个匾额的。” --- 十四后半夜的时候,京城四方敞开着的城门处,就迎来一波又一波挑着担进城的人,有附近乡下的农人,也有距离京城不算远的城市中的富人,乘着马车过来看京城的花灯。 游松赶着马车,上面坐着爹娘,还有五六坛辣片,后面紧跟着一辆驴车,是游桥赶着的,游大嫂坐在上面,也放着几个坛子,这坛子里装的却是鸭掌、鸭杂、鸡爪、鸡杂还有大肠之类的卤味。 这些便宜的杂碎,游家人以前也吃过,无论怎么煮都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那时候没好吃的,他们也不嫌弃。 自从做起来卤味生意,按照游蕊的建议,他们放香料时没有吝啬,这才发现,只要舍得放料,这些边边角角的零碎比其他部位的都要更好吃。 即便坛子口封的严严实实的,他们这两辆马车汇入进城的人流中时,仍旧有一股特别勾人馋虫的味道传来。 天心的明月高高挂着,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地面,寒风吹袭,却吹不灭这些等着进城人的热情。 排队等待查验的时候,好些认识不认识的就聊在了一起。 也有单纯是带着孩子进城看上元灯会的家长,排在游松他们前面的这家人就是。男人挑着担子,一边放着一个孩子,上面还盖着蓝布的被子,此刻正睡得呼呼的,男人旁边的女人手里还拉着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 看到前面这家人的组合,游松在心里感叹,他小时候别说上元节跟爹娘来京城了,连县城都没去过。 就这样慢悠悠的,一直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队,才轮到游松他们。 上元节入城的人太多,上面命令要查的严一些,游家的马车,以及后面没带车厢的驴车,都被士兵挨个查了查。 几坛子吃食也得打开盖子看看,这些守城兵倒都是特地选的脾气好的,他们只让游家人动手打开盖子,拿着火把照了照。 因里面有夹子,又让游松拿着翻了翻,见确实都是吃食,便让他们通过。 游松和游桥盖盖子的时候,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负责检查的这两个士兵馋出了口水。 游松想,现在自家三妹不是王妃吗? 他和大哥还是舅爷,这些兵可都是听摄政王的,也就是听他们家妹妹的,他们两个当舅爷的,该大气一点。 这么想着,等赶着车进了城,游松拿出油纸把辣片、卤味各包了一大包,小跑回去送到守城兵那里。 游母觉得二儿子有些多事,等他回来了便说道:“那些人也没朝咱们要好处,你还主动去给?” “驾”,游松赶着马,笑道:“娘,您不知道,这叫熟人好办事。” 游父说道:“咱们以后进城的时候还多着呢,认个面熟也好。” --- 门外传来拍门声的时候,游蕊睡得正香,嗯了两声,觉得自己还说道“来了,等会儿”之类的,但其实她只是翻个身,动了动嘴唇。 宿岩披衣起来,忍不住在她鼻尖刮了刮,低声道:“我去开门,你继续睡。” 游蕊是半睡半迷糊的,听到这句话,立刻安心睡去。 宿岩来到院子里,晃亮火苗,顺手点上两盏灯,就走过去打开大门。 此时月已西沉,外面又黑又冷,看到岳父岳母一家,宿岩赶紧让他们进门。 见他要去厨房,游母忙道:“溪田啊,你别忙,我们自己随便烧点水烤烤火就成了。” 宿岩点下头,却还是到厨房给烧好一锅滚烫的开水。 “靠墙这口锅里有温着的水,你们可以先洗洗手”,烧好水,宿岩对站在厨房里有些局促的一家人道,“这个柜子里有蕊儿做的姜茶,开水冲泡着喝能驱风寒。” “行,我们知道了”,游松说道,“妹夫,你回房去吧,吃点啥我们自己看着就做了。” 宿岩便没多留,主要蕊儿不在,他又没话说,反把气氛僵持下来。 确定他回了房间,游母就跟两个儿子抱怨他们妹妹,“这个蕊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大冬天的让她男人出来开门。来的是她娘家人,她却睡得沉。” 游母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要不是现在还睡着,她不能不出来,可正是她都成了人妇还睡性这么大,让人操心。 “啥活儿都不知道干,早晚有溪田厌烦她的一天”,游母嘟嘟囔囔,说完又忙连呸三声,道:“明儿个我真得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 游松把冲好的姜茶递给母亲,道:“他们夫妻的事儿您少管,免得惹人烦。娘,不是我说,妹夫是衙门里做事的,那都是干脆的狠人,你要是叨叨来叨叨去让他烦了,他能再不让蕊儿回娘家你信不?” 游母:“---” 端着碗姜茶汤喝了半天,再没说一个字。 天明,睡够的游蕊终于醒来,坐在床上双臂展开,大大伸出个懒腰,才有些奇怪地问旁边还睡着的宿岩:“昨晚上你是不是跟我说话了?” 宿岩伸臂揽住她的腰,道:“寅时末,你爹娘他们来了。” “什么?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游蕊拨开他的手就穿衣服。 宿岩不急不缓道:“我已经招待过他们了,还烧了一锅开水,然后我还把咱屋里的几床被子送到客房,让他们休息。” 游蕊越听越稀奇,也顾不得穿衣服,侧回去给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你费心了。” 宿岩一臂撑在脑后,笑道:“一个不够。” 游蕊直接趴在他身上,嘛嘛嘛亲了好几个。 宿岩笑着把她抱在怀里,他猛然起来,冲力带的两个人滚了一圈,然后就被墙挡住,正觉好玩的宿岩只能停下来,对游蕊道:“这个床小滚不开,明天我们去大床上滚。” 游蕊无语极了。 第179章 花灯 她这一耽误,反而没小黑蛋起得早了,穿好衣服出来时,小黑蛋已经高兴地围着他爹娘、爷爷奶奶,小话头子不停地显摆他的好玩具了。 游蕊看到爹娘哥嫂都在厨房,道:“你们怎么不去睡会儿?” 游父道:“过了睡头了,天也快亮了,就没有再折腾。” 女儿这里的被褥都是上好的,他们可舍不得穿着衣服囫囵睡,糟蹋东西,反正也不困,吃过早饭没事了再去正经补上一觉。 要不是今晚上又要熬夜,他们连补觉都不用的。 游蕊和大嫂一起炒菜的时候,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惊讶问道:“大嫂,你是不是怀孕了?” 这一声把游父、游母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游母当下就擦擦手过来拉着游大嫂看。 游大嫂面上一红,说道:“还不确定呢。小姑怎么看出来的?” 游蕊笑道:“我跟着外公学了点望闻问切的功夫,大嫂,让我给你号号脉。” 也没用脉枕,游蕊抓着大嫂的手腕把了几息,笑道:“大嫂,我差不多有八分确定,你怀孕最多一个月出头吧。” 游大嫂本还将信将疑她说的望闻问切,这一听就满脸惊讶,看向游桥,“小姑真这么准啊。” 她就是前几天的月信,但没来,当天便高兴地跟游桥说了,游桥也很期待第二个孩子,这几天连冷水都不让她碰的,只打算再过半个月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游蕊得意的笑了笑,她家本来就有一套很厉害的把孕脉的口诀,现在她也真的跟医术大拿外公学了学把脉,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嫂,这还是小意思,等再过七八天,我还能把出来胎相”,游蕊笑道,“你要不要在这儿多住几天,到时我再给你看看。” 游大嫂这第二胎怀得艰难,心里也是很重视的,便点头道:“那麻烦小姑了,我就去住你们的那个妇幼院,当是给你们增加一些人气。” 妇幼院的条件现在比家里还好,每天都有两个婆子烧着暖气,又有现成的饭食,游蕊说道:“那大嫂你多住些日子,我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家里忙得走不开,我住几天就行了”,游大嫂现在还想着挣钱。 游母道:“你安心住着,再雇个人手就是了,村里那么多闲人呢。” 又说游桥,“你也是,你媳妇有了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昨天她还在驴车上坐一天,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游蕊对这种就很无语,说道:“娘,大嫂没怀孩子坐一天驴车也得注意着啊。咱家的驴车还是板车,大嫂有没有吹着?” 游大嫂其实没感觉婆婆的话有什么,多个孩子就是该注意一些的,不过妹妹的话也让人很舒服,忙道:“我们注意着呢,你大哥给我在车上铺了两床被子,一点都没颠着没吹着。” 游桥才有空回母亲的话,“我们也还不确定,说出来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游母道:“那也得先告诉我,我生过好几个,总比你们懂。” 不过确定游大嫂有了身子,一家人都很高兴,说说笑笑的。 宿岩一进来,游母立刻就把话题从孩子转到开春浇地雇工的事情上。 女儿到现在都不生,他们在这儿孩子长孩子短的,女婿听了心里能舒服? 宿岩完全没感觉,他现在也没有增添慈父的那根弦,觉得蕊儿不想生孩子还挺好的,当然她想生的时候他也不会不喜欢就是了。 围着厨房的桌子有些拥挤的吃过早饭,游蕊让爹娘哥嫂去补觉,她和宿岩便在厨房包汤圆,最后包出来两大帘。 经典黑芝麻馅儿的,果酱馅儿的,游蕊都包了些。 王府有各种新鲜水果,因此果酱馅儿中还有这个季节最难见到的草莓馅儿。 她和宿岩在做果酱的时候,小黑蛋就一会儿跑进来捏两个草莓,大约跑了两三趟。 怕他凉着肚子,游蕊把草莓第一个放到锅里煮酱。 眼看着那些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草莓变成又红又亮的酱,小黑蛋又开始期待起包着这些的汤圆来。 包完汤圆果酱还剩很多,游蕊把这些拨到一个个小瓷盅里,让经常在这边听用的一个侍卫给送到妇幼院去,顺便让他把老太太带回来。 汤圆之外,还有饺子,这是游家人习惯在上元夜吃的,游母去补觉前就叮嘱游蕊调馅儿,睡不到一个时辰她又起来了。 此时,游老太太已经从妇幼院过来,正在教着游蕊拌白菜虾皮饺子馅儿。 掀帘子进来的游母看到老太太愣了下,唤了声“娘”。 老太太嗯一声,问道:“你大哥家还好吧。” 游母洗了洗手,接过游蕊手里的活儿,道:“挺好的。县城何举人的功名被夺了,现在就是个白身,那葵儿被打回家两次,大哥都没让她进门,大嫂闹腾了两天。” 游老太太叹口气,没说话。 之后这婆媳俩也再没有话说了。 游蕊来回活跃气氛,颇心累,包好饺子就赶紧跑到屋里去找宿岩。 游老太太到家之后在厨房给游蕊帮忙,宿岩就没在厨房了,部分衙门前几天已经开衙,他这两天还是有事可忙的。 游蕊过来的时候,他便是正在桌边看奏折,见她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笑问道:“怎么了?” “婆媳关系真是天下第一大难题”,她有感而发地说道。 在现代的时候,她奶奶和妈妈的关系特别好了,因为她们不仅是婆媳,还是师徒,游蕊直到读完大学那会儿,都还以为自家没有婆媳问题。 后来,可能是终于觉得她长大了,她妈妈有时候便会吐槽奶奶,说某某次奶奶说妈妈一点心思都没放在家上,原因就是爸爸喝醉了都没人管,要不是奶奶那次正好和爷爷过来,爸爸就会很危险。 之后她到乡下看爷爷奶奶,顺便在乡下住了段时间,奶奶稀罕够她,也跟她吐槽了妈妈,说她妈妈太粗心,他们父女俩大大小小的事都不如她妈妈的工作重要。 妈妈和奶奶碰面了倒是没有冷过脸,奶奶会指出妈妈的错,妈妈不同意的也会跟她辩一辩。 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模范婆媳。即便那样,还让游蕊和爸爸头疼过,更别提现在的祖母和母亲。 她们之间那种你烦我我也不乐意奉承你的气氛简直不要太明显。 游蕊再也不想单独和她们相处了。 听完游蕊的解释,宿岩笑道:“那就不要管,有孝道压着,岳母还是会保持表面尊重的,祖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给岳母难看。” 游蕊摇摇头,不自觉心想幸亏她没有婆婆,随即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厚道,心虚地看了宿岩一眼。 宿岩一下子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放心吧,就算你有婆婆,你们吵架,我也站在你这边。” 游蕊道:“这样也不好,如果我们儿子以后都事事偏向他媳妇,我肯定会很伤心。我爸-” 后一个字及时咽下去,在宿岩调侃的笑意中,她继续道:“我吧,也不是爱挑岔的人。” 她爸爸说过,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的,在他们家,母亲和妻子都是爱他,她们的分歧也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他更好,这对他来说是甜蜜的负担,所以他愿意两边调和。 不过这样的心情,宿岩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 游蕊不由伸手抱住宿岩的头轻轻拍了拍,心里想着,以后她可以让儿子体会一下爸爸说的那种甜蜜的负担,然后让自家老公认识认识。 中午饭是炒了几个菜,吃过菜不到一个时辰,太阳还高高的,游母就喊游蕊去帮她煮饺子煮汤圆。 打算早早的吃过饭早早的上街。 汤圆刚下锅,奚老爷子也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坛酒酿,是前两天老爷子亲自动手做的。 看到灶台边热腾腾大锅边上放着的白胖汤圆,老爷子笑道:“我来的真是巧了,正好把这酒酿也加进去煮一煮。” 游母没做过酒酿圆子,不知道先放哪个后放哪个,老太太起身过去接了过来。 没多久,两口大锅都沸腾起来,一锅圆子一锅饺子,想吃哪个舀哪个。 奚老爷子端着外孙媳妇端给他的一大碗酒酿圆子,白胖的汤圆中漂浮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让人从心里到眼里都是欢喜。 小黑蛋守着他的碗,一会儿又跑来跑去的,他一个就把节日的氛围炒了起来。 奚老爷子身边常年都有下人,但还是第一次吃这么热闹的元宵饭,看到外孙和外孙媳妇一个是一碗饺子一个是一碗酒酿圆子,俩人会相互换着口味吃,耳边又是亲家一家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看灯去哪儿卖辣片卤味的声音。 不知不觉热气就蒸腾到眼睛上。 奚老爷子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吧,这段时间总是感怀。 一家人吃过饭,洗好碗,还不到申正,在游蕊看来也就是大约下午四点多左右,恐怕大部分人家都还没煮饭。 “我们先去街上摆摊”,游母那边已经把东西都装车上去了,小黑蛋不知何时攀到车头坐着,要跟家人一起去卖东西,游父正低声跟他说人太多不能去,在这乱糟糟的背景音中,游母又对游蕊道:“蕊儿,你们去妇幼院那边等着,我们买完了再去找你们,咱们一起去看灯。” “好的”,游蕊答应了,又邀请奚老爷子和他们一起。 今天挺热闹的,奚老爷子便没拒绝。 等他们这一行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街上都上了灯,今年摄政王府做着许多灯,因为宿岩提前交代过,便都送到妇幼院这边。 第181章 宣传单 妇幼院还没开张,也就没有和其他铺子一样在门口扎什么吸引顾客的小灯山,只几个姑娘把门口两边挂了两串红色的圆灯笼。 王府做的灯当然还有其他花色的,适合小孩子拿着玩的小灯都有上百个,不过全挂在外面不太合适。 游蕊他们来了之后,又在二楼临街的廊上挂一串花样的灯,剩下的游蕊都让安好蜡烛,和早就印好的宣传单放在一起。 反正灯多,到时候发一张宣传单就送一盏灯。 等忙完,夜色漫上来,人们也吃过汤圆走出了家门,游蕊只站在自家妇幼院,不用出门就能看到一条流动的灯的海洋。 这么多的灯,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在地上。 自然也会有不少隐患。 宿岩说这一天是一年中发生事故最多的一天,不过他已经从京城外的大营中调了士兵来,帮着兵马司的人维持秩序。 游蕊想到红楼梦中英莲就是在元宵节被拐子拐走的,再看外面的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她觉得应该弄些高台,让士兵站上去喊话。 比如牵好孩子,看好手里灯盏之类的。 她和宿岩提议,宿岩只点了点头,招招手,从外面走过来一个卖木刻饰品的小贩,宿岩道:“下命令吧。” 游蕊:“---” 她看了几眼这个小贩,半点违和感都没有,这就是那种街上随处可见的,为家中生计奔波的形象。 “见过夫人”,行礼时,小贩眼中的尊敬才让游蕊觉得,哦,这就是自己人。 游蕊便把自己的安排说了。 小贩领命而去,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游蕊问道:“这外面有多少暗卫?” “三十九个”,宿岩说道,“今天人多,便多拨来十个人。” 游蕊突然觉得自己身为王府的主母,只想着自己的事,有些失责,虽然府里各处的安排有管事们负责,但是她可以为这些给王府安危、京城安危服务的人提供一些更便利的东西。 比如街上可以设两个让暗卫、侍卫免费吃一碗汤圆的摊子,免费的热汤水。 可能不值什么,但是能让人的心里很暖。 但她现在再吩咐下去的话,也不过是让另一部分这时候可以去看灯的人跑断腿罢了。 想了想,最后只能提醒自己以后对王府的事要上心,每到年节都安排一些暖心的小福利。 “什么时候发宣传单?”宿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蕊抬头看他,他笑道:“快点发完了,我带你去看灯,免得你眼巴巴看着外面。” 游蕊:“我那是在想事情,哪是眼巴巴!” 不过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是发传单的时候了。 桌子搬出来,传单灯笼都放好,游蕊还没吆喝,已经有不少人围上来。 “你们的灯谜呢?” “桌子上放着的这一摞是不是灯谜啊,还挺新奇的。” 围过来的人群已经开始自问自答起来,猜了半晌,便有人着急道:“主人家,快把你们的灯谜拿出来看看,我们也猜一猜。” 游蕊真没想到这时候的人们如此给力,热情的让她如同看到一片打广告的肥田,今日这个广告必定能打到人心里去。 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游蕊才大声道:“我们这里不猜灯谜,但是我们送灯笼,只要你们把这张单子能当众读一遍。” 这是游蕊临时想出来的主意,因为她突然想到,现在可不是文盲率已经很低的现代,很可能许多接到传单的人根本不识字。 她站出来说话之时,闹嚷嚷的人群瞬间就是一静,等说完了,竟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游蕊有些莫名其妙,直到隐隐约约听见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议论说,“这家是做什么的,东家娘子长得真好。” 游蕊:“---” 她戳了戳宿岩,宿岩便道:“有没有人来试试?” 这群人刚才还叫嚷着猜灯谜,一让人出来读传单,竟然都安静下来,游蕊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托儿,便见一个提着灯的女子上前道:“我来,只是我可以自己挑一盏灯吗?” 她问话时,看着的是宿岩。 宿岩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是站在游蕊一旁。 游蕊赶紧上前一步,回道:“当然可以。” 那女子嫣然一笑,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守着传单和灯笼的冯花等人,立刻把一张传单递给她。 捧起传单看了看,女子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便读起来,传单上的内容很简单,有妇幼院的主营业务和收费标准。 女子很快就念完了,要递还给冯花,冯花记得夫人一开始说过是要将传单发给路人的,便道:“您收着吧,我们这儿还有很多。” 女子折了折,拿在手里,挑选了一个兔子形状的宫灯,问道:“你们真的能帮孕妇正胎?” “自然是真的”,冯花点头,“姑娘家是有孕妇吗?可以过来看看的,我们明天就开张。” 那女子摇头道:“我们家可不能有孕妇,只是好奇问一问。既然如此,上面说能治妇科病症,也是真的?” 游蕊脑子转的飞快,她刚才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太一样,打扮的很亮眼,在人前说话一点都不怯,还说家里不能有孕妇,什么样人的家中不能有孕妇又关心妇科病症的? 只有一个地方。 青楼。 游蕊纵然同情这个时候为各种原因流落风尘的女子,但是她可没有能力治疗青楼最怕的那种病,花柳。 她忙说道:“我们以接生、产后护理为主,妇科问题也只是略微调理。” 似乎察觉到什么,女子讽刺地看了游蕊一眼,提着灯转身就走。 冯花立刻把气氛炒热,问其他人:“还有人要读吗?” 一个手里牵着孩子的中年男人道:“不识字,不过我老汉记性好,刚才那人读的,我记了个七七八八,跟你们复说一遍成不成?” 冯花转头看游蕊,游蕊点点头:“可以。” 老汉立刻要上前,游蕊提醒道:“老汉,牵着你家孩子一起来。” 这人赶紧回头带上小孙子,走过来笑着道了谢,直接面向众人,大声把刚才的那些又复述一遍。 有识字的年轻人凑过来,跟冯花要一张传单给他对着,不想真的只是差一两个字,顿时一脸惊叹。 大家也都听着和刚才的很像,赞叹声一时不绝,还有人提醒老汉,“你记性这么好,你这小孙子肯定也不差,改明儿送去读书,说不定能考个功名回来咧。” 老汉哈哈笑着,牵着小孙儿来到桌子旁,让小孙儿挑灯笼。 这孩子就是六七岁的年纪,倒挺懂事的,踮着脚伸着手指头指向一个牛形的灯笼,道:“我属牛,我要那个。” 冯花笑着拿起来一个,递给他,又问道:“我们这里是放好蜡烛的,要不要给你点上?” 小孩子摇摇头,不过看起来挺高兴的,说道:“我回家给娘看。” 这老汉带着孙儿走回人群后,那旁边拿着传单的年轻人立刻接道:“我来。” --- 上来读传单的人就没断过,也有像第二个老汉那样的,靠听熟了复述,只要大致能说出来都给灯。 围观人群见这家如此大方,纷纷都想尝试,拿到灯的有继续留下来瞧的,也有转到别的地方看人家猜灯谜的。 如此一来,短短时间,逛灯会的都知道,东三街上有一家免费送灯的,只要能读读他们那个什么叫传单的就成。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举着个莲花灯,正看着两边的灯火,后面传来唤声:“铁大,铁大?” 铁大就回过头来,见是邻里几个同辈儿的小伙子,笑道:“你们去哪儿逛了,怎么一同出的门,眨眼就不见了?” 这些人是去内城玩了,不过内城都是大户人家设的灯谜摊子,为防人捣乱,有些是凑近看看都得交几文钱。 他们不舍得,远远看看热闹就出来外城了。 没想到他们中最笨的铁大,现在手里竟是提着一盏灯。 看起来比内城那些大户人家做的灯笼也不差。 “你这灯哪儿来的。”没有回答他的话,那些人只问,“这得个几钱银子吧?” “一分钱都没花”,铁大笑得露出满嘴白牙,“就在东三街,有一家妇幼院,他们弄了些传单,你要是识字的,上去读一读,便有一盏灯能领;要是不识字,复说个大概,也可以领一盏灯。” 几个年轻人惊讶不已,再三确定那些灯都是铁大手里的这个做工,一个个推攘着就往东三街跑去。 “那莲花灯的做工,可不像是出自外面工匠之手。”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长相温婉,一左一右是两个男子,男子的神情都有些紧张,再仔细看才发现,这女子宽大裙衫之下的腹部是微微隆起的。 右边的男子披着件松花色披风,女子也是同色的衣服,那男子时不时还会伸手扶她一把,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个才是夫妻。 左边的男子一身月白,温文尔雅,当一波人群袭来时,他下意识也是伸手去护女子。 女子却丝毫未觉,扯着她身旁男子的袖子,道:“兆武,我们去看看吧。” 第181章 心性 姜兆武不太想让有孕的妻子往那种人多的地方去,道:“这附近的灯也不错,我们把各摊位上最好的灯赢过来便也是了。” 苏雅皱着小脸,软声央求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嘛,在外城还有什么人如此大方,能拿这样好的灯随便送。” 他们好一会儿说不出什么来,顾司珩道:“姜兄,我看前面就是一家饭馆,你先带苏雅去吃点东西,我去东三街看看。” 姜苏顾三人自小认识,后来苏老爷因为触怒摄政王被流放,一家女眷也没有避免,姜兆武和顾司珩先后放弃当年的科举功名,徇着流放路线,一直追到南海詹州岛上,帮着苏家一家安稳下来。 之后,姜兆武便和苏雅成了亲,将她从酷热的詹州岛带到江南灵秀的金陵,教学授徒,一待就是三年。 如果不是苏雅有了身孕,当地的大夫、稳婆都说这胎凶险,他们还不会回来。 京城如今纵然是奸人当道,终究却是人文荟萃之地,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到底都是在这里。 顾司珩当年同样对苏雅有情,这几年也一直在江南流寓,连家里的平南王世子之位都不要了,此次回来,为的同样是回京养胎寻医的苏雅。 顾司珩对苏雅的心思,姜兆武是知道的,但他了解苏雅和司珩的为人,却是从没有多心过。 当下听到这话,便对苏雅道:“你现在是重要人士,只让珩兄替我们跑一趟吧。” 苏雅打从怀孕就一直在家里憋着,今天能出门,也不知费多少口舌,都出来了,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去逛,面上的神色就很不好看,双目中似乎都含了泪花。 姜兆武不想让她委屈,抬头对顾司珩道:“接下来还要麻烦珩兄多照顾一些。” 顾司珩点点头,却避开了苏雅看过来的期待目光。 曾经苏雅倾心的是他,私下也同意嫁给他,是以他才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但是好兄弟从没怀疑过他,这让他时常觉得无地自容。 暗暗决定,等苏雅平安生产之后,就远离他们夫妻。 一波舞龙舞狮队迎面走来,许多人群追着看,刚才还算宽松的街道立刻拥挤起来,苏雅被挤得往旁边一倒,但她并没有倒下去,被顾司珩及时拉了一把。 “没事吧?” 苏雅红着脸,声音低低的,“司珩,谢谢你。” 顾司珩站远两步,道:“你是我好友的妻子,应该的。” 被挤到另一边的姜兆武很快挤回来,苏雅咽下嘴里盘桓的话。 一路躲躲走走的来到东三街,进去就看见一处人特别多的地方,姜兆武花出去十几两碎银子,他们三人才挤到前面。 看到站在里面,好似是主人家的和一个美貌女子站在一起的宿岩,三人的面色均是一变。 苏雅更是手脚冰冷,仇人就在眼前,她若不是强忍着,下一刻就会冲过去,狠狠唾他一脸。 察觉到她上前迈动一步,姜兆武马上拉住她,低声道:“雅儿,不要冲动。” 这时,复述了一遍传单的老太太上去领了盏灯笼下来,周围一直看着的人群中响起掌声,游蕊也鼓掌鼓得真心实意。 老太太都有七十往上了,牙齿掉了一大半,竟然还能把传单记个七七八八,清清楚楚地再复述出来,真是让人佩服。 老太太一笑露出满嘴牙豁子,把特地选的一盏长寿花的灯笼向大家展示一下,随后向游蕊的方向道:“东家娘子,我老婆子也沾沾你们的喜气,希望能多活几年。” 游蕊也笑得合不拢嘴,道:“老太太,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这么大年纪还有如此童心,怎能不长寿? 老太太笑着回到人群中,马上便又有人上去。 这次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父母就在最前面站着,众人都拍手鼓励她。 顾司珩说道:“哗众取宠。那位,便是让摄政王大肆捧起来的摄政王妃?” 如此俗艳,不愧是能被摄政王喜欢的。 姜兆武同样眉头深皱,天下的规矩,便都是从摄政王此人开始坏的,不想几年过后,此人竟变本加厉,接生之事也如此在街头宣扬。 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但却吸引了这么多普通百姓附和,摄政王身为大周实际的掌权者,不知道百姓们有多无知吗?怎么不想着从好的方面引导他们? 诗词接龙,灯谜,哪个不行? 让人宣讲什么接生,什么产后护理,着实卑俗。 游蕊还不知道有人这么看不上他们,小姑娘选了灯下去后,一个站在前面的年轻女子开了口。 “我来读。” 开口的正是苏雅。 游蕊看她至少四个月的身孕,竟然还能出来看花灯,觉得定然是个好动闲不住的,便笑道:“女士优先,你来吧。” 又安抚另一边已经排好队的那些人,“几百个字而已,很快的。” 众人:我们只是担心你们家的灯要不够了。 游蕊心里有数,刚才已让周霞和周小佳去二楼摘灯,都分完就算,还能再分几十个人。 苏雅走上来,冯花把一张传单递给她,她皱着眉没有接,只是自己又拿了一张。 游蕊见此,也微微皱眉。 这怕不是来找碴的吧。 “接生一次要五十文,药钱、饭钱还另算”,她看了两眼,笑道:“你们这是治病救人的医馆吗?如此明码标价,只怕有辱杏林圣贤。” 宿岩听闻,唇角挂起一抹冷笑,这又是内城的那些镇日正事不干,看不惯他的人吧。 正要动手势,让人把这闹事的弄走,他的臂弯就被游蕊自然而然挽住,另一只手还被她握住,只听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凭本事吃饭,怎么就有辱杏林了?再说,曾经的医圣、药圣给人治病,也是要收钱的。” “我看夫人像是个读书人,肯定知道一句话,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又有俗话说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好些医馆是没有明码标价,但是进一趟医馆,没有几两银子出得来吗?” “我家,连接生,带照顾,便是算上半个月的药钱、饭钱,也不会超过三百文。这,有些积蓄的人家都花得起吧?” “花得起。” 许多人扯着嗓子回应,又有人喊道:“这位夫人,你不读就下去,我们还等着呢。” 苏雅看着周围人的嘲笑神色,听着偶尔会特别清晰地传到耳里的讽刺言语,一下子面色惨白。 姜兆武早已上前,一手扶着苏雅,一面对游蕊道:“不知夫人是哪家的,如此伶牙俐齿,没有教养。” 姜兆武也是个谦谦君子,素来不会跟女子一般计较,但是今天被这个人堵的没话说的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了。 游蕊撇撇嘴,“我是宿家的,怎么了?” 宿岩眉眼间的冷意一下子散开,紧随着自家宝贝的话道:“我夫人伶牙俐齿?你家这位是不是自取其辱。” “你”,姜兆武并不敢直面摄政王,他不想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家里招祸。 “真是自取其辱啊,快下去吧你们”,围观的人群喊道。 苏雅手里攥着那张传单紧紧的,眼里闪烁的都是泪光。 游蕊不想太欺负人了,毕竟是孕妇,赶紧对姜兆武道:“还不快领着你家夫人下去。” 她这话又像一把闪着得意光芒的箭头,刺得苏雅羞辱非常。 怪不得当年她拦住摄政王相求他也半点不为所动,原来是喜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顾司珩走过来,低声道:“你们先走。” 随即看向游蕊道:“这位宿夫人,不知在下能否请教一二?” 有人不满抱怨,“你们还没完没了了。” 但更多的人想看热闹,还有鼓励他的,“东家娘子脾气好得很,你直接问呗。” 苏雅气恼,这些人,这些人简直没有一点坚持,如此说他们的好话,就只是因为拿了这家的一盏灯。 果然是小人趋于利。 游蕊说道:“你请问。” 顾司珩已经趁这几息把传单看完,问道:“这上面说,贵,妇幼院,能正胎,把脉看出胎儿是否畸形?若是畸形了,要如何处置?” 游蕊毫不迟疑道:“自然是堕掉,我家有安全无害的堕胎手法,不会对孕妇造成什么影响。” 果然是摄政王的女人,视人命如儿戏。顾司珩的眼神越发冷漠,“畸形或许只是缺一指或许只是多一指,一条生命就因为如此原因便被抹杀,贵院不会太残忍了吗?” “你这话真好笑,假如健康的胎脉是一池平静的湖水,缺一个指头的,就像是叶子落在平静的湖面,隔着一堵墙,这样小的动静我还看不出来。反之,能被我看出来的,都是畸形比较严重的,这样的及时堕掉,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顾司珩的眼神冷厉,如同冬夜寒星,“无论畸形与否,都是一条生命,是父母的骨血凝成,你说堕就堕,简直心性残忍。” 游蕊眨了眨眼睛,她的耳朵没问题吧,这是哪里来的绝世圣人? 第182章 不停 但他义正辞严,还真有不少人觉得他说得有理。 宿岩淡淡吐出两个字,“愚蠢。” 游蕊点头,道:“不仅愚蠢,还好笑。这位公子,我问你你知道畸形的定义吗?心肺不全,没有胎心,还有孕妇受孕在宫外,都可以归到畸形一列,心肺不全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会活太久,没有胎心的,生下来就是死胎,宫外孕更是会危及孕妇生命。不是只有你自认为的,畸形是手指头少了一个多了一个。” 那样的要用b超来验。 顾司珩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你又非神医,怎能保证脉无差错,孩子没生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再说,一条生命的去留,不是能凭它畸形不畸形决定的。” 那要是生出来个脑瘫的孩子,你帮人家养吗?游蕊一笑,不想和他再争论什么,看在他也算从反面给自家宣传了一回,让冯花随便捡一只灯送给他。 顾司珩看着手里圆的没有任何造型的灯笼,转身退到人群中。 这三人没再多待,很快就趁人不注意走了。 游蕊倒是看到了他们离开,好奇地问宿岩:“他们好像都带着火药味来的,又是视你为仇的人?” “应是”,宿岩半点都不在乎,这样的恨着他的人多了去,都是些不能成事的。 不过他还是决定让人查一查这三人都是哪家的,免得以后找不到他反而来给蕊儿找麻烦。 将近二百只灯笼,一个多时辰就分完了,没有机会读传单拿灯笼的人一个个还很失落,游蕊便让人把那几百张宣传单也散了散。 这时才戌时刚过,游家出去卖辣片卤味的也都回来了,总共十坛上千斤的东西,他们只用两个时辰左右,给卖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汁都没有剩下。 于是众人又在后院吃了碗汤圆,便关上大门到外面看灯去了。 一开始游母还吆喝着让大家一起,叮嘱妇幼院那些女孩子们别走散,但到那些有舞龙舞狮耍把式的地方,人就多起来,一行人就此分散成好几拨。 游母和游父带着小黑蛋,游大哥照顾着游大嫂,游松看着卫不恕,妇幼院的护士们则跟着两个婶子。 而游蕊和宿岩一起,在人群如波浪冲过来时,就顺势跟着退到了街角,之后又跟着人群看一会儿舞龙。 人群里不停有卖蜜饯瓜子的小贩灵活穿过,宿岩还给游蕊买了根糖人。 一直到午夜,人群才渐渐有散去的趋势,游蕊和宿岩已经回到王府,在园子里看看灯,午夜前就去睡了。 游母下午出门的时候,游蕊就给了她一把家里的钥匙,妇幼院里还有奶奶看着,不用担心他们没地方去。 至于他们俩没回去,也好解释,反正游母现在是知道宿岩在衙门里做事的,到时就用前几天跟奶奶说的那个说法,宿岩在内城还有个小院子。 游蕊闭上眼睛还在想母亲问起来时怎么说,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外间传来刘丰压着嗓子的唤声:“王爷。” 游蕊一下子清醒,宿岩见她睁开眼睛了,便收回让人退下的手势,坐起来道:“进来说。” 刘丰知道打扰了主子休息,很是心虚,几乎是无声地走进来,回道:“宫里走水,去宫里参加灯宴的那些贵妇躲避时,把镇国公世子妃给挤到水里,淹死了。” 宫里太后设宴,除了跟摄政王手底下办事的那些官员,勋贵人家还是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的。 听到死了人,还是个国公世子妃,游蕊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 “镇国公,是什么人?” 宿岩拍着她圆削的肩膀,说道:“京城有三大国公,镇国、辅国、柱国,都是上上一代的理宗皇帝封的,辅国公、柱国公是理宗给他宠妃的娘家封赏的,到现在只是一般的勋贵人家。只有镇国公,这个爵位是郑家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跟当初名满西北的霍家一样,在东南,镇国公郑家的名号也如日中天。” 跟游蕊说起这些,宿岩很有耐心,“我当摄政王那会儿,郑家也是反对的,之后我在沿海设了九大商行,将沿海商贸拢在手里,郑家人才消停下来。” “镇国公世子妃一死,看他家续娶谁家女,就知道他们又要下什么棋了。” 游蕊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郑家消停,想让他们继续针对你?” “八成是这样”,宿岩往后面一靠,摆手让刘丰退下。 刘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都怪那些人,玩来玩去也玩不出花样,方家被吓傻了,浩王那郡主也没了,紧跟着就又有人蹦出来,陈太后,你们不能聪明一点儿吗? 游蕊靠在宿岩臂弯里,问道:“镇国公世子妃是什么人?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害死,她娘家的人愿意吗?” 宿岩摩挲着她的手腕,闻言笑道:“傻了不是,那镇国公世子妃的娘家人要是没有同意,进宫也能带两个丫头的一个贵妇人,怎么就能被挤到水里淹死?这背后,无非就是一些利益的置换。” “权力利益面前,人的性命就那么渺小吗?”游蕊看着宿岩。 宿岩也看着她,笑道:“傻丫头。” 权力就是累累白骨砌出来的,他的亦是如此。要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过被别人一句话就左右的生活,他也不会一直坐到摄政王的王座上。 游蕊又问:“那你就不管,只等着他们继续出招吗?” 宿岩道:“蝎子尾巴还没露出来,我说的这些也都是猜测。” “现在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叫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游蕊道,“那你就让人查出世子妃溺死的真相,把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抓起来。” “不对,最后很可能只抓出一些直接动手的下人”,游蕊摇摇头,她的脑子还是不太够用。 宿岩看她自己否定自己,好笑不已,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会让人注意着的,你不用担心。” 游蕊只是不太适应这种事,溺死的镇国公世子妃她又不认识,同为人难免会唏嘘一句而已,其实她的担心是对宿岩的。 总觉得那些人不从根本上收拾了,到底是个威胁。 但怎么从根本上收拾呢?还是在教化,把他们脑子里那种天下姓周是周家的思想给捣碎了才成。 从宿岩开始,这天下,要姓公,不是一家而是百姓的。 --- 上元节的宣传还挺给力的,十六这天上午开始,陆陆续续地便有孕妇上门,都是些该注意什么的小问题,游蕊把个胎脉只收五文钱,一天的收入也就五六十文。 人不算多,但也进进出出的不断人。 十七基本没人上门,游蕊看好容易热闹一些的门前又清冷下去,还以为生意要凉了,游老太太笑着告诉她,十七家家户户都要把那些请到家里过年的先人送回去,都忙着呢,怀孕又不是什么病,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 果然到十八这天,又断断续续有孕妇上门,还有两个着急怀孩子的,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午后趁着没人的时候过来的,围着游老太太问她知不知道让人怀孕的偏方。 游蕊坐在诊台后面,她们愣是没多看一眼。 正要过去说给她们把下脉,门外停下来两辆车,随后游母游父几人从上面下来,走了进来。 “你这妇幼院算是开起来了,好好干吧”,游父四下看看,脸上带着几分不那么明显的骄傲之色。 游母问道:“你大嫂呢?” 从十六开始,游大嫂就在妇幼院这边住了下来,游蕊给她安排的采光最好的一间房,现在没人住院,无论哪间都是单间,五个护士伺候游大嫂一个,后面的赵婶子也卯着劲儿给她炖好吃的。 游大嫂都说她从来这么娇过,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 游蕊说道:“在楼上午睡,娘,你们要回家去了?” “嗯,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游母说道,“跟你大嫂说家里的事不用惦记着,我们回去就雇人,再过几天你大哥来城里送辣片,到时候把她一起接回去。” “好”,游蕊点头。 “小黑蛋在外面读书,你别忘了让人去接”,游母又叮嘱。 小黑蛋和卫不恕就在杏花街的一个鲁姓秀才家开蒙,宿岩说可以给他们找两个大学士开蒙,但游蕊觉得小孩子的开蒙,最重要的是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品比学问更重要,因此只让宿岩派暗卫查了查杏花街的那些秀才。 然后选定了笃行君子之行的鲁秀才,十六上午游蕊和游大哥带着两个孩子去拜的事,这鲁秀才家中的氛围也不错,是个不错的开蒙私塾。 游母自然更是满意,连一个月需要二两银子的束修也不觉得贵。 游蕊见母亲要回家还惦记着叮嘱她接孩子,好笑道:“你放心吧,杏花街距离家中那么近,再说我是不会忘的。” 第183章 孕妇 “就是怕你这里忙起来走不开”,游母说道,“最好定一个人,让她到点就去街。不然,下次你大哥过来时,让你大哥给小黑蛋买个书童。” 游蕊忙道:“不用,两个孩子我已经顾不过来了。放心吧,就赵婶子了,我把这个活儿交给她。” 游母想了想,答应了,又交代一些别的话,才在游松的催促下出门上车去了。 游大哥只是上去看了看游大嫂,刚才已经下来。 游蕊送他们出了门,那边两个咨询生子秘方的人还没走,便过去跟她们聊了聊,之后这俩人都主动让给把把脉。 半个时辰后,这两人离开的时候都提着两包药材。 游老太太问游蕊:“你开的那个方子真管用?” 游蕊笑道:“她们本身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奶奶也听到了,这俩人的丈夫都不长在家,她们婚后相处时间是有,但不长,婆家又着急催生,自然会让她们焦虑担忧。我给她们开一些温补的药,再结合我刚才告诉她们的小技巧,应该很快就会怀上的。” 游老太太说道:“其实不管用也没什么,生孩子这事儿看天意的,只你以后不要说得太确定,免得到时她们怀不上,过来闹事。” “不会的”,除非她们的丈夫有问题,不然身体好好的,有她那些温和的药暖宫,怀上是一定的。 而且就算她们没有如愿怀孕,游蕊也是有办法的。 反正做大夫的嘛,给病人说的话要肯定、确定,让她先有个信念的力量,这些都是游蕊从小从奶奶和妈妈那儿耳濡目染的。 再说了,若确定病人是输卵管堵塞之类的非手术不可的问题,她也不会跟人家说拿两副药吃吃就能好。 过了申时三刻,基本上没什么人来了,游蕊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接了两个小的,然后直接去王府。 外面却进来一对夫妻,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样子三两天之内必生。 游蕊赶紧出来,帮忙扶住那个妇人。 妇人却有些腼腆的躲了躲,旁边的男人道:“你是这里的接生婆吗?” “是的”,游蕊说道。 冯花已经小跑着端来个宽大的凳子,让那妇人坐下。 男人又道:“听说接生一下五十文?” 这里都是女子,他看起来越发不自在,问话也越来越僵硬。 游蕊好脾气道:“住一天十文,接生五十文,不过你晚上不能在这里陪床。” 现在还不方便,住的都是女人,让一个大男人住进来,就算是陪他妻子的,也不好。 男人愣了愣,想一下才明白陪床的意思,说道:“我今天要跟船,我娘又病了,没法照顾她才把她送你们这儿来生的。” “那怎么行,万一生产时有危险,你们没个家属在可不行”,游蕊皱眉说道。 男人为难道:“我家没人啊,有两个妮子,大的得照顾她奶奶,小的还不懂事呢。你们这里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成了?” 游蕊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已经不会有妻子马上要生产丈夫怎么能不陪在身边的要求,想了想道:“我们都不知道生产时会发生什么,我给你写张免责书,你给签了,我们就收你妻子在这里生产。” “行”,男人略一想就同意了,谁家生孩子生死了,也没有追究接生婆的。 那女人却是不敢在这儿待了,扶着肚子站起来,道:“当家的,我还是回去吧,反正生过两个应是顺当了,找咱村里的大娘给帮个忙就成。” 游蕊接过冯花拿来的纸笔,快速写下一张免责书,递了过去。 她这样做,自己也知道不对,但是情况如此,她不能把这个孕妇赶回去,也不能训斥人家的丈夫怎么不陪着,更不能要求把人家生病的婆婆喊过来,只能选择这个为防万一的做法。 男人接过来大致看看上面的字,没有找到类似买卖之类的字眼,手指头按在那桌子上的印泥中,就把手印按上了。 然后才对女人说:“你安心在这儿住着,村里大娘看的能有人家这儿好?过个五六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把你和孩子一起接回去。” 说着从肩上搭着的兜里拿出来一串铜板,数了一百五十文,放到桌子上。 “这是住十天的钱,我们要是提前走,你们得把多余的钱退了”,男人说道。 游蕊觉得这人还算不错,好笑道:“我们这么大一个妇幼院,不至于赖你几十文钱。只是你还得再添五十文,难道你妻子这几天就不吃不喝了?” 男人惊讶道:“你们每天的十文钱不包吃喝啊?” “十文钱只够住的”,冯花说道,“你到外面问问,客栈的房间像我们这样的,一天哪个不需要二十来文钱。” “好吧好吧”,男人又拿出来一小串钱,数出来五十文后只剩三个,他便都递给女人,“你拿着,想吃点啥出去买。” 女人眼看着眨眼间二百文就出去了,心疼得不行,直说要回去。 男人没理会她,放下那三文钱转身就走了。 周小佳过来扶住妇人,笑道:“嫂子,你放心吧,只要你生得快生得顺,花不了多少钱的。” “我生我们家大妮的时候,稳婆只收了六十文”,女人低声说道。 周小佳跟她解释,“我们接生收五十文,多余的不都是住的吃的钱吗?” 游蕊让冯花去给女人安排房间,跟奶奶说一声,就接小黑蛋和小恕去了。 她回到王府的时候,宿岩还在前面的政事堂,当值的大丫鬟问道:“娘娘,厨房那边已经差不多将晚膳备好了,您有什么特别的交代吗?” 游蕊说道:“问问有没有牛奶,冲一些藕粉先给两个孩子喝。对了,你叫什么?” 大丫鬟忙回道:“奴婢寒露。” 游蕊点点头,待她离开后,又问了问另外两个大丫鬟服饰的,一个春分一个秋分。 “这名字都是谁给你们取的?”这是二十四节气,前两天还有叫云思、水思的,如果没记错,名字里带思的丫鬟,她们负责的都是屋里的饰品、衣物。 春分道:“回娘娘的话,我们的名字都是管事嬷嬷从随手拣的书上划出来的。不过只是我们从外面买进来的才会重新起名,也有一些姐姐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她们有用自己名字的,有重新自己取的。” 游蕊疑问:“怎么还有官宦人家的女儿?” 春分才自知失言,低着头不敢再说了。 游蕊却有些明白,还不是为了谋富贵来的,怪不得宿岩惦记着让她杀鸡儆猴,原来他知道身边等着出头的女人多。 “撷芳殿的那些女人,可都走了?” 想到这个问题便问问。 这次回话的是秋分,“回娘娘的话,都已领了钱走了。” 游蕊吩咐道:“把账本子拿来我看看。” 秋分应声是转身到外面,不多会儿拿着一个蓝皮的账本进来。 游蕊翻开一看,里面都是表格记录,纵横打的格子,十分整齐,起始一栏是名字,第二栏是她们娘家的住址,第三栏是领的银子,第四栏是今后的去处,第五栏还记着她们带走的丫鬟仆妇。 在每一栏最后的地方,都还按着手印。 当时游蕊只是吩咐了一句,让把她们要去的地方也记下来,预防以后会用到,不想账房那边的人做得这么仔细。 正看着,寒露端着两个盖着盖子的精致碗碟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外面传话的小丫鬟。 游蕊合上账本,正打算到寝殿换身衣服,看见那小丫鬟只得问:“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回道:“管人事的窦嬷嬷求见王妃。” 王府管人事的有三个嬷嬷,一个负责引进,一个负责训练,一个负责善后,游蕊回想前两天看府中的管事嬷嬷的记录本,知道负责引进的嬷嬷就姓窦。 “让她进来吧。” 游蕊现在只庆幸,宿岩不喜欢下人们勾连在一起,府中的下人们没有红楼梦小说里那种一个挂一串的情形。 尤其是府里的管事嬷嬷,很大一部分都是因各种原因无处可去的妇人,据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能力,不过实际的能力如何,游蕊还不知道。 在游蕊心思电转的这段时间,窦嬷嬷已经走了进来,是个长相有些严苛的妇人,小姑娘们会很怵的那种。 游蕊觉得她这个面相,做训练丫鬟们的嬷嬷,应该效果也很好。 “见过王妃。” 窦嬷嬷不常在边上伺候,进来就是一个跪拜大礼。 游蕊道:“嬷嬷起来吧,以后不用下跪。” 这声音温软柔和,窦嬷嬷心里一暖,她进王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过来跟女主人回事,又新奇又觉得踏实。 “是府里需要添人手了?”游蕊问道。这个她还真需要跟窦嬷嬷好好商量一下,以后需要的人手,尽量公开招聘。 府里这些已有的下人,关于他们的工资、晋升制度,也要改革的,只是游蕊还没有和宿岩商量好。 窦嬷嬷道:“王府这些年一直都在添人手,备用的小丫鬟小太监就有不少。是宫里,上午王妃不在,宫里的黄太监来了一趟。说是如今春夏不交时,民间百姓艰难,给他们一个求活的机会,要收一批太监,若王府需要,叫派个人去一起选人。” 第184章 麻辣烫 太监? 游蕊皱眉,他们这是还嫌大周的人口增长快呢,都断底层人的根了,还说给求活的机会。 “王府是不需要的”,游蕊想了想,又说道:“伤人根本有违天合,让宫里也不要着急做好事,我问问王爷,是不是以后能把太监制度废除了。” 古代的皇宫制造出一批又一批的太监,防的是宫妃、宫女和人私通,但是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宫里的女人太多了吗? 宫中除了太监,还有需要负责安全的侍卫,那些可都是龙精虎猛的男人,真要是有心的,怎么都防不住。 后来也有皇帝觉得太监没根,不会有后代,便也不会滋生野心,可以放心人用,但历史证明,没有牵挂的人反而更疯狂。 窦嬷嬷倒是让王妃娘娘这句话惊住了,看王妃年纪也不大,心肠软是一定的,但要是说以后都不要有太监,这会不会太鲁莽? 没有太监之后是不是会产生什么后果,窦嬷嬷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想了想,劝道:“王妃,兹事体大,您、” 这话还没说完,沉稳的脚步声中,宿岩走了进来,看到游蕊,他面上的神色柔和下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那不,小黑蛋和小恕的藕粉还没吃完。” 游蕊起身,过来给他解玉带,脱外衣,之前看到丫鬟这样,她心里挺不舒服的,这是她的男人,就好像给老公搭配领带衬衣,他束什么玉带,戴哪个玉冠,都是自己的活儿。 宿岩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但就是不能让别的女人动手。 宿岩低下头,眼里带着笑意,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又问:“刚才在说什么,何事兹事体大?” 窦嬷嬷背上出了一层汗,不自觉往后撤两步。 游蕊挽着他的胳膊,转身到椅榻上坐下来,道:“宫里要选太监,我觉得人为的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残缺的,也太残忍了。最先发明出这个用人方法的人,更是够恶心。我想不如废除太监的制度。” “行啊”,宿岩倒是一点都没迟疑,跟游蕊笑道:“反正小皇帝还小,没有宫妃,不用防着。” 游蕊无语,还嘲笑别人,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先前惹出来的女人债了,你还有一顶绿帽子呢。 宿岩咳了咳,道:“就照王妃说的,去给宫里传个话,以后都不要再选太监,净身处都给裁撤了。从明天开始,再有执行宫刑的,一律按伤害人命论处。” 游蕊差点要给他鼓掌,说得太好了,忙补充道:“宫里的说法是,春夏不交,饥民多,为了不让人饿死,可以修些水利工程啊。” 宿岩看着她笑道:“你这个小脑瓜,倒是转得快。去年冬有灾的地方不少,倒是的确该修工程以赈民了。” 游蕊道:“还有我们办的药坊,宝塔糖不是已经生产出来了吗?多多从南方收蛔虫草,这也能给不知多少人提供一条活路呢。” 刘丰和殿内的其他几个小太监听见这些话,心情皆是复杂至极。哪个舍得放弃身体最重要部位的,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呢。 当初他们走投无路时,要是也有个处在上方的人,给他们降下些生存的“甘露”,现在是不是都娶上媳妇了? 刘丰想的是,或许他孙子都要有了。 不过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今天能跟在王爷身边的威风时刻。这,就是有舍有得吧。 然而真的能和刘丰这样慢慢被主子重用起来的,又有几个。更多的是,死在宫刑之后的,老无所依的。 窦嬷嬷离开主殿的时候,刘丰已经亲自带着小太监去宫里传达摄政王的命令去了。 她前脚回到住处,后脚好几个相处还不错的老姐妹就过来问她。 “王妃娘娘对咱们这些老瓜皮态度怎么样?” 她们中也有先前在大户人家做事被发落的,知道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都不喜欢老嬷嬷,只因老嬷嬷管得多管得严。 还有人担心王妃不信任她们,毕竟她们不是在王妃的提拔下升任上来的,不是王妃的自己人。 负责府里的瓜果、用度那些管事的和管事嬷嬷,听说早先王妃在府里时,他们就去说过事儿。但因为双方的事情不搭噶,相互间都不熟悉,这些人就没有去打听。 胡乱打听事,这在王府是最忌讳的。 窦嬷嬷看着这几个脸上带着担心的老姐妹,笑道:“王妃娘娘是个体恤下人的,只要还兢兢业业做自己的事,我们的日子不会难过。” 一人说道:“王妃一进府便赶了撷芳殿那些夫人离开,我还以为是个心狠手辣的。” 刚说完,又忙拍嘴。 又一个嬷嬷道:“谁家的主母还没点脾气了?我觉得王妃这样就很好,免得那些能在王爷跟前伺候的小蹄子们,一个个都跟当家的姨娘似的。” “我看啊,还得再出去一批人。” --- 都坐在饭桌上,宿岩又听到游蕊低声哼着什么小调,终是忍不住,笑问道:“今天心情这么好?你那妇幼院开张了?” 游蕊看他:“前天就开张了,不过今天有个孕妇来住院。宿岩,我预感,我的妇幼院要迎来更多的孕妇啦。” “那我就,恭喜发财?”宿岩问道。 游蕊点点头,“你让酒坊再给我们留十几坛酒精。” “你想用多少还不都是随用随取,更何况只是十几坛。” “那不行,你这里生产好的酒精是要给边疆的将士们送的,抢谁的物资都不能抢他们的”,在祖国的红旗下长大,游蕊天然地对当兵的有好感,“还有我让何木工做出来的那种织纱布的织机,你也可以让工部的人做一批出来,专门生产纱布和酒精一起供应边疆。” 宿岩道:“那些纱布,会不会太薄?” 而且他觉得棉布和纱布的功用是一样的,他没必要给沙场上拼命的那些将兵省这一点。 游蕊好笑道:“你也有这么呆的时候啊。其实伤口捂得太严实反而不好愈合,纱布的透气性好,比你们常用的棉布不知要好多少倍。” “那我让人先做出来一批,送到边疆给将士们试试。若是效果好,他们自然会上折子专要这个东西。” 游蕊才知道宿岩有多细心,他不用纱布,一是对其功效存疑,二是不能让边疆那些将士觉得被苛待了。 这样细心不给自己留一点风险的性格,他以前都经历过什么呢?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宿岩敲了下碗沿,提醒道:“吃饭。” 游蕊撒娇:“我要吃那个酥炸花生。” 花生放的距离宿岩近一些,但她还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宿岩却什么都没说,笑了笑,夹一颗给她放到左手边的小碟子里。 王府的大厨就是专业级的,每个菜都既讲造型又讲味道、口感。这个酥炸花生,并不是花生米,而是做的一颗颗跟没剥壳的花生似的,外面的花生壳,就是用面粉做的,里面包裹着酥香的花生仁儿。 一口下去,是好几种层次感不同的酥脆口感,咸香的味道之后,回味是微微的甜。 不过天天吃这样的菜,游蕊觉得不像是在过日子,打算待会儿和宿岩去厨房看看,让他们以后弄些家常的菜。 不用讲造型,只要味道好就行。 明天中午游蕊要点菜,她想吃麻辣烫了。 于是晚上陪着自家媳妇到大厨房走了一趟的宿岩,第二天中午又迎来回家陪自己吃饭的媳妇,两人面前各放着一个大碗,热气腾腾中,味道还是挺好闻的。 因为要吃麻辣烫这种多油多辣的不健康食物,游蕊回来的时候特地没带两个小家伙。 宿岩拿筷子挑了些红薯粉送到口里,热气辣气一起涌上来,顿时把毫无防备的他呛得咳嗽起来。 游蕊一手给他递帕子,一手给他拍背,笑道:“怎么样,够不够刺激?” “这是什么?”宿岩被呛的嗓子都有些干。 游蕊又赶紧倒一杯水给他,“又麻又辣又烫,麻辣烫。” 咳咳! 宿岩被这话呛到,又咳起来,笑着摇头道:“蕊儿,你这名字,取得好。” 游蕊道:“这可不是我取的。快吃,趁热最好吃的。” 宿岩没接着问,妻子的来处,他不想问个清清楚楚,他有预感,那是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方,只要她不会走就行。 蕊儿去过长明宫之后,他就趁着她出门的时候,把其中在民间传言中道行最高的一个道士叫了过来,问过一些话,确定她除非死去没有离魂的可能,便把此事不动声色地压在心底深处。 看着一边吃一边笑着鼓励他尝试这个麻辣烫的妻子,宿岩眼中瞬间洒满了碎星一般的笑意。 他吃了一片毛肚,辣气没有刚才冲人,慢慢咀嚼着咽下去,才问道:“怎么放了些牛肚?你吃得惯吗?” 内脏杂碎那些,都是穷苦人打牙祭的东西,应是很难吃的,没想到细细处置后味道还算不错。 游蕊笑道:“麻辣烫是平民食物,就是放这个才好吃。喏,还有鸭血,你尝尝。” 她把从自己碗里夹出来的一块鸭血送到宿岩嘴边,看他张开嘴吃了,笑问道:“是不是特别滑,香香的?” “嗯”,宿岩点头,他想可能蕊儿以前过得生活也不好,才会知道这么多不值钱却又非常好吃的东西。 他一定得好好养她。 第185章 男孩 游蕊不知道宿岩的想法,和他挺愉快地吃完一大碗麻辣烫,虽然还想吃,但是王大厨做得这麻辣烫是真的很辣,一下子吃太多可能要拉肚子的。 想了想,她决定明天再吃一顿。 在大的可以滚好几个人的床上午睡起来,游蕊过去拉起来只饭后休息一会儿就又去书案后看书的宿岩,让他起来活动活动,再去床上眯一会儿。 宿岩听话地过去了,还对游蕊道:“你中午进食太多辣椒,我让人备了燕窝,喝一碗再出门。” 炖好的燕窝就在外殿放在一个银制的深口小锅里温着,游蕊盛了一碗,回去内殿,守着宿岩自己喝一口便给他喂一口。 宿岩闭着眼睛养神,倒也一起吃了半碗。 游蕊起身,道:“你要睡两个钟再起来,等我回来可是要问的。” 宿岩依然闭着眼睛,嗯了声。 游蕊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才端着空碗出去。 宿岩勾了勾唇角,这才开始酝酿睡意,心里却想着偶尔在蕊儿跟前懒一懒,效果还挺好的。 游蕊坐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小马车出来王府,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妇幼院,现在的天气还寒,妇幼院大门仍挂着厚厚的棉帘。 掀开帘子,温暖的室内就传来说话的声音,都是这左右人家的老太太,凑着游老太太在这里说话。 毕竟生意还冷清,游蕊也很欢迎她们,和老太太们寒暄两句,她便上了楼。 楼上也挺热闹的,游大嫂和待产的那个夫家姓闻的妇人在说孩子,小黑蛋和小恕在一旁玩弹珠。 游蕊过来,她们立刻停下话头,游大嫂问道:“怎么不在家里多歇一会儿,这个时辰没什么人。” 游蕊道:“已经歇好了”,看到一旁桌子上放着的苹果,问道:“今天的水果怎么不吃?” 这个时间苹果也很贵,游蕊虽尽量给待产的孕妇提供最好的,但只能一天给八分之一的一小块。 闻嫂子就不好意思道:“家里孩子都没得吃,我还天天吃,哪能吃得下去?” “这不,刚她还说放着带回去给孩子吃呢”,游大嫂说道,“我劝她说马上要生了,吃点好的对孩子也好,就是不听。” 闻嫂子道:“我们村里的老人都说了,我这一胎还是个闺女,我再吃好的也没啥用,不如给孩子吃。” 游蕊听她这意思,也不像是个不疼女孩儿的,却又认为自己怀着女孩儿,就没有资格吃好吃的。 这都是哪儿灌输给她的思想。 昨天游蕊已经给她把过脉,有八九成把握她这一胎是个男胎,但并没有提,现在听到这些话,游蕊只觉得没提太正确了。 看样子闻嫂子是个盼儿子的,要是告诉她,说不定一个激动当场就要生。 “闻嫂子,你躺下来,我再给你把个脉。” 今天把完脉之后,游蕊又打开从王府带出来的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个听诊器,这是按照她的要求,宿岩让工部的人做的,午饭后交给了她。 游蕊在家已经试过,虽然这个听诊器没用乳胶管听诊头也只是用了铝膜,但效果还不错。 外形上更是和现代的制品差别不大。 游蕊将听的两端塞到耳朵中,把听诊头握在手里暖了会儿,然后给放到鼓起的腹部上,寻了一会儿,才找对地方。 片刻后,她把耳端给闻嫂子带上,“你听听。” “啥?”闻嫂子挺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的,但人家是接生的大夫,让她躺着她就老实躺着呗,又让听,那是一声又一声像是很遥远却又很清晰的声音。 游蕊道:“你孩子的心跳。” 窗外的阳光洒在室内的地板上,整个房间明亮又安静,那一声又一声的传到耳朵里,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闻嫂子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游蕊起身给她取下来,笑道:“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一个角色,每一个人的心跳,都是在母亲体内开始的。闻嫂子,你也是最伟大的人之中的一个。” 女人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氤氲出来的湿气,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道:“你这个接生的,怎么和那些接生奶奶一点都不一样。” 游蕊笑着没说话,把那块因为切开在空气中放太长时间已经泛黄的苹果递给她,“吃吧,多吃好的,存储力气。” 闻嫂子犹豫一下,虽然还是不舍得,却伸出手接过来放到嘴里,慢慢地咬了一口。 游蕊还想着这两天晚上都住在院里,免得闻嫂子半夜发动,申时三刻刚过,在楼上值班的马圆就跑到楼梯口喊道:“夫人,闻嫂子说她肚子开始疼了。” 游蕊正在给一个过来看胎相的孕妇把脉,当下说声抱歉就三两步跑上楼梯。 游老太太让冯花去后院告诉赵婶子烧水,随后才慢慢地上楼去。 周小佳和周霞留在大堂,跟这孕妇和她婆婆闲聊,其实心里也早飞到二楼的产室去了。 她们很想真正的见识一下,孩子是怎么接生出来的。 孕妇就是住在附近的普通人家的妇人,和她婆婆都不是脾气不好的人,见这两个小姑娘说几句话就往楼上看几眼。 妇人道:“两位护士姑娘,你们不用管我们,想去帮忙就去吧。” 周霞笑道:“张夫人,其实我们两个只是没见过,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核桃,夫人说吃核桃对孕妇和孩子都好,您别闲着,趁这空吃点核桃。” 她婆婆道:“你别客气了,生孩子不知道得多长时间呢,我们这就走。” 但说是这样说,她们还是又坐了一刻钟,想看看她们这里接生的,有没有那什么单子上说得那么神。 这会儿,周小佳也上上下下地往楼上送了两回水,楼上开始有妇人的叫声传来。 老妇人担心吓到儿媳妇,她这儿媳妇是头一胎,可别吓到了不敢生,当即起身要扶着儿媳妇走。 恰在这时,楼上又是一道嘹亮的声音传来。 哇哇! 第一个在妇幼院出生的孩子,四斤九两,虽然很瘦弱,但十分健康。 闻嫂子躺在干干净净的生产床上,迷糊中听到那声音好听的大夫道:“男孩,四斤九两,要不要看看你的宝宝?” “男孩?”闻嫂子一下挣着要坐起来,站在床头的冯花赶紧把她按下去,随后一个用干净的天蓝色细棉布包着的皱巴巴的孩子就被递到她眼前。 大夫脸上带着一块白乎乎的布,眼睛却是大而圆,特别明亮。 “恭喜你,母子平安。”她笑着说道。 闻嫂子恨不能坐起来跪下来给她道谢。 游蕊把孩子交给一边的马圆,让她抱着给激动的闻嫂子看着,提醒道:“还没有处理好,你不要乱动。” 闻嫂子立刻听话地躺好,眼睛却是一直在孩子身上,想到家里的两个妮子,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安稳下来。 她们有弟弟了,婆婆不会再让当家的过继他弟弟家的儿子,自家的两个妮子,总算是有亲兄弟依靠了。 游蕊一边处理胎盘,一边给产室内的三个护士讲解。 她们倒都很争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血呼啦的景象也没有一个忍不住去呕吐的。 又是一刻钟,闻嫂子连着放在她臂弯里的婴儿被推出来送到外面的房间中。 楼下那对婆媳这时候已经上来,看着人家这车咕噜噜就推到一个收拾得干净的屋里,那刚生完的妇人还挺精神地抱着孩子,都有种新奇的感觉。 婆婆更是决定,日后就让儿媳妇来这儿生,这简直是见都没见过的生孩子的地方。 “生的男娃女娃”,这家的婆婆拉着出来的游老太太问。 游老太太满脸笑,蕊儿这妇幼院接的第一胎真好,生得这么顺,妇人孩子都没受罪,以后肯定会吸引更多的人来。 “是个男娃,长得还挺俊。”游老太太说道。 婆婆马上就转头对一旁的儿媳妇道:“等你生的时候也来这里。” 游蕊换下接生时穿的罩衣,出来时听到这句话,顿时笑了,说道:“张夫人,我们到楼下,继续刚才的把脉。” 游老太太没跟着下去,她去了刚生产过的闻嫂子住的房间,坐到床边看了看那孩子,对闻嫂子道:“你也生过两个,该知道的都知道吧?” 闻嫂子点头:“知道知道。” 游老太太到楼下后,去了后院,跟那两个做饭的婶子说了声,让她们晚饭的时候给那闻家的煮一锅鲫鱼汤。 “我看她怀着的时候没好好养胎,只怕奶水不充足。”游老太太自言自语说道。 陈婶子听见了,说道:“老太太,咱们这倒不像是开医馆的,反而像是那慈善堂。” 赵婶子笑道:“慈善堂也没有咱这里这样好的吃食住处。” “这是刚开始”,游老太太道,“等日后有钱人也信咱们这块妇幼院的招牌,那才是赚钱的时候呢。” “现在也不算赔,就是不挣闻家的这份钱。” “是啊”,赵婶子说道,“院长还让给她苹果吃,三顿饭要有荤有素,这要不是她的那一份是从我们这里算的,她单独买苹果、吃肉,五十文钱就够两顿的。” “也是没别的人”,陈婶子道:“那五个护士都是专门照顾她一个的,这可真是来对了。” 第186章 闻发 大堂,游蕊收了脉枕,笑道:“挺好的,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拧着来,多吃些蔬菜,当然肉是不能少的。” 旁边的张老夫人道:“俗话说酸儿辣女,多吃些酸的,还是好的吧。” 游蕊道:“各人体质不同,怀孕时的口味也不同,酸儿辣女是不准确的。刚你们也说了,张夫人喜欢吃臭豆腐、糟鱼那些味道重的,这既不酸又不辣,完全跟那个不沾。” 张老夫人有些遗憾,问道:“那大夫,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儿媳妇一举得男吗?” “先开花后结果的也有,男女早就定好的”,游蕊说道,“您也说了您儿媳妇是头胎,何必计较男女?” 张老夫人叹气道:“我也不是着急,我家是好几代单传,我担心看不到孙子出生啊。” 这个时代就是多生多好的观念,张家这对婆媳像都是识字的,听说家也住在杏花街,老爷子就是个举人,张夫人的丈夫也是秀才了。 游蕊再次认识到,优生优育和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任何的联系,能多生就要多生,估计她要是说一句一个不比十个差,会被好多人喷。 绞尽脑汁劝了这婆婆不再别她儿媳妇的口味,送她们离开后,游蕊看到奶奶坐在靠墙设的那排椅子上,看着自己笑眯眯的,不由撒娇道:“奶奶,这活儿我不想干了,我只想接生,以后我只管把脉,您跟她们聊天。” 游老太太笑道:“咋不干了,你做的挺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你能干。” 以前游蕊就经常见到妈妈和奶奶这样给人家孕妇的家人聊天,正是觉得太麻烦了,她毕业后才去医院的妇产科,只管孕妇来了接生,其余的都不用管。 “挺好的”,老太太再次肯定,“以后忙不过来时,奶奶再给你帮忙。” 之后的两天,妇幼院又收了几个即将生产的妇人,之前说要让她儿媳妇在妇幼院生的谭大婶,也带着她儿媳妇过来瞧了瞧。 中午,游蕊送走一个过来咨询妇科问题的妇人。她这儿也算有个其他医馆比不上的好处,正经有个女大夫,其他的医馆其实为了方便女子瞧妇科病,一般会有大夫的女儿或者妻子担任妇科方面的“大夫”,但她们都只是大致跟大夫学了些医药知识,对外又不称大夫,有什么问题还是要跟男大夫转述,总之会让许多女子望而却步。 所以这些天闻名而来的妇人的确不少。 游蕊正要去后院吃饭,门帘子又是一动,一身家常锦衣的宿岩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大食盒。 “你来给我送饭,”游蕊笑着走过去。 宿岩道:“有两个菜给奶奶端过去,剩下都是咱们的,去楼上吃。” 游老太太刚才已经过去后院吃饭了,此时只怕已经吃好,但游蕊还是把食盒里软烂的两个菜给送过去。 小黑蛋和小恕这两天也开始在鲁夫子家里吃,游蕊和宿岩在楼上她的休息室享受了单独的午餐,又一起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 “现在的人手可能够用?”宿岩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道。 游蕊也在帮他整理,拿个梳子把有些乱的头发往上梳了梳,又重新给他扣上玉冠,但总感觉没有他自己戴得好。 “嗯,够用”,她说道。 “忙不过来时,直接把府里的丫鬟带过来几个”,宿岩说着站起身,“晚上我再来接你。” “你不忙吗?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这两天还好。” 两人低声说着话走出来,楼下的大厅里已经有几个孕妇在等着了。 看到这对儿养眼的夫妻,她们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宿岩是不会受这点视线影响的,走前又握了握游蕊的手才松开。 大约看了两个孕妇的胎相,正跟后面这一个说该如何改善腰酸手冷的症状,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唢呐乐声传了过来,随后跟着这道唢呐乐声冲上天空的是笙竽之类的和声,奏出一曲颇有感染力的悲乐。 “什么声音啊?”大厅里的众人相互询问起来。 “出去看看。” 说话间有人走出去,一会儿后回来说道:“是镇国公世子妃今天出殡,听说场面那叫一个大,就刚刚一个时辰的功夫,主街上便布置好了三四个路祭的棚子,城外的路祭棚,从上午就开始布置了。” “咱们看看去。”有人这么说道。 游蕊忙提醒,“各位,你们都还有身孕,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挤着。” 能有这个闲空过来妇幼院看胎相的,家境都是中等,家里不缺怀孕媳妇儿一个劳动力,她们的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像镇国公世子妃出殡这样的大场面,便都有心情去看。 “游大夫,你跟我们一起看看去”,一个微胖的妇人说道,她是第三胎,头一个儿子第二个女儿,今天就是已经八九岁能当个小大人用的女儿陪她一起来的。 别看她最大的儿子已经十一岁,但妇人今年才二十八,因为开怀不易,家里人也都觉着她年纪不轻了,看到妇幼院的宣传单,就让她孩子出生之前,每个月都过来给大夫看看胎相。 游蕊摇头:“我就不去了。不过苏夫人,你还是注意些,你家萍丫的年纪也不大,最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苏夫人笑道:“你这大夫,年纪没我大,比我还操心。”但心里却领这个情,牵着她女儿出门的时候,还说道:“我们不往人群里挤,就在外面看看。” 说话间,这几个孕妇就结伴着出了妇幼院。 在这个时代,也能看到这样开朗的怀孕妈妈,游蕊是见一次高兴一次。 周小佳站在门口,踮着脚朝一个方向直看。 游蕊笑道:“想看就去主街上看,咱们这儿能看见什么。” 大家都知道夫人的脾气很好,闻言吴萍也跑过去,要和周小佳一起去看,剩下的三个却摇摇头,要留下来看着。 “你们不去吗?”吴萍说道,“世子妃出殡,听说光跟着哭灵的丫鬟小厮就得几百个,比出嫁的时候还热闹。” 游老太太笑骂:“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要让那人家的下人听见,可有一顿好打。” 吴萍是五个护士中最小的一个,大家都护着她,这些日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但她听得进去话,赶紧捂嘴表示以后不再乱说。 随后这两个就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冯花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进来,笑说道:“真是好热闹,我看咱这一条街都干净了。” “这可是人家的丧事,还是国公府的,咱们倒像是看热闹一般,主人家正伤心,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气恼。” 马圆闻言,笑道:“你不常到城里来吧?前两年有个什么侯爷的母亲出殡,也是这样好些人追着看。” “你还别说,这些贵人们办个丧事也比平日里的喜事热闹”,周霞整理着这两天的单子,也笑着接了话去。 冯花又道:“说是世子妃,那肯定年纪还轻,怎么会没了的。” 另外两人都摇头,随即她们三个看向游蕊,差不多是异口同声问道:“夫人,您知道不?” 游蕊:“我也不太清楚,好了,你们要是不出去看,就相互把脉练习。” 正说着话,门帘被掀开,前几天才出现过一次把媳妇送来就走的男人走了进来,肩上的褡裢看起来比走的时候鼓了许多。 “我家里的可生了?”这个闻姓男人进来就问道。 周霞面色板起来,说道:“虽然我们这里什么都管,但您这心也太大了,真个把闻嫂子在这儿一扔就是五六天。” 闻发瞪眼,“我不也是走不开吗?再说,我给了你们的钱的。” 游蕊本来还想说说自家护士,但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道:“你这点钱,怕是不够我们给你当下人使唤的。这些天,只从上到下费的心思,就不是几百文能买走的。照顾孕妇和孩子,我们自愿,但你也别说这样让人心寒的话。” 闻发被说了一通,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问道:“我家的住哪儿?我接她回去,这住的不够十天,你们把这些天的花费结算一下。” 冯花起身道:“我带你过去。不过闻嫂子和孩子现在可能睡着,你上去等会儿吧。” 这些天和闻嫂子熟悉了些,听她说过一些家里的事,再加上果真这些天一个人都没有来的,护士们对这一家人都不太喜欢。 闻发上去了,游老太太才道:“生孩子的人家就是我们的客人,不管怎么样,你们以后对客人,要客气。就是有看不惯的地方,说出口之前也要变成更好听的说法。” 说得周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家就是姐妹一串,她娘到现在还想生,因为没有儿子,爹也总是看她们不顺眼。 她上面一个大姐,因着她娘生七个都是女孩,特别不好寻人家,都说女儿仿娘,肯定也生不出儿子,最后大姐只得嫁去几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子,还是奶奶让人给说的人家,出嫁都三年了,也没有回来过一次。 因此她很是厌烦同样为着儿子刻薄闻嫂子的闻家人。 “老夫人,我记住了”,周霞说道,“以后再不会把心里的不满冲着客人去。” 第187章 水泥 奶奶的客人论,游蕊听得很是好笑,前世的妇科诊室,小护士们脾气都很大的,对于不好说话的人,开口就怼,但那些人愣是要好好听着。 虽然游蕊也不赞成小护士那样的“豪横”,但在每天都能遇到奇葩的妇产科,想没有脾气也很难。 突然,楼上响起一阵啊啊声,跟着就是疑问:“咋是儿子?不是别人家的吧?” 游蕊:--- 冯花没好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次听着像是在楼道里,“你能不能小点声,吓着孩子了可不赖我们。再说,这些天在我们这儿生孩子的,只有闻嫂子一个。别人家的儿子,也没人舍得给你们。” 闻发还在不敢置信中,被冯花夺过孩子拉出来,也没有生气,那些话也没听到耳中,跑下楼梯就问游老太太:“是您给接生的吗?那孩子真是我儿子?” 游老太太见多了这种盼儿子盼疯魔的,比这闻家男人都疯狂的也有,便笑说道:“是我孙女给接生的,当时我也在旁边看着。咋的,这个儿子你不想要啊。” “不不,想要想要”,闻发连忙说道,脸上的喜色再也压不住,直接对着游蕊就是抱拳弯腰的大礼,“谢谢大夫您了。” “那什么,外面撒的都是纸钱,孩子还小,别再冲撞了,我媳妇怀着孩子的时候也没有好好补养,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吧。这样,大夫,我不带媳妇走了,让她在你们这里直接住到出月子。” 说着,闻发就从褡裢里掏出一贯钱,给放到面对大门的那长长的做诊台的桌子上,特别大方地道:“你们都拿着,给我媳妇买些好吃的好喝的,补补。” 这前后脸变的,游蕊都反应不过来。 重男轻女,这个社会啊。 游老太太道:“用不着这么多,你再留下二百文就差不多了。要是想给你媳妇补身体,东西还是你们自家去买,我们这儿的婆子可以给你们做。” 闻发感动得不行,直说她们都是好人,然后才想起来问:“大夫啊,我们村里那些老人都说我媳妇这胎铁定又是女娃,咋在你们这儿一生,就变了。” 游蕊忙道:“不是在我们这儿生变了,而是本来就是男娃,村里那些看男女的一般都不准,这要用更准确的把脉来确定的。” 可别把她当成什么能把女孩变男孩的巫婆了。 闻发挠挠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唉,这一年时间可亏着我媳妇了,八个月还挑水桶呢,也幸亏我儿子命大。” 游蕊说道:“不论怀的是男是女,干重活对孕妇都不好。” “哎,记住了记住了”,闻发真是听到了心里,留下二百文钱,让冯花跟他媳妇说一声,他回家得送喜面去,另外再把大妮接过来,让她来洗尿片再给她娘伺候吃喝。 “不能可着你们辛苦,也不该是不是。” 他这样说着出了门,脊背也比刚才进来时挺直了,整个人都年轻十几岁,喜色满面。 周霞叹道:“儿子真是百灵药。” “也有那想得开的,实在生不出儿子就让女儿坐产招婿”,游老太太说道,“这还是要看个人。” “奶奶,你说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看重儿子?”游蕊问道。 “自然是儿子能接管家业,能传宗接代。”游老太太如此说。 游蕊道:“既然指望儿子接管家业,为什么还有许多人把儿子当个宝贝蛋一般养大,宝贝蛋能成材的可不多。” “那不是还能传宗接代吗”,老太太说道。 “您看啊,儿子是爹娘的骨血,女儿也是,他们身体中流着爹娘的血是相同的,以后再娶或嫁外姓人,生出来的后代自然都带着一半本家人的血。如此看来,女儿照养能传宗接代。” “可是女儿生的孩子,必须跟别人姓”,马圆说道。 游蕊笑道:“既然这么看重姓氏,那从善堂抱一个弃养的回去,给他自己的姓,养大了不是一样吗?” “那样的又不亲”,周霞也参与进来。 游蕊便不再深入地说,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既然当爹娘的都是指望儿子接管家业传宗接代,却总是克扣女儿该得的去养儿子,如此长大的孩子,从小学会的便只有索取,成长起来多半是个废物,谁都指望不上他。对儿子的看重,是赋予了期望和责任的,那么管教和教养也都该更严一些吧。” “是这个理”,老太太点头,“那俗话说的穷养儿富养女,讲的就是这个,穷养,就是让孩子从小会持家。” 游蕊笑着对周霞她们说道:“以后没事了,可以给闻嫂子说说这个道理。”她看那闻家男人的态度,是使唤女儿不心疼的,可别在她这妇幼院里出个照顾弟弟、母亲的小可怜。 晚上,宿岩看游蕊一直在书架边徘徊,放下手中的朱笔,走过去问道:“想要什么书?” 游蕊道:“律法类的。” 宿岩从书架最上头拿下来一个厚厚的书盒,放到书桌上打开给她看,“都在这儿,你想看关于哪方面的?” “跟女子有关的,比如能不能自己立户”,游蕊说道。 “这一本”,宿岩把薄薄的一个本子递给游蕊,“现今方氏鼓吹的那一套女子以夫为天的说法很盛行,立女户的女子很难生存。” 游蕊大概翻看了几页,开篇就是七出三不去,后面还有女子嫁妆的产权归属,只有这个女人在夫家的时候,嫁妆是归她管的,要是和离或被休,便需要被娘家收回。 在和离、被休的条下,并没有提孩子如何。 游蕊问:“孩子是默认给夫家的吗?” 此时宿岩又拿起一份折子,闻言失笑,道:“有孩子的夫妻,几乎不会和离,便是成为了仇人,两不相见就是。” 游蕊在宿岩对面坐下,“这些律法是怎么定的?” “开国时召天下读书人、勋贵制定的”,宿岩放下折子,专心和她说话,“不过我正觉得这份大周律太老旧,想要重新定一定。你要是有什么想添进去的,跟我说一声就是。” 游蕊震惊,“这大周律都不按时增补的吗?修个律法如此随意?” “祖宗之法总是不好改的”,宿岩笑道,“你还想按时增补?” “我也不是能随意修的,不然要引起多发不满了。” “那你还让我添?” “你的那些想法,都是细枝末节,是不是想改几条对妇人有益的?” 游蕊点点头,说道:“我在想,能不能让妇人有权力让生的孩子跟自己姓。” 宿岩沉默一会儿,突然咳了两声,“蕊儿,你这一步迈的太大了。” 游蕊在心里接了句容易扯到蛋,笑道:“那你刚才还说大话。” 宿岩好笑,道:“那你自己看吧,为夫不打扰了。” “嗯”,游蕊眼睛还在那本完全是损害妇女权益的律法上,想找出几天最没有影响的,到时让宿岩给改一改。 宿岩又看了两份折子,才发现刚才还偶尔发出小动静的妻子已经趴在书上睡着了,他伸出手,虚虚地在她眉上眼上描摹过去。 小心地将她抱到内殿,宿岩召来暗卫一问,妇幼院那边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除了前几天去生产的那妇人的丈夫去了一趟。 宿岩重新坐到书桌后,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结合刚才的那些话,很快就把蕊儿的心思猜出个大概。 虽然有些天真,却并不好笑。 看完折子,宿岩又看了看恩科中举的名单,在这些名单旁边还有另一份名单,是撒字部呈上来的,都是那些举子的门第、师从。 最后,宿岩划掉了其中特别信奉方家学说的人,交给刘丰,让他连夜送到贡院去。 宿岩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游蕊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他在床边坐着,还以为也是刚醒,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外衣还没脱。 游蕊立刻生气了,“下次再这么晚睡,你就直接睡外殿去。” 宿岩讨好道:“今日午睡睡多了,才晚睡一会儿,以后保证不会了。” 他以前可没有这么勤快,现在一勤快起来,才知道政事这东西,是越管越多的。 早晨晨光入室,游蕊和宿岩正坐在八仙桌旁吃饭,刘丰在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太监在外面拜见了一下,他走过去问了问,随即没什么特别表情地走回来。 等主子们吃过早饭,他才过去回禀道:“长明宫那边来人,说道长们烧出了娘娘要的那种,水泥。” “真的吗?”游蕊惊喜,也是离开钢筋水泥建造的现代都市之后,她才知道水泥这东西多么实用、便民。 宿岩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顾不上擦的手,道:“过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长明宫,有所准备的道士们都已经两列站好等着迎接了,游蕊这次见到那个叫玄白的小孩穿的是一身新衣服,朝他笑了笑。 水泥就被放在一个大缸里,灰朴朴的粉质状态,看外表是和游蕊见到过的水泥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性能怎么样。 三理捧出来一捧水泥,放到地上,用指头捣个坑,就把徒弟递过来的一杯水倒上去,又用手指头搅拌搅拌,起身道:“王爷,王妃,如此等一会儿这些泥巴就会凝固。”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这一点水泥便凝固起来。 因水泥还是三理最先烧出来的,宿岩又给了他一份重赏,金银各十两,外城一处宅子。 第188章 连宗 游蕊没钱,表示可以让玄白出去跟她两个侄子一起读书。 三理一开始还无可无不可,听到后面这句话,明显有了震动,思考一会儿,道:“玄白从小没怎么跟外人打过交道,希望王妃娘娘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是自然的”。 为防有心人利用小孩子生事,游蕊还让宿岩在鲁夫子那家宅前后放了几个暗卫,三个孩子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游蕊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个小尾巴,把他送到鲁宅,又交了份束修,她才回妇幼院。 水泥已经有了烧制的方法,很快的,宿岩就把水泥厂坊的建造投入进行中,如果顺利的话,半月后便能组织民夫服今年的徭役--修路。 前几天才开了两个代赈的工程,按说这徭役不好征,但是今年发的徭役不用带吃的,每天还有六文钱拿,官府提前发出告示,未到发徭役的日期,天天过去催的就有成千上百。 徭役是每年成丁的百姓必服的,现今可以输银代役,过得去的人家都会交钱出来代役,这需要缴的银钱,在码头上干两个月的活儿也挣出来了,还会有些盈余,所以能得过去就很少人去服徭役。 除非官府强调必须出人的,一般的徭役都是收些钱就过去了。 但是今年这第一个徭役不同,管吃,还给钱,比去码头干活儿挣代役钱划算,许多家里都打算出一个人去服徭役。 这天傍晚游蕊去杏花街接孩子们时,已经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街头上的涌动,时不时就会走过去一波穿着简单的农家汉子,他们都是去县衙报名的。 京畿有几十个村子,都在永宁、安泰治下。 离开鲁宅,游蕊一手牵一个,旁边还跟着一个,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车上,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卫不恕主动跟玄白坐在一起,问道:“你说你小时候被家人扔了,他们没找过你吗?” 玄白心里奇怪这个弟弟怎么回事,打从前天王妃把他带到鲁宅,介绍给他们认识后,他就一直在问自己的爹娘,还问自己记不记得家里人,想不想家里人。 他都告诉他自己很小便被家人扔了,是师父捡到他才活下来的,怎么还问。 玄白道:“他们既然扔了我,为什么要找我?” “万一是不得以呢”,卫不恕说道,“如果你爹娘又找你,你会原谅他们吗?” 玄白笑道:“怎么可能?” 往小黑蛋的方向坐了坐,这个卫不恕说话太难听,如果不是王妃娘娘的侄子,他昨天就动手了。 小黑蛋倒是没关心他们在说什么,而是趴在窗边,看街上的人来人往,看到什么稀奇的都要跟他姑姑说一句。 游蕊正听小恕在那儿唧唧歪歪,说实话她听着也想给这孩子一巴掌,昨儿个接他们时,好像就听他说什么爹娘之类的。 回去得说说他,别挺懂事的孩子成了熊孩子。 这时小黑蛋突然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姑姑,你看,陈二叔。” 小家伙一只手还抓着车窗上垂下来的亮色翠绿纱布,游蕊顺着向外看了一眼,走向另一个方向的果然是陈宏,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着大大纱制帷帽的人,看身形是个女子。 话说回来,这种足以罩住大半个身体的帷帽,男人也不戴。 昨天还听宿岩说恩科乡试的榜要出了,陈宏这是着急回来看榜?他身边的女子是游欢意?还是寻找游欢意的这段时间新结识的? 不起眼的马车一路不停,走到北城摄政王府宽大的府门口,然后直接进入府门,到主殿紫极殿才停下来。 游蕊先让三个小家伙下来,小黑蛋刚一沾地,就喊着要去看大白、小白和小黑、小灰。 小黑、小灰也来了,昨天中午大哥赶着车到京城送货,顺带接大嫂,车后面就跟着两只狗子。 本来是让它们俩跟游家看家的,但这俩太聪明了,一个看不住就跑到山上游蕊他们家,家里没人,它俩就在家里叫,还跑到过山里几趟。 闹腾得不行,游母不耐烦,让游大哥把这两只狗拴在车后面,给带到京城来。 小黑蛋跟游大哥游大嫂睡了一晚,今天早上看到爹娘都要走时哭了两声,很快就被卫不恕给哄好。 可能小家伙还是想家吧,这一回来就嚷着去看大白他们。 宿岩从殿内走出来,伸手圈住游蕊的腰,问道:“累不累?” 游蕊摇头,“你呢?” “晚上再告诉你”,宿岩笑道。 游蕊捏了他的胳膊一下,让他不要乱说,还有小孩子在呢。 玄白走过来,行了礼,道:“王爷,王妃娘娘,小子退下了。” 游蕊看他,“快去吧,想必你师父也担心你呢。” 三理道长看着不着调的样子,玄白出去上学的第二天,游蕊临时要给一个发动了才去妇幼院的孕妇接生,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还是宿岩出去接的他们。 没到王府就见三理在王府外来回地走着,看到从马车上跳下去的玄白才算是露出个放心的笑。 玄白走后,游蕊跟今日当值的丫鬟说了声,让她们送一些甜点和牛奶过去长明宫。 这时候,卫不恕也跟着小黑蛋去了兽园,殿内没有小孩子的吵闹声,有种特别安静的感觉。 宿岩把桌子上的馒头酥拿起一块,喂到游蕊嘴里,“厨房那边新做的,我吃着还不错。” 王大厨也是个妙人,自从游蕊和宿岩到大厨房走过那一趟,表达了希望他做些家常菜的想法,这位大厨就推陈出新,做出来好些味道不错而又不用注重造型的菜品。 小炒、炖菜之类的,前两天就安排上了。 没想到点心也能做得这么接地气。 这个馒头酥看着只是一块块炸的金黄的小馒头,但带着一股淡淡的糯米香,里面还有流心的馅儿,甜口咸口的都有,且分毫不腻。 游蕊一连吃了好几块,宿岩见她喜欢,说道:“明天让厨房多做些,你去妇幼院的时候带着,半晌吃。” 游蕊拉过他的手在自己的腹部一放,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道:“你没感觉我都胖了吗?小肚子上长肉了。” 宿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大手不由地在她软软的小肚子上捏了下,笑道:“还好,没有太多肉。” 游蕊哼了声,想起卫不恕这两天的反常,拉着宿岩说了,“一开始我只以为他是好奇玄白的身世,今天下午又提起来,总觉得,像是想提醒我们什么。” 卫不恕怀揣着个大秘密,这是宿岩早就看出来的。不过这小子挺老实,对自家媳妇也没什么坏心,宿岩本就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便没让人往深里查卫不恕。 此时听到游蕊的话,他说道:“这很简单,让人按着三理这根线查一查就是。不过八九岁这个年纪,很难不想到八年前三王之乱,若是被人秘密救出去的某个王爷的后代,也有可能。” 游蕊道:“那王爷难道一个忠心的人都没了,怎么会只让一个老道士带着?” 而且三理道长也不像是多防备他们的样子。 宿岩想起前段时间处理的浩王的那个郡主,一个女人周围都能依附那么多想往上爬的人,更何况是一个“世子”。 但这个年龄确实很敏感。 “不管是不是曾经那三王之一的后代,一个孩子而已,他身边也没有聚着一群人,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吧”,游蕊对宿岩道。 宿岩笑道:“听你的。” 吃晚饭的时候,游蕊才想起来回来时看见陈宏的事,正跟宿岩说着,进来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太监,递上来一个专门放暗卫消息的那种灰朴朴的树筒。 宿岩打开一看,笑着递给了游蕊:“看看,陈宏的消息。” 暗卫并不会关注这个人,但是他一回京城就去见陈太后娘家的人,就很自然地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游蕊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陈大爷私生女回归,十八年前金水街私娼所生,陈家欲与陈宏连宗,陈宏月牙村人氏。 字不多,写得也不甚小,看起来并不吃力。 游蕊看完就放到了一边,他们的寝殿有个小书房,主要放的就是这些暗卫递上来的各种条子,因为这个为了方便都写的很小,宿岩还会趁空在本子上誊抄一下,从未假手过他人。 游蕊给抄过两次,然后往前翻了翻,发现那上面一条条的都是京城大大小小各官员家的隐私事。 有这些,宿岩就像个如来佛,那些人怎么翻都不能翻出他的手心去。 吃过饭,小黑蛋和小恕被婢女带着去写课业,游蕊才问出心里的疑问:“陈宏跟陈太后家连宗,这是坏处多于好处吧。” 谁都知道,现在的宗室出路很窄,更何况是太后娘家的同宗。 宿岩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笑了声,道:“我说呢,镇国公世子妃在宫里就那么死了,前天才出殡,今天陈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就回来,恐怕这双方早已认识。” 镇国公世子妃的死,赤阳卫参与探查了,但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世子妃的娘家,都频频阻挠,最后只查出来世子妃的死跟世子脱不了关系。 游蕊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的进展,闻言道:“你的意思是,游欢意先是和镇国公世子认识,为了她能光明正大地嫁进国公府,镇国公世子便把妻子害死给她腾位置?然后陈家得知游欢意的身世,也帮了一把。” 第189章 顺手 “应该就是这样”,宿岩说道,“镇国公世子是个只识风花雪月的人,曾经为一个外室在外面与镇国公世子妃争吵,当时我不经常出王府,都听说过。” 所以一开始,他只把镇国公世子妃的死当做了一场政治上的博弈,没想到事情的开端就是两个没脑子之人的奸情。 游蕊的三观再次受到了震动,“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搞婚外情就算了,还要把原配害死,他们真恶心。” 宿岩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道:“现在就要看,这陈家的私生女,要如何光明正大地回到他们府中。” “咱们就看着陈家和镇国公联合起来?”游蕊有些担心。 “镇国公府有那样的世子,应该是单方面被裹挟着联合的”,说着他笑看游蕊,“反正他们已经把台子搭了起来,咱们不看一看这场戏多不给面子?” 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常这么看戏,有顺眼的就任由他们继续唱下去,也有不顺眼的他便会在大戏最精彩的时候去踹掉戏台子。 那感觉,还挺爽的。 游蕊却叹了口气,抱住宿岩的腰靠在他肩头,“镇国公世子妃的死,是不是跟我也有些关系?” 宿岩惊讶垂眸,笑道:“傻丫头,你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若是没有我,游欢意该像我们梦里一样进王府,自然不会和什么世子纠缠”,游蕊绕着他身上的衣带,只觉这书里的剧情,就像是一种命运的线索,扯乱其中一根,其他的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着这根线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如果身在其中的人不知道还好,但她偏偏知道。 宿岩说道:“这种女人,不论她去哪里,都会害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你,我会走向灭亡,让你选,你选我?还是选择不参与进来?” 游蕊摇头,“我自然要选你。” 虽然宿岩这样说,但事实是的确跟她有些关系,尽管这关系很弱,游蕊还是决定让人在庙里给镇国公世子妃供盏冥灯。 以前见过一个又瞎又瘸的人,奶奶跟她说那人算卦算得特别灵,早年也是富过的,后来就开始倒霉。 都说是他能看准旁人的命,花钱找他算卦的,就改了命,但一个人的命往往和其他人的命缠绕着,变一个人的就是变了万千,不定因为他给一个人改命害死过多少本不该死的人。 爷爷当时也说,所以那些道家的都有个五弊三缺的说法,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游蕊现在特别理解为什么会有五弊三缺,她虽和那算卦的不同,但也是由于她这个外来的改变许多,才引起一些或许原本不该有的变化。 好人好事还是要多做,希望能抵消一些由她这个“外因”带来的不好的变化。 此时,就在外城的四平街,一家浅近的小院子里,陈宏打开屋门要走,游欢意从背后冲过来抱住他,带着哭腔道:“二郎,你帮我这一次,咱们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陈宏忍无可忍道:“欢意,我一开始就不欠你的,如今,我又亲自去余州寻你回来,我还欠你什么?你找到了你的家人,也有了愿意娶你为正妻的心上人,为什么非要借助我的名义回陈府?” 游欢意眼睛红肿,哽咽道:“这些天我是怎么一点点熬过来的,你一点都不知道,也不问,只看着我现在有了归宿,就忍心不管我吗?” “你不欠我?如果你早早娶了我,我又怎么会在外面浮萍一般过这半年?”陈宏想说什么,被她快速打断了,“别说你是想考上举人再风光地娶我,你还不是担心你娘看不惯我在家闹事,会影响你读书。” “后来,你是后悔了吧”,游欢意闪着泪光的眼睛里露出嘲讽的神色,“你那次从县学回来,在镇上看到游蕊的那个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我养母要卖了我,我为什么没有去县学找你?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陈宏面上的表情从不可思议到好笑,“欢意,我真是小瞧你了。这一步步选择,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到最后竟然是我逼的?” “我逼你看见我就脸红了?我逼你小心翼翼地给我送荷包了?”陈宏说着上下打量她,“我当时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 游欢意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宏,“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我?你要是不收我的东西,不找媒人去我家提亲,我送再多荷包也没用。” 陈宏笑道:“所以说我贱啊。” 转身要走,游欢意道:“二郎,你要是不同意和陈家连宗,得罪了太后,你知道后果的。” 陈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游欢意又泪盈于睫,软声道:“当初,要不是世子爷在胡家的家宴上护住了我,我现在不知道要被那四处钻营的胡老爷送到怎样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不能让别人在背后议论,说世子爷娶了个风尘女。” “我还要给我爹报仇,你做我义兄,咱们之间的所有事都好解释啊”,游欢意上前一步,拉住陈宏的手,“如此,你也成了太后娘家的同宗,日后定能在官场上大展才华。” 陈宏嗤笑,挥开了她的手,真跟陈太后站一队,他这辈子的仕途才算无亮了。 可他就是个小小秀才,举人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陈太后娘家要与他连宗,他有那个权力说不吗? “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说道,“路途上颠簸了这么多天,你也好好休息。” “二郎,你不要让我失望”,游欢意看着他道,“世子爷很爱我,要是知道你曾是我未婚夫,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陈宏眸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脸,随即笑道:“好,游欢意,你是个人才。” 刚要开门,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披着黑色貂裘披风的男子走进来,此人偏瘦,颧骨略高,在一身华服的衬托下也算是俊朗。 他看到陈宏,眼神中的不屑就十分明显,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 陈宏行了个平辈礼,道:“正要走。” “虽然你是意儿的义兄,也要注意避嫌”,郑悯扔下这么一句话,向游欢意走去,“外面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游欢意递给陈宏一个眼色,这才嘟着唇一副生气的样子跟郑悯进了屋,陈宏在外面也能清晰地听到她的抱怨声:“你才回来,还不让我义兄给我安排好住处吗?” 郑悯柔声哄着道:“这不是家里的老爷子,想让我另娶高门,家里今天乱成一锅粥了。” 游欢意泣声,“我的经历,的确容易让人讲究。我的身份,也配不上你的正妻之位。但我发过誓,今生宁死不与人做妾。你要是心里有我,能偶尔想起我也算了。如今我有了家人,去处你是不用担心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陈宏还待再听,郑悯带来的小厮请道:“陈二爷,您回吧。” 离开四平街,陈宏在街上站了会儿,怎么想都觉得,陈太后家的坑不能踩,要是早知道寻到游欢意会引出这么多麻烦事,他就不该去寻。 再抬起脚步他沿着大街往南走去,拐了好几个街口,走到青石街上。 去找游欢意之前,他回过村里一趟,听他娘满是酸气的说过几句,游蕊的丈夫在京城有些门路,陈宏就想问问,他们能不能给引荐一个摄政王麾下的官。 不用多大的官,只要能跟摄政王府的人联系上就成。 陈宏未入仕前,就打算投靠摄政王的,毕竟现在的朝廷就是摄政王管着的,他没有做死硬清流的想法,只想办点实事好升官。 他就是普通人,最高的理想便是能做个品级不错的官,光宗耀祖。 若是站了陈太后的队,摄政王死之前,升官别想,更何况,他是个没什么家世的农家子,说不定没等斗倒摄政王,他这小卒子被拿出去挡炮了。 然而今天青石街这儿没人住,陈宏按照游蕊说的地方找过来,见到的就是一片黑漆漆的院子。 他在外面徘徊了会儿,上前敲了两下门,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倒是没多久,错对过那家大门打开,走出来个中年妇人,问道:“你找谁啊。” “我找溪田夫妻”,陈宏说道。 谭大婶道:“他们去内城住了,溪老爷是衙门里办事的,你不知道啊?他们在内城还有间院子呢。倒是溪夫人的老奶奶,住在东三街的妇幼院,你要是有急事去那儿看看。” 陈宏道过谢,转身后才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没有选择他是对的,游蕊竟然已经成了官家夫人。 快走到东三街妇幼院的时候,暗中出来一个人,说道:“陈宏,你不必乱撞了,王爷王妃有请。” “什么?” “王爷王妃?” 陈宏跟在这人身后,上了辆马车,路上还觉自己没问清楚就跟这人走太鲁莽,不想一刻钟后下车,入门的就是辉煌巍峨的大门。 上面高悬油黑金字匾额,书写着摄政王府四个大字。 仅仅是四个字,却像有一股无形的威慑之气袭来,陈宏猛地回神,再抬脚时腿肚子都是抖的。 王爷果真对事事掌控得无孔不入吗? 怎么连他想找摄政王这边的人求助都知道? 其实陈宏从四平街出来,到青石街他们家门口时,暗卫就把消息递到了王府,游蕊想知道陈宏找到他们家有什么事,便让人把他带来。 宿岩对她说:“很大可能是想请我们找门路,给他和摄政王府之间牵一条线。” “他又不知道你就是摄政王,想和摄政王府联系起来,不是该他的先生更有可能吗?”游蕊还不信。 不过直接让人把他带到摄政王府,已经是要帮他一把的意思。 宿岩笑了笑:“待会儿一问就知道了,若是我猜对,可能要个奖赏?” 游蕊道:“好呀,要是你猜得对,你尽管要,我什么都给。” 暗卫的那些人都是人才,来回秉时把四平街的对话也转述了一遍,因此游蕊和宿岩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却像是看了一场详细的现场直播。 陈宏不愿意牵扯到游欢意和陈家之中,游蕊觉得他还挺聪明的。 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游蕊和宿岩时,陈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刘丰提醒,他才慌忙跪下来见礼。 心里却仍在疑惑,游蕊怎么又成了摄政王妃?难道那个在他们村边的山上住了好几年的猎户溪田,就是摄政王吗? 陈宏起来时,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但是他并没有见过溪田几次,此时又很紧张,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 也不知回了些什么,反正陈宏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外界时,他已经捏着一块摄政王府的令牌站在王府大门外。 “回去好好准备今秋的会试吧”,送他出来的是主殿伺候的小太监,“有咱们王府的令牌,陈家那些人不敢强拿你的。” 陈宏看了看手里的令牌,问道:“王妃,真是我们村的?” “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小太监说道,“你也别觉得王妃娘娘那么容易拜见的。” “可是,我听说,王妃还开了间妇幼院?” “是啊”,小太监觉得这个人真不像能出王妃的村子里出来的,大惊小怪的,“就算这样,想拜见王妃也得经过几道关卡,不是一个村的,您连王府的大门都不好找。” 陈宏跟这小太监道了谢,再次恍惚着离开。 --- 恩科乡试榜单张贴后,空气中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乡榜才下,会试又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与此同时还有每年春天的童子试也日期在即。 几乎是一夜之间,街上卖考篮、笔墨纸砚的小摊位都出现了,还有专门卖能长时间存放的胡饼的。 今年的考生尤其多,还密集,这家家户户的生意都不错。 游松带着卤味进城,看着这热闹景象,都想掺一脚,随便编个篮子,装一些面巾、水壶什么的,卖给考生一个就是二百多文钱,比他这一分分赚起来的钱利润可丰厚太多。 他正在给一个杂货铺卸辣片和卤味时,隔壁的书铺走出来个熟人,游松笑道:“这不是陈宏吗?刚一路上都在听人议论乡榜,你可高中了?” 让游松没想到的是,陈宏态度极好地道:“忝居末尾”,说着还走过来帮游松卸了两个坛子,笑道:“二哥这生意挺兴隆的,比我这一直花父母钱的要强许多。” 游松呵呵,不认识似的看他好几眼,结完账就赶着车去妇幼院,他到的时候,游蕊正闲着,最初过来的孕妇们都是去找奶奶看的,熟悉了之后才会来问她。 反正奶奶经验足,不太清楚的马上就来问她了,游蕊正好偷闲。 游松走进来,看这一屋子好几个都是大肚子,拉着妹妹往边上躲了躲,便说刚才送货时遇到陈宏,都成举人了,看见他反而一点架子都没有了,还帮着卸两坛子的货,不会是知道你和妹夫的身份了吧? “嗯,知道了”,游蕊说道,“二哥,你知道游欢意是谁家的孩子吗?” “她爹死前不是说她娘是京城的什么花魁吗?咋的,她爹是当大官的?” “是陈太后娘家的大哥”,游蕊笑道,“他们还想让陈宏当游欢意的义兄,我知道了,就帮了陈宏一下。” 游松一言难尽的样子,“我说游欢意的行事怎么有时候怪怪的,原来是她家里人都这样。” 游蕊笑二哥,“我记得以前,你挺喜欢游欢意的啊。” “她长得还是不错的”,游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声道:“对了妹儿,我还得去找琉璃厂定做些琉璃瓶,走了。” 游蕊忙道:“二哥,这个不忙。” 京城的确有两家琉璃厂,不过出的琉璃都有气泡杂质,大户人家都不乐意买他们的琉璃制品,小户人家又买不起,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了。 王府的道士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现在把烧琉璃的方法又改进许多,游蕊想自己开个琉璃厂,以后的盈利会分出一成给那些道士,剩下的都是她和宿岩的。 不过这个主事人,她想让自家二哥来。 到二楼的休息室,游蕊把这些打算跟游松说了,又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沓纸张,递给游松:“这是我这些天有空的时候画的图样,也有很多花露水瓶。” 游松拿起来翻看着,不停点头:“虽然你画的不咋样,但我想着这琉璃做出来的样子,应是很不错,哎?这个圆口的瓶子是做什么使的?旁边这个是盖子?” “这个”,游蕊笑道,“这是一种存放东西的琉璃罐,关键是瓶口这一圈的纹路,盖子也照着这个纹路做成对应的,能扣很紧。我想着,春夏水果多的时候,就可以放到这瓶子里蒸一蒸,到冬天也能有水果吃。” 游松道:“你们王府还能缺新鲜的水果?” “别人缺啊,我们才有的卖。” “那要是这样的话,你这琉璃得多便宜啊,才舍得弄这么个大罐子装水果?” “其实琉璃做起来一点都不费钱,现在的琉璃品贵,那是因为从海外运来的,咱们自己也能做出比他们海外更好品质的琉璃瓶来,两文钱一个普通瓶子都有得赚。”游蕊解释,跟着问道:“二哥,你要不要做这个管事?” 预感到这是一个比辣片还要大的生意,游松赶紧点头,道:“妹儿,我一定把厂坊给你管好。” 游蕊一笑,“那就全权交给二哥了,你回家问问大哥大嫂要不要投资,我和宿岩这边会出三千两,要是你们出一百两,到时便按照这个比例给你们分钱。” 见二哥没听明白的样子,她又道:“就是挣三十一两的话,给你们分一两。” 游松已经在心里算了,听到妹妹这个更清晰的说明,立刻道:“那我给你们添五百两,大哥大嫂还有爹娘那儿我都给你们问问。” “行,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家里现在有钱,游蕊是知道的,因为二哥都把卖辣片、卤味和香水的钱给她送了二百多两了。 说是不让宿岩帮她娘家,但现在他们做任何事都便利很多。 中午,阴蒙蒙的天空中飘起丝丝细雨,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游蕊的心情很好,下班后打算回王府吃饭。 游松现在不在妇幼院,跟游蕊说好就跑着去找好做厂坊的房子去了。 游蕊跟奶奶说一声,便出了妇幼院,马车一路行到内城,正要到王府的时候,一声又一声地擂鼓声响在小雨蒙蒙的空气中。 … 第190章 相认的戏份 咚!咚!咚! 游蕊都到主殿了,这鼓声还没停。 “王爷在政事堂?”宿岩不在主殿,游蕊今天回来算是突然袭击,本来是说今天中午不回来的,但妇幼院那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忙碌。 今天当值的有云思,她资历老为人也稳重,在一众大丫鬟中间也是“大姐”,便站出来回道:“是的,王妃出门后,王爷就去了政事堂。” “那他吃饭了吗?”游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云思回道:“没听那边传膳的消息,要去通知王爷您回来了吗?” “不用”,喝完一杯花香轻淡的茶,游蕊道:“我去给他送饭。” 起身又站住,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他也常这样不按时吃饭吗?” 云思想了想,道:“王妃不在的只有几天时间,奴婢当值的只一天,王爷好像是没有吃午饭的。” 游蕊不好意思,心说我和宿岩也没有太黏着啊,怎么在她们看来,他俩都天天要在一起吗?只有几天不在一起吃午饭,他都不按时,看她怎么说他。 丫鬟们去取午饭这段时间,游蕊又交代殿内外的下人,谁都不能去政事堂给宿岩报信儿。 为了保持饭菜的新鲜度,大厨房距离紫极殿这边很近,不多会儿丫鬟们就端着饭菜回来,游蕊让云思把食盒拿来一个,装好一提,差点没扔地上。 这汤汤水水的,竟有不小的重量,游蕊两手提着才不觉得吃力。 政事堂,兵部和工部的官员都在,商议将边关驰道铺上水泥的事,需要考虑的方面比较多,一上午了还有问题没有讨论到。 游蕊到了政事堂所在的清明宫,几个心腹太监都跟见到神仙一样,又惊讶又匆忙地过来见礼,为首的问道:“王爷还在议事,需要现在去通知吗?” “现在去,就说我喊他吃饭”,游蕊说道,“待会儿厨房的人会送来饭菜,留那些大人去侧殿用饭。” “是。” 刘丰就站在录事官员旁边,正看着人家那一手好字羡慕呢,眼角看到殿们口有人影晃了下,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出来殿门才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儿?” 过来回话的小太监道:“王妃来了,让叫王爷吃饭呢。” 刘丰先是一愣,又忍不住笑了下,问道:“王妃呢?” “小禾子他们几个带着去左侧殿了”,小太监回道。 刘丰点点头,转身进去,工部的卢侍郎正在说:“---此外还要考虑到水泥流到草原的可能性,既然要修整边关驰道,流到外族这点是很难避免的。” 趁他说的告一段落,刘丰上前躬身道:“王爷,王妃娘娘来喊您吃饭了。” 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这时候没人说话,几个来议事的官员也正饿着,听到饭字就特别敏感。 宿岩绷直微微翘起的唇角,问道:“她怎么回来了?我去看看。各位,你们也稍作休息。” 王爷,我们现在是需要吃饭啊喂。 刘丰笑道:“各位大人请去右侧殿,王妃娘娘已经让人给你们备了午膳。” 事情没议完还能在王府吃饭,这对于所有的官员来说都是第一次,虽然之前王爷作息规律许多,常常不到中午就让他们回去吃饭,但周到地考虑到他们回去可能连饭都没吃几口就又得往王府赶,是从没有过的。 还是有了王妃好啊,王爷这娶了王妃,正常多了,他们现在还能捞到一顿午饭,挺不错的。 这边几个大人正在低声说事,另一边的侧殿中,游蕊也正给宿岩夹菜,道:“以后我要是中午不回来吃饭,你再忙也得准点吃饭。我跟厨房的那几个大厨都说了,即便你议事的时间,到午时必须把饭菜给你送来。” 宿岩点头,“我正要回去吃饭,你就来了。” 正在这时,咚-咚的鼓声又响起来。 游蕊道:“这是什么鼓,刚才就响了一阵。” 政事堂这边听到这鼓声比紫极殿更真切,宿岩刚就听得皱眉,说道:“听方向是大理寺刑部那边传来的,有什么人在敲鸣冤鼓吧。” “鸣冤鼓?” 挺响的,这一敲响应该整个内城住户都听得见。 --- 大理寺卿带着官帽快步走出来,喝命左右把穿着一身素衣正在举着鼓槌用力敲的女子拿下,厉声道:“你这民女,刚才本官已经告诉你了,大理寺不管平民的案子,你要告养母谋害养父,就去当地县衙。” 敲鼓的正是游欢意,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还带着朵白花,噗通一声跪下道:“大人,民女听说大理寺掌天下刑狱,求您为我枉死的父亲做主啊。” 大理寺卿想咆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不过看她弱质芊芊,说不定是不敢跑到县衙去,长得这么好,被小地方那胆大的官见了私藏起来也没什么不可能。 “我再给你指条明路,你去刑部,刑部有管这个的”,大理寺卿说着指向旁边的鼓面,“这个,非事关国体大事,是不能敲的。你这已是再犯,来人,把她拉到一边杖打二十。” “大人饶命啊,民女只是不知道该去何处,听说此处有鸣冤鼓,才敢来的。”游欢意跪在那儿,双手搅在一起,心里的焦急已经不能掩饰,陈家的人怎么还不来? 这是游欢意想的如何让陈父“机缘巧合”看见她,能顺利把她认回去的主意,以为父告状的孝女形象回去,对她是很有利的,传到民间也是佳话一桩。 若随便找个寺庙作出一番偶遇的巧合,很容易会让人把目光都落在她的出身上,这个主意还是她绞尽脑汁好久才想出来的,早前相认的父亲也同意了。 然而她都敲过一次鼓,父亲怎么还不来?陈宏不知从哪儿搭上了摄政王府的线,已经脱离掌控,要不然有他一个身具功名的人护着,她也不用担心会被打。 正当几个虎背熊腰的差役扑过来要拿游欢意时,一声“慢”从路过的马车中响起。 大理寺卿看过去,拱拳道:“陈大爷,您怎么这么巧跑到我们这偏僻衙门来了?” 陈家大爷年近四十,但身材还勉强保持着,从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游欢意,说道:“听你这儿鼓声不断,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游欢意眼中含泪地转身,朝车边跪行两步,“民女有冤要诉,民女要告养母谋害我的养父,求大人替民女做主。”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陈大爷看到这女子,也是一时惊怔,那眼眶子迅速地就红了。 旁边,大理寺卿有些看不明白这发展,咋回事,认识啊? 游欢意像了她母亲八分,陈大爷一看见这个女儿,就想起那个在外面不争不抢的高洁女子,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心里有她便什么也不求,可是家里那个母老虎,得知了她的存在,竟然带人去将她活活打死。 当时,兰儿的肚子里已经怀着九个月的身孕,临产在即,但当他赶到时,心上人只剩最后一口气,孩子喝不知所踪。 兰儿哭着要他一定把他们的女儿找回来,只留下这句遗言便去了。 自那日起,陈大爷看到家中的母老虎就似仇人,彻底连表面的和谐也不再假装,找了两年也没把女儿找回,早已渐渐死心,没想到这么多年竟又在天意安排下被他遇见了。 他一定要为女儿争取到本该她的东西,让她风光出嫁,绝不会让她重复她娘的命运。 陈大爷的心就像一池撒进去各种调味料的水,一霎间滋味儿万千,从车上下来,搀扶起游欢意就再三追问她的姓名身世。 大理寺卿眼睁睁看着,那刚敲鼓的女子,拿出块玉佩,说她养父被害死前告诉她的,她的母亲叫兮兰。 然后大理寺卿还没看明白,陈大爷已经泪光闪烁地认下了女儿。 “冯大人,请你一定要把小女养父的冤情申明”,陈大爷沉痛地对大理寺卿冯半山说道。 冯半山:--- “等等,陈大爷,你这个女儿,不需要再确认一下?” 陈大爷眼含泪光地看着游欢意,“她这模样跟她娘几乎一模一样,我能确定。” “那行”,冯半山觉得这俩人是在给他下套子,又紧跟着道:“不过咱们大理寺虽然掌管天下刑狱,但一般的案件是不会插手管的。你们这事儿,还是回当地县衙上告比较好。” 陈大爷想发火,他是谁?他是皇帝的亲舅舅,连一句话都吩咐不了个小小京官儿吗? 冯半山朝摄政王府的方向拱了拱拳,道:“王爷一向要求各衙门责任分明,不该管的我们不敢管啊。” 陈大爷顿时把所有的火儿都生生咽回肚子里,对游欢意道:“欢儿,父亲这就带你回家。你放心,你养父的冤屈,父亲一顶找人给他神明。” 游欢意小心地点下头,也往刚才冯半山目光所及的那片恢宏殿宇看去。 本该是他们陈家的一半天下,现在竟然被一个不相关的人把持着,等她嫁入镇国公府,一定要细心谋划,把属于他们家的东西都夺回来。 游欢意回府的事很轰动,因为大家很好奇这天的鸣冤鼓,便派下人出来打听,连宫里也遣人出来问询。 于是得知兄长碰巧经过大理寺,认下流亡在外多年的女儿后,陈太后立刻下旨,宣游欢意进宫。 第191章 枉费心机 在她们这一系列操作之下,摄政王府这边不用特别打听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游蕊还是不能理解,世子妃娘家的人为什么也能同意害死他们家的女儿,给别人让位。 宿岩对她道:“不出意外的话,宫里会给镇国公世子妃娘家的姐妹,安排一件于他们来说更好的亲事。” 这次又让宿岩料中了,游蕊的妇幼院采取十天休两天的休假制度,第二天就是二十六,这天下班之前安排好值班的,因为奶奶要在妇幼院看着,她便回到王府,打算安排一个花宴,请这京中贵妇来听听八卦。 不巧的是,陈家也在这一天设宴,是一个专门把游欢意介绍给亲戚好友们的宴席,说是亲戚好友,但京城的大半贵胄之家都收到了他们的请帖。 虽然陈家的请帖比摄政王府这边发出的早一个上午,但摄政王府的帖子这可是头一次,即便不是头一次,拿到这个帖子的人家连宫里的宴席都能推,更何况只是陈太后的娘家了。 游蕊是等到家里的宴席聚满人之后,才知道陈家也在今天设宴的事儿的,看看外面晴朗的天空,云朵洁白轻盈,她觉得这拆了游欢意台的感觉还不错。 许多贵妇都没有见过她,所以宴席伊始游蕊比较忙,在初一见过的那几位尚书夫人的介绍下,和一些勋贵人家、官阶比较低的人家主妇认了认脸。 她这次的帖子,发的还是比较全面的。 游蕊虽然没有见过这些贵妇人们的宴席,但想着也就是一个大型的社交活动,大致认了认人,就让大家各自活动。 宴席场地上早已摆好好几种鲜花,长长的桌子上还有鲜果、刚做出来的点心之类的,餐盘在另一边放着,谁要饿了便自己来取。 至于果汁饮料,每隔几米放着的圆桌子上都摆着。 一些贵妇很不习惯这种想吃什么还要自己取的方式,但也不敢表示不满什么的,三三两两只拣熟悉的坐在一起说话。 游蕊一会儿去一个地方,她就是为了听八卦的,没想到这些人都找熟人聊,而且一开始也不说别人的八卦,更没有人去取点心吃,都像在什么重要宴会一样。 这是都不饿? 一个角落的桌子边上,坐着两个衣着不那么鲜亮的妇人,其中一个道:“纪夫人,咱们去取一些点心?” 一大早上就准备穿的戴的,本来便没吃多少东西,没想到到了王府也没吃的。 纪夫人四下看了看,摇头道:“还是算了,别人都不去,免得王妃注意到咱们。” 她两人的老爷都是衙门中的七品小官,这样规格的宴会,以前从没参见过,没想到这次王妃设宴,竟然还把她们也给邀请了。 “孕妇可不能挨饿”,突然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响起,两碟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的糕点被放到桌子上。 纪夫人和另一位夫人赶紧起身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游蕊扶了纪夫人一把,道:“坐吧。” 虽然这么说,还是她先坐下来另外两个人才敢坐,游蕊看了看纪夫人的面色,又给她把了会儿脉,问道:“纪夫人,你这是头一胎吧?” 纪夫人点点头,却不知王妃娘娘这是何意。 游蕊在外面开妇幼院的事儿,也只有这上层的一些贵妇知道,有想去偶遇然后跟王妃熟悉起来的,但是过去后才发现那看似简单的一个街道,其实守卫严密,她们这些人想靠近都不能。 “你好好养胎,快生产的时候去东三街的妇幼院寻我”,游蕊说道。 纪夫人身体一震,她想起来前几日,老爷无事,带她去城外找大夫,那老大夫也说,她如今胎儿已经长成,堕不下来了,但她是罕见的环骨,也就是说正常妇人生产时盆骨能够打开,她的却是闭合的。 盆骨不能打开的妇人,生产时必定一尸两命。 老大夫当时沉思良久,只让她回去好好养身体,说会帮他们找个精通妇人生产的,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她平安产子。 纪夫人从得知自己在几个月后可能跟孩子一起活活疼死,心里就很沉重,拿到摄政王府的帖子,也是不敢不来才过来应付的。 没想到这位王妃娘娘,不仅过来同她一个小官之妇说话,还像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问题似的。 “王妃娘娘,您。”纪夫人欲言又止。 游蕊笑道:“你这个问题不大,只要你生产前放松心情,好好养胎,到时我保你大小平安。” 纪夫人的问题确实不大,剖腹产,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游蕊已经开始自制麻沸散了,有不懂的地方还有外公可以咨询,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把麻沸散做出来,纪夫人还有四个月才生,完全赶得上。 纪夫人小心道:“您怎么看得出来臣妇生产时会有问题。”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之后丈夫就经常带她去寻大夫。 游蕊笑道:“我是做这个的,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你叫什么,你家老爷叫什么?” “臣妇董勤,我家老爷是户部的录事,姓纪讳明德。” 听到纪夫人这么郑重的介绍她丈夫的姓名,游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忘了,在古代陌生人打招呼,不能直接问你叫什么之类的。 旁边那个夫人看到纪夫人跟王妃搭上了话,说不定纪大人从此就平步青云了,也想为自家老爷争取一番。 采光位置最好的那桌,坐的就是户部尚书钱夫人以及一些户部官员的夫人,钱夫人四下瞧了瞧,刚才还在场中乱走的那王妃竟然不见了,她又仔细找了找,才在一个都放到边缘的桌子边上看到王妃,正在和两个穿着打扮上不得台面的妇人说话。 钱夫人努努嘴,示意大家都看过去,随即用帕子遮住嘴,小声道:“听说这王妃是农户出身的,我还不大相信,但是看今日这做派,可真是飞上枝头也照旧是个小家雀。” 其他人沉默,有人转头看花,有人看自己的指甲,都装听不见。 钱夫人笑道:“瞧你们一个个的胆儿,没有了王爷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这宠爱还能天长日久的?” “你瞧瞧她,想必是自个儿出身低,也不好意思往我们这些人身边凑。” 但说了半晌,还是她一个人唱单调,没人敢附和她。 别管王也对王妃这宠爱能有几日,反正人家风光的时候,处理咱们甚至是咱们家老爷都是够的。 钱夫人,怕是一直站在高处下不来了吧。 游蕊完全不知道这边这一桌的谈话,跟纪夫人和另一位方夫人聊了会儿,便趁着大家都不注意,转往那种听人家聊天比较方便的地方去。 这一下的确听了不少八卦,谁家老爷又弄了个小妾,正室觉得很糟心,谁家生了个孙子,却是傻的,一个多月了还不会笑,又有谁家婆婆特别能找事儿。 游蕊叹口气,看来天下的已婚妇人,整日烦恼的都差不多。 倒是她要走时,听到了有用的信息,只听一个穿着大红织锦芙蓉的夫人低声道:“听说了没,平南王顾家,他们那个长子回来了。” “顾司珩,被他们顾家一族都寄予厚望,却又为一个女人南北奔波,最后还没娶上的,那个平南王府嫡长子?” “就是他,都说当年平南王妃太过分,连文臣清流家的女儿也嫌弃,她嫌弃,那苏家的姑娘更有心气,直接不嫁给她儿子了,弄得她儿子这些年连京城都不回。我看啊,还是苏家姑娘的手段高超,一个不嫁弄得人家母子反目,反过来还攥着平南王世子那根线。” “这怎么说的?” “平南王世子这些年都在哪儿?你们猜猜?”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 “他也在南边的,这次回京,也是跟着已经嫁到姜家的苏姑娘一起。你说说,养个儿子有啥用,到头来是给别人养的。万一碰上个厉害的女人,像苏姑娘那样的,还真是又要丢个儿子又要吃哑巴亏。” “平南王妃来了没?” “来了吧,刚才还看到她呢,跟早年比起来,老很多了。” “我也听说个事儿”,第三人插话进来,压低声音道:“平南王妃之前想给顾世子论一门婚,说了好几家都没成,最后跟镇国公世子妃那个娘家,林家,差一步就要说成了,林家又反悔起来,直说什么要把小女儿多留几年。” “切,林夫人就是势利眼,不会是又有更好的等着他们家吧?” “如今这个京城,只有平南、安西、镇北三个王爷,还一家比一家破败,相对来说平南王府已经够好的了,没招这位忌讳呢。” 说着朝王府主殿的方向努努嘴。 另一人说道:“不会是想嫁到这里吧?” “现在的王妃也不简单,林家的女儿想嫁进来?只怕门儿还没进,就被扫地出门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个,你们看看我这个蔻丹,是八仙楼新出的,颜色特别鲜亮。” 游蕊终于听完了八卦,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八卦最后八到自己身上,她也不在意。 申时之后,宴席就散了,游蕊让大丫鬟们今天都来上班,给她们安排了送人离开的活儿,便去找宿岩。 宿岩今天不休息,还在书房看折子,游蕊抱着两盏葡萄、桔子去找他吃瓜。 “都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见她过来,宿岩便推开折子,双臂伸出将她整个人捞在怀里,游蕊怀里抱着的葡萄、橘子也没丢下去,先摘了一颗葡萄喂到他嘴里,才自己吃一颗,说道:“还真听到不少有用的。” “林家舍弃已经成为镇国公世子妃的大女儿,可能是要为小女儿铺路”,游蕊一边说一边吃,同时还不忘喂宿岩。 “还有,平南王妃特别着急给她儿子找媳妇,只是看起来别人都不太热衷,听说平南王世子到现在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宿岩张嘴咬掉她指尖的葡萄,却觉得她的莹润的指尖更具吸引力,忍不住含着用舌尖挑了挑,游蕊正和他分享自己听来的消息,也不恼他。 “有个张夫人,在宴会后半场,一直在抱怨她家老爷和老爷新娶的小妾,说是连她给女儿买的东西,都被那小妾三言两语抢走了。这姓齐的,太好色,你要注意手下姓张的官员。” 宿岩在她额头亲了下,笑道:“好,让夫人替我费心了。” 游蕊摆摆手,又坐起来剥桔子,这还是去年的桔子存放到现在的,吃起来更甜,却不那么水润了。 “你说林家是不是准备把他们的小女儿嫁给皇帝?” 宿岩吃掉她送到嘴边的桔子瓣,说道:“咱们府里不可能,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今能比镇国公府更好的去处,的确只有皇宫了。” 游蕊笑道:“他们就那么能确定,联合镇国公之后能压制你?” “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不是”,宿岩说道。 游蕊笑得停不下来,“你这话,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宿岩给她拍背,免得笑呛了。 “接下来你有安排吗?”游蕊问道。 “找镇国公谈谈,顺带把东南沿海的势力彻底收到手里。”自己的妻子明显对海外很感兴趣,宿岩已经让东南的船舶司注意着远海过来的船,只要是远洋来的,都让带到京城来觐见。 虽然东南他的势力已经占据了大头,但镇国公的影响力还是不小,一些船帮偏远的渔村,仍让只听郑家的。 游蕊知道大周的海上活动比她那个时代的历史上更活跃,此刻就好奇地让宿岩找来大周舆图,她先看看现在的大周在外面占领几个岛。 舆图上,宿岩伸出手指在东南的几十个小点上画了画,说道:“这些岛上,都有驻兵。不过沿海人民多需要结伴出海,小势力很多。之前,我有意训练几支海军,事情比较多就搁置了。” 其实他是觉得东南没有大的可以威胁到他的国家势力,一直不大将海外放在心上,要不是大船出海一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暗卫们一年的吃喝都出来了,他也不会到现在还往那边派遣驻兵。 游蕊听了,却直为宿岩的战略思想叫好,十分同意他训练海军的想法。 宿岩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尽快把这件事落实下去,目前准备修建水泥路已经开支出去许多,国库的钱还需要留些以备西北的春汛,嗯,那就抄几个大贪的家吧。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京城又颇有几分风声鹤唳,户部的一个管钱粮的侍郎被人告发,安西王在蜀川私开金矿,等等。 这两个大案又牵扯无数小案,吓得住在京城周边一个小村子中的一对儿姓古的夫妇,连夜带着小儿子搬了家。 赤阳卫追了上百里,才把这一家三口拿下。 宿岩没想到这一动还把安西王这个大虫给翻出来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安西王是最老实的,因为蕊儿收养了卫不恕的缘故,他还让暗卫查过卫不恕所说的古家以及他的父母,却还是让他们跟安西王联系上了。 这日游蕊下班后,听到宿岩说他们梦里陈太后和游欢意要找的金矿,已经找到了,颇有种他们俩做任何事都很顺利的感觉。 “古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宿岩说道:“都在赤狱,你想见见?” 游蕊摇摇头,“毕竟是卫不恕的爹娘,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他。” “那就告诉他,别等他以后知道了怨恨咱们”,宿岩将供状递给游蕊,“这家人一直蓄谋复仇,害他们的是浩王的后人,他们竟然将矛头指向了我,偷偷和安西王联系,我是必要重罚他们的。” 游蕊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宫里,听到安西王罪名已定,再过半个月就要处斩,本来正心情不错地吃点心的陈太后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姓宿的是不是她的克星? 陈太后再次醒来,来给她诊治的太医在门口跪着,她那几个心腹中的心腹则被几个侍卫拿大刀押在一旁。 此前提醒过她太后位置也不好做的那个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恭喜太后娘娘,您有喜了,太医说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孩子爹是谁啊,奴才这天天垂着眼皮子,都没注意到。” 陈太后面带惊恐,色厉内荏道:“你想做什么?” “奴才就是个奴才,能对太后做什么?只是这么大好的消息,咱家得告知摄政王一声啊。” 陈太后眼珠乱转,说道:“杜公公,哀家不会留着这个孩子,希望你不要传与摄政王知道,再则,这是你的疏忽,你再报上去,恐怕只能得到处罚。但只要你帮哀家瞒过这一次,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杜公公有些心动的样子,叹道:“毕竟是奴才的疏忽啊,连太后娘娘何时与人苟且的,都没发现。是不是年前您给先帝办法会的那次,奴才记得,当时好多勋贵人家都到了,也只有那次,之后再没有外男进宫了呀。” 陈太后咬牙,屈辱地道:“哀家这个孩子,是宫中侍卫的。” 那几个看押着太后心腹的侍卫都是一抖,差点抹了其中一个嬷嬷的脖子。 杜公公摇头:“您别把咱家当傻子,宫中侍卫都听王爷的,谁敢跟你牵扯在一起啊,再说您豪门大族出身,也看不上这些平民家选出来的侍卫吧。” “太后娘娘,反正皇帝早死了,您何必这么害怕?咱们王爷对您也无意,知道您偷人,必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让奴才以后都睁只眼闭只眼,好叫您别孤守冷夜。” “你,你---”这一番话又成功地把陈太后气晕过去。 杜公公给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赶紧过去拿着银针把陈太后扎醒。 杜公公问道:“您的情人是谁?” 陈太后见无法策反杜公公,怒道:“呸,你个阉狗,哀家是太后,轮得着你如此羞辱审问吗?若把哀家逼死,只怕你的主子也不能应对天下悠悠众口。” 第192章 空空 “太后娘娘还真是多虑了”,杜公公笑道,“您要是死了,就像是镇国公世子妃那样,一个意外而亡,不就解释清楚了吗?” “这孩子的父亲您不说,奴才也猜得出来,您是为什么气晕的?听说是得知了安西王即将被斩的消息?” 杜公公在一旁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 陈太后差点又要晕,痛心疾首道:“你为摄政王效力,最后能得到什么?权力,财富,你都只能是个拣边儿的,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杜公公笑道:“这不是比出来的吗?跟着您混,到最后连边儿都拣不到,怕只能丢命吧。” 说完他就要走,陈太后忙道:“站住,你不是要逼问孩子的父亲吗?我告诉你,是皇宫的侍卫统领,齐旁。” 齐旁也在一旁的侍卫中,闻言一个高大汉子都要哭出来了,忙对杜公公道:“杜公公,下官是王爷的心腹啊,下官绝对不敢与陈太后勾结。” 杜公公点头,但还是准备把这些都报上去。 --- 游蕊今天上午接生了两个孕妇,其中一个有些凶险,但在奶奶的帮助下,最后也是母女平安,这两个孕妇都是之前便住进来的,家就在附近,生完孩子后家人便准备好马车,把大人孩子给拉回家坐月子去了。 这种生完就回去的,对于妇幼院来说反而更省事,要不然她们就几个人,也照顾不过来。 下班回到家时,殿里已经陆陆续续地上着饭菜了,宿岩坐在一张椅子上,不远处的地上站着个正回事儿的小太监。 游蕊没有过去,洗了洗手就到饭桌边开吃,今天中午的主菜是鸭血粉丝煲,汤很鲜,鸭血滑嫩,味道特别好。 宿岩很快就过来了,小太监过来拜见一礼才退下去。 “那个小太监,没有见过,是宫里的?”游蕊问道。 宿岩点点头,云淡风轻地抛下一个至少也令人侧目的消息,“陈太后怀孕了。” 游蕊呛了一口,宿岩拿帕子给她擦擦唇角,笑道:“有这么惊讶吗?” “她的相好是宫里的侍卫?” 宿岩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边吃边说:“她指认侍卫统领齐旁,不过据说她是听到安西王即将被斩的消息晕倒,才被发现有孕之事的。” “那你要管吗?” 说实话陈太后找相好什么的,也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可要是安西王才是那个相好,便证明他们也勾连起来了。 想到这里,游蕊才发现自己受宿岩影响,看某些事越来越有长远目光了。 宿岩说道:“陈太后太多事儿了,这么大的把柄,我自然要趁机把她给关押到冷宫去。” “那那个孩子呢?”游蕊总觉得,无论大人有什么错,都跟孩子没有关系,但是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孩子,真说不好生出来对他是好的,还是从不到这个天然就不容他的世界上走一遭是好的。 宿岩露出个恶劣的笑容,笑道:“之前皇子频频遭遇意外,一部分清流就赖到我身上,说是我下的手,还哀叹皇室子嗣单薄。既然陈太后怀上了,就让她再给皇室添一条根呗。” 游蕊无话可说。 宿岩恶劣起来,果然她都想象不到,她只以为他会吩咐人好好看着陈太后生下孩子就罢了,安西王被斩那天,他还命监斩官把安西王的罪名给当众宣读了一下。 其与陈太后通奸被放在第一条,瞬间就引燃现场气氛,以至于每个人都支着耳朵听接下来的罪名,想要看看这个异姓王还有什么大罪名。 总之,随着安西王府的覆灭,安西王和陈太后的二三事儿传遍了民间的大街小巷,还有人专门编写陈太后的艳史,一时间传播得极为广泛。 八卦和男女的那点事所形成的影响往往是最大最长久的,只此一事,皇室的颜面便被踩踏在地上拾也拾不起来了。 本就不想再与摄政王对上的镇国公直接换掉世子,然后火速分家,至于已经议定的这个被他放弃的儿子和陈家姑娘的婚事,镇国公也没有多问一句。 陈家,外面的议论纷纷影响到的,可不只是如今已经改名为陈欢意的游欢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游欢意的回归引起的,陈太后如今也无暇保她,陈大爷忙得焦头烂额更没空常常看顾这个女儿,于是游欢意一天的日常就成了被嘲。 “你们都是嫉妒,回去照照镜子,你们嫉妒的嘴脸有多恶心”,游欢意受不了那些嫡庶姐妹的嘲笑,终于在早晨请安的时候,红着眼睛当众爆发。 主位上的陈家大夫人不屑地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一个出嫁在即却被破坏的庶女看看嫡母的脸色,怒回游欢意:“是啊,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一个外室生的倒进府里充起大尾巴狼,嫉妒你有本事迷得镇国公世子刚死了正妻就急巴巴娶你,还嫉妒姑姑看重你这勾搭男人的好本事。” “你娘没养过你一天,却是把这本事在生你的时候就传下来了。你还挺得意的,能勾搭走别人的男人,但也不想想喜欢吃屎的能是啥好玩意儿。” 陈大夫人这才开口:“金悦,注意你的规矩。” 然后才看向已经两眼泪泉的游欢意,一脸痛心道:“金悦是姐姐,说话虽然直了些,却都是实话。你身上做派,真真是跟你那个娘一模一样。” “母亲,您不能这么说我娘”,游欢意突然打断陈大夫人的话,“再说,我娘已经死了,请您别在一个女儿面前这样侮辱她。” 陈大夫人一愣,皱着眉跟旁边的嬷嬷道:“瞧瞧这说话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啊,也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样子,我这手心里就发痒。” 话音还没落下,从旁边窜出一个刚才就跟柱子差不多的嬷嬷,巨响的一巴掌扇到游欢意脸上,力道之大,让她倒下去都往后滑出去几米。 游欢意一侧头,吐到地上一滩血,中间有一颗沾着血的牙齿,剧痛在懵然后袭来,她猛地看向陈大夫人,眼中充满恨意。 “你姑姑也夸你聪慧灵秀,是咱家最像她的姑娘,现在瞧着,不懂规矩、爱偷人这点真真是像她。”陈大夫人呷了口茶,慢慢地说道。 游欢意忍着痛道:“爹爹回来,饶不了你。” “是不是觉得我怕他,不敢着人打死你?”陈大夫人转着茶杯的盖子,放到一边,正色道:“先前还是忌惮着他的,谁让他妹妹出息了呢,现在的形势变了,陈家想过好,还得看我娘家。想也是,你在乡下长大,应该不懂这些家族啊该服软就服软的规矩,你娘当初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明明知道她的命捏在我手心里却还猖狂。” “是你杀了我娘。”游欢意说出来的话有些模糊,激动之下爬起来就想冲到陈大夫人身边。 刚才动手的嬷嬷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陈大夫人笑道:“是我让人动的手,看你是一条小生命,就让当时去你娘那儿送柴的一个农人带走了,没想到人家真把你当亲闺女养大了。” “啧啧啧”,她摇着头,“你说你都定亲了,还是那村儿里的唯一一个秀才,咋就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呢。她娘也是这样的”,说着看向一旁的老嬷嬷,“我可不是那容不得妾室的人,她那个娘明明能回府来过妾室的日子,可她做了比妾室还低贱的事,却觉得妾室之位配不上她,勾搭的老爷呀都要在外面再给她造个陈府了。” “你说说,做人家的外室是什么感觉”,陈大夫人俯下腰,看着满脸花的游欢意,笑问道:“是不是想着这个男人对家里正妻不屑一顾,却拿你当个宝,能让你觉得你挺高贵的?” 游欢意此时已经不敢露出恨意的眼神了,这个陈大夫人就是罔顾人命的黑寡妇,寡妇的心都是毒的,最看不得比她年轻好看的女孩子。 她要等爹爹回来,求爹爹休了这个女人。 爹爹那么疼她,一定会同意的。 陈氏和郑氏联姻未成所带来的影响,不止在陈家发生着,顾家也因为这个事而起了小小的争执。 顾夫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等看着儿子一丝不苟地把拜见的礼节行过了,才道:“林家小女儿和你的婚事,他们又松口了,你要是觉得行,母亲就让人去林家正式下聘。” 顾司珩直觉地反感,说道:“母亲,林家出尔反尔,这般势利,不宜与之结亲。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夫人打断了,“你不同意也罢了,不用找这么多理由。但是司珩,母亲得提醒你一句,你到现在还跟在那苏雅身边,但凡是个好姑娘,便不会愿与你这样的人为妻,若不想老来无所以,你还是规范一下自身吧。” 顾司珩听得心头苦涩,早年,母亲从来不用这么疏离的口吻同他说话,他是长子,母亲最疼的就是他。 “没事了就去忙你的吧”,顾夫人说道,“也不用天天来请安,有空过来坐坐就是。” “是”,顾司珩出去之前问道:“母亲是恨儿子当年离家吗?” 顾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丝波动,她嗤笑一声,讽刺说道:“我哪敢恨你?当年只是给了你那心上人几分脸色,以至她坚决不嫁你,你就几年不回家。我这个当娘的要是再恨你,岂不是成了那无理之人?” “母亲这么说,让儿子无地自容”,顾司珩垂着头说道。 顾夫人早对他心冷,摆手打发他出去,“婚事你自择吧,我选的这些你也都不喜欢。” 离开母亲的院子,顾司珩第一次认识到,他如今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在他几年不回家的同时,他的母亲也没了。 难道他当初就该听母亲的话,去娶更讨她喜欢的刘家姑娘吗 第193章 cp 二月春风袭袭,街上柳树、槐树的枝头都冒出绿芽,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经过的人的脸上有的喜有的愁也有的没有任何表情。 顾司珩身上只有先帝时期考中的秀才功名,后来的举人功名,因为不满摄政王霸占朝纲,驱逐那些诤言直谏的言官时,自动放弃了。 当初放弃功名的举人,有一半之多吧。 回想当日壮志冲霄的情景,再对比眼前京城的平静繁华,顾司珩竟生出当年的自己很可笑的感觉。 也不知道当初同样放弃功名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做什么。 “那后生,靠边走,边上是人形道”,一个穿着黄色马褂的半百老者提醒。 这声音打断了顾司珩的心绪,他看了看,发现街上好些穿着黄马褂的老者,其中还有几个是缺胳膊少腿拄拐杖的。 “老者是什么人?何谓人行道?” 老者见他态度很好,笑道:“昨天才出的榜文,小伙子只顾埋头读书了吧。这是新下的规定,你瞧这路,京城好几条主路都砌上水泥了,那马车跑起来得多快,为了不伤到行人,划了行车道和人行道,这两边都是人行道,只让走人,中间这靠右的一半往北的车走,靠左的一半往南的车走。京城贵人多,总有不遵守规矩的,为此,王爷还特地把我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聘了回来,一人发一件黄马褂,就管这路呢。” 扯了扯身上的黄马褂,老者面上的神情尽是自豪,说道:“这马褂,听说以前是赏给当官的,再不济也是有大功劳的,没想到我们这辈子也能穿上这好东西,正经王府裁绣处造的,比内造的还好。” 顾司珩耐心地听完,拱了拱手走到被白漆划出的人行道,这条道那能并行三四人,靠着边,确实很方便。 但普通人竟也能穿明黄,摄政王还真是越来越不拿规制当回事儿了。 天下之乱,都是从服色乱、以下僭上开始的。 然而看着街头笑闹的孩童,各有谋生的成人,顾司珩却又怎么也不能违心地说天下将乱。 摄政王野心勃勃,这天下在他手里,该是早晚要大乱的,怎么如今却有种越来越欣欣向荣的趋势呢。 “玻璃瓶咧,超便宜的玻璃瓶,玻璃坊出的第二批,大的两文一个,小的一文,先到先得。” 在这道冲破力极大的喊声之下,一群人朝着街边一间不起眼的铺子涌去,许多人异口同声的嚷着:“我要我要。” “一人最多只能买五个”,喊话的人站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顾司珩又惊讶了,他只是两天没有上街,这外面怎么好像突然有很多变化似的,那种能够凝固路面的水泥已经是少见的利器,玻璃又是什么? “玻璃和琉璃有什么关系?”顾司珩看到最先冲进去的人已经抱着五个透明纯净的瓶子出来,疑惑到底压制不住,走上前问道。 那人看顾司珩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玻璃瓶子就往家走。 倒是从桌子上下来的刚才那个吆喝的人说道:“玻璃是咱们自己造的,琉璃是海外来的,除了比琉璃便宜轻薄,其他都差不多。” 顾司珩拱拳道谢,也想买两个看看,这玻璃瓶到底如何,只是里面的人太多,他根本挤不进去。 “珩兄?” 惊讶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顾司珩看向声音来处,是一个扶着有孕妇人的年轻男子,有些面熟。 “明德兄?” 顾司珩认出这人,同样惊讶。 小小的茶馆内,纪明德给顾司珩倒上茶,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老朋友一声,咱们聚聚。” 顾司珩出身不错,以前是从不喝小店茶的,在外面漂泊几年,却是没功夫嫌弃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说道:“初三到的京城,久不回京,也不知道朋友们现在都住在哪里,便没有贸然上门。” “说的是,我现在也搬家了,在外城的文华街,第三户人家就是”,纪明德说道,又想起身旁的妻子,“这是我夫人,我们是前年成的婚。” 顾司珩真心实意笑道:“恭喜了。” 纪明德面上却露出愁容,叹气道:“也没什么好喜的,如今已经找遍京城的大夫,都说我妻子不适合怀孕,应该早早堕了,现在却---” 董勤倒不像是之前那么害怕了,她已经去那个妇幼院看过,摄政王妃果然在那里,专职接生,人家是王妃,没必要骗自己,说能接生她这胎就一定能。 她也和纪明德说过,纪明德面上高兴,心里却是不太相信的。 顾司珩看了纪明德旁边的女子一眼,随即便不失礼地收回目光,“实不相瞒,我此次回京是和兆武兄夫妇一起的,姜夫人也是有孕,南方的有经验产婆看过说十有八九会难产,叫他们找好的产婆给正正胎,这才回了京。” “若是能寻到好的大夫,我便通知你们一声。” 纪明德先是道了谢,片刻后又欲言又止,顾司珩道:“明德兄有话可以直说。” “那我就说了”,纪明德说道,“司珩,你有时候也别太固执,趁着年轻,早早回京再考个功名谋个小职位,娶妻安个家。这天底下,好女人还多着呢。” 顾司珩苦笑:“多谢明德兄的直言。” “哎,年轻时候做的事,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意气使然,如今倒挺后悔的,要是不放弃功名,咱们现在至少能在六部衙门做到四品”,纪明德叹气,“也不必像如今,内不能给家里多少钱度日,还要靠着夫人经营的嫁妆铺子生活,外不能实现自己当初的抱负,要在一些庸人之下做事。” 顾司珩笑道:“明德兄素来是我们之中最有才能的,有朝一日总会走得更高。” 纪明德摇头,“当初放弃功名的事,上面都记着呢,我们做小吏小官可以,再往上是别想。” “呵,我都忘了,那位可是个记仇的人”,顾司珩说道。 纪明德早已没有当年的书生意气,忙转移了话题,把桌子上的一个油纸包推了推,“珩兄,这可是个好东西,有打虫药、退烧丸、止泻散,够一个人用两次的,才二十五文钱。南街的一家药铺卖的,那药铺的名字也很有趣,叫平价药房。” 顾司珩也不再提那些敏感的事,点头道:“是够便宜的,只是不知疗效如何。” “我们那儿邻里都买了,没有说不好的。” --- 春风里是带着暖的,就连早晨也只是微微的凉,游蕊最喜欢春天带着各种活力的气息,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坐车回府了。 一个留着两撇胡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闪进左边的巷子中。 游蕊远远便看见了这一幕,其后又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四下看着走进刚才那个巷子,她学着宿岩的首饰招了招,不多会儿便有两个人自然地走到她后面。 有暗卫在,游蕊走到那个巷子时,也转了进去。 但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巷子并没有人,巷子不长,尽头是一堵墙,所以刚才走进来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不会出去。 两个暗卫上前,把堆在这里的一些树干、颇筐之类的拿开,还没拿完呢,从后面站出那个两撇胡,骂着道:“谁家的熊孩子?” 看到两个暗卫,随后才看到游蕊,两撇胡眼里闪过惊艳,但人家带着人,他连把眼神多停一会儿都不敢,立即又转换脸色:“两位兄弟,有话好说。” “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游蕊问道。 两撇胡一呆,一个暗卫踹他一脚,“我们夫人问你话呢。” “没有见不得人”,两撇胡赶忙捂住头,“好汉饶命。” 他捂头,手里已经打开的包袱立刻散落在地,一沓子书堆了一片。旁边紧紧靠墙捂着脸的几个书生,这时都默默侧过了身。 暗卫看了这些人一眼,捡起一本书转身呈到游蕊面前。 游蕊翻看一眼,表情瞬间裂了。 只见扉页几个大字,写的是陈太后摄政王逸史。暗卫又递来的两本和这本还不一样,一本是陈太后安西王艳情录,一本是陈太后艳逸编。 游蕊问那个两撇胡:“陈太后和安西王就罢了,怎么把摄政王也和她扯在一起?” 两撇胡吭吭嗤嗤不敢说,暗卫手刀一抬,两撇胡赶紧道:“我说我说,但你们别到外面瞎说。” 暗卫道:“快说。” 两撇胡一闭眼,快速说道:“大家私下里都是这么传的,别说陈太后,那整个皇宫的女人还不都是摄政王的吗?” 游蕊:“可是摄政王已经有王妃了。” 两撇胡看这情况,这个女人是非要问清楚不可了,只得道:“那不是一个靶子吗?” 说完便噗通一跪,“尊贵的夫人,我什么都说了,您就放我们走吧。” 至于书,他哪还敢要,私下贩卖有关摄政王的书,他想着逃命都来不及呢。 游蕊让暗卫吓唬了那些人几句,手里拿着三本书回去了。 宿岩只要在主殿便都是在看折子,有时候游蕊都佩服他这股劲儿,他要是想要处理好一件政事,真能做到不看窗外景色一眼。 以前看电视,那些皇帝都特别喜欢外出旅游,宿岩就一点这方面的爱好都没有,至多是晚上牵着她的手去园林里散散步。 连大白小白在这府里待不到一个月,都嗷嗷的要回大山,他竟能一宅就是这么长时间。 要是在现代,宿岩这样的人准会是一个成功且合格的霸总。 游蕊在宿岩旁边的位置上坐了,把手里的书在他眼前晃了晃。 “路上买的?”宿岩问着,接过来,然后看到扉页的几个大字,顿时像摸到脏东西一样甩了出去,黑着脸再问:“哪儿来的?” 游蕊起身把书捡回来,笑道:“不是买的,是抢的。你干什么扔出去,我在路上都看了,这本子里的摄政王在床上一点都不威猛,你还真和自己对号了?” 宿岩恶心得不行,说道:“朝中以前就隐有这样的流言,本王听到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游蕊把书放到一边,过去坐在他腿上,笑道:“你怎么这么龟毛,不就是一些人的臆想吗?” 宿岩看她:“你看到这些都不生气?” 游蕊道:“猛一看见的确气血冲头,但是看到里面的内容,也就冷静下来了。” “我都给陈太后的丑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了,竟然还有人这么揣测。”宿岩十分生气,拍桌道:“不行,这些无耻的书商,本王都要取缔。我可不想千百后有人看到这样的书,说我和陈太后有一腿。” 游蕊好笑:“说不定你不让人宣读陈太后和安西王苟且,这些人也不敢脑洞这么大地瞎编。” 宿岩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还笑呢。” 就有人喜欢磕摄政王太后或者摄政王皇后这样的cp,游蕊在现代时看过许多这样的小说,不把摄政王仨字和宿岩对上,也不觉得扎心。 宿岩却接受不了,就算他现在没有蕊儿,也十分反感外人把他和陈太后那样的女人放在一起,写成这样淫艳的话本子。 游蕊到底没劝住,赤阳卫出动,对京城的一些地下印书处好一通查处,效果拔群,查出来的艳情本子、春宫图让游蕊都觉得吃惊。 不过这种的,查是查不住的,至多以后不敢有人再拿摄政王三个字瞎编。 一晚上的时间,赤阳卫搜查了京城中大小上百个印书处,书在京城大街的十字路口堆成了一座小山,天明之后,贾元在来往的京城百姓跟前训诫了几句,然后把一个火把扔在书堆中。 而那些已经散落在民众手中的本子,便也只能如此。 游蕊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为了避免百姓们又不明情况怕起摄政王的专横,让暗卫们深入百姓中讨论讨论,告诉大家那些都是黄书,十分影响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这天晚上,游蕊醒来,一翻身外面是空的,摸着都有些冰凉,她立刻睁开眼睛。 内殿没有宿岩的身影,游蕊先是担心,继而有些怀疑,这人大半夜不见人跑哪儿去了?不会是跟丫鬟什么的偷情去了吧。 见到的这类事情太多,游蕊不自觉便往那边想去,也没穿衣服,就走了出去,外面有值夜的丫鬟太监,最外层还有侍卫。 游蕊问道:“王爷呢。” 因她到来而惊醒的丫鬟回道:“未见王爷出来过。” 没出来过? 游蕊更加狐疑,转身又回去,这次从外面走进来,突然就想起他们的内殿还有一个隔出来的约有二十几平的小书间。 走过去一瞧,门缝里果然有灯光,这人难道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加班? 游蕊想着,慢慢地推了下门,果然里面并没有上锁,她虽然十分小心,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谁想到根本没惊动人家。 宿岩正奋笔疾书,十分地专注且认真。 游蕊也不再小心翼翼了,大大方方地走到书桌边,这下子是惊动了宿岩,但他赶紧地就伸手盖住那张差不多快写满的纸。 “你在写什么?我不能看吗?” 宿岩就把手松开了一点,道:“也不是不能看,记述一下我们认识之后发生的事。” 游蕊顺利地从他手下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的正是她和宿岩成亲时候的事,算他有良心,没有写给自己洗头的真实原因。 不过这里面都是化名,女的叫心心,男的叫小石。 游蕊对上宿岩的目光,一下子就跳到他腿上,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看他一脸懵的样子,笑道:“宿岩,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宿岩严肃道:“流到私人手里的本子收不回来,我只是不想后人误会我真和陈太后有苟且。” 的确,宿岩担心的有道理,野史一向都比正史更吸引人的目光,有的人甚至还有一套空穴不来风的理论。 “那你这是用野史打败野史?可是你这都化名了,旁人怎么能知道心心和小石是我们?” 宿岩说道:“我会在最后用上我的私章。” 游蕊:她家宿岩真是为了给他们两个盖个戳操碎了心。 只是这里是一本书的世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历史? 游蕊看他已经写了十几张,便拉着他回去休息。 到二月中旬旬休的时候,宿岩专门用一天时间写他们两个的话本,写完之后越看越满意,自己把书订上,挑选了合心意的封皮,就放到内殿的小书房。 这天晚上睡觉前,他还拿出来给游蕊看,游蕊以为他会让人印出来买呢,没想到是要自己收藏的。 自己磕自己的cp可还行! 宿岩笑道:“等我们百年之后,再让人把这本书印出来。” 他活着的时候,可是听不惯别人议论自己的宝贝,就算是好的方面的议论也不行。 游蕊:“你不是要自己收藏吗?为什么又要印出来?” 宿岩把下巴搁在游蕊的肩膀上,一下下翻着手里的书,说道:“这本书我是要随葬的,不印出来,怎么让后人看到?” 宿岩又道:“过段时间有空了,我就设计咱俩的陵墓,保证盗墓贼连地方都摸不到。” 游蕊:你还真心大,现在就想着把死后的居所也造起来。但是你肯定不知道,随着时代的发展,会出现一个专业,叫考古。 不过宿岩高兴就行。 第194章 踏春 进入三月份,整个京城都显出一种春暖花开的勃勃生机来,妇幼院人来人往,比二月又热闹几分。 每天过来的妇人增多,游蕊已经把办公场所移到二楼,又雇了两个婆子,她们主要负责的就是在楼下维持下秩序,送个茶啊水的。 她们两个并不用住在妇幼院,每天拿的工钱也没有先前的赵婶子和陈婶子多,但一个月也有二百七十文。 别看一天只有八九文,但妇幼院吃喝免费,距离她们的家不远,每天也没有什么重活儿要做,着实是挺不好找的好工作。 除此而外,招稳婆的告示又在妇幼院外贴了起来。 --- 宿岩总算嫌镇日待在王府憋闷了,这天上午处理了比较急的事务,中午便带着一些吃食过来找游蕊。 游蕊最近挺忙的,为了方便接生,他们已经在青石街连着住了好几晚。 其实游蕊有打算在妇幼院值班,但是宿岩不同意,毕竟妇幼院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待产妇人,他一个大男人过去和媳妇一起住也不太方便,然而让他独守空房,他又是不愿的。 于是只好折衷,游蕊晚上就住在距离妇幼院不算多远的青石街,宿岩白天在王府办公,晚上也回青石街。 “下午我带你出去踏春。” 休息室里,两人吃着饭,宿岩说道。 游蕊惊奇地抬头看他,笑道:“行啊,不过你现在不忙了吗?” 宿岩道:“政事是忙不完的,一些不打紧的,往后推推便是。” “好吧”,游蕊道,“那我也把不打紧的事往后推推。” 妇幼院里已经接生过二十几个妇人,但可能是时代原因,也可能是此时过来妇幼院生产的都是家境一般的妇人,她们都不会提前太多天过来住着,而是提前让游蕊看看脉,没什么大问题,就到发动了再来生。 生完,休息过一晚便立即出院回家。 目前提前到妇幼院待产,又坐完月子的,便只有二月中旬就满月出院的闻家嫂子。 既然打算出门踏春,吃过饭游蕊也没有午休,把他们两个人没有吃完的一些饭后茶点找个小盒子装起来,就拉着宿岩出了门。 “我们去哪儿?” 春日午后的街道上有种散漫的氛围,游蕊看到外面不多的人流,才想起来问宿岩。 宿岩笑道:“东城外有座芒山,芒山脚下还建着家山庄,是咱们自家的,逛累了可以过去坐坐。” 东城外? 外公的药庐也在东城外,那儿似乎只有一家山庄,叫什么览雾山庄,听说里面有美人美景,是有钱人最喜欢去的消闲会所。 游蕊突然想起来,之前她看账本时,似乎的确有一本上写着览雾山庄几个字。 她心里的确好奇古代的休闲会所是什么样的,便道:“好啊。” 他们用一个时辰在山里转悠,游蕊才知道看着荒无人烟的山中,其实藏着好几座佛寺道观,在这春日里,都特地收拾出来客房、凉亭,以供到山上游玩的人们休息。 之后在览雾山庄月华苑吃吃糕点看看风景的,又一个时辰眨眼间便过去了。 游蕊站在月花苑最高的览雾阁上,转头问一旁的宿岩:“这里叫览雾山庄,还有览雾阁,是为了看远处芒山上的雾?” 这里风大,宿岩一手一直放在她腰侧,闻言说道:“春秋两季,芒山上的雾最好看,如同苍茫大海,以往每年我都会在这里住几天,看山雾风景。” 今年倒是忘了。 游蕊笑道:“今年怎么不来了?” “太忙”,宿岩看她,眼里也满是笑意,“怎么,你想看看山雾吗?我们在这里住一晚。” 游蕊笑着拒绝了,“妇幼院除了我就只有奶奶能接生,走不开,等我再招两个稳婆,才放心出来玩。” 宿岩好笑地把另一只手抬起来绕过去,在她后脑勺揉了揉,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拥在怀中。 两人回城时,天色已经昏黑,东城外的道路还在铺着水泥,这是要一直铺到外面的码头,优先铺的是城内的,外面的才开始没几天。 因此进城的队伍比以往要显得拥挤些,宿岩下了马,让游蕊在上面坐着,很有秩序地排队进城。 他们刚进城门,后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不知哪家马车,硬要让前面的人给他们让开道路。 游蕊皱眉,此时宿岩已经翻身上马,她便趴在他胳膊上往后看了一眼,宿岩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笑道:“城门这边的命令最严,咱们都得排队,城门卫不会放他们进来的。” “那两车上挂着一个宿的牌子”,游蕊说着看向宿岩。 宿岩微眯眼睛,也转头看了一眼,笑着对游蕊道:“这就是一瓶不响,半瓶响叮当。” 那边传来的说话声中有一句:“我哥哥是摄政王。”让宿岩的笑声更冷,随即打马离开。 游蕊侧头看了看宿岩的脸色,问道:“那个说话的女声,是那谁后娶的女人生的?” 游蕊只从外公那儿知道,宿岩的父亲娶了一个门第相当的贵女做正妻,宿岩的母亲自以为是他的妻子了,但其实连个妾的进门礼都没有。 宿岩温声对游蕊:“应该是吧,那家的事我没问过。” 要不是外公一直拦着,宿家那些个人,将会是他手下的第一批亡魂。 宿五可能也是觉得他没有对他们家赶尽杀绝才不停想过来蹦哒? 为了不影响自己和蕊儿的生活,宿岩脑子里瞬间就闪现十几种让宿五一家彻底消停的办法。 握着缰绳的大手背被一只温温软软的手覆盖住了,宿岩低头就看到游蕊的笑脸,她说道:“那些人跟我们没关系,不要因为他们影响心情,他们要是敢登摄政王府的门,我帮你出气。” 宿岩笑了笑:我可不想让你为宿家这些肮脏事费心。 游蕊晃晃他的手,宿岩笑道:“好,交给你处理。” “直接回王府?”策动缰绳之前,宿岩如此问道。 “先去妇幼院看看”,下班之前不看看院里的情况,游蕊不放心。 她一下午没在,妇幼院还是秩序井然,冯花五人忙中有序,把下午过来的几个孕妇的情况都记录在一个本子上,以备游蕊查看。 还有一个直接发动了来的,在冯花她们的协助下,游老太太也很轻松地给这个产妇接生了,是对双胞胎姐妹,那家人儿子多,正盼着女孩儿,顿时乐得不行,孩子出生后就提来一篮子热乎乎的红鸡蛋给院里众人吃。 这个产妇还没回去,奶奶建议他们在这里住一晚,游蕊过后来就到二楼的病房看了看,随后才下楼。 宿岩正坐在大厅那几排休息的长椅处等她,下来看到这一幕,让游蕊有些恍惚,有种在现代下班的感觉,不同的是在外面等她的是男朋友。 “你们这里的大夫呢?” 人未到声先至,就见一个精瘦的男人率先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和一个头发枯糙的十二三左右的小姑娘。 “我就是大夫”,游蕊问道,“你们要在这里生产吗?” 宿岩已经站起身,来到游蕊身边。 看到一个比他高了好几头的男人,精瘦男人身上那种无形的嚣张气焰才压下去,说道:“听说在你们这儿能把女娃生成男娃?” 游蕊皱眉说道:“你听谁说的?我们这里不能转换性别,怀的是什么,生出来的就是什么。” 精瘦男人道:“没说清楚,我听闻发说,你们这里的大夫说,乡下那种判定男女的方法不准,你是这里的大夫,就是你说的吧?你给我看看,她这胎是男是女?”把身后的孕妇拉到跟前,推着让游蕊看。 游蕊说道:“抱歉,我看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钱?”这男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串钱晃了晃,“要是能让她生个男娃,这钱都给你们。” “抱歉”,游蕊再次说道,“生男生女是父亲决定的,我一个接生大夫,没有那么大本事。” “你说老子没本事?”精瘦男人瞬间就炸了,也记不得害怕宿岩,甩开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臂的女儿,看样子便要上前来打游蕊。 外面又快速跑进来两个人,提住精瘦男人就把他扔了出去。 宿岩挡住游蕊,冷眼看着因男人被扔出去哭着质问游蕊的那孕妇。 妇人不敢上前,只一句句问着:“还有没有天理了,好好的就动手打人?我们只是想生个男娃啊,你们不帮忙就算了,干什么打人?” “二丫,还不快去把你爹扶起来,看看伤着哪儿没。” 那头发枯糙的丫头就无声地赶紧跑了出去,还不忘提醒她娘小心一些。 游蕊见着这一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叫住那扶着腰慢慢往外走的妇人道:“女儿好好养大,不比儿子差。” 妇人一下子转头看向游蕊,呸了一声,骂道:“少咒老娘,老娘这一胎生下来就是儿子,你才只能养女儿充当儿子。” 宿岩眸光冰冷,没等这妇人说完,就牵着游蕊的手离开,他们没回王府,直接去了青石街。 王府的下人已经送过来晚饭,小黑蛋和卫不恕也被接了回来,至于玄白,暗卫还专门给他送回王府。 对于精瘦男人夫妻俩那样,已经被生活磋磨得麻木、听什么都觉得带着敌意、把生儿子当成执念的人,游蕊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有想要管的想法。 这种人,已经不值得好意相待,越是好意,越会被他们蹬鼻子上脸。 在妇产科,游蕊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她都能预料到,那对夫妻真要生出个儿子,他们的女儿将会被推进怎样的地狱生活,或许一辈子都要被他们为着儿子而吸骨敲髓。 虽然没有给那个妇人把脉,游蕊却真心希望那夫妻俩千万别生出儿子来。 第195章 咨询 妇幼院后面有两株桃树,这两天开得一朵密匝匝的挨着一朵,像是特别的粉白的雾纱,游老太太找个瓶子剪了几枝儿,叫冯花给送到游蕊的办公室里去。 冯花捧着瓶子出来,经过大厅时,奚老爷子正好带着一男一女走进来,那女人大腹便便,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样子。 “老爷子”,冯花迎上前,看了眼那对男女,问道:“您来找夫人的吗?” 这时,外面又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温润儒雅,冯花心里觉得他好看,对他印象还挺深的,随即便想起来这三人不就是他们开业那天出来捣乱的仨人吗? 而苏雅看着这个什么妇幼院,眼里的忍耐也像是到了极点,说道:“奚神医,您确定这里有能帮到我的大夫吗?” 他们是辗转打听好些人,才找到这位隐居在京城外的神医,他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可以给他们介绍个更擅长妇科的大夫,最后抵达的地方竟然是他们十五看到的那家。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只会哗众取宠的什么院,是和摄政王有关的。 姜兆武按住妻子的手,对奚老爷子道:“您别介意,她不会说话。” 苏雅瞬间脸色难看。 其实奚老爷子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但他不至于跟两个年轻人生气,说道:“没关系,这妇幼院是我外孙媳妇开的,她奶奶就是稳婆,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们要是相信,咱们就去见见。要是觉得不成,也别勉强。” 摆脸色给孙媳妇看,小岩那小子知道了,得埋怨他这个外公。 姜兆武道:“反正都来了,叫大夫看看吧。” 冯花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侧身说道:“在二楼,跟我来吧。” 姜兆武正想说他妻子有孕在身不好上高的地方,就见那穿着一身粉褙子带着个奇怪帽子的丫鬟,将他们带到一个停在楼梯旁边的小房子一样的方盒子处。 这大盒子像是铁做的,和后面的竖着到二楼高度的铁杆焊接在一起,也不知怎么弄的,那丫鬟等他们上去后,扯了扯外面的铃铛,这东西就缓慢而匀速地往上升,很快抵达二楼。 这是个人力梯,游蕊也没想到现在都有了钢铁焊接技术,宿岩派的几个工部的匠人,只用七八天时间便给做好的。 因为她们的产室、病房都在二楼,很多已经发动的产妇过来,都得出动好几个人才把人弄上去,游蕊就自己画了个电梯的大致图形。 她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还是那群工匠根据她的这个原型图又完善的。 为了让这个“电”梯上下运行,游蕊还雇了两个力气挺大的汉子,而这个踩梯子的机关就设在妇幼院后面的巷子里,那两个汉子都不用往院里来就能工作。 这么只要铃声响就踩一踩,踩到二楼大约只需十几下,一月妇幼院给他们付四百文,跟在码头做苦力差不多。 姜兆武扶着苏雅出来,奚老爷子和顾司珩走楼梯,也已经上来。 冯花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说道:“跟上来吧,就在前面。” 门是开着的,冯花等人还没到,游蕊就听到了脚步声,她赶紧把吃到一半的柚子放到桌子旁的柜里,端正坐好。 待看到老爷子,游蕊忙站起来,“外公,您怎么来了?” 奚老爷子笑道:“来你这边看看,再给你带个产妇。” 游蕊的办公室有纯木制的沙发,只是上面并没有铺弹簧垫,一个沙发能坐三个人,按着位置放了三个绣垫。 “请坐吧”,游蕊把一个椅子拿到外公身边,招呼两个男人随便坐,随之对孕妇道:“你坐这里,我给你把个脉。” 苏雅皱着眉,浑身的抗拒之感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感觉得到。 冯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人,免得越看越烦就去整理办公桌,游蕊提醒她:“把花瓶放到窗台上。” 出于习惯,她的办公桌上从不摆鲜花。 苏雅到底是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游蕊走进去,拿出脉枕给她,苏雅动也不动,游蕊正要帮她把手腕放到脉枕上,她又皱着眉自己放了上去。 “我不习惯别人把脉时碰到我”,苏雅将另一只手里的帕子搭到手腕上。 冯花忍不住了,说道:“你不乐意瞧就走。” 游蕊抬手,示意她住口。 奚老爷子虽也脸色不好看,这时候什么都没说。 姜兆武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谦。 游蕊已经垂着眼睛开始诊脉,之后又问了些问题,对老爷子道:“爷爷,她这个问题的确不太好处理。” 苏雅皱眉说道:“有话你就直说。” 奚老爷子对游蕊道:“说吧。” 游蕊想了想,说道:“你这一胎,不仅是胎位不正,且胎儿过大,生产前我们这里能尽量帮你正胎,但是胎儿过大这个问题,需要你按照我列的食谱和运动量来做,或许能赶在生产前将胎儿控制在正常大小。” 姜兆武挡在苏雅前面,说道:“让我们怎么做,您具体说说。” “一日三餐尽量杜绝油腻的肉类,多吃蔬菜水果,每天一个鸡蛋,最好能吃一些粗粮”,这是游蕊遇见的第一个需要用粗粮调节肠胃的孕妇。 苏雅却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屈辱一样,豁然站起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我胖吗?你看看我这样算是胖吗?我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精细大米,你让我吃粗粮,你是不是故意整治我?” 游蕊:“我没有说你胖,你是营养过剩,需要平衡掉这些营养。” 她的确不算胖,然而说一句富态并不过分,看得出来这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即使在孕期,手指上也涂着鲜艳的蔻丹,不过古代的蔻丹做得都很绿色,游蕊没提这个。 “再说,孕期长些肉,都是很正常的事。” 苏雅眼睛一翻,差点气晕。 游蕊又道:“即便这样,我还担心到生产时,胎儿的大小恢复不到正常,所以你每天还必须散步最少半个时辰,力所能及的活儿,也可以自己来做。” 这又是在说她懒?回来以后她婆婆都没有这么说过她。 苏雅拉着姜兆武就要走,她不信这么大一个京城,还只有这个女人能让她顺利生产了。 姜兆武到底是以她的性命为要,看过很多稳婆都说这胎危险,也有提议说多动动的,他便坚持跟游蕊说了句“我们会按照你说的做,过几日再来请你看看”,才跟着苏雅离开。 游蕊看向还没走的顾司珩,刚才此人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他听得却很仔细,“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的吗?” 顾司珩说道:“我朋友的夫人自小娇宠,你别介意。” 游蕊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这话说得真不中听,她是娇宠的,那自己也不是受着气长到这么大的啊。 顾司珩顿了顿,说道:“抱歉。” “按照你说的那些做,就能让她顺利生产吗?” “差不多吧”,游蕊挺想提醒这人一句,人家有丈夫。 顾司珩点头,道了声谢,放下一定银子当诊费,转而向奚老爷子道:“老爷子,需不需要我送您到城外?” 奚老爷子摆摆手,道:“不用了,你们以后也不用再去找我诊治,我是没办法的,我知道的能给你们解决问题的只有我孙媳妇。” 顾司珩知道,这位奚神医是不高兴了,但半点不敢得罪,恭敬行了一礼才走。 “这年轻人”,奚老爷子摇摇头,“蕊儿,那个孕妇,我瞧着便是听你的,生产时也不会太顺利。” 游蕊点点头:“她的骨盆太窄小了,怀孕之后又一味补养身体,颇有些积重难返,不过保母子平安还是可以的。” 就是可能会伤到身体,以后再难生育。 奚老爷子说道:“那妇人也不算矮小,怎的也是个骨盆窄小的?” 他不擅长妇科,这些方面远远不如经验充足的游家那老太太。 游蕊笑道:“骨盆和身材大小关系不大。” 这个主要看臀部,虽然她是个医生,可以不好和外公讨论这个。 “外公,您好些时间不来京城了,待会儿回家吃个饭吧。” 奚老爷子也不纠结刚才的话题,问道:“你们最近都在哪儿住着?” “我这边没有找到更多的产婆,最近孕妇又多,我走不开,我们便一直在青石街那处院子住。” “行”,奚老爷子答应了,又说道:“产婆不能急于一时,慢慢找。但你也别累着,不是有这些个护士吗?已经跟着你接生好些次了吧,这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有这么些天的经验,差不多该能独当一面了。” 游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实在招不到稳婆,就再招几个护士,让冯花她们升职。” 现在为生计苦恼的普通人家很多,但稳婆一般都没有这个烦恼,好些跟她奶奶之前一样,靠着为人接生就能养活一家人。 跟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刚才送姜兆武夫妻离开的冯花又带着个妇人进来,奚老爷子就主动要去后院瞧瞧。 游蕊让冯花把那锭银子拿到楼下给周霞入账,才坐下来看向妇人,笑道:“刘夫人,怎么样,最近好些了吗?” 刘夫人南城的住户,听到这边的妇科很好,前些日子过来的,她正在哺乳期,两个月前生了场气,便回了乳,她家又不是特别有钱能雇得起奶娘的,才几个月的儿子两个月没吃好,生生瘦了一圈。 刘家一家人都为这事儿费不少心,因为孩子挨饿,婆婆也没少在后面埋怨她,她又着急又生气,这奶水是彻底没了。 她婆婆已经抱着孩子把附近也有小孩子的人家跑了个遍,每次都拿些鸡蛋,换人家的奶吃。 之所以跑这么远来东城治,刘夫人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小小的孩子每到晚上饿醒了都只能吃米油,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心疼。 和第一次来时不同,刘夫人这次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她点头道:“您开的那药,我喝了一天,第二天就有了奶、水,这些日经常喝着鲫鱼汤,奶、水比以前还好。” 游蕊又给她把了把脉,说道:“药不用再吃了,以后要保持心情通畅,我们女人的身体在哺乳期的时候,可是比孕期还要娇贵,对自己好一点。” 刘夫人也有了谈性,让她生那么场大气的事儿便和游蕊说了,反正就是娘家婆家那些事儿。 游蕊听了一肚子八卦。 她这个行业就是有这个特点,听到的家庭八卦往往比营销号还要多。 中午是宿岩过来接的游蕊,连带着老爷子,一起回了青石街。 游老太太一直在妇幼院这边住,中午又有现成的饭菜,她很少去青石街院子了,不过宿岩每次来接游蕊带的菜,他们都会给老太太端出两盘软烂的。 第196章 生产之难 三人到青石街的时候天上还有太阳,吃顿饭的功夫,天就阴了,老爷子看看天色,说道:“天色不好,恐怕有雨,我就先回去了。” 出门时又交代两人,“现在处处都是好春光,你们两个别只顾着在家里忙,经常出去走走。” 宿岩道:“您管好自己就成。” 老爷子哈哈一笑,出门走了。 他是坐姜家的车来的,现在就要走着回去。 游蕊说让家里的车送老爷子出城,他也不用,摆摆手已经走出好几步。 宿岩跟游蕊道:“不用担心外公,我的内功心法,都是跟外公学的。”说着话带游蕊回房间,“外公是大夫,江湖人看大夫可不讲规矩,外公便练了一身很好的轻身功法。” 游蕊才想起来这个世界还是有江湖存在的,但可能和江湖人没有交际,她这么多天了也没见过一个江湖人的影子。 “江湖人很多吗?有没有武林盟主之类的?” 宿岩笑道:“不算少,先前是有一个统一的话事人的,不过现在他们都听朝廷的,江湖人再厉害,也有家人不是。” 他为什么能把霍家之后一盘散沙的西北军收入掌中,还有其他几处边境大营也在手,跟他小时候就和外公在江湖上行走,期间收付了不少势力有很大的一部分关系。 游蕊见他说话时带着几分矜持,猜测道:“不会最后一个话事人,就是你?” “正是你夫君我”,宿岩把她抱起来,往床上一放,“躺着说。” 躺着说得结果是没多久游蕊便进入梦乡,春日的午睡总是睡得很沉,尤其是躺在床上,没人喊起的话,她能睡到吃晚饭。 因此被宿岩叫起来的时候,游蕊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等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没睡吗?”她问看起来十分精神的宿岩。 “我睡了,半个时辰”,宿岩接过来她手里的梳子,慢慢地帮她梳通头发,随即盘成一个低矮的简单发髻。 游蕊睡前说要多睡儿,睡半个时辰,这个往常都能及时把她叫起来的家伙竟然还能准时叫她起来,真是可怕的自我控制力。 游蕊又换了身衣服,两人就出门了,宿岩先乘着马车把她送到妇幼院,才让人掉头回内城的摄政王府去。 半下午,淅沥沥的春雨落下来,虽然是春天了,但雨一来,寒气便也十分明显的冒了出来,院里有两个昨天才生的还没有出院,游蕊拿了些加厚的被子给她们送过去。 在病房正看靠着门那床人家的孩子,窗外一阵阵的惊慌喊声越来越近。 靠里住的那妇人喊游蕊:“游大夫,听着像是有生孩子的来了。”说着还欠身往窗口处看,在这里陪她的是小姑子,那女娃说道:“嫂子,你还是别乱动了,要不是大夫说你身体弱,得多住两天才能走,现在在家多好。” 妇人撇了撇嘴,还是坐好了,但也没有理会这个小姑子。 游蕊下到一楼的时候,一个躺在门板上肚子高高隆起的妇人已经被抬了进来,旁边跟着个一直拉着她手的汉子,应该是她的丈夫。 看到游老太太,这汉子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奶奶,都说您这儿的接生手艺好,求您救救我媳妇吧,家里还有没长成的娃仔子,不能没有娘啊。” 游蕊扶着游老太太走到门板边,两人都没有理会那汉子,老太太看了看妇人已经发白的面色,对放下门板就站在旁边的那三个汉子道:“往里面抬一抬。” 这三个人都是跪下那汉子付大林的邻居,眼看这大林家的要不好,皆心有戚戚,听到这老太太的话,二话没说,直接抬到大厅里面的空地上。 游蕊说道:“奶奶,她这个难产至少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除非---” 除非剖腹,否则只能等死。 而且就算马上准备手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母子平安。 虽然这样想着,游蕊还是拿出金针,给孕妇的几个穴位扎上针,一是保住她的命气,二是保住腹部的胎气,免得最后生出来孩子也只能是个死胎。 游老太太让冯花周小佳两个拿着帐幔挡着,仔细检查了这个妇人宫口开的情况,但也只能看出来她这难产时间不短了。 想到孙女儿一眼就断定这产妇难产的时间,游老太太心里很是感慨,这蕊儿,真真是该端这一碗饭的,如今都比她要看得准了。 游老太太站起身,对那汉子道:“你们来的太晚了,我们恐怕也没有办法。” 见她们查看,本来已经安稳下来的汉子,顿时如同再次被放到热油锅上的蚂蚁,“怎么没有办法?你们这里不是能接生胎位不正的吗?怎么会没有办法---” 说着噗通一声跪下来,朝游蕊和游老太太频频磕头,“求你们想想办法,我家三个孩子不能没有娘啊,我也不能没有媳妇,不然以后这个家该怎么过啊。” 因为游蕊的施针,妇人也呻吟着从昏迷中醒来,听到男人的话,眼里的泪水如滚珠一般滑进耳朵里。 游蕊皱眉,说道:“现在你的妻子正在危难之中,请你冷静一点,我们才能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您有办法”,付大林一下子收住磕头的动作,“只要能救我媳妇,怎么都行。” 游蕊叫来马圆,吩咐道:“把滑轮车推出来,将产妇带到二楼产室”,随后才对付大林道:“我的确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剖开你媳妇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这有一定危险性,但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媳妇孩子平安的办法。” 付大林的脸色一瞬间比刚才还白,“这,这,人的肚子被剖开,还能活吗?” “当然能”,游蕊说道,“没听过医圣华佗刮骨疗伤吗?我们这里有相应的药和器械,有五成把握能救她们。” 灯也早安排好好了,达不到无影灯的效果,但也相差不大,完全能够应付得来剖腹产这种简单手术。 “你要是同意,便尽快回家把你大一点的孩子,或者你妻子的娘家人叫来两个”,游蕊再次快速说道,“我需要让人测试他们的血液和你妻子的是否相合,以防万一。” 既然已经准备把剖腹产带到这个世界,原始的验血手段和方法,游蕊自然是教给五个护士了的。 付大林搓着手,在游蕊的话停下来的几息之后,迅速地作出决定,点头道:“行,大夫,您一定要把我媳妇救回来。” 这样危急的情况,他连媳妇肚子里的娃都忘了。 游蕊点头,从柜台后拿出来一份免责书递过去。 “这是什么?” “免责书”,游蕊道,“我会尽力救你的妻子孩子,但手术有风险,请你能理解。” 跟付大林一起来的人不乐意了,拉住付大林,怒目道:“是你让我兄弟的媳妇剖腹的,现在又不承担责任,拿我们当傻子吗?” 游蕊寸步不让,“我能保证手术中的风险不会因为我的失误造成,你们不签这个免责书,我不会动手的。” 病人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能完全把握,这个免责书还真少不了。 付大林抬头向二楼看看,他媳妇已经被送到二楼上去了,想到给媳妇接生的那个稳婆直接说让他们准备后事,他一咬牙,接过免责书,“我签。” 在三个好心邻居的劝阻下,付大林还是坚持在免责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个生意人,一般的字还是认得的。 签完字,转身就跑出去叫家里的孩子。 游蕊把免责书交给周霞放好,转身上了二楼。 干净明亮的产室里,马圆、周小佳、冯花、吴萍四个人都在,游蕊让她们拉上窗帘,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快速交代一遍,又给每个人分配了具体任务,随后就将角落里的一个密封箱子打开。 这箱子底部每天都换新的冰块,里面放着的正是她这段时间趁着空一点点提取出来的麻沸散主要原料,曼陀罗和石菖蒲的萃取液。 合成麻沸散对于游蕊来说是很快的,现在没有橡胶,其他的材料做出来的管子又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游蕊现在也只有两根工部那边做出来的注射针筒。 她如今能采取的,是最简单的麻醉方式,针管注射,这其实等同于让病人直接饮用麻沸散,只不过注射的方式更快速直接而已,这其中,量是一定要把准的。 游蕊之前在王府的动物园里试过一只百斤麋鹿用的量,这时候给付大林妻子使用,心里也很有数。 动手前,游蕊对还在手术室的冯花、马圆、周小佳三人道:“待会儿害怕的就去一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三人都严肃点头,她们听夫人说过这种帮助妇人顺利生产的方法,此刻心里虽然害怕得发抖,却都不想退却。 游蕊在产妇的几大动脉要穴上施了针,拿起消好毒的手术刀便划了下去,这是她之前一直在做的工作,或许对于一个没有见过手术的人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但对于游蕊来说,这是她之前好几年几乎是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只是两分钟,她就把一直生不下来包裹在胎衣中的孩子抱出来,交给一旁的冯花,快速交代:“清洗干净直接打屁股。” 说话的功夫也没有耽误游蕊取胎盘整理伤口,然后便是缝合。 周小佳面如土色地强忍着,一直到把针和羊肠线递到游蕊手里,才捂着嘴跑到角落,面壁平复胸口的恶心感。 游蕊口罩下的嘴唇勾了勾,妇产科的手术已经是最不需要技术最温和的了,还把她们一个个吓成这样。 她跟师傅学了一手最小刀口的手法,确定伤口里没有遗落纱布,很迅速地就缝合起来,那娴熟程度,竟让旁边忍着恶心、害怕的马圆看出几分美感来。 缝到一半的时候,吴萍穿着一身手术罩衣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夫人,付大林的两个儿子的血都可以用,需要取血吗?” 游蕊看了看出血量,说道:“暂时不用,很顺利。” 要不是处在什么都没有的古代,这样的小手术,游蕊根本不会郑重地好像在做世纪大难题。 这时,冯花抱着孩子过来,道:“夫人,这孩子哭得没多少力气,我看着不太好的样子。” 游蕊侧头看了眼,说道:“给他渡气,按压心脏。这孩子很健康,应该只是憋得时间有些长。” 听到这稳定有把握的声音,冯花心中大定,抱着小婴儿一边渡气一边按压,累了就换已经缓过来的周小佳 游蕊这边收起最后一针的时候,那边也响起婴儿还算响亮的哭声,让马圆给产妇的伤口再次消毒上药,她走过去抱起婴儿查看了一翻,说道:“还好,以后只会比同龄人反应慢一些。” 吴萍给产妇检查了一下,忍不住雀跃道:“夫人,产妇的呼吸,心跳、脉搏也都很正常。” 游蕊笑道:“她本来就很健康,没什么基础病,一个剖腹产的小手术而已,好比有些人不小心在身上划了个大伤口,只要把伤口处理好,就好了。” 第197章 学堂 几个姑娘都眼神明亮地看着游蕊,说道:“夫人,我们想学这个。” 游蕊点头:“可以啊,明天我就找几只狗养在后院,给你们实践。” 楼下,付大林怀里抱着个小的,身边跟着两个大的,根本坐不住,一会儿就要仰头往楼上看去。 游老太太和周霞都在下面,负责安抚家属。 “你好好的坐会儿,也得顾着孩子不是”,游老太太说他。 付大林立刻坐下来,周霞拿了一把糖过来,递给那个最大的孩子,“和你弟弟分着吃。” 大孩子已经知事了,母亲生死未卜,他哪里吃得下去,一股脑都给了付大林怀里的那个小的。 楼上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付大林顿时精神一震,喜道:“生了生了,我媳妇也没事吧。” 周霞对这人观感还不错,便说道:“等着,我上去看看。” 那三个邻居已走两个,还有一个和付大林关系最铁的留着,听到那小孩子的哭声也是不可思议,心中想着要是嫂子也没事儿,这可真是神了。 不过片刻,刚才上去的周霞就出现在二楼栏杆处,向下道:“付大林,母子平安。不过你妻子腹部有伤口,不宜挪动,后续还需要护理指导,夫人说最少要住院七天。” 付大林把小儿子交给大儿子,连连弓腰道谢,说道:“都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周霞说道:“那你把住院费和手术费都交一下吧,再回家拿些大人孩子的衣物。” “哎,哎”,付大林摸腰间,荷包是空的,这时候那个大孩子从袖口里掏出来两块碎银子递给他父亲。 “这些够不?” 周霞已经下楼来,走到柜台后,拿出小秤子称了称,道:“二两六钱,我们的手术费医药费是一两,住院费十文,要是不用这里提供吃喝,七天七十文就可以了。我收你们一两六钱,出院的时候再结算吧。” 说着把一块碎银子推出来。 付大林都震惊了,救他媳妇孩子一命,还没有用到二两银子,给他媳妇接生接个难产的那稳婆,他前后还给了小三两银子呢。 “不要了,都给你们”,付大林又把那一两往里推。 周霞笑道:“我们夫人说了,不能乱收费,你快拿回去吧,要是想感谢,就跟邻里说一说我们妇幼院。” “我自然要说的”,付大林说道,“你们都是神医。” 那一两银子还是不要,还是老太太拿起来交到他手里,说给他媳妇买些补养身体的东西,才收了回去。 付大林握着银子,对大儿子道:“成子,你在这儿看着,爹回家拿东西去,顺带去把你们姥接来照看你们娘。” 十二三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已经能当大人用了,付成说道:“爹你去吧,小二小三都让他们和我一起在这儿待着,我会看好弟弟和娘他们的。” 付大林家里的存款是有百十两的,但这不是有三个小子吗?他们能在京城有个小院子,还有这么些存款,称得上是小富之家,却也没舍得买个下人什么的。 付大林爹娘住在城外的乡下,和他读书的二弟一家居住,平素只会让他出钱给二弟读书用,他这已经出生的三个儿子都没有叫亲娘过来照顾过一次。 他媳妇娘家人还算说理的,因此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而且他们还就在西城外那片住着佃京城一个大官家的地种,要接丈母娘过来也方便。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周小佳走到二楼栏杆处,向下喊道:“付大林呢?他家的麻醉快要过了,夫人让上来个人叫叫她。” 一手一个弟弟的付成赶紧站起来,周霞对他道:“你去吧,看好你弟弟,别让他们乱跑。” “谢谢姐姐”,付成答应着,把最小的弟弟抱起来,交代那个只有五六岁的二弟跟着他,噔噔噔跑上二楼。 游蕊给这个刚手术过的妇人安排的是一个单间,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喊她就是“付大林媳妇”,正在这时,付成抱着小弟身后缀着一个地跑了进来。 “这是产妇的孩子?”游蕊问道。 周小佳在后面跟过来,说道:“是的夫人,他们父亲回去接人来照看产妇了。” 游蕊让到一边,叫那孩子过来,道:“喊你娘醒来。” 于是三个小孩趴到床边,一声一句娘,很快床上的妇人就醒了,游蕊过去问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又问她家住哪里,都能得到准确的回答,才彻底放心。 虽然知道自己的麻沸散没有问题,但还是要有明确的证明的。 游蕊对明显清醒的付大林媳妇道:“你的孩子已经平安生出来,但是你腹部有个不小的伤口,可能会疼些,实在忍不住了再告诉我。” 李氏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带到一个干净明亮的房间内,她还清楚地记得之前给她接生的刘稳婆让男人准备后事的那种语气,也记得男人对一个能接生的女大夫下跪请求的事。 唯独没想到的是,还能醒来,醒来后又有个声音告诉她,孩子也平安生出来了。 李氏有些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但是刚使劲,果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肩膀也被那个好看的女大夫按住了。 “现在还不能乱动,明天你不想动也得试着下床活动一下了”,游蕊笑着说完,侧身低声跟周小佳说了两句导尿管的事,让她趁着没人的时候跟李氏解释一下。 她觉得这个任务,还是纯古人的护士去完成比较好,毕竟她们的脑回路和顾忌都差不多。 因为没有输液的相关设备,那些消炎效果之类的药液她也弄不出来,李氏术后的消炎工作,只有靠着她开的消炎药维护。 之前卫不恕的消炎,游蕊一个人在家做得就挺好,现在有五个护士,还有比那时更好的药酒,她倒没有多担心这个事。 到休息室换了身衣服,打开窗户,一阵湿润的风就飘进来,外面还下着小雨儿,街上偶尔会有人急匆匆走过。 因为是阴着天下着雨,天色昏暗暗的,游蕊想着不会有人来了,就打算下班回家,免得宿岩一会儿忙完又来接她。 下到二楼,游蕊提醒周霞及时点上灯,这个大厅里放的都是那种树枝状的铜灯盏,碗口粗的蜡烛放在上面,点亮一树的话,整个大厅都会亮起来。 周霞觉得天色还早,这时候也没有孕妇了,便只点了三五根蜡烛。 游蕊和奶奶说了两句话,就被奶奶催着早点回去。 游老太太道:“你回家就消停地睡,不用操心这里,我一下子接生两个也能忙过来,更别说这几个孩子现在都有些历练出来了。” 其实这妇幼院开张两个多月,晚上跑过来生产的几乎没有,现在的孕妇生产,有条件的就找个稳婆,没条件的就找村里那种年纪比较大的见识多的婆婆去接生。 都知道生孩子是大难关,也都默认这是女人该承受的。 游蕊见老太太又恢复以前的干劲儿十足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奶奶多操心了,下个月给您涨月薪。” 是的,游蕊也给老太太发月薪,不过这两个月都不怎么赚钱,每次她拿给老太太,老太太都不要,只说“记着,等你这儿松散了再给我”。 游老太太听她这样说,也笑道:“行,奶奶等着你涨月薪。” 游蕊要走的时候,付大林身后跟着个小轿回来了,是那种街面上随处可见可租的轿子,轿子停下来后,里面出来个衣着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 付大林给那轿夫递过去几个铜钱,上前就给游蕊跪了下去。 游老太太赶紧过来,把这付大林拉起来,不让游蕊伸手,游蕊心里好笑,却也暖暖的。 老太太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注意,对于一些陪着妻子过来的男人,她从来都不让院里的年轻女孩子跟他们有什么肢体接触。 付大林没注意这些,脸上都是感谢的神情,眼眶子都有些红,对游蕊道:“等我媳妇好了,我给您送个锦旗来。” 锦旗可以有的。 游蕊笑道:“好好照顾产妇吧,她身上有刀口,最近不要吃鱼虾之类的发物,饮食尽量清淡。对了,务必不要碰她的伤口。” 这么交代,主要是担心他们好奇,会打开纱布看伤口,对于这些第一次见剖腹产的古人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游蕊可不想因为自己有什么没有交代到的,引发一些可以避免的事。 付大林现在是对游蕊的话奉若神谕,连连地答应。 游蕊道:“你们进去吧。” 那衣着整洁的老太太也跟游蕊道了声谢,这才跟着女婿进了妇幼院。 今天因为下雨,鲁夫子那边的私塾下课也比较早,游蕊想着回家前去私塾看看,刚到那儿就见那一个个从四五岁到七八岁各个年纪都有的小萝卜头们,顶着书箱或是书包往外跑。 自家的三个孩子走在中间,卫不恕和玄白身上都带着一些泥痕,小黑蛋一脸悲愤,嘴角带着些青。 看见游蕊,三个都喊起来。 “姑姑。” “姨姨。” 玄白犹豫了下,喊了声:“娘娘。” 好在现场乱糟糟的,没几个人听见。 游蕊蹲下来看了看小黑蛋脸上的伤处,见不太严重,才问道:“怎么回事,和小伙伴打架了?” 小黑蛋说道:“中午踢蹴鞠,玄班的大个头踢不过我们,就跟我们打架。” 游蕊又看卫不恕,卫不恕点头。 私塾的夫子也没有因为孩子受伤而出来解释的意思,可能在现在的夫子看来,学生之间打架,跟夫子是没关系的,也不用向家长交代什么。 上个月,小黑蛋还因为课业没写完挨了手板呢。 游蕊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回家吧。” 第198章 她不准备去找侄子嘴里那大个头的家长谈一谈,那边倒是找了过来。 这孩子姓鲁,也住在杏花街,是鲁夫子本家的侄子,所以在私塾一向横行霸道,他娘仗着教书的是孩子的亲大伯,一点委屈都不吃。 当游蕊看到被一个腰身粗壮的妇人扯过来的那孩子身上也沾着很多泥痕时,笑了,看来他们三个没吃大亏。 也是,毕竟三个打一个。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三个打我们一个?”妇人看了游蕊一眼,脸色狰狞地指向她旁边的三个小孩。 游蕊把孩子们挡在身后,说道:“小孩子这个年纪总避免不了打架,我家虽然是三个,但你家的孩子可比他们大好几岁呢。他们今天打架,说不定明天又玩到一起去了,我们打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妇人喷道:“你们家孩子没吃亏,你当然这么说。” 游蕊让出来后面小黑蛋的脑袋,“我侄子嘴角都青了,这还是没吃亏?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家的孩子吃亏了。” 说着她看一眼那个站在妇人身边的男孩子,那孩子低着头,看着很觉得丢人的样子。 妇人却很不乐意,上前就搡了游蕊一把,“你们三个打我们一个,还想让我们赔钱?” 游蕊身后是三个孩子,便往旁边侧了侧身,冷着脸对妇人道:“你想跟我也打一架?本来不是什么事的事,咱们要是一动手,孩子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妇人呸道:“不知哪里来的商户人家,跟你们孩子做朋友,我还跌我儿子的份儿呢。” 游蕊摇摇头,有这样的娘,可以想见她家的孩子以后会长成怎样。 不过到底两个家长没打起来,有孩子去私塾喊了鲁夫子出来,他倒是知道这个三弟妹的性子,冷着脸把人赶走了。 “溪夫人,您别介意”,赶走三弟妹,鲁夫子就向游蕊合拳礼了下。 游蕊说道:“没关系,只是还请夫子注意一下,以后别让他们几个再有什么争执。” 鲁夫子点头:“这是自然的。” 在这儿一耽误,游蕊和三个孩子坐着马车刚出杏花街,就和提早出来接她的宿岩遇上了。 如此他们便没有再去王府,而是直接去了距离比较近的杏花街,玄白则由暗卫送到王府。 入夜之后,将停的春雨又密了起来,敲着屋顶的青瓦,细碎的声音让人有种特别惬意的感觉,游蕊安排两个孩子睡下之后,回来就钻到被窝里。 空气微凉不冻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别提多舒服了,游蕊忍不住叹道:“下雨天睡觉天。” 宿岩随后走进来,解开衣襟,脱个衣服也是大起大落的,游蕊侧过身躺着,看他脱衣服,他现在穿的这款里衣略短,刚好到手腕处,比起大袖的外衣,更显得他腿长胳膊长。 游蕊还没看够,人就掀开被子一角坐了进来,他一只手撑在枕头上方,笑着对游蕊道:“睡觉天,我们今天就好好睡一觉。” 这几天两人都忙,小炒之类的亲热没断过,却的确好久没有上过正式的大餐了,游蕊什么都没说,双臂挂在他颈后直接便亲了上去。 一顿色香味十足的大餐后,游蕊困得不行也被宿岩拉着运了会儿内功,却几乎是还听着他的指导就睡着了。 宿岩看她睡得和小猪一般,实在忍不住唇角宠溺的笑意,躺下来握着她的手,贴着手心让温暖的力量尽量传到她的身上,不知不觉也沉沉睡去。 游蕊察觉到自己来到一个阴暗暗的地方时,仰头就看见一间几乎把院子都遮蔽的大槐树,这时候是秋天,很多槐树的叶子都黄了。 她正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就看见屋中的窗子里趴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瘦巴巴的,眼睛又黑有大,正忽灵灵地看着她。 游蕊看见这小孩,心头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了一把,又酸又疼,抬步走到屋里,那小孩也顺势坐好,问她说:“你是谁?” “我是游蕊”,游蕊说道,“你又是谁?怎么在这里?” 小孩子更加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只手臂在后面藏了藏,乖巧说道:“我叫宿岩。” 宿岩这两个字像是巨石砸在心头,游蕊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丈夫,想起那次外公告诉过她的宿岩小时候在他家受到的虐待,眼泪像决堤的水瞬间就下来了。 三两步走过去,游蕊把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孩抱在怀里,看到他右手腕上挂着的一只铁锁环,一字一字像是小石子般蹦出来:“谁这么狠心!” 小小的宿岩锁在她怀里,闻着温温的香香的味道,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手腕上的铁链子也不那么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坏小孩了。 “他们说我不听话,总爱乱跑”,宿岩微微笑着,眼睛弯弯的看着游蕊,“一开始他们用麻绳拴着我,拴不住,就打个铁的,让我安静点。其实我一点都不捣蛋,只是那次突然跑出来,吓到五夫人了。” “我知道”,游蕊抱着他的脑袋,忍下哽咽的声音,“我们岩岩是最听话的乖孩子。” 铁链哗啦一声,原来是小宿岩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安慰她。 游蕊放开小小的宿岩,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宿岩手上的链子劈开,但是她找遍了整个屋子,连只剪刀都没有。 怎么这样狠心地对一个孩子,看他碍眼,把他丢给外公不成吗? 突然游蕊眼睛一亮,墙角有个斧头,她赶紧跑过去拿起来,也没疑惑那么大一个墙角,也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怎么刚才没看见。 她拿着斧头,转身快步来到宿岩身边,怕砰砰砰劈铁链吓到他,就蹲下来剁地上那一截,剁了记下,听到小孩灰心丧气的声音:“剁不开的,这个链子可结实了,我想很多办法都弄不开。” 游蕊看他一眼,笑道:“这又不是多厉害的钢铁,怎么会剁不开。”低头往下一瞧,那铁链竟然纹丝不动。 “不对,这个斧头一定能剁开这条链子的”,游蕊又用力劈了几下,还是连个缝隙都没有,她放下斧头,默默思考。 小宿岩道:“你走吧,我一个人不害怕的。” 游蕊看向他,一个灵光突然闪现在脑海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或者说是进了宿岩的梦。 与此同时她也想到初一时和宿岩的神游,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铁链子之所以劈不断,会不会是在宿岩心里这个在他童年时期困住过他的链子,坚硬不可摧毁。 游蕊再次拿起斧头,对小宿岩道:“姐姐是仙女,这个斧头已经被姐姐施了仙法,你相信吗?姐姐运用起仙力,一下子就能把它劈断。” 小宿岩仰着头,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听到她又问了一句“你相信吗?”他点头,道:“相信你。” 然后就听“叮”“哗啦”一声,铁链从斧头着的那一点断开。 游蕊醒来了,立刻看向旁边的宿岩,见他唇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的样子,回想起之前的梦境,悄悄地靠在他胸前。 这时,宿岩的眉头又微微皱起,从喉咙里喊出一声蕊儿,随即睁开了眼睛,垂眼趴在他胸膛上的那个人对上了双眸。 他鼻端哼出一声笑意,抬手揉揉她披着顺滑头发的小脑袋,笑道:“怎么了,一大早这么黏人?” 游蕊说道:“做了个奇怪的梦。” 宿岩把她抱在臂弯里,笑道:“真巧,我也做个梦,还梦见你了。” 两人靠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早上,外面传来卫不恕和小黑蛋的声音,他们才起床。 游氏妇幼院用一种剖腹取子的方法,把一个难产的妇人和孩子都救回来的事情,第二天就在市井间传开了,游蕊去上班的路上,也听到好几波人在说这话。 大多是赞扬、不可思议的声音,批评的声音出现在两天后的大朝会上。 好几个上奏弹劾游氏妇幼院罔顾人命的,也有人反驳这些人,但那些反对者的立场却是不能开这个先河。 一人声音铿锵道:“民众多是愚夫愚妇,如若知道剖腹能让孩子平安,以后再遇难产,恐怕会有人为了孩子而杀妻。” 这人的看法得到许多人的点头认同。 关于这个问题,朝堂上那些终日找不到事的官员已经讨论了有两刻钟,宿岩只是淡淡地听着,此时却露出一抹笑,问道:“本王却是不知,在妇幼院成功地用剖腹救回来母与子之前,民间就在妇人难产时没有保小舍大的情况?” 刚才说话那人道:“那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不会引动人的恶心。” 宿岩这边的官员立刻也有人反问:“稳婆用来保小舍大的手段,才是恶意昭彰罔顾人命,没有剖腹保证母子安全的手段,那才是真正的害人性命。” “要是有人因为这剖腹可取子的话,杀了难产的妻子,你们该当如何?” 宿岩冷笑:“难道稳婆保小舍大,便不是杀人?若是明知一个地方可以救治难产,却要自己动手取子,只能说明这个人本身就有杀人之心,依律处置了就是。” 一些人不知道妇幼院是摄政王妃开的,都在心里奇怪摄政王今天怎么回事,这般替一个民间医馆说话。 一直强力反驳的那人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同僚拉了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话头。 晚上,游蕊就从宿岩口中得知了朝堂上那些人的质疑,好笑的不行,说这话的人怕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稳婆跑出来问生孩子的人家保大保小意味着什么吧。 保小就是完全不顾忌母体的撕裂,怎么都要把难下的孩子给取出来,而保大,便是把小孩子折胳膊折腿的给弄出来。 游蕊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提倡剖腹产,因为自然生产对母体和孩子都是最好的,受罪只是那一会儿,但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到不能顺产的时候,剖腹产就是让妇人和婴儿顺利活下来的最好的办法。 如此能救人的好办法,竟然有人担心起为孩子而杀妻来? 在此之前就没有难产的妇人在保小中被杀吗?那时候怎么不说杀妻? 宿岩抱着游蕊,笑道:“不至于为那些故意找事的人生气。” 游蕊一直就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代,产妇难产的时候也要问家属的意见是保大还是保小,虽然一个孩子也是条生命,但这个孕育出一条生命的女人,怎么到这时候反而也要被放在天平上? 尽管很少有母亲会选择自己活,可游蕊还是觉得从一开始就该规定,妇人在生产中若是遇到难产,首先当保母亲,而不是跑出去问家属。 有的家属接受不了闹怎么办?闹也不行,就是这么规定的,必须是这样的。 第199章 不同 过了几天,关于剖腹产该不该在妇人难产时使用的讨论越加激烈起来,好些文人都参与了,还有人写了篇声情并茂的文章,从各个方面论述了剖腹产的不应该。 游蕊整天都要出府,经过茶楼等读书人喜爱聚集的地方时听到过,回到王府就问宿岩有没有那篇文章。 宿岩对她道:“一些腐儒的言论,别污了你的眼睛。” 这就是有了,游蕊坚持要看,宿岩只好从书架上一格取来给她看,只见这篇文章通篇大道理,阐述剖腹产的三大危害。 首先就是危及天下孕妇,若是有此术,天下孕妇尤其是穷苦人家的便没了活路,原因:妇幼院这个剖腹产是需要一两银子的,不是谁都能掏得起,那么在掏不起这个钱的时候,夫家为了要孩子,会不会罔顾孕妇性命直接取子? 其次是危及天下人,拿刀子剖孕妇肚子的事情都有了,事情都是突破一点底线开始的,以后的大夫会不会想试着剖开病人的胸膛看看? 再次是违背先圣仁人之心,圣人倡导君子不入庖厨,就是因为不忍见牛羊之觳觫,作为先圣的传人,他们需要保持对生命的仁爱。 看完了这篇文章,游蕊都快不认识对生命的仁爱这几个字怎么写了,第三条她最想吐槽,什么不忍牛羊觳觫,也没有见哪个读书人跟佛家一样倡导吃素啊。 吃肉的时候挺快乐的,放下筷子就说自己有仁爱之心,看看,我们都不忍心去庖厨看它们的觳觫啊。 我去,什么都成他们说得对了。 儒家就是有这个优点,做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包装得高大上,比如什么世道大乱他们就该退居,等天下大治再出来辅佐君王。 天下都平定下来了,还需要你们干什么?但是儒家治国之道一直被历代君主推崇,确实是他们愚民有方。 游蕊自己也拿起笔,从一二三点开始反驳,首先不是所有妇人都适合自然顺产的,有种夫人的盆骨天生闭合,这般的有孕,孩子下不来,没有剖腹产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一尸两命。若有穷苦人家因拿不起钱效仿剖腹取子,不是剖腹产这个技术的错,而是这个人本性残忍,直接送到有司衙门处理即可。 第二若是剖腹产能让更多的大夫想到用刀救人,那这是医术上的进步,附带画了一组上古时期针砭的工具,其中就有刀,证明破开人体救治病患从古就有。 第三那只是你们的先圣虚伪,剖腹产是为了救人,为什么在你们这些先圣眼中只看到了危害? 游蕊写着宿岩在一旁看着,看到她在后面说到先圣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不合理时,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写好,宿岩就拿起来,增添几段之后,交给刘丰让他多印几份,找几个认字的,在大街上读一读。 游蕊写的很白话,没有读书人之来之去的那种句子,百姓们都听得懂,本来不少百姓听说东三家那家妇幼院能用什么剖腹的方法救治难产的孕妇和孩子,便皆是赞颂其神术的,听到这篇文章之后,只觉得人家说得可太对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是有人专门要赞扬那个妇幼院? 相互一打听,才有消息灵通的知道,镇日进出茶楼的那些读书人说剖腹产是大害,为什么呢,他们担心有人会效仿。 出来读文章的人看到这情况,便又把读书人写的那篇让人拿过来给大家读了起来,因为这文字太典雅,读文章这人不得不在一些难理解的地方给大家翻译着。 还没听完,那些好事围过来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说了句:“那些读书人就是吃饱了撑的,一点儿实事不干,整天就知道指指点点。” 有人应和:“就是,真担心穷苦人瞧不起病,他们不是圣人的传人吗?咋不去医馆交些免费的钱,好给穷苦人用。” “我都看到过多少家生孩子的时候,稳婆只保小的事情了,那死一个的,咋没人说?比剖腹产还强?” “你这么一说,是不是那些稳婆都不会破腹产之术,故意找这些读书人污蔑人家那个妇幼院的。” 不远处茶楼上,听到这阵乱嚷嚷言谈的几个读书人,摇了摇头,一人问道:“那文章是谁写的?可是惹了上面的忌讳了。” “曾文广兄写的,他恩科乡榜落了,正一肚子牢骚呢。” “那妇幼院背后有什么后台不成?我看这出来读文章之人,不简单。” “还用问吗?后台准是最硬的,要不然敢在京城纠集民众读这什么文章。” 这些读书人都是家里有长辈在朝中的,知道一些内幕,摄政王是很护着那个妇幼院的,可能是他的人弄的,他们最好不要参与讨伐中去。 不过他们还是心有戚戚,世风不古啊,自从摄政王掌权后,这种“下人”敢居“上人”之上的事情就越发多见。 尤其是现在允许商人子入仕,一些做过下人的也能入仕,在江南地区,很多有曾是奴仆的后来跃居上位,反过来欺凌原先的主人家。 读书人早就看不惯这种现象,在朝廷为官的一部人也上书过不止一次,但从来都是留中不发。 现在又弄了这么一篇文章,简直是把读书人的脸往地上踩,在这个社会中,读书人从来都是最高贵的那一波,游蕊写的那篇文章渐渐传开之后,就有读书人不满了。 好些人四下串联,约着要一起去大理寺敲鸣冤鼓,让上面一定把那篇文章的着者找出来,以毁谤圣人的重罪处置。 但是还没等他们成行,京城又有了一番大规模的动作,那些张口圣贤闭口圣贤的举人,足足五十个,都收到了朝廷的召令,命他们下岭南,教化当地夷族。 当时就把一些气恼上头的读书人吓得冷静了,那可是举人啊,找些门路都能去衙门做事的,就被这么打包送到大南边子去了。 天生摄政王,难道真是看不惯他们这些读书人吗? 在众人不知道的角落里,不知多少读书人在这样感慨,但他们谨记圣贤之言,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以保命为先。 进入四月之后,京城总算安静下来,再没有人上蹦下跳说什么剖腹产的危害了,而游蕊的妇幼院也传出了名声。 连着几天都有稳婆过来,说是曾看到过她们这里以前贴过招人的告示,问她们现在还招不招。 游蕊愉快地表示当然还要招了,跟她们一叹待遇,好几个稳婆都露出可惜的神情,后悔呀,竟不知稳婆的月薪能拿到三两,还管吃管住的,这不比她们风吹雨打都得跑着出去接生强了太多? 因此游蕊这妇幼院,一下子添了三个稳婆,这三个稳婆的年纪都不轻,便给她们在后院的一排屋子里安排了住处。 而她们都有家里的儿媳妇当助手,模式和游老太太当初是差不多的,但游蕊并不给她们的助手发月薪,若是想在妇幼院住着也行,只管吃住不给钱。 三个稳婆都看得出来,开妇幼院的这对儿祖孙有真本事,不给钱也愿意带一个人在这里帮忙,别的不说,跟她们能学些不传的手艺就比什么都强。 打着这个主意,那三个稳婆的助手都很挺关注这院里的五个护士,然后发现人家真的了不起,规矩也多,像是那些给产妇接生时需要用的剪刀、纱布,用前都必须在一种叫什么酒精的比酒要好许多的东西浸泡。 有些小儿不爱吃饭、发热的病症,人家这里的护士都能处理得来。 待了两天之后,三个稳婆和她们带来的儿媳妇助手私下聊天,皆说这个地方来对了。 多三个“主治”医,游蕊便轻松下来,她给李、王、陆三个稳婆讲了妇幼院基本的卫生规矩,就弄出来一个排班表,以后妇幼院晚上也会有人值班。 不过考虑到她们上了年纪,这个夜班只到戌时,戌时之后就关门,但有紧急的情况,得开门。 游蕊也在排班表中,但妇幼院到底一下子住着四个经验丰富的老稳婆,她每天下晚班之后会直接去王府。 宿岩晚上没有安排,她值班的时候,他就会过来接她。 不多久他们这对小夫妻处得特别好事情,新来的六人也都知道了。 这天早上游蕊来上班,听到李老太太的儿媳妇在和陆老太太的儿媳妇说,人家院长这一辈子才不算枉做一回女人,嫁了个那么好的男人。 游蕊正好经过,笑着道:“我夫君他也不枉做一回男人,娶了我这么好的女人。” 两人听到这一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空白一片,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位院长夫人真敢说啊,回神后赶紧道:“是啊是啊。” 游蕊把她们惊了一把,便脚步轻松地上楼去了,可能是重男轻女的惯性,在现代也不少人这么夸一个女人有福。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之后,更是不少人这么说。 游蕊的办公室已经被打开门,地面扫了桌椅擦了,窗帘也拉得开开的,她刚进来没一会儿,马圆就抱着一瓶火红的杜鹃花进来,给放到窗台束在一起的窗帘边,整理好就乐呵呵地跟游蕊道:“夫人,您今天一上午的时间都被排满了,我现在就按号叫病人进来?” 游蕊来的时候的确看到妇幼院大厅里坐着好几个妇人,但没想到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笑道:“稍等,我去查下房。” 剖腹产的那个确定没事,过了七天却也没急着回家,想在这儿多住几天,还有这两天过来生产的,游蕊每天早上都会去看一看。 心里想着还是得教那些老太太们把脉,或者直接向外界招聘会把脉的女子,以后来者多了,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既然是妇幼院,现在又是男女大防比较严的时候,游蕊不会给妇幼院招坐堂大夫的。 一上午忙忙碌碌地就过去了,游蕊正准备下班的时候,这些天一直吃住都在玻璃厂坊的游松来了,身后跟着一辆骡子车,一个小伙计赶着车。 第200章 父母?忠仆? 中午的大厅里没什么病人,游松指挥着小伙计在外面停好车,揭开上面盖着的布,只见上面合并放着的是一叠明亮中略微带着绿的正方形玻璃。 游蕊过去和二哥一起往下抬,小伙计牵着骡子,免得它突然受惊或者跑开。 “夫人,这是琉璃吗?这么透亮”,冯花几人都跑出来,两人一组帮忙往下搬,然后都放到大厅里,靠着墙边立住了。 游蕊说道:“是玻璃,琉璃比这个要厚。”随即问游松:“二哥,你是来给我们装玻璃窗的?” 她之前跟二哥提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大块的玻璃做出来给她送来了。 游松走到大厅处的一个窗户去看了看,说道:“得先找专门的工匠把这窗户上的木头框子去掉,四周也扣出一片玻璃厚度的缝,好放玻璃。” 游蕊想了想道:“今天就是四月十二了,再过几天十六,我们会休息两天,到时候请了工匠来吧。” 游松便看向那些立在墙边的玻璃,“既然这样,先把这些玻璃放到后院去,免得人来人往地碰碎了。” 冯花说道:“待会儿我们几个移到后院就是,夫人,还有舅老爷,你们快回去吧。” 游蕊和游松离开妇幼院,游松问道:“你是去青石街还是去那儿。”手指头往上指了指。 游蕊道:“这几天我都去那边,二哥,一起吧。” 想到那是什么地方,游松心里有些怵,但在自家妹妹跟前,也不好表现得太怂,便笑道:“好啊,我早就好奇王府是什么样的了。” 游松的到来,得到王府一众下人十分热情的接待,这是王妃娘家人第一次过来,虽然是穿着普通布料的衣衫,脚上的鞋子还粘着不少尘土,但谁都不敢表现出半分鄙夷。 王大厨得到消息,也卯着劲儿做出几盘拿手菜,让人给添了上去。 这时候午膳已经在餐桌上摆好,都是不讲究摆盘的家常菜,游松正觉得王府吃得和他们也差不多,就见几个丫鬟端着一个个银盘进来。 那菜做的,跟花儿一般。 游松怀疑这只是让看着心情愉悦的。 游蕊拿着筷子指了指一个盘子,上面放着金黄色的福包,她笑道:“二哥,这是总厨王大厨最拿手的福包肉,很好吃的。” 游松笑着夹了一个,吃了一口就被惊艳了,三两下吃完才想起来得表现得矜持点,免得给妹妹丢脸。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说道,“你们这儿的大厨真行。” 游蕊看出二哥的尴尬,便拿公筷给他夹了一个,“二哥,这是在我们自家,你想吃什么随便吃。别还让我夹菜。” 宿岩也说道:“二舅兄随意些,如若喜欢我家的菜,可以常来。” 你家?王府说是家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也是这个理,的确是人家家。 游松心想咱不敢随意啊,但还是笑道:“不客气不客气,你们吃自己的,我这么大人了,想吃什么自己夹。” 午饭后游松就走了,游蕊说让他在这儿午休会也摆手拒绝,他是多想不开才会继续在这里休息,这王府好是好,就是不适应他这种习惯农家院的人。 “你让下人数数,王府有多少窗户,尺寸也大致给几个,厂坊那边现在做大块玻璃挺顺的,到时候把这里都换成玻璃窗”,出门时,游松这么跟游蕊说道。 游蕊:“王府的宫殿有几十处,要是都换成玻璃窗,厂坊做一个月也不够,这样吧,先把我们住的这个宫和宿岩经常办公的那个清明宫给换成玻璃窗吧。” “对了,还有长明殿”,这玻璃就是长明殿的道士烧出来又改进的,也得让他们享受一下福利。 游松道:“成,你们这儿记好块数,让人给我送过去。” 游蕊点点头,送着游松出了紫极殿。 游松摆手:“回去吧,这进出都有车的,我迷不了路。” 宿岩也是送出来的,要不然游松不会这么惶恐,他听过说书人讲摄政王的事迹,说实话以前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暴虐,现在吧虽然没怎么和摄政王相处过,却也觉得这人挺懂人情往来的,至少在对他们这个岳家时,一直都表现得特别尊重。 不过尽管有这个改进的印象,游松还是不敢让摄政王亲自送他出门。 游蕊可不知道自家二哥这些想法,和宿岩回到殿内,喝了一杯白开水就要去午睡,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宿岩跟着进去,躺在床外边就摸个扇子出来。 游蕊都闭上眼睛了,又忍不住睁开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好像挺热的,笑道:“你这么怕热啊,要不要在屋里放两个冰盆。” 宿岩一手圈在她颈后,一手慢慢打着扇,说道:“只中午饭后容易出汗,还不算太热,这么早用冰,别把你冻着了。” 游蕊接过扇子给他打,“现在桃杏都熟了,昨天苏嬷嬷还来回,说是江南和西北都送来了蜜桃和杏子,我都没顾得上吃,要不咱们让厨房做一批蜜桃罐头吧。” 在缓缓的扇风中,宿岩升起了些困意,把游蕊抱得更紧一些,声音有些咕哝道:“行。” 做罐头的方法游蕊是知道的,她奶奶就喜欢自制罐头,肉罐头水果罐头每年都会做不少,自从二哥管的玻璃厂坊做出来罐头瓶子,这做罐头的方法也随之传了出去。 但游蕊整天来回在东三街、青石街、内城之中,也没有见到过卖罐头的,不会到现在都还没人做吧。 游蕊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宿岩睁眼看看她,又闭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轻轻拍着后背,带着些笑意道:“也是我忘了提醒你,做水果罐头要糖,一般人家不会舍得,肉那么贵,也不会有人家愿意尝试做罐头,想要耐放,他们可以做成腊肉嘛。” 游蕊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真是想当然了”,又看闭着眼睛假寐的男人,道:“你不会是觉得罐头没有什么前途,才忘了提醒我吧。” 宿岩揉了揉她的肩膀,笑道:“前途什么的不重要,你随便鼓捣着玩吧。” “你可不要小看罐头,今天晚上下班后我就去做,保证让你大吃一惊”,游蕊扎在他颈窝里拱了拱。 宿岩笑着道好,晚上游蕊早早地下班要做罐头,他也果然放下手头的事,跟她一起到了厨房,说是给她打下手。 不过大部分的体力活儿还是宿岩做的,看得总厨那些大厨和小伙计恍恍惚惚,缩在一角不敢让自己的存在太明显。 进上来的桃子都是最好的,色泽漂亮个头饱满,随便拣一个咬一口都能出汁儿来,游蕊看这些桃子太好,做成罐头有些浪费,当即遣下人出府去买。 游蕊吩咐这个的时候,天还亮着,外城那些店铺、市场都很热闹,买两筐子品相不那么好的青桃还是很容易的,只花六十文左右,出去的两个下人就抬回两大框桃子。 桃子一买回来,整个厨房的人都下手削、切,很快又得到两盆干净的大桃块儿。 肉罐头比桃罐头要省事,把大厨们做的那些小鸡炖蘑菇、梅菜扣肉之类的肉菜,往洗干净的玻璃瓶中一装,再盖上盖子上锅蒸就成。 这一晚上,他们忙到亥时才把桃罐头蒸好,共做出来三十瓶桃罐头、二十八瓶肉罐头,游蕊是和宿岩亲手把这一瓶瓶罐头取出来,拧紧,然后在打厨房的角落处铺上木板子,一层层码起来的。 等两位主子离开了,厨房中这些大厨才聚集到王大厨周围,小心道:“老王,这要是坏了可咋整,天儿越来越热了,放不住。” 王大厨沉思了会儿,却是说道:“你们不知道做酒的就有蒸这一道工序吗?没见谁家做好的酒坏的,想来王妃娘娘让蒸半个时辰就是从蒸酒想到的,应该不会坏。” 顿了顿又道:“咱们还是注意些,要是有想坏的趋势,及时跟王爷王妃禀报一声便是了。” 游蕊提前找好了扣窗缝的工匠,妇幼院那边也有人看着,四月十六这天她就没有过去,却也没有睡懒觉,早早地起了。 她才一出来,当值的大丫鬟秋分便过来说道:“王妃娘娘,恕小公子在外面等着。” 游蕊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秋分道:“寅时三刻左右就来了。” 游蕊已经来到殿外的花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你要是想见见他们,姨姨带你过去。” 卫不恕的父母勾连安西王,连同着他们一直护着的古家的小少爷,都被判流放东北三千里,因为前段时间牵连下狱的人很多,他们这种小角色,就排到四月才处置。 游蕊前几天把这事儿跟卫不恕说了,小孩当时表示已经没了父母,现在看来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卫不恕仰头道:“我不是想见他们,我想看他们的笑话。姨姨,他们什么时候出京,我想去送送。” 游蕊也不记得,叫来刘丰一问,才知道就是今天,她看着卫不恕,你就是打听好了才来的吧。 卫不恕低声道:“我不想姨姨觉得我是个坏了心性的孩子。” 他本来打算今天找个借口偷偷出门,去看那对父母的笑话的,但是担心姨姨以后知道了,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思来想去还是早早起床跑了过来。 游蕊笑道:“你是个好孩子,那样的父母根本不配当父母,吃过早饭,姨姨陪你一起去看他们的笑话。” “用我一起去吗?”宿岩从内殿出来,问道。 游蕊回头看他一眼,道:“不用,不过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出门,再带上小黑蛋,等看了小恕的那对父母,咱们去览雾山庄游玩。” 四月的缝都是暖风了,但是在城外准备向东南西北各处最边境流放的一群人,却觉得这风直直冷飕飕的刮到心里。 卫忠怀里抱着个恹恹的四五岁男童,旁边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满脸焦急,一会儿摸摸男童的额头,一会儿看向不远处的茶棚子里吃茶点的十几个差爷。 他们会在这儿停留半个时辰,要是有来打点的,哥几个都能饱一饱荷包。 不过眼看着太阳都爬老高了,还没有什么车马过来,领头模样中的一个人道:“看来今天还是跟前几天那些兄弟们押送的人一样,都是没有亲戚的。” “就是有亲戚,也没人敢沾”,又一人说道,放下茶杯,“都快点吃,吃完了咱们就走。” 这时,卫忠媳妇终于忍不住,慢慢地挨过来,跪下求道:“官爷,求你们给口水喝吧,我们家的孩子都迷糊了。” “去去去”,一个小差役不耐烦地把她踹到一边,“又是你这个婆子,再来别怪咱们不客气。” 卫忠媳妇被踹也不走,跪在那儿一直求,正有人不耐烦想把一杯水给她打发走,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一个美貌妇人和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 官差们心里都起了些盼头,看这位夫人定然是出身高门,要是这一堆儿里有他们的亲戚,今天大家伙儿都能吃到有油水的菜了。 卫忠媳妇还在求着,见那些差役们都看向后面,也转回头去,一眼她就看到穿着富贵锦缎衣服的男孩,她的儿子小持。 “小持,是你吗?”妇人爬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双手颤抖地伸在虚空,“小持,你还活着,太好了。” 卫不恕往游蕊身边又站了站,道:“我还活着没让你失望就好,不过我现在不叫卫持,我叫卫不恕。” “逆子”,因为看到卫不恕,同样站起身抱着小少爷往这边走的卫忠突然破口大骂,“什么叫不恕?你不恕谁?我们生你养你,让你从小跟小少爷一般长大,你竟然这般忤逆,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游蕊不可思议,古人不是都重传承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请你说话客气一些”,游蕊冷声说道。 卫忠看向游蕊,问道:“你又是谁,是不是你把我们的儿子教坏了?” 游蕊还没来得及说话,卫不恕就暴怒地开口,“什么教坏了,我现在哪里称得上一个坏字?老虎尚且知道护着自己的幼崽,你们那天夜里把我推出来替这个小少爷挡追杀,我就不欠你们的生养之恩了。” “儿啊,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妇人扑过来,想要抱卫不恕,卫不恕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道:“你们这样的,连畜牲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问我变成何种模样?” 卫忠连声骂“逆子”,妇人呜呜的哭,辩解道:“爹娘也是无奈,我们一家人都靠着古家才能活,必须给主家保存一息---” 卫忠骂道:“你胡说什么?” 游蕊好笑地看他一眼,“你当别人都不知道吗?只是一个小孩没人在意罢了。把亲生儿子推下去,你们两口子倒是藏得好。” 妇人说道:“我们得照顾少爷。” 卫忠怒容满面,但其实这会儿他已经细细观察了儿子乘坐而来的这辆马车,知道收养他的这妇人必定身家显贵。 他突然对那些差役跪下来,道:“差爷,我有件事一直没说,这孩子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才来的这个才是,能不能把他们两个调换过来。老儿实在不想再给别人养儿子。” 妇人先是一愣,随后也跪下来,这般附和。 那小少爷被惊醒,听到奶娘和忠叔都说不要他,忍不住哭起来:“忠叔,奶娘,别不要我。” 卫不恕眼里在这一颗却像是被覆上一层冰,他笑道:“卫忠,你别徒劳了,你知道我姨姨是谁吗?” 游蕊真是被这样的爹娘颠覆了三观,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那小少爷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并不是,卫不恕面貌上的一些特点,的确是从这对夫妻身上而来。 卫不恕这话刚落,她侧头看向驾车的侍卫,侍卫是很有眼色的,赶紧跳下车,举起摄政王府的牌子,高声道:“摄政王妃在此,还不下跪见礼?” 牌子一出,卫家夫妻还愣着,那些差役已经有一个算一个都噗通通跪下来,口呼参见王妃,有几个嘲笑过卫家夫妻的,这时候还有些惶恐,担心那小孩不忍,最后还是会救他的爹娘。 卫忠和他媳妇眼里有一瞬闪过恨意,但随即却又想明白,摄政王可以是他们的仇人,更可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况且,当初对古家的清算和追杀,都跟摄政王没有任何关系。 卫忠转身就向游蕊磕头,“求王妃娘娘开恩,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摄政王的事。看在小持的面子上,求---” “你们的儿子小持,已经死了”,卫不恕提醒。 卫忠一顿,跪在他旁边的古小少爷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道:“小持,都是我对不起你,和忠叔、奶娘无关。” 卫不恕已经不耐烦了,又这样的老把戏,这小少爷不愧是古家夫人叫出来的,他抓住游蕊的衣袖,道:“姨姨,我已经见过他们最后一面,咱们回去吧。” “你们不能走”,妇人哭道,“小持,爹娘你可以不救,但是小少爷你把他带回去吧。” 游蕊看到她这样子就烦,问道:“你是小恕的亲生母亲吗?” 妇人道:“当然是啊,我怀胎十月生的你啊,小持。” 游蕊笑道:“也是,我多问了,要不是仗着这十月的孕育恩情,你怎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绑架你的亲生儿子?” 妇人不明白,“我没有绑架他,夫人对我有恩,老爷对我丈夫有恩,我们不能没有良心。” “你们有良心的做法,就是不听逼迫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吗?”游蕊牵住卫不恕冰冷的小手,但见这对夫妻脸上没有半点愧疚,只有不可思议,摇摇头带着小孩就上了马车。 “爹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吗卫持?” “小持,你带走小少爷,没有古家,就不可能有爹娘,更不可能有你啊。我们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只顾自己。” 外面那对夫妻的喊声越来越疯狂,游蕊揉了揉卫不恕的小脑袋,“别听他们的疯言疯语,你有活着的权力,不要为任何人背负包袱。” 卫不恕点了点头,异常冷静,道:“我就知道他们会这样。” 前世也是这样的,今生自然没有任何变化。 游蕊让侍卫去跟那些差役打了声招呼,同时还给押送卫家夫妻那些差役一百两银子,保证他们能活着到东北。 至于以后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再和他们扯不上关系了。 卫不恕动了动唇,终是没有阻止。 马车启动后,后面的喊叫声也越来越疯狂。 游蕊只觉得心冷,但是在古人的理念中,重主人的性命高于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卫家夫妻这样的,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 能让人违背亲情本能的忠仆论,真真是可怕。 出京城经过览雾山庄时,小黑蛋就跟着宿岩下来马车,游蕊让他们先去山庄玩了,她带着卫不恕再回来的时候,宿岩正坐在览雾阁品茶,小黑蛋在外面长成一片的莲叶池中,由一个下人带着在小舟上划水。 看到游蕊和卫不恕走来,他连忙朝这边挥手:“姑姑,小恕,这里面有好多大鲤鱼,咱们捉出来烤鱼吃。” 后面送游蕊进来的红姨抽了抽嘴角,主母家这个小少爷真是个天魔星,那都是特地寻来供王爷观赏的锦鲤。 第201章 疯妇 池上飘着田田的莲叶,下面的水也有晶莹透亮的感觉,小黑蛋催着撑船的人往岸边驶来,游蕊便带着卫不恕走到池边,让他上去和小黑蛋一起玩。 “姑姑不来吗?”小黑蛋问道。 游蕊指指那艘坐两个成人就显得拥挤的小舟,笑道:“姑姑再上去船就沉了。” 小黑蛋说道:“那姑姑和姑父坐一只。” 游蕊转身,看向站在览雾阁的宿岩,他扶着栏杆,朝她笑了笑。 “姑姑先去歇会儿,下午陪你们一起划船”,游蕊说道。 宿岩要是想划船,刚才她回来时就下来了,现在只在上面等着,明摆着是催她快上去,二人世界一下。 游蕊噔噔噔上来览雾阁,刚上去就给等在楼梯口的宿岩抱了起来,旋身往里间走,里间也有窗子,上下开的那种,但是对着的是览雾山庄的其他院子。 还没等游蕊挨到软榻,宿岩的嘴唇就追了过来,脖颈耳垂都被他细细密密地亲了过去,游蕊痒得发笑:“你怎么这么着急?” 宿岩的嘴唇在她耳边盘旋着,低哑磁性的声音直击耳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亲密玩乐了,能不着急吗?” 的确,在府里他们到哪儿都是人,即便是到床上了,外面还有当值的,亲密一点的话那些人肯定都知道,游蕊觉得不习惯,他们在床上以外的地方,真没有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地扭股糖似的亲在一起。 她忘记有现场乐队的那次不算。 宿岩见她认同自己的话,抱着她又在床上滚了两圈,这动作幼稚之极,但游蕊也和他一起,像是没什么烦恼只知道傻乐的孩子。 突然,游蕊撑在宿岩胸膛前往窗外看去,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看,那里有个望远镜。” 望远镜这个东西,游蕊在王府见过,和西洋的那种万花筒放在一起的,她给小黑蛋他家找玩具时看到过,只不过现在技术有限,这望远镜能看到的仅是十几米外的景物,人的肉眼其实也能把十几米外的景物看清,所以它在军事上还没体现什么价值。 现今的望远镜,主要做用就是供达官贵人享乐。 但游蕊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拿着望远镜偷窥他们,话说这览雾山庄进出的都是京城那些有头脸的人家,便不是宿岩和她,这拿望远镜的人如此失礼的偷看,也会得罪人吧。 宿岩扶着游蕊坐起身来,向那边看去,但那望远镜还是稳稳的放在那里。 这是个牛人。 游蕊都佩服了,被人发现也能如此稳。 宿岩牵了游蕊的手,带她来到览雾阁的正面,吩咐下面侍立的人:“去把对面响水阁的客人请来。” 那是个衣着发饰都很整洁的婆子,也没表示疑惑,施一礼就转身去请。 游蕊很好奇,在响水阁住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回到阁内等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脚步才在楼梯上的声响。 是个穿着纱衣梳高髻的女人,走上来对上游蕊的视线,她便未语先笑,神态中却似乎带着几分不正常。 游蕊伸出一根手指头捣了捣宿岩,低声问道:“是你认识的?” 览雾山庄有很多色艺双绝的女子,游蕊知道这点,但宿岩从没说过他和这里的女人还有什么牵扯,游蕊倒是不怀疑他。 然而这个女子的态度,又很奇怪,看样子像是览雾山庄的,也认识宿岩的样子。 或者是一直暗恋他的人? 宿岩摇头道:“我不认识。” 随后上来的婆子忙道:“回王爷王妃,响水阁一直是钱大公子租用的,这位是钱大公子的夫人。” 钱少夫人这才笑着施礼,“王爷,王妃。你们果然和我婆婆说的一样,挺恩爱的。” 开头这句话说得很好,随即她就看着游蕊道:“你比我婆婆说得还像狐狸精,不过女人年轻的人,打扮打扮收拾收拾,都像狐狸精”,她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惋惜道:“我年轻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好看,但是韶华易逝,现在竟是多少粉都遮不住脸上的皱纹了。” 说着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游蕊: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话神经兮兮的。 婆子看看王爷已经滴出墨来的脸色,呵斥钱少夫人:“你别胡咧咧,这是王爷王妃。” “就是知道王爷王妃,我才要看看他们”,钱少夫人依旧满脸的笑,指着游蕊道:“我告诉你,别看你现在和王爷挺好的,最多三年,就有新人把你替代。” 游蕊还没说话,宿岩已经道:“带下去,送到钱府问问,他们是怎么管的人?” 婆子赶紧就去拽钱少夫人,被她衣袖子打开,怒色道:“本少夫人虽然没了宠爱,也不是你这等婆子能碰的。” 看这样子,又不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转身没有听到摄政王的吩咐一般,问游蕊道:“听说你是个农家女?你问过王爷怎么会看上你的吗?” 紧跟着又说道:“我也出身寒微,不过我家比你家强多了,我爹还是个举人呢,当时钱大去我们庄子附近游玩,我正巧在不远处放风筝,他一下子就被我迷住了。” 神情间的回忆和向往之色都流露出来,这位钱少夫人叹息着道:“当年,他为了娶我,连他爹娘都忤逆---” 她还没回忆完,得知这边有人冲撞到王爷王妃,红姨脚步匆匆地带着四五个婆子就来了,上楼后匆匆赔罪,随即便喝命婆子们把钱少夫人带下去。 游蕊也没有阻拦,这钱少夫人看起来脑子都不清楚了,想必她如今和钱大少的感情早已不复当年。 那些婆子架着钱少夫人下去,她也不挣扎,只是扭着头对游蕊道:“你现在风光,以后就会跟我一样,你还是早早地离了王府吧。” 都到楼下了,还在喊:“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在等着你被厌弃,然后送女儿给王爷当续弦呢。” 游蕊叹了口气。 宿岩立刻看她,问道:“蕊儿不信我吗?” 游蕊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到了青石街那个王老爷的妻子,她好像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这样的女子,就是如此常见吗? 宿岩拉住游蕊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却把她的手攥得疼。 红姨看了看王妃的脸色,王爷的脸色她根本不敢看,现在要紧的是把刚才钱大少夫人那些话对王妃可能带来的影响给消除掉。 她施了一礼,说道:“王妃娘娘,那女人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她不幸遇到个伪君子,但天底下好男人还是有的,可她就是不相信人家夫妻好的话,听说谁家的男人只守着妻子一个,她就要上门给人家唱衰。” “当然了,那些穷人家的一夫一妻,她也不关心,说那些人只是没钱娶妾而已。这事是奴家的失误,前次王爷王妃来过之后,那少夫人就经常过来,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她是在这儿等着呢。” 游蕊问道:“她和钱家少爷,是怎么回事。” 红衣这才小心地看了眼王爷的脸色,见像是没有不满她多话的样子,便继续回道:“嗨,三两年前,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个不羡慕钱少夫人,她本---”想到王妃的出身更不高,这话又赶紧换成了:“来的生活着实让人艳羡,钱大少的父亲归顺王爷早,才刚过四十就成了户部尚书,这钱大少又才华横溢,出身高门,本身也十分优秀,他早早地就是京城贵妇眼中的乘龙快婿。”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点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好处,年已弱冠,身边却连个通房丫鬟不曾有,言说不想让未来的夫人伤心。后来他相中了钱少夫人许氏,顶着许多压力八抬大轿迎娶回家,着实恩爱过三两年。” “大约是去年春天吧,钱大少陪少夫人回娘家,路途中救了一个从妓院逃出去的女子,也不知怎么,后来就爱上了这个女子。钱大少这爱情,真是说来就来,现如今,听说他都不经常回家,和那女子一起住在外面。大少夫人一疯,他也不好再提和离的事,便一直这么拖着,响水阁那儿,自打大少夫人来过一次,撞到他和那女子在里面,之后钱大少也再没来过。” 真是好一个痴情、专情人。 游蕊说道:“他还不如那些守着儒家之道,没有感情只重规矩的男人。” 红姨点点头,没想到王妃能不被钱大少那样的人迷惑,像他现在又喜欢上别的女人,对这个女人一心一意,就有那不少小姑娘觉得钱大少这样的人很好。 至于他现在已经不喜欢的少夫人,肯定是有很多让人无法忍受的缺点。 宿岩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红姨下去了,心里还想着王妃娘娘千万做个明白人,别因为钱少夫人那些话对王爷生出什么隔阂才好。 游蕊越想越觉得这个钱大少就是现代那种会玩弄女人感情的高级pua,把一个女人哄得离不开他之后,就开始各种嫌弃,然后以能掌控别人的感情为乐。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这种系统性的安排,但他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却并无本质的差别。 宿岩问道:“在想什么?” 游蕊看他,“我觉得那个钱大少不是好人。” 宿岩笑了下,把她拥在怀里抱了抱,说道:“我们也下去游船吧。” 不过钱尚书这个尚书之位想必是做得不耐烦了,家风乱成这样也罢,竟然还闹到他和蕊儿跟前。 第202章 洋商 钱府,好脾气的送走览雾山庄的人和摄政王府的侍卫,钱尚书一转身就手指颤抖地指着神情得瑟的儿媳妇,说道:“你想干什么?家里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钱大少夫人笑道:“公爹这话说的,我没想着对家里不好啊,就是想提醒王妃娘娘一声,她也是可怜,出身农家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你放肆”,钱尚书一掌拍在桌子上,“今天我必须让老大休了你。” 钱大少夫人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道:“休了正好啊,让你那宝贝儿子娶那个妓女给你们钱家当宗妇。” 一旁,钱夫人这才从惊惧中回神,听到那些人说这个儿媳妇在摄政王夫妻跟前说的那些话,她就在害怕,害怕摄政王会带人将钱府包围,像是杀了浩王女儿那样一句话不说就杀了她。 一从惊惧中回神,钱夫人就像是看仇人一样冲过去把大儿媳妇一个耳刮子打倒在地,啐道:“有你这样的小门户出身的宗妇在前,那进出过青楼的,也不比你差哪儿去。” 钱大少夫人愣愣的,突然笑起来,呸道:“你们家又算什么高门大户?在摄政王跟前不还是要装孙子?摇尾乞怜的姿态比小门小户还下作。” 钱大少爷钱举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到倒在地上,半点仪态都没有的女人,眼中的嫌弃几乎化为实质。 钱夫人指着儿子骂道:“你可算回来了,看看你非要弄回家的这个东西。” 钱举上前给父母深深揖了一礼,愧疚道:“都是儿子年轻不懂事,累得爹娘操心了。” 这句话算是彻底抹杀了当初的那些情谊,钱大少夫人一手撑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男人宽阔的背影,嘴角觉得咸咸的才发觉自己哭了。 钱尚书摆手,根本不想多看这个儿子一眼,钱夫人说道:“既然知道错了,今天就写下休书,听我们的安排另娶高门女。” 钱举一顿,说道:“母亲,儿子会休了许氏,但是恕儿子不能听从母亲的安排,儿子不能对不起小莹。” 话还没落下,身后响起一串笑声,钱举猛地转身,看着地上的女人,冷漠道:“许氏,要是不想咱们之间的最后一点情谊也被消耗殆尽,你就收敛起这番疯狂的姿态。” 许氏笑得更疯狂了,指着钱举道:“这话不是我该跟你说的吗?钱举,你真不要脸。”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鲲翔”,一个女人冲进来,挡在钱举身前,敌意满满又带着几分可怜地俯视着地上的女人,心上人的前妻。 钱举对着这个女人,声音明显地温柔下来,道:“你怎么进来了?” 小莹仰头看着他:“我不放心你,刚才也是忍不住。” 许氏眼里的恨意疯狂涌动,如果目光有实质,在这个目光下的小莹已经被撕成千万片了。 钱举察觉到许氏恶狠狠的目光,上前一步,将小莹挡了个大半,皱眉对许氏道:“你不要再闹了,咱们好聚好散。” 许氏撑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她在想掐死那个骚狐狸的可能性。 小莹却是不怕,从钱举身侧往外一步,看着许氏问道:“你在恨我?” 许氏问道:“我不该恨你吗?” 小莹哼一声,冷笑道:“我没有对不过你,你凭什么恨我?是因为他?”说着看了钱举一眼,“那是你和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氏发狂,声音尖锐道:“是你抢走了我的男人。” 小莹轻蔑道:“那只能说他本来就不属于你,我现在不和他在一起,他就会要你了吗?” 钱举立刻紧张地把她的手抓住了。 许氏找不到话反驳,这个女人说得有道理,但是这种事,真的就跟这个取代了她的女人无关吗? 钱尚书十分不耐,对这个把后院处理得一团糟的长子也失去了最后一点期待,说道:“写休书吧,过些日子我给你给求个东南地方的缺,你带着你这个过去,王爷近来很重视东南海防,你要是用心办事,以后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名堂。”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钱举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父亲这是把他“发配”了吗? 钱尚书吩咐长随取来纸笔,放到钱举面前,钱举这时候反而迟疑了,看到他的动作,许氏眼中又发出一些亮光,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一些地位的吧。 被另外一个女人完全取代,她真的真的很不甘心。 钱举又看向母亲,钱夫人虽面露不忍,却也不敢反驳丈夫的意思。 钱尚书咳了一声,钱举终是缓缓伸出手,拿起笔来。 休书落下,钱府直接就送到了京兆府,加盖了官府的印鉴,如此一来,这份休书彻底生效,许氏娘家没什么做官的,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当天,许氏就被扫地出门,她带着休书和那些许家也没取回去的嫁妆离开了京城,有人说只看见她往南去了。 游蕊再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两个内城的仆妇,带着她们的儿媳妇过来瞧胎相的时候,坐在那里小声嘀咕的。 一人说道:“那许氏只怕是装疯呢,她出城那天,我亲眼看见的,先在外城那牙婆张婆子那儿买了个小姑娘才走。” “她的下人呢?”另一人明显是不知道情况,很感兴趣的问。 这人撇撇嘴道:“听说不乐意跟着她这个被休的弃妇,都回许家去了,这女人啊,真是不容易,一被休还不如丫鬟下人值钱,连家人都不乐意要。” 问话那人道:“也是她该的,本来就是个吃糙米长大的,还非要和**米的人凑一堆儿,早该想到会被抛弃。” 这人也笑了,说道:“就是,她那出身连我闺女懂的都比不上。穷疙瘩里刨食儿的,心倒是挺大。” “你还别说,人越是穷,心越大,啥该她不该她的都敢伸手要”,问话的压低声音,往上指了指,“我可是听说了,最上面那位的正妃,连这许氏的出身都不如,爹娘真真正正是泥腿子。” 这人同样压低声音,“瞧着吧,许氏都这样惨,以后也有她好受的。” 正好今天在大堂接诊,又正好耳力很不错的游蕊特别无语。 果然那许氏不是瞎说的,多少人都等着她被宿岩给休掉赶走的那一天呢,不过可能会让他们失望了,就算和宿岩真有过不下去那天,她因为没有话语权被休了,她也不会跟许氏一样。 晚上,宿岩在书房看书,游蕊也在一旁誊写这些天的脉案,拿着毛笔写一会儿就觉得手腕酸酸的,她是会写毛笔字的,这是小时候跟爷爷学的必修课,不过根本没有用毛笔记写过东西,以前在村里的家的默写药方的时候,用的也是炭笔。 又坚持了会儿,她就把毛笔放到一边,决定明天让人做一些石墨炭笔出来,这些脉案也不着急誊写,游蕊便撑着下巴看了宿岩一会儿。 宿岩跟有感应雷达似的,也抬眼看过来,问道:“无聊了?那些外洋人,要不要现在传过来见见?” 游蕊傍晚一回来,宿岩就跟她说有好几种不同的洋人抵京,现在都安排在赤阳司,问她什么时候想见见。 当时天色都晚了,游蕊便说明天上午再见。 现在嘛,自己的工作搁置了,倒真是挺无聊的,可以看些稀罕,只是太折腾人家那些远道而来的洋人了。 游蕊想了想,说道:“他们的运货单有吗?我可以先看那个。” “有”,宿岩吩咐人去取货单来,伸手让游蕊坐他身边,指着一边的折子,道:“这些可以当话本看。” 那都是地方官上的年度折子,也就是一个县官,一年需要向上面上一道折子,写一写当地民生。 以前是三年上一次,是户部考功司评定官员升迁贬谪的标准。 宿岩之后,就是一年上一次,但他以前也是不看的,都是大致翻一翻,更多的是用暗卫的情报做依据。 游蕊看到扔在书桌旁一个竹篓的折子,最上面的是户部尚书的,想起这个户部尚书就是那位发疯的钱少夫人的公公,她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 原来这是份给他儿子请求一个东南小县令的折子,游蕊问宿岩:“钱家的大公子,是什么功名?” 肯定不是进士,要是的话,作为一个户部尚书,给他儿子安排个最好的县去镀金也是很轻松的。 宿岩看了眼,说道:“不是举人就是个秀才,不堪大用。” 连钱同这个尚书他都想贬谪,还想给他儿子谋缺,做梦。 游蕊一下子看懂了他的神情,笑道:“小心眼。” 宿岩:--- 不过只是个举人还想去当县令,游蕊觉得对其他人也不公平,什么都没说。 想了想,游蕊往宿岩身旁靠一些,问道:“你对钱家大公子一时爱一人怎么看。” 宿岩皱眉,说道:“自私之人。” “要是你呢,娶了正妻之后,又发现有更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办?”游蕊继续问。 宿岩看她,觉得蕊儿这个问题有些没道理,说道:“我不是已经娶了你吗?” “假设咱俩没遇见”,游蕊说道,晃晃他的胳膊,“说一说。” 宿岩皱着眉想了会儿,说道:“我没想过娶妻。” 低眸,对上她正亮灼灼看着自己的目光,想到才想起自己在外娶了妻子那会儿,他打算的就是把这个妻子接回来,却没想到一见面便把自己沦陷了。 “若是娶了,自然会以正妻之礼待之。” 游蕊笑道:“那你对我也是这样了?” 宿岩揉揉她软软的发丝,笑道:“你见过谁家的正妻镇日不在家的?你不止是我的妻子,还是我的爱人,我的宝贝。” 游蕊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下人早把运货单取回来,不过被刘丰揽在外面,等听着里面两位主子没再说话,他才摆摆手让那人把单子送进去。 这运货单上还挺丰富的,玻璃是大宗,还有食品类的,多是能放的豆类,游蕊仔细找了找,却也没发现最想要的可可豆。 但第二天上午传那些洋商来见的时候,游蕊还是让他们把带来的豆类都拿过来。 这一行洋人有七八人个,红发碧眸、黄发蓝眸的人都有,看见游蕊和宿岩,可能是赤阳卫的人提前提醒过他们,行的是很正宗的大周拜见礼。 能为这个繁阜大国的王和他的妃子介绍他们带来的东西,洋人们都很骄傲,也很有表现欲,把最好的压箱底都拿了出来。 一个叫尼尔森的来自大洋最西边路地上国家的洋商,把他这次带来的准备卖给达官贵人的最好的那支镶着猫眼石的万花筒拿出来讲解,经由王府的下人呈上去让那位妃子观看。 在尼尔森那个国家,这是连女王陛下都喜欢的东西,他想着这位美丽的东方妃子也绝对会喜欢,却没想到她只是看了看就放到一边,问起他们那些豆子。 这些洋商对大周的话语都很通,听明白这位美丽王妃描述的那种东西,维姆抢在尼尔森前面,把兜里的一块抱着锡箔纸的巧克力拿出来,很守规矩地递给一旁的丫鬟。 “这是巧克力,可可豆做的,长在我们国家最南边的地方,是一种很昂贵的食物。”维姆说道。 游蕊打开锡箔纸,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充盈在鼻端,她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可能因为放的糖不多,很像那种特别贵的黑巧。 不过她是个俗人,就喜欢吃加了牛奶和糖的巧克力。 这几个洋人一直关注着这位王妃的神情,见她不太满意的样子,都以为她不喜欢这个,不想下一刻她就跟那个威严甚重的王道:“他们的巧克力我们都要了吧。” 宿岩笑道:“你喜欢就都留下来”,面向这些个商人道:“你们有多少,都拿出来吧。” 没有带着巧克力的,都遗憾不已,其中两人来自的国家连这个东西都没有,更是眼巴巴,举着自家的带的宝物要展示。 他们带的有一套蒸馏器具,就是那种玻璃杯、冷凝管组合的,一人diy做花露水还成,和游蕊一开始让徐有业做的那套陶瓷的差不多。 这两人展示过他们的蒸馏器具,又把用蒸馏器做的一玻璃瓶玫瑰露拿出来。 游蕊从丫鬟手中接过来这瓶玫瑰露,闻了闻,觉得没有他们家做得好,却还是点点头道:“挺好闻的。” 第203章 建议 宿岩看到这些东西,不由伸手握住了游蕊的手,这远洋外的东西,蕊儿也知道,难道她是远洋那些国家的仙女? 不行,他得把海军装置得更加厉害一些。 游蕊以为宿岩好奇,给他也闻了闻,“这是玫瑰的。” 宿岩点点头,让下一组人开始介绍。 不过他们着重介绍的玻璃制品,别说宿岩和游蕊,就是那些旁边侍立的下人也没有多么惊艳。 洋人们只以为他们这个大周最高府邸的人见的好东西更多,想着王妃对食物感兴趣,那他们下次就多带一些这样的东西。 之后,游蕊又问了问他们国家的医术。 让游蕊比较遗憾的是,这世界的外洋国家的外科医术远远没有发展起来,治疗病症还是靠放血之类的有些类似巫术的手段。 看得出来,游蕊对外洋的医术好奇,还令尼尔森这几个外洋人特别的惊讶,在他们的心里,大周的医术简直堪比神术,许多令他们束手无策的病,在这里只是从野外抓一把草,然后煮一煮炖一炖就能治好了。 在他们的国家,位于茫茫大洋东方的这个大国,就是非常神奇的国度。 游蕊从这些人的态度中,认识到如今的大周,在世界上具有着怎样的地位,那么以后大周会因为不与外界交流,而被他们远远甩下,复制她那个时代清朝的命运吗? 当然不会,因为掌权者是宿岩,他是个非常具有长远眼光,没有被学术禁锢思想的人,而且,他还有她在身边,她虽然懂不多少其他领域的专业知识,却知道大的方向。 游蕊又问起蒸汽做动力的船或者车,尼尔森等人还是茫然摇头,一人甚至问道:“水发出来的蒸汽怎么能推动一艘船的行进?”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做人要敢想嘛”,游蕊说道,她并不怕这个时空也是西方人先把这类先进的驱动做出来,到时候借来使使就是了。 要紧的是,能不能有人把汽船做出来。 宿岩对这几个外洋人道:“我的王妃想要的东西,不论是否外洋之人,只要你们能找到把这件事办成的人,自有重赏。” 这些人能远渡重洋,尽管航路是熟悉的,但全靠水手之力,从他们的国度到大周,最短的也需要一年的时间,更不用说要遇到多少险滩大鳄,驱使着他们不顾性命、一年几乎都在船上漂的动力是什么,是黄金? 大周的这些达官贵胄,几乎每个都很有钱,他们以前不敢贸然进到这个国家的国都,但只是停留在南洋东海岸,在那些临近的大城市,也总能满钵满钵地往船上搂。 大周人不仅喜欢他们的镜子,还喜欢他们那边的香料,而他们若是从大周带走糖和茶叶、丝绸、瓷器,那将是比黄金还值钱的东西。 而且,大周的贵族,十分大方,喜欢打赏,如今召见他们的是大周的真正主掌者,他的赏赐即便只是很不值钱的东西,也会因为赠予者的身份而身价百赠。 一行七人都紧忙表示,回国后一定会寻找会做蒸汽推动的船的人 最后这些人带来的东西,摄政王府留下的没多少,主要是游蕊想要的,他们都没有,倒是有几块精巧的怀表,给留了下来。 虽然没要多少东西,身为大周实权者,宿岩还是让人给了高于十几倍的赏赐,每人几件上好的官窑粉釉瓷、几匹内造的彩云纱罗、十两大周官铸的黄金镙子,放到外面或许是拿钱也买不到的好物件儿,其实对于王府来说也不值什么。 之后,又命总厨中那些大厨给这些人做一桌子上等席面,让送到赤阳卫这些人暂居的地方,算是赏赐一桌大周的顶级宴席。 这些东西代表着大周对外的态度和一国家的气度,细细论起来,实惠而又非常有体面。 游蕊觉得宿岩在这点就十分清醒,一点没有因为要做面子而把钱往外撒。 因为要见这些外洋人,耽误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上午游蕊就没有去妇幼院,中午提早就出了门。 刚在妇幼院门口下车,就看见一身姿挺拔着浅色衣衫的温雅男人,游蕊站好,那人也转过身来,似乎是犹豫一瞬,走了过来。 游蕊对这个人还有印象,毕竟情况太特殊了,一女二男的一起到妇产科的情况,她在现代都没怎么见过。 “你有什么事吗?”她客气地问。 顾司珩说道:“关于上次那个胎相不好的孕妇,我有些话想问一问。” “进来说吧”,游蕊说着走进妇幼院内。 “夫人。” “夫人。” 在大厅值班的周小佳、吴萍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游蕊笑问道:“今天上午忙吗?” 吴萍回答:“不怎么忙,有几个诊脉的,也不着急,只让又奶奶看了看胎相,说过几天再来。” 现在他们妇幼院比较有名的,还有游老太太看胎正胎的名声。 游蕊点点头,带着顾司珩上了二楼。 吴萍看到这么个俊雅公子来到妇幼院,只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多看一眼。 上次这个人和另外一对夫妻一起过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到他。 很羞耻于自己的小儿女心思,吴萍知道身份差别,想着就看看就行了,没想到上次那位夫人特别不欢喜地走了,他还会来。 目送着夫人和那公子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吴萍心里一直蠢蠢欲动,正巧这时候听到夫人让送一杯茶上去,她赶紧就跑出来匆匆对周小佳道:“我去。” 周小佳摇摇头,心想待会儿小萍回来,得提醒她一声,她们这些未婚女子在给妇人接生的医馆做事,本就有好些人在被后嘀咕,她要是不做好肯定会影响夫人的名声。 “你想问什么?” 游蕊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好,请顾司珩坐下。 顾司珩缓缓坐下来,道:“我陪他们夫妻找遍了京城的妇科大夫、稳婆,但没有一人能给出肯定能顺产的保证。” 游蕊说道:“我也没有办法给出肯定能顺产的保证”,正说着,吴萍端着托盘进来了,放到桌子上没有出去,游蕊也没有赶她,继续道:“身体好的人,生孩子也是很容易的,毕竟这是上天赋予的身体机能。但就像健康的人也会生病,女子有孕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症状。实话说,你那位朋友,她可能太过多思,才坐下胎时就没有好好养,或许还因为情绪激动没有顾忌身体。” “而且,她本来的身体素质就不好,即便是正胎位,她生产时也会很艰难。” 顾司珩皱着眉,想到苏雅的丫鬟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半年前,姜夫人不知为什么,突然给在余城生活的姜兆武送过去一个大丫鬟。 这大丫鬟是姜夫人身边的人,代表的就是她,苏雅再不满,也只能忍着,后来大丫鬟太不老实,趁着姜兆武应酬时喝多去爬床,被苏雅的人及时发现虽没有成。 但因为此事,他们夫妻好闹了一场,之后苏雅被诊出身孕,两人才和好如初。 而这些,竟然都和这位女大夫说得对上了,顾司珩不由对她更信服几分,再一个,当初介绍他们来的,就是那位经由他们的江湖朋友介绍的神医。 神医都认可的大夫,虽然是个女子,但应也有其可取之处。 顾司珩说道:“上次,听您的意思就是说姜少夫人身体不好,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她从小都不怎么生病。” “这个和生不生病无关,和那些经常跑跑跳跳的女子比起来,不怎么动弹的,都会有些不健康”,游蕊想了想,道:“就好比常说的不强壮。” 顾司珩不自觉把苏雅的面容和那种体格强壮的婆子拼在一起,嘴角抽了抽,说道:“女子本该贞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凭什么女子一定要贞静?”游蕊反问,“难道在你眼里女子和男子不是一个物种?” 顾司珩一时语噎,这位夫人说话还真是犀利,“您继续说。” 游蕊道:“你仔细观察过吗?那些农家的需要下地做活儿的妇人,难产的概率远远低于高门大户。高门大户的人,常说穷人好养活,如同地里的杂草一般,有水有养分就能长,一些人为了让体弱的儿孙好养活,就让他认个民间的八字合的长寿干娘。你作为读书人,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顾司珩:还真没想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游蕊笑道:“你们读书人说仁道仁,竟然连最实际的问题都不思考”,摇摇头把话题转回来,“经常活动能让人的身体更健康,好比那扇门,常开常关才会顺滑,不然就会变形以至打不开。不过这个活动,是需要适量的。农人过度劳累得多,因此最常见的难产就是婴儿脐带绕颈。” 但若是成功养大的富家子,寿命都比穷人要长,过度的劳累,是比一味精细安养的害处更多。 这些却是不需要再跟顾司珩说的,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就是她家老公也不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顾司珩听完这一席话,心中不由颇多感慨,一会儿才道:“如果姜夫人听从您的安排,最后能有多大把握顺利生产?” 游蕊干脆说道:“七八分吧,前提是她听话,我交代的都能做到,最重要的是定期过来让我奶奶帮她正胎,正胎的过程,其实不太舒服。你要是确定能说服她,也把这个提前告知。” 免得到时候又是放肆又是指责她们的。 第204章 柳若芬 顾司珩看得出来,人家对苏雅的观感很不好,其实他现在也渐渐发现了不少苏雅的缺点,尤其是这次长时间的分别再重新见面之后。 但毕竟是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他郑重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话都转告姜兄。” 这是知道他去劝说姜夫人不合适,也不知为什么还这样积极,像是个知道避嫌的人,怎么有时候又不避嫌呢。 反正游蕊觉得他这样过来关心别人的妻子,如何能顺产,十分的不好。 “转达到就可以”,她只是个医生,别的也不好多管。 吴萍送着顾司珩下楼之后,就神色恹恹地回到柜台后面的高凳上坐下来,周小佳还没有开口,她便叹口气说:“你觉得,那位公子是不是太关心之前那个夫人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周小佳皱眉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轮不到我们来问。小萍,我们是遇到了夫人,才有今天不愁吃喝体面面的做事的地方,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吴萍捧着下巴道:“我知道了,我只是”,表情梦幻起来,“没见过那样俊雅有礼的公子,特别稀罕你知道吗?就是想一直看着他。” 周小佳心道,还真是,她们这里是妇幼院,平日里来男人的时候很少,有来的,也都是那种妻子要生了急忙巴拉带着人来的,顾公子那样没成家的男人,的确没有过几个。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门外停下一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着褐色织锦绸缎衣衫的年轻妇人,看面庞还稚嫩得很,小腹却有些微突了。 周小佳和吴萍都跟从夫人学了好久,知道女子太年轻时受孕,对母体和孩子都不好,往常看到这样年轻就怀孕的女子,她们也没什么感觉,现今看来却总觉有些心惊胆战。 周小佳赶紧迎出来,见妇人只是站在外面仰头看着那个高悬的匾额,问道:“这位夫人是有什么怀孕之后的疑问吗?可以进来坐坐,我们这里大夫稳婆都有。” 柳若芬便抬脚迈步走了进去,后面跟着的婆子连忙跟上,把周小佳挤到一边,说:“我们家少夫人性子有些跳脱,你们就别往跟前凑了。” 周小佳看了婆子一样,她怎么凑了,人都到门口了,她总不能不问吧。 “你们这里的大夫呢?”柳若芬转身问道。 “二楼,我给你们带路”,周小佳的话刚落,那婆子就又道:“我们少夫人有孕在身,不能爬高下低。” 周小佳都有些烦这个婆子了,也不知怎么搞的,刚才还好好说话的那少夫人,手腕一转就甩出来条鞭子,直接抽在这个仆妇身上。 仆妇没有躲,受了一鞭子,说道:“少夫人,您别生气,老夫人知道了,又要为您担心。” 柳若芬抚摸了下手腕上的鞭子,她以前不太会玩这个的,但是打从这年正月十八嫁给张冀,那个她母亲眼中年纪轻轻就身担大理寺少卿之职的青年才俊,她把鞭子玩得熟溜了起来。 在家的时候,母亲经常教育她要跟表姐若兰学着些,也罢了,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出嫁了,这张冀口中也常是她表姐如何柔顺,让她学个一二分便好云云。 一次两次不在意,他说得次数多了,那真成了一种特别讽刺的话,搞得她现在看见表姐就烦,看见张冀更烦。 柳若芬拿着鞭子指向婆子,道:“少在那儿教我做事,别忘了上个婆子是怎么被我打走的。” 婆子叹了口气,“您要是太固执,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老奴一个下人也没有办法。” 周小佳心道,这个下人就是在倚老卖老,要她也会忍不住动鞭子,上前一步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家妇幼院有个人力梯,不用上楼就能上去。” 柳若芬跟着走了过去,婆子看到那东西太惊讶,一时间倒也安静,其余的两个丫鬟婆子没跟上,就都在下面大堂守着。 没人来的时候,游蕊会看看从宿岩那书架上找到的一些游记书本,因为她办公这间屋子里的门敞开着,外面一有脚步声就听得清清楚楚。 她放好书的时候,周小佳正好带着人进来,不想这位孕妇刚一看见游蕊,就惊讶道:“是你?” 又赶紧说道:“不是,臣妇失礼了---” 赶在这女子把话说出来之前,游蕊笑道:“进来坐,夫人认识我?” 柳若芬佩服地看着她,施了一礼才走进来,道:“有缘见过您一次,没想到您开了一家医馆,您还能开医馆。那个,您的夫君同意吗?不会觉得您太没有主母风范了。” 听着这个大约只有十六七左右的女子一口一个您,一句一个问题,游蕊有些好笑,把椅子往旁边拉了下,让她坐下。 那仆妇又道:“少夫人,您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老夫人和太太只怕等得急了。” 游蕊看她一眼,道:“既然都到了医馆,也不差那一两刻钟的时间。小佳,请这位嬷嬷到楼下大厅坐。” 仆妇还想反驳,周小佳已经拉着她的手请了出去。 屋里没人了,柳若芬才正式见了一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游蕊让她坐下,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柳若芬道:“就是年前,我娘带着我去相亲,正好瞧见您和王爷在路上赶着车。印象深刻,到现在也不曾忘一点半点。” 游蕊这才把目光落在她腹部,一边示意她伸出手,一边问道:“你这胎有四个月了吧?” 就是说她相亲成功后,立刻便成亲了。 柳若芬笑道:“您看得还真准,算算时间,也就是四个月的样子。” 游蕊没在说话,给她把了会儿脉,笑道:“不错,你身体底子好,孕期好好养,定能平安产子。不过你怀的是双胎,之后可能会觉得身子比较重。” 柳若芬的脸色一白,道:“双胎?真的吗?” 一胎她都害怕,更别说双胎了。 游蕊说道:“你的胎相很好,不必担心,要实在不放心,可以每个月都过来一次,我给你定期孕检。” 柳若芬疑问:“孕检?” “孕期检查”,游蕊把一张妇幼院可以做的项目单交给她。 柳若芬接过来看了看,道“生孩子这么可怕的事,您还能研究的这么透彻。” 游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生孩子其实也不可怕,你既然已经怀孕,就不要抵触。” “我也不是抵触”,柳若芬绞着手指,“就是怕,我表姐的母亲,我姨妈,就是生她弟弟的时候一尸两命的。我表姐,她那样稳重的人,也是谈到生孩子就害怕。” 游蕊说道:“怎么说呢,你用积极的心态对待这件事,加以适量运动,生孩子可以容易到前脚生完后脚就下地活动。” 大自然赋予一个生命一种机能,那它就不会是危害到这个生命的存在,怀着孕还干重活儿的女人比比皆是。 柳若芬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又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曾经给一个妇人剖腹取子,最后母子均安。” 游蕊点头,“是的,她才出院没多久,怎么,你想试这个?” 柳若芬迫不及待点点头,“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我怕生孩子,怕死在一床血褥上”,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几乎成了惨白。 看来,难产是她的心病,她又没见过难产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游蕊想了想,道:“其实剖腹产对母体的损害比自然分娩要大,且会在腹部留下一道疤痕,保守两年内都不能再要孩子。” 柳若芬的眼睛却是一亮,能堂堂正正不生孩子,实在太好了,她说道:“我就要剖腹产,你们这里是不是能提前住进来,我六个月的时候就来。” 游蕊心里不太舒服,不想生,和生育一样,都是女人的权利,但是在这个时代,不想生,就是原罪。 “这样吧,你定期来,我们两套方案备着”,游蕊也不能保证她的双胞胎之后会不会移了胎位,再加上双胎难产的比例更大,剖腹产是该备着。 柳若芬很相信她,干脆道:“行,只要别让我难产憋死,我都听你的。” 看着她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脸,游蕊笑道:“你也一定打听过,那个顺利生子的难产妇人,来的时候已经在危险边缘,我都能把她救回来,你这么早就让我接手,自然不在话下。” 柳若芬明显放轻松下来,走的时候,给游蕊放下一锭金子,却还是觉得冒犯了王妃,毕竟这点钱,王妃恐怕看都懒得看。 直说过几天亲手做些糕点送来。 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她还是只表表心意吧。 游蕊晃了晃那个小金锭,道:“我在这里就只是个大夫,你的这锭金子,足够到生产的时候了,其余的都不必费心,有什么问题,随时来。” 柳若芬再一次觉得,这样好的女子,嫁给摄政王有些可惜了。 离开游氏妇幼院,柳若芬以前所未有的心态回了家,他们夫妻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进门却看到表姐正坐在她设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 那是婚后她让张冀弄的,窗外是一片花园,他们俩刚成亲那会儿,经常在这边一起说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因为她怀孕的早,他们现在连一个屋都不住。 之前,柳若芬没觉得有什么,今天看到表姐坐在对她来说很特殊的椅子上,再想到张冀说过的那些让她学着表姐的温柔稳重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起来。 第205章 夜市 “芬儿,你上哪里去了?”陈若兰放下书,站起来把柳若芬扶过来,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双身子,有事就吩咐下人去做,不要跟以前一般跳脱。” 柳若芬想发脾气,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话,但是知道表姐也是为她好,便没开口。 陈若兰又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姨母新得了些桃儿,粉黄粉黄的,叫我给你捎来了一篓子。” 柳若芬道:“我感觉好多了,表姐,前些天我回娘家,听我娘说给你寻了一门好亲,有结果吗?” 陈若兰的脸色不自然地僵了僵,那门亲,和表妹这门家世显赫男人又出息的差了很多,对方只是个小门户的,住的是外城,男人现在才是举人功名,她本来心里就不愿。 但没想到的是,没等她想到借口与姨母推脱,那边已经委婉推拒了,陈若兰从不觉得她和表妹差些什么,甚至她比表妹还更优秀。 现在却是,表妹顺利嫁到好人家,她却被个小举人嫌弃。 陈若兰叹口气,“能有什么结果,他们嫌弃我是丧母之女。可能是觉得我没有母亲教导,又无娘家撑腰,以后没办法做一个好的主母吧。” “怎么能这样说”,柳若芬皱眉,“这些年表姐同我一样长大,我母亲更是事事亲自指导,怎能说没有教养。你虽然没有母亲,却有视你如母的亲姨母。这家人太过分了,要不是我现在---我定要打到他们门上。” 没有教养?这个表妹说话真是不好听。陈若兰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得温柔道:“你可消停点儿吧,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说着递了杯茶给她,不巧此时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陈若兰手一抖,一杯茶水都洒在了自己身上。 “表姐,你怎么连一杯茶都拿不好”,柳若芬快速地说道,命丫鬟:“快去拿我的一件衣服过来。” 正在此时,张冀迈步进来,看到屋里的乱糟糟的情景,先皱了下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陈若兰像是吓了一跳,忙遮住身上湿掉的那一块,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柳若芬点点头,她觉得表姐的确是不小心,端个茶还能洒,便问道:“表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冀没想到这个妻子是这样的本性,一点都不会知道客套为何物,她的这个表姐,头两次他的确没看出什么来,但他毕竟是大理寺官员,次数一多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表姐,对若芬恐怕没怀什么好心,似乎对他也有些不一样,但这样的话并不能摆到明处说,有破坏她们姐妹感情之嫌。 张冀提醒过两次,让她和她表姐学一学,柳若芬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半点警惕心都没有,说话照样这么直来直去,不知道维持一些表面功夫,或者用更好的话术反击回去。 之前觉得她是个聪明人,现在却越来越失望。 陈若兰看了看张冀的脸色,低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已经往外走,但是脚步还没踩到门口,又停下来道:“对了,表妹,你今天一上午都不在,张老夫人挺担心的,你以后还是不要经常出去的好。” 柳若芬道:“我是出去找大夫了,忘记跟祖母禀告。” “妹妹一向如此”,陈若兰看着张冀道,“妹夫要替她在张老夫人跟前分明一二,免得生出什么误会。” 张冀点头,“让表姐操心了,我送你出去。” 陈若兰垂了下头,脚步一顿转身走了。 柳若芬的角度,正好看到表姐脸上羞涩的笑容,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张冀紧跟着走了,她心里几乎沉到了底。 “烟竹,你说表姐她,是不是---”柳若芬看着门口,问向几乎跟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 烟竹欲言又止,她是一直在家守着的,看出来表小姐说是来看小姐的,其实志在姑爷,但小姐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本来就极怕生孩子,她不太敢说,别又添一桩心事。 正迟疑着,张冀已经回来,他问了问柳若芬的身体情况,很快就起身离开。 烟竹小声道:“可能姑爷最近比较忙吧,小姐,您别生气,比起有些人,姑爷挺好的了。” 柳若芬讽刺的笑了下,“你是说他没有在我怀孕的时候收母亲送的通房吗?” 烟竹不知道再该说什么,等了会儿,道:“小姐,表小姐也是出嫁的时候了,您又怀着身子,以后还是不要让她常来吧。” 柳若芬道:“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烟竹默默。 柳若芬摇摇头,“现在想想张冀说的那些话,他不会是觉得我傻吧。” 她没有嫡亲的姐妹,从小和表姐一起长大,在心里她就是亲姐姐,没想到亲姐姐竟然觊觎自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呢,什么话都不和她说明白,他是不是觉得像表姐那样的能隐藏心思的才是聪明人呢。 --- 晚上,游蕊在妇幼院值班,要到戌时才回去,宿岩过来陪她,晚上没什么人,他们便在二楼说话,游蕊问他:“你知道大理寺少卿家中的情况吗?还有他妻子家。” 宿岩大致看着游蕊这一下午随手记下的脉案,说道:“不太记得,不过能领到实权职位的,都是比较老实的。至于他的妻子家,我更不可能了解了。” 游蕊笑道:“好吧,回到家我再看看你的那个万事通本子。” 宿岩问道:“你是遇到和这家有关的事情了?” “算是吧,”游蕊道:“我是有些怀疑。今天下午接了一个夫人,姓柳,是张家的媳妇,我看她的样子特别惧怕生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让她如此怕这样的事情。而且,我总感觉她丈夫对她的关心,不太够的样子。” 要不然不能让她身边跟着一个管东管西的老婆子,还让她一个人出来找大夫。 宿岩笑道:“你现在不仅医身体,还要医心了。” 游蕊道:“外公前段时间给了一本情志论,详细地说了,各种心情会对病人带来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孕妇也是身体处于非常时期的病人,心理上是很脆弱的,有些我还真得从这方面入手。” 宿岩看着小妻子说到这些,就神采奕奕的模样,不自觉便想看看,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能养成这般关心病人的公心。 一直到戌时末,也没什么人来,游蕊跟今天晚上值夜班的冯花和马圆交代一声,便和宿岩离开了。 戌时末已经有十一点,整个东三街都没几家亮灯,倒是路口的一家医馆,此时也还有人。 他们这家一开始同样是没人的,不过游氏妇幼院这边夜间有人值班,这么长时间,一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家医馆可能觉得他们比妇幼院还正规,也该弄个夜间值班的,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让药童在医馆带到亥时正才关门。 刚才在休息室的时候,游蕊还有些困,这一走出来吹吹风,也没了睡意,跟宿岩道:“不是说京城有夜市街吗?我们去看看。” 宿岩一手背后,一手牵着她的手,闻言笑道:“走吧,爷就带着你这个小馋猫去觅会儿食。” 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京城里的路段差不多都铺成平整的水泥路,当然聚居着达官贵人的内城以及外城一些居住着富贵人家的街道,人家都拒绝铺水泥路,他们的街道上,本来都是铺着平整光滑的青石板或者大理石。 青石板路比水泥路可上档次有水平多了,不过水泥的好处,那些人也承认,这短短几个月,依靠贩云水泥又把家产扩充的人不少。 不过富贵人家对没有美感的水泥的嫌弃,倒是让游蕊又想起现代那些各种风格的瓷砖。 瓷砖这个,游蕊多的不知,但却知道外层好看的瓷釉需要和瓷器一样,用高温煅烧。 目前的瓷器都做到了精美绝伦的地步,做瓷砖的话应该也不会太困难,只是游蕊也整天这事那事,根本还没来得及和宿岩说她想要瓷砖。 走过铺着青石板道路,游蕊想起这事儿了,和宿岩提起。 宿岩说跟京城北外的城北官窑说一声,让他们先试着烧一烧,如果烧不出来再从瓷都鼎城调来工匠就是了。 游蕊挺高兴的,要什么他都惯着,踮脚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感觉有些不对,怎么有种妖妃祸国的即视感呢。 她可不想让人给宿岩安个昏聩的名声,说道:“要是做出来的话,我们再开一个专门的瓷砖厂,到时候赚的钱,专门用来给平价药房补贴用。” 宿岩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都听你的。” 游蕊心道要是我也让你造个摘星阁、炮烙台,你还这么说,咱俩可不是要遗臭万年了。 “岩岩,其实我也好些都不知道,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得给我指出来,别让人在背后骂我们。” 宿岩咳了声,妻子这么喊他,总让他有种自己也被她宠着的感觉,很是不好意思。 “你说得对我才没有说别的”,他说道。 游蕊点头,“就是要这样,咱们两个才能越变越好。” 宿岩握着她手的手指紧了紧。 走到夜市街上,热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灯火辉煌中,是来来往往的人,这里面不仅有卖东西吃的摊位,还有唱戏的,耍猴的,也有两处是坐着个老者拉二胡的 第206章 请求 一个周围围着不少人,一个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经过那个围着的人多的地方,游蕊才发现这里拉二胡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负责向听众收钱的年轻女子。 她听不懂二胡音乐,和宿岩站了会儿就走了,再往前没多久,就见一个打着酒幌子的摊位边坐着奚老爷子,在他对面是一个四五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虽然穿得比较破旧,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显露出些温柔雅致的感觉,可能她有什么愁事,面前的酒杯一会儿就添了两次。 游蕊看到这一幕,拉了拉宿岩的袖子,低声道:“外公,还有一个女人。” 奚外公现在七十出头,人老了就想要有个伴儿是很正常的,现代多少老人都是这样上当受骗的。 反正游蕊从来没见外公对哪个人这么积极过,女人想再添酒的时候,他还把酒壶提到了手里,一次都只给倒一点的样子。 便有些担心。 宿岩不在意地笑道:“应该是外公的老相好,我记得小时候,外公是基本上一个月就换一个伴儿,要是可心的,两三个月的也有,这是年纪大了才不再找。” 游蕊心道那你也算是“家学”渊源了,外公现在都还是个帅老头,又有一身好医术,为人也风趣,再加上他自己不是个专情的性子,年轻时候招姑娘喜欢只怕是一定的。 “那我们走吧”,她只是担心外公想找个伴儿,被人骗了,听到宿岩那么一番话,觉得别人不被外公骗就是好的了。 毕竟是行走江湖一辈子的老人家,现代的那些老头儿老太太跟外公简直不能比。 所以他们还是赶紧走开吧,别打扰故人叙话。 宿岩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另一边卖糖果蜜饯多的地方去了。 奚老爷子和那女子都是曾经江湖上名声响亮一时的人物,刚才游蕊的视线,他们注意到了,只是没察觉到敌意,才故作不知。 等他们走开,女子问道:“那是你的外孙?当年走路都磕绊的一个小家伙儿,我还记得咱们认识那天,这小家伙瘦的一把骨头,你在路边的食肆给他点了一碗面,我因为没座位过来拼座,他立马跟个小狼崽一样瞪过来。” 在她的回忆中,奚墨成也好像看到了当初的情景,那是他安葬好女儿,去宿家看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发现他被宿家人虐待之后带了出来的第三天?亦或是第五天。 当时小岩连他都不让靠近,晚上也不睡床上,就靠着门板睡,一开始他以为外孙是担心自己会在路上丢了他,后来才发觉他是在宿家被拴的时间太长,不敢再在屋里待。 等他习了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才渐渐改掉了那个睡觉只在门口睡的坏习惯。 “你这个外孙子,挺了不起的”,女子又道,“当初江湖英雄辈出,现在却都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去了。” 奚墨成觉得自家外孙子做得挺对的,江湖上虽然有英雄,但仗着武功欺压普通人的也不少,各地方的武馆那都是一个个不安定因素,不先把他们收服到手下,外孙这摄政王只怕是个虚名头。 因此他转移了话题,问道:“清桐,还没说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位曾经的侠女神色一顿,流露出怅惘来,“都这么大年纪了,能做什么?其实---我二十年前就成亲了,他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了,生了个女儿,到现在也是病怏怏的。” 她抬头看向奚墨成,“成大哥,我来就是想求你给我的女儿婉婉诊治一下,我不可能陪她一辈子,她又无兄弟姐妹,因此、我还想求你跟你外孙说一说,给婉婉一个名分,让她有个能生活的地方、” 清桐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奚墨成已经放下酒壶,神色冷然地往后靠坐了下,见她不说了,他才道:“诊治可以,想塞给岩儿,没门。” “你刚才没看见吗?和岩儿走在一起的就是我那外孙媳妇,他俩口子好得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清桐低头,摸着手里的酒杯,说道:“我自然看到了,的确是个好姑娘,长得好,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去。只是岩儿现在是摄政王,哪有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理?更何况,她二十往上了吧,现在还不生养,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以后要是不能生,岩儿必然还得再收几个人。我家婉婉虽---” 奚墨成摇了摇头,叹道:“几十年不见,清桐,你变了。” 女子脸上的神色一僵,苦涩笑道:“成大哥,谁能一辈子不变?未在江湖行走前,我也是出身不错的,哪料过老了会连个安定的地方都没有。” 她还想再说些,好让奚墨成先同意,奚墨成已抬起手,道:“别说了。你说你到京城也有四五天了,既然想把你的女儿交给岩儿照顾,以你的性子,想必会事先打听齐全的。” 在他的视线下,清桐点了点头。 奚墨成便道:“既然打听过,你就该知道岩儿对他媳妇怎么样。我这外孙的行事,纵然咱们已多年不见,你也该听说过一些的。这孩子先前是在女人上不忌了些,但他可不像我,每个跟过我的女人,我都记着她们的好,我家这孩子,心狠,也硬,他那后院的女人,一个没在心里放过。要是没有蕊儿,或许我还能给你女儿交给他照顾,别的不说,一片宫殿一日三餐都能给得。” “但是现在你提都别提,你女儿本来就体弱,别再折腾下去半条命。” 清桐沉默半晌,却还是不死心,道:“我的确听说了,王妃一进府便赶走了王府后院的那些个女人,难不成这都是宿岩支持的?我不信,好歹同床共枕过,怎能一点情意都没有。” “你想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奚墨成笑着摇了下头,指指这桌子上的几个酒杯,“那孩子虽然跟我一起长大,却没学会我这对女人多情的性子。对他来说,那些女人就像是这酒杯,只是一种有用处的东西。” 清桐脸色难看,说道:“既然如此,又怎知他对他现在的那个王妃,不是对有用处的东西一般?” 奚墨成心想要是那样,岩儿便不可能放下心结,成为现在好好生活的模样。 “不说这个问题了”,他说道,“你提的那件事,除我这里,别再说与第二个人知道,也别去找我那外孙媳妇提,她跟你们不一样,可不会认同你的那些说法。” 清桐苦笑道:“当初我们那么亲近,现在你对我这样那样防备,连你外孙媳妇都比我高贵了?” 奚墨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了解你,我这里你说不通,你肯定会去找你觉得最好说通的外孙媳妇,我家这个孩子,只怕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 自家孩子,奚墨成觉得还是挺了解的,清桐这样子的绝对说不过她。 在夜市上逛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游蕊手里还拿着几个炸鹌鹑,另一只手里是些桔饼之类的蜜饯。 旁边,宿岩手中拿着根山楂又红又圆的糖葫芦,游蕊走几步,就凑过去咬一口,反正是大晚上,她觉得挺自在,有种和宿岩在现代街头逛街的感觉。 夜市的出口处,又遇到了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和外公在一起说话的女子。 游蕊看了眼,发现宿岩没注意到,也就没提,外公的故人,跟他们关系也不大。 一直等他们走远了,卡在三个死角没让清桐过去的几个面容普通的人才无事般退去。 清桐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后宅女人,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奚墨成这个外孙不让人靠近她的妻子。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让女儿跟他,这么看来,就是嫌弃她是江湖人,连江湖人靠近一下他的妻子都不能。 清桐只觉挫败,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无依无靠,以后她没了,女儿该怎么办? 奚墨成去买烧饼去了,回去的时候没有看见清桐,召来暗卫一问,脸色立刻难看下来,两个孩子的日子现在好好的,不能因为他添一桩恶心事。 找到清桐之后,奚墨成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冷冷道:“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会尽量帮忙治好你的女儿,你也老实些。不然这个京城,只怕你们眨眼之间就待不下去。” 清桐心里一阵委屈,说道:“成大哥,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能求到的人,只有你们。” 她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颠簸了一辈子,眼看着年纪大了,才知道安稳的生活是多么难得,她以前嫌兄弟姐妹多相互之间都是算计,现在才知道兄弟姐妹多也有多的好处。 奚墨成不耐烦道:“我说了会帮忙治好你的女儿,到时你回你丈夫的家乡,给她寻一个可靠的人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日子岂会过不下去?” “可是婉婉现今都已经二十了。” 奚墨成脸一黑,二十了别人嫌年纪大就推给我家岩儿,最关键的是岩儿现在已经有了一心一意以待的蕊儿,这不是纯找事儿吗? “总之你别找事”,奚墨成说道。 宿岩那小子,绝对是能动手不动口,先前那浩王的女儿,要不是鼓动人对蕊儿动手,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 他可不想自家这孩子因为处理碍眼之人的坏习惯,和他媳妇生了什么龃龉。 好不容易把日子过成这样,自家外孙他也不容易得很啊。 回到药庐,老爷子就召出来暗卫,让他们再回去带几个人来,好好看着清桐母女俩。 第207章 梦回 睡觉的时候,游蕊才想起来问宿岩:“前段时间我们从城外回来时,不是看到宿家的马车了?怎么到现在也没人上门?难道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其实前些日子那些人就又来了,宿岩一直记着小时候那段时间的遭遇,把那个命人锁起他的女人也给锁了起来,只让半月送一次粮,这次宿家的人过来,就是报丧的。 曾经对他来说面目狰狞、一个命令就能让他的处境天地翻覆的那个女人,死于长期进食污物。 宿五又带着他的儿女过来,意思是曾经让他处境艰难的罪魁祸首已经没了,却也毕竟到死还担着宿府主母的名分,想让他命人去佘明老家送一份殿仪,免得被人在私下非议她的名声。 宿岩并没有见那个父亲,话也都是暗卫传回来的,他什么都没有回复,总之没有他的命令,宿家的人不可能靠近他所在的周围。 最怕的,就是宿五会找到蕊儿那里去。 在游蕊还不知道的时候,妇幼院附近的暗卫又多了十几个。 不过一直到现在,没有门路的宿五还不知道宿岩的妻子在外面开了间妇幼院,在游蕊问起宿岩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带来京城的路费已经花的差不多,正在小客站里争执要不要回去。 宿五的女儿一万个不想回去,她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哥,为什么要在老家那地方待着?她明明可以做天底下最高贵的人? 这个女儿叫宿荷,是宿五老爷后娶的这个正妻生的,上次他带着儿女进京,就带了这个女儿,不仅因为宿荷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还因为他没有管正妻的死活,心里愧对她,对她生下的子女也就特别好。 至于为什么还敢把他们带到大儿子跟前,宿五老爷是很自信的觉得,老大再狠也不敢杀害他的亲兄妹。 甚至在宿五老爷心中,宿岩这个大儿子不改姓,就是对家族还有着眷恋和认可,只要让他满意,定然能和家族重归于好。 现在那个曾经虐待大儿子的正妻已死,宿五老爷觉得这个机会就来了。 与此同时,宿岩正和游蕊说:“那家人可能不是来京寻我的。” 游蕊想了想也是,要是她曾经欺负过的人发达了,她恨不得躲着走,也别说宿岩是儿子,一句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能把宿五老爷的错都给抹消掉。 有时候越是亲人之间的伤害,反比陌生人的伤害要重。 不过游蕊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不改掉姓氏,依她对宿岩的了解,他不是会对漠视别人虐待自己的父亲还有什么眷恋的人。 以前游蕊不舍得问,担心他想到以前的事情,但是自从他们两个都做了个回到宿岩小时候的梦之后,他明显是放下了那些噩梦般的日子。 想着,游蕊扣着宿岩睡衣领下的扣子,问道:“夫君,你为什么没有改掉宿这个姓。” 虽然直接让人把他关起来的是宿五老爷的正妻,但这其中要负最大责任的仍是宿五老爷,他滥情负了宿岩的母亲,寡情对小小年纪的儿子的处境漠不关心。 以至于让宿岩需要用后面的这么多年,来抚平幼年事情受到的伤害。 宿岩的大手在她温热的后脑勺摩挲了下,低笑道:“姓什么都一样,但是我那个母亲,死前还念念不忘宿五,外公心里是愧对她才会把我拉扯大,算是我报母亲的恩了,让她永远都是那个给宿家生了庶长孙、给宿五生了庶长子的女人。” 游蕊抱住他靠在他胸前拍了拍,只觉得真得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生孩子,宿岩倒霉,摊上了一对同样自私的父母。 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知道她们的女儿已经嫁人,还是一个这样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人,肯定都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到了父母,这天晚上游蕊做了一个梦,梦境是在一个处处布置着红色玫瑰的婚礼场景。 穿着小礼服的男童女童在场中跑来跑去,大人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都面带笑容地在聊着什么。 隔不多远,就竖着一个落地的大海报,上面是笑得很灿烂的新郎新娘,游蕊经过一处时,停下来仔细看了看,惊讶发现海报上的新娘正是她自己的模样。 而旁边的男子,也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谁呢? 游蕊觉得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 “咱们医药系的系花竟然真让慕凡这小子摘回家了,听说他的生意现在也扩展得很不错,真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说笑着。 游蕊一下子想起来,婚纱照上的那个人就是慕凡,从大一坚持追她追到大三的人,不过她不太喜欢这个人。 慕凡的长相其实挺讨女孩子喜欢的,游蕊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松动,想着谈个不浪费时间的恋爱也不错。 反正大学开学之前,爸爸妈妈就已经告知她,恋爱自由期开始了。 但是有一次游蕊和筱娜逛街的时候,正好遇见慕凡和一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那殷勤态度,和之前跟她说话时简直不相上下。 慕凡也看到她,还特地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介绍了那个女生的身份,据说是他妈妈闺蜜的女儿。 自那以后,游蕊是彻底歇了和慕凡谈一谈的心思。 筱娜说,你还不能让人有个好朋友吗? 当然能有好朋友,游蕊介意的是那种态度,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和对朋友的感情能一样吗? 游蕊见多了慕凡那样的男生,有时候你觉得他对自己是特别的,其实这种特别在他那儿不知道有多少个,面对任何一个长相漂亮的女生,他们都是那样。 筱娜笑着跟她说,你要这样想,你们还没相处过,虽然他追你,但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普通,能要求什么特别?要是相处之后还没有变化,再分就是了。 筱娜是很鼓励她要多谈几个男朋友的,游蕊觉得浪费时间,再加上更多的男生是一看她不好接近就转而找了别的女孩追求,大学五年加上研究生三年,她便是一直单身。 研究生的时候待在医院的时间比较多,遇见的人更杂一些,不过她们是妇产科,单身男性几乎很少踏足,因此游蕊对慕凡的记忆还挺深刻的。 她找到走廊,循着几个工作人员的脚步来到室内,新娘的化妆室就在第二间,游蕊走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来。 看到“自己”一脸幸福地坐在明亮的梳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巧手装扮她精致的脸庞,游蕊惊讶的同时也恍然明悟,书里的游蕊果然是和她交换了。 “自己”没有死,爸爸妈妈应该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吧。 然而在这里找遍,游蕊也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和她以前好友的身影。 游蕊走了出去,在一个休息室才找到之前自己熟悉的人,在医院相处不错的两个同事,她们坐在一张沙发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色。 这时有个胖子走过来跟她们搭讪,哈哈笑道:“早就听说游小姐进娱乐圈之前是妇产科的名家,二位一看就像是医生,是游小姐的同事吧。” 她们点了点头,应付两句便走开了。 两人一路来到外面的场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觥筹交错,金英叹道:“也不知道小蕊怎么想的,最多再过两年,她就能升职了,三十五岁之前做到主任没问题,怎么非要一头扎到那样的地方去。” 岳丽珊指了指脑袋:“当初那一脚摔得不轻,不然能和陆筱娜分道扬镳?她俩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亲姐妹都没有她们亲。” “筱娜在时尚圈地位不低,小蕊也是不聪明,既然都进了娱乐圈,就该和筱娜处得更好才是。” 她们两个说着走远了,游蕊却有些着急,回去又到了化妆室,想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给筱娜打个电话。 岳丽珊说得对,她和筱娜的感情的确比有些亲姐妹还亲。 如今她借着书中游蕊的身体重生,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过得也不错,她便不会怨另一个游蕊接管她的人生。 谁的人生都是同等重要的,她不也是接管了另一个游蕊的人生吗? 但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伤心。 手机却根本拿不起来,这既在游蕊的预料之中,又让她焦急。 此时打扮精致的男女走了进来,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进来就笑道:“蕊芸,你真是人生赢家的典范,马上就二十七了才进娱乐圈,还能有这么好的发展势头,才小半年吧,就成了一千万粉丝的小红人物了。” “真羡慕你不用吃青春饭,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像我们这样的,十八就进娱乐圈,根本不敢谈恋爱,三十岁再没有名气,我们就凉了。” 游蕊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有人天生就该端这碗饭,真到三十再进圈,也不晚。” 游蕊觉得,这一刻镜子里那个人根本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再看她的面容,也和自己有些不那么想了,太陌生。 一个男人笑道:“卢姐姐也不用羡慕我们蕊芸姐,蕊芸姐进娱乐圈之前,特地找大师改的名字,大师说了,叫这个名字能万事亨通。卢姐姐要是觉得星途不顺,我这里还有赵大师的名片。” 被叫卢姐姐的那个女人顿时脸黑如锅底。 一番唇枪舌战后,其余人又能顷刻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谈笑起来。 游蕊很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觉得特别累,见在游蕊芸这里也什么都做不成,转身便走了。 游蕊芸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在游蕊转身的那一刻,紧紧握住左手腕上的转运珠,她既然能来到真实世界,这里就是她该待的地方。 原来的游蕊被吸到书里,只能怪她倒霉,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里的人生,谁都不能抢走。 其实她的人生也不错的,陈宏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要是那个游蕊能好好地去哄一哄陈宏,肯定能嫁给陈宏,做秀才娘子,这可是比那个什么接生婆的工作要好千百倍。 游蕊芸一直在给自己打气,在心里不停道:“我现在叫游蕊芸,游蕊芸,我还有转运珠,她想回也回不来。” 游蕊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布置着玫瑰、气球的地方走着,经过一个地方,看见穿着一身藏色西装的慕凡和很久之前她见到过的那个女子,正在一个鲜花搭成的凉棚下说话。 不过他们应该已经谈话到了尾声,慕凡低着头在那个女子肩头拍拍,侧身向外走了。 女子回头,眼里都是泪,几乎是扯着嗓子问:“慕凡,我们谈了三年,都及不上游蕊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一回头吗?” 慕凡停住脚步,无奈道:“欧歌,今天是我的婚礼,请你别在无理取闹,很早以前我们就分手了,跟蕊儿没有关系。” 游蕊在心里道:“她现在叫游蕊芸。” 欧歌抹掉眼中的泪,看着慕凡道:“你会后悔的”,又对后面说:“我今天的伤心绝望,他日我也一定会让你尝个遍。” 游蕊回头,才发现一身洁白婚纱的游蕊芸已经走了出来,面对欧歌的挑衅,她半点不在乎,笑着走到慕凡身旁,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我等着欧小姐的回礼,不过我们今天的喜酒,你要不要喝?” 她说这话时,像是斗胜的孔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那种得意和傲慢。 游蕊从来都不知道,和自己八成相似的这张脸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也是和曾经的游欢意一样让人反感。 “你送欧小姐去喝点水歇一歇”,远远走来的游爸爸对不远处的侍应生说道,看向游蕊芸,皱眉道:“蕊芸,今天是你的婚礼,就不要再闹了。” 游蕊芸向天上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知道了,爸爸。” 垂头用口型说,“也不知道谁才是你女儿。” 游爸爸又道:“你妈妈那里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走不开,就不过来了。” 游蕊芸没作反应,问道:“那爷爷奶奶呢。” “我昨天给你爷爷去了电话,说你奶奶前些天摔了一脚,要好生养几天。” 游爸爸的话还没落下,游蕊芸的脸色就彻底难看下来,“我的婚姻大事就这么不值钱,你们忙谁都别来好了。”拉着慕凡就要走。 慕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先去等着,过去和游爸爸说话。 游蕊看到爸爸略微佝偻的脊背,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她对游蕊芸的父母是怎样的,游蕊芸怎么能这样跟她的爸爸说话。 游蕊跑到爸爸身边,想牵住爸爸的手,然而这只是徒劳,她的手每次都会从爸爸的手心里穿过去。 “爸,爸爸,是我,蕊蕊呀。” “我在这儿。你不要伤心,那不是你们养大的女儿,不要在意她的话。” 游爸爸微带笑意的神色僵了下,不自觉用目光四下找寻起来,有种刚才女儿就在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在喊他的感觉。 “看来蕊芸很不欢迎我”,游爸爸本来想好歹把亲自把这个“女儿”交到慕凡手中,现在却特别心慌,想立刻回家联系魏大师,“我就回去了。蕊芸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和游蕊已经交往半年了,慕凡感觉得出来,她的家人对她似乎不太好,和大学时简直是两个样。 他心里疑惑,也问过游蕊,她说是她爸爸妈妈从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她,只是在外面会收敛一些。 此刻,慕凡面对游爸爸时的热情也淡了,道:“那我让人送您回去。” 游爸爸摆摆手,转身就快步走了,到酒店外坐上车就拨通一个号码,一个小时后,他驱车回到家中。 游蕊跟着爸爸一起下了车,到家里,是妈妈开的门。 “魏大师已经来了,老游,你到底怎么了?” 关上门游妈妈就这么问。 游爸爸赶紧去拉上窗帘,说道:“我感觉蕊蕊回来了,魏大师”,他走到那个依然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面前,“您用那什么罗盘试一下,这感觉比三十那晚,我们喊蕊蕊时还真切。” 魏大师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罗盘,道:“你们的女儿的确回来了,只是她离魂太长时间,恐怕不能再回去了。” 游妈妈一下子跌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游爸爸急切道:“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偷偷把她手上的转运珠换了,那身体本来就是我们女儿的,怎么会回不来?” “能灵魂交换,已经证明她们的身体是适合对方的,若当时及时发现,我施法,还是有八成把握将你们的女儿带回来的。去年三十,是最后的机会。” 游爸爸和游妈妈发现不对,也是当初女儿摔伤的两个月后了,女儿伤到的是头,回家后好些东西都不认识他们并没有怀疑,只忙着带女儿找脑科医生治病。 她却不要去,后来说什么都不记得,在家里感觉很陌生,便搬了出去。 他们是在筱娜拿着一本书过来之后,才彻底相信,那个改变了很多的女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 筱娜拿来的书,名字叫摄政王的娇妾,一本网络小说,上面的内容,和书店发行的版本,却并不一样,里面那个叫游蕊的女配,在外面的版本里,是一个心眼比较坏的炮灰,想得高要得多能力却不足,在筱娜拿来的那本书中,叫游蕊的女配则是个做了接生婆的,总是给女主找茬的恶毒女配。 看那上面写的寥寥几笔游蕊去给同村人接生,遇到女主和一个男配一同回去的场景,游妈妈崩溃大哭。 他们立刻就联系网站,要那个作者的联系方式,谁知道网站核查后,竟然说他们那里根本没有出版过那本书,也没有那个作者。 最后,他们各处找大师,最有真本事的,就是这个魏大师。 当得知那个占据了他们女儿身体的人还弄什么珠子抵制女儿的回来,游妈妈便再看不得她,看一次就想扯住她撕打一次。 “你是说,我们的女儿再也活不过来了,就只能当个孤魂野鬼,”游妈妈说着在空中四下乱抓,喊道:“蕊蕊,是爸爸妈妈太笨了,没有及时发现异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的女儿,蕊蕊,你应妈妈一声啊。” 游蕊从来没想过自己半点没有回报,先给爸爸妈妈带来这样的痛苦,她竭力大声道:“爸爸妈妈,我没事,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是孤魂野鬼,游蕊芸的身体现在是我的,我还遇到了宿岩。我过得真的很好。” 魏大师突然道:“也不是没有半点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游妈妈就要给魏大师跪下来,她一向都是拯救别人的那个角色,何曾这样狼狈过。 游蕊的眼泪又一次一滴接一滴砸下来。 魏大师说道:“其实,像你们女儿这样的情况,三年前我还遇到过一次,只是那本书的炮灰剧情变动之后,炮灰没几章就死了,现实中占据了她身体的书中灵魂也随之消散。现在看来,你们这个假女儿过得很好,应是你们女儿在书里世界也过得不错的映照。” 游妈妈已经翻遍了那本书,但因为女儿代替的不是书中主角,现在的生活都只有一鳞半爪能让他们看到。 看到女儿嫁了个山里人,游妈妈好几天都做噩梦,就怕女儿在他们够不到的那个地方出了什么事。 游爸爸也期盼地看向魏大师,魏大师道:“国家其实已经注意到这两起事件了,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上报过去,最好的人才还是在特殊部门,说不定能帮你们想到什么办法。” 第208章 询问 游蕊是哭着醒来的,醒来时宿岩就抱着她,好一会儿她才从宿岩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目光所及都是古色古香的摆设,灯光依然是点多少蜡烛都不会消失的暖黄色光芒。 看她眼神清明起来,宿岩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在颈窝里,轻轻顺抚着她的脊背,低声道:“蕊儿,你看看我,看看我。” 听到她睡梦中喊着两个陌生的称呼,宿岩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心惊胆战都不足以形容那时的感觉,唯恐她就此离开。 游蕊渐渐平静下来,对宿岩道:“我看到我爹娘了,他们很想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宿岩却很清楚的明白,她说的爹娘不是游家村那对爹娘。 宿岩轻声问道:“若是我不喊醒你,你还会回来吗?” 游蕊点了下头,虽然她可能会在爸爸妈妈身边多待几天,却一定不会抛下宿岩不回来的。 宿岩不觉叹口气,他刚才,似乎太自私了,只想着不能让她离开,一直在喊她,甚至,他已经打算明天向那些道士请教,如何把一个人的灵魂永远留在身边。 “我会让人想办法,带你一起再回你的家乡看一看。”宿岩低声说道。 游蕊好一阵没有说话,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她有感觉,宿岩早就知道她不是远来那个游蕊,但这只是两人之间从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从没有明白地说清楚过。 宿岩顺了顺她的头发,笑道:“你没发现吗?你好些时候都喜欢用‘你们’来评价大周的一切。况且,我在月牙村的时候,虽然不记得以前,但进出那里,总免不得听到一些游家女儿的闲话,你和那些闲话里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游蕊说道:“原来我有这么多的破绽,那为什么她的家人一点都没有发觉。” 看她爸爸妈妈的样子,是很早就发现游蕊芸不是她了,虽然可能是因为游蕊芸的改变更大些,但她在村里时也一直没有离开游父游母的视线,他们能一点不同都没有发觉吗? 宿岩笑道:“我想不是什么都没有发觉,而是一个人往好处转变正是家人所期望的,他们的欣喜可能要远远高于怀疑吧。” 游蕊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说,一个更好的人取代了一个差的,连亲人都不会去怀疑找寻她的存在?亲情就是这样的吗?” “人的本性而已”,宿岩摩挲着她的肩膀,“可能也有人更在乎真正的亲人吧。” “要是哪一天有个比我性格更好的人替代了我,你能发现吗?”游蕊看着宿岩问道。 宿岩好笑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你的每一个小特点都在我心里,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不过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来抢夺这具身体。” 游蕊趴在他肩膀上按着他躺回床上,这时候才是三更时分,外面的天还大黑着,能再睡一觉。 宿岩看了看她的面色,问道:“太医在外面候着,你穿好衣服,让人进来把个脉?” 游蕊摇头,“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宿岩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感觉热,就也没坚持,提上被子抱着她睡了。 早晨,宿岩还没睁眼,就感觉颈窝里游蕊喷洒出来的呼吸又热又重,他抬手一模,她的额头都热得烫手。 “来人”,宿岩赶紧下床,衣服还没披上就向着外面喊了声。 游蕊觉得浑身都是酸疼沉重的,宿岩的声音虽然把她吵醒了,却连眼皮都不想抬,只感觉没多会儿宿岩坐下来给她穿上一件外衣,很快几道脚步声进来,床帘被放了下来。 只听到一个声音说什么伤心风寒入体之类的,她就又沉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蕊被宿岩叫起来,喂了一大碗苦药汤,差点把她都苦哭了,喝几口药汤子的确就很有效地清醒了,被苦的。 宿岩看着她道:“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再睡。” 游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会儿丫鬟就端着碗鸡汤面送了过来,虽然是鸡汤熬的,这面的味道和口感却都很清爽,宿岩喂着,她也吃了大半碗。 等她在躺下来,宿岩也没有离开,就在内殿里安置了一张桌子,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今天的折子。 游蕊听着笔尖沙沙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她很少生病,这次一病就是七八天才大好,这七八天,小黑蛋、卫不恕、玄白三个小家伙上学下学都是他们自己来去,每次出门回来,也都会先跑过来看看她。 游蕊觉得她年纪轻轻,就体会了一把老封君的感觉,怎么说呢,还不赖吧。 这几天,她每次睡觉前都会再想想爸爸妈妈、想想现代的生活,期待能再回去一次,然而她都只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像那天回去的情景,再没有出现过。 趁着游蕊好了些,这天中午太阳挺好的时候,宿岩带着她在外面的亭子里看景儿,顺便传召三理道长,请教一些离魂如何再回去的问题,但最后也只得到些缘分时机之类的玄乎又玄的话。 游蕊挺认同的,毕竟这事儿真得很玄,她之前都不敢想跟一个书里的炮灰换了身体后,还能再回去。 宿岩却没有被唬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淡说起别的:“也是巧了,之前本王让人清查浩王留下来的所有人手,竟然在南越之地发现一伙人,他们带着一个八岁多的小男孩生活在靠海的小渔村,其中领头的那个,和你那徒弟在外貌上挺相似的。” “或者说,是你那徒弟,仿像那个男人,当年浩王府凡是三岁以上的男丁,都上了刑场,更小些的则被流放,怎么他们还藏着一个底牌?” “就是不知道三理道长是在哪儿收的徒?” 随着这些问话,三理眼前出现当年的场景,他是个四海为家的道士,年年都要云游,八年前他正好在西北荒漠外行走,在沙土窝里捡到当时已经气息奄奄的玄白。 作为道士,他是有些保命救命的手段的,试着把带的药丸子给那小孩用了几贴,没想到他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之后他便带着小孩继续往北走,虽然多了一个小孩,但是这旅程他还没有想中断,直到那晚在一家旅店歇脚,见到一伙官差押着十几个女人进来。 那些女人中,还有两个抱着襁褓的,都是和玄白差不多大的几个月小娃娃,夜间,他听到那些官差吃酒时抱怨路途难行,但又不敢随便把这些人放个地方,担心回去后会被才登位的摄政王处罚。 一个官差说不如直接把那些人杀了往沙窝子里一扔算了,王爷把这些妇孺流放这么远,不就是担心斩草未除根吗? 杀了和让他们累死在路途中效果是一样的。 偷听到这些,三理才知道中原王庭出了大变革,他之前见到的小孩子可能也和被押解的妇孺有些关系,他一人抵不过十几个正直壮年的官差,当晚便偷偷抱着玄白离开了。 后来这些年,更是只带着小徒弟在东南西北的地方乱游,但三理猜测玄白应该不是那浩王府的重要血脉,因为当时他见到那些妇人,没有一个是脸上带着悲痛的。 上半年他和徒弟在外面,听到不少摄政王发布的善政,三理就想回京一趟。 他师父在京城南郊给他留了个小院子,里面埋着不少他的好东西。 六七年都飘在外面,他的钱早花光了,想着这些年过去了,摄政王肯定早就连浩王都不记得了,再说谁能看出来一个小娃娃长大会成什么样? 于是他就带着徒弟回来了,一直在道观挂单,打算取了东西就回去,哪里料到这么巧,正要走呢,却被摄政王府的人带了过来。 早先那些天,他一直提着心,后来见摄政王对他们这些道士做什么也不关心,才放了心。 没想到,摄政王那里还会有这样的线索。 要是面前的换一个人,三理装傻充愣地就混过去了,但是这位是摄政王,他的人手很足,既然这么说,就已经是查得清清楚楚。 三理跪下来道:“王爷,您猜得对,玄白的身世不简单,贫道的确是在关外荒漠中捡的,当时娃只剩一口气儿了。” 他又道:“不过贫道一直以为他是逆王后代,没想到我徒弟的身世这么苦。王爷有什么要求,贫道都答应,只求您别再追究他的身世。贫道也保证,什么都不和他说。” 宿岩笑了下,“除了浩王,你见本王查过其他那两位的遗孤吗?日后他们若是想利用你徒弟的身世生事,本王照斩不误。” 三理感激道:“多谢王爷。” 他自己教的徒弟自己知道,绝对不会那么没脑子,完全不在乎世间俗礼因此也不觉得给权贵磕头有多屈辱的三理,赶紧又向旁边的游蕊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娘娘。” 游蕊觉得这个小老头挺有意思的,笑道:“你起来请坐吧。” 宿岩道:“把你知道的办法都说一说。” 三理也不敢问是谁离魂了想回去,从那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递上去道:“贫道只知道一些阵盘,师父还给人做过法,贫道从来没做过,也不知道有几分把准。” 宿岩翻了翻,只见上面有什么复生盘、招魂盘、驱鬼盘,都不像有什么真东西的,他问道:“这些阵盘,你可会做?” 三理道:“小时候见师父做过,师父说这些东西都比较危险,一个不甚就是一条命,叫我轻易不要尝试。” 宿岩把书扔回到三理面前,道:“下去吧,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三理离开后,游蕊对宿岩道:“还是不要用那些阵盘了,我听到那边的大师建议我爸爸妈妈去找更高明的人,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去了。” 宿岩点头,“这样也好。” 不过之后还是秘密传达地方上的暗卫,访求法术比较高深的道士。 游蕊在家歇了小半个月,再次回到妇幼院时,这里依旧如同之前一样忙碌,因为她们收费很低,过来妇幼院生产的人是越来越多。 游蕊过来后,游奶奶拉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大好了才放心,有过来看胎相的妇人,奶奶和那三位稳婆都会先抢着去看,让她好好歇几天再说。 因此这一天游蕊在妇幼院还挺轻松的,负责院里账目的周霞也过来说,现在妇幼院每天的收入都在三两银子左右。 比起之前,现在这样就是起来了。 至少游蕊雇的这些人,把她们一天的工钱打出来了。 游蕊接过周霞抱来的账目看了看,才知道开业已经好几个月,还没有怎么盈利呢,要不是她卖了几个药方,还有宿岩帮忙以低价租下来这处地方,她这妇幼院得几年才能开起来。 傍晚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宿岩就坐着马车过来接了,马车行走到主街上时,正掀着窗帘看外面热闹景象的游蕊目光一顿,停在一家首饰店外。 马上就是端午节,街上到处都是卖粽子粽叶、五毒绣品之类的摊位,店铺自然也紧跟节日潮流,推出一批粽子形状的精致首饰。 但游蕊看的不是这些首饰,她看的是在店里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挑选东西的游欢意。 游蕊一直都记得,那位魏大师说之前也有人和书里的炮灰交换了灵魂,然后没几章那人就死了。 游蕊大胆猜测,这个书里的情节,会因为有外来炮灰进去而改变,但炮灰依旧只会是炮灰,死或不死,跟主角的生活都没有多大关系。 或许一个炮灰的死亡,在主角那儿就是偶尔听到的一句闲话。 现在自己成了炮灰,还把男主角给截胡了,那在这本书的女主视角那儿,自己是不是成了一个比较高级的女配呢。 自从游欢意被她养母卖了,游蕊就和她没有过交集,那么现在游欢意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还停留在嫁给一个山里男人那儿? 所以就算情节变了,看书的人也只会看到这些。 这本书要是男主视角就好了,她想让爸爸妈妈知道她的现状,会容易很多。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麻烦,游蕊侧头看向宿岩,说道:“夫君,我想去买些首饰。” 她一向不喜欢这些,这么一说宿岩还有些惊讶,待看到那店里的人,他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游蕊还没跟他说这是一个书中世界,便道:“我想去做个实验,虽然我也没有办法证实实验结果,我还是想试试,回去后再把原委告诉你,成吗?” “不用问成吗?成。”宿岩说着先下了车,伸手递给游蕊。 第209章 游欢意指了指衬着红绒托盘上的一根碧翠色的包金簪子,然后侧过头,示意旁边的男人给她戴上,然后就看到了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的游蕊和宿岩。 看到宿岩时,她的眼神晃动了下,随即向游蕊道:“蕊姐姐,好久没见了,你夫君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游蕊心里笑了笑,把握着宿岩的手往上抬了抬,道:“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儿就不好了?这就是我夫君啊。” 游欢意不由攥紧手里的帕子,干笑道:“你嫁的什么人,咱们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公子---” 话没有说完,眼神在宿岩身上打量了一下,就赶紧收了回去,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看得出来这个人不简单,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打量的。 不过,这个游蕊不会是背着溪田在外面给人家大户公子玩弄吧,往往是出身高贵的,还就爱这一口,只要女的长得行,就下得去嘴。 游蕊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不就是这位公子不可能看得上你这样的话。 她笑着挽住宿岩的手臂,说道:“你还真是误会了,他就是当初那山上的猎户,我家夫君的确是大家公子,但是有钱又有权的人爱好就是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他喜欢cosy,就爱扮猎户。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有机会嫁给他。” 宿岩附和游蕊,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游欢意一脸的不敢置信,完全没心情追问那几个她听不懂的语句。游欢意虽然已经认识了好些上层人士,但根本没法相信游蕊这个说法,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不知道,你夫君在何处就职啊?”她说着拉住一旁的郑悯,介绍道:“对了,这是我夫君,我夫家姓郑,便是镇国公郑府的。蕊姐姐可曾听说过。” 游欢意只顾给自己找回面子,完全没有看见郑悯想提醒她又不敢的样子。 游蕊笑道:“还真听说过,就是那个死了发妻不到一个月,就迎娶新人的郑家嫡长子吧?我还听说镇国公已经把他赶出家门了。没想到这么巧,她娶的原来是你。” 游蕊觉得自己这阴阳怪气的还很得心应手呢。 这话一落下,游欢意的脸色立刻就黑了,甚至连郑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摄政王那么个镇山太岁在旁边站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游欢意笑了笑,说道:“夫君都是为了我,虽然舍弃了爵位,但已经决定参加三年后的乡试了。还没说,你夫君现在做什么。” “他啊,就是每天看看书,管一些事。”游蕊说道。 郑悯并不知道凡尔赛的含义,但他真觉得这位摄政王妃说的话挺让人无话可说的。 摄政王还只是管一些事的话,那全大周就没有人敢称一句“管事”了。 游蕊又道:“我现在在东三街开了家妇幼院,专门接待有孕的妇人,目前还准备做一些专治小儿伤风感冒的药。你若是有需要,就过去,可以给你优惠。” 游欢意却十分看不上的道:“蕊姐姐,你既然有幸嫁进更高的人家,以前那些贱业,还是不沾手的好。” 游蕊皱眉,上下看着她,道:“你不准备生孩子吗?怎么能说给女子接生的活计是贱业?再说,新生儿是一国的根本,若没有新生的人口,大周岂不是马上就要亡了?” 一个不慎被她拿住话把,游欢意暗恼,眼珠一转,立刻竖眉呵斥,道:“你敢咒大周将亡?蕊姐姐,你太放肆了,就不怕给你夫君招祸吗?” “你才是放肆。”宿岩威严的声音响起,看向郑悯道:“好好管你的女人。” 游欢意皱着眉,但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郑悯拉住了手腕,只听在镇国公跟前也极为嚣张的人,老老实实地道了声是。 宿岩对游蕊道:“走吧,这里的首饰太粗糙。” 这一句完全秒杀,游蕊看到游欢意的脸色都青了,跟着宿岩上了马车,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就是不知道,小说剧情会不会把这些显示出来? 还有,回去了要怎么跟宿岩说,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呢? 首饰楼里,游欢意气得一把甩开郑悯的手,不满道:“你平时那么厉害,怎么今天反而要让我跟一个不知道嫁了什么人的对头示弱?” “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喜欢上了?” 郑悯赶紧捂住她的嘴向外看,瞧着那辆马车走远了,才敢低声道:“你别瞎说行不行,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女人?” 他连多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游欢意却不依道:“你果然是喜欢上了---” “住口。” 话被前所未有的凶狠语气打断了,游欢意直接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郑悯。 郑悯却没有哄她的意思,拉着她离开首饰楼,到外面找到自家马车上去了,才道:“你知道刚才那位是谁吗?你就敢胡嚷嚷。” 游欢意见他这么郑重,问道:“是谁?” 郑悯朝上指了指,“把你姑姑的宫殿改到冷宫的那位。” 游欢意不可思议道:“摄政王?” 随后一句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不可能,摄政王怎么可能娶那么一个村姑?” 游蕊凭什么这么好命?嫁个山里汉也能变成摄政王。 郑悯道:“我哄你这个做什么。” 游欢意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们的车子都启动往家里赶了老远,她才回过神道:“那蕊姐姐还真是撞大运了。” 不过摄政王再怎么嚣张,不也是抢的他们陈家的江山。 更何况,能看上游蕊那样的女人,自己是不是也能--- 隔着不知多少空间的世界中,一个布置着各种精密仪器的研究室内,突然响起一个职员的喊叫声:“变了,变了,这上面的字,就在刚才一瞬间,改变了。” 瞬间,七八个或年轻或年老的研究员围了过去,看到上面的已经改变的文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道:“我有一个猜测,你们听听可否合理。” 说着,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拿起那本书,“这是不是一件能够沟通另一个空间的器具?会通过文字的形式,把另一个空间最有气运之人的生活展示出来,然后吸引人的注意。” “可是米老,我们从外面书店收上来的这本书,足有五百多本,难道它一本书,还会伪装自己?”有人提出质疑。 “都能吸纳人的灵魂,造出几百本同样的书,应该不在话下”,米老说道,“这是之前那本书留下来的影像资料,我仔细对比了,这两本书总共有三处相似的地方。” “原来的那本书还在档案室封存着。”有人提醒道。 米老道:“如果我猜的对,那么那本书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 又有人高声喊道:“小路,去档案室。” 一个人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边的讨论还在继续,又一人道:“若是这是一件沟通空间的器具?那,人想通过空间,是不是只有灵魂才行?它的出现,到底是好还是坏。前面的那本剧情,和现在的这本,主视角叙事人,仔细推敲的话,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比如我们现在调查这本,就是现在网络小说中挺流行的小三文学,这类书的女主绝不需要有什么才能,只需要长一张美貌十足的脸庞,再加上一身媚骨,便能得到一个最有权势男人的喜欢。最常见的套路,是这个有权势的男人一开始并不把她放在心上,之后这个女主逃离,对方才开始想念。还有另外一种比较常见的套路,这个有权势的男人本身有正妻,但他的正妻和他只是利益结合或者是仇人,只要没感情就行,女主角便从他的外室或小妾做起。同样,女主角不需要有智慧,也不需要有技能,但却可以通过走失拐卖之类的原因,给她安一个好的出身,以此表明她和男主的适配。” “作者只要安排调度的好,一个小三也能完美包装成高大上的真爱。大家说,我们调查的这本,是不是和这类小说作品很是相像?” 这人说完,只见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他,随即才一个个抬起双手,缓慢而有力的鼓起掌来。 特殊案件的负责人道:“小罗,没想到你私底下看的书这么杂。” 小罗: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我没有”,小罗说道,“我妈没事了喜欢看小说,我就按照这本书书名的风格,让我妈给我介绍几本,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我妈跟我说的。” 众人都表示知道了,转过头却低笑着道:“小罗一个大男人都能去看这种书,咱们也得找几本看看。” 小罗虽然吐槽,却还是提醒道:“最好不要看,我妈说这些小说特别毁三观,总之宣传的就是做小三好做小三妙。古代妾不是合法的吗?人家弄个古代背景,瞬间从人人喊打的小三过渡成合法身份。” 其他人听到小罗的话,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负责人秦队道:“就这你小子还说没看?” 米老拍了拍手,对小罗道:“小伙计,你说得很有启发性,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小罗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说前面那些,主要是想说,这类小说中,大气运者反而不是主事角叙事人女主角,而是男主角。因为在这样的小说中,只要男主角对女主角不感兴趣,她就什么都不是。” “米老,你们来看新增添的这部分情节”,小罗指向其中一段,“女主角的金主告诉她,女配,也就是我们的被解救者,所嫁的人,是摄政王。本书的书名,就叫摄政王的娇妾。如果真的有所谓的主角光环,现在的女主光环只怕已经消失了。” 米老赞赏地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游蕊目前是安全的”,一个女研究员道,“她现在还开了一家妇幼院,过得应该也不错。她妈妈一直担心她是为了能在古代生活,才随便找一个男人嫁了的。虽然我们还没有想到办法,或许可以把这些告诉他们。” 负责人道:“游家夫妻有知情权。” 米老也点了点头,不过他总觉得变化这段剧情,有些意思,游蕊总像是故意出现在主视角叙事人面前的,这姑娘是不是也猜到了什么? 听她父亲说,那天一同去的魏大师,确认过游蕊是回来了的 目前他们的关键任务,还是弄明白如何加强灵魂的强度,他们这里有高人,现在让一个人的灵魂暂时离体做得到,但更多的就不成了。 如果能和去到另一个时空的游蕊联系上,或许会有一个突破 第210章 家中 半下午,游松来了妇幼院一趟,跟游蕊说游母想让她趁空回家一趟,说实话,知道游蕊芸对她爸妈的态度,游蕊目前是不想再见游家人的。 不过游蕊还是答应了,说过了端午就回去。 正好奶奶也在京城待了好几个月,虽然没说过回去,但肯定也是记挂着家里的。 这天晚上小黑蛋听到姑姑说过几天要回家,也高兴地蹦蹦跳跳的,他还是一个月能见到进城来送东西的游大哥一次呢。 吃过晚饭,游蕊让人把她和宿岩之前做的罐头取来,之前因为她一病,倒是忘了这些罐头,半个多月过去,罐头早能吃了。 打开瓶盖,一阵清香的桃味便飘了出来,因为是晚上,也没有冰镇,游蕊给自己和宿岩倒了一碗,小黑蛋和卫不恕各半碗。 桃肉块儿浸在清亮的汤汁内,咬一口甜甜的水水的。 小黑蛋吃得连连点头,跟游蕊道:“姑姑,你做的这个真好吃。” 游蕊笑道:“谢谢小黑蛋夸奖了,以后咱们每年都做这个。” 对了,前两天岭南送来几篓子十分新鲜的荔枝,王府里就她和宿岩两个主人,小黑蛋和卫不恕两个小孩只能算一个人,那几篓他们只留了一篓也没有吃完。 游蕊便吩咐人去把剩下的荔枝也做成罐头,宿岩吃了两块桃子,又打开一罐那天和桃罐头一起封起来的肉罐头。 游蕊吩咐完了,也到他跟前,闻着香味依然的罐头,略带着几分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还很新鲜?” 宿岩笑道:“的确很新鲜”,没想到这随便蒸一蒸,再盖上蕊儿画出来的那种盖子,竟然能这样管用。 有了这个,岂不是能更好地调度各处的物资,像是南方的水果,北方的肉类,只要建立两个大的厂坊,军队里的供应就能保证了。 游蕊再次见识到宿岩的大手笔。他先是让人把那份肉罐头拿去厨房重新加热,到书房拿出地图就看了起来,随后便抬头跟她说:“我准备先在这两个地方建两个厂坊。” 他手指点到的地方是两个位于交通枢纽旁边的小圈,一个标着浏县,一个标着郴县,一南一北且往东西方向的距离都差不多。 游蕊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建在位于交通枢纽的城镇上,要不然还得现修建道路。 宿岩看她一眼,笑道:“不选交通枢纽的城镇,是因为这样的城镇一般都发展的比较完善,我想把整个县城都建成罐头坊,这一个县的百姓,都编为军户。如此一来,正是要选择这样距离交通枢纽比较近,发展又不太好的县城。” 游蕊抽了抽嘴角,来到这个类似自己历史上古代的时空中,她才知道,一个人的籍多重要,而在这个社会中又有多少种籍,什么军籍、匠籍、乐籍--- 一个人出生后,在社会上就有了他的定位,想要冲破这个定位,几乎是很难的。 宿岩的各种密信、密折游蕊都能看,她就看到过一人上的折子上反对如今军籍之人参加科举考试的。 宿岩一开始当政的时候,朝中清流、士大夫为了表示气节,弃官不做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一批就在那一年考上功名的举子,主动放弃功名,以示不与贼臣为伍的决心。 而宿岩当时面临各种问题,外界的心理上的,他烦了,直接就开了一个特科,凡百籍皆可参加,只要你有才,就录用。 虽然那是当时的形势所迫,但从那一科开始,往往有军籍或匠籍的人先冒籍考试,考上功名后再把自己的真实籍位报上去。 主考官也很苦,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是不会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入考场的,但人家都考上了,王爷曾经也说过唯才是举,只好再往上报。 后来这些人都被免了原来的贱籍,得以把自己的社会地位提升到最高的一阶。然而当他们改变阶级之后,就又看到了社会上各有其位的这种籍位规定的好处。 给宿岩上折子这个人,当初就是匠籍考上的。 如今最容易混得好的,就是军籍和匠籍之人,发现他们有了跃迁的途径,这些人现在也都特别重视自家孩子的教育。 冒籍之事,每年都要出现十几起。 游蕊看了那人的折子陈述,简直都觉得不再狠狠管理一些冒籍考试的事,社会就要大乱了,宿岩笑着给她分析了不少。 游蕊听完,才知道这是一份“屁股决定脑袋”的折子。 “你把一个县城都划为军籍,肯定要引起不满的”,游蕊把这些都想完,才跟宿岩说道。 宿岩笑了笑,拉她在身边坐下,道:“我可以把能参加科举的范围放开,以后的科举,不论籍贯,只要是大周百姓,都能参加。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人不满了吧。” 何止啊,你要建的这两个大的罐头加工厂都是要给军队供应的,那些人便是和军队绑定在一起的,能挣钱能考科举,他们的军籍便不再是贱户了。 游蕊点头,于是宿岩又和她商量要拿出多少钱去建厂坊。 那边小黑蛋和卫不恕吃着罐头,也听了会儿,卫不恕还能听懂,只为重生后这个世界的改变而心惊,小黑蛋则是半懂不懂,等香喷喷的肉罐头上来,他就一手碗一手叉子的专心吃起来。 宿岩决定的事,很多都不用拿到政事堂再重新讨论,这天晚上他和游蕊说好了用多少钱开建,第二天叫来户部的官员,条陈一下发,钱款当天下午就到位了。 两天后,游蕊和宿岩带着小黑蛋、奶奶回月牙村时,科举改制的榜文已经在驰道上飞驰向大周各地,在这样的大事下,两个小县城被全划为军户的事,几乎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游蕊自从年前回过村里一趟,就再也没有出过京城,之前和卫不恕去见他的父母那次,连京城十里外都没有。 因此这次一出来,才发现外面变化巨大,到家的一路上,不仅都变成了水泥路,还看见了两个水泥厂。 问了宿岩才知道,并不是水泥方子泄露了,而是民间的一些能人,听说水泥是烧出来的,看着水泥的样子,自己琢磨着烧出来的另一种。 他们的水泥比不上官营坊里出的水泥坚固,但比民间自己盖屋子和的黄泥要好,还不贵,二十几文就能买一大车。 官营坊的水泥向民间售卖的,一袋子都要十八九文,所以他们的生意还挺不错的。 一路上都是宽敞平整的水泥路,马车几乎没有怎么颠簸,到月牙村时也才刚入夜,麦子快要收割了,现在的农户很忙,这时候还有冒着炊烟的人家。 村口的槐树边,一个老汉正在够槐叶,听到车轱辘声,就看去一眼,到了这边的乡村,小黑蛋已经激动地跑到外面和驾车的贾平坐在一起,他也看到老汉,喊道:“三太爷。” 三太爷正是和游蕊爷爷奶奶一辈的,游蕊掀开了车帘,贾平赶紧喝停马车。 游老太太下车来,笑问道:“老三,你这是喂羊的?” 三太爷喊了声大嫂,道:“哪啊,家里几个小的吵着要吃槐叶冷陶,我出来弄些好槐叶。你们这一路上累了吧,快回家去。” 又寒暄两句,马车才重新启动。 游老太太没有到游蕊娘家,在大路的岔口下了车,直接提着她的小包袱往大儿子家去了。 游家这时候还是一片热闹,排着队等辣片、卤味的小商贩依然有十几个。 游大嫂已经显怀了,现在就在门口支个桌子,给那些小商贩开条收钱,然后拿到纸条的,才能继续往里走,按照上面的斤数取辣片。 这样比较省事,但也容易让人钻空子,为了避免那些小商贩改掉上面的斤数,游大哥到镇上让人刻了些一斤二斤五斤十斤五十斤一百斤的章,又在京城买了最贵的靛蓝色印泥,人家交多少钱,就让游大嫂按几斤的戳。 他们这个章上的斤字有两处弯钩,轻易仿制不来,还有那挺贵的印泥,真要有人费劲把这个都整齐了,费的钱都要够多买几十斤辣片的了。 游蕊看到家里现在这一套出货模式,都已经习惯得不惊讶了,古人和现代人比起来,只是差在有没有先进的工具,智慧是一点不差的。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家里这个小作坊已经发展出成熟的模式了。 “现在雇了九个妇人,只帮忙搅拌的就有五个”,游大嫂挺着肚子还要进来给游蕊他们倒茶水,“便是这样,也有些忙不过来呢。” 游蕊把她手里的茶壶接过来,让她坐着,给自己和宿岩一人倒了一杯,笑道:“忙不过来还不好吗?” 游大嫂点头:“是挺好的,就是显着家里乱糟糟的,我想,还不如只做花露水。现在你二哥在京城看着玻璃作坊,出的那些玻璃瓶我们拿着也挺方便,一瓶花露水,就比几十斤辣片还赚。” 游蕊听出来了,大嫂是不想继续做辣片生意了,可还有谁嫌钱少的?辣片是利薄,但是出货量大啊,如今京城的哪家杂货铺没有好几种辣片? 做辣片的人越来越多,要是不好好经营,家里前面打下来的市场很快就都会被别家占领。 这时,游母从外面走进来,对游大嫂道:“要是累了你就回屋歇着去。” 游大嫂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敢说,起身出去了。 游蕊道:“-娘,大嫂怀着孩子,你别总这样说话。” 游母一边打开柜子取出来块腊肉和一把蒜苔,一边说道:“你不知道,她现在拧巴着呢,就担心继续做辣片生意会一直雇人,你大哥打交道多了会弄个小的来。” “再一个,她是想把咱的辣片方子给她娘家用”,说着游母不屑地撇嘴,“靠着给咱们送豆皮,她家已经赚了不少了,可你大嫂还是觉着一个花露水生意就够咱家吃喝的,想拉拔她娘家。” 游蕊说道:“力之所及的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那边也是大嫂的亲人。” 现代的词汇里,游蕊最烦的就是“伏弟魔”,好像一个女人帮着娘家多不应该一样,但是男人帮兄弟姐妹的,却很少有人说。 要是这个男人不帮亲兄弟,还会有人说是媳妇挑拨的。 游母道:“帮可以,但是不能把方子给出去。” 游蕊无语,你说这话前先想想咱家的方子哪里来的,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从夫家拿回来的。 游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看了旁边的宿岩一眼,热情问道:“溪田啊,最近是不是很忙?” 宿岩说道:“还行。” 游母笑了笑,转身炒菜去了,心想你不忙怎么也不让我闺女回娘家一趟,还得让我去叫。 游蕊去给游母帮忙,宿岩看了看,也就出去了,妻子跟丈母娘说话,他不好插话,还是去跟老丈人大舅哥打个招呼去吧。 游蕊问游母:“大嫂怎么会担心大哥纳小,是不是大哥?” 游母道:“你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不就是前几天,雇了一个村东赵家的妇人,凑着在你大哥跟前说了几句话,又不是个寡妇,瞧把你大嫂给紧张的。” “咱家不比以往”,游蕊说道,“大哥要是想娶小,是有那个可能的,不怪大嫂会担心,我觉得首先要让大哥做好。” 游母不满道:“那能怎么样,让你大哥别跟女人说话了?” 游蕊道:“大哥要是自觉,就该这样,女人有什么事,就让她找大嫂说去。宿岩就是这样的,我们家丫鬟的事,他从来都不管。” “宿岩?” 游蕊:说漏嘴了。 “溪田是他的别号。” 游母倒也没追究,她是听说过的,读书人名字多得很,说道:“你大哥跟你男人能一样?咱们就是泥腿子人家,哪有那些讲究,照着你说的,你大哥还不得看见村里的年轻媳妇就得躲?自己的男人都不相信,你大嫂太小心眼了。” 游蕊无语,说道:“您还是提醒着大哥一下吧,别家里赚了钱,反而支离破碎了。” “知道了,”游母没好气地应成下来,又交代游蕊,“你和你二哥都在京城,你看着他点儿,别让他管个赚钱的玻璃坊,就去那脏臭的地方。” 说话间,就做好了两个家常菜,锅里还有一大锅粥,游蕊才知道游母他们一家到现在还没吃完饭。 这可真是,赚钱赚得啥也不顾了。 饭桌上,游母说道:“今晚上来不及,明天中午给你们整一桌好席面。” 游父也道:“你们家里好长时间不住人了,今晚上就在家里睡吧。” “不用了”,游蕊道:“我们走的时候,床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我还盖了单子,很好收拾的。” 游父点点头,并不坚持,说道:“家里有新做的被子,那你们去山上的时候带两条,你们的那些晒晒再用。” “嗯,”游蕊这次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她和宿岩去山上,小黑蛋好久不见他母亲,便一直前后跟着游大嫂,只把姑姑姑父送到门口就赶紧跑了回去。 第211章 学习 家门一开,就有一条白影扑了出来,是已经快要一岁的小白,它跟个小狗崽似的吐着舌头,因为宿岩的及时一挡没有扑倒游蕊身上,便只在他们周围转了两圈,然后头一甩,带着他们往后院的方向去。 小白父子俩都是山林中的生物,它们身上的野性是即便再聪明再和人类生活多久,都不会被磨灭的,当初在王府的人造山林里,这俩只待到入春就回来了。 却没想到这些天它们还会来这边的家中居住。 游蕊和宿岩跟着小白一路来到后院,就见青石板不那么规则的摆放着一些灵芝、人参之类的药材。 小白脑袋抵着游蕊,见她看自己,便骄傲地嗷一声,好像是一个讨夸奖的小孩子。 游蕊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道:“小白,这都是你带回来的?” 这里的气候偏暖,怎么会有人参呢? 小白又嗷了一嗓子,嘴巴是朝着西北的方向张开的,游蕊疑惑道:“难道是从西北的高山上带来的?” 这座山绵延很长,但也没有真正到大西北的地步,而且人家人参都是在东北生长的最多。 宿岩想了想,跟游蕊道:“那边的山顶常年积雪不化,山脚土壤肥沃,密林匝匝,长出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稀奇。” 游蕊蹲下来揉着小白的脑袋,又抱了抱,笑道:“谢谢你了小白。” 小白到底是因为跟着人类待的时间长了,会采一些人类喜欢的东西带来,像它爸爸,除了当初给弄过几枝山下不好买的鲜桂花,平日里什么都不带,就是它的猎物,也得先让人家爷俩吃够了再考虑让他们切下来一些。 后来是觉得自家给分割好的肉块更方便它们进食,才允许他们提前分割好拿走一块的。 可能在山林之王大白那儿,肯分给他们它亲自捕来的猎物,就已经是认可他们作为家人的意思了。 这人参,小白在王府居住的时候见过,还是西南雪区的州省献上来的那次。一共进上来六盒,都是品质极好的红皮人参,游蕊拿了一盒到妇幼院备用,剩下的都让人给老爷子送了过去。 东北州省每年也会献当地的特产,人参、貂皮、鹿茸之类的,不过时间会晚一些,他们上的人参多是紫参,和西南那生长在高山林中的红皮参相比还要逊色一点。 宿岩说外公那儿也用不了多少,往年献的都还在库房堆着,当时游蕊便带着一大家子都去库房查看。 药材类的都是专门保管在保鲜效果不错的金丝楠木盒子里的,但就算这样好的保存手段,一些珍贵药材也都因为放得时间太长失去了功效。 最后扔出去不少,把游蕊心疼得不行。 宿岩当时还安慰她,每年都有新鲜的,不可惜。 游蕊只是心疼浪费,听到这话差点把宿岩捶一顿。 那时候小白大白是在跟前的,这小家伙不会也觉得她是想要人参才心疼得跺脚吧。 游蕊看着小白忽灵灵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又揉了揉,这一会儿也不见大白,问道:“你爹呢?” 小白向外面嗷一嗓子,它没有发音功能,想表达什么只能靠长短高低不一的嗷来表示。 游蕊问:“还在山里。” 小白低低的嗷一声,这就是游蕊说得对的意思。 宿岩道:“你和它聊着,我去把咱们的床铺整理一下。” 游蕊正在揉着小白圆溜溜的耳朵玩,听到这句话,差点呛住,宿岩拍了拍她的发顶,又拍了拍小白虎,转身向屋里去了。 等宿岩进到房间,小白便咬着游蕊的袖口,爪子一抬,打开它们父子经常进出的那道门,拉着游蕊来到外面,直接来到一个半人高的坑边。 月色撒下来,只见这半人高的宽敞坑底,不仅有两只翅膀受伤的鸡,还有几只兔子,几只小小的竹鼠,本来安静的小动物们,看到上面出现的白虎脑袋,一瞬间都吓得瑟瑟地挤在一起。 游蕊好笑地看看这些小动物,再看看小白,问道:“这是小白养的?” 小白原地跳跃了两下,眼睛亮亮地看着游蕊,都是跟你学的。 虽然虎爸爸告诉过它,它的妈妈是一只白色的母虎,但是在它心里,这个人身上带着妈妈的气息。 在小白早已模糊的记忆里,那种香甜的奶香味和眼前这个人都是一起出现的。 所以它在跟着老爸学习捕猎的时候,还会自觉地跟这个人学习其他的东西。 比如,它现在就知道,要是被其他动物咬伤了,嚼什么样的叶子盖在伤口上会好的快,只是它的爪子不好使,做起来常常会很麻烦。 游蕊并不知道小白的苦恼,对于小白的宠物们,她只能默默表示几分同情。 在外面跟着小白看了好几个它的小基地,宿岩就寻了过来。 此时游蕊和小白已经从侧面转到了前面,天心半月的月亮很亮,她看到宿岩所站的位置,和第一天遇见他时的那个位置几乎一样。 游蕊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向他伸出手来。 宿岩的大手接住了她的小手,两人便手牵着手往家门口走去。 被忽略的小白,一歪舌头,扭头四蹄轻盈地走侧门回家。 这边房间的布置,还有他们当初成亲时贴上去的喜字,床虽然跟王府的不能比,却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交付彼此身心的婚床。 好久不睡婚床,再一回来,游蕊挺有感觉的,尤其是看到宿岩解扣脱衣的时候,就想起第一天自己那种忐忑的心情。 游蕊上前扑了一步,抱住宿岩,仰头看着他。 宿岩眼里都是笑意,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问道:“想要了?” 身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都变得粘稠甜蜜起来,游蕊没说话,踮脚在他喉结上吻了一下,宿岩的呼吸蓦然沉重好几个度。 “小黏人,”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宿岩略一弯腰就把游蕊抱了起来。 --- 距离赵阳家有几十米远的街口,游蕊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赵阳媳妇这段时间织好又剪好缠起来的一圈圈纱布。 她现在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每个月都能给游蕊提供一大包袱,往常都是让游桥去京城送辣片的时候捎过去,今天听说游蕊和她丈夫回来了,这阳嫂子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包袱要给游蕊送去。 游蕊正好是去给大伯家送点东西,回来的时候两边在路上就遇见了。 只是还没说两句话,赵石家的就从家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吼大儿媳妇,“都中午了,你还在外面跟人闲唠嗑?人家嫁的男人有本事,有那个时间唠闲嗑,你有吗?” 游蕊对这个赵石家的可谓印象深刻,不想阳嫂子回去被婆婆难为,说了声转身就走了。 刚走几步,就听那人在后面呸了声,骂道:“不下蛋的老母鸡,明儿个就宰了你吃肉。” 游蕊停下来,赵阳媳妇抱着女儿,已经说了:“娘,你有气就冲我撒,别在那儿指桑骂槐。” “能挣几个钱不是你了?”赵石家的瞪着儿媳妇大骂,“我骂骂鸡也得罪你?老实点回家去。” 现在赵阳媳妇一天就能挣十几文,不用出门一个月就是三四百文钱,不多却也实在不少了,赵石家的再也没提过休掉她的话,可还是看游蕊不顺眼。 游蕊雇大儿媳妇做工却不叫她,要不然能让她为难的想休却又舍不得休掉大儿媳妇。 游蕊可不知道她这脑回路,但想了想,看在阳嫂子的面子上,没有跟赵石家的掰扯,再说真要掰扯起来,人家一句骂的是家里的老母鸡,你着急应成什么? 一下子就能噎得自己没话说。 赵石家的见游蕊果然不敢跟她吵,得意的撇了撇嘴,又道:“这女人啊,要是不会生孩子,就得认命,早早地给男人再找个小的,好好伺候着,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一碗饭吃。” 游蕊听得想吐,然后就看见向这边走来的宿岩,问道:“你怎么来了?” 宿岩也听到了那些话,看过去一眼,倚着门正说得起劲的妇人立刻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 “来看看,怎么送一点东西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去。”说着接过来游蕊手上的包袱,语气淡淡道:“原来是遇到疯狗了。” 游蕊笑了笑,道:“你跟这样的人生气,跌份儿。好啦,我都不生气,你就不要拉着脸了。” 宿岩的脸色平和一些,说道:“这些人,真是太闲了。” 游蕊牵住他的手,不过在村里走没一会儿就会遇到个人,不是该叫大娘就是该叫大爷的,大爷还好,看见两个年轻夫妻牵着手不会说什么,要是大娘就是好一通打趣,还有看不惯会教育游蕊两句的。 因此到家的时候,宿岩脸上的神色还是不那么好看。 宿岩对游蕊道:“吃过午饭就回去吧。” 村里人的一些闲话的确没有什么伤害,但听多了总归不好。 以后他不准备带蕊儿回娘家了,这边要是想女儿,就递上牌子到府里见去。 游蕊其实也没什么要和游家人说的,大哥那里也提醒过他多注意和大嫂交流,中午回去就回去吧。 听到他们中午便要回去,游母就开始收拾给游蕊带的东西,什么萝卜、白菜、宰杀好的小公鸡,还有趁空让游大哥捆起来的柴,三装两装的,很大的一辆车就被装了个半满。 午饭后,游大哥便去大伯家叫了奶奶。 马车还没出村,一个骑着驴子快奔而来的小厮在村口滚了下来,向着在村口送奶奶回去的大伯就跑了过去,急道:“老太爷,我们家大奶奶叫赶紧的去县城,二小姐早产,怕是要不成了,叫你们赶紧去见最后一面。” 游大伯没什么反应,对小厮道:“我没有什么二女儿。” 这时,前面的马车却是停了下来,游老太太探身出来,对那小厮道:“你在前面带路吧,我跟去看看。” 小厮是何家明家的,也见过这位老奶奶,当下重新骑上了驴子,在前面带路。 游父也在村口,见此说道:“大哥坐上车去看看吧。” 游大伯摇了摇头,转身就回去了。 游父倒是赶紧上前几步,追上马车,跟游蕊说道:“你和女婿在外面等着你们奶奶就是,不要去那何家。” 游蕊说道:“我知道了,爹,你回家去吧。” 到县城后,游老太太都没让马车赶到何家门口,还有很远的时候就下来,坐上前面小厮的驴子,让小厮牵着去了何家。 游蕊想了下,年初二她回娘家的时候,游葵还没显怀,按照最大的月份算,现在她也才八个月,孩子就算生下来,恐怕也会有什么生理缺陷。 不过她并不打算管游葵的事。 就这么等着的时候,游菜怀里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过来了,在外面喊了游蕊一声。 游蕊让宿岩在车上待着,自己下来了,在路边捡个茶摊坐了下来,见那小男孩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逗了逗他,也就看见游菜抱着孩子的手比以前粗糙很多。 游菜两只手交叠着盖了下,却是没有遮掩,说道:“何举人被捋了功名之后,颓废了一阵,又想着去经商,你那姐夫以前就不是个老实人,这次更是事事打马前卒,把家里他爷爷他爹两辈人的积攒都赔个精光。前段时间想贩玻璃瓶去南方卖,说多能赚钱,连那杂货铺都兑了出去。” 游蕊只是听着,没什么好说的。 游菜苦笑了下,“葵儿也不是个惜福的,早先何举人恼了她,要赶出去,还是何夫人留下的她,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走,她却担心以后何夫人会拿着这个孩子牵制她,一直要想法子堕了好趁年轻另寻出路。如今只怕命都要折腾没了。” “以前,我总想着人有钱就行,别管这钱咋弄来的。他爹总想歪点子,我还觉得他从明活泛,现在想想,亏良心的事还是不能做。” 游蕊还是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打算。 游菜看了看游蕊的脸色,这才开口道:“我听说,你男人在京里有些门路,是在衙门里办事的?” 游蕊嫁个山里汉而山里汉在京城还有两处院子,还在衙门里办事这些话,十里八村都知道,也不仅得力于游母的宣传,还在于这件事本身便带有的话题性。 头几年打过宿岩主意,想把自家姑娘嫁给他的好几户人家现在都悔的跌脚。 宿岩早年给他自己塑造的身份,一个会打猎又无父无母的猎户,那也是个潜力股,到哪儿都不缺聪明人,看得出有“溪田”这样女婿的好处。 特别是那种有女儿没有儿子的人家,“溪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人选。 只是不管是月牙村的,还是邻村的,人家有意跟他结亲,他理会都不曾理会,时间一长没人上来碰灰,才好像宿岩是个娶不上媳妇的。 而到了现在呢,知道宿岩其实在京城也有家业,当年那些结亲不成多多少少在后面说了些坏话的人,却都集体忘了这点,直说自家错过了好亲事。 游蕊这个“捡便宜”的,也广为众当初有可能和“溪田”成亲的女人所羡慕。 因为这些,他们俩现在大小在月牙村那一片还算是对名人。 现下游菜这么问,游蕊也不觉得奇怪,只静待她的下文。 游菜见她始终不接话,便硬着头皮继续道:“过年那会儿,也是葵儿猖狂了,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没什么坏心。蕊儿,你别记恨她。” 游蕊笑了笑,反正要是宿岩只是个普通的猎户,他们家的辣片生意肯定会转移到游葵手中的,若那样也不知这位堂姐又该怎么样说话了。 “不是她没有坏心,而是我夫君的身份让何家碰不起而已。” 游菜看向游蕊,神情间满是惊讶,他们都只是猜疑,何举人功名被夺是因为他睡的女人太多,不知中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没想到,原因却是在这儿。 蕊儿嫁的这个男人真的这么了不起,一个举人的功名,他都能插上手? 心中惊疑不定,游菜说道:“有我爹在,不会让葵儿那样做的。” 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啊啊了两声,游蕊说道:“小宝宝是不是饿了,菜儿姐,你带他回去吃点东西吧,小孩儿可不能挨饿。” 游菜换了个姿势抱孩子,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糕饼喂他,对游蕊道:“蕊儿,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个家门里走出来的姑娘,葵儿要是能挺过这关,能不能求你在那衙门里,随便寻一个,续弦的就行,咱们好歹让葵儿有个家。” 游蕊以前觉得这个堂姐冷血,没想到她今天说这么多,竟然都是为了游葵。 不过游蕊还是摇了摇头,游葵那样的人,她可不敢帮,只怕等她缓过气来,最先要咬的就是自己。 “他衙门里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游蕊说道,“再说以游葵还是何家的妾,便是以后把文书拿回来,城里但凡体面的人家,都不会娶一个曾经做过妾的女子为妻,就算是续弦,恐怕也要担心她教不好人家孩子呢。” 游菜的脸色终于难看下来,低声道:“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咱们自家姐妹,葵儿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以前游蕊没变好那会儿,比葵儿还不懂事呢。 但游菜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游蕊道:“不要提自家,我们家还收着游葵和大伯断绝关系的文书呢。” 游菜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哭起来,原来是她不自觉间掐痛了孩子的小胳膊。 游蕊看了那孩子一眼,起身付过茶点钱就去了车上。 第212章 日常 游菜没有再过来,在茶摊上坐了一会儿才走,游老太太两个多时辰后出来的,因为时间太长,游蕊和宿岩已经去了附近的客栈。 贾元在外面等着,老太太出来后就带到了客栈,此时已经是半下午,游蕊在客栈给奶奶要了些吃的。 吃了些东西,他们便继续赶路,到鹿草县天都黑了,于是转走水路,到京城时已经是半夜亥时。 至于游葵的情况,游老太太没有提,游蕊也没问,不过看老太太没有悲痛的样子,应该是保住了一条命。 将老太太先送到妇幼院,游蕊和宿岩才回了王府。 小黑蛋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游大嫂不舍得,想让他在家多住两天,后天游大哥来京城送辣片的时候再给他带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卫不恕听说小黑蛋没有回来,叹了口气,只好跟另外一个不讨喜的小孩继续去私塾。 妇幼院门口,游蕊提着一个竹篮子下来,里面装了五瓶桃罐头五瓶肉罐头,进到大厅里交给了冯花,让她送到后厨上,中午给她们加个菜。 冯花过去时还说道:“夫人,我二伯家的堂嫂今天可能要过来。” “行,等来了你喊我一声,我去给她看看,”游蕊说道,自家员工的面子,她是要给足的。 没一会儿,大厅里就热闹起来,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妇人进来,吴萍、周小佳忙着给她们发号牌。 这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响声传来,听着是比较远的,但也很清晰就是了。 两个妇人一前一后进来,手里还拿着张纸,跟里面的人道:“你们知道吗?对面西街上也开了家妇幼院,头一天开业,把脉拿药都不要钱。”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妇科虽然和儿科是已经单独分离出来的,但却还是有很多妇人,身上有些不协调的病时,不敢去瞧大夫。 一家全是女人的妇幼院,对她们来说是个很难得也很方便的地方,也是因此,游蕊的妇幼院这些天来人是越来越多的。 这样好的商机,自然会有人看见,西三街那家妇幼院,已经装修好几天了,游蕊也是知道的,她之所以知道,还是二哥告诉的。 那家妇幼院借鉴她这边的很多,人力梯、分诊台什么的,都照样搬了,连窗户玻璃,也要跟她们一样。 现在在京城,能做出来大块玻璃的,只有游松管的那家玻璃坊,他听说有人买玻璃要开妇幼院,自然找时间过来告诉了游蕊一声。 游蕊当时还想着,等那家开起来,两家可以交流一下,比如纱布、消毒酒精,她都可以介绍给他们。 “小圆,”游蕊喊了声,马圆赶紧跑了过来,神情间带着些忿忿,低声道:“夫人,让我去看看?” 此时听到说西街也新开了间妇幼院,今天还免诊费、药费,好些妇人也都商量着要过去。 听到这边护士的动静,几个人看过来。 游蕊笑道:“去外面的杂货铺买个小摆件,给对面送过去。” 马圆惊讶,但还是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游蕊提醒她:“拿上钱再去。” 说着看向柜台边的周小佳,周小佳不情愿地扭了下身子,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串钱,跑出来给送到马圆手里。 注意到这一幕的几个妇人,都笑着称赞道:“游院长,您可真是个大气的人。” 游蕊笑了笑,正要上楼去,看见外公从外面走来,便忙到门口迎接,见到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纪夫人董勤和一个年轻男子,她笑道:“外公,您又给我介绍人来了。” 奚老爷子哈哈一笑,道:“早就想给你把这对夫妻带来瞧瞧,现在才腾出空来。不过我听他们说,已经来过了?” 游蕊点头,让着外公和董勤夫妻先进去,“之前在家里的宴会上,和纪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她又过来看了看。” 奚老爷子道:“这个纪夫人这情况有些特殊,以前外公也见过几例,都没法子救,不过现在是十有八九的把握了。上次你那个手术,外公不在,这次可要在外面给你镇着场子。” 游蕊笑着道好,过去扶了董勤,“先上二楼吧,我看看你的情况是不是最近就住下来。” 董勤赶紧道:“多谢夫人。” 董勤的丈夫纪明德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妻子口中的摄政王妃,见她说话言笑轻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女人会嫁给摄政王。 再看这个和其他医馆都不同的妇幼院,纪明德一时间感慨良多。 西街上,已经挂好牌子的李氏妇幼院前面,人头攒动舞狮热闹,当家人李大夫看着被吸引过来的人,往东面的街上看了一眼。 旁边站着的就是李大夫的妻子和家里的两个儿媳妇,因为是医药世家,李家的妇人都会诊脉,他们的李家医馆开在主街上,口碑很不错。 之前李大夫的妻子靠着给妇人看些不好言说的病症,每天也能挣些银子。 但是自从这边的游氏妇幼院打出名声之后,他们那边没天接到的妇人就越来越少。 李大夫的妻子陈氏想了想,也要开个妇幼院,她跟丈夫学的本事,应付这些小症候完全有余了,恐怕比游氏这个接生婆做起的还正宗。 不过开在游氏的对街,也有想趁她家客流的意思。 陈氏对丈夫道:“放心吧,大家都是做生意,对面不会介意的。” 李大夫交代道:“和气生财,再者,我们开医馆的,毕竟不用于单纯地做生意,你没把握的病人,不要强逞能。” “知道了”,陈氏说着,笑迎向一个微胖的妇人,拉着她的手道:“刘太太,你能来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刘太太是北城仁心堂医馆的当家夫人,她不在医馆里照应女客,而是经常出入高门贵府,给那些贵妇人调理身体。 这个活儿体面是体面,不过也很危险,那些贵门的后院,可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一个不甚就会牵连了全家。 像是李太太,她就不敢应承这样的活儿。 刘太太笑着和陈氏寒暄了几句,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我这听说的时候,你们都开张了,要是提前知道肯定要拦一拦的。” 听她说的云里雾里,陈氏笑道:“这怎么话说的?” 刘太太更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也知道,我常在内城各府里走动,听说啊,东街那家妇幼院,后台可是硬得狠咧。” “她们在东街,你们就开在西街,这不是跟她们打擂吗?” “大家各自开门做生意,病人愿进哪家就进哪家,怎么能说是打擂呢?”陈氏心里有些没底,面上却不显,“天底下也没有医馆只有一家能开的道理。” 刘太太笑道:“你说的对,可要知道,在京城有些人一不高兴,好些人都别想好好过日子了。” 陈氏深知这个道理,心里越发不安,之前只羡慕那边生意好,照搬她们的省事了,怎么就没想想别的?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游氏那边护士服的女孩子走过来,她手里还捧着一个雕花的摆件,未语先笑,到跟前说道:“我们家夫人听说贵院开张,特地让我来送个好意头。” 陈氏心里一跳,这是来挑衅的吗? 马圆递了递手里的摆件,笑道:“不欢迎啊?我们夫人还说了,你们有空了,咱们两家可以交流交流。” 陈氏忙接过来,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态度,还是先接过来吧。 --- 奚老爷子站起身,对游蕊道:“这几天我就住在前面那家客栈,有事就派个人说一声。” 把纪夫人这个特殊的病人带到妇幼院这边,奚老爷子也是担心的,准备等着这妇人平安产子了再回药庐去。 游蕊点了点头,“外公,叫您费心了。” “不费心”,奚老爷子说着压低声音,“蕊儿啊,这剖腹取子的时候,外公方不方便在旁边看上一眼。” 话说麻沸散弄出来之后,他在药庐试着做过两台手术,也只是开两个口子又缝起来,对象还都是家养的狗,真正的人也没敢让他动刀子的。 当初他去战场帮过外孙两年,那些在战场上被砍断胳膊腿儿的人是有很多,但都没有机会让他剖胸破腹不是。 别的不说,奚老爷子觉得外孙媳妇弄出来这个剖腹产,要是能应用到别处,对前线的士兵是最有用的。 就只缝口子那一项,都不知道要能救多少人了。 游蕊听了外公的请求,也是觉得为难,现在人的保守程度,剖腹产的手术台上别想见到一个男人。 奚老爷子忙又道:“不行的话就算了。” 游蕊道:“这样吧外公,我让人寻个怀孕的狗,咱俩个一起给它做个小手术。” 奚老爷子拍额头,“就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找个怀孕的狗。不过咱们大夫眼中无男女,现在这男女大防也不该跟大夫讲究。真到了救命的时候,这得多碍事啊。” 游蕊也深有此感,然而人的观念却是最难转变的东西,要在医疗行业突破男女的限制,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呢。 这天下午,董勤就带着个小丫鬟住了进来,她的丈夫纪明德也是一起过来的,但因为妇幼院晚上不留男人,他待到傍晚就走了。 走前还问董勤想吃什么,说明天过来的时候给她带。 董勤说道:“这里有做饭的,再不济我让小月出去买些吃的就是了,你好好做事吧,不用管我这里。” 纪明德坚持道:“不来看看我不放心,这样吧,回去我让赵婆子包些鲜肉馄饨,明天给你带来。” 纪明德离开后,同病房的另一个妇人羡慕道:“你男人真好。” 这是个乡下来的,怀孕才六个多月,就比人家八九个月的一样大,她是个性格彪悍的,担心自己生了孩子也活不下来,早早地便让娘家兄弟打听好的稳婆,听说了京城的这个妇幼院,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要来。 她男人一开始还不舍得花钱,让婆婆妯娌一起劝,她直接搬来了娘家的几个兄弟,这才顺利过来住院。 平日里,她也喜欢窜门子,是妇幼院最活泼的一个妇人。 董勤的丈夫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到底是官家夫人,她根本没有机会和这样粗鲁的妇人说话,——一开始纪明德还想要个单间,游蕊看了病房腾挪不开,他们才住了个已经住进人来的。 想到王妃说这个病房的妇人很开朗,是个讲理的人,董勤便与她交谈起来:“什么好啊,一开始我们的关系也很一般。” 要是以前,面对这样比家里的婆子还粗野的妇人,她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但是对比着人家王妃娘娘,明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却对谁都能一视同仁,她就端不起来什么架子。 乡下妇人也没想到,这城里的女人都这么好说话,心里很高兴,觉得人家看得起她,一会儿便把自己家住在那儿夫家叫什么自己叫什么都说了。 这屋里两个出身不同的妇人正交流得不错,对突然传来争执声。 “我不走,”一个女子清晰的声音响起,“我就要在这里生,老爷出门之前答应我的,连住院费都给交好了。” “夫人早就给您请好了稳婆,您跑到外面生,想让别人在后面说夫人不贤吗?”这是一个婆子带着几分凶狠的声音,“再说,这地方鱼龙混杂,谁知道你生出来的和抱回去的是不是一个?我们付家的血脉,可不容混淆。” 董勤这屋里,乡下妇人林氏已经扶着肚子来到了门口,然后就看见一个面容凶狠的婆子拽着一个小妇人要离开,那小妇人紧紧抓着门框子,喊叫道:“我不走,要是孩子出了什么意外,老爷想必不会饶了你。” 婆子一听便有些迟疑。 这时候走廊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冯花和周小佳一路小跑过来,未到跟前就训斥那婆子,“在我们妇幼院,不能大声喧哗。” “怎么,你们这里还是什么庙堂不成?”婆子正有一肚子火儿,家里什么都安排好了,只等着去母留子呢,都是这个妇幼院,净给夫人添麻烦。 “你快走,不然我们就让外面的人来请了,”周小佳沉着脸说道。 婆子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小妾,夫人不放心你们这个地方,叫我把人带回去,要走我们俩一起走。” 冯花看了看手里的小本子,说道:“你家老爷是不是姓付?中午的时候他亲自把人送来的,你要是不同意,回去跟你们家老爷亲自商量。” 婆子黑着脸,能和老爷商量她用得着等老爷走了再来带人吗?手指用力,扯着那小妇人就要走。 周小佳看她说不通,跑到楼梯口就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几个婆子上来,抓着这个婆子就扯了出去,直接带到一楼,推到外面。 游蕊正在二楼给一个常年不孕的妇人诊脉,刚才就听到了三楼的争执声,此时又听到楼下有骂声,到窗边就看到个肤色黝黑的婆子在那儿跳脚的骂。 一会儿骂妇幼院,一会儿骂小娘皮,引得不少路人停下来观看,妇幼院这边的婆子无法,只得出来继续驱赶她。 诊脉那妇人向外看了一眼,道:“这不是付老二家的黑婆子吗?她可厉害了,在我们那一片都是没人敢惹的。” 游蕊没有打听八卦的意思,但这位夫家姓张的夫人却不管,紧跟着道:“付老二家的跟我一样,都是三十出头了还怀不上,去年现给她家老爷弄了个小的,说是生下来就跟在付老二家的身边养,可把我们家那口子羡慕的呀,一直在夸她大方有脑子呢。” 张夫人说着撇了撇嘴,“现在她这是干嘛呀!都是女人谁不知道谁,能忍下来就见鬼了。不过大夫啊,付老二家的找的这个小妾平常看着挺安分的,真到关头上,也很厉害呀。” 游蕊说道:“谁都想活。” “您这话有道理”,张夫人说道,“谁也都想舒坦坦的活,我是忍不了养别的女人跟我男人生的孩子的,为这事儿受了不少人的指点。” 特别是付老二家的那一出之后,街上嚼舌头说她是个妒妇的不少,现在连自己的亲娘都在劝了。 “您说我这还有希望生没有?要是没那个希望,我就在家修个小佛堂去,那口子再娶什么样的怎么过我都不管了。” 游蕊问道:“你和你丈夫的感情怎么样?”反正听着语气是不错的。 张夫人道:“还行吧,他不是那狠心的人,要不然只我不愿意,他也不会这么些年都不纳小。不过这男人啊,你跟他处得再好,他还是最看重子嗣的,反正我感觉这两年是不如前几年了。” “你先吃两个月的药调理吧”,游蕊说着开起方子来,“之后我再跟你说一些小技巧,如无意外,半年之内就能有喜信。” 张夫人期盼能怀上,听到了肯定的说法却又十分不可置信起来,这些年他们可是看过不少人了,连男人也被她拉着去看过,都没有办法。 “真的能成?”她问道。 游蕊道:“你这个不孕很有典型性,我的方子就是治这个的,差不多有八分准。” 张夫人喜上眉梢,道:“真要怀上了,到时候我来给您磕头。” 游蕊:这倒也不必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还没觉得看几个孕妇呢,外面的天色就黑了 第213章 内外 宿岩平日并不出门,王府附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游欢意尝试过好几次都不能靠近,但也让她发现了能接近的机会,因为几乎每晚,摄政王都会出府一趟,去外城的妇幼院。 远远地搞明白这些的游欢意,连续几天心里都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其他不相干的女人能过得比她好她都会很不忿,更何况是早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游蕊。 这些心绪在心头转动,让游欢意更加坚定,要把摄政王收归到自己石榴裙下的决心。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女人,觉得她自己才是最了不起的那一个,别人无论做什么,即便是有了些成就,也能成为被她嘲讽贬低的理由。 游欢意一向奉行女人只要有一身媚骨,便什么事都能办成,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不好美色的男人。 因此,今天宿岩乘坐的马车刚离开内城,游欢意等在一边的马车便紧跟了上去。 驾车的还是曾经做过暗卫的赤阳卫,这次是贾虎,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后面一缀上车他就察觉到了。 “爷,后面有人跟着。”贾虎侧头向里面低声提醒,“是前几天一直在王府外徘徊的,郑大公子家眷。” 游欢意的动作她自以为隐秘,却在第一次的时候就被暗卫以及王府的侍卫发现了。 不过大家都猜不出来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只是更加注意她几分而已。 宿岩睁开了养神的双眸,淡淡道:“不用管她。” 这一路上暗卫不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她想做什么,只怕还没动作就被人按到了。 虽然明知道这点,但是这几天天天有人窥伺王府,也弄得宿岩很不爽,是直接碾死她还是着人送到她男人手里好好管一管呢? 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磕在身下的椅榻上,轻微的声响莫名透出一种让人紧张的节奏感。 贾虎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听到这微微的敲击声,脑门儿都冒出一股汗意来。 马车来到妇幼院的时候很巧,因为游蕊没空,遣去接玄白和卫不恕的马圆也回来了。 宿岩高大修长的身躯从车上下来,正往大门里走的两个小孩赶紧停下脚步,回身见礼,都喊了声叔。 “进去吧,”宿岩点点头。 旁边杂货铺的老板娘经常会见到宿岩,一开始是看都不敢看的,现在熟悉了,遇见了经常会笑着搭一句话:“又来接游大夫啊。” 宿岩略点了下头,抬脚迈步,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一左一右就有莽撞地向他身上扑来两个女子,宿岩反应灵敏地一瞬间往前迅速跨出两步,这两个女子就撞在了一起。 左边是一身大红梳着慵懒髻的游欢意,右边是一身素白梳着灵蛇髻的一个出尘高雅的女子。 意外撞到一起,两个女子娇呼一声便各自倒地。 从二楼窗口看到这一幕的游蕊一阵无语,然后便把目光落在事不关己掸掸衣袖就要往里面走的宿岩身上。 这是白月光和朱砂痣都要出现的节奏啊。 宿岩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回看她一眼,迈过门槛。 “你是岩哥哥吗?”不确定的询问声响起,素白衣衫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向着宿岩的背影问道。 谁知那个背影连停都没有停顿一下。 倒是两个小孩,都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卫不恕问道:“你们是谁?走路时都不看人的吗?” 素白女子面颊红了下,说道:“我只是正和丫鬟说话,一时没有看清。” 游欢意却十分反感地白了卫不恕一眼,“一个小孩子说话如此没有教养,谁教的你?” 卫不恕虽然早就对游欢意死心了,看到她这一面,还是心里一抽。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撞的刚才,胸前的衣领都略微敞开,在大红色的衬托下,更显得一片雪白,勾引的意图简直太明显了。 这就是前世那个口口声声说是无奈随波逐流,跟着摄政王进了王府讨生活却依然保持着自己高傲的,女人吗? 卫不恕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当初他一点点从尘埃里爬起来的,青楼勾栏场所也见识过,怎么就没有识破游欢意这个女人的虚伪呢? 玄白看卫不恕愣愣盯着那衣着散乱的女人看,赶紧伸手把他一拉。 游欢意和章素月见正主已走,也都要跟进去。 冯花却跑过来伸手拦住了,道:“我们这里忙得很,不招待闲人。” “撞了我总要有个交代吧。”游欢意说道。 章素月很平和,施了一礼,说道:“我娘听说奚伯伯进了城,收拾了一些衣物让我送来。再说,我和岩哥哥儿时还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甜哥哥咸哥哥”,冯花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刚才进去的是我们家老爷,你也挺大一个姑娘了,说话注意些不好吗?” 章素月咬住嘴唇,盈盈的泪珠立刻就在睫毛上凝结起来,看得一边几个年轻小伙子分外不忍,说冯花:“你一个大姑娘,说话怎么也这么不好听?” 冯花白了他们一眼,这些都是附近铺子东家的孩子,每日里充当铺子里的小伙计,也经常去妇幼院的人力梯那儿打个短工,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挺熟的。 冯花还对其中一个感觉不错,今天一下子就把那点不错的感觉给消掉了,挥手赶他们:“少管闲事。” 然后还是坚持不让这两人进去。 游蕊对已经来到她办公室的宿岩道:“怎么回事啊,今天你桃花朵朵开呀。” 宿岩黑着脸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收拾好没有,收拾好了赶紧走。” “我不生气你还生气了?”游蕊把自己的脉案本子装起来,“走吧,回去好好说一说,岩哥哥是怎么回事啊?” 马车平稳的行驶中,宿岩避开小妻子饶有兴味的双眸,咳了一声,说道:“我都不记得了。” 游蕊哼道:“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敢说?” 宿岩道:“真不记得了,早年间,我真的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子来往过。” “没有来往过人家能叫得那么亲近?”游蕊问道。 宿岩看她,见她还是一手托着下巴,双眸闪闪的盯着他看,像是非要看出“岩哥哥”三个字的来历。 但他是真的没有印象,他从小跟着外公四处行走的,后来十二三岁就单独游历,说起来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没有什么关于女子的记忆。 玄白和卫不恕老老实实坐在另一边,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姨姨不好惹,也皆在心中留下一个不那么明晰的印象,男人似乎也要洁身自好一点。 宿岩无法,只能跟游蕊道:“不如去问问外公,要是知道那女子是谁,说不定我能想出来一些,跟你好好交代一下。” 游蕊摇头,“不行,那样外公会觉得我多小气一样。” 其实她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要是翻前账,他有证据的那么些都搁着呢,就是觉得那女子说他们小时候见过,还叫哥哥什么的,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宿岩还是挺喜欢蕊儿小气的样子的,伸手拉住她的手握住,说道:“就说我想知道的。” 游蕊笑了下,点头:“这还差不多”,又反应过来,“你想知道什么?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宿岩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处理政事的时候够用的够够的,怎么跟蕊儿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脑子不太够用的感觉。 不是,这不是你想知道吗? 宿岩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咱们只是这么跟外公说而已。” 玄白和卫不恕对视一眼,怎么就那么饶呢。 到了府中,宿岩就派人去请老爷子,游蕊便去厨房给外公点两个好菜。 奚老爷子过来的时候,这边的饭菜刚好上桌,其实老爷子有些猜到了,他回到客栈的时候都见到清桐那女儿了,没多问却也猜到她跑到城里来是为什么。 当时还在埋怨药庐那边的暗卫不给力呢,没想到外孙这边去请的人已经到了。 动筷子之后,宿岩才一副闲聊的语气问道:“外公,近日您可见了什么江湖上的旧友?” 奚老爷子看了看外孙媳妇,心道来了,可别给两个孩子整出嫌隙来,便都尽量说了:“早年的一个红颜知己,带着她唯一的女儿,千里迢迢来寻医。二十多年没见了,她可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比那后宅的老夫人还会算计,要是找到你们跟前,你们千万别管。” 游蕊看了宿岩一眼,轻轻踢下他的脚,外公都说二十多年没见了,那女子怎么又在小时候见过你的? 宿岩真怕解释不清,主要是实在不记得了,便继续问道:“外公,你这个红颜知己当年有什么名号?” 奚老爷子警告地看了外孙一眼,但还是说了:“人称千手清桐。” 江湖上真正的高手,基本上没有女人,而女人一旦入江湖,凭借美貌反而更容易闯出名声。 因此,宿岩对这个称号没印象。 况且当初算是大周末年,朝廷腐败的同时,必然是江湖的兴盛时代,各种各样的豪杰人物都是称号一大堆。 奚老爷子见外孙还是没有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她舞剑舞得好。” 宿岩这才想起一点来,轻声道:“原来是她啊。”他有些印象,外公有段时间身边跟着的就是个特别会跳舞的女人,每次跳还非要拿一把剑,十分四不像的感觉,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外公怎么总夸那女人。 游蕊心道难不成真有故事? 奚老爷子却疑惑道:“怎么如此说?” 宿岩不想说外公眼光不好,说道:“当初我和外公分道而行,大约是半年后吧,有一次受了伤,经过一个小镇子,借宿的那户人家中的女主人,就是这位千手清桐,她凭借我剑柄上的刻字认出了出自您的手,询问我的姓名后,就说和您是旧识,非要留我多住几天。” “不过我待了一晚上就走了,”这句话是看着游蕊说的,“当时那家好像有个小女孩,可能这就是下午那女人说的一面之缘吧。” 奚老爷子没想到还有这出,按说这的确算得上是缘分了。 但是再看看外孙子一副只想澄清的样子,奚老爷子摇头,对于章家那丫头来说,这就是命运弄人了。 再想想,也不对,外孙子也没有对她留情啊。 游蕊心里也有些感触,宿岩解释清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饭都多添了一碗。 而另一边,游欢意的处境却不那么妙,她自从嫁给郑悯,一直过得都是顺心如意的日子,俨然是甜如蜜的态势,前几天郑悯还在和游欢意商量,等找到她大哥,就带着她搬家到金陵。 只是这天游欢意被赤阳卫送回外城的郑府,还在蜜月期的郑悯发了很大的怒气,将游欢意贬损得几乎一文不值。 两人吵了一架,游欢意趴在桌子上哭得肝肠寸断,郑悯留下和离的话,摔门离去。 凄风苦雨的氛围在字里行间萦绕,看到这段改变的剧情,游妈妈却面无表情地骂道:“活该。前面这段,她出现在妇幼院,动机就不纯,这些文字为什么都是美化着她写的?明显是勾引人,转头用两个没注意、不慎,显得她多无知一样,又不是没有经过男人的大姑娘。现在呢,又扭成了他两个虐恋情深的戏码,咱女儿女婿成了反派了,老公,我想打人了。” 游爸爸赶紧把媳妇的手拿开,免得她把书弄坏了。 陪在旁边的米老面色也带着些凝重,说道:“总结这些天来的情节变化,这本书,似乎不像是个正派的东西。” 游爸爸问道:“能不能尽快让我女儿出来。对了,还有那个女婿。” 米老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日历,“再过两个月,是中元节,民俗中传说这一天将鬼门大开,我征询了好几位大师,都说这一天最适合灵魂的出现,到时试一试吧。” 书里,之后的情节果然是虐恋的开启,游欢意怎么都挽留不住郑悯,就在两人和离那天,暗中射出来两道飞箭,郑悯护住了游欢意,肩头中了一箭,箭上涂有剧毒,几个呼吸之间一生龙活虎的大男人就奄奄一息了。 游欢意抱着郑悯,哭得肝肠欲绝,随即她命人套上马车,飞驰向东三街的妇幼院。 此时,游蕊正在产房和奶奶一起,给一个产妇接生 第214章 世界 产房外,只有一个中年的婆子在等着,马圆脚步匆匆地走过来时,这婆子着急问道:“咋啦?” “产妇很好”,说了这么一句,马圆进了产室,相比较外面,里面反而十分安静,这个产妇是个耐疼的,一波又一波阵痛袭来时,她都只是哼了哼。 游蕊看了看宫口开的情况,提醒她用力,这时马圆才凑过来在游蕊耳边把楼下的事情说了。 游蕊皱眉,这个游欢意想干什么? “怎么了?”游老太太说道,“要是有事你先出去,这边还有小佳、小萍呢。” 护士们现在都能做基本的清理工作,老太太一个人完全能顾得过来,但游蕊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奶奶。” 她又不是大夫,只会接生,就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你跟她说,要是想让她丈夫死在这儿,就尽管在这耗着。” 马圆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见门打开,外面的婆子又一次站起身,马圆说道:“快生了,耐心等会儿。” 这婆子唉一声,见马圆小跑着走下楼梯,才小声嘟囔道:“都说这里生孩子安全又便宜,咋还不让自家人进呢。” 说着又往下看,楼下刚才就乱嚷嚷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游欢意眼眶通红地抱着郑悯,向转话的马圆追问:“她真不管?” 马圆说道:“我们夫人又不是大夫,怎么管?” “她不是大夫,但是她能找到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游欢意说道,神色间隐含疯狂,向着楼上喊道:“游蕊,你要是不下来,我夫君出了什么事,我让你给他陪葬。” 马圆和冯花都上前了,一人拽游欢意一只胳膊,冯花说道:“有你这么碰瓷的吗?你家的是谁害的你找谁去,凭什么赖到我们夫人身上。” 游欢意反抗着马圆、冯花的拉扯,被她抱着上半身的郑悯直接滚到地上,只见他嘴唇都乌紫了,一厅里等着看胎相的妇人都惊讶出声。 “你这妇人,还是快带你夫君去主街上的医馆去吧”,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提醒,“那边有个李家医馆,最擅长解毒。” 游欢意喊道:“你们懂什么?我夫君中的不是普通的毒,外面的大夫根本治不好。” 这毒,她见过,名叫鹤中仙,鹤是长寿的象征,这个毒就有这样的功效,让中毒的人容颜一直保持着,发作也特别快,一般都用于宫里犯了大错又要给她保留最后体面的妃子。 半个时辰不服下解药,郑悯必死无疑。 边上的妇人听到游欢意喊的这句话,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听她的意思是知道她夫君中的什么毒啊,直接找解药去不就行了,干什么还要堵在人家妇幼院? 马圆真不理解这个人怎么想的,继续拽着游欢意往外拉,“别管是什么毒,跟我们家妇幼院有什么关系?” “郑嫲嫲、刘嫲嫲,你们把她丈夫抬出去”,冯花吩咐说道。 郑刘二人都是前段时间从附近的邻里中招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力气大,这两人一出来,直接把游欢意还拽着郑悯的一只手臂给扯了下来,然后抬着人就往外走。 其实刚才郑悯被抬进来,郑嫲嫲刘嫲嫲也帮忙了,当时没搞清楚状况,只看一个女人特别着急地要把人抬下来,她们就抬了,当时还疑惑怎么是一个大男人呢。 要知道是来闹事的,她们便不伸手了。 “游蕊,你下来”,游欢意被拉到外面还朝着二楼喊,“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记你的恩情一辈子。” 这动静吸引不少路人,况且妇幼院的客流量加大之后,东三街的小摊位增加了不少,人一会儿就把妇幼院门口堵住了。 马圆指着已经被放到车上的男人,说道:“这位夫人啊,你要是还想让你丈夫能救回来了,快去正经的医馆吧。” 游欢意刚才求也求了,好话都说尽还是不能打动游蕊,只见围在四周的路人也很不理解的在指责她,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大声道:“游蕊,你的妇幼院要是还想开,你就赶紧下来。” 否则,她要当众喊出游蕊现在的身份,她以后就别想在这里出现了。 试想一下,谁敢让摄政王妃诊治? 到时,朝廷中只怕也都是摄政王内帷不修的。 但是游欢意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人群中挤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一口一个夫人,拉着游欢意就出去了。 还有人专门去赶郑家的马车,原来的马车夫早就在这些人出来之后,瑟瑟发抖地躲在了一边。 在路人们看来,这些彪形大汉就是先前这夫人家的下人。 把车赶出人圈,暗卫丁三回头看了眼车里人事不知的郑大少,摇头跟同伴们道:“好好的世子妃不要,娶了个关键时候专会发疯的,自取灭亡了吧。” 这家伙就算本来能活,他这媳妇在妇幼院那么一闹,还口口声声威胁主母,爷也不能让他再睁开双眼了。 丁五笑着跟车里的人说了句:“要报仇的话就找你媳妇。” 几人赶着车,停在一个人少的巷口,一人就把被堵住嘴的游欢意也给提了上去。 游欢意既害怕又激动,她的机会来了。 丁六问道:“三哥,这人送哪儿去?” “我要见摄政王,”游欢意挣扎着呜呜说道。 几人都没看她,丁三道:“先带到赤阳司那边,我去王府请示一下王爷。” 丁三去请示的时候,宿岩正在喂鱼,游蕊给他规定的时间,每半个时辰必须起来走走,说是久坐会堆积成个大肚腩。 为防自己变成那种有碍观瞻的样子,宿岩这些天都很自觉。 一撮鱼食被撒下去,接触水面,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宿岩撑着栏杆看着抢食的鱼儿,说道:“查一查吧,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制造刺杀。” “那位郑大少的夫人如何处置?”丁三又问道。 宿岩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跟凶手一起,该怎么判怎么判。” 丁三也不敢再问要是郑大少夫人和刺杀真相无关怎么办,反正就算跟她无关,也让她跟着凶手走就是了。 坐在不见天日的赤阳狱内,游欢意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对摄政王时,自己设计的一个个机会怎么就都发挥不了作用。 “人怎么走的?”游蕊从产室出来,摘下口罩问道。 马圆笑道:“看着是她家的人找来了。夫人,您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她怎么想的啊。” 游蕊走到洗手台前洗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随意道:“她是跟我有过节,想找个能光明正大和我开仗的理由吧。” 周小佳也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凑过来问道:“夫人,她要是没走,坚持求您,您会帮她吗?” “我又不会解毒,怎么帮她?”游蕊甩了甩手,笑道:“今天参与接生的,都给我写个小医案交上来。” 周小佳立刻面色一苦,不过心里却是很高兴的,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教过她东西。 游蕊再知道游欢意的消息,已经是五日后了,从赤阳卫送来的调查报告中看到的,她捧着那几张纸惊讶地凑到宿岩身边,问道:“这是真的吗?” 宿岩看了一眼,道:“自然是真的。”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游蕊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以前真小看游欢意了,在她眼里游欢意就是那种只会放狠话的人,实际上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宿岩说道:“郑悯坚持跟她和离,到时她什么都捞不到。寡妇比和离之妇的名声,要好一些。” 游蕊抽了抽嘴角,说道:“这个郑悯,他才和游欢意成亲多长时间啊。” 反正不是个好人,游蕊觉得郑悯也落个被枕边人害死的下场,真应了那句话,因果报应。 宿岩笑了下,“世上的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世子到普通人,这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游欢意上次是得罪了我,郑悯恐怕是担心我会迁怒。” 游蕊补充了一句,“或许他还担心你真的看上他的妻子,到时候强夺,一顶绿帽子硬盖上,他不想要也得自己扣上去。” 宿岩抱住游蕊,不满道:“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游蕊笑道:“在别人看来,就是那样的。” 总之,事情的大概就是游欢意不想和离,觉得寡妇的身份更好,郑悯坚持和离,游欢意就跟她爹陈老爷要了毒药和人手,那些人手射出来的箭上本来没有涂毒药,是游欢意扶住郑悯的时候趁机给他摸到伤口上的。 游欢意还不想郑悯白死一场,要给她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的深情人设,顺带坑游蕊一把,故意带着人找到了妇幼院。 她算得精明,却没有想到宿岩和游蕊都不按照她的剧本演,让她的一场谋算成了空。 在这样的时代,谋杀亲夫是要行剐刑的,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 游蕊想到游欢意到底是书中的女主,不知道她死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还跟宿岩商量要不要把剐刑改成流放。 宿岩听过媳妇说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但是对他来说这就是个真实的世界,而且他认为,就算这是个书本的世界,主要人物也该是他。 之前他和蕊儿游魂去到破败的摄政王府,不就是他死了之后的事,也没见那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宿岩根本就不相信,游欢意这样的人能主宰一个世界的存亡。 虽然不相信,但由于妻子的来历神奇,宿岩还是有了那么些担心,主要就是担心会因为自己坚持处死游欢意的决定,会牵连到蕊儿。 游蕊见他一开始还很坚定,后来也犹豫起来,便决定和宿岩一起赌一把,她不想成为会影响宿岩做判断的人。 游欢意避免了剐刑,但还是没有逃开斩立决。 她被斩那天,是个阳光晴好的天气,午时三刻,监斩官的令牌扔下去后,一道白光闪过,溅起一道红光。 女主角死了,阳光依然很灿烂,世界也没有在下一刻风雨如晦、天塌地陷。 游蕊站在紫极宫最高的楼台上,看着天上的一片碧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世界了。 宿岩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带你回去的办法。” 游蕊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女主角死了,那本书会怎么样,之前她和女主角这系列的来往,爸爸妈妈可曾看见? 第215章 变化 “哈哈哈哈哈哈。” 游蕊先是听见了一阵笑声,才循着声音看到了正在吧台边笑得前仰后合的筱娜,她旁边是两个鲜嫩的男孩子,也都被这一阵笑声镇住了。 “筱姐,你怎么了?”左边穿着黑马甲白衬衣,打扮得很温雅的男生扶住筱娜的手臂,关心问道。 陆筱娜摆了摆手,道:“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筱娜”,游蕊走过来,喊了她一声。 陆筱娜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游蕊就知道自己还是隐身状态,这时却感觉手上一温,宿岩一霎时出现在她身边。 宿岩四下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 刚才他觉得心口一阵空荡,在一片黑暗中走了好久,才找到她。 游蕊看见宿岩十分惊讶,难道是三理道长弄的那个什么离魂阵生效了。 三理道长的那个离魂阵顾名思义,就是让灵魂离开肉体的,但是为防魂魄无法返回,还需要佩戴着有定魂效应的玉佩。 不过三理道长也说了,有些人天生灵魂强大,离开身体后也能自如行走,有清醒的意识,能明确的找路。 游蕊看过玄白课外看的一个他太师祖的手扎,上面就记载,在上古的时候,白日飞升的都是有这样天生强大灵魂的人。 当时她还是当玄幻小说看的,现在看到能莫名找过来的宿岩,游蕊相信了一点那个记载的真实性。 “这就是我的家乡,”游蕊看向灯光暧昧的舞池,对宿岩坏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吓人?” 里面好些个穿着短裤、超短裙的美女,在游蕊的想象中,就算不能吓到宿岩,也会让他黑一下脸。 熟料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问游蕊:“你喜欢看这样的舞蹈?” 游蕊才想起来,要说会玩,还是古代人。 超短裙算什么,人家还有那如烟如雾的薄纱半遮半掩的暴露美人呢。 “这不是给人看的”,游蕊跟宿岩解释,“就是自娱自乐,想跳都可以去跳。” 说着旋了个圈,勾住宿岩的脖子,眨眨眼睛道:“要不要去试试?” 按照以往的经验,筱娜在这地方不玩到十二点是不会回去的,游蕊打算先带老公去玩一会儿再来找她。 宿岩环住游蕊的腰,看了眼人都挨在一起的舞池,尤其他眼神好,还看到一个男人一直在往一个女人的臀部蹭,立刻无情否定了游蕊的这个提议。 “回家再跳。” 游蕊道:“那就没有这样的氛围了。” “喜欢挤着跳?还不简单,咱家的丫鬟随便找几个就够了。”宿岩说道。 游蕊无语,还是不要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了,免得生气,她直接挽住宿岩的手臂,再次走到筱娜旁边,正好此时有座位,游蕊便拉着宿岩坐下来。 宿岩什么都没说,但见妻子尝试着去拿那装着什么彩色液体的玻璃杯,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心疼。 这个地方虽然不像是天上,然而一物一器都是非常精致的,也不知道一开始她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游蕊看筱娜一会儿笑一阵,不像是心情好,反而像是受了什么情伤,不由担心起来,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筱娜,能看到我吗?” “噗,”陆筱娜突然喷了下,游蕊赶紧看自己的手,谁知道她又拍着桌子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太爽了,真不愧是我陆筱娜的姐妹。” 两边的男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好一直追问,便都无奈地看着她笑。 游蕊:“这是在说我吗?” 还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又找到了其他的好闺蜜? 这时一个卷发、容貌硬朗的男生走了过来,他上身穿着咖色皮衣,下身穿的是黑色裤子,皮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坏男生的感觉。 男生径直走到筱娜身旁停下,赶走她那边的男生,坐下来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陆筱娜递给他一杯香槟,问道:“比赛结束了?拿了第几?” “第一”,男生的语气里是一种还用问的骄傲,十分有这个年龄段年轻人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感觉。 “什么时候回去?” 陆筱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今天心情好,我要通宵。” 游蕊:“你不是吧,都多大年纪了,还通宵。” 男生说道:“通宵使人老。” 陆筱娜笑道:“姐不在乎。” 宿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游蕊身旁,看了陆筱娜一眼,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游蕊点了点头,“最好的姐妹。” 宿岩到嘴边的那句以后不要和她玩改成了,“我看她很多习惯都不太好,你不要跟她学。” “她就是这样,潇洒过了头。”游蕊担心,“人过了二十五,最好就是不要通宵熬夜。” 宿岩:媳妇还没有这样担心过我。 那边,陆筱娜已经把另一个男生打发走,跟新来的这个道:“小秦,还记得之前我手边的那本小说吗?” 秦朔道:“记得,我还记得你说那里面有个炮灰,跟你好朋友的名字一模一样。” “就是那本”,陆筱娜笑道,“那本书be了。” 秦朔满头雾水,“be结局?” 陆筱娜道:“是啊,女主到最后被我---跟你说的那个炮灰给be了。不对,也不是炮灰给她be了,她反正是没有敌过反派。” 秦朔听得更晕了,扶住她的肩膀道:“你喝醉了,回家吧。” “不回去”,陆筱娜将他的手打开,捧住酒杯怅惘道:“只是可怜了我们蕊蕊,要嫁给那么个男人。” 听清这句话的游蕊,赶紧向宿岩解释:“她肯定不是在说你。” 宿岩笑了下,前因后果她都跟他说了,他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生气的同时,他也有些担心,连蕊儿的朋友都不太满意自己,不知这里真正的岳父岳母会如何看他。 陆筱娜没有在酒吧待太久,秦朔将她扯了出去,游蕊和宿岩也上了车后座,一直看着筱娜进了家门,他们才停下脚步。 筱娜现在住的是一梯一户的豪华公寓,站在她家门口就能看到外面光芒灿灿的夜景,游蕊看了会儿,对宿岩道:“我带你回我家去看看。” 宿岩紧张了一瞬,没让游蕊看出来,点头道:“走吧。” 他们两个便又在人家出租车的车顶搭了两趟顺风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小区里没什么人在走动,家家户户的窗口大都黑着灯。 却也有三两家还灯火通明的,不知是有什么事。 游蕊熟门熟路地带着宿岩走到自家所在的那栋楼,担心会因为灵异事件引起恐慌,他们没坐电梯,走的是楼梯。 好在游蕊家就住在六楼,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家门关着,游蕊想进去竟然进不去。 “我来”,宿岩把她拉到一边,尝试着过门而入,依然不行。 游蕊道:“不如我们去试试走窗户。” 一句话还没落下,房门从里面被猛然打开,快步走出来的游蕊芸差点穿过游蕊的魂体,好在宿岩及时把她往边上拉了一把。 噔噔噔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宿岩皱眉道:“那个,便是月牙村原来的游蕊?” “嗯,她现在已经改名了。”游蕊说着,看向走过来关门的爸爸,赶紧拉着宿岩趁门还没有完全合上挤了进去。 “爸,她又怎么了?”下意识问出口,爸爸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过这次有宿岩在身边,游蕊感觉还好,没有上次那种说什么别人都听不到,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妈妈在屋里,已经睡下了,爸爸关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问道:“素芹,她的事咱们真一点都不管了?” 游妈道:“怎么管?当日那慕凡不是她死活要嫁的?慕凡喜欢的是我们的女儿,跟她日日相对不破灭那以前的好印象才怪呢。再说了,他有个交往了几年的前女友,这蕊芸知道吧?知道还非要嫁,现在他们藕断丝连就别回来哭。” “主要吧,她现在用的是咱们蕊蕊的身体”,游爸爸在床上坐下,盖好被子,说道:“她现在扇欧歌巴掌的视频全网都是,以后万一女儿回来了,咋生活呀。” “现在也被她嚯嚯的不行了”,游妈说道,“今天上午米老说的,你还记得吧?” 游爸点头,今天上午研究所打来电话,说有急事,他们两个赶过去后才知道,原来那本还有一部分剧情的书已经结局了,还是女主角身怀无限遗憾、丈夫被人刺杀后,她又被摄政王诬陷斩头的结局。 因为她的身份,忌惮陈家的摄政王才要除掉她,其中还有摄政王妃的大力推动等等原因,总之是特别的悲情。 不过研究所的人已经深入分析了改变后的这些剧情,认定书本呈现出来的只是女主角游欢意所认定的表象。 按照前面提到的摄政王有关的剧情,他不是小心到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的上位者。 况且逻辑不同,摄政王要是忌惮陈家,最该处理的就是陈太后,可一直到结局,陈太后都好好地在宫里待着呢。 研究所目前的看法是,那本书里的世界,十有八九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等级的真实世界。 既然是真实世界,游妈的接受能力便高了一些,女儿能好好生活,不用被一本书限制着,而现在他们女儿的生活,已经被这个游蕊芸搞得乱七八糟,如果以后两个世界能交流,她还不如让女儿就在那个世界生活呢。 游爸看了游妈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让蕊蕊回来了?” “不是不让蕊蕊回来,”游妈坐起来,“现在游蕊芸那个烂摊子,让女儿回来给她收拾吗?当初就该听我的,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和慕凡结婚。” 游爸叹气,“我不是想着,做人不能太不讲良心吗?蕊蕊毕竟也是占了她的身体,在她的爹娘兄弟庇护下生活过一段时间。” “占便宜的是游蕊芸,”游妈说道,“我们蕊蕊不欠她。” 游蕊和宿岩就坐在卧室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听着爸爸妈妈的谈话,好几次都想插入,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游爸游妈的谈话。 游爸接起手机,见是研究所的电话,赶紧就问:“齐博士,怎么了。” 对面的研究员小齐忙道:“您太客气了,书又有了变化,米老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我们现在就过去”,游爸说着就掀开被子下床来。 小齐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就是它又开始了新的剧情。” “我们开视频吧。” 视频打开后,只见对面的书本封面已经变了,花体的题目从摄政王的娇妾变成侯爷的外室几个大字。 游蕊凑在爸爸身边看了一眼,顿觉辣眼睛。 不是娇妾就是外室,这本书和小三杠上了是不是。 游蕊跟宿岩说道:“变成了侯爷的外室,我给你念念它的简介啊。她是罪臣之女,在忠仆的掩护下才得以避免进入教坊司的命运,然而多舛的命运依然把她推入了歧途,因为轻信,她落入人贩子手中。一个心怀仇恨的妇人买了她,将她带到杏花烟雨的江南,从此以后她学的都是讨男人欢心的技巧。” “有一天,妇人突发奇想,要给她打造出一双金莲,幸甚,她本就长了一双没有男人巴掌大的小脚,躲过了挝骨的锥心之痛。但江南之地,还是渐渐升起小脚之风,妓院纷纷效仿。而她,凭着一双小巧的脚,未出阁,已然名声大噪。” “就在她担心自己会被妇人拿来待价而沽的时候,妇人安排她巧遇了一个桃花眼,风流玉面的郎君。他叫钱举,才华横溢,时任清源府迁安县县令。且看她,如何从一个人人轻贱的外室,逆袭成一代侯府主母。” 念完了,游蕊和宿岩的脸都黑了,那什么钱举,不就是之前休妻的那个户部尚书的儿子吗?他爹一开始还给他谋东南的缺,宿岩没同意。 这是在宿岩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又操作着谋到偏远地方去了。 还有这个什么金莲,不会是裹脚的恶臭之风,要在完全没有这种风向的大周朝开始了吧。 游爸皱眉道:“这是什么简介?” 小齐道:“今天一下午,它只生成了三章,接下来的不知道要多久。这上面还提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我们它怀疑和前面那本,是一个世界背景。” “明天上午还有一个研讨会,你们如果有空,可以来旁听一下。” “好的好的”,游爸答应道,“明天我们夫妻一定过去。” 第216章 报复 游蕊还想等第二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到研究所看看,只是没等到天亮,她就在一瞬间回到了王府的大床上,旁边是一只手臂抱着她的宿岩。 宿岩睁开眼睛,还有些迷糊地问道:“你又做梦了?” 游蕊也想不清楚自己这时不时能做梦回到现代,到底是什么原理,点头道:“你也做梦了吗?梦境是怎么样开始的?” “从一片黑暗中,总觉得你不在身边了”,宿岩侧身,把游蕊环到双臂之间,笑道:“幸好,没多久就找到了你。” 已经有了两次经验,游蕊觉得这就像是普通的做梦,也没什么触发机制,姑且当做她和宿岩的金手指吧。不过能找到这其中的原因,就更好了 “你还记得梦里,我给你念的那个简介吗?”她问道。 宿岩点了下头,“那本书,似乎知道大周一切的事。” 游蕊想说的是简介里提到的,金莲之风,说道:“我们马上派人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弄什么金莲。” 宿岩不明白蕊儿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个问题,但她关心的,一般也都比较重要,就什么都没问,起床后直下了命令。 这一天游蕊还是照常上班,晚上早早地和宿岩就睡了下来,想看看能不能再接着梦,想看看那个研讨会。 尤其是那本书,游蕊觉得宿岩说得很对,那本书不简单,最好能拿回来。 要是它还能吸引别的人穿进来,也不知道这一次又一次的,大周这个时代还能不能照常发展下去。 不过晚上两人都是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游蕊无奈道:“看来只能再等机缘了。” 昨天他们两个入梦去了现代,如今看并不是三理道长的那个离魂阵发挥的功效。 宿岩道:“不必着急,我有预感,咱们还会再回去的。” 赤阳卫的效率很高,今天两人正吃早饭的时候就送来了南方城市的信息,宿岩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递给游蕊。 余城、金陵那边的妓院里,这段时间果然刮起一阵金莲之风,一些人颇为那些缠起小脚步步生莲的女子写了些诗文称赞。 递上来的信息中后面还附着几首,酸臭气息似乎都能透过文字渗透出来的诗。 其中也提到,一些妓院的老鸨发现成年女子的脚型长成不好修饰,在给那些才买进去的小丫头缠脚。 游蕊看到这些手都颤抖了,宿岩便把那张纸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说道:“些许小事,没必要生气。” 游蕊道:“这不是小事。如果这样的风气流传开来,会成为绑缚在女人身上最大的一个枷锁。” “他们不敢”,宿岩说道,“我这就让赤阳卫把所有相关的妓院都查封,参与缠脚的,处以流放之刑。” 游蕊提醒道:“简介里提到的那个妇人,也要找到,带到京城。” 宿岩笑道:“你还要见她吗?如果我没猜错,会训练女人去勾搭钱举的,除了他那个被休弃的妻子,不会有别人。” 游蕊也是有这个猜测,摇头道:“我不想见她,只是不想她在外面再生出什么幺蛾子。要是带到京城,至少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此时,位于岭南以南的清源府迁安县内,钱举才刚刚起床,这个偏远的县城太落后了,他来到这地方先修了县衙正院,之后就整日在后宅享乐。 他和小莹的婚事是离开京城前仓促办的,根本没有邀请几个人,小莹便一直和他闹别扭,钱举一开始还有心情哄,但越往南走,风花雪月的闲情也就越淡。 尤其是经过余城的时候,他买了一个才及笄的女孩儿,本来是让她伺候小莹的,没想到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反而让钱举心疼起来。 清晨还带着一丝薄薄的雾气,身形纤弱的若华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的门开声,她便袅袅地端着一盆水送了出来。 钱举赶紧接到手里,看到女子纤细的腰肢,他心里就是一阵怜惜,一低头才发现女子裙摆下,轻薄圆润微微透着红色的脚后跟还露在外面。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若华忙慌张地提了下裙摆,匆忙施一礼跑到厨房去了。 钱举随手把水盆放到一边,紧跟过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华坐在一支小凳上,双脚踮起往后蜷着,不安道:“没什么的”,顿了下又道:“刚才不小心,砸到了大拇哥。” 声音细细弱弱,听得钱举一阵心痒,眼见四下无人,他蹲下来拿起若华的手就放在手心里查看。 待察觉到那双小脚的长度,钱举不由叹了一句:“好小巧的脚。” 不足手掌大,尖头细细的,绣花的鞋子半褪半穿,诱人到极点。 尤其是钱举在床笫之间,十分喜欢把玩女人的双脚。 若华羞怯地往后缩了下,钱举手一紧,随后才无事般放下手,道:“冒犯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若华低声道:“谢谢老爷,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关心过。” 看到她羞红的双颊,钱举忍不住咽了下唾沫,起身站到一旁,让她穿好了鞋子,才问道:“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怎么会小小年纪沦落为奴。” 若华眼中滴下泪来,她赶紧转身,去拿锅里的勺子,又不慎被烫一下。 钱举的手及时捉住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查看,口中斥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若华双膝一沉,跪下来哭求道:“老爷,跟在您和夫人身边这么多天,奴看得出来您是个好心人,奴也不敢瞒着您,奴本姓李,父亲李献,乃是安西王的门人,安西王事败之后,我们家也被抄了。奴是和身边的丫鬟替换,才逃了出来的。” “慢慢说”,钱举扶起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复杂的身世。摄政王只有这一点不好,事事都喜欢连坐。似你这般的弱女子又能做什么,竟然也不放过。” 若华哭道:“奴不敢怨责王爷,只希望老爷,能替奴掩下这个身世秘密。” 钱举答应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将此事告知第三个人。” 若华感激施礼,“多谢老爷。” 力度之大忘了还受着伤的大拇指,一下子趔趄到钱举怀中。 像是一块软玉抱到怀里,钱举的心微微松动。 若华这次没有惊慌躲开,反而是又向前靠了靠,手指十分大胆地在他小腹摩擦了下,低声道:“老爷的恩情无以为报,奴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钱举忙把她推开,正色道:“我帮你不是为别的,况且我与夫人新婚燕尔,不想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若华失落地垂下头,道:“奴知道了,此后一定谨守本分。” 钱举张了张口,到底是转身出了厨房。 两日后,下午时分,若华提着个竹篮子去菜市,出来县衙后,七拐八拐就走进一条巷子,从尾处钻出来,到对面的巷子里,在中间一家门口停住。 敲了三下,门就被一个老仆打开。 院子里,坐在树荫下绣花的女人抬起头来,正是许氏。 “进展怎么样了?”她问道。 若华施了一礼,态度看样子很恭敬,“钱老爷已经松动了,只是还顾忌着那位夫人的样子。” 许氏不屑地笑了声,“可能是还没够劲儿呢,你别学他那夫人,他那夫人能多端着架子,你就多能放下身段,早晚能勾到他。” 若华道:“多谢夫人指点。” 许氏看了眼老实乖巧的若华,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装的,笑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抢来钱举的心,让那个女人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在妓院待了那么长时间,你该知道男人都喜欢什么”,许氏的目光落在若华细细的腰肢上,“找个机会,和他成了好事,以后你会更顺利。你要知道,他父亲是二品京官,要是有他帮忙,你家的事可不算什么。” 若华神色坚定,“我知道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得慢,但等回头看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也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半个月里,若华成功地和钱举打得火热,此时的钱少夫人还端着矜持,但凡钱举一点做得不好,或是身上占了酒气,或是占了些灰尘,就不让他上床。 她并没有发现,从第一次应酬带着满身酒气回家之后,钱举做的让她不喜欢的事情越来越多,但钱举也心有愧疚,时常会买些好东西给她带回来,才成亲两个多月的小莹觉得日子很幸福。 六月下旬的这一天傍晚,几名赤阳卫破开了迁安县县衙的大门,闯进来时,把正在屋里开着窗乘凉的钱少夫人吓得尖叫连连。 “钱举何在?”赤阳卫中领头的小队长问道。 钱少夫人赶紧放下窗,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县衙。” “赤阳卫,奉命拿人,”外面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之色,“钱举何在?” 钱少夫人这才从正门口走出来,皱着眉道:“为什么拿人?” 队长不想再和她废话,直接一挥手,“搜。” 县衙的差役根本就不敢拦。 一刻钟后,衣衫不整的钱举被两名赤阳卫小兵从后院一个杂物房揪了出来,同时揪出来的,还有同样衣衫不整的若华。 看到这样的两个人,钱少夫人好一阵回不过神来,突然才啊的一声尖叫,扑过去撕打钱举,眼中流着泪质问道:“你不是有事要出门吗?你怎么在后院,你和这个贱人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钱举已经颜面大失,即便心怀愧疚也没有心情哄钱少夫人,冷着脸把她搡到一边去了。 钱少夫人没站好就又扑向若华,接连甩了她两巴掌,才骂道:“贱人,不是本夫人好心收留你,你就在肮脏的泥淖里打滚,你竟然勾引我的男人。” 第217章 老师 若华垂着头,也不反抗,脖颈间明显的吻痕却更加刺激了钱少夫人,抬手又要打。 但这次她的手被钱举抓住了,钱举看向她的眼神里,带出几分厌恶:“是我没有克制住做了糊涂事,和若华无关。” 钱少夫人明显一愣,继而更加疯狂地撕打钱举,一直骂:“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若华低垂的面容上,一个笑容勾了起来,她突然抬起头,哭道:“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老爷。” 赤阳卫们也不拦着,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之前钱举闹着休妻的事,大家都听说过,没想到才短短两个月,竟然又出了这么一场大戏,只觉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钱举拦在若华面前,又替她说了两句话,刚才还生龙活虎地打他的钱少夫人,登时气得喷出一口鲜血来。 队长这才走出来,道:“钱举,跟我们走一趟吧。” 钱举皱眉,“不知有什么事?” 赤阳卫几人都笑道:“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上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若华。 钱举一直在替她喊冤,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在离开迁安县的官道上,看见同样被押解的许氏,他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许氏是金莲的始作俑者,到余城,她的囚车就和几个老鸨的合在了一起。 因为这些日子许氏和若华什么交流都没有,钱举又觉得之前自己是多想了,慢慢地还是照顾着若华,一路上送出去不少银子,才让她避免许多苦头。 这一行人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十了。 七月初十京城是很热闹的,尼尔森一行外国人也正要离开,游蕊特地抽出空来和宿岩去送了送他们。 尼尔森几人感动得不行,一再表示回去后会把他们需要的东西备齐,立刻返航。 他们在京城外的码头上船,直接就可以一路南下,到泉明的港口换上他们自己的船回国了。 现在的码头都是水泥抹面重新建的,看起来已经颇有国家刚建设时期的气象,游蕊觉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说不定还可以体会到电车、电报那种民国的生活。 他们的马车进城时,从南边而来的两辆囚车和五六匹骑在马上的赤阳卫也正好来到城门口。 驾车的贾三提醒道:“爷,主母,贾方回来了。” 贾方就是赤阳卫一个小队的统领,武功底子不错,就把他派到南方去押解钱举等人。 游蕊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眼,两辆囚车上关着三个人,两个女人在一起,一个男人单独一辆囚车,可能是因为赶路比较急,车上的三人都糟的不成个样子了。 贾方也看到了贾三,打马过来在车外见了一礼,回禀道:“金莲之风的始作俑者就在这三人身上,其余参与进去的老鸨都还在后面,由当地的官兵押送。” 宿岩吩咐道:“带去赤阳司。” --- 摄政王府大门外,摘掉官帽的钱同跪得端端正正,看到马车行来,也没有扑过去喊冤。 其实在摄政王手下做事这么多年,他很明白,王爷派人去捉拿他的长子,而他在人即将进京的时候才得到消息,钱同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尚书之位,是保不住了。 只是没想到,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竟然毁在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 前些日子,户部的一些纰漏,赤阳司的人就追查得特别严格,钱同此时过来请罪,便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罪名轻一些,还能保留着最后的一份体面致仕归乡。 越是坐到高位,钱同便越明白,无根的大树有多么容易被推倒。 虽然他家在仕途之上也有牵三挂四的几家姻亲,然而就算全都联合起来,也保不下他。 当这一刻,钱同才深刻的认识到,以后的时代和之前都不同了,老牌宗族摸不到权利,新型的宗族还未凝聚起来,有摄政王在,只怕再也不会有能左右上位者想法的世家了。 钱同跪在外面也不知想了多久,王府内走出一个人来,是王府的总管太监刘丰,他站在几步外,笑着道:“钱大人,回去吧,你想回归田园的折子,王爷准了。” 钱同放松下来,王爷没有要抓住他这几年的过失狠狠处理就好,小心问道:“不知我那不成器的犬子?” 刘丰道:“总归罪不至死,钱大人,咱们都是熟人,咱家给您一句忠告,都说富不过三代,要是子孙不成器,你打拼的再多,都得给您挥霍干净喽。” 钱同拱拳,吃力地站起来,再次躬了一礼,声音干哑道:“老夫记下了。” 紫极宫内,游蕊正在问宿岩:“你因为这点事不用户部尚书,会不会让人觉得太无情了。” “他的胆子大了,失误之处可不是这一点”,宿岩解释地很详细,“再说官场之上,下来一个就会顺位空出许多位置,没人有空会觉得无情。” 游蕊笑了笑,其实到哪儿都是这样的,不过若让人产生唇亡齿寒的感觉,就不太好了。 宿岩看出她的担心,说道:“我又不是随意处置人的暴君,不会让人有唇亡齿寒之感的。” 游蕊好笑,“你怎么说什么都这样肯定。” 这时刘丰走进来,等主子俩的话高一段落,才道:“钱同已经回去了,看样子挺感激的。” 游蕊一时无言。 宿岩笑着摆手让刘丰下去,跟游蕊说起了另一件事,“小黑蛋他们三个已经开蒙半年了,我想着一直在私塾里读书读不出真东西,昨天就让人举荐了几个人。这是他们的履历,你看看。” 这是三个人的履历,都是当世有名的学者,其中一个叫程英的,游蕊之前还在书房看过他写的一本书,书的内容是分析天下大势的,大周的几大边疆要塞,有着如何的优缺点,该如何治理,他都说得明明白白。 特别让游蕊惊讶的是,这人已经看到海防的重要性,和大周能从开海中得到的好处和弊端。 以程英的才学,游蕊觉得他必定是留名青史的人物,当时就问宿岩他是哪个部的官员,不想得到的答案却是程英未入过仕途。 因此她就特别留心程英的履历。 早年的时候,大周政治黑暗,科举舞弊时有发生,已经到了很多读书人都心知肚明的地步,后来宿岩掌政,一部分清流同样十分不满他,叫嚣着不入仕途来做抵抗。 对程英这种具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无论是前期的大周末年,还是摄政王当政的时期,都不是可以一展才学的时代。 于是程英现在都四十岁往上了,也只参加过先帝还在时的一次科举,落第后就再没有往官场上努力过。 游蕊看到这些内容时,前面对程英这人的滤镜已经消掉了一些,然而后面的内容又显示,程英不是那种说退隐就只顾自己生活的读书人,他在家乡这么多年,一直都致力于搞实事。 种地铺路水车,就没有这人不学的。 与此同时,他还写成了天下大势图那样一本针砭时弊,特别有实用性的书,可见是个的的确确的真学者了。 游蕊把程英的履历看完,又看了看其他两个人的,觉得都不如程英出彩。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写算学书的那个人吗?”突然想起这个,游蕊问道。 宿岩怎么不记得,妻子看了那本算学书,对那着作者也是大加赞赏的,他当时便派人去蜀川请人,但是吃了个闭门羹。 后来见妻子忙起来不提这人,他才不会主动提。 “那人太傲,不适合教小孩子,”宿岩说道。 游蕊在书架上找到那本数学书,找到序言中作者的大名,“周怀民。老公,这人的数学很厉害的,再请一遍吧。” 宿岩听到老公两个字,眉毛动了动,眼皮却像是懒得抬不起来,道:“我还没跟谁这么客气过。” “我想让他教小黑蛋他们数学”,游蕊扯住宿岩的袖子晃了晃,到时再把长明宫的道士挑出几个,让他们叫化学,或许不用多久电就会被发明出来。 “嗯”,宿岩嗯了一声,问道:“老公是什么意思?” 游蕊毫不迟疑地解释道:“就是亲亲夫君的意思。” 宿岩绷不住勾了下唇角,说道:“好吧,记住,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游蕊点头。 宿岩又问:“大臣们举荐的这三人,各有自己擅长的学识,你确定只看重这个程英了?” 游蕊知道自己看问题的方法和大周人不同,听老公这意思,另外两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她便道:“既然是经大臣推荐的,那都请来吧。” 先看看他们的教学内容和方法,不行的再说。 确定了人选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游蕊管了,只等着过一段时间迎接孩子们的新老师就行。 三个孩子的小课堂是要在王府开的,接下来的几天,游蕊没事便去监督教室的改建,黑板、讲台、课桌,特地开的大玻璃窗,一切都尽量弄得简洁方便,和现代的教室大差不差。 只用五天时间,一个新型的教室就出炉了,单人课桌都是黄花梨木做的,黑板和讲台的木材更不用说。 游蕊四下看了看,心道这就是表面看着像个现代的教室,其实还是个贵族学校。 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游蕊便回了紫极宫。 宿岩是还在政事堂的,游蕊换身衣服就要去厨房,她前些天才从外公那儿得知,宿岩的生日在七月十五中元节,就是今天。 中元节是鬼节,在古人看来,今天出生的孩子都是带着大不祥的,宿岩的母亲当初对他那么不喜,他的生辰不好也占着一部分原因。 也不说古人愚昧,就是到现代,人也喜欢个好意头,游蕊的生日按农历算是八月十六,她小时候就听奶奶玩笑似的说她偷懒,怎么不早一点出生,八月十五可是个极好的日子云云。 她爸爸就说八月十六很好,刚过完节咱们蕊蕊再过一次。朋友们知道她的生日时间,大部分也都是惋惜着说你怎么不八月十五出生,说不定还能和嫦娥扯上关系呢。 在不迷信的时代,大家还都是有这样的说法,就更别提一切都和天人感应联系起来的古代了。 更何况,大周朝这个古代,也的确不那么科学。 宿岩小时候被他继母命人锁在屋子里,这个出生不详的日子,是不是也被当做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原身是五月初的生辰,已经过去了,那天游母还让来京城送货的游大哥提醒她要吃一碗长寿面。 当时宿岩也没提给她庆生的事,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 游蕊揉着面,才想起来,宿岩不会在那时候已经想着给她过她自己的生日吧。 第218章 寿面 香云招招手,让一个小丫鬟先替她当值,神色匆匆地回到丫鬟们居住的宫殿,云思这几天生病了,一直在屋里歇着,没往前头去。 但她资历老,每天过来瞧她的人不少,昨天王妃让刘丰请了一个太医过来给她瞧病,更是惊动了上上下下的管事们,都急着过来表心意。 “你先下去,”云思打发走了小丫鬟,看向匆匆进门的香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香云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做寿面去了。” 往年七月十五,王府的日子就都不好过,寿一类的字眼更是今天的禁忌,后来才知道,这天是王爷的生辰。 云思一听就着急想下床,香云说道:“姐姐,我们真要提醒王妃吗?她既然做寿面,肯定是知道王爷今天寿辰的,我们去提醒可能也落不到好。” 云思的动作缓慢下来,说道:“也是,我们现在都是外边的人,要提醒,刘总管就提醒了。” 香云心里一直存在的那点不满终于露头,低声道:“王妃或许也该长下记性了。她进府之后,一个心腹都不收,连王爷也不让咱们伺候穿戴。我们现在干的活儿,和那些小丫鬟有什么差别?” “前天,明心当值,听到王妃想安排几个丫鬟去外面那个什么妇幼院,”香云一脸苦,“要是让我去那地方,我宁可回家。” 云思说道:“去那儿干,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王妃的心腹呢。” “都是接生婆了,成为心腹又能有什么用?”香云很不情愿。 “王妃的剖腹产,很厉害,”云思又道,不知是在说服香云还是在说服自己,她早就有投靠王妃的心思,但是王妃却根本没有培养心腹的意思。 现在的王府,做大丫鬟只是比小丫鬟拿的月钱多,其余的比如得了主子青眼可以提拔家人、或是特别体面的好处,都被公事公办给替代了。 云思是着急出嫁的,之前王妃说过,想嫁人的都可以跟她说,云思却又犹豫起来,毕竟和王妃什么情分都没有,她会给自己找什么好人家吗? 别看王妃出身不好,但云思觉得她比那些一出生就跟在主母身边培养起来的高门贵女还有身段,这后院她谁都不用,看着也不管,却比那些紧紧抓着掌家大权不撒手的还厉害。 云思自然是想都不敢想陷害王妃的,不过现在看到她自己出了差错,像是香云说的那样,不提醒的提议实在也很诱人。 见云思不说话,湘云说道:“那今天,我就把咱们那几个比较好的姐妹叫回来了?” 这个风头只怕会很大,在前面当值的姐妹最好都换班回来,远远地避开为好。 云思又想,王爷对王妃跟王妃的感情很好,就算看到寿面应该也不会生气,即使生气,王妃也不会跟之前那些下人一样受到重惩。 再三考虑过后,她点了点头。 游蕊做了一碗长寿面,还在上面盖了个心形的荷包蛋,回到紫极宫,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当值的丫鬟换了。 一个小丫鬟上茶时,提了一句说香云姐姐不舒服,她这一看才发现,去厨房时的四个大丫鬟的面孔换了两个。 游蕊点点头,不舒服就休息,反正女生都有不舒服的几天。 这时,刘丰的一个小徒弟出现在门口,游蕊看见了,说道:“有事进来说。” 小太监进来后,小心地看了那碗寿面一眼,道:“娘娘,师父让我跟您说一声,王爷不喜欢过生辰。” “行,我知道了。” 小太监再次看向那碗寿面,眼神里都是在问是不是撤下去。 游蕊笑道:“下去吧,我知道轻重。” 总不能还因为一碗寿面生气? 没过一刻钟,宿岩就回来了,殿内没多少下人他也没问,蕊儿一般能自己做的事都不会吩咐下人,他很清楚这点。 游蕊起身帮他脱了外衣,说道:“听说你很不喜欢过生辰?” 宿岩笑道:“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游蕊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我做的寿面我就自己吃了。” 宿岩以前是不喜欢吃面的,不过一开始吃的她做的第一顿饭就是面条,现在也觉得这个面食不错,拉着她的手在餐桌边坐下来,问道:“过生辰就只有一碗面?” “我只会做面,”游蕊说道,“不过我让王大厨蒸了一锅寿桃。” 搅了搅面碗,递给他道:“快吃,不然都粘在一起了。” “好吃,”宿岩就着游蕊的手吃了一大口,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吃寿面,特别好吃。” 游蕊便道:“等你以后生辰,我还给你做。” 宿岩很快吃完了一碗面条,脸上都没什么不高兴的神色,看起来过生辰吃寿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这时候游蕊让王大厨做的几个菜和寿桃也都上来了,他们两人才正式开始吃饭。 饭后,游蕊和宿岩分一个寿桃吃,没想到这东西看着粉白粉白的,吃起来和普通的馒头也没什么差别。 游蕊遗憾道:“要是早知道你今天生日,我就让人准备一些东西,给你做个生日蛋糕了。” “这也很好了,”宿岩总体来说心情是不错的,蕊儿完全不觉得他这个生辰不吉利要避讳,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挺在意,到底是谁这么多事儿,跟蕊儿说这个。 “谁跟你说我今天生辰?”宿岩问道,担心这一句话太生硬,还补了一句,“这么突然,是不是让你做个寿面都手忙脚乱的。” “没有啊,就跟下班回家做了顿饭一样,”游蕊说道,“你也是,生日不提前告诉我。要不是外公今天说起来,你二十八岁生日便错过了。” 宿岩心道果然是外公,要是府里的下人,也不敢这么口无遮拦。 游蕊看着他笑道:“怎么,你还想责罚外公啊?” “没有,”宿岩说道,“外公就是这一点不好,什么都说。” “那是跟我说,又不是跟别人,”游蕊说道,“对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你要好好给我准备礼物啊。” 正趁机想问她生日的宿岩笑了下,捏住游蕊的脸颊揉了揉,“现在都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游蕊笑道:“蛔虫那么恶心,我才不是。” “好好好,你是我的心肝肉,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另一边,好几人缩在屋里等着正殿这边的暴风雨,但外面一直都很平静,忍不住出来探问一句才知道,王爷王妃连口角都没有,吃过晚饭已经睡下了。 香云瞪着眼睛,实在无法接受,她们拿出全力来防御的事,最后竟然连一点风都没有起。 云思苦笑,也彻彻底底死心,“我们早该知道,娶了王妃后,王爷跟以前不一样了。” 湘云说道:“但是王爷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对她们和对王妃,简直是一天一地的差距。 游蕊并不知道那些请假的丫鬟到现在还没睡,她和宿岩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模糊之中好像又听到爸妈喊她的名字,等清晰地看到爸爸妈妈,游蕊立刻便清醒起来。 这是一个布置着各种仪器的整洁而又宽敞的室内,游蕊还没在那围在一个桌子边的人中找到爸爸妈妈,身边就出现宿岩的身影。 人群里,有人问道:“怎么样?来了吗?” 一人回道:“只刚才有一瞬间的波动,应该是没来。” “又失败了,”一个中年男人满脸遗憾地捶桌。 游爸游妈也都是满脸失望,游妈张慌道:“是不是我们女儿以后都回不来了。” 米老安抚道:“你们别着急,国家既然已经成立了特别组,那我就算是研究一辈子,也要把你们的女儿找回来。” 至于现在的游蕊芸,谁都没有提出用她的灵魂来做实验,尽管她是一个外来者,但她占据的是华国公民的身体。 况且谁都不知道她当初是不是恶意侵占,疑罪从无,谁都不能对一个同样的人类做有违人道的实验。 如今走到困境,研究所里的人都很挫败。 这时候,监管着那本书的玻璃室内,小齐又着急忙荒地跑了出来,喊着同事们:“你们快来看,侯爷的外室又be了。” 以米老为首,十几人都呼啦啦奔向那个玻璃室。 这边没人围着了,游蕊和宿岩才走过去,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奇怪的仪器,仪器上还有一个按钮上写着显影二字。 “他们这是在研究,怎么让灵魂显现出来?”游蕊看着这个东西,总觉得不详。 宿岩握住她的手,“不要靠近,也不要碰这里的东西。” 游蕊听话地往后退了退,宿岩看向那个玻璃室,说道:“你想见你爸妈,我们等他们离开这里再跟去。” “你觉得这些人里有坏人吗?”游蕊问道。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蕊儿,在我们可能为人所制的时候,不要考验任何人的良心。没有坏人没有好人,只有从他们自己出发的利益。” 游蕊明白深层的意思,决定听宿岩的。 玻璃室内,那本已经换了封面的书闪烁两下,还有半本都是空白页,最后一段文字下面,却缓缓出现了---结局---两个字。 “女主角又死了!”一众人的眼珠子都要脱框了,“昨天的剧情,不是才到男女主觉遇到了麻烦,被摄政王派人押解入京吗?” 书页上闪烁了两下,众人眼睁睁看着它闪不出半个字,然后缓缓地熄灭了光芒 第219章 图书馆 所有人都能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这本书的自闭,光芒消失后,它那微弱下来的光芒又闪动起来,然后两个字又缓缓出现。 “填房?” 游蕊在外面听到妈妈惊讶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以后我女儿会死吗?” 本来没打算过去的宿岩低头看了游蕊一眼,道:“我们去看看。” “摄政王有个民间的王妃,京城人都说他们感情深厚,可能是天妒红颜,王妃在生产时大出血而亡,为了给小世子一个有母亲有父亲的正常家庭,摄政王续娶了一位温柔娴雅的女子。” “她自小受继母磋磨,深知继母若不慈会对孩子带来什么样的阴影,嫁到王府之后就一心一意照养小世子。男人是什么,她根本不关心。 丫鬟说,王妃,王爷又在怀念前王妃了,方茜只是淡淡一笑,多送一些香烛过去。”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那位只会怀念前妻的摄政王,经常在她要带着小世子入睡的时候出现。方茜很嫌弃,但不敢---” 念这段简介的小齐突然卡住了,因为书本上刚才还很流畅出现的字体,一下子都如墨被水印染一般糊掉了。 游蕊低声跟宿岩说:“别生气,这就是一本会胡乱编剧情的书。” 宿岩眼中的怒色却依旧存在,灵魂状态一直不能使用的内力竟然一点点滋生出来,下一秒那本书就一下裂开了,伴随着裂纹越来越大,它也一点点恢复原状。 这竟然是一片五厘米左右厚度的石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石头表面竟然画着一朵妖冶的桃花。 看着这朵妖冶之极却鲜活如生的桃花,米老说道:“看到桃花,我们一般会想到桃花运,这是和男女之情相关联的,相术上却又一种说法,桃花运太旺,就是煞。我们回想一下,它显示出的三段剧情,都是极为耗人心志,情路坎坷的,总要有人在男女主角的感情中遍体鳞伤。外室上位,正妻必定颜面无存。填房上位,前妻必定死后还要成为一无是处的那个。它是不是,就从人在感情中的不甘、怨愤中获得能力?” 游妈很激动,失态道:“我不管它怎么样,要是它吸收能力,必须让我女儿死,我先砸碎它。” 游蕊虽然知道是徒劳,还是忍不住说道:“妈妈,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妇产科大夫,我现在还开了一家妇幼院,怎么可能还会大出血呢?” 游妈一僵,却忍住了没有再露出失态的表情。其实自从上报后,她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比如女儿的灵魂出现了,研究所的人关住她不让离开,尽管知道研究所都是正直的人,她还是偶尔会冒出一些后悔的想法。 刚才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几乎是一个灵光的瞬间,游妈妈就明白,刚才的法子成功了,女儿的确回来了,但是研究所这些人还没搞明白,无法看见她。 也是在这样的瞬间,游妈妈选择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宿岩无论观察力还是感知力,都是最顶级的,此时看了眼丈母娘,把游蕊的手握得更紧几分。 米老对游妈说道:“暂时还不能销毁它,我们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游爸爸道:“这样的邪门东西,有什么研究的价值吗?” 米老是科研人员,任何事都要搞清楚的态度早已刻进他骨子里,接着说道:“它或许能靠人的情绪而生存,这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生命体系,很有研究的必要。你们不用担心,刚才的简介已经消失,那就证明你们的女儿不会有生命危险。” “若没有消失,我们才更要研究,”刚才很遗憾的那个中年男人如此说道,“只有研究明白,才能把你们的女儿带回来。” 游爸游妈互相对视了一眼,因为不知道真砸了石板,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这时候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玻璃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小齐的声音打破了这氛围,“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是依靠吸收现实的灵魂来获得能力呢。” 有人符合道:“是啊,若是依靠男女之间的孽情,一开始的剧情中,王爷和他的娇妾,一波三折误会重重,这完全够得上情孽的标准了。” 这一个问题让这些人再次陷入讨论中。 游蕊心中却隐约有个答案,依照除夕那晚她和宿岩看到的,只怕那个剧情进展和书中显示的剧情太割裂了,这本书承受不来,正好又遇到她这个倒霉的,才把她和游蕊芸的灵魂互换了。 可能它是看到现在穿书文特别多,以为她这个外来者更会搞事情,却完全没想到,她一来就截胡宿岩,还把它喜爱的虐恋戏码整成了平淡日子吧。 宿岩听着那些人的分析,心里很庆幸,不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自己的妻子,更别说娶她了。 “这里没有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我们出去吧。”他说道。 游蕊觉得爸妈也快走了,她可以先带着宿岩出去逛逛。 两人很轻松地就离开这间研究所,到外面才发现这个地方是在郊区,边上倒是有个公交站,游蕊拉着宿岩去等公交。 别看这儿人少,公交还挺准时,十五分钟一辆,俩人没多久就等到了一辆。 车上几乎没什么人,游蕊带着宿岩来到后面的车位上,虽然是灵魂体不觉得累,还是拉着他坐了下来。 宿岩一直在观察,车子启动了,才问道:“这也是专门拉客的车?” 上次他们坐出租顺风车,游蕊跟他那样解释的,闻言笑道:“是的,不过这个车是便民的,绕市一圈,也只需要两三块就可以。要是换算成大周的钱币,不到两文钱。” 宿岩听了,心生感慨,妻子生活的这个国家,它的强大和为民都是他以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 随着公交车的行驶,路两边的建筑渐渐密集起来,行过一条跨越几里地的大桥时,宿岩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两边的桥和江面上。 “这是如何建造的?”他问游蕊。 游蕊不太懂这个,胡乱说了一堆,“这需要钢筋、水泥、混凝土,还需要挖土机、吊车等等各种大型车。” 她说的小白话,宿岩却听得很认真。 游蕊对上他认真的双眸,忍不住失笑,道:“前面一站我们下车,我记得那里有家图书馆,这一类的书籍都有,我带你去看看。” 宿岩很有向学精神,闻言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蕊儿以前生活在“天上”,以后他也要在大周给她建造一个“天上”。 “市-图书馆到了,到站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此时车上的人已经大半满了,游蕊听到提示,拉着宿岩移动到车门口。 在站牌处下车后,一座八层建筑的处处灯光如昼的图书馆就矗立在不远。 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车驰车去,宿岩觉得如果不是和蕊儿一起,他自诩见过大世面,这时也要失态的。 游蕊以前经常来这家图书馆,带着宿岩径直就上了三楼,三楼的书籍都是机械、建筑类,他们没有办法接触实体,游蕊只得到一台打开着屏幕的离体显示屏前,给宿岩找寻上面的电子目录。 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触碰屏幕,宿岩聚精会神的,却能缓慢地将屏幕划动一二,为免累到他,游蕊只好随便让他点一本书,触动自动滚屏那样看。 虽然是随便的一本书,但对宿岩来说却是全新的知识,很快他就凝着眉看起来。 这一层很是冷清,根本没几个人,游蕊无聊地转了会儿,见宿岩看得认真,她忍不住想道:“以后也能经常来就好了。” 老公像是个从山区出来的,让游蕊觉得挺心疼。 这样的书游蕊并不喜欢看,确定宿岩能认清大部分的简体字,她便在图书馆四下转悠起来,看到这里增加了两个咖啡机,还想去取一杯。 走过去才发现,咖啡不免费,需要用图书卡刷的,而且就算免费,她看了看自己和实物相比显着透明的手,知道自己也拿不起来。 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看见窗外的广场上聚了很多人,一个个还都仰着脖子。 这是有人在跳楼? 这层正在找书的一个男人也注意到了,赶紧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探身向外看了看,喊道:“有人跳楼。” 窗户一打开,外面的声音便清晰地传进来:“蕊芸,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听到这个名字,游蕊也赶紧走了过去,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大厦,上面背抓着栏杆的人,不就是游蕊芸吗? 宿岩此时关掉书页来到游蕊身边,看向外面道:“怎么了?” 游蕊道:“游蕊芸在闹自杀。” 底下站着吸引游蕊芸注意力的工作人员,谈判专员和慕凡已经飞速赶到了游蕊芸所在的那一层。 推开那间房门,慕凡就紧张地道:“蕊芸,你不要激动,过来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 游蕊芸抓着栏杆,眼泪流了满脸,怒喊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慕凡,结婚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现在才多久,你就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慕凡抹了一把脸,说道:“那是我们结婚前的意外,她不愿意堕胎,我能逼着她去吗?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每个女人都有生育权。” “欧歌要生你的孩子,我绝对不同意”,游蕊芸才不管什么生育权不生育权,她只知道,她男人的孩子不能从别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你不能逼她堕胎?却能陪她一起去产检吗?她都把我害成什么样了,全网黑我不说,还在我生日的时候绑着你。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慕凡,你要是舍得我死,你就继续跟她混。” 瞳孔里映着神色疯狂的女人,慕凡心底的失望越来越浓,旁边的谈判专员提醒道:“慕先生,快跟你太太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跟欧歌女士见面。” 慕凡握了握拳,看向游蕊芸,说道:“蕊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见面了,你快过来吧。” 说着伸出双手。 游蕊芸一手握着栏杆,身体却又往外探出几分,“你必须让她堕掉那个孩子。” 慕凡还没说话,一旁的谈判专员已经大声道:“游女士,您这个要求有违我国法律,慕先生没有权力答应你。” 游蕊芸知道这个国家事事都是以法律为标准,又道:“那你要写一个声明书,欧歌坚持要生下的孩子,以后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 按说有血缘关系便需要承担抚养义务,但是现在孩子还没有出生,男方坚决表示不要,从情理上来说,是支持以后没有抚养义务的。 慕凡迟疑,他不想同意,他还记得陪着欧歌产检时,看到的屏幕里的那团小生命,以前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亲眼见到了,他就舍不得。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它都有心跳了,让他声明以后不管这个孩子,慕凡做不到。 谈判专员说服慕凡,可以先答应,哄她下来再说。 正在这时,从后面风一般走出来个女人,她不管周围人的阻拦,径直来到外面的阳台边,在游蕊芸喊着骂着滚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翻带到里面。 “筱娜,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吗?”游蕊芸眼眶通红地质问,“你这么对我,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陆筱娜抱着双臂,肩上披着的红色西装因为刚才的动作掉下来一头,她也不管,冷笑道:“我不说你就装傻?” 弯下腰凑在游蕊芸耳边,低声道:“你败坏蕊蕊的名声就罢了,她的身体,你还没权利毁坏。” 游蕊芸登时僵在那儿,脖子也生锈了一动不能动。 慕凡过来,对陆筱娜道谢。 陆筱娜看也没看他一眼,说道:“别辜负我姐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就算只是一个陌生人在用着蕊蕊的身体,陆筱娜也不想让她受委屈。 慕凡再次说了声谢,扶着浑身冰冷的游蕊芸离开。 陆筱娜正要离开,突然好像听到从虚空之中响起好友的声音,“筱娜。” 她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游蕊看见筱娜摇了摇头,通过唇形也只能辩出她说的话有“家伙,当王妃,是不是很爽”几个字。 “要是能托梦就好了,”游蕊忍不住跟宿岩说道,然后又道:“不过现在我还能回来看看他们,也挺好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宿岩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或许再来几次,你父母就能看见我们了。” 估摸着爸爸妈妈已经到家,游蕊就拉着还想多看两本书的宿岩离开了图书馆 第220章 规矩 “老游,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咱们女儿的声音了。”一到家,刚关上门,游妈就这样说道。 游爸神色同样凝重,“我也听到了女儿跟你说话的声音,只是不那么清楚而已。老婆,你说这研究所的人,能研究出来什么吗?” 游妈说道:“我看,跟魏大师差不多的水平。主要是那里人多心杂,我现在挺后悔的。” 游爸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道:“别后悔,要不然咱们也不会知道蕊蕊还好好的。” “也不知道蕊蕊嫁的那个摄政王,到底是个什么样?能走到摄政王那一步,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游爸说着叹了口气,“咱们这隔的还不只是地理上的空间,万一有什么事,女儿成了被舍弃的,那本书也坏了,咱俩知道都不能知道。” 游妈又安慰起老公,“你也别担心,反正我看着第一本书里,蕊蕊跟那摄政王出现时,对他们的描写,我觉得还成。再说研究所的人心杂是杂点,但是有真本事,肯定能把那书修好。” 所谓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两口子现在就是不知道那本书存在着对他们的女儿好,还是消失了更好,一会儿纠结一点。 游蕊看到爸爸妈妈在那里相互安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是这次有宿岩一起,她倒是没有第一次回来时那样不好受。 铃铃铃。 家里安的座机响起来,游爸起身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道:“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游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什么事?蕊芸要跳楼,都成了网络热点了,你们俩不知道?怎么不管管,进娱乐圈就罢了,她一心一意演戏也成,还不到一年就结婚,结婚了打小三、跳楼,弄得全网都在议论,这是想干什么啊。” 老爷子只知道孙女受伤后性情有些变了,当初孙女受伤,他们老两口还过来看过,孩子半点都不跟他们亲近,医生说是伤到脑子也就罢了。 哪里想到,半年那孩子都一个电话没有,老妻一向疼爱她,又亲自来看了一趟,好家伙,在剧组呢,看到穿着普通的老妻眼皮都没抬,只当作不认识。 游老爷子气坏了,特地又来城里一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两口子倒好,直接都不管他们闺女了,一问也是不让他管,这是游家的孩子,还是以前都很懂事的一个孙女,他能不管吗? 想叫到家里来好好说说,这孩子到底咋回事,可打几个电话都是助理接的,一问就是蕊芸姐在对戏、在忙。 再加上儿子儿媳妇都说不用管,就当她是晚来的叛逆期吧,他们也不好再插手。前段时间结婚,他们老两口都不知道呢。 要不是看到全网都在说蕊蕊打小三的事儿,俩人都不知道孙女结婚了。 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来,游老爷子自己都被带成名人了,刚才短短的半个小时那手机就没停过,都是一帮老朋友打来关心的。 最让他生气的是,有个老对头,前两年替他孙子和蕊蕊说和过,他看不上那小子根本就没往孙女跟前提便回绝了。 那老小子可好,先是一通关心,随后就是道谢,谢他当年没同意俩孩子的事。 游爸这边,听到老爸怒气冲冲的质问,也没敢说什么,只是连连应着,哄好老头子这才挂掉电话。 游妈问道:“怎么办,一直这样瞒着?” “现在爸妈就是对蕊蕊失望,”游爸拔了拔头发,“要是让他们知道孙女换了个人,我怕他们承受不住。” 话音还没落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慕凡的来电,游爸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慕凡拿远手机,皱了皱眉,游蕊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就在她爸妈的冷漠中形成的? “是这样的爸,蕊芸刚才闹了一场,受伤了,刚才检查过后,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五周,我最近又比较忙,想让她先回去和你们生活一段时间。” “你有空陪着前女友孕检,你妻子怀孕了,你怎么反而没空了?”一直凑在电话旁听着的游妈直接按下免提,对着电话说道。 慕凡一手撑腰,说道:“我最近有一个大单要谈,需要出差至少一个月,真的没时间。” 游妈冷笑,“你还没跟蕊芸商量吧,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她要是愿意,我伺候她一个月。” 慕凡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妈,蕊蕊到底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唯一的女儿。” 游妈啪地摁下挂机键,说道:“就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才看不得她。” 慕凡走进病房,对正靠在床头刷手机的游蕊芸道:“我刚才跟你爸妈打了个电话,你要不要去跟他们住一段时间?” 游蕊芸将手机甩到一边就拽着被子蒙头躺下,半晌才从被子里传出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慕凡,你别想甩下我。你别忘了,我还怀着你的嫡长子。” 慕凡心里是有气的,但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声,道:“什么嫡长子,你演电视剧演魔怔了?接下来一个月,我的确会很忙。” 主要是她这个状态,他很不放心,与此同时,他觉得她和他想象中的相差很多,婚前还不明显,婚后简直显露出来各种缺点。 他有些想离婚了,两人分开一个月,他也好冷静地思考一下。 这边发生的事游蕊并不知道,但是慕凡把游蕊芸推给爸妈照顾的行为,让她很是不喜欢,过了一会儿爸爸起身去做宵夜,妈妈去了书房。 游蕊便对宿岩道:“走,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现在是在自己家,游蕊打算看看宿岩还能不能控制电脑,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交流了。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他们能穿墙、能飘行,可就是很难触碰实物,开电脑的第一步就把他们给卡住了。 游蕊的电脑是去年的新款,很轻薄,可是还要掀开才行,宿岩费了半天劲也没把那个薄薄的盖子给打开。 后半夜爸爸妈妈都去睡了,游蕊无奈,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干也觉得很疲累,便主动和宿岩说要回去。 这次回去的途中,游蕊一直很清醒,能清晰地感觉到在穿过一个薄膜之后,身体踏实起来的感觉。 醒来后才发现,已经是天亮时分了。 游蕊问宿岩:“你感觉怎么样,身体累不累?” 宿岩展开双臂又收回,摇头道:“不累,只是内力消耗了一部分。” “你能触碰到一些实物,是不是因为内力的存在?”游蕊问道。 “应是,”宿岩看着她笑道,“这以后还偷懒不偷懒了?” 游蕊跟宿岩学过入门心法,但不是她不想学,实在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坐在那儿打坐,因为一点内力都感觉都不到,总觉得神叨叨的。 不过现在证明内力有这样的功效,游蕊再不想学也要开始学起来了,也许这辈子想见到爸爸妈妈只能依靠内力了。 这天是大朝会,两人醒来后说了会儿话,宿岩就起床了。 游蕊也没有赖床,因为她还惦记着昨晚上在研究所听说的,那本侯爷的外室又be了的事,得让人去看看,和许氏一起押解进京的那个外室女主角是不是真的悲剧了。 七月份的阳光还很毒辣,透过敞开的大门和明亮的玻璃床,将整个大殿都照得如同笼在透明纯净的水中一般。 游蕊穿着一件白梅和竹叶的色织家常襦裙,布料是蜀川的工艺,三个月仅能织出一匹来,本身它是紫色的,但在不同的光线折射下,会显出滴翠绿的色泽。 这样的布料,在大周此时的生产力下,一线一织都需要人工,自然昂贵无比。 游蕊在现代的时候穿的裙子,多是筱娜那里出的,和现在她身上这款布料差不多品质的,也仅仅需要几百块钱一米而已。 然而在此时,这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游蕊看着这个花色,觉得宿岩也能穿,待会儿跟裁绣处的说一声,给他做个长衫。 还没想完,出去询问钱举外室情况的人已经回来了。 “人怎么样?”游蕊问道。 见过礼就站在一边的小太监忙回道:“据说路上就风寒了,进京后也请了大夫医治,却还是在昨晚不治身亡。小的过去的时候,那边的看守正要遣人来回报呢。” 游蕊点点头,“许氏怎么样?” “疯疯癫癫的,身体却极好。”小太监回道。 游蕊想了想,说道:“也不必拘着她了,让她自己讨生活去吧。” 小太监应声是,抬头道:“娘娘,那边的人还问,那些老鸨子该怎么处置。” “每人罚银一百,杖二十,”游蕊想着宿岩的处理方法,说道:“你转告她们,再敢引领这些畸形审美,流放关外。” 关外西北是荒漠,东北是一进十月就不生寸草的酷寒密林,中原的人过去十有八九都活不过几年。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太监小心地问道。 游蕊拿了一把金瓜子给他,笑着道:“没事了,下去吧。” 小太监伸着手接过去,脸上一笑,更显得像个孩子,跑出去再传一趟话,这差事就完成了。 到了外面,一个老太监才低声训斥道:“这替王妃跑腿儿的事好容易落到你身上,你咋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敢伸手接娘娘手里的东西?” 小太监委屈道:“娘娘赏我的。” 而且,他看见过娘娘对长明宫那个小道士的平易近人,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怕。 老太监说道:“让边上的姐姐转递给你,记住了吗?” “嗯,”小太监点头,“记住了。” “好了,快去完了这差事。” 小太监把金瓜子都给老太监拿着,一溜烟就跑老远。 “娘娘,”老太监一转头,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下来。 游蕊知道他,叫侯敏,管着政事堂旁边的宫殿,办事挺有准头的,见他刚才对小太监的态度,明显是当作亲孙子在教导的,他们倒是不像游蕊以前看电视或者看书里的那样,汲汲营营没有一点对人的真心。 第221章 葫芦 “起来吧,”游蕊说道,也没多说什么,然后就走了过去。 侯敏等着王妃走远才敢站起来,抬手擦掉额上刚才紧张出来的汗意,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王妃娘娘是真的心慈才会如此,要不然刚才自己那句话可讨不了好。 说是小瓶子不懂事,其实王妃赏赐时,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下人办了,他这话会不会让人觉得是王妃出身低就不懂这些? 若是个小心眼的人,还真可能这样想。 --- 现在游蕊来到妇幼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去查房,当一个新鲜事物有第一个人去尝试,看到它的便利之处,自然而然就会引来更多的人。 如今的妇幼院已经很成规模了。 第一例破腹产让游氏妇幼院广为京城及附近的百姓认可,第二例就让妇幼院彻底被京城的众多大夫认可。 这第二例,就是七月初六时,给董勤做的那台。 董勤的情况特殊,是天生闭合的环骨,在古代大夫的眼中,这样的女子便是不宜娶的,和石女等同。 一旦有孕,生不下来,孩子和母亲注定一尸两命。 但是现在有了解决办法,剖腹取子,还能保证母亲的安全,这对于那些情况特殊的女子来说,是莫大的福音。 如今妇幼院的名声,已经经由这些大夫和产妇的口传到其他的州府县城,她们每天几乎都能接到远道而来的,情况各异的产妇。 眼看着,妇幼院就人满为患起来。 这样的境况,游老太太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因此每天忙忙碌碌却还容光焕发的,比过年那会儿竟然是看着还要年轻几岁。 “奶奶,您怎么不进去?”游蕊带着一群小护士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在外面等着的游老太太。 老太太道:“在外面说方便。” “嗯,您说。”游蕊点头,往旁边走了走。 “你接下来去三楼的病房,找那个姜家的少夫人说一说,让她顾着点孩子。” 游蕊对姜少夫人印象深刻,即便是现在每天要见将近二十个产妇,她也还记得那个不服她判断的姜少夫人苏雅。 她是六月十四生的,恰好是游蕊生病在家休养那段时间,后来听冯花说,姜少夫人生的那天,整个妇幼院都被她一个人搅得乱糟糟的。 其实因为她一开始不愿,她调理的时候已经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游老太太和李婆子专门给她正的胎位,游蕊也去看过几次。 可能是游蕊那时候说她要少吃多动,她不太高兴,游蕊一去她就拉着个脸,为了产妇心情,游蕊就让奶奶和李婆子专门负责她的状况。 若有万一,实在不能顺产的话,她再接手。 只是没想到姜少夫人生的那天,游蕊也不凑巧不在,后来听冯花说,她是看游蕊不在,担心万一难产没人接手才闹的。 本来能比较顺利地生下来的孩子,在姜少夫人的闹腾下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母体和孩子都受了不少的罪。 当时老太太只差一点,就要派人去把孙女儿给喊过来,是奚老爷子凑巧过来,说他是大夫,在外面坐镇,让她们只管放心大胆地给接生。 孩子生下来后,老爷子还去病房给姜少夫人诊了诊脉,开了几天补身体的方子。 因为老爷子的补救,姜少夫人虽然生得艰难,但是并没有伤到根本,养两年便可以再次开怀。 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位姜少夫人就是不喜欢那个孩子,觉得他生来是克她的,生产后她几乎都没管过孩子。 妇幼院打开门到现在,过来生孩子的富贵人家的夫人也有几个,这些人有钱有地位,如同董勤,但基本上在见识到妇幼院妥帖的照顾后,都愿意在这里再坐个月子。 一开始带来的奶娘,也会在得知亲自喂养孩子的好处后,自己喂养,就让奶娘平时帮忙带带孩子。 而姜少夫人是其中最固执的那一个,她连每天抱孩子的时间都有限。 游老太太和李、王、陆三个稳婆皆不是那种会对产妇有什么异议的人,毕竟在她们眼里,产妇是主人家,她们就是拿钱办事的。 然而饶是这样的心态,也有些看不惯这苏氏对孩子的态度。 游老太太把游蕊往旁边拉了拉,低声道:“昨天傍晚来了个面容带着风霜的夫人,还带个道姑,到那病房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今天那姜夫人嫌孩子吵都发几回脾气了,坚决不让奶娘再把孩子抱到她身边。” 游蕊问道:“姜家的人不管吗?” “她那男人据说要准备八月的科举,好几天才来一趟,有个老夫人,从那孩子生下来也只来看过一回。”游老太太叹气,“白白胖胖的一个孩子,却没一个人关心。倒是那顾家的少爷,来过两次给孩子送穿的用的。” “她这都满月了吧?”游蕊问道。 “前两天都满月了,那少夫人看起来挺信你外公的,要在这里坐个大月子,彻底调理好再走。” 奚老爷子现在每隔几天会在大厅坐坐堂,因为他上了年纪,又的确有一手好医术,产妇们对老爷子的印象都很好。 游蕊点了点头,“奶奶,我知道了,会跟姜少夫人谈一谈的。” 病人的家事她不管,但是在她这里,就不能搞迷信歧视那一套。 苏雅住的是三楼的病房,比二楼清净,每天也要贵几文钱,她一开始还要单独住一间,不过妇幼院的病房实在不够用,游蕊根本没同意。 这间病房已经住进来又走两个产妇了,苏雅却还在。 游蕊最后来的这间病房,让冯花带着新来的护士们各忙各的,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了声谁呀进来吧,便推门走进。 应声的是住在这里的另外一个产妇,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她身边只陪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俞氏前天才住进来的,对于这里的产婆和护士每天都要过来检查一遍,还有些不太习惯,看见游蕊便拘谨地扶着床坐正身体。 游蕊给她大致查看了一下,说道:“你的情况很好,只等着生吧。” “大夫,听说您能看出男孩还是女孩来?”一旁的老妇人小心问道。 游蕊笑道:“看得不准。” 其实她这胎八成是个女孩,还是不要说了。 这个年代处处需要劳动力,没有人家不是盼着一胎胎生儿子的,虽然不知道这家的情况,但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就知道也是一家盼男孩的。 老妇人倒没有追问,只是对床上的产妇道:“你别多想了,这次不是小子就再生。” 妇人用力地答应一声。 听着这对话,游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才走向窗边的床位。 这两个床位中间,是拉着一张浅蓝色帐幔的,虽是一间病房,但各不打扰。 “姜少夫人,最近感觉怎么样?”游蕊也不介意她一过来,苏雅就厌烦地闭眼侧到一边的姿态,依然带着微笑问道。 旁边的丫鬟倒是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回道:“我们家少夫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觉得胸口涨得慌。” 游蕊说道:“可能是涨奶了,生过孩子后就要适当的哺乳,一来能增强孩子的抵抗力,二来对母亲也好。” 苏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问道:“你生过吗?知道的还不是听来的?” 游蕊:“我的确没生过,但是我能体会到每一个做了母亲的人的那种喜悦。孩子呢?你可以经常抱过来瞧瞧。” 婴儿房就设在这一溜病房的最里面,一开始只有两间也够用,现在又腾出两间还拥挤,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放心把孩子只交给护士照顾的,凡是在这里坐月子的,家里都带着人专门在婴儿房那边带孩子。 苏雅嘲讽道:“院长是不是太闲了,还有空管我怎么带孩子?你便是再尊贵,我的孩子怎么养,也不用跟你报备吧。” 游蕊笑了笑,“我的确管不着,但是只要还在妇幼院住一天,就别做让我不喜欢的事,我最看不惯把自己的不愉快发泄在孩子身上。” “你知道什么?”苏雅猛地坐起来,“那不是我儿子,就是个讨债鬼。” 本以为孙子能讨到姜家那个老婆子的喜欢,没想到那老婆子够狠心,连她儿子的长子都不管,丈夫又要重新在京城居住下来,自从自己生了孩子,来看她一面也都是匆匆的。 苏雅真后悔生这个孩子,更后悔当初选择的不是顾司珩。 尤其是,生下这个孩子还让她伤了身体。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生活,就别在那儿说风凉话,”她看着游蕊的眼神中,满是恶意。 游蕊双手插在衣兜里,说道:“我可没有功夫跟你说风凉话,你的闲事我更是懒得管,但是在我的妇幼院里,可不允许道姑那一套命理胡诌存在。” 苏雅闻言,慌了下神,质问道:“我只是住在你们这里养身体,你们凭什么监视我?” 孩子是克亲命格的事她知道了? “雅儿,”姜兆武提着一个竹篮子快步走了进来,苏雅一看见他就起身往他怀里扑,“夫君,这里是住不下去了。” 姜兆武抱歉地跟游蕊点了下头,游蕊道:“再忙也注意关心一下妻子儿子,要是不想在这儿住,随时可以出院。” 说完就走了出去。 姜兆武扶着苏雅坐下来,“你不愿意在家里住,我目前只能在外城租个小院,还不如在这儿多养几天。” 苏雅哭道:“可是那个女人针对我,你没有看出来吗?” 都没什么关系,为什么针对你? 姜兆武耐心道:“那我就随便租一个小院子,咱们先将就半年?” 姜家本来是可以住的,但是姜兆武的母亲见苏雅有孕,要给儿子两个伺候的人,姜兆武的意思是收下来就跟在苏雅身边,苏雅却坚决不同意,还说是姜夫人看不得他们好。 姜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是很快就听说了这些话,第二天他们去请安的时候,就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出去自立门户,要么接受她的安排。 自立门户便是分家,姜兆武并非长子,只能分得二分家产,且姜夫人还算了一笔详细的账,言姜兆武之前为了给苏家打点从家里拿的银子,也算在分给他的家产中。 因此两夫妻只从姜家拿到六百两就被分了出来,六百两连在外城买个院子都不够,更别提还要吃要喝。 现在姜兆武住在家里都是借住,苏雅受不了那样的氛围,住在妇幼院,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靠在姜兆武怀里,苏雅悔得肠子都青了,或许就不该回京城生产,在余城,每年姜家至少也会给一千两。 --- 查完病房,游蕊到婴儿房看了看,这里是比病房热闹了许多,一会儿一阵孩子的哭声,各家照顾孩子的人忙着还要闲话两句。 游蕊找到小床上挂着姜字牌的,一个年轻妇人守在旁边,床上躺着的就是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一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张开了,特别可爱。 看到游蕊,他还会啊啊两声。 年轻妇人笑道:“我们家小少爷会认人了,不常见您,必是觉得很新奇。” 游蕊弯腰逗了逗小娃娃,这小家伙还挺拾人逗的,翘着小腿儿挥舞着小手咯咯笑起来。 年轻妇人道:“小少爷这是喜欢您呢,刚才少爷过来,他都只是哼了哼。” “那你们家少爷肯定是没有逗他”,游蕊笑着说道,直起身,“好好照顾孩子吧,有什么事跟护士说。” “哎,”年轻妇人连连道谢。 游蕊看这个奶娘,都要比苏雅对孩子走心。 刚下到二楼,周霞就从楼下跑上来,低声道:“夫人,老夫人来了?” 游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明白这老夫人是说的游母。 “还带着这么大一个葫芦,”周霞伸手比划了一下,笑道:“上面画的好像是百子千孙图。” 游母果然是带着一个大葫芦过来的,游蕊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脸盆大的一个葫芦面儿,上面是一串穿着肚兜玩耍的小孩子。 游母正拿着个抹布擦葫芦,看见她笑道:“蕊,快来看看,我跟镇上的庙会买的,听说求子挺灵验的。” 游蕊心道真是劳您关心了,却没接这个话茬,看向地上的大麻袋问道:“这是什么?” “寒瓜,”游母高兴地扔下抹布,打开麻袋滚出来一个绿皮花纹的西瓜,“你爹还真的种成了,可能是咱们种的时间晚了些,现在才成熟。” “你这有刀没,给你切一块尝尝,可比去年买的那个好吃。” 说着游母就四下找刀。 游蕊出门叫来一个小护士,让她把西瓜抱到后院切了再拿过来。 这个小护士是王府里的丫鬟出身,之前游蕊让报名的时候,她报名来的,闻言进来抱起西瓜就麻溜地出去了。 游母道:“楼下那么些人,一人分一块你还吃什么?” “那就不给她们分,”游蕊说道,“再说我之前不是让人给家里送好几次西瓜了,您还心疼这一点东西?” “这是你爹种的。”游母白了游蕊一眼,“剩下的你都拿回去,和溪田放着吃,听说放到八月十五也可以。” 游蕊点头,“知道了。” “你这妇幼院也开起来了,什么时候要孩子?”游母突然问道。 游蕊刚才看到葫芦,以及葫芦上的百子千孙图就知道游母的催生意图,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吧。” “都一年了,别让人议论你不能生,”游母说道,“还有溪田呢,他要是厌烦了,在外面找几个给他生孩子的都能找到。” 游蕊道:“他最近也不想要孩子。” 游母不信,说游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快点生一个,他的心就妥妥全都在你身上了,再说溪田每天都要去衙门,哪天真找一个你能知道?再说了,他无心找,万一那官场酒桌上喝多了,叫外面的女人趁了机,怀上个孩子。你到时候再瞧瞧,看他是顾着你还是顾着自己的骨肉。” 游蕊也不反驳她,只是听一句出一句。 游母嘟嘟囔囔说了很多,最后才说起来京城的另一个目的,“我给你二哥相了个媳妇,今天就让他跟我一起回村相看相看。” “什么样的人家?”游蕊给游母添了杯茶。 “南边清和县的,是个地主人家,这家人特别会过日子,那家里都有好几百亩上等田了,他们家的儿子还出来做生意。” 在这个书贵商贱的时代,再会过日子的地主人家也不会让嫡子出来做生意,那很可能是个庶子,所以游母通过庶子给二哥相的媳妇,只有可能是个庶女? 然而在游蕊看来,地主人家的庶女,还不如小户人家的女儿,心理上的低一人等和长期生活在主母管制下的处境,让这样的人不是眼光短浅就是早早地丧失了精气神。 游蕊想了想,问道:“是个庶女吗?” 游母看了游蕊一眼:“你想什么呢,人家的嫡女能舍得嫁给咱们这样的人家?听说这家里的嫡子还是在朝为官的,这家很和乐,庶女都是跟嫡女一样长大的。这个哥哥,不想妹子给人做妾,这才看中咱们这样的农户人家。” 游蕊有些无语,“我二哥现在是玻璃坊的主管,您可以想得高一些。” 游母接口就是:“地主家的女儿,读书识字的,已经够可以了,再说要是更高的,我怕人家看不起我这个婆婆。” “那好吧,”游蕊道,“您去问问二哥的意见。不过我觉得咱家现在不用担心二哥娶不上媳妇,他想娶什么样的什么时候娶,您都不用大管。” 游母哼道:“你我就没管住,不过你是嫁出去的,便算了,你二哥这是往家里娶人,我能不管?” 在婚恋这点上,游蕊觉得自己和这个母亲永远都说不到一起去,想着待会儿派个人去跟二哥通风报信一下,也就不再多说了。 第222章 得知 玻璃坊正忙得热火朝天,游松指挥着两辆装好玻璃的车从侧门出去,转头看到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从大门进来,便走过去问道:“我三妹有什么事?” 进进出出的人忍不住都看那女子,眼里赞赏的神色不要太明显。 过来传话的是吴萍,她现在一点都不怵旁人的目光,神色自若地跟游松道:“二少爷,院长让我告诉您一声,家里的老夫人给您相看了一个媳妇,是清和县地主人家的庶女,可能待会儿就来喊您回家去了。” 游松:“---行吧,我知道了。” 进去跟管账的交代一下,立刻就离开了玻璃坊。 娶媳妇不着急。 想娶没条件娶,和有条件只是想找个合心意的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游松现在就想娶个长得好看又通情达理的,只不过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条件,可能还不会有那么好的女人相中自己,便要努力置办出一套家业出来。 更何况他还想给三妹弄个五百亩大小的庄子,这要是娶了媳妇,不得干仗? 游母在妇幼院吃了午饭就让一个小护士带着她来妇幼院找二儿子,到了一问才知道,二儿子上午就出门了。 问是干什么去,这人不少,一个个却都说不知道。 无奈之下,游母只好交代几句返回妇幼院,游蕊下午一般都比上午忙,也没空陪她。 游母便在后院待了一下午。 傍晚,游蕊换好衣服准备回去的时候,才想起来母亲还在,到后院,就见她正在跟一个在那儿洗东西的妇人在说话。 “院长来了,”那妇人先看到游蕊,笑着打了声招呼。 游母站起来,问道:“这是不忙了?” “我准备回内城去,”游蕊说道,“您是去青石街住还是在妇幼院住一晚?” 游母想了想,说道:“我好久没见黑蛋了,跟你去内城吧。” 她想去女婿家看看,别总说得好,到底是在衙门里干什么的,她得知道呀。 既然游母要去,游蕊也不能阻拦,否则以后知道了宿岩的身份,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等上了马车,才跟游母道:“家里比较大,您见了别太吃惊。” 游母听前段时间在家住了几天的孙子说过,说姑姑家有假山有湖泊,还有很多楼台,她心里早就好奇了。 “大能有多大,还能惊着我?” 去杏花街接了小黑蛋三人,马车径直驶入内城。 自从规划了道路行驶的规则,城内很少出现拥堵的状况,顺着车流,不过一刻钟马车就到了摄政王府。 马车不用停下,赶着进了大门。 游母掀着帘子仰头往外看,四个字只认识第三个。 “王?”她问道:“溪田不是姓宿吗?怎么又成了王了?那是王府吧?前面怎么还有两个字。” 小黑蛋现在的识字量很大,知道的也多,指着道:“奶奶,那是摄政王府,不是王府。我姑父是王爷。” “什么王爷?”游母看向游蕊。 既然都同意母亲来了,这自然是不可能再瞒着。游蕊就道:“摄政王。” 游母登时从嗓子里发出一道怪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游蕊赶紧扶住她,无奈地跟小黑蛋道:“不是该和你二叔一样,不相信吗?” 小黑蛋也担心不已,帮姑姑扶着奶奶,还唤了几声:“奶奶,奶奶,姑父是个好人,一点都不可怕。” 刚要从眩晕中醒来的游母又一下子晕了过去。 车停下,驾车的贾六赶紧掀开车帘,先请几位小公子下去,便喊来殿中的丫鬟过来帮忙把老太君扶下去。 --- 游母还未清醒,已先感觉到身下的柔软,手指头下意识地蹭了蹭,只觉滑得好像水面一样,动动鼻子,弥漫在周围的是一种说不出好闻的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香味。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游蕊听到声音,走过来看着游母的脸色,问道:“您没事吧。” 游母摇了摇头,说道:“蕊儿啊,刚才娘做了个梦,梦到你带我去了一个王府,小黑蛋还说他姑父是个王爷?” 游蕊好笑道:“不是做梦,是真的。” “真的?”游母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差点又要晕过去。 游蕊赶紧扶住她,道:“您可别再晕了,以前您不是还敢跟宿岩脸色看吗?都是熟人了---” 这话还没落下,游母就一下子挣开她的手,扶着床下来,喃喃道:“不行,我得赶紧走。” 王爷已经够吓人了,前面还有两个字,游母现在的脑子都停了,想都不敢想那两个字。 宿岩就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说道:“蕊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岳母还没醒?” “民妇参见王爷。”游母一下子跪下来,朝着走进来的宿岩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游蕊只得让宿岩先出去,过去搀扶游母起来。 再次坐到床榻上,游母的双腿还在哆嗦,听到游蕊问她怎么样,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游蕊的手背瞬间通红一片。 刚走到门口的宿岩顿住了脚步,只听殿内传来游母的质问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游蕊揉了揉手背,“没什么事瞒着你们的。” “你跟的男人有这样大的来头,你怎么早不说?要不是今天我说要跟你过来,你是不是打算瞒着一辈子呢?你飞上枝头,转眼就嫌家贫了是不是?今天看着你娘出这么个大丑,你心里是啥滋味儿?” “是我不让她说的,”宿岩大步走进来,一手揽住游蕊的腰一手抓住她手背通红的那只手就带到自己身边,冷声道:“她的娘家太贫寒,我担心你们会给她丢脸。” 游母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喘,但说实话心里很不高兴,不管女儿嫁给谁,她都是女儿的娘,这王爷对她这个岳母半点尊重都没有,是不是不喜欢蕊儿了? 想到这里,游母又担心起来。 宿岩看她一眼,带着游蕊转身就走。 游母在殿内待了会儿,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个跟神仙妃子似的女子走进来,施礼道:“老夫人,王妃娘娘请您去花厅用饭,请随奴婢来吧。” 游母听这话才知道,这只是个丫鬟,见一个丫鬟都比她以前远远瞧见过的官家小姐体面,心里一阵冰凉一阵火热。 冰凉的是女儿都嫁给王爷一年多了,还不说生个孩子,这些个仙女儿似的丫鬟围着,难保王爷不宠上别的女人。 火热的是,这样体面的丫鬟都对她客客气气,这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想得美在做梦,是她的女儿真的嫁给了个王爷。 要是早知道当初那样的一个大胡子,竟然是京城里的王爷,她说什么都不会在女儿坚持要嫁给他时阻挠。 想起以前说王爷的那些话,游母心里又冰凉起来,担心日后王爷记仇,但是想到刚才王爷那么维护女儿,她心里又是火热的。 说明王爷现在还是很喜欢她女儿的,这以后女儿要是一举得男,自家便板上定钉是王爷的亲戚了。 而且,只有有了儿子,女儿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整整一顿晚饭的时间,游母都没空去感受王府的菜肴,也没空去看那些她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一心里充斥着高兴和对女儿的担心。 丫鬟们上来撤去杯盘时,游母才从高兴又担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小黑蛋和卫不恕要去他们住的地方写课业,跟奶奶打声招呼就走了。 “这儿是鹤鸣殿,您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游蕊对欲言又止的游母道,“如果有什么事,让人去跟我说一声,我们住在前面的紫极殿。” 游母看了眼并没有提前离开,给她们母女俩留下说话空间的宿岩,点了点头。 想着还是等出去了,再找机会跟这丫头说话。 回到紫极殿,宿岩又拿起游蕊的手看了看,还是有些红,只是已经不明显了。 “疼不疼?” 游蕊笑道:“听着响,并不疼。” “怪不得他们的女儿能养成那样,这个母亲就不行,”说着宿岩坐下来,托着游蕊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不如我直接给你大哥二哥都安排一个闲差,免得以后她拿这些事来烦你。” 游蕊描着他的眉画了画,皱眉道:“不能吧,其实现在的父母,他们都是那种很知道自己本分的人。” 宿岩含住她落到唇边的手指,咬了咬,才腾出嘴巴说道:“没什么不能的,以前本分,或许就是深知没有不本分的底气。” 游蕊摇头:“那就更不能开后门了,免得心越养越大。” 宿岩笑了下,说道:“那就先按你说得办,顶不住了再来找我,到时可是要好好求一求的。” 游蕊的手已经钻到他衣襟里,笑道:“今天你先求我吧。” --- 这次又让宿岩这个家伙猜中了,第二天上午,游母和她一起坐马车离开,马车刚出摄政王府大门,游母就埋怨起来:“你说你,溪田的身家这都不是显赫能说的了,你竟然瞒着我们这么长时间。给你二哥找的是什么活计,一个玻璃坊的管事?” 游蕊无语道:“玻璃坊的管事还差吗?现在都打算在沿海的城市建玻璃坊了,二哥是总管事,这还不成?” “那溪田要只是个衙门里办事的,咋不成?可他是什么,他是王爷啊,还是摄政王,”游母压着嗓子,“摄政王的岳家,咱们不比皇上的岳家还威风?却只给你二哥一个小管事,就是没看重你啊。” 游蕊躲开游母点过来的手指,皱眉道:“大哥二哥都没有识多少字,还想当官不成?现在既有钱,又没有人去打扰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不能当官了?”游母说道,“皇帝的小舅子还封爵位呢。” “宿岩又不是皇帝,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死心眼,”游母瞪了游蕊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怕给你哥哥求官位,让王爷不喜欢你了?” 游蕊直接懒得说话,游母便道:“你记得,趁他心情好的时候提一提,你嫁得这么高,咱家又没有出息人,你在王府里可不保准。要是你两个哥哥以后有出息,你面上也好看,心里也有底气。” 游蕊忍不住道:“我和宿岩好得很。” “好你还不快点生个孩子,”游母又开始了催生,这次比以前还着急,前前后后对比了许多不生孩子的坏处。 到妇幼院的时候,游蕊觉得头都大了。 “二哥,你怎么在?”下车看到站在院门左侧的游松,游蕊惊讶问道。 游松看了随后下来的老娘一眼,要不是听说老娘跟着三妹去了内城,他得好躲一段时间。 “娘,听说您昨天找我去了?”游松笑着走过来,掺住游母的手臂,“有啥事儿?” 游母觉得二儿子肯定早就知道了女儿嫁的是摄政王,却一直帮忙瞒着,瞪他一眼道:“没事儿没事儿。” 游蕊看出二哥是来给自己解围的,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妇幼院,游母扯不开儿子的手,说道:“我跟你妹妹有话说,你该干啥干啥去。” 游松道:“我听玻璃坊的工人说,您是给我相看了个媳妇?” “没有,”游母这时却不认了,儿子以后定会有大前程,她不能给他定个没有家世的媳妇,现在她最操心的就是不生孩子的女儿。 游母现在担心的,就是女儿不是不生,而是不能生,或者说是王爷不让她生。 游松却坚持把老娘给拉走了,免得人家两口子好好的,再让老娘给搅混的有了口角,带着老娘在京城逛半天,下午游松就带着人去码头坐船回村了。 夏末江水一边碧蓝,江左的小村庄安静怡然,岸边条条垂柳下坐着一个正手执钓竿的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也只是头发花白,五十左右岁的模样。 旁边的青草地上,还散布着几个放牛的小童。 远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母鸡的咕咕声,让傍晚的村庄有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安静,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氛围。 身着织锦红衣的侍卫从马上翻身而下,向前几步朝执着钓竿的人道:“请问老者,此处可是大柳村?程英家住何处?” 老者这才伸手抬起笠帽的边沿,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赤阳司天处侍卫,贾和,奉王爷的命令请程英出山。” 贾和回的详细,因为他已看出这老者不简单,对于他这身官服还能不惊不惧的,在大城市也难找。 此人能平静淡然,不是别的隐士大能就是程英本人了。 下一刻就听老者嗤笑一声,“向来只闻羽林卫,不知道赤阳卫是个什么玩意。” 贾和抬手握住腰间的刀柄,朗声道:“敢问老者可是程英?” “是,你能如何?” 贾和还没开口,从村口跑出来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一个小童在前面领着,边伸着手指着道:“奶,快一点,爷又要跟人吵起来了。” 妇人抓着手里的擀面杖,风一般跑过来,跟贾和道歉道:“官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家这个老头子读书读拧巴了,就喜欢说几句狂言。” 贾和放下手,有礼道:“大娘,在下是奉命而来的,请程英去给我们家小公子做先生。” 程英甩了甩鱼竿,明显有些惧怕却还要坚持,说道:“你们家小公子是什么人物,值得我去教?本人的学识,只有当今皇帝的子嗣能学。” “呸,”还是没等贾和开口,妇人转身一巴掌呼在老者斗笠上,“连家里几口人吃的东西都弄不来,你还吹什么牛,人家大老远请你当先生,都是给你脸了。还不快回家收拾行李,跟人去坐馆。” “坐什么馆?”程英低声说着,却是起身搬起小凳子,跟着小孙儿往家里去。 妇人这才问贾和,“不知要去哪里坐馆?束修几何,多久能回家一趟?” 贾和想这妇人必有过人之处,能把王爷王妃都特地要请的大儒管得服服帖帖,便老实道:“京城摄政王府,每个月十两金,每隔半年有两个月的假。” 听到摄政王府四个字时,妇人握着擀面杖的手就紧了紧,但是她又很明白,摄政王府专门来请,老头子不能不去。 待听到每个月十两金的时候,前面那点担心瞬间都消散了,管他会不会有危险,一个月十两金就是一百两银子啊。 这老头子读书读了半辈子,早几年考试的时候,还让儿子去挣钱给他科考,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往家里拿过。 现在穷的,小孙子看见个白面馍都亲得不行,也该是他为儿孙们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李氏一时间态度大变,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邀请贾和道:“去家里喝杯茶,等老头子收拾好行李,就让他跟您走。” 贾和心里反倒有些怵了,连忙道不用,转身到马鞍上扯下来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递出去道:“这是王妃娘娘让预付的两个月束修。” 第223章 建造 “这、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李氏把手在围裙上擦着不接,“我家老头子要是教得不好了怎么办。” 贾和说道:“王爷王妃都看过程英先生的那本书,很是赞赏。这钱,您放心拿着吧。” 李氏听到说那本书,心里又没底了,那还是三四年前让人堪印的,怎么堪印出来的呢?是家里的老头子背着个包袱,跑到北边的金陵,在一个特别附庸风雅的商人家耗了好几天,也不知得到多少白眼,才找到二百两银子,让书商给印了百十册。 书印出来之后,也没有人买,都给老头子拿来送他那些朋友了,那两年家里的确热闹过一阵儿,有些看到书的人过来拜访。 有说老头子学识高的,却也有跟他辩驳不服他写的那些东西的。 最后就是空热闹一阵儿,家里连一文钱的存银都没有了。 没想到那本书竟然能到王爷手里,现在还专门派人来请他去当先生?李氏有种感觉,老头子这以后是要风光了。 只是想到他那个臭脾气,以前希宁朝的时候,老头子都要整天发牢骚,现在是摄政王当朝,他更有多方的看不惯。 在家说说就罢了,到了王府可别再没脑子。 想到这点,李氏更不敢接那盒金子了,笑着跟贾和说先回家看看,脚步匆匆地就往家走去。 程家,程英并没有收拾行李,小孙儿把爷爷带到家里,就在那儿抽陀螺玩,李氏进门,看到老头子捻着胡须一脸沉思的模样,当下喊了一声:“你还不去收拾行李,那是王爷家来请的。就算不给钱你也得去。” “知道知道,”程英点着头,看到老婆子眼眶有些红,说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年轻那时候了,为了咱这一大家子,再看不惯的事我都不会去评说的。” 李氏擦了擦眼睛,进屋里去打包铺盖、衣服。 “爹,娘。”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扛着锄头走进家里,“我咋听村里人说,村口那个官爷,是来请爹去做先生的?” 程英点点头,对儿子道:“平安,你是家里的长子,我不在家就多顾着些。” 程橘心道您在家的时候也是万事不操心的,却是应道:“爹,您不用担心家里。就是您这么大年纪了,再去外面坐馆,儿子却不放心。要是能推---” “推什么推?”李氏从屋里出来,把一个装的结结实实的包裹递到程英手里,“去吧,孩子们你一直都没有管过,也该给他们做些什么了。” 程橘没想到老娘这么着急,说道:“好歹让我爹吃过晚饭,明天早晨再赶路。” 李氏说道:“人家愿意等啊?那是王爷派人来请的。” 程橘一听,也不敢再说什么。 说话间,程英的另外两个儿子也过来了,见到爹愿意去,娘也催着,三个孩子不好反对。 老二程槐道:“我看那官爷只乘一匹马,我去村长家借来他家的驴车,好歹把爹送到县里。” 贾和在村口等了大半个时辰,因为他一直在村口站着,担心是衙门有事下传,村里的年轻汉子都出来家门,三三两两在村里散站着。 贾和鼻子上都冒汗了,看见程家人过来,才松一口气。 “这钱你们拿着吧,”等程家人到跟前,他便把那装着金锭的盒子递上去。 李氏想了想,伸手接过来,却想着等老头子送来平安信,这钱才能动。 “回去吧,”程英跟老妻挥手,“这钱该花就花。” 这时村里人才有凑过来的,问道:“大爷,您真要去外面坐馆啊?” 程英笑道:“这还有作假的?” 一个老婆子说道:“这程老大从小就是有出息的,别看科举考不上,教个学生肯定行。” 李氏气得歪了鼻子,白了这老婆子一眼,道:“二婶子,我们家老头子这次可是去教王爷家的孩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学生。” 贾和见这些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聊天的架势,翻身上马,跟程老大程老二示意了下,就先控着缰绳在前面走了。 大柳村距离县城有百十里地,驴车走得慢,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程橘和程槐两兄弟一开始还担心,但是在县城的官道上看见那早就等着的马车,以及旁边跟车夫聊天说话的本县差役,多少放了些心。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中间的固定在车厢上的小茶几上还有茶水点心,后面是一个铺着玉簟的凉榻。 别的不说,只看这布置,就知道王府真心请他们爹去坐馆的,再次跟老爹说了声到地方写封信来,程橘程槐就要回去。 “等会儿,”程英叫住两个儿子,把马车里的点心都倒在一个包袱里,让他们带回去。 程老大、程老二一时间都不敢接。 程英直接塞到老大怀里,才对旁边面无异色的车夫道:“走吧,别误了你们的差事。” 程橘程槐站在路边,看着马车渐渐驶得远了,程橘担心道:“二弟,你说咱爹这性子,到王府能不得罪王爷?” 程槐也担心,说道:“可这不能不去,王府咋想起来请咱爹,当年爹可是连乡试都没过。” 按说一个秀才总比普通人好生活,可是他们爹是那种脾气又臭说话又直的人,一开始在村里试着开了个馆,收几个顽童,多得挣不了,一家人的吃喝总是能出来。 但爹什么话都说,看了村里的孩子,头快摇断了,只有一句话,这些小孩的资质不用他教,别村的童生教教认字就行了。 为此还得罪不少村里人,后来村人见这老头连他亲孙子也不教,才都说这老汉是读书读拧巴了,不再跟他计较。 这边,贾和和车夫赶车赶了一天多,第二天傍晚才到最近的码头,坐上去京城的船,三天后顺利抵京。 “这是京城?” 站在高大的城门前,脚下踏着平整宽阔的水泥路,程英有些不敢相信,进了城没多久,就见一家银楼围着些木架子,三四个人正站在架子上贴一种带着特别纹路的砖片子。 这更把程英惊讶得不行,忍不住跑过去,拉住一个人问道:“这贴的是什么啊?跟陶瓷似的?” “这叫瓷砖,”被拉住的那人说道,“城外的官窑造的,两文钱一块儿呢。不过光有钱也不一定能卖到,得有门路。” 程英恍然地点点头,看到前面的店铺,都安装着透亮的大玻璃窗,更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 这是京城?是十年前他和一众好友来过的那个,乞丐在城外扎堆,富人在城内一掷千金的京城? 爬上马车,程英问车夫:“老弟,怎么这一路都没见到乞丐?” 车夫笑道:“您有年头没来京城了吧?早几年,一部分乞丐当兵去了,这一年来,凡是有手有脚的,都能找着活儿,饿不着了,还当什么乞丐。这一路上走过来,那么些水泥厂呢,天天招人。” 程英慢慢地点下头,水泥他听说过,没见过,他们那儿的县城中,富贵人家都用水泥砌了房子,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在京城这么普遍。 “玻璃也是咱大周自己造的?” “是啊,”车夫在外面赶着车,大声道:“那种玻璃罐子,带盖儿的,五文钱就能卖两个,前边就有个摊儿,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程英答应一句,车子在路边停下,不多久,他就抱着两个玻璃罐子走回来。 车夫重新赶上车:“以后您有空了可以出来逛逛,在菜市上还有卖罐头的,尤其是山楂罐头,酸甜软糯,别提多好吃了。” 程英一手抱着玻璃罐,一手掀着车窗帘,看着安居乐业的京城,心内颇有种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他们的车子没有直接去王府,而是先到了赤阳司,让程英收拾歇息一番,等着王爷的召见。 --- 傍晚的天边氤氲着一片如山峦起伏的红霞,游蕊披着红霞回到王府,觉得今天不是那么热,便让小黑蛋和卫不恕、玄白去后面的山林里玩耍。 课业晚上再写就是,这样好的天气景色,是可遇不可求的。 洒进余晖的殿内,宿岩正端坐在书桌后在写着什么,旁边还摆着一摞纸,游蕊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来,“没有政事怎么也不歇会儿?” 处理政事的时候,他手里不是折子,就是人在政事堂。 宿岩这才停下笔,游蕊拉过他的手给他揉着,能感觉到他手指头上的茧子比以前又硬了一层,可见这段时间他多勤政。 “这是要做什么?”看到宿岩面前的纸上是一行行策令,游蕊有些好奇,因为她好像看到一条是工匠可以当官的条件。 宿岩笑道:“知道去了你的家乡,我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 游蕊摇头,“你从头至尾都很平静的样子,那里有让你生出感触的东西吗?” 宿岩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自然有,那里随便一个图书馆,就比大周的皇家图书馆要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其中的内容,甚至还有一些在大周都被工匠作为传家秘诀的东西。” “这里,现在的印书技术也不算太差,我想,先在京城建造一座万家图书馆,各学派、各行业,只要他们愿意把知识献出来,朝廷可以免费印刷,收藏在图书馆中。一些地位低的工匠,若是贡献大的,还可以授予相关的官职。” “我们,也需要弄两个专门研究奇技淫巧的研究院。” 游蕊看着宿岩,“没想到这几天你竟然想了这么多。” 她就只想着能怎么再回去,以及怎么和爸爸妈妈交流了。 “不止,”宿岩笑道,“你以前不是说过,算学很重要吗?我打算,今年秋的会试,增加算学一科。与此同时,我还要弄一个特别官位,吸引天下工匠都来研究如何降低造纸的成本,最好能低到十几文就能买一刀,我要天下人都读得上书。” 游蕊疑惑他怎么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就听他接下来说一句:“尽量在有生之年,让你能再次过上你原来的生活。” 心里像是滑过一阵暖流,游蕊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宿岩也很明白,要这个社会走到蕊儿曾经生活的那个地方的水平,不能只靠技术上的改进,还需要改变社会的结构,土地和金钱不能仅仅被朱门豪富用来享受了。 “明年开春,我带你去各大军营走一走?”他突然说道。 游蕊闻言,想到前几天外公跟她提的,和京城的骨科、外科大夫开一个交流会的事,当时外公就说,开刀、缝合伤口的技术要是能普及,最受益的就是边疆士兵。 “嗯,可以啊,我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军队呢。”游蕊说道。 宿岩笑了笑,捧过她的脸颊,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灼热的吻。 要是那些有钱有地的人听话,自然一切好说,要是不听话,他也不介意翻个天,把天底下的上层阶级都大换一遍。 或许现在那些追随他的官员们都会倒到皇帝那一边,但对宿岩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不就是把现在的官员再换一遍吗?当初先帝朝的官员,现在的朝中又有几个呢? 早先换过了一遍了,其中的流程,宿岩已经很熟悉。 不过若是能和平过度,还是更好的。 在游蕊还不知道时,就在今天和宿岩说过话之后,他给暗卫下了一个命令,统计全大周占地百亩以上的地主人口,各地的望族更是此次统计的重点对象。 两天后,宿岩和游蕊在望霞阁见了程英和周怀民,谈论了让他们教给三个孩子的内容,之后家里的三个孩子便每天上午去私塾上课,下午和入夜之后的半个时辰,跟着这两位先生读书。 三个孩子的资质,在程英眼里都只是一般,不过他们有摄政王这个靠山,注定以后的起点都会比别人的终点还要高,他的治国之策,他们的确是有学的资格,教起来也就很认真。 至于周怀民,他是个搞算学的,为人颇有学者的严谨守矩,没有读书人那样的一腔孤愤,对于王府提供的教学条件十分满意,很快便熟悉了大半天自己研究一个多时辰教学生的生活。 这一年秋,算上海外的五个州省,大周三十六个州省有二十八个都是大丰收,秋粮入仓之后,建造在十八个重要省份的粮仓都满了。 但是八月十二这天,游蕊下班回来,就觉得王府的氛围跟前几天的轻松欢乐不大一样,刘丰垂头站在殿外,看见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娘娘,您快进去看看吧。” 游蕊听他声音都紧绷着,吓得不轻的样子,也没问怎么了,径直迈过门槛走进大殿。 第224章 衡阳 看到她进来,宿岩身上骇人的气势才收起来,沉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怎么了?”游蕊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 看他的样子还不想说,游蕊道:“我还从来没有见你生气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你能这么生气?” 宿岩笑道:“我没生气”,见游蕊看着他,说道:“一些污糟事,不想让你听了污耳朵。” 既然都这么说了,游蕊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我又不是在真空里长大的,有什么事你心里烦,可以跟我说的,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的见解,但好歹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宿岩伸出双臂把她圈到怀里抱了抱,笑道:“行,我记着了。去厨房看看,你要的蛋糕可做出来了?” 再过几天不是游蕊的生日吗,刚入八月份的时候,宿岩就让府里准备了起来,采买各种东西的动静几乎让半个京城都跟着动了。 他问游蕊最想要什么,游蕊就说想和他一起吃块生日蛋糕。 几个厨房的大厨便都接到了做生日蛋糕的命令。 蛋糕需要用的东西,最难获取的就是打发的蛋白和奶油。 没有电动的情况下,打发是能把胳膊累断的一个活计。虽然厨房里人手很多,光是蛋糕胚却是已经做了好几天还没有做出来完美的。 因为游蕊这个想要蛋糕吃的人,根本不知道做一个蛋糕需要的牛奶、蛋、油的比例,大厨们只能一点点试。 不过这是他们出彩的机会,尤其是距离紫极宫比较远的那几个厨房,大厨们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先王大厨一步把蛋糕做出来。 这两天游蕊已经试吃了几种蛋糕,不是太绵软就是太厚实。之前她都是一下班,宫殿内已经放好了厨房送来的蛋糕。 今天没有看见,应该是都惧怕心情不好的宿岩,没敢送进来。 煎炒烹炸的锅铲碰撞声没进厨房就能听见,这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碌,宿岩和游蕊一进来,像是按了暂停键似的。 尽管宿岩来过大厨房几次,厨房里的人还是不能习惯,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见礼。 宿岩抬了下手,“不必见礼。蛋糕可做出来了?” 王大厨赶紧站出来,拿出一个盘子双手托着送上前,“这是今天下午做出来的两款。” 也不敢解释为什么没有送去,因为他们厨房的确是已送了两盘子过去的,那肯定是刘总管那边没敢上。 王大厨把切成扇形小块儿的蛋糕,放到临时腾干净东西的案板上,便退到一边。 盘子边放着银制的筷子,王府里的餐具,一套里总要有一两样的银制的,宿岩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规矩,用银的就是防止餐点里被放毒。 今天的蛋糕只看外形,和戚风蛋糕已经有些像了,再闻香味,的确是那种香甜的蛋糕味。 游蕊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又给宿岩喂了一块。 宿岩道:“吃着的确比之前的口感要好,这就成了吗?” “嗯,”游蕊觉得够可以了,具体的比例以后可以慢慢试,像是戚风和海绵蛋糕、枣泥蛋糕,各有各的口感,都能吃,“这样就行了。先按照这个方子来吧,之后烤出来的蛋糕不用再切开,打发一些奶油,一层层加奶油水果,然后再把整个蛋糕都涂抹上奶油,点缀些水果,做个成品的我看看。” 大厨房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都长松一口气,大厨房的地位和面子,保住了。 王大厨道:“奶油这两天已经制备了许多,老奴这就准备。” 游蕊和宿岩在大厨房试吃过蛋糕,又点了两个菜,便回到紫极殿,不到一个时辰,这边刚吃过晚饭,大厨房就把做好的抹面蛋糕呈送了上来。 王大厨不愧是能领总厨的师傅,这蛋糕的抹面,整得特别光滑平整,虽然没有裱花,但是搭配着红色的樱桃、绿色的猕猴桃、嫩黄的桃肉,竟然十分美观。 看到这个,小黑蛋就哇了一声,问道:“姑姑,这是什么,看起来特别特别好吃。” 游蕊拿锯齿刀切了两块,装在小碟子里,让小黑蛋和卫不恕拿着吃,又切了一碟,跟宿岩一起吃。 “怎么又皱眉头了?”游蕊用小叉子叉一块送到宿岩嘴里。 以为他还是在为政事烦心,就听这人说道:“怎么是白底的?不好看。” 游蕊笑道:“奶油就是白色的,你嫌不好看,可以让他们加一些菠菜汁调色。” 宿岩摇头:“绿色的也不好看。” 游蕊咬了一口在嘴里,回味过来他不是觉得不好看,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颜色不好?” “你还觉得这两个颜色好吗?”宿岩侧眸问道。 这无意间的姿态帅到了游蕊,有点像是睥睨的感觉,宿岩从没有这样看过她,要不是顾忌着孩子在,她就要攀上去亲了。 反应过来,游蕊又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抖m啊。 “在我们那儿,结婚都要穿纯白的婚纱,白色象征纯洁无暇。” 宿岩挑挑眉,问道:“那你们那儿办白事用什么色?” 游蕊笑道:“黑色呀。”见他很惊诧的样子,才解释道:“传统文化中白色也是白事用的,后来和外来的文化中和了一下。” “这是颠覆吧?”宿岩说道,“你们被外来文化统治过?” 游蕊惊异于他的敏锐,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就从小的家庭比方,如果不是一家破败的不行了,他家里原来的习惯,会从头掉个个儿吗?生死、婚姻都是人生大事,在大周这片土地上,王朝几易,皇帝穿的正服颜色变过,却只有这两种从没有变过。你说一个以前成亲时用红色的地方,改了白色,这还不是一方百姓从骨子里的改变吗?” 游蕊:无话可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明的,“我们没有被外来文华统治过,只是被欺压过。还有,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女要俏一身孝,这说明大家也都认可白色的好看。” 宿岩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又不由得笑出声来,可能觉得在小孩子跟前失态了,往游蕊这边侧了侧。 那边,刚才专心吃蛋糕的小黑蛋和卫不恕都看过来,游蕊说他们:“吃蛋糕。” 小黑蛋已经习惯了大人有些事是不给小孩听的,况且他刚才吃蛋糕,都没注意到姑姑姑父说的什么。 卫不恕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后来只是觉得他们话里的内容奇怪,听了几句,有些猜测却并没有追究的想法。 等吃完甜点,两个小孩去写课业,宿岩和游蕊回到内殿,游蕊才又提起蛋糕抹面的事,“不是有樱桃吗?在奶油里加一些樱桃汁儿,做成粉色的抹面怎么样?” 宿岩想了想,说道:“都可以,但除了白色。寿诞之上,白色总不许见的。” 游蕊笑他:“那绿色可以了?” “没有其他的漂亮颜色,勉强可以,”说话间宿岩已经解开了外衣,一把将游蕊拉到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说道:“对你,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游蕊趴在他怀里,忍不住笑个不停。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点古板的宿岩在游蕊看来竟然特别可爱。 守在殿外的丫鬟太监们,在听到殿内传来的笑声时,对这位平民王妃一星半点的小视之心都再也升不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也放下心,以后应该是不会在王爷怒气时因为差错被责罚了。 回到歇息处的刘丰这时却还吊着心,一摘帽子,满头的头发竟然都是水湿的。不为别的,这次衡省和阳省这两个地方的官员,的的确确是犯了天,王爷此次的怒气非同小可,两个省,从上到下,共六百二十八名大小官员,全都一撸到了底。 刘丰打从到摄政王府,就知道只有奉献全部的忠心才能有活路,甚至是风光的活路,果然凭借一腔忠心,他成了王府的大总管,王爷虽然没有信任十分,却也是有八九分的信任,连暗卫中的一些事也没有瞒着他。 但是人就会有私心,刘丰也不例外,在老家,他还有一个亲兄弟,出头之后,他就派人去家乡寻过,知道当年被继母逼得离家时才三岁的小兄弟,这时候竟然靠着入赘一户商家读了书中了举,他没有去和弟弟相认,却是靠着王府大总管的脸面,给弟弟谋了个衡省府衙的缺。 衡省和阳省均是位于衡阳山东侧的大省,东靠山西邻水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物产更是丰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那句老俗语儿,在衡省和阳省一点都不夸张。 刘丰倒了一杯浓茶,手却是抖得把茶洒一桌子,抖着手捧着茶杯灌进去一肚子浓茶,思绪也并没有理顺。 早前,因为担心别人会拿兄弟做把柄威胁他,刘丰找到弟弟的事连暗卫都是瞒着的,给弟弟谋缺的事儿,自然也是瞒着王爷进行的。 在王府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无亲无故只忠心王爷,没有丝毫缝隙可钻的大总管。 但是现在衡省和阳省谎报灾情、秋粮刚入库就用泥沙替换走的事情发了,两省全部官员一撸到底还只是个前奏,以刘丰这些年对王爷的了解,只怕还要斩一二百。 如果现在他给兄弟求情,跑去跟王爷说,老奴其实还有个弟弟,还给谋到了衡省的缺,刘丰觉得连他也活不了。 可是若坦白,弟弟落到今天都是因为他,且刘家的根,还要侄子往下传呢。 思来想去,还是去只有着落在王妃身上。 刘丰放下不知被攥了多久的茶杯,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被一道闪光照出一片白亮,院子里的芭蕉树在白光中更显出一片黑黢黢的轮廓。 刘丰突然从心里打个颤,弟弟的事,他自以为瞒得好,但王爷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第225章 更换 轰隆隆的雷声带来白露之后的第一场雨,一开始还只是淅沥沥的,渐渐地越下越大,像是从天上开了道口子,倾盆地往下泼。 就在京城东北方向八百里外的衡省,这天晚上也下着同样大的雨水,两只神兽把门的知府衙门突然被一群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官兵围在中心。 守门的府衙差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已被抢上来的士兵摁在了地上。 府门被砸开时,知府大人还在小妾的床上翻云覆雨,一大群官兵破门而入,除了脚步声竟然没有半点杂音。 女人的尖叫声冲破漆黑的夜空。 年轻将领手扶着腰刀,靴子上和蓑衣上的泥水瞬间浸湿室内高贵的地毯,他走过去,将湿漉漉的靴子一下子踩在知府的脸上。 知府刚被士兵从床上拽下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年轻将领低下头,让士兵再点一盏灯来,撤下脚,仔细将他打量几分钟,笑道:“江大人,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 士兵把刚才塞到江大人嘴里的布抽出来,抽出来之后才发现刚才随手从床上拿的是一个粉的里裤,一众士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江大人并拢双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吼道:“来人来人!” 又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敢动我一省知府,我上面是衡阳总督,不要命了你们?” 年轻将领笑道:“你还没摸清状况呢?你们三五不时就谎报一下灾情,搬空粮仓的事情,王爷知道了。衡、阳六百多名官员,上到总督,下到一个衙门中的胥吏,都被罢职了。” 这时,后院别的地方也传来一阵阵女人的惊叫声。 江大人已经面如死灰,却还不敢相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衡省的官员从来都是这么做的,前两年还有人去京城告御状,都没有人管---对,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乱臣贼子敢袭击府衙!” 江大人一瞬间就自己说服了自己,紧跟着便看那年轻将领拍了拍蓑衣下的军服,“衡阳区的驻军服,不会认错吧?” “带走,”他挥了挥手,一名士兵扯下床单让江大人裹上,这才押着出了门。 江大人突然回头,看着年轻将领问道:“你是谁?” “你竟然不认识我,”年轻将领很是惊讶的样子,却又像是蓦地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道:“也是,谁会认识一脚踩过去的蝼蚁。现在,你也不配问我的名字,因为你们一家,都将是被我踩过去的蝼蚁。” “你要干什么?”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恨意太明显,江大人看到屋门外,对面、左面、右面走廊下都被押出来的女眷,还有那一个个被摁在雨水中的儿子,心头的恐惧由刚开始的一点,越扩越大。 年轻将领上前一步,笑道:“你不是喜欢***女吗?今天瞧瞧别人淫你的妻女如何。” 雨声哗哗,夹杂着婆子、丫鬟、小姐们的惊呼喊叫,年轻人的声音竟也如此清晰。 江大人喊冤:“我没有逼迫过女人,你不能这样做。” 几个衣着精致的少女面前,已经挡上来如临大敌的丫鬟。 “你是贺童?”被挡在后面的江三小姐问道。 声音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很是突兀。 贺童笑着拍了拍手,“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又一个女人扑出来,几个士兵举刀拦住,她还是不要命一般地往前冲,口里喊道:“童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是来救娘出苦海的吗?” 贺童看见她,瞳孔紧紧一缩,说道:“你是被江知府抢来的吗?怎么这里成了苦海?” 女人疯狂喊道:“当年,是江大小姐看上了咱们家的双面绣,娘是被骗进来的。” “别咱们家,双面绣是我贺氏的。”哗一声,贺童抽出刀,按在女人的脖子上,“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想当官夫人,爹教给你的双面绣秘诀,成了你抛夫弃子的本钱。你知道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刀锋随着主人的情绪起伏在女人的脖颈上来回摩擦,鲜血顺着雨水流下来。 女人惊叫,“童儿,我是你娘啊,你不能杀我,不然天地都不容你。” 漆黑的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贺童却半点没有惊到,但他也缓缓收回了刀,“放心吧,我不会让您死的这么容易。” “男的,押进大牢”,他转身,对着跟随来的士兵们大声道:“女的,当场玩了再拉到街上卖了。” 一瞬间,所有的女眷都吓得面无人色。 江三小姐喊道:“贺童,你不能这么做。看在当初我给过你一袋金子的面子上,放过我们。” 贺童看向她,眼里都是冷锋,笑得有些阴森,“你是给过我一袋金子,可那还不够还你们家给我家伪造的那一堆欠款的十分之一。怎么,都打断我的筋了,再给我一颗甜枣,就想我念你们的恩啊?” “这个人选,就从她开始吧。”他的手臂缓缓指向江三小姐。 已经被押着走到大门口的江家男丁中传来怒吼声,“贺童,你敢动我妹妹,来日定将你碎尸万段。” 贺童嗤笑一声,看向不动的兵丁们,说道:“怎么都不动啊?” 站得最近的低声道:“将军,王爷有命令,第一条就是不能欺辱良家妇女。” “她们是良家妇女吗?”贺童反问,“江栋一定罪,她们,都得被卖到妓院里去。” 这一个个官兵,还是没有一个上前的,贺童气急了,踹出一个人来,命令道:“你去。” 兵丁哭丧着一张脸,道:“将军,小的才娶了媳妇,不,不敢。” 贺童气得骂了一句脏话,想说亲自来,但又根本不想碰江姓的女人,最后说道:“谁去,奖一两银子,等判决下来,老子买了她们,再送给你们一人一个女人。” 其中几个老油子兵丁早就心动了,听到这句话再不迟疑。 刚才那个兵还想劝,他是跟着王爷打过仗的,就是那种主动送上来的女人,谁弄了都要受惩罚,更别提这样的。 一只粗大的手已经伸出来抓住江三小姐的手腕,顿时像是一只狼闯进羊群,到处都是女人的尖叫声。 啊! 又是一声惨嚎,那老兵捂着汩汩冒血的手腕倒在地上,一身黑衣的撒字暗卫走出来,贺童神情一凛,拱拳道:“见过大人。” 这个暗卫隶属十三号,负责的就是衡、阳一片的军机监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说道:“王爷的命令未下达之前,这些人你没有权力处置。军队的规定,你都没记吗?” 贺童红着眼睛道:“他们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要给我妹妹、我小姑姑、我爹、我奶奶报仇。” 暗卫说道:“那也要等新的命令下来,现在,她们的处置权,只在王爷手里。” 贺童这才不服气地后退一步。 当晚,江家的女眷全部被带到城隍庙关押,府城的监牢,只是关押男丁,已经人满为患了。 第二天上午,晴空一片,一行衣着跟干菜叶子似的队伍匆匆进了城,衡省府城的百姓这才知道,昨天一晚上府衙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和府衙官员勾结的城内富商,顿时惶惶不已,四处奔走找关系。 一夜大雨,城内暗河、城外的护城河都涨了好几寸,干净的水泥路面上,都是被风雨打落的叶子,不少犹带着青色。 东三街种着不少桂花树,游蕊刚转进这条街,就被清新的桂花香味包围了,因为狂风急雨,金黄的桂花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更有不少大风吹折的树枝。 妇幼院隔壁的隔壁,面馆老板娘正在清扫门口的落叶树枝,看到游蕊过来,忙把放在一旁凳子上的一枝桂花拿起来,喊道:“游院长,这枝儿桂花给你。” 现在别说东三街,就是周边的几个街道,都知道游蕊的院长名称,那认识的遇见了,都会喊一声游院长。 “谢谢,这些都是雨打下来的吗?”游蕊接过那枝儿桂花,只见一簇簇黄色的花骨朵都还未展开,有不少已经打烂了。 面馆老板娘道:“可不是,昨晚上的风雨那样大,我家后院的苹果树都吹折一大枝来。” 游蕊转了转手里的桂花,再次道谢一声,向自家妇幼院走去。 这个时候,妇幼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游蕊调理妇人身上的一些小问题也挺有一手,这其中并不只有孕妇。 “夫人,”周霞从柜台后走出来,说道:“锦芳布庄的马掌柜来了,送来十几套上好面料做的护士服,我要给他算账,他也不要,只说您有什么好主意,希望也能指点他们一二。” “衣服呢?” “就在柜台下面。” 周霞现在已经成了妇幼院的财务,对外交流的一些事,都在她身上,就这,凑空也要去楼上跟接生。 游蕊很欣赏一开始选出来的这五个护士,一个比一个努力,点点头:“马掌柜人呢?” “已经走了,”周霞说道,“夫人,我们收了他的衣服?席掌柜那边呢?” 席掌柜就是游蕊一开始定衣服的那家,这一年来他们做的也很好,每到换季,不用游蕊催,他们便会把衣服送来,妇幼院用到的各种床单被褥,他们也不糊弄。 结账的时候都是收个最低价,游蕊连带着周霞等人,这一年用的床上四件套都是席家给的。 游蕊不懂织布染色,但见的花色多,随便说几个大众款,席家那边做出来就能引领京城百姓的风尚。 现在这是有聪明地猜到了席家的花色来源,过来拉关系了 游蕊想了想道:“待会儿你把钱算好,找个小丫头送去锦芳布庄。” 第226章 早产 到楼上插好桂花,还没倒一杯茶,匆忙的脚步声就在外面响起。 “有孕妇?”游蕊赶紧放下茶杯。 马圆扶着门框,气喘嘘嘘道:“张夫人我们接不出来。” 柳若芬之前几个月一直都坚持来孕检,因为她是双胎,游蕊提议她提前住院,她便说等家中母亲过完寿再来,双方约好的时间就在今天。 柳若芬的婆婆张太太很不相信妇幼院,游蕊便和她说今天让两个护士装作朋友接她出来。 到时候住进来了,张太太总不能过来把儿媳妇揪回去。 游蕊问道:“没发生冲突吧?” “没有,”马圆道,“只是我和大花回来的时候,瞧见两个婆子神色匆匆地进了张府。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都接触这么长时间了,护士们对柳若芬很有好感,不想她明明可以顺利生产却出现什么意外。 游蕊脱下刚穿上的蓝白大褂,道:“我们去看看。” 柳若芬现在还不到自然分娩的时候,那两个婆子要是稳婆,只怕是危险了。 下楼之后,坐上妇幼院的马车,就径直往内城而去。 张府,一间紧闭着房门的偏房内,时不时传来痛呼声,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面带急色的婆子,对手里拿着念珠直转的贵妇人道:“张夫人,少夫人只怕是要生了,快准备热水吧。” 张太太脚跟一软,着急道:“那你还不快去看着少夫人,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都说七活八不活,儿媳妇这肚子,才刚八个月多一点,许多大夫都说了是双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怎么能对得起昨天才离京办差的儿子。 正在张太太六神无主时,陈若兰面带急色地走进院来,张太太跟看见救星似的,转身赶紧拉住她的手:“兰儿啊,这可如何是好,你表妹早产了。” “伯母,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张太太终于找到了诉苦的人一般,“你这个表妹,真真是让人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今天一大早,提着个包袱只带一个丫鬟,就要出门去。我细细一问,竟是要去那外城的什么妇幼院。那是什么地方,普通人不知道凑过去就罢了,咱们谁还不清楚那是谁开的?要是她真在那儿出个好歹,我们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掖。你也说过,那地方穷人一大堆,一天都要接生好几个,万一我家的子孙跟别家的抱错了,这又找谁赔去?” “我不让她去,就拦了一把,真真是轻轻地一拦,她便嚷着肚子疼。” 张太太一心的委屈,说着时眼里都带了泪。 “伯母,这跟您没关系,”陈若兰担心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表妹从小便是这样,听不进去长辈的话。我和姨母都劝过多少次了,她根本不听。” “送我去妇幼院,”话还没说完,这边屋里传来柳若芬气力不足的声音。 “看看,看看,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去,她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张太太气得指着屋子跟陈若兰说道。 陈若兰微微叹声气,摇头,走到那门口劝道:“表妹,那地方生孩子不安全,张家不比小户人家,想要多好的稳婆请不来。” “是啊,”张太太跺脚,“我着人请的这两个,都是京城久负盛名的稳婆,也让人请太医去了,若芬,你就安心在家里生吧。” “我要去,”柳若芬坚持,因为太疼说话都没多少力气。 陈若兰为难地看了眼张太太,说道:“伯母,我去劝劝表妹。” “别,你还没嫁人,进什么产房?对你的名声不好。”张太太忙说道。 陈若兰道:“为今之计,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床上虚弱的表妹,她的眼眶一下子通红,眼里都是惊慌,目光先是在她身下一瞬,而后着急地收回,惊慌却更多了。 “表妹,你一定会没事的,”她扑到床边,抖着手拉住柳若芬的手。 柳若芬一下子甩开她的手,烟竹也赶紧过来,扶着陈若兰站起来,带着哭音道:“表小姐,您去跟太太说几句好话,叫我们家小姐去妇幼院吧。这时候,只有游夫人能救我们家小姐。” 陈若兰严厉的看烟竹,啪甩了她一巴掌,怒声道:“我说表妹怎么如此糊涂,原来都是你们这些下人怂恿的。” “两位奶奶,我表妹就拜托你们了。”紧跟着,她又对那两个稳婆行礼。 稳婆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阴私手段,这时候竟然也看不出来这位表小姐是好是坏。 要说她坏吧,脸上的担心和忧惧都是十成十的,要说她好吧,表妹家的婆婆怎么和她关系那么好又如此看不惯儿媳妇? 总之这个人不对劲,两个稳婆还记得这家的少爷是大理寺的,都不想参与太多,点下头就专心去查看张少夫人的情况。 “少夫人,您先不要慌,您的胎相很好,我们两个都是老手,这孩子一定能好好生下来的。”稳婆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柳若芬的情绪。 柳若芬只觉疼痛袭满了全身,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出去到妇幼院去的,她便回想做孕检的时候,王妃说的那些话,慢慢调整呼吸。 她每个月都去检查,王妃说她的情况很好,很可能器械还没准备好,孩子就下来了,所以她和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眼见她情绪一点点平稳,两个稳婆都松了口气。 陈若兰却在这时惊呼一声,指着柳若芬身下道:“血,怎么会有血。两位奶奶,你们一定要救救我表妹啊。” “我娘难产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我进去看到的,只有一床血和我死不瞑目的娘亲。我娘还没死一年,我爹就娶了续弦。” “表妹,你都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有多苦,到姨母家,我才知道有亲娘的女孩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真是羡慕死你了。” 表姐以前常说的这些类似的话,在柳若芬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腹部一阵紧缩的疼痛,稳婆慌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少夫人,您别紧张。” 陈若兰在一旁来回踱步,眼里的泪珠混着伤痛滚在面庞上,双手合十祷告:“各路神佛,你们一定要保佑表妹平安产子。娘,您在上面看着,千万保佑别让表妹步您的后尘啊。” 柳若芬只觉得腹部的抽痛更加剧烈,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家里一只母马生小马驹,她调皮的和表姐一起去看过,母马生不下来时,人抓着小马驹往外扯的情形也闪现在眼前。 “娘,我害怕。”柳若芬嘶喊一声,晕了过去。 陈若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真是胆小如鼠。 稳婆大惊失色,宫口还没开,少夫人就晕了过去,这肚子里还是两个,能平安生产下来吗? 一人拉了拉另一个的袖子,看着柳若芬身下的褥子,她们都脸色惨白的后退一步,只见一丝血线缓缓的氤氲开来。 “你们要干什么?”外面,看着闯进后院的几个身着赤阳司官服的侍卫,张太太色厉内荏的质问。 张府刚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让她们进门,游蕊便直接去了最近的赤阳司,在司里值班的贾三立刻就带着几个人跟过来了。 游蕊说道:“失礼了,我想来看看我的病人。” “你,你别太猖狂了。”张太太这才看向站在首位的游蕊。 “对病人负责,是我做大夫的权利。”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稳婆着急忙慌地开门出来,“张夫人,你们家备的人参呢?” 然后她才看到院子里两方对峙的情形,目光在看见游蕊时一亮,说道:“游院长,你来了,快去看看吧,这个早产的妇人很危险。” 游蕊不记得见过这个婆子,现下却也没有闲空问别的,紧跟着她走进产房。 “你们,”面对游蕊,张夫人根本不敢来硬的,连跟都不敢跟进去,只站在外面,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 倒是室内的陈若兰,游蕊脚步刚进去没几步,就被拿着一柄剪刀的陈若兰拦在镂空的隔断外。 “你别想害我表妹,”她看着游蕊,眼里的敌意十分明显,“要不是你,我表妹今天就不会难产。” 紧跟着进来的郭婆子道:“这位表小姐,你别拦着了,游院长对妇人生产的精通,我们都比不上的,现如今要说谁能救你表妹,也只有她了。” “谁知道是不是徒有其名,我凭什么要拿表妹的性命去赌?”陈若兰看着游蕊说道。 要说这天底下她最嫉妒谁,也就是这位出身农户的摄政王妃了,做的事如此上不得台面,竟然还能被摄政王付以王妃之名。 真让人嫉妒得想恨。 游蕊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叫道:“贾三,进来把闲人请出去。” 贾三提着刀,走进这间偏房,面色冷凝地对陈若兰道:“请吧。” 陈若兰脸上闪过一抹惊色,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猖狂,就为了一个产妇敢带赤阳司的侍卫闯朝廷大员的家,她就不怕王爷不喜,不怕言官弹劾吗? 立刻把剪刀的方向对准自己,陈若兰大声道:“就算是身份显赫,也不能动我表妹。不然,你们可以试试。” 贾三不耐烦,同时也觉得这女人运气好,要是王爷看见她拿尖锐的剪刀尖儿对着王妃,十条命也不够她赔的。 上前一把制住女人的手臂,打掉剪刀,拽着就带离房间。 陈若兰呼了声疼,但很可惜,贾三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把女人往院子里一扔就守在门口。 游蕊查看过柳若芬的状况,对冯花、马圆道:“别愣着了,产妇情况很危险,马圆,你快去院里,通知手术室准备。冯花,你和我把产妇抬出去。” 两个稳婆都上前,说道:“我们也来帮忙。” 第227章 柳夫人 担架一出门,贾三立刻叫两个手下过来接着,冯花倒出手,便跟在担架旁边,一边提醒着稳一些一边跟着往外跑。 贾三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游蕊这才看向一脸怨恨看着她的陈若兰,“送到柳家,把刚才她的表现,跟柳夫人好好说一说。” “是。” “再把柳若芬的堂兄妹带几个到妇幼院,”游蕊说道,“再多找些人,去妇幼院测血型。” 她现在已经有了简单测试血型的设备,只是并没有存血,这几次的剖腹产她都尽量用针灸止血,控制着失血量,不过看柳若芬今天的情况,没有输血只怕是过不去。 游蕊来到外面的马车上,冯花就神色凝重地过来提醒,“夫人,张夫人还是在流血。” 登上马车,游蕊又在两个穴位上施了针,柳若芬已经醒了,看到游蕊在,忧惧的心情才好许多,苦涩的笑道:“王妃,谢谢你能来救我。” 冯花听到这个称呼,惊诧地看向游蕊。 游蕊笑了笑,说道:“你放松心情,我一定能让你们母子均安。” 柳若芬道:“我知道,我这样有一半是自己吓自己吓的,但是太疼了,我忍不住。” “谁都会害怕,没关系的,”游蕊安慰她,岔开话题道:“给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就在这说话间,马车已经平稳地行驶到妇幼院门口,担架抬下来时,还有血滴在地上,对门一些摆摊的闲人见到这一幕,就相互询问:“是不是又有难产的,需要破腹产了。” 不多会儿功夫,整个东城都知道了,游氏妇幼院又将开展一例剖腹产。 李家医馆,胡家医馆,老牌的兴仁堂,等十几家医馆的坐堂大夫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东三街这边的茶馆里,要上一壶茶一碟点心慢慢喝起来。 “赵老大夫,您也来了。”李大夫起身,迎向走进门口的老者,与此同时,茶馆里的其他大夫也都站起身来,客气见礼道:“赵老大夫。” 老者笑道:“都坐着,我跟你们一样,是来等奇迹呢。” “听说是八个月多一点的产妇,忧惧过甚造成的强行早产。”一个山羊胡的大夫说道。 又一人说道:“你听说的不准确,早产是外力造成的,产妇忧惧过甚,有出血。” “呦,是钱大夫啊。” 大家都知道钱夫人经常在大户人家走动,小道消息的渠道很多,他说得想必更准确。 “那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也不知道那女大夫应付不应付得来,其实依我说,一个女子都不应该自称大夫。就算她会些针线,但和治病救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已经坐下来的老者突然道:“我听老游说,他这外孙媳妇过几天才有空,到时他准备在城外的杏园开一个什么,研讨会,专门请他外孙媳妇做顾问,和咱们说说这个开刀、缝合。小张大夫,听你这意思很看不上这缝合术,到时候就不去了?” 刚才说话那人立刻掩面躲到一边。 这一场手术不那么顺利,一直做了两个时辰,游蕊才浑身疲惫的出来,柳若芬的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底子,以后恐怕都不能生育,一对儿双胞胎,弟弟的情况很危险。 要是在现代,各种先进的仪器和药物给上,说不定还能活,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等死。 游蕊来到专门收拾出来的病房看两个孩子,从孩子被抱出手术室,游老太太和王婆子就一直在这边看着。 襁褓里,刚出生的小婴儿紧闭着眼睛,呼吸都几乎没有。 游老太太说道:“刚才你外公来看了看,说回去配一幅药试试看。” 游蕊伸出手指在小婴儿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问道:“奶奶,张家或者柳家来人了吗?” “都来了,张家来的是个婆子,柳家是当家夫人来了,一进门都叫嚷嚷的,我没让她们来看孩子。” 游蕊点了点头,又去看看双胞胎中的哥哥,这才转身出去。 站在二楼,能看见一楼大厅内坐着一个面相端庄的妇人,游蕊让吴萍去把柳夫人请上来。 “见过王妃娘娘,”柳夫人见面就行大礼,看着很客气,但她的不满,游蕊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 “坐吧,在外面不必拘礼,”游蕊说着自己也坐下来。 柳夫人抬眼看向游蕊,说道:“恕臣妇失礼,问娘娘一声,我甥女做错了什么?您竟让赤阳卫押送到府上?” “她蓄意谋害你的女儿,你不知道吗?”游蕊问道。 柳夫人瞪大了眼睛,不相信道:“王妃娘娘,您身份贵重,您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张少夫人怀孕之后,你没关心过她吗?知不知道你那甥女整天都跟她说什么?她一遍遍描述她母亲难产大出血而亡的场景,好巧,你女儿也是双胎,这更便于她给你的女儿制造恐惧。今天,如果不是强烈的忧惧,你女儿的身体说不定还不会损伤到以后再也不能做母亲。” 柳夫人却讽刺一笑,“王妃娘娘,不是谁都像您一样,拥有一句话定人生死的能力。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只是几句话而已,能吓死人?我妹妹的死一直是甥女的心病,时不时就要伤心提起,这也能害人?” “我却听说,我女儿怀孕后,经常跑到您这妇幼院来,不知道是不是您说了什么才吓到她的。” 游蕊嗤笑:“你女儿才多大,天天有人在她耳边描述妇人生产大出血的场景,她一个小姑娘没有吓傻已经够坚强了。小小年纪就生子,你这个做母亲的可有给过她安心的劝导?” 柳夫人一时哑口无言,女儿的确一开始怀孕时经常说不想生害怕,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大大咧咧的性子,怎么可能是真的害怕,还不是年纪小太任性了。 游蕊这些话,让她心里起了丝疑心,但她还是更相信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反问道:“照您说的话,若兰也才多大,她说那些自己就不害怕吗?” 游蕊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对你的外甥女,你的了解该是比我更深的。” “什么话都让您说了,”柳夫人再也忍不住脸上的怒色,“王妃娘娘,我的甥女还没出嫁,您这样污蔑一个女孩儿的名声,于心何忍?” “我没有污蔑她,她就是在故意害人。” “那你拿出证据来。” 游蕊上下打量她一眼,正色道:“柳夫人,我要是有证据,就不是让人把她送到柳府上了。” 柳夫人语结。 游蕊也没有心情再和她多说,只是把柳若芬和两个孩子的基本情况告知了一下,就让人把她请出去。 张家的人一直到第二天才过来,张老夫人亲自出马,过来了先亲自给游蕊赔罪,再看过双胞胎中情况稍好的哥哥,留下一个百年份的人参便回去了。 柳夫人则一直在病房里守着女儿,看见女儿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竟然是:“芬儿,你心里是不是对你表姐很不满?” 柳若芬嘴唇发白,腹部的伤口呼吸重一点都疼,听到母亲的话,她愣愣地看了母亲一瞬,说出来的几句话都是虚声:“娘,我差点进了鬼门关。” 柳夫人皱眉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生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平日大咧咧的什么都敢做,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拧巴住了。还跟外人说,怀疑你表姐的用心,你表姐还没有定亲,你这样岂不是要毁了她一辈子?让娘怎么跟你姨母交代?” 柳若芬如今还很虚弱,直接闭上眼睛头偏到一边。 柳夫人见女儿不理会,到底是闭上了嘴巴,好一会儿才道:“我先回去,待会让烟竹给你捎些补汤过来。” 离开女儿的病房,柳夫人去看了看两个孩子,正好是奚老爷子和赵老大夫在给小的那个会诊的时候,两个老头商量着如何用药,柳夫人听了会儿,问道:“两位老大夫,依您们看,我女儿今天的情况算不算危险?是不是惊惧能引起的?” 赵老大夫看了她一眼,柳夫人才认出来这是前些年致仕的太医院院正,再次行了一礼。 赵老大夫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今天要是没有游大夫冒险用剖腹产的方法,这母子三人都保不住。” “至于其他的,还重要吗?” 柳夫人呐呐不敢言。 ---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因为第二天是王府女主子的生辰,今年王府的打赏力度很大,一部分忠心老员工都拿到了象征自由的卖身契,升职的升职加薪的加薪,就把什么变动都没有的刘丰给衬了出来。 尤其是前一天刘丰还被王爷罚跪了,有心人私下打听,却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刘丰好像没有以前那样以前那样备受信任。 但到底大总管的职位没有丢,谁也不敢在刘丰跟前表现出什么。 十五的月亮圆又圆,游蕊今天晚上要值班,就和宿岩在妇幼院吃月饼,才有空问道:“刘丰是犯了什么事吗?我听说他被罚跪了。” 刘丰还算脑子灵敏,思来想去最后并没有跑到王妃娘娘跟前求情,他看得出来王爷很不喜欢一些事打扰到王妃,要是他真跟王妃先求情,岂不是利用王妃娘娘的心软胁迫王爷? 他最后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事实也证明他选择对了,王爷只是罚他跪一晚,大总管的职位还在身,弟弟那边他还能等到大理寺具体的审结下来再求情。 无论如何,刘家的根他都要尽力保下一支来。 这时候,听到游蕊的话,宿岩便说道:“再聪明的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我让他醒醒脑子。” 两人坐在二楼游蕊办公室,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王大厨做出来的各种口味的月饼,以及新鲜的瓜果。 游蕊觉得这主仆的事不用她多过问,插一块橙子肉递到宿岩嘴边,一边捧脸看着他吃一边说起了别的:“图书馆建成后,可以把宫里和王府的一些上了年纪的太监,安排过去做管理员。” 这年头的太监,多多少少都认识几个字的,只是还没有发展到能接触奏折的地步而已。 这些都是小事,宿岩直接点头道:“怎样都可以,你来安排。” 第228章 烤肉 之前游蕊看过,整个京城所有的太监数量,被登记在册的就有三万九千多人,听宿岩说在市井中还有一部分自宫却最终没能进宫的。 这部分人,老年人差不多有一万多,绝大多数晚景都很凄凉,对于社会来说,他们是负担,但却不能不管。 正巧宿岩想要修建图书馆,便可以先安排一部分人。 宿岩每天都很忙,还没有空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过听游蕊提起,他就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了,不由笑道:“蕊儿,能娶到你,我觉得很幸运。” 游蕊诧异,突然说什么情话。 宿岩说道:“你不是那种吃饱了就只顾吃喝子女的后宅妇人,因为你我才知道咱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家庭主妇也有优点,不然你手下那些官员不能安心在外做事。”游蕊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的家庭主妇和她不一样,不是时代差异吗,“再说,我现在是谁啊,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摄政王,摄政王妃所关心的就不能和一个普通家庭主妇等同。” 宿岩以前对女人的印象,就是依靠男人提供的养分而活的附属品,但他的妻子却让他看到了女人不同的另一面,是妻子让他认识到女人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独特的美。 这时,侍卫出现在门外请示道:“王爷,皇帝派人给府里送了一台戏,说请您和王妃一同欣赏。” 还没进八月的时候,宫里就在准备中秋佳节的事情了,在娱乐这方面,宿岩一般都不管宫里怎么铺张的,只是八月十五前一天,宫里派人请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去宫里赴宴,游蕊不想去,宿岩就直接拒了。 “想看戏吗?”宿岩问游蕊。 这现场直播唱戏又没有字幕,游蕊没事的时候曾和宿岩去过一次戏园子,让她无语的是,竟然听不懂人家唱的是什么。 况且一唱三折的腔调听得心急,只看了一次,她就再也没兴趣了,“等会儿我下班了,咱们去看看中秋灯会吧。” 京城里,一年四季各种节日都渲染的十分热闹,前两天二哥来妇幼院给她送家里的腌菜,便说起有不少商人向玻璃坊定下玻璃灯,他已经连着忙了小半个月。 游蕊想,今年的中秋的灯,肯定比上元节还要好看。 于是吃完月饼,游蕊去查了一遍房,回来就换下衣服,拉着宿岩一起去街上游玩。 节日的时候,内城远远不如外城热闹,因此游蕊就和宿岩从东三街逛起,见到有人买炸鹌鹑,刚吃过一个月饼不少水果的游蕊又饿了,跑过去排队等着买,宿岩就在外面等她。 看着排到她一边挑选一边掏钱的游蕊,宿岩唇边不由地便带上一抹笑意。 “王爷,”女子的声音在侧面响起。 宿岩皱眉,顺着声音看去一眼,见是之前喊他岩哥哥差点让蕊儿误会的那女人,他便随之转头到一边,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章素月显然是精心装扮过自己,但是不管怎样的妆容,都遮掩不住她脸上的疲惫憔悴,见宿岩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那个和平民百姓挤在一起买东西的女人身上,她心里又是说不出的苦涩。 “我和母亲就要离开京城了,”她又一次说道。 宿岩背着手,依然没听到的模样。 但是章素月确定他能听到就可以了,说道:“母亲跟我说要带我来京城寻你的时候,我很高兴,觉得我们两人之间缘分匪浅,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次进京只是老天爷让我死心。王爷,如果我先她一步和你重逢,你会不会能看到我一点?” 宿岩眉头紧皱,本想着装作听不见的,现在却是忍不住,反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的妻子相提并论?” 这句话让章素月不由地后退一步,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直记在心里的大哥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样伤人的话。 “宿岩,我跟摊主要了些白菜叶,包着吃---”游蕊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距离宿岩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女子,和上次见面一样,这个章素月依旧是一身白衣。 游蕊吃惊于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还记得这个女子叫什么,看来自己是个隐形的醋坛子啊。 一手是包着炸鹌鹑的油纸包,一手是店家免费赠送的白菜叶,游蕊都递给宿岩,同时也递给他一个眼神:怎么回事? 宿岩赶紧低声道:“跟我无关。” 游蕊看章素月十分憔悴的样子,出于人道主义,觉得自己应该去问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对一个觊觎自家老公的女人,她又完全不需要管太多。 倒是章素月走上前几步,向着游蕊盈盈一礼,说道:“王妃不要误会王爷,是我遇见旧人,忍不住叫住说了几句话。” 游蕊觉得有画面感了,这女人不就是在给她递茶吗?笑着道:“我家夫君是个有礼的人,一般不会跟人说话时对个后脑勺。我看你的神色越发憔悴了,以后还是不要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言外之意是,我根本没看出来他是在和你说话。 章素月胸口一闷,咸腥的感觉一下子冲到喉头,她拿帕子掩着嘴唇咳了两声,移开帕子看了眼,帕子上却依然干干净净的。 游蕊看她不太明显的小动作,更觉得这女子心机深沉,提醒道:“没血,要是随便一气就能咳血,不是别人说话不中听,而是你本身患了不治之症。” 在这个时代,痨病就是不治之症。 章素月的脸色更白,怪不得奚老爷子不止一次地提醒她们母女,说什么不让她们舞到他外孙媳妇跟前,他外孙媳妇很不好惹等等。 再看那个在她心中留下很清晰记忆的宿岩,这时却只是没看到一般站在旁边。 章素月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这个人眼里完全没有她,她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受辱,当下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就走。 游蕊心道这就走了,有些扫兴,宿岩来到她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炸鹌鹑,问道:“这个要怎么吃?” 游蕊要的这个炸鹌鹑,刚才炸好就让摊主把肉剔了下来,只要取一些拿白菜叶包起来就能吃。 她包好一片,先给宿岩吃,他还没咀嚼两下,就表功似的问道:“好吃吧?” 宿岩点了点头,“不错,菜的新鲜感中和了炸鹌鹑的油腻,但这个白菜叶的味道不太相配。” “这里还没有生菜,”游蕊说着也给自己包了一个,尝一口道:“只能先将就着吃了。” 要是下次回到现代时能有接触东西就好了,她一定带宿岩去吃烤肉。 想到烤肉,就想起王府里大厨做的烤肉。他们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做烤肉,但是烤出来的肉和做出来的蘸料都不错,可能没见过现代的烤肉店,他们做出来的还是和游蕊要的有些差别。 也可能是地点不多,游蕊根本吃不出来现代和朋友们一起去烤肉店吃的那种感觉。 更何况,之前有一次,游蕊想吃虎皮鸡爪了,跟下人交代让王大厨做些鸡爪吃,担心王大厨没做过不知道,她还提醒虎皮鸡爪是先炸后卤的。 果然当天她下班后,就吃到了味道非常好的虎皮鸡爪,然而后来她也知道了,王大厨为做出来一盘子虎皮鸡爪,耗费了多少只鸡。 那么多鸡,因为用的是那种专门精心喂养的鸡,是专门供主子食用的,尽管只用了两根鸡腿,剩下的整鸡,也不能分到下人的厨房。 游蕊知道的时候,那些鸡还没有变质,都是好品相的鸡,大厨们也还没有做垃圾处理掉,她便直接让做成蒸鸡,赏给下人们吃了。 打那之后,游蕊是不再点什么稀罕菜色了。 之后,她又询问以前做饭剩的边角料,大厨房十几个大厨,竟然一个敢贪污的都没有,全都是不新鲜了直接舍弃。 游蕊一直都以为他们是自动把边角料给吃用了,没想到全都是扔掉了。 也是那一刻,游蕊才意识到,她待的地方是比红楼梦中贾府还要奢侈浪费的摄政王府,且规矩严苛到主子用的东西不要了下人也不敢据为己有。 这样严苛当然是有好处的,但无意中造成的浪费,也未免让人有种犯罪感。 反正从那之后,游蕊专门选了一个大丫鬟核查厨房的食材,给她和宿岩做饭用的那些东西,有剩的都分拨下去。 虽然这事情或许在王府的一些管事们看来都很小,游蕊还是让那大丫鬟做一个账册,她有空了就会查看的。 她并不想破坏掉因为宿岩的严苛而给王府带来的规矩,免得时间长了有些人觉得她好说话就开始奴大欺主。 宿岩又给游蕊包了一片菜叶子的炸鹌鹑,两人边走边吃,在外人看来,就是一般的富家老爷夫人。 “生菜也是你常吃的菜吗?”宿岩问道,“大概在什么样的地方生长,我让人寻一寻。” “生菜对生存环境要求并不高,只是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不是后来培育的品种,我都不清楚,不过吃起来脆爽多汁,包烤肉尤其好吃。” 想到生菜包肉的口感,游蕊差点流口水。 宿岩又惊讶了一下,原来在蕊儿生活的那个地方,种的东西也能培育,看来他想给她重建一个天上人间的想法,不是会那么容易实现的一件事。 不过看她馋乎乎的小模样,也挺可爱的。 应该是游蕊想吃烤肉的愿望太过强烈,在她和宿岩逛完中秋灯会又看了两场文人才子举行的对联、诗文比拼之后,回家洗洗睡了,她竟然马上救梦见以前常和朋友们一起去的那家烤肉店。 站在烤肉店外面,且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那一刻,游蕊发现自己对这里的感觉也越发清晰,渐渐的车笛声说话声都传入耳内。 游蕊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她难道又回到现代了?做梦梦到现代的场景,然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就能回到现代吗? 游蕊转身,没有看到宿岩,便抬手拢在嘴边喊了几声“宿岩”。 声音才落下,宿岩就出现在她身边,游蕊高兴地拉着他:“你真的也来了。” 宿岩四下看了看,才意识到是蕊儿又在不自觉中回到她的时代,难怪刚才他心底觉得不安又空荡,“我听到你在喊我,就来了。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馋烤肉了,好像是梦到了这家烤肉店,”游蕊指着店铺上亮着的招牌,“我突然就想起来很久没来过这里,意识到是在做梦,然后我就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周围的一切。” 食色,性也。游蕊以前很想爸爸妈妈的时候,也没有立刻就梦见了他们。 宿岩好笑地顺了顺她后背的头发,道:“梦,清晰的认识到这是梦,或许这也是我们能来到你家乡的一种途径。这次馋的,值。” 虽然很想进去吃顿烤肉,游蕊却更想借助这次机会去看看爸爸妈妈,距离上次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了,不知道游蕊芸又闹没闹。 “我们先回家去看看爸妈,”游蕊跟宿岩道。 正想着怎么用内力,去这店里的后厨借一些烤肉的宿岩低头问道:“你不是很想吃烤肉吗?先吃一些,我们再回去。” 第229章 沟通 游蕊笑道:“我们又没钱,进去不是吃白食吗?” 宿岩看了看双手,扳指什么的都没带,只有当初成亲的时候他让人做的戒指,不过这个也不能给饭店抵饭钱。 身上穿的是里衣,更是没有配饰。 “行,那先去你家。” 此时的游家却是一片漆黑,游爸爸和游妈妈都不在,上次游蕊和宿岩能进门,是正好有人开门,这次想试试穿墙术,也没有成功。 宿岩四下看了看,说道:“去楼下逛一逛?” 于是游蕊带着宿岩来到了楼下的小超市,超市外有一个大电视,这时候正在播放新闻节目。 新闻正在播报山省和南省的水灾以及救灾情况,一辆辆屋子车从屏幕前经过,解放军战士们正在解救被困在水中的百姓,志愿者们协调帮助。 镜头里的受灾地区一片汪洋,但气氛却很好,被困的人群还脸上带着笑的和不远处的同伴聊天,也有技术高超的人自制逃生筏,新奇的想法令众人叫绝。 完全没有哭声嘶喊,所有都有序不乱地进行着。 前线救灾抢险的镜头过去后,是气象专家对今年气候的分析。 看到这些专家们提到的降水量数据,宿岩再一次意识到大周和这个国家的差距,那样大的水灾,若是将在大周,便是伤筋动骨的灾情,但对于蕊儿的祖国来说,似乎只是伤了皮肤。 这其中,差的仅仅是那些能量巨大的车和他理解都难以理解的,能够分析气候的技术吗? 游蕊晃了晃宿岩的手,“怎么出神了?” 宿岩苦笑一声,“突然觉得,我有生之年很难让你再生活在这样的国度中。” 游蕊抱住他的手臂靠紧他,说道:“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就很好,而且,我们现在也已经改变了很多。” 宿岩笑了下,却还是觉得让她受委屈了,如果蕊儿还在她自己的国家,随便过的日子,都比他身为摄政王能提供的要更好。 游蕊拉着他离开,不让他再看新闻了。 前面是一家奶茶店,游蕊已经很久没喝过奶茶了,虽然以前也不经常喝,这时候难以喝到了,看见奶茶却挺想喝一杯的。 宿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那是什么吃食?” “奶茶,”游蕊跟他说,“把茶和奶一起煮,加糖,加珍珠。” “珍珠能直接吃吗?”宿岩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游蕊忙解释,“就是用木薯粉加黑糖做的圆子,煮熟之后晶莹透亮,好像珍珠一样。” “木薯?”宿岩想了会儿,说道:“这个东西我好像听过,生长在海外的一些小岛上,不太适宜食用。” 大周已经有了红薯这种高产作物,粉条也是百姓们餐桌上的一道菜了,游蕊说道:“像是做红薯粉那样,把木薯粉也洗出来,风干,应该就能吃了。” 恰在这时,游爸爸的车从不远处驶来,游蕊看见了,下意识就是挥胳膊,对宿岩道:“爸爸回来了,我们回家去吧。” 车上的游爸爸却是猛地踩了下刹车,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女儿。 不,不不。 游爸爸摇头,那不是女儿,只是一个和女儿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孩子。 想着,他重新发动车子,驶向小区,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地看向路边,已经不见刚才那个女孩子和她身边男子的身影。 是光影变化让他看错了,还是那两个年轻人已经走开? 游爸爸怀着这样的疑惑,把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取下给媳妇带的宵夜,走电梯回家。 电梯门是错对着游家房门的,打开的那一瞬间,游爸爸竟然又看到了刚才在路上看见的那两个年轻人。 两人均是长衣长裤,都是浅黑色的,料子应该不错,水纹似的流动感看都看得出来。 年轻男子长了一张好相貌,进娱乐圈能很快大红大紫的那种。 这女子,长得真像蕊蕊啊。 游爸爸的目光甚至都不敢在游蕊身上停留,她比那个占据了自家女儿身体的,更像他们的女儿。 游蕊从刚才爸爸出来就看了过去,却发现爸爸的目光先是落点在宿岩身上,紧跟着便落点到自己身上。 一阵激动涌上脑门,游蕊拉着宿岩道:“爸爸是不是能看见我们?” 游爸爸脸上出现了错愕的神色。 宿岩看了眼岳父的表情,抓住游蕊的手,礼貌地喊了声:“爸。” “哎,哎?”游爸爸懵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什么,抖抖嗦嗦的掏出钥匙就打开房门,对游蕊道:“你,你们俩快进来。” 到了门内,关好门,游爸爸才看着游蕊道:“蕊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说着抬手,指着女儿身上的穿着,以及她整个人的状态。 爸爸突然能看见自己,游蕊也懵着呢,她确信,刚才和宿岩上来时,并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忙说道:“爸,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跟您说。” --- 粉灰色的沙发上,游爸爸听完他们从什么开始能来到现世,已来过几次,这才有空关心女儿的婚姻状况。 “你就是蕊蕊嫁的那个人?”想说书里摄政王,但又想起米老的猜测,游爸说道:“另外一个时空的摄政王?” 宿岩点头,正襟危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跟什么重要人物会谈,道:“我叫宿岩”,不确定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也对摄政王有偏见,他紧跟着说道:“我是个好人。” 游爸爸对这个从未谋面也没有经过考察的女婿的印象分,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是他说了这句话。 游爸爸说道:“看出来了,是个实诚人。” 爸爸竟然觉得宿岩实诚!游蕊忍不住笑了,宿岩的确不是狡猾的人,但他绝对跟实诚不沾边,他是个很有策略的人。 听到女儿的笑声,游爸爸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女儿的气色比以前还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朝气蓬勃,可见在那个大周,女儿嫁给这姓宿的小伙子后,日子过得很是顺心如意。 别的老丈人都对女婿有诸多挑剔,但游爸爸不,他确定女儿过得好,对女婿就满意。 “已经九点半了,”游爸爸拿出手机,看了眼,说道:“你妈妈该下班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游蕊刚才说话的时候就问妈妈了,爸爸说半下午的时候给他电话说有一台和省妇科的一场交流会,便没有立刻电话通知妈妈。 “老游,你在家没?”游妈妈那边一接起电话就问。 “在,咋了?” “蕊芸刚才给我打电话,还是哭着的,说有事找我们,”游妈妈说道,“你要是不想管,就先躲躲,我今晚去院里值个夜班。” “那不能,”游爸爸忙说道,“家里有急事,电话中不好说,你开完会了吧?开完就马上回来。” 游妈妈心里一跳,答应道:“我这就回去。蕊芸那儿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明天再去。” 游爸爸用口型问正在旁边听他电话的女儿,“让她来吗?” 游蕊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和游蕊芸说话,但是她回来这几次,一多半的时候都要遇见游蕊芸找爸爸妈妈闹事,她想和对方谈谈,思考一会儿就点了下头。 游爸爸是不担心游蕊芸会把女儿回来的事情拿出去乱说的,毕竟她自己的身份才最经不起讲究。 于是游爸爸对电话那头的游妈妈说道:“让她过来吧,不耽误。” 等待游妈回来的这段时间,宿岩跟游爸爸提出了想要一些机械资料的请求,游爸爸对这个女婿又高看了几分,他生意做得广,相关人都认识不少,一个电话出去,那些早已不算是机密的资料,就被传输过来好几份。 另外,游爸爸又跟一个大学执教的老友要了两个g的物理化学书,当然高等数学也没有落下,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对女婿道:“数学是理科学的基础,你们到时候找一些有数学天分的人,好好培养。我给你们要的资料,各种机械的制造,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水平,有现成的书,只要有稍懂这些的人就能短时间造出来一批现代化机械。但更高水平的,还需要自己有人才。” 宿岩恭敬道:“多谢爸的指点。” 游爸爸高兴地点头,说道:“下次再来,我给你们再找些其他的书籍。” 游蕊不得不提醒,“爸,我们两个都不能拿东西,您这么多书是可以放在u盘中,但是我们就算能把u盘拿回去,也看不成啊。” 游爸爸才想起这点,跟女儿道:“爸爸太高兴了,什么都没考虑,要不这样,蕊蕊,你和宿岩你们两个现在就开始看,能记住多少,回去后默写一下。等等,爸爸再给你们拿两本书,你们走的时候戴带上,看是否能拿一些不太重的实物。” “也只能这样了,”游蕊伸手试着运起内力,去拿爸爸从书架上抽下来的两本书,却都是只能穿过去。 宿岩伸手试了试,倒是能把两本书拿起来,只是肉眼可见的,他额头上很快出现豆大的汗珠。 “我们不拿书了,”游蕊赶紧让宿岩把书放下来,对游爸道:“爸爸,你能不能帮我们把重点的内容合在几张纸上,下次我们过来,看能不能拿纸张。” 本来也有些担心的游爸爸心塞了,女儿嫁出去就不是他的小棉袄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女儿不说他也会提前做好的,都是为了孩子嘛。 “那你们目前最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明天我就去找专业人士划重点。” 宿岩想了想,说道:“第一重要的,是能发电的机器。第二,蕊儿曾跟我说起过的电话最开始时候的形态,是电报。” 老丈人看了眼这个女婿,心道果然是能当摄政王的人,这要的东西,虽然只有两样,其中的意义却不简单啊。 “只要是有煤,有机器,发电不是难事,”游爸爸说道,“不过机器上,一些比较精密的零件,你们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造。” “我会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一起制造,”宿岩说道。 游爸爸笑道:“也是,你有这个能力,蕊蕊,你想要什么,爸爸一起把资料找齐了。” 游蕊想要的就是比较日常的,“抽水马桶,爸爸,我要这个的图纸,您都不知道,我跟大周的工匠讲过,他们却好长时间都做不出来。” 游爸爸好奇:“那你是怎么讲的。” 游蕊:“---不就是摁一下能出水的水箱。” 宿岩忍笑,想到了她说的如何造蒸汽船,就是蒸汽推动的船。 游爸爸也有些无话可说,对女儿道:“行,这抽水马桶,电灯,电风扇的制造图,爸爸下次都给你准备好。” “谢谢爸爸。” “宿岩还需要哪些?” 宿岩便说:“我听蕊儿说过蒸汽船,如果方便,这种蒸汽船的制造图,麻烦爸找一份来。” 游爸爸想说直接上柴油发动机不好吗?但是一个时代的发展都是循序渐进的,先出现速度一般的蒸汽船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游爸爸点头道:“可以。” 三人正围在电脑桌旁说话,房门被打开了,游蕊以为是妈妈回来,赶紧跑出来,一瞧,却是面色泛黄、小腹微突的游蕊芸。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游蕊问道。 刚还没看见她的游蕊芸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往后连连趔趄好几步,才扶住墙壁站稳,问道:“你,你是我?你怎么回来了?你要干什么?” 游蕊无语,“我并不是你。我只是回来看看我的爸爸妈妈。” 游蕊芸的神色中满是不相信,充满戒备警惕地盯着游蕊,开口道:“看你的样子,过得很不错,你应该是嫁给陈宏了吧。做举人娘子,肯定要比你以前那个稳婆的职业好。” 她并没有看过改变后的剧情,看见游蕊现在的模样,皮肤白皙双眼灵动的,就猜肯定是陈宏不忍心她吃苦,在她上吊没死成之后娶了她。 先前的对游蕊的愧疚,因为这个猜测也就没有了。 游蕊看她一瞬间如释重负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我可没有嫁给陈宏,再说陈宏对你的印象极差,看见我都跟仇人一样,他还是和游欢意定亲了。” 第230章 娘家 游蕊芸听到游欢意那三个字就是一阵咬牙切齿,红着眼睛道:“不可能,二郎看到我都那样了,不可能还不管我。” 目光打量着游蕊的穿着,说道:“你不嫁给他,怎么可能穿这么好的衣服?看看你的脸,你的手,哪一点不是需要精心护养出来的。” 她这样的观念还真是扎根在心底了,游蕊一一反驳:“第一,不是真心疼爱你的人,是不会关心你如何伤害自己的身体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自裁来威胁人;第二,我有接生的手艺,不靠男人也能养活自己。” “不可能”,游蕊芸再次否定,“再怎么样你也只能是个接生婆,你想过得好,还得靠男人。” 游蕊想了想,笑道:“你说得对,我为了能继续从事接生的行业,的确找个男人嫁了,虽然我自己也能挣钱养活自己,但我现在能过这么好,确实都是我男人提供的。” 游蕊芸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抹解气和得意,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我和你的差别就是,当那些物质条件我男人不提供了,我自己也能获取,并且我能通过我的工作挣钱,我很乐在其中。” “你就是别人说的天生劳碌命,”游蕊芸说道,“我好心劝你一声,男人还是更喜欢小鸟依人的,你别太要强了。” 游蕊反问道:“你到现代这么长时间,学会的只有这些吗?” “现代又怎么样?”游蕊芸环起手臂,不屑地哼笑,“你们这里,除了用的更便利,其他的哪一点不和大周一样?甚至有些地方还不如大周,至少大周的人都要脸,当了妾的,除非主母生不出孩子,一辈子都不能翻身。这里呢,是不让娶妾了,但哪个男人的花花肠子少了?家里有正妻,在外面找还说是真爱,说我让他感觉太累了。放屁,都是自己管不住身下那二两肉。” 游蕊皱起眉,问道:“慕凡出轨了?” 听到这句话,游蕊芸狠狠白了游蕊一眼,“你别得意,我不信你找的男人就没那毛病。” 游蕊觉得她还不用跟别人说明自己老公是什么样的人,对游蕊芸道:“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身体了,既然我们两个能交换,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给你一句忠告,男人的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最好考虑清楚,及时止损。” 但游蕊芸很显然没有怎么听后面的话,一脸敌意地对游蕊道:“你是不是什么都跟爸爸妈妈说了?现在这个身体就是我的,你别想抢。” 游蕊颇有些无语,屋里听不下去的游爸爸立刻站起身,将要出去,对还在看电子书的宿岩道:“你怎么不担心我女儿?” 宿岩放下手里的鼠标,正坐道:“爸,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凡是女人的事,蕊儿去交涉,我不出面。所以除非是那女人动手,我不用管。” 游爸爸想说这不是大男子主义吗?但转念一想,他和老婆也是这样,但凡家里来女客,全都是老婆跟人家坐那儿聊天,一个大男人要是插进去说话,多少不合适。 再者,已婚男士,要注意避嫌,和不相关的女人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 游爸竖了竖大拇指,道:“不错,继续保持。我是当爸的,我得去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他得管。 “蕊芸,你对我们女儿还这么猖狂,是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游爸说着走出来。 游蕊芸的气焰略低了些,神色也有些慌张,“我没有。” 她又不是傻子,一开始对她特别好的爸爸妈妈,即便她出去住也天天关心她吃好没吃好的妈妈突然一个电话都不打了,她能猜不到他们是知道了什么吗? 心里不安时,她去找过大师,才知道手腕上那串有定魂效用的珠子已经被换掉了。 而她从不让珠子离身,也只有每天洗澡的那段时间,游蕊芸便猜测是妈妈那个时候换掉的,但大师说已经神魂安稳,没有珠子也没有什么。 只是游蕊芸怎么都没想到,以为已经代替她生活的游蕊还能再回来。 明天,她得去找大师,再求一串有定魂效用的珠子。 正在这时,房门咔嗒一声又被打开,这次回来的是游妈妈,游蕊冲过去就把妈妈抱住了,“妈。” 游妈僵硬好一会儿才敢低头看环住自己的那双手臂,抬手摸了摸,尽管摸不到,但她还是很惊喜,后退一步打量着女儿,问道:“蕊蕊,真是你?” 游蕊点头,“嗯,妈妈,我回来了,我和我老公宿岩一起回来的。” 宿岩此时也因为听到游蕊喊的一声妈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游妈看过来,便向她施一礼道:“岳母。” 在游妈眼里,这个小伙子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而且她还知道在那石头书显示的内容中,小伙子对他们家蕊蕊很好。 于是游妈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急忙道:“快坐吧,不用行礼的。” “小岩,吃水果,”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桔子,游妈妈才想起来女儿和女婿这状态,是碰不到这边的东西,又是一阵心酸,“哎,忘了,你们不能吃。” 游蕊坐在妈妈身边,笑道:“妈,我在咱们家不能吃,但是在王府,我们从来都不缺水果的,你都不知道,那个时空已经有火龙果了,比超市里卖的还要甜。而且,我想吃什么,宿岩都能让人给我找到。” 游妈妈怜爱的看着小嘴叭叭不停的女儿,笑道:“这样就好”,转头看向宿岩,“小岩,我以后就这么喊你了,我们家蕊蕊,从小贪玩爱吃,让你费心了。” “妈,您可以随便称呼我,”宿岩说道,“至于让我费心的话,就见外了,蕊儿是我的妻子,我们相扶相依,没有谁让谁费心。” 游妈妈听得直点头,连声说道:“好啊好啊”,虚虚地在游蕊头上摸了下,“我闺女总算是眼光好了一回。” “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眼光都好。”游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妈妈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冒出来,“妈,你别这样,我和宿岩以后可能还能来,你就当我是嫁到外地去了。” 游妈妈点头,笑道:“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你过得好,爸爸妈妈就放心。” 那边氛围融洽,游蕊芸站在原地,却是足足僵持了好几分钟才把目光从宿岩身上收回去,突然插话道:“这就是你嫁的男人?” 她问话时,看的是游蕊的方向。 宿岩的眉头此时才微微皱起,侧头看向这个占了他媳妇身体和生活还理所当然的女人,眼中的厌恶明显到一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游蕊芸刚刚生出来的贪婪之心,立刻像是被冰封冻住一样不敢往外冒。 游蕊看了她一眼,没理会,继续和游妈妈说她在大周的事情。 游蕊芸不敢往那边凑,就拉着边上的游爸爸到一边,让他明天约慕凡出来,警告一番。 游爸爸叹气,这孩子真让人喜欢不起来,就算她不想走蕊蕊的事业,专心做其他的,也不至于把好好的生活过成这个样子。 刚才听女儿说,游蕊芸那边的父母兄长对她都不错,游爸爸便想以后对她也好些,眼看着女儿在那边有了完整的生活,他不会自私地非让女儿回来。 小鹰长大了,就总要飞出去建立自己的家庭,以前他们那样担心,是怕女儿被困在一个书里的世界,现在女儿都能回来,他自然不会再有那些担心。 可是这个游蕊芸,相对她好也有些难。一看见她还是难免想起她弄的那什么定魂珠,不敢告诉他们实情可以理解,但那定魂珠却太恶心人了。 “爸爸,看在我叫你这么些日子爸爸的份儿上,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游蕊芸眼眶通红,“你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多不要脸,她已经连续好几天给我发她和慕凡的照片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 游爸无奈道:“蕊芸,若是慕凡心都不在你这儿了,我能怎么办?以前,蕊蕊就不喜欢慕凡那个人,说他是那种没有边界感的男人,你结婚的时候,我也劝过,你坚持要和他结婚,现在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有办法的,”游蕊芸紧忙道:“慕凡现在的一个项目,需要很多钱,爸爸要是给他投资,他以后就必须看我的脸色。” 游爸好一阵无语,心想别说古人现代人的,瞧瞧这孩子把这事儿吃得多透。 正要说什么,女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的事情自己解决,爸爸赚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为了你过好日子就扔出去?” 游蕊芸看着走过来的游蕊,说道:“就算你现在能回来了,但你这样子怎么给爸爸妈妈养老?我这个身体,好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以后游家的一切,都是我的,现在用一点钱帮我解决大问题,怎么就不行了。” 游蕊听完这话,气得直想给她一巴掌,就听爸爸道:“我和我老婆的资产倒是不用你操心,现在的养老制度很健全,我们留够养老钱,剩下的都捐了,也能让这些钱给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游蕊芸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操作,一开始知道这对父母没有儿子的时候,她就担心过以后会不会有过继来的堂兄弟,但那时还没发现端倪的游爸游妈对她特别好,她也渐渐了解到这里女儿拥有同等的继承权,这才放下心来。 已经完全把游家以后的一切都当做自己的了,现在他们竟然说这个,游蕊芸不接受。 “你们不能这么做,”她喊道。 游蕊冷冷道:“想要什么你自己挣。” 游蕊芸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理亏,但却又很不服气,最后把自己气得胸脯起伏。 余光里看到那个容颜俊美,周身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男人,游蕊芸心里活动了下,或许能再和游蕊换回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她刚才说什么王府,各种水果都能吃到,她在大周的日子肯定是数一数二的。 游蕊看游蕊芸目光一直往宿岩身上斜,有些猜到她在打算什么,笑道:“你还真以为天底下的好事都能让你占全了?” “你在说什么?”游蕊芸立刻看向游蕊,目光有些闪躲。 “你这是在心虚吗?” 游蕊芸立刻道:“我心虚什么?” 宿岩起身,走到游蕊身边,提醒:“时间不早了,我们再看会儿书就走。” 游蕊点点头,对游蕊芸道:“你是不是又想换回来?可以再找那大师试试啊,看这天底下的事是否都该围着你转。” “你别胡说,”游蕊芸虚张声势地喊了句,抓起包转身就走。 宿岩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对游蕊道:“她要是能回来,我会把她凌迟处死。” 一股寒意直达游蕊芸的天灵盖,脚步顿了顿,拽开门就跑了出去。 游爸和游妈都不觉得这个女婿是在开玩笑,毕竟那些转变的剧情中,他处理某些人时真当得一句雷厉风行。 游爸安抚说道:“研究所好几个大师和专业的研究人员都找不出来你们能回来的秘密,她当初找的那个大师只会些邪门手段,更不可能随便转换两人的灵魂。我看,这是机缘巧合缺一不可的事情。” 接下来,宿岩回房坐在电脑旁看书,游蕊则继续在客厅和爸爸妈妈说话,大约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她身上莫名涌现一股疲惫感,赶紧和爸爸妈妈说了声,下一刻就觉得进了一处黑暗的走廊。 再看见光亮,就是放着几颗夜明珠当小夜灯的内殿了。 游蕊坐起身,倒是依然没有疲累感,旁边宿岩还在睡,游蕊正想叫醒他,却突然有个想法,宿岩不会是还在她家吧? 紧跟着,宿岩就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正睁着忽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松一口气。 “你是不是比我晚回来?”游蕊问道。 宿岩点头,伸手把她揽到胸膛前靠着,“刚才,岳父岳母说你突然不见了,我出来瞧了瞧,安抚住他们,想着要回来,便也醒来了。” 游蕊看他,“我怎么感觉你来回的控制能力比我强?” “我的内力比你深厚许多,”宿岩说着,眉眼间有些深思,“下次去到你家,我把一些初步的内心功法写给你父母一份,让他们先练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游蕊问道。 宿岩想了会儿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我觉得既然我们两个能在两个时空来往,以后或许能打造出一条时空走廊。总之,就算我们有生之年看不到,修习内功也能让人长命百岁。” 游蕊笑道:“好。” 第二天早晨起来,宿岩洗了把脸就拿起纸笔默写在游家看过的那些内容,因为时间有限,他看的只有发电机的基本构造。 具体零件也都认全了,虽然还有一些比较复杂的零件不知道怎么造的,但他记下来的这些,也已经足够工器监先打造了 第231章 人心 这天的天气极好,阳光纯粹地都能把蔚蓝的天空照出一种玻璃的质感,摄政王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其中有些人是地方上十几天之前就往京城赶的。 尽管风尘仆仆,但是能赶得上王爷给王妃庆贺生辰的日子,他们就觉得很好了,衣服都没换,直接在外面排队等送礼。 要说这件事怎么能传到底下小地方都知道的,其实只要不是王府阻止流传下去的消息,或早或晚,朝廷系统的官员便会知道。 游母催着大儿子把马车赶得更快些,同时不满道:“你们妹子这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就不要家里的草窝了。要不是昨儿个去县里赶集,听到有人说今天王妃贺生,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不是根本不打算通知咱们家人啊。” 游桥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细棉布短打,控着缰绳,闻听母亲的话,说道:“娘,您别什么事都要求妹妹,咱家现在还不够好吗?” “可她现在是摄政王的正妻,竟然把我们瞒得严严的,也不说给娘家带来一些荣光,”游母不太喜欢地道:“我跟别人说,别人都不信,笑我是在白日做梦。” 游桥道:“您还想要什么荣光?小黑蛋现在不是一直被妹妹带在身边吗?” 说起这个,游母道:“还算她有些良心,不过给你和二松弄个小官当当,也不困难啊。” 游桥听到这话,越发觉得母亲生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娘,当初不知道妹夫是摄政王,妹夫家的东西,您都不让多拿,怎么现在整天把当官挂在嘴上?” 那三瓜两枣的值当什么,她当时觉得为一点东西让女儿女婿生嫌隙,不值当。现在却不一样了,首先当官在别人看来难,对摄政王来说只是抬抬手指的事,二一个,她以前心里就嘀咕姑娘的变化大,但也没多想,可是得知姑娘嫁的人竟然是摄政王,她就能肯定了。 她养大的那个,陈二郎都看不上,改变再大也不会是摄政王能看上的女人。 摄政王是什么人,他要是看上太后了,那宫里的太后也得低声下气地去讨好,现在的姑娘能让他看上,这还不是什么山里的精怪吗? 要是早知道现在的女儿不是女儿了,她一定得找大师把自家女儿找回来,但如今情况不同,这女儿是摄政王的妻子,她要是敢找大师,一家人都得陪葬。 另外,游母虽然心疼亲生的女儿,但是想到这女儿来到身边后,对家里帮助那么多,感情也挺复杂的。 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这个女儿帮助她两个哥哥起来。 看到大儿子对她现在的言语很反感,游母说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要是你们当上官,咱们家从此以后可就改换门庭了。” 游桥皱眉道:“娘,我和二弟都不是会做官的人,真要是当上官,咱们家才是不好了。” 游母在儿子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别人家都是老二憨,你怎么比别人家的老二还憨。” 游桥说道:“要是为咱家好,为妹妹好,这些话您到了王府千万别提。” 一路都是宽阔平整的水泥路,马车的速度很快,以前游桥还不知道上面怎么独独把到他们村的马路修得那样宽,相比之下其他村里都是没有拓宽的小路直接铺的。 得知妹夫的身份后,他才明白这路就是给妹妹回娘家方便修的,他们一整个村子都沾了妹妹的光,和以前比比,娘怎么还好意思埋怨妹妹不管他们两个哥哥? 见儿子绷着脸不说话,还没出门的时候,家里的老头子也是再三劝说她不要给儿子讨官,不打算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游母终是叹了口气,道:“不是娘非要逼她,是她欠我们的。” 游桥惊讶得差点把马车直接敢到路边的地里,“娘,您到底怎么了?” 游母便把自己的那套分析说了,末了问游桥:“咱先不说你妹妹怎么一下变得那么聪明,只说你妹妹那个样子,是能被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的摄政王看得上的吗?” 游桥摇头,“娘,您这是什么想法?就算真如您所说,现在的妹妹不是以前的妹妹,但就凭她从未对咱们家做过不好的事,相反还帮助很多,我便不相信她是故意害了妹妹的。咱们更不能因为这点猜想,就对她要求那么多。” 游母虽然没有多疼爱女儿,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听到大儿子这话,眼眶立刻红了,“你就是这么对你亲妹妹的?” “您说的只是猜测,”游桥说道,说实话,他现在一回想,都是这一年多和妹妹相处的场景,在他心里那个妹妹根本还是妹妹。 游母抹了把眼睛,说道:“要真只是猜测,她怎么八月十六庆生?她不定是山里的什么精怪,你妹妹早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给她害了。” 游桥叹了口气,“您要是信这个,那就想想,家里有门神守着,山里的精怪要是能害人,早先怎么谁家都没有怪事?” 又苦口婆心道:“娘,就算您不相信摄政王能看上妹妹,也别这么胡琢磨。” “你的意思是我吃饱了撑的?”游母气道,“你想想,你妹妹是不是上吊后才变的,这不就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 一下子把自己所有的猜测都说了出来,她赶紧捂上嘴巴。 游桥道:“那就更赖不到她了。” 主要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就算娘猜的都是真的,那妹妹也早就轮回了,他们还能做什么? 游桥是真得对现在的妹妹没有什么反感,不想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让她过得不好。 游母气得直抚胸口,本以为儿子会和她同仇敌忾,再不济也要担心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说话间,三更天就出村的马车已经驶上进京城的官道,道路上的车马也越来越多起来,游母便不再说刚才的话。 摄政王府,游蕊正在水榭中看鱼看花,莲叶田田的荷塘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们挤在船上,由渡娘撑着船,都在叽叽喳喳的摘莲花莲蓬。 游松在太监的引领下走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外面都是给你送生辰礼的,你还这么悠闲?” “二哥,”游蕊站起身,让游松坐了,给他倒一杯茶,“送就送吧,我不用每个都见。这是水亭轩的丫鬟做的荷花茶,香气淡雅,就点心很好喝。” 游松端起来一口饮进了,又自己添一杯,问道:“王爷呢?” “在召见工部器物司的官员议事,”游蕊打趣道,“二哥,你也是来给我送生辰礼的?” 游松说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这个时候庆生?你的生日不是早过了?” 游蕊就知道会迎来游家人这样的疑问,如果可以真想带他们去现代和游蕊芸见一面,她也不用纠结解释不解释了。 “这个时候秋色好,想趁机玩乐一天。” 听到这话,游松也没追问,左手往上一提,把一直提着的一个布袋子放在桌上,道:“瞧瞧,这是给我让人做的玻璃花。” 灰朴朴的布拉下来,红色的粉色的玻璃花真的一样,虽是玻璃的质地,却连细微的纹路都栩栩如生,初一看恍如仙界才能有的花。 “花朵有二十一朵,寓意你今年的年岁,这些花周围有丁香、铃兰、紫葡萄,里面则是品种最名贵的牡丹天上种,厂里的大师傅听说是要送给你的,熬了几天夜亲自给雕出来的。”游松指点着玻璃花篮里各种各样的玻璃花说道,“这些花是厚玻璃,不怕摔,放心摆放。” 游蕊看了又看,说道:“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这些玻璃的纯净度都达到了百分之百,看着有种冰花的感觉。 他们又聊了会儿,宿岩便过来了,还给游蕊带来一个消息,一直在南海活动的暗卫也送来贺礼,有一些作物种子,还有橡胶。 游蕊闻言,当即表示要去看看。 王府的库房外,暗卫下人们的贺礼正在入库,游蕊他们到时,过的是藏川的土特产,以珍贵药材为多。 游蕊看得都不敢再过生日了,这一次收到的贺礼,简直够一个人两辈子吃用的了。 南海的土特产基本上都是食物类的,热带水果最多,都是用大筐子盛的,有两种游蕊甚至也没有见过。 就在盛放着榴莲的大筐子旁边,是一竹篓的土豆蛋子,个子小小,约莫鸡蛋大。 游蕊惊喜不已,再三查看,确定这就是土豆,仰头高兴地对宿岩道:“这是土豆。” 宿岩没见过土豆的实物,但是自从能跟游蕊一起回现代之后,听她说过不少高产植物,念叨最多的就是这个土豆和玉米。 游蕊的印象中,土豆的原产地距离东方大陆很遥远,在这里难道是原产地变化了,在东方就有? 宿岩笑道:“送贺礼的人还在,叫来问问。” 进上来这些的暗卫就在不远处候着,本来还觉得他们送来的东西不会受到重视,没想到最先被召见的就是南海庚午部。 在兄弟们惊讶的眼神中,庚午部二把手罗勇迈着稳定的大步,同手同脚地跟随小太监去拜见王爷王妃。 “这土蛋子是一个海外游商带着充饥的,之前王爷给沿海下过命令,让搜集异植,兄弟们见了就买了下来。” 听到上首的问话,罗勇一板一眼地回答。 游蕊又问了问他们所发现的橡胶林大小,以及产量,就赏下一些东西让人退下了。 看到罗勇拿到不少赏赐,别部的暗卫便都知道王妃娘娘喜欢稀奇东西,下决心以后什么都不能忽略,发现了就进上。 --- 游母和游大哥到的时候,游蕊已经见过她比较感兴趣的那些贺礼的送礼人,一众人正在花园听戏赏花 第232章 鲜花饼 游母本来的气势,在这一路走来的途中已经一点点削弱了,待看到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把花的女儿,以及在她旁边身着紫袍的男子,她竟然觉得腿肚子打颤,膝弯站不直。 “娘,大哥,”游蕊喊了人一声,就让下人再添两把椅子来。 他们是直接在花草中赏花的,桌椅都是现搬来的。 小黑蛋和卫不恕都在,另外还有从长明殿过来的玄白,玄白还做了一个草编的蜻蜓送给游蕊,说是贺她生辰之礼。 给游蕊好笑的,赶紧接过来,道谢过后表示会好好收起来的,小黑蛋和卫不恕见此,也赶紧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小孩子还不知道送礼物要去买的花花心思,都是自己做的小玩意。 游蕊拿着,却觉得珍贵无比。 小黑蛋看到父亲,立刻跳下凳子跑了过去,指着桌子上摆着一片的各种花朵,道:“爹,姑姑在教我们编花环。” 游桥摸着儿子的脑袋笑了笑,可能是受母亲路上那些话的影响,刚才看到妹妹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这个到处都是盛开鲜花的地方,远处每隔三五步还站着侍卫,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很陌生的。 “家里的生意怎么样?”游蕊跟大哥见面的时间不多,虽然现在大哥也经常送货到京城,偶尔还会给她捎些东西,但她多数时间都在忙。 游桥接过游松给倒的茶,说道:“拿货的人和之前还差不多,不过开春后,咱们家更多的都放在做花露水上了。” 游蕊看了看满园子的鲜花,都是秋季应景的,大部分是菊花,可也绘出了一片春色,让人感觉不到是萧凉的秋季。 这还只是一处中等的花园,在摄政王府大大小小的花园子足有几十处,很多游蕊都没有去过,她以前也都是早出晚归,基本上没有关注过这些。 “大哥,待会儿我让人把花园香味独特又好栽种的,都给你移一些出来,咱们的花露水生意越做越大,也该添几个花圃了。” 游桥忙道:“不用麻烦,现在家里都有买花的渠道。” 话没说完,腿被坐在旁边的母亲拧了一下。 游母笑道:“你还记着你哥哥们,这是好的。” 游蕊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游母这话有些生疏,说道:“王府花园众多,每天盛开的鲜花怎么也有十几车,到时我让人修剪下来一部分,大哥派个人过来王府后门拉。” 游母其实不太看得上,不值钱的东西,还显得寒碜。 游桥却已经十分满足,道:“你不用记挂着我们,家里现在就过得挺好的,不用你帮衬。” 这的确不是大事,却有点连婆家边边角角都要扫出一些好东西拿回娘家的意思,要是王爷不喜了,跟以前那个只是猎户的妹夫不喜还不一样。 游松道:“到时候我找人来拉”,他的兄弟多,之前已经找了两个合适的在厂坊给他帮忙,再找两个给自家做活也有,随即对面色不太满意的母亲道:“您别小看这些花,许多都是名贵品种,像这支绿菊,用它做出来的花露水,没有百两都不能卖。这么说吧,从三妹这里拉出一车花,在外面怎么也得四五百两银子。” 游母惊讶不已,心里一算,立刻有些心惊肉跳,十几车不得几千两?赶紧去看王爷的脸色,但也看不出什么来,一车花真有几百两?她想着再说服女儿给儿子们求官的话现在也不能提了。 坐了会儿,厨房那边送来些鲜花饼,外酥内馅儿香软,游母连吃了三个都没吃够,另外还想着给家里的老头子带一些,便低声跟游蕊道:“这还有没有?” “你放心吃吧,走的时候我让人做一盒子给带回去。” 游母打了游蕊一下,嫌她声音有些大,随即就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看来,吓得赶紧缩回手。 心里想到这女儿真真是不能惹了,得供着。 之前只是跟两位舅兄说话的宿岩,这时对游母道:“岳母,松涛阁有戏班子,您要是无事可以去听听。” 昨晚八月十五,皇帝送来王府的戏班子,现在还没走,今天不是游蕊生日吗?为了热闹些,宿岩就让那边唱着,然后又让刘丰到外面请了两个京城比较有名的班子。 这王爷女婿都这么说了,游母还能说不吗?只好起身离开,在一个俏丽丫鬟的带领下,向那什么松涛阁走去。 游蕊看游母那有话不敢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老太太就是想太多,为防她一个人看着没意思,游蕊吩咐丫鬟去喊几个婆子,叫陪着游母一起看戏。 游母看戏看得太投入,中午饭都是在松涛阁吃的,游蕊他们则是在花园露营,吃的烤肉,尽管没有生菜,白菜叶包着撒了各种调料和孜然粒的滋滋冒油的烤肉,也是十分美味的。 围着烤炉吃起来之后,大哥二哥也都随意自然很多。 游蕊想着以后她休息的时候,可以经常邀大哥二哥过来聚一聚,慢慢地就不把王府当做什么神圣的一举一动都要守规矩的地方了。 游母一个人,在松涛阁守着一大桌子菜,也是吃得十分惬意,边上的仆妇还给她介绍着那些菜怎么吃怎么好吃,她突然就觉得现在这个女儿,比起她养大的那个,还要有些良心。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再想想以前,她的确经常使唤女儿干活,给女儿买东西也是在她两个哥哥后面,但要说亏待她是没有的。 也不知怎么就养成那爱作闹的性子。 要是知道她那次就没了,自己一定要对她好一些的。 擦了擦眼角,埋头继续吃起来,旁边作陪的几个仆妇看见这一幕,都觉得挺疑惑的。 晚上游母和游桥留下了,应邀在王府住一晚上,吃过晚饭离开前,游母偷摸摸把游蕊拉到一边,说道:“我下午听戏时,可是瞧着那个唱花旦的不老实。” 游蕊好笑道:“怎么了,她还能给您抛媚眼?” “我知道你不怕王爷宠上别的女人,但你也上点心,”游母说道,“那戏子倒是没有给我抛媚眼,可她不作态腰就能扭成那样,要是勾引男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游蕊点头,都顺着她说:“府里不留戏班子,您放心吧。” “难道那样的女人只有戏班子里有?”游母心想是不是人家有什么魅惑男人的方法,怎么就这么放心呢?“这王府里,哪儿没有好看的女人?还好看的都不一样,要是她们联合起来,你再大的本事也要吃亏。” “要紧的是先生个孩子,以后别管多少女人凑过来,你都稳当了,你现在是王妃,生下的儿子就是世子爷。你现在长得好,王爷还喜欢你,等你老了呢?废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那时候你再想生儿子,生出来也没用。” 游蕊捂了捂耳朵,游母白眼道:“你还别不爱听,男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再好,没有孩子你便什么都不是。还能指着他那点宠爱过一辈子是怎的?” 游蕊说道:“他不宠我。不过您说的我都记住了,会好好思考的。”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不是能掰过来的,游蕊便也不废这个口舌,反正她只要她一天不生孩子,游母这个念叨就少不了。 游母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王爷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只好闭上嘴巴,推了推游蕊让她回去。 看着游母一步三回头,挥着手让他们进去地离开,宿岩问游蕊,“又跟你说生孩子的事了?” 游蕊点点头,“以前还催个不停,更别提你从一般的金龟婿变成了超级金龟婿。” 宿岩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捏了捏她的鼻子,“有这么说你老公的吗?” 他已经知道老公的意思,时不时就爱用一用。 游蕊向他吐了下舌头,两人挽着手回到殿内,各自忙完自己的事,入睡前先去泡了个温泉。 轻烟朦胧中,宿岩蜜色肌肤的宽厚脊背若隐若现,游蕊从后面摸过来,抬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捞在怀里。 “干什么呢?”温泉池不是露天的,雾气比较重,宿岩一低头,被雾气沾湿的睫毛更显的又长又翘。 游蕊挨着他就好像患了肌肤饥渴症,皮肤碰着他的微微更热些的皮肤就觉得很舒服,蹭在他怀里才道:“你在想什么,有心事的样子?” 宿岩在她额头亲了下,双臂展开后撑在池边,“不是有心事,傍晚刚收到一个加急折子,事情不大,但有些棘手。” “说来听听,”游蕊笑道,在他身边蹭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浮到周围划游。 宿岩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笑道:“前几天我让人细查各地方的豪族,暗卫这一深入细查,反而揪出一个大案,就是衡、阳两省谎报灾情、倒卖税粮的事。” 游蕊点点头,当时宿岩很生气,也没跟她说是什么事,但那么大的事,抓捕当地官员的命令下去后,京城也跟着有动荡,她自然在外面听说过。 宿岩摸了摸鼻子,这么大的案子,其实他早该发现的,好像以前暗卫送来的案综里,还有一些怀疑的报告,且早两年,有人上京告过御状,他当时根本没管。 总不能让蕊儿知道他以前那样懒散。 “我这不是传信当地的驻兵去拿知府衙门的人吗?这个去衡省府衙拿人的,姓贺,和知府家里有仇,当时就有侮辱知府女眷的言语,知府女眷被押解起来后,可能是惧怕那人的后招,当晚就吊死了几个。” 游蕊已经不再划水,停在了宿岩身边。 宿岩继续道:“可能是针对我,有人做了个局,几个驻兵把知府家的一个小姐给那什么了,这位江家的小姐不堪受辱,逃到大街上陈述了当地驻军的罪行后,就撞墙自尽了。” “现如今,衡省闹得沸沸扬扬,都是要求惩罚当地驻军的,于私,我不想惩罚他们,其中不少人跟我上过战场,于公,影响毕竟不好。” 游蕊道:“查清真相公布于众不行吗?还有那几个参与的驻兵,严刑处罚。” 宿岩笑道:“真相不重要,那几个驻兵自然是要严刑处罚,关键是这个贺姓将领,他没做什么,但又是必须处罚的。” “我知道了,你惜才,不想处罚贺姓将领。” 宿岩说道:“我的兵,只要没犯错,我都要维护到底的。” “知府家的女眷又何其无辜?”游蕊很不理解古代这种一家之主犯罪,全家充奴的刑罚,只把相关涉事人羁押起来,贪污公款和来源不明公款没收不就行了。 宿岩顺了顺她后背的头发,说道:“境下被江栋欺压的百姓又何其无辜?江栋的家人,好歹还享受过几年。覆巢之下无完卵,那些为官者才能更警醒。别看我设了那么多暗卫,但这天下太大,还是有很多我不能掌控在手中。” 所以你不可能把这种连坐的刑罚给废掉呗? 游蕊想了想,问道:“那些家眷会怎么样?” “或是由官府发买,或是流放,”宿岩说道。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先把贺姓将领调离衡省吧,虽然真相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还是要查清楚公布一下的,其余的影响,只能慢慢淡化。” 听完宿岩的话,游蕊也没什么好说的,固然宿岩是护着他的兵,但贺姓将领还有他的仇恨。 第233章 外公撑腰 关于贺家和衡省江知府家的恩怨,两天后的中午才有更详细的资料送来,游蕊正好在,也看了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复杂的。 就是贺家有双面绣的技艺,招人觊觎了,贺童的母亲比较渴望官太太的生活,在江知府的人去接触之后,没有犹豫多久便趁着贺童父亲生病时,打包钱财和贺家的一本绣谱跑了。 她跑没多久,娘家那边的人以不见女儿为由,将贺童父亲告上了公堂。 自此以后,贺家江河日下,贺童父亲本就风寒,再加上刑罚和焦急,不过半年就死在了衡省的大牢中。 更因为跑关系想把贺父捞出来,贺家一直的积攒也挥霍个差不多,后来贺家老夫人支撑不住倒下,他们家只有借钱度日,被江栋那边打过招呼的高利贷缠上,终至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 贺童的妹妹和小姑甘愿卖身青楼,才给他赎出个自由身,江栋听到贺家唯一的男丁没有被彻底踩在泥里,深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之忧,叫家里的管家联系好几波混子围堵他。 也因此,贺童才知道他母亲的所在,也知道了一直在幕后打压他家的是何人。 隐忍八九年,一朝翻身还是不能如何江知府的贺童,在这边的逮捕江家一家的命令下来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报仇。 游蕊看完,满是唏嘘,就是不知道江家要双面绣有什么用。 宿岩指了指下面的纸张,提醒道:“还有呢。” 游蕊这才发现桌子上还落了一张,上面都是调查的江家几个外嫁女儿的情况,其中江家嫡出的大小姐嫁的是南方仕林中最为有名的朱坤长子,而江大小姐最为江南百姓称道的,就是一手超绝的双面绣。 “朱坤是谁呀?”游蕊看不到对朱坤的解释,便问宿岩。 宿岩先给她把筷子塞到手里,道:“不要耽误吃饭。” “那时候三王之乱还没发生,朱家和方家并称,代表了儒林两种和而不同的流派,堪称文坛盟主,南朱北方,在当时是很有名的。江栋这个知府位置,到现在已经做了十多年,把长女嫁到朱家,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是他高攀了,也就很容易明白他费劲心机嫁女到朱家的目的。” “他想更进一步,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三王之乱起了,反而是我出头了,朱家为表示反抗,召回族中在朝为官的男儿,”说到这儿宿岩不屑地笑了些,“他们可能觉得能拨乱反正,没想到我这位置是越做越稳,如今的朱家早已远不如当时手段比较温和的方家。” 游蕊抓住了他的手,听他提起的往事越多,就越明白当初有多不容易,宿岩看了媳妇一眼,笑道:“老婆这是心疼为夫了?不如今晚在床上多疼疼。” 哐一下,游蕊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宿岩立刻伸手捂腿,皱着眉长嘶气。 游蕊看他不像装的,不由担心道:“真踢疼了?我没用多少力气啊。” 说着就要蹲下来提他裤脚,宿岩手一伸把人抱在怀里,笑道:“吓唬吓唬你,快吃饭,咱们还得睡会儿午觉。” 有时候都不睡午觉的人这么积极是为了什么?游蕊不用问都知道。 不过这一打岔让她也忘了江家的事,昨晚上她就想替江家女眷求情,也不仅仅是为江家的女眷,中午又没提成。 中午只睡了一刻钟就得爬起来去上班的游蕊,到车上才想起来,宿岩今天中午不会是故意捣乱,就是看出来她想给那些犯官女眷求情吧。 游蕊知道宿岩的意思,作为那些犯官的家眷,当初是享受了民脂民膏的,同受刑罚理所应当,而且昨晚他也说了,如此株连,就是为了震慑效果,让一些官员在出格时能想到一人犯罪是全家受戮的结局,而能有所收敛。 像是被江栋搞到家破人亡的贺家,两女尽入青楼,暗卫的上报有她们的结局,贺家小姑容貌一般,进青楼之后就是最下等的那种妓女,一天最少要接十几个客人,两年时间就死于花柳。 贺童的妹妹因为当时年纪还小,被青楼好好培养了一番,虽说学的是琴棋书画,但也没少受一些不见伤痕的磋磨,十三岁就挂了牌,可能才情不算敏捷,没有被培养成花魁,不过半年就也沦为普通妓女。 而江家的女眷,这个时候凭什么就高贵了?她们要是能无罪释放,贺童和他妹妹,以及枉死的小姑,怨气该如何平? 站在贺童的立场上,的确是这样,但其实江家女眷就算被无罪释放了,一些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能侥幸逃过大厦倾覆之难,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或许是没有经过贺家的难,游蕊始终觉得只要把罪魁祸首处理了就好,没必要牵连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不过目前看宿岩的态度,是不可能同意开这个头的。 成亲以来,她要什么宿岩还没有不同意的呢,但今天这事游蕊除了有些遗憾,倒也不生气,毕竟她考虑地没有宿岩全面,或者说她的考虑只是每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人都有的人道主义。 到了妇幼院,游蕊换上衣服,第一个去看的就是柳若芬。 阳光明亮的病房内,柳若芬正靠在软枕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靠在她胸前的小婴儿,在游蕊眼中那个害怕生孩子不想生孩子的女孩子,似乎已经留在昨日,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母性光辉甚至有些耀眼。 游蕊突然想到很小的时候听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坏女孩,也会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 游蕊的脚步声惊动了柳若芬,她抬起头,笑道:“游大夫,您来了”,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小婴儿,“我都不知道小孩子原来这么小的。” 柳若芬手术中损伤大,游蕊前两天都没让把孩子抱来给她看,今天才跟护士说柳若芬要是想看孩子,可以抱来一会儿。 走到床边,游蕊笑道:“孩子长得快,刚生出来那会儿比现在还小呢。你给他哺乳了吗?” 柳若芬脸色微红,点头道:“喂了,不过有些疼。” 游蕊说道:“虽然我觉得母乳喂养对母亲和孩子都好,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让孩子继续吃乳母的奶。” 反正有这个条件,而且张家送来的两个乳母都不错。 柳若芬摇了下头,道:“我想先自己喂两年,等他们大一点再换乳母。” “也行,”游蕊点点头,又跟柳若芬说了会儿她家小二的情况,才去其他房间开始查房。 柳若芬术后需要静养,她这间房便只有她自己,其他病房则不然了,一个房间最少都要住五个孕妇,生过的和没生的,凑在一起说话,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游蕊一来,她们还都热情地打招呼,一个昨晚发动今早上才生的,因为是个儿子,孩子就在妇人怀里抱着,她婆婆高兴地拿着红鸡蛋往游蕊手里塞,一直在感谢。 “我昨天晚上不在,是我们这里的李稳婆给接生的,”游蕊只拿了一个,笑道:“我拿一个就够了,还有,这里人多口杂,你们最好把孩子送到婴儿房。那里我们又增加了十几个耐心温柔的小护士,也都培训过,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这妇人的婆婆脸上笑容就没下来,直点头道:“知道,我们先给李奶奶拿的鸡蛋,但要是没您,咱家的孩子也不能在这里好好的落地儿。您多拿几个。” 说着一把抓三个又递给游蕊,抱着孩子的媳妇道:“游大夫您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出院了,不会让吵到孩子的。” 游蕊点点头,无奈地在兜里装几个红鸡蛋,赶紧逃开去给这间病房内另外两个待产的检查。 等她走后,这些妇人的话题就都落在了游蕊身上。 一个说:“游大夫这个人对咱们孕妇和孩子可好了,听说前些天,有个男人就在这里给她媳妇一巴掌,游大夫正好碰见,可把他好一通说,说得那男人差点把头埋地里。” “跟我们说的那些护理方法,也挺有用,要不是游大夫说,我都不知道以往好些做法是不好的。” “哎,你们见过游大夫的男人没?” 有见过的立刻兴奋道:“见过见过,可英俊了,跟天上走下来的男人似的,对咱们游大夫也好。” 刚从隔壁病房出来的游蕊,听到这两句话,那种自己还在妇产科的感觉越发明显,病人们都是这样喜欢关系大夫的家庭状况。 之前在妇产科的时候,虽然见的单身男不多,但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大妈也不少。 笑着摇了摇头,游蕊继续查房。 等查完房,已经是两刻钟过去了,然而刚到办公室,还没洗好手,吴萍就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说道:“李氏妇幼院的秦大夫来了,说找您有急事。” 秦大夫就是李大夫的妻子,她靠着跟丈夫学的妇科医术,这段时间把李氏妇幼院经营得也像模像样。 游蕊一直想着跟她们家开个交流会,却因为七忙八忙没有成行,说起交流会,还有外公组织的杏园会呢,就在这两天吧? 游蕊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发现没有错过,松了口气,拿上听诊器就和吴萍一起来到一楼。 虽然还没有来得及跟李氏交流,但消毒和纱布包扎伤口的基本知识,游蕊已经让冯花去跟他们说过,还给她们送了一坛酒精两瓶自制的消炎药水。 游蕊刚一露面,大厅里坐着的秦大夫就站起身来,跟游蕊朝门外指了指,示意在外面说。 八月份午后的太阳不那么浓烈,空气中还带着秋意上来的凉爽感,游蕊走到来回踱步的秦大夫身边,问道:“您有什么事?” 秦大夫四下看了看,把游蕊往旁边拉了拉,才压低声音道:“我们接了一个患有梅毒的孕妇。” 游蕊瞬间变了脸色,这个年代,花柳病是很可怕的一个病症,没有青霉素,几乎没有治愈的希望。 “你们怎么敢?”就是游蕊,遇见这样的孕妇也要躲的,但是话出口她就知道,要是真有这样的病人上门,她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 秦大夫也是懊恼,“一开始是我们那儿的护士接的,今天我给她把脉,才看出来,这一问,那妇人就哭,跪下来求我救命,我能把人赶出去吗?” 游蕊说道:“既然接了,只能尽力治,不过你们做好防护,应该就没事。” “可她骨盆窄小,要是生,大出血的几率很大,我就是来问问你,能不能剖腹产的。” 游蕊觉得有寒意从后背爬上来,她资历还浅,这种有性病的手术她只见过一次,当时是主任亲自做的,每个参与人员都把全身做了防卫。 在现在这种条件,根本是不敢想的。 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冰凉,游蕊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然而只要她还要做妇产大夫,这样的事情早晚要遇到。 秦大夫道:“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游蕊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先跟你去看看产妇吧。” 如果有可能,还是让产妇顺产好,实在不行,她让人赶制出一批橡胶手套来,再让二哥的玻璃厂坊给做些护目镜。 而且梅毒也不是不治之症,没必要这么害怕。 可游蕊还是忍不住想到宿岩,就根本不敢去冒一分险。 李氏妇幼院远不如游氏妇幼院大,她们到时,里面等着的妇人却并不少。 游蕊她们已经先打开市场,现在的京城内外的妇人都很认妇幼院这三个字。 病人被单独安排在一个病房,房门一开她就不安地看过来。 秦大夫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对病人道:“余家的,这就是我说的可能救你的大夫。” 余家的马上就跪在地上,向游蕊砰砰磕头,哽咽道:“我已经活够了,只求您能救救我的孩子。” 游蕊心酸,看她也不像是青楼女子,那么患上这个病,很可能就是丈夫不检点,蹲下身想要扶她起来,对方立刻往后一缩。 看了游蕊一眼,余家的说道:“您不用扶,我自己起来。” 坐下来之后,她说道:“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不会出来害人的。” 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游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道:“既然你还顾着孩子,就让我检查一下吧。” 十几分钟后,游蕊和秦大夫一起走出来,此时秦大夫看游蕊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敬佩,就是她刚才给这余家的检查,也是隔着布的。 “我比不上你,”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子,秦大夫如此说道。 游蕊苦笑,道:“产妇的胎位还是很正的,只是她目前的情况,也不能自然生,且孩子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她已经到了预产期,我让人单独找个地方,准备好了就把人转移过去吧。” 烫手山芋终于扔了出去,秦大夫狠狠松一口气,施礼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游蕊摆摆手,回到妇幼院之后,用酒精洗过手,也不接待病人了,让周霞去道歉,今天拿到号的,明天再来不用排队,免诊费。 收拾好,游蕊便乘上马车,直接去金鹅庐找外公。 奚老爷子正在收拾药材,听到外孙媳妇的来意,倒是没有变色,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花柳病他没见过上百也见过几十了。 “带着花柳病,是不能生孩子的,”老爷子把药盒递给游蕊,让她捡着,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以前我经手治过不少,斟酌了不少药方,都没治好的。” 游蕊说道:“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丈夫染了那种病,还非要在她怀孕的时候强迫她,孩子可能没事。我都知道了,要是不救,心里会一直记着。” “咱们是当大夫的,就是治病救人的嘛,”奚老爷子给自己点了一斗烟,吸了两口才道:“你得保护好自个。” 看来外公也很为难。 不过游蕊还是要向他老人家讨主意的,“您能不能先看看病人,给她开一些不妨碍的药服着。” “这个容易,”奚老爷子说道,“我还有一种配方的药水,专门抗这个病气的,你也拿走,煮出来,看过那病人就洗洗。” 于是把药材收拾好,奚老爷子便跟游蕊进了城,天色已黑,他还是去李氏看了看余家的,把脉之后就开下一个药方子,对前后陪着的秦大夫道:“先给病人喝着,吃的上也注意些,明天我们安排好地方,就来把病人接走。” 秦大夫没想到这位备受赵老大夫推崇的游大夫,竟然是游大夫的外公,此前是见他进出过游氏,但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 秦大夫面红耳赤,她丈夫还想跟赵老大夫学医,自己今天办这事儿,会不会传到赵老大夫耳中? 只要防备得当,梅毒也没什么。 秦大夫说道:“不好安排地方的话,还在我们这里也行。” 奚老爷子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这里进出的产妇居多,若是被人看出端倪,只怕会生乱子,你们只要今晚好好照顾病人就是。” 说完,就喊了游蕊一声,离开了李氏妇幼院。 第234章 科举 还没刚到大路上,从北面就走来一辆车,车未停稳,宿岩已经掀开车帘下来了。 今天他还是比较忙的,刚议完事,以为媳妇早已在正殿等着他吃饭了,回去一问才知道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看了看她和外公来的方向,宿岩握住游蕊的手,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游蕊没有瞒着他,把李氏妇幼院的秦大夫所求跟宿岩说了。 宿岩一听就皱眉头,花柳病?这么脏的病,岂不是把烫手山芋扔给自家媳妇?李家医馆的人,还真是会打算。 游蕊对宿岩道:“我请了外公帮我,你别担心。” “不担心,”宿岩很大度地道,“你想从事大夫这个行业,那便什么样的病人都会遇到,这是不可避免的。” 心里却已经给李家记上了小本本,这家人最好是别做亏心事,犯到他手上。 奚老爷子没有再回城外,跟他们一起到了王府,吃过饭就跟外孙媳妇要来药库的钥匙,去找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去了。 两天后上午辰时,在什么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游蕊和外公一起,给余家的做了剖腹产手术。 对于有男人在场,余家的并不介意,她知道人家肯出手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她身上这样的病,想要再找个不介意的人帮忙,可能也不好找。 再说,她本身就命不久矣,没必要在乎这些。 将近两个时辰的手术,游蕊小心地给余家的缝合好伤口,才有空去问外公,“孩子怎么样?” 奚老爷子虽然没抱过小孩子,这时候却也把孩子洗好了,脐带处给飞快地敷上昨天特地调好的药膏,纱布包裹了,找一块细软的棉布给孩子包起来。 “应该无事,”奚老爷子说道,“过两天我再给她把个脉。” 游蕊过去看了看孩子,叹口气,因余家的麻醉还没过,低声问道:“外公,余家的能救过来吗?” 奚老爷子也是唏嘘地摇摇头,“她这情况已经是比较严重的了,要是早些遇见,我还能给她延长一些时间,现在却也是无能为力。” “有的病,看针灸,有的病,则要看对症的药,这个病,似乎并没有对症的药。” 奚老爷子在这上面是有研究的,针对这个病开出的药方,已经有十几个,但无一疗愈者。 包被里的孩子无知无觉的睡着,手术床上的妇人在昏睡中也皱着眉头,游蕊两边看了看,问道:“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听余家的说,她男人半年前已经病死了。” 奚老爷子说道:“等这余家的醒来,问问她。” 游蕊这才出门,叫守在外面的便衣侍卫进来,把余家的抬到小院儿的正房,安排好余家的,她才把妇幼院一个嘴比较严的婆子给带来,让她先照顾余家的两天。 下午申时,余家的从昏睡中醒来,就看见旁边坐着个婆子,在婆子手边,还放着一个婴儿床,一个小小的包被在里面。 她立刻激动地要坐起来,婆子正照看小婴儿,听到动静赶紧转过头,把余家的按下去,说道:“肚子上那么大的一个伤口呢,你好好躺着。” 动作太大,刚才还没有感觉的腹部一阵刺疼,余家的只好顺势躺下来,说话时声音都是飘的,“孩子怎么样?” 婆子道:“老太爷说了,孩子目前看起来是没大碍的,只是你不能亲自喂孩子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家院长让人牵过来一只母牛,说孩子喝牛奶跟和人奶也没什么差别。你只管安心地养伤,老太爷还给你开了一些治那病的药,说不得,你还能多活几年,看着你闺女长大。” 听到孩子没事,余家的就其他的都不想了,但是接下来的这些话,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眼泪。 “夫人如此大恩,我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算上,也报还不清。” 一开始,余家的去李家的妇幼院,冲着的便是她们后面还有一家医馆的支撑,自己这情况特殊,她们的办法肯定比这没有正经大夫的游氏多。 但是没想到,最后给她莫大帮助的,还是游氏的大夫。 婆子对她的话没什么感触,主要是听习惯了,那些难产着送过来的,最后好好地生下孩子,一家人跪下来要当牛做马的场景她都见过几次。 “什么下辈子都是虚的,你好好活着,这辈子就把恩报了岂不省事,”如此说着,婆子站起身,“你先喝点水。” 玻璃杯里装着温热的白开水,还放着一根麦秸竿,让病人喝水方便的。 喝完水,又喝了些熬得浓稠的米油,余家的身上有了些力气,这才对婆子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把夫人请来,我有东西要送给她。” 婆子也并不在意,说道:“这里只我一人照顾你们母女,一时间真走不开,你莫要着急,你这才剖腹产,不用请,我们院长明天也会来看看的。” 第二天早晨,晨光转入室内时,游蕊便来了,余家的一见她来,立刻就要爬起来磕头。 “别把伤口崩裂了,”游蕊赶紧过去把人扶住,“好好躺着吧。” 余家的被摁着躺下来,泪从眼角滑下来,哽咽道:“您的大恩,不知如何还报。” “好好生活,好好养病。”游蕊说道,余家的这样的妇人,妇幼院开张之后,她见过不少,她们一个个都很能干,却没有好日子过,皆是因为所嫁非人。 和离很难,没有强大娘家的支持,想都不要想,因此现在的人都说女怕嫁错郎。 余家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串钥匙,昨天上手术台之前,游蕊是让她自己换的衣服,因此她拿出钥匙来,游蕊也不惊讶。 “我就是个地里刨食儿的农妇,没什么好东西能谢您,农暇的时候,我是靠着给人家做鞋补贴家用的。别人一天能做两双鞋算是快的,我一天能做三双,村里谁不夸我能干?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其实一天能做八九双。” 游蕊一开始还不明白余家的说这些是为什么,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明白了,她手里肯定有什么好用的机器。 果然,就听余家的继续道:“男人不着调,我就想着多攒些钱,咱妇人家能做什么攒钱呢?绣活我不会,只会做鞋,却慢呀,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几日木工,在娘家的时候也经常看父兄做活儿,这上面通一些,我自己琢磨着,倒也弄出个好用的东西来。一天天的用,一天天的改,到现在,我要是一天都做鞋,能做出十几双来。针脚也比我自己纳的整齐,拿到杂货店布庄去卖,人家都给我最高的价格。” 游蕊心里十分惊讶,她这是把类似缝纫机的东西给弄出来了,完全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能力了,要是在现代,她绝对能成为一个研究者。 而现在,却只是一个“余家的”,连本人的姓名,都不外人所知。 “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夫人,对您来说可能用处也不大,但好歹是个挣钱的物件儿,”至于她这些年攒下的上百两银子,付了这次的手术费、使用费,剩下的她都想给女儿留着。 游蕊接过了余家的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手中的钥匙,别的都没说,只问道:“你叫什么?” 余家的明显一愣,不明其意还是回道:“娘家姓齐,我行三,都叫我齐三妮。” “我知道了,”游蕊说道,“现在孩子平安生了下来,我外公也给你开着药,你把心态放积极一些。” 外公说了没法治,游蕊也不好跟她大包大揽,但还是希望齐三妮能多活一些时间。 现在又知道她有那样的能力,游蕊更不舍得这个人就这样英年早逝。 出来之后,游蕊把钥匙交给赶车的侍卫,让他去余家,取齐三妮告诉的那个缝鞋机子,然后直接送到王府。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街边又多了几个茶摊,年初那会儿征召役夫修水泥路,三个多月京城附近能修的就都修好了,没过多长时间,玻璃坊开张,又是招人又是外地人进京来买玻璃的,紧跟着,又是朝廷要建图书馆。 到处都是用人的地方,因此一直到现在,京城里的劳力,只要是勤快的,就没有多少歇着的日子。 再加上做罐头的办法不知从哪个大户人家传出来,有外地的货商来收,京城的百姓靠着做这个,也能有不少收入。 百姓们收入多了,这日子自然就好过起来,出门在外,舍得喝茶的人也多了。 入秋后,茶摊子上就多了不少性温补的茶水,游蕊走着回妇幼院,便看见一个茶摊上专卖银耳炖梨的。 虽然不加茶,但摊位上的人也不少,只见那摊主提着个长嘴儿的铜茶壶,茶壶的嘴儿也足够宽,一倾倒,顺着滚烫茶水出来的,还有碎碎的银耳和切成棋子大小的梨子块儿。 游蕊看着应该挺好喝,走过去跟摊主定了五十杯,让他待会儿沏好给送到游氏妇幼院。 摊主才来这边做生意,并不认识游蕊,但一听这话还是很高兴的答应下来,笑道:“咱小本儿生意,您得先给些定金。” 游蕊身上没带钱,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一家铺子门口嗑瓜子的妇人道:“老张头,她可是前面妇幼院的院长,你尽管沏茶,一百杯的茶钱也缺不了你的。” 老张头赶紧道:“失敬失敬了,都知道您那里能救生产危急的妇人,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游蕊想说别把妇幼院看得那么神,无论到什么时候,大夫都不是神仙,但想了想,也没有开口灭自家威风。 给当下的客人沏好茶,老张头就喊那边煮茶的老妻赶紧洗梨子,再煮一大锅。 游蕊到妇幼院没过两刻钟,那老张头便推着个手推车,送来整整一车银耳炖梨。 玻璃厂坊那边早已工艺纯熟,仿着茶杯做的那种却要比茶杯大两个的玻璃杯,如今是京城店里、人家最常见的物件儿。 以前想买到还要有门路,现在大街上都是卖的,这老张头用的便是那种大玻璃杯,一杯炖梨却只要三文钱。 周霞一文不差地给老张头付了账,便招呼不忙的护士们过来拿,一人一大杯,在这干凉的秋季喝下去竟然十分舒服。 有住院妇人也想喝,就让家人去买,三三两两的,也有二十几杯。 只这一会儿,老张头那摊位就卖出昨天一上午卖出的量。 他那个摊位热闹是时不时的,人多就那一会儿,妇幼院这一买一大车,还真是让他的炖梨水出了个小名,给他打开生意了。 游蕊觉得梨水很好喝,秋日天气又干,傍晚下班回到王府后,她就去厨房让专门负责炖汤的大厨,给炖一些冰糖银耳雪梨水。 因为府里多了两个先生,游蕊还交代炖好了给先生们也送去一份。 主子们都不慢待两个民间来的先生,王府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敢,于是程英和周怀民在王府住着住着便自在起来。 比之刚来那会儿,两人还都胖了不少,可见王府的饮食是很不错的。 唯一让两位先生头疼的就是,三个学生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些多,时不时抛出一两个问题,问得俩先生都哑口无言。 但是吧,人家的家长是王爷和王妃,程、周二人头疼也不敢去告状。 尤其是程英,很怀疑这仨孩子长大了,能不能做到为民请命。 桂榜又要公布了,游蕊回到正殿的时候,宿岩也已经从政事堂回来,正在那儿看赤阳卫从贡院内拿出来的桂榜名单。 怪不得不缺人用,这一年得出两批“毕业生”吧。 游蕊到内殿换身衣服,才过来坐到宿岩旁边跟他一起看,看了会儿,问道:“这还是乡榜吗?” 宿岩揽住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肩上看,“是啊,两个省的官员都等着补呢,先从这些举人中选出一批来吧。” 游蕊这才发现,这个乡榜名单,比恩科时的名单多了一张,录取力度很大。不过这次的试题有大变,增加了五道数算题,宿岩出题的时候,她不是也在吗?还建议增加二十几道对于古人来说,很是陌生的选择题。 这些选择题别看不多,但三五题一个知识点,有天文、有常识、有律法还有此时没有形成规模的物理、化学常识,需要很大的阅读量。 且这单独占一门,每道题占得分量就不小了。 可能对于这届考生来说,别看录取人数明显较往年多,却是十足十的为难人。 因为这次宿岩采取了打分制,这些在榜的举人后面,还跟着他们的考试分数。策论、贴经、墨义、数算、常识五门,一门一百分。 排名第一的举子,考了三百九十分,榜单上是没有他的具体分值的,不过贡院那边还准备了一个分数单。 游蕊拿过来看了看,发现前五十名都是靠着数算和常识两门给拉开分数的,而到了后面,就出现了几个策论、贴经一般而靠后面两门提分上榜的。 这样的人,对于传统的读书人来说,可能并不是同行。 这次的乡试,包括京城在内,周边五个省府,用的都是新题目,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读书人的不满。 游蕊把担心说了出来,宿岩指了指榜单,“能在榜单上的,前三门都学出了门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真正有才的,都在前面排着呢,后面这些都是一般的,落榜的也是一般的,他们凭什么不满?” “要是真出了闹事的学子,这后面必然有推手,所以只要看住宫里,就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次乡榜增加别的科目没有提前通知,对于一些学子来说的确不太友好,来年二月就是会试,乡榜张贴之后,便把要考的数算和常识的大致范围圈定出来,下发到各省份。 科举的变革就这样开始了,八月末的邸钞有一篇由翰林院文士写的文章,专门说明科举中以定分别优劣,增加两门新的考试内容,这些相关的变革。 朝廷邸钞每个驿站都能收到,即便是最南边的小县城,走水路,也会保证在二十天内送达。 这份邸钞下去后,在读书人中间的确引起不小的议论,但也没有引起什么要反抗的声浪 第235章 改变 毕竟数算、天文之类的常识题目,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都是他们要涉猎的知识,坚信儒家的学子心中不满,可是再看看要考的内容,前三门不还都是要考儒家经典吗? 就算要提意见,他们还是得考上了才能提,比如请王爷把前面三门的分值加重之类的。 --- 半个月后,齐三妮的刀口养得差不多,心知已经麻烦了游氏妇幼院不少,便带着女儿离开了那处租在外面专给她使用的院子,走之前,还给照顾她们母女这些天的邢婆子五两银子。 邢婆子已经拿了妇幼院的月薪,这时候再三推拒,不好再拿齐三妮的,要是给院长知道了,肯定得辞了她。 不能拿病人们的红包,这是当初去妇幼院工作的第一天,周霞姑娘就再三跟她们提过醒的。 现如今,不说在妇幼院工作月薪高、每隔三个月有新衣,只说认识院长,能给家里要生的亲戚们提前定好床位,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虽然五两银子不少,但邢婆子也不想因为这点钱而失去了在妇幼院的工作。 家里老头子还说呢,她们那个妇幼院,前景好着呢。 齐三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行礼,再加上自己有那种病,也不好和邢婆子来回推让,只得又把那五两银子拿走。 但如果有机会,她还是要感谢这个分毫不嫌弃,照顾了她和女儿这么多天的邢婆子。 邢婆子送着齐三妮拦了一辆马车,才转身到妇幼院去。 游蕊忙完正歇着的时候,邢婆子就凑这个机会敲门进来了,得知齐三妮已经离开,她并不稀奇,因为前两天去那边查房的时候,齐三妮就跟她说了想出院。 齐三妮的情况,如今是能下地了,她想回家养着,游蕊也不能拦,倒是提前把她家的地址给要了过来。 定期要让人去给她送药的,游蕊想了想,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当下对邢婆子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先歇两天,以后齐娘子那边还需要你送药。” 邢婆子一开始接触齐三妮那样的病人,还是挺害怕的,不过人家老太爷这段时间是每隔两三天就给她把脉,夫人也跟她说了不少照顾那样病人的注意事项,她现在都把稳很多了。 听见这个吩咐,也不觉得害怕麻烦,还想着能再去看看她照顾的齐三妮母女,还挺好的。 便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深秋午后的时光很惬意,游蕊午饭后没有去睡午觉,宿岩这些天一直都再忙那个发动机的事,前面一些钢铁的零件要求不是那么高,工匠们便完成得很顺利,核心的一些零件却难得那些大周最好的工匠们挠头。 核心零件的外形难度是其一,其二便对钢铁的品质要求极高,工部那个在大周甚至全世界来说都堪称先进的冶炼炉,却也造不出不生锈还特别光滑的钢轴。 工匠们有时候都觉得,王爷是在异想天开或者是在故意为难他们,实在没办法了,冒着随时会被打板子的危险,他们只得三两天便到王府汇报进展兼请教。 游蕊呢,见宿岩忙完政事,还要顾着这一头,一个人恨不能掰成八瓣用,就十分心疼。 迫切地想能再回去一趟,把遇到的问题请爸爸给查询一下。 不过之前在遇到齐三妮那个病症时,游蕊也很想回现代一次,查一查青霉素以及专治花柳病的那些药物的制法。 甚至在这期间,她也梦到过在现代时候的事,但都没有成功地从梦中到现实。 宿岩跟她分析,可能是不仅要做梦,还要有时间上的要求,仔细想想,他们前两次能够回到现代,都是在月中的时候。 两人暂时把月中定为回去的时间要求。 游蕊想着这些,算了算,今天才是初八,想要回到现代,至少还需要七天。 她看了会儿宿岩和工匠们讨论怎样再把炼铁的炉子建造的更严密,就悄悄起身到了外面去。 “王妃娘娘。” 经过的下人们都停下来见一礼才会过去,游蕊一路点着头,来到了长明宫。 如今,长明宫已经是王府的研究基地,三理道长成为这里的总管事,他们现在主要忙的就是如何用橡胶制造胶皮管子。 硬胶的管子倒是好制造,游蕊让人把暗卫送来的橡胶拿到长明宫的第二天,三理道长便把一管长长的皮管子叫玄白给拿了过去。 软胶的东西,却是让他们研究了几天,现在也能勉强造出一些软皮管。 游蕊来到长明宫,免了一众道士,和断断续续让道士们从小太监中挑出来的比较聪明的礼,询问目前造出来的软皮管。 三理道长呈上来好几种,都在一个托盘里放着,并大致讲解着这管加了什么那管又加了什么。 游蕊一一拿起来查看,其中两款都已经很适合做电线外面的绝缘皮了。 便把这两款放到一边,对三理道:“道长,这两款如何做出来的你先记着,放两桶橡胶出来,过几天我在跟你说要做什么。” 对于电线,游蕊只知道外面是橡胶皮的管子,里面是铜丝做的导电体,但具体的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要求。 这个也要问爸爸的。 三理忙道:“娘娘客气了。” 游蕊又挑出一个软硬适中的胶,对三理道:“这两日,你们把这个胶做两大块出来。” 三理答应,并表示:“如果娘娘要的不多,明天一天就能熬出两块来。” 游蕊笑道:“那便好,你们辛苦了,熬好了让人送过去就是。” 在长明宫待了会儿,游蕊就离开了,路上叫住一个穿着二等丫鬟服色的丫鬟,吩咐她去最近的厨房,让做一些滋润心脾的糖水给送去长明宫。 回紫极殿的路上,远远地,前面看着是一个脚步匆匆的小太监。 游蕊心想着是哪里有急事,也走得快了些,到紫极殿之后,在侧殿就见那个小太监正在回事儿。 看到侧面,游蕊才想起来,以前是见过这个小太监的,就是他来报的陈太后怀孕的事。 这应该是宿岩放在宫里的眼线。 她没有立刻进去,站在外面光明正大地偷听,只听到什么宫女、有孕、皇帝之类的。 大约有两分钟,小太监便弓腰后退,在门口转身,看到游蕊在也没有露出讶色,深深揖了一礼,才迈过门槛离开。 游蕊走进门,问道:“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宿岩先问她,“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不去睡会儿。” “我去长明宫了,”游蕊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先生,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很好奇呢。” 宿岩抬手,却是捏住她的手,把茶送到嘴边呷了口,叹道:“好茶。宫里那些事,都污七八糟的,你知道了徒是脏耳朵。” 游蕊转了转眼珠,根据刚才听到的几个关键词,猜测道:“是不是皇帝临幸宫女,有宫女怀孕了?” 宿岩挑眉笑道:“没想到我夫人还是个女诸葛,”点头道:“你都猜对了,正是如此。” “他是着急亲政吗?”游蕊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皇帝才十一岁吧。” 宿岩点头道:“不错不错,自古以来,皇帝成人,辅政大臣,或者是我这样的摄政王,都要还政。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大婚,陈太后就被关了起来,陈家也败落了,他是彻底无人依靠,也不知怎么想出这个主意来。” 游蕊心道小皇帝也不容易,不过她和宿岩现在跟对方是对立面,她就不会烂好心,而且宿岩真没有对皇室赶尽杀绝的意思,这个小皇帝就不能安心做个吉祥物吗? 他要是能认清现状安稳做这个帝位,周姓皇室说不定还能再保留不断的时间。 不管宫女是不是怀孕了,怀的是不是小皇帝的孩子,对于宿岩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这反而是促进宿岩做出另外一个决定。 周家人当这天下的主人当出天定的优越感了,大周以后还是不要叫大周吧。 游蕊就听宿岩道:“蕊儿,来年元日,改一下国号可好?” 她只听过年号,还没怎么听过国号,疑惑地问了,宿岩说道:“如今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叫大周,大周就是国号。” “原来是这样,”游蕊觉得这个还是可以改的,点头道:“好啊,你有新的国号吗?” 宿岩看着她,笑了笑,道:“改国号为荣,如何?” 荣? 她的祖国是华,这个名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俩国家是姊妹国。 “这个名字好,以后我们这里,就叫荣国。” --- 因为第二天是九月九,重阳节,游蕊下午去了妇幼院就让周霞发一个通知,明天节日放假一天,但妇幼院不能没人,按照往例,值班的有三倍工资拿,谁愿意值班,去周霞那儿报名,先报先定。 是的,妇幼院这些人,都更喜欢拿高工资,而不想要一天的休假时间,毕竟出身不好的多,目前阶段都想多挣钱。 但若是没有抢到这个名额,能够回家陪陪丈夫孩子,对于她们来说也不错。 傍晚时分,游蕊回去的一路上,就看到外面的好多摊位都在这时候支了起来,她好奇,以往这时候,是没有新摊位支起来的。 跟前面赶车的侍卫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就是为了明天的重阳节准备,摊位支起来就开始做重阳糕了。 谁家的重阳糕最高,第二天早晨出城登山游玩的人们就会去谁家买。 为了出其不意,有些商户便偷摸摸蒸糕,临到街上人多了,再把糕一层层放上去。 游蕊本还想明天在家歇一天呢,听侍卫说得这么有趣,便打算和宿岩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登山。 九月九的确是个好日子,早晨他们正吃着早饭,刘丰就脚步轻轻地进来,回禀说工部机械司的小吏送来一个改进好的缝鞋机。 游蕊连饭都不顾得吃了,她正等这个用呢,让刘丰带路,亲自去接了缝鞋机。 这个缝鞋机,对于工部的那些老木匠来说,并不是多难做的东西,拿到手里后,一个个为制作的巧思感叹后,仅用了三五天的时间,就把扩大改善的缝鞋机做了出来。 因为知道是王妃着人送来的,他们十分用心,还把一些要紧的地方换成钢铁的,比之原来那个小小的机子,一瞬间就有了种鸟枪换炮的感觉。 再三试过,缝起加几层厚的鞋底也不吃力,这些人又把外观给改进了改进,才趁着重阳节这个好日子给送到王府。 游蕊见到这个跟板车似的缝鞋机,对参与改进这个的工匠们就更满意了。 来送机子的只有一个人,但她还是问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跟一旁的刘丰交代都要重赏。 刘丰低眉垂眼的答应了,自从他主动请罪后,为人行事就越发的小心谨慎,游蕊看着都替他难受。 人都有私心,这不难理解。 但是对于她和宿岩来说,以后在用刘丰的时候,的确都不会那么放心,而刘丰自己也未必不会战战兢兢担心某些举动会让他们怀疑。 用人讲究的是个用人不疑,如此主子和仆人都难受。 让人把缝鞋机抬到里面时,游蕊还想着是不是找一个能养老又不让刘丰丢面儿的事给他管着。 缝鞋机一抬到紫极殿外面的廊下,刚还老实吃饭的小黑蛋和卫不恕就跑了出来,游蕊跑到殿门口招呼依然在端着碗端正吃饭的宿岩,“你来看看,工部那些工匠太有才了,三理道长说今天就能做出胶来,我们要有胶鞋穿了。” 宿岩把最后一口粥喝下去,对游蕊道:“你刚才还剩半碗粥,我给你重新添,过来吃完再去。” 游蕊笑着跑进来,保证道:“我一会儿就来吃,你快来看看。” 拽着人往外面拉。 “你这个习惯不好,再大的事也要先把饭吃完,”虽然这么说,人却顺着游蕊的力道往外走。 游蕊叫来整个殿内伺候的丫鬟们,说道:“你们谁手边有做好还没纳的鞋底都拿过来。” 话一落下,好几个丫鬟都举手说有,见王妃点头了,才一个个跑出去。 紫极殿是有丫鬟太监暂时休息的房间,但主要是给他们当值的时候休息用的,居住的地方还在外面的宫殿中。 不大会儿,刚才跑出去的几个丫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把手里细棉白布的千层底托在手上请示。 游蕊在月牙村的时候也没有自己做过鞋,到了王府就更不用她做了,有时候连什么时候换了新鞋都是偶然一低头,发现这个珍珠或绣花和先前那个位置不一样,才知道换了的。 因此这还算是游蕊第一次见到千层底,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只见一层一层都是白布包着边的,看得出来做得很细致。 游蕊笑了笑,对那丫鬟晃晃手里的鞋底,“叫你们见识一下一个神奇的东西。” 原来的缝鞋机,是手动的,一下下按着上针,工部官员改进后,成了脚蹬的,和缝纫机差不多。 游蕊让宿岩过来帮忙踩脚踏,鞋底子放到平板的位置,上面锁着根又长又粗的针,一下又一下,针落下来带出已经装好的线,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缝了一圈。 担心针会戳到游蕊的手指,宿岩把鞋底子也接了过来,掌握脚踏的力度之后,他就更显得老练了。 丫鬟们都不敢看,别管是用什么缝的,这到底是女人的活计,大家都盯着,会不会让王爷丢面子? 游蕊却没有这样想,只觉宿岩做这种机械化的工作时也那么帅。 这样来回把那鞋底子扎了五六圈,宿岩随手招来一个侍卫,让他也扎一个,侍卫同样很快上手,之后又换丫鬟。 丫鬟除了踩脚踏有些吃力,也能很快学会。 宿岩点头:“这个缝鞋机不错。” 游蕊便道:“我想给制作者一个奖牌。” 宿岩没有反对,蕊儿已经跟他说了这个缝鞋机的来源,此时要给奖牌,无外乎是给那制作者一个庇护。 虽然这东西并不值摄政王府一个奖牌,只是蕊儿对一个孤身女人的心软,但传扬开来,势必会激励更多的工匠在这些巧东西上费心。 鞋底子纳好之后,游蕊都还给那些丫鬟,但宿岩亲手扎的那一只,那个丫鬟说什么都不敢要了。 游蕊无奈,只得让大丫鬟收起来。 惦记着胶底靴,游蕊也没有心思出去逛街了,被宿岩提醒着吃了另外一个半碗的粥,她便拿着钥匙去开库房,找出好几张上好的鹿皮。 在好几个大丫鬟的帮助下裁裁剪剪,整出来好几双宿岩鞋大小的鞋棒子,还有她自己的两双,小黑蛋他们三个小的,自然也有。 只鹿皮的显得单调,后来又添了两张小牛皮的。 这边鞋棒子都弄好了,长明宫还没有把脚底送来,游蕊又让人去取,有多少取多少。 丫鬟婆子和小太监们都上阵,一上午竟就弄出八双脚底皮靴。 第236章 传扬 晚上游蕊就跟宿岩吹枕头风,想要在南海的岛上建几个橡胶种植园。 腰被媳妇细细软软的手臂搂着,耳边是由于说话而带起的细微气流,丝丝香气飘入鼻端,宿岩总算是明白“枕头风”这个三个字的厉害。 他想都没细想,蕊儿说什么都点头,道:“我吩咐南海的暗卫去办。” 游蕊道:“有当地土着的地方,我们可以和他们租地租人,和平解决,不要欺压当地土着。” “可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宿岩答应了,一副昏君特好说话的样子,又道:“南海外的无人荒岛也不少,找几个岛,派兵去驻扎垦田也行。” 游蕊高兴不已,和他畅想起以后胶鞋气球随便用的场景,说了不少才睡下,晚上恍恍惚惚的,她都梦到了属于他们大荣的日化厂,第二天起来,干头十足。 --- 距京城一百多里外的一个交通四通八达的小镇上,这天早晨进来一行七八个引人注目的队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赤阳卫官服。 小镇上经常跑京城的商人比较多,看见这些赤阳卫都往边上躲,又忍不住想跟着看看是谁家犯事了。 柳芽巷里第一户人家中,齐三妮正在厨房做饭,孩子在背上背着,大门处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她愣了一愣。 自从丈夫患了那病死后,连婆家娘家的人都不跟她来往了,更别提邻居,什么远亲不如近邻,那都只是还不到关节处。 齐三妮回到镇上连一个照顾她月子的婆子都雇不到,好在孩子懂事,她一个人带孩子也忙得过来。 急忙忙过去打开大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一溜儿高高大大的赤阳卫,齐三妮说话都结巴了,“官、官爷,是是找找我吗?” 为首的贾方说道:“你可是齐三妮?” 齐三妮点头。 贾方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牌,举起来说道:“奉王妃口谕,齐氏三妮有功于朝廷,特赏赐此金牌以兹嘉奖。” 齐三妮忙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贾方直接把金牌递到她扎煞着的手中,道:“没有错,你快拿着吧,我们还要回去复命。” 交了金牌,又提醒一句:“金牌后有某年某月赏赐某人的字样,凭此可以免罪一次,但如果丢了,请立即上报当地官府。妄动金牌者,死罪。” 这是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心知肚明的事,但这些小老百姓就不一定了,贾方这才特意点出,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 齐三妮赶紧跪下来叩谢,等贾方为首的赤阳卫离开后,一个邻居立刻上前把齐三妮扶起来,看起来像亲人一样:“你刚生了孩子,这还没出月子吧,可别在外面吹风了。” 齐三妮看着这个以往最爱在胡同里,打鸡骂狗说她家闲话的邻居,心情十分复杂。 邻居们簇拥着齐三妮进了院子,看到墙角放着的一盆衣物,都说她不容易,还有人要介绍谁谁家做活儿麻利的婆子给她。 齐三妮谢过了,说道:“我生孩子时照顾我的一个婆子每隔三天会来送一次药,这些衣服她随手就给我洗了。” 说起这个,邻居们又好奇起来,大家都知道齐三妮被她丈夫染上那种病,再加上又怀着身子,八成是要一尸两命的,没想到的是,她进城一趟,再回来的时候竟是好好地抱着孩子。 “是不是那个能剖腹产的妇幼院,给你接生的?” 因为距离京城不算远,这一片的人都知道京城的游氏妇幼院,据说不仅能调理妇人身上的一些小症候,还能够剖腹产,让母子均安。 什么双胎、三胎、莲花胎,但凡是那些稳婆为难的,都能用剖腹产解决,只有一个缺点,剖腹产的人可能要用别人的血,而且还两年内不能再要孩子。 齐三妮点头,她是很乐意向别人宣传一下游氏妇幼院的名声的,把生产时院长如何照顾她,还专门请了大夫给她的事都说了。 一群邻居感慨不已,都觉得游氏妇幼院既讲究又有为医者的仁心,齐三妮这样的病人,人家完全可以不管的,因为若是让当时在妇幼院住着的孕妇们知道了,必定会生出不小的乱子。 然而人家不仅管了,还为其他的孕妇也考虑到了,把这齐三妮安排在了妇幼院外面。 又有人问齐三妮:“那你这是好了?” 旁边的人就拉这人的袖子,心说你是不是傻,花柳病可是绝症,怎么可能治好?要是能治好,当初染上这病的余途安也不可能绝望成那样。 余途安要是老老实实的,也不会一年不到就死了。 齐三妮苦笑了下,道:“大夫说了,帮我控制一下病情,是很容易的。” 邻居们笑了笑,还是强忍着惧怕,跟她打听这金牌的事。 齐三妮心里是有些猜测的,但她并没有把这些都说出来的想法,只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虽然她表示一问三不知,邻居们却也不敢再小瞧她,说了会儿话就都离开了,只是没一会儿又三三两两的有人给她送些东西过来。 新奇的事传的就比较快,当天下午,下面一个小镇上的妇人得了摄政王府赏赐的金牌,这件事就传回京城。 辗转到了一个前段时间正好让儿媳妇在妇幼院生孩子的妇人耳中,当听到说那个妇人正是半个月前由游氏的稳婆接生的,还是个患花柳病的,她立刻虎着脸按住手臂上的菜篮子回家。 家里还没满月的小孙女哇哇哭个不停,妇人吼儿媳不会哄孩子,进去掰着孩子脸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豆豆看了又看,对儿媳妇道:“抱着孩子,跟我去那游氏妇幼院讨个公道去。” 儿媳妇脸上也有痘,她小时候没有出过痘,却没想到是在生孩子没多久出了,要不是游院长说没事,还给了些药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孩子这么小,却要跟着她一起受罪。 对于婆婆的话,儿媳妇很是莫名其妙,问道:“娘,这好好的,讨什么公道?” 婆婆一脸凶相,道:“知道什么你?你前段时间生孩子的时候,她们那个接生婆给一个花柳的接生了,不知道是什么窑子里出来的,你这病,可说不准,我们得让她们赔。” “我这是水痘,跟花柳病有什么关系?”听到那种病,儿媳妇心里也是一颤悠,但也不能这么混淆黑白啊。 婆婆立刻骂道:“你懂什么,快把孩子包好,跟我去那妇幼院。” 儿媳妇坐着不动,“娘,我不能去,我还不能见风,还有孩子,这么小,跟你跑出去一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死了再生,反正就是个丫头片子,婆婆心里这样想,却只道:“卢氏,你敢忤逆我?快穿好衣服跟我去。” 儿媳妇装作没听见,婆婆恼极,指着她道:“好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等着,等老三回来,我就让她休了你。” 趁儿媳妇不备,一把夺过还在小声抽噎的小孙女,随便掖了掖包被就往外跑。 “娘?”卢氏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尖锐,掀开被子就追,“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换钱去。 婆婆的脚步越走越快,怀里的小包被也被她故意颠散一角,凉风嗖嗖的往里灌,本就哭个不停的小孩子哭得都没个人声了。 婆婆一路小跑着走过,经过之处路人无不回头,相互询问是怎么了? 肉铺子里卖肉的郑屠户看见这一幕,还特地走出来,问道:“那不是冯家巷的李婆子吗?抱的谁家孩子?” 这话还没问完,只见后面又跌跌撞撞跟来一个妇人,妇人头上扎着布巾,脚下的鞋都跑丢了一只。 居住在这附近都认识她们的人就更好奇了,郑屠户的娘子和她男人一样热心,赶紧跑到路上扶住卢氏,问道:“你和你婆婆这是闹什么呢?” 卢氏气都喘不匀,指着前面道:“快,快拦住,她要讹妇幼院。” 游蕊正要下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哭嚎喊屈声,她皱着眉,快速脱下来外面的大褂,捞起挂在一旁的比甲便往外走。 一出门,楼下大厅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只听一个婆子的声音,骂道:“不是人啊,这家妇幼院那个院长不是人,有半个月前在这里生孩子的吗?你们知不知道,那院长,她竟然给一个窑子里的得了花柳病的女人接生?” “瞧瞧,你们都瞧瞧,这是我那时候在她们这儿生下来的小孙女儿,一脸的豆子,她们说这是水痘?我一开始也信了,但你们谁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发水痘的?不定是把什么脏东西给带到我儿媳妇身上,小孩子身体弱给染上了。” 在婆子不停抱着孩子跟围观众人展示的时候,冯花周霞等人几次阻止都被她更大声的压制住,还指着她们跟众人道:“大家看看,这是心虚了她们。咱们半个月前在这儿生过孩子的,都得让她们赔钱。” 半个月前在这儿生的,还有两个在住院,她们是家里不缺钱,想在这儿调理到满月再走的。 听到这婆子的话,心里都不安起来。 “夫人,”看到游蕊下来,冯花和周霞,以及听到这吵闹声迅速从楼上跑下来的其他护士们都有了主心骨。 游蕊看了眼包被里脸色已经红紫的小女娃,吩咐道:“张嫲嫲李嫲嫲,把她按住。” 两个身高体壮的婆子一出来,这李婆子就心里一突,把孩子抱得更紧,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 但张嫲嫲李嫲嫲两个人岂是她一个人能抗衡的,不过两下子,被掐住胳膊的李婆子就把孩子放开了。 游蕊接过来孩子一看,竟是已经闭过气去了,她赶紧解开小包被,就近放在收银的桌子上开始急救。 “谋杀人命了,天子脚下就没人管管吗?”李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叫大骂。 游蕊让冯花接手,继续给孩子按压度气,转身走到人群中心李婆子面前,二话没说一巴掌掴到她脸上。 “你,”还没来得及露出得意之色的李婆子一下子嚎起来,只是这嚎声很快又被一个巴掌打断了。 “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得赔命。”游蕊冷冷说道。 李婆子撅一下站起来,拍手对众人道:“这是什么妇幼院,黑心啊,害死我家小孙女儿,还让我一个老婆子赔命,有没有天理了。老天爷,你怎么不降到雷,把这蛇蝎妇人给劈死啊。” 游蕊也不跟她争,只等她说完,才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律法自然饶不过你。” 李婆子一下子转过身,朝游蕊骂道:“害我孙女儿的是你,大家都看着,能让你颠倒了黑白?你早把那花柳病给带到我儿媳孙女儿身上了。” 说着就低头朝游蕊袭来。 妇幼院雇的婆子们立刻涌上来,把李婆子挡在外面,这人一跤跌倒,又在那儿喊“老天爷开开眼吧,她们这是店大欺客啊。” 周围那些人和李婆子此时的身份是等同的,看到妇幼院这么对待产妇家属,心里都不多舒服。 游蕊却没有时间管影响好不好的,转身又接手过来对小婴儿的急救,大约两分钟过去,小婴儿才弱弱地哭出一声来。 刚才已经过来的卢氏这才扑过来,伸手要抱孩子,游蕊对她道:“孩子还很危险,先在这里住下吧。” 卢氏噗通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头。 被一群婆子挡着不能近前的李婆子马上骂儿媳妇:“你个贱种,还敢把孩子放在这儿?这就是一家黑馆子,孩子都被她们害成什么样儿了?赶明儿,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马圆”,游蕊喊了一声,说道:“去京兆府,我要告这个婆子诽谤、故意陷害。” 马圆大声答应一声是,挤开人群就往外跑。 李婆子心里发虚,却还在嘴硬,“叫来官府的人正好,我也有状子要告。” 边上的人看到现在,也无法跟李婆子感同身受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婆子就是找事儿故意来讹人的。 不过,她们虽然不会故意讹人,但是这妇幼院接诊窑子里有花柳病的女人,她们也觉得很硌应。 当即就有人说话道:“院长,这婆子闹这一场固然不应该,但是你们是不是也不应该接花柳病的妇人?” “这谁家不是一大家子,万一有个什么万一,可是要命的。”这人穿着讲究,像是不缺吃喝的中产家庭。 游蕊看了这妇人一眼,有些印象,好像是京畿地区的一个小地主人家的主妇,据说很贤惠,因为七年无子,便给丈夫选了几个好生养的妾。 在这里,就是陪一个即将生产的妾室,那妾室是个莲花胎,也就是胎儿脚朝下,难产的几率很大,妇幼院这边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 而游蕊之所以对她有些印象,也是因为之前查房时,看得出来她对那个妾室是真的关心,并不是佯装正室的大度。 游蕊又看向都目光灼灼看着她的人们,说道:“花柳病并不会在正常的接触中传播,况且我外公是在这方面有钻研的大夫,配了药水,不会让任何病气带在身上,你们尽管放心。我还要说明一声,之前那个女子,并不是什么窑子里的,只是一个丈夫不检点的可怜妇人而已。” “而且,如果有风尘女子过来求医,我也不会拒之门外,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我希望大家能明白这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鼓掌笑道:“游院长果真是有大志气的,今天我就听到好些人喊您大夫,现在看来,您这是要把上不得台面的稳婆地位给抬到大夫一样高啊。” 见大家都看她,陈若兰无辜地解释道:“不是吗?游院长刚才那口气,也只有真正治病救人的大夫才说得起啊。” 她今天是来看望表妹的,既然表妹还好好的,她就要把姐妹关系给维持好,却没想到不仅伏低做小一天,没得到表妹半个好脸色不说,还要看她那两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 如果不是这个多事的什么游院长,她现在就是两个孩子现成的娘,能顺理成章地嫁给张冀,还能得到姨母全心全意的爱护和感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姨母和表妹都和她隔了一层。 因此即便心知肚明游蕊的身份,陈若兰这时候也没忍住故意拿言语羞辱对方。 然而她这话,游蕊一点都不介意,对稳婆的鄙视,是时代的原因,并不是稳婆这个行业本身的问题。 听在其他人耳中,这女子的话却有些刻薄,毕竟能在这里的,不是本身是产妇,就是家里的媳妇、女儿即将要生的。 她们还真不觉得能让自家人母子平安的游院长不是大夫。 没人附和陈若兰的话,刚才说话的那位夫人猛地一拍手,哎呀一声,指着门口道:“那婆子是不是要跑?快拦住,她这闹了一通,差点把自己的孙女儿都害死了,不能让她走啊。” 于是一拥堆,好些人跑出来追那李婆子。 游蕊向那夫人道了声谢。 妇人摆手道:“我娘家姓洛,您叫我一声洛大姐就成。” 游蕊笑了笑,没想到这位看着挺讲究的,为人倒挺随和,“洛大姐,刚才多谢你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算什么,你别怪我刚才说那些话给你捣乱便好了,”洛大姐说得很是大方,“不过不打不相识,咱们以后可算是朋友了吧。” 游蕊点头,这时候马圆已经和府衙的差役一起回来了,她便过去那边说话。 洛大姐看着游蕊的背影,眼中都是赞赏之色。 周霞想到无意间撞见的这位洛大姐和她家那位妾室,私下里相处时的亲密,觉得一定得提醒自家夫人注意着和这位洛大姐保持距离。 第237章 历史 妇幼院这边的登记本子上,有李家的住址,游蕊便拿了本子查找,为了不让李家人埋怨卢氏,卢氏就在旁边她也没有问,把找出来的地址跟那些差役说了,就让他们去拿人。 这俩跟着马圆跑一趟的差役,都是府衙里新进的小菜鸟,根本不知道妇幼院这里的主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连风声都没听到过一点。 之所以积极跑来,是知道这家妇幼院挺赚钱的,想要拿些好处。 此时一看她们要告的人都不在了,还得他们再跑到老远的冯家巷去拿人,就很不乐意,说道:“屁大点的事,算了算了。” 他们也只当白跑一趟。 外面一直没出场的暗卫,心骂了一声:这群白吃饭的。 游蕊皱眉道:“我是要告那李婆子的,刚才她在我这里闹事,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妇幼院的名声。” 影响妇幼院的名声这点,还在其次,李婆子能在这深秋天气,将一个出生没多久还发着水痘的小婴儿抱出来,就是完全没有顾忌孙女儿的性命。 游蕊这段时间从那些住院的妇人中,听到过不少事,其中不少人都说村子里有的人家,会在孙女儿生病的情况下采取不管不顾的态度,让其自生自灭。 甚至有些地方,看到生的是女孩儿,会直接扔到山里去。 既然这李婆子凑上来,游蕊就想用她刹刹这股歪风邪气。 俩差役听到此话,便相觑了一眼,年长的看出游蕊这态度是不准备放过那婆子,觉得这其中有好处可捞,止住还要说话的那个年轻差役,对游蕊道:“您要是想告李婆子,得先把讼师请了,状子递上去,老爷发下签来,我们才能拿人。” 游蕊心里的流程是,警察带走闹事者,双方进行调解,调解不开再进行下一步,而这个李婆子有故意谋害她孙女的举动,直接就可以进行公诉。 但她忘了,现在的差役并不等于警察,流程自然也就不一样。 游蕊还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搬出宿岩这座大山来,便点头道:“也好,你们请回吧。” 这下年长的和年轻的差役都看了游蕊一眼。 “好嘞,咱们这就走,”年长的似笑非笑说道。 心想这是拿他们当仆人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等着,咱有法子治你。 “差爷留步,”周霞想了想,还是从柜台中拿二两银子跟了出来。 差役停下步子,转身看了周霞一眼,那年长的就道:“怎么,姑娘这还是有吩咐?” 一句话带出的讽刺意味十足。 周霞把钱递了过去,笑道:“劳烦你们跑一趟,这是请二位差爷喝茶的。” 接过银子颠了颠,年长差役跟年轻的示意了一眼,两人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周霞看着他们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回到妇幼院。 冯花拉住她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周霞看夫人已经不在大堂,就低声道:“那两个差役还得打点,我看他们挺不满意的,夫人一向最看重你和圆子,不然你跟夫人说一说,在酒楼请他们一桌。” 冯花闻言差点笑出来,当日去接张少夫人时,她和冯花、吴萍去的,得知了夫人的真正身份,之后夫人也没有特别跟她们解释,她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只还和以前一样跟从夫人学习,也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难怪周霞今天这么担心。 冯花想了想,跟周霞小声道:“你忘了,咱们夫人的相公,是内城衙门做事的,说不定和那两差役是熟人,不必这样担心。” 周霞道:“到底县官不如现管。” 冯花推着她往柜台去,“好了,去管你的账吧。” 楼上,柳若芬哄睡了比较难哄的小儿子,这个小家伙现在还是吃药,都是混在牛奶中的,可以说还没会吃奶先学会了吃药,就显得比较闹腾。 陈若兰已经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见表妹还是不紧不慢的,忍不住脾气道:“芬儿,你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柳若芬道:“我特意下楼去把表姐叫上来,自然是有话要跟你说的。” 陈若兰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那你倒是说呀。” 柳若芬看了她一眼,正好和她不屑的眼神对上,突然问道:“表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哄?” “你这是什么话?”陈若兰脸色一变,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委屈道:“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表妹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柳若芬突然一笑,道:“表姐,你还是真是好演技,能糊弄我和我娘那么多年,便也不稀奇了。”这时陈若兰要说话,柳若芬却强势地继续道:“以后表姐也不必装着和我姐妹多情深的样子,万万不要再来看我了。我可承受不起你这表面说好,背地里缺阴我的救命恩人。” “不,不对,你刚才在楼下那番话,其实是阴了我。你明知道游院长的身份,却还那样不留情面的说她,不就是在给我找麻烦吗?毕竟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的不是表姐,表姐也没有嫁到什么当官的人家。完全不用考虑得罪摄政王妃的后果,是吧?” 陈若兰却已经眼含泪水摇摇欲坠,等柳若芬的话说完好一会儿,她才哽咽道:“表妹,在你心里竟是这么想我的?” 柳若芬一阵厌恶恶心,怎么以前自己没有发现,表姐这么会做戏? “你不就是想让我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吗?或许能留下个一儿半女,张冀成了带个孩子的鳏夫,你才能耿顺利地嫁给他?可是现在让你失望了,怎么你还这么能演呢?” 柳若芬在陈若兰一点点僵持住的脸色下,掩着唇道:“表姐,你真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恶心呢。” 陈若兰的脸色僵硬至极,好像下一刻便能在风中皲裂成一片一片的,她的确装不下去了,却也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只掩着面扭头走了。 柳若芬低着头,摸了摸儿子耳边软乎乎的头发,似乎是自嘲笑道:“也不知道明天我娘会来说什么?” 游蕊安排好卢氏和她女儿的床位就要回去,经过柳若芬这间病房时,见门大开着,便走过来轻轻地敲了下房门。 柳若芬笑着看过来,道:“夫人还没回去呢。” “就要回去,你这里有什么事吗?”游蕊问道。 柳若芬道:“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我表姐走了,走得比较急的样子。夫人,我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再也不能独占一间房,如果再有孕妇来,您就往这儿安排。” “行,”游蕊点头,“我给你把门关上了,有事拉铃。” 这个铃铛是新增的,通往护士的值班房,一个房间对应一个铃铛,哪个响了就去哪里,挺方便的。 柳若芬忙着道谢,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已经睡熟的小儿子不自觉睁开了一条眼缝。 妈呀妈呀,这些天听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张华年震惊了,没想到还有更震惊的,他这辈子的娘住的这个几乎和后世医院没有什么差别的妇幼院,竟然是摄政王妃开的。 摄政王妃? 他们明国以往的历史中,也只有大周末年有个非常厉害的摄政王,据史学家研究,封建专制统治在大周这位摄政王手中达到了顶峰。 他不仅设立了历史长河中最牛逼的特务机构,还在全国各处都设置有暗部,等他死于一个后院姬妾手中之后,赤阳卫随之解散,连带着各地的暗部也都隐了起来。 此后,便是明国历史上最长的一段分裂时期,北方的好些个少数民族都南下了,在中央大地上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一个个小国家。 这样的时期持续了一百多年,才由一个神秘组织的首领带人再次将中央这片大陆恢复统一。 史学家们都猜测,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就是暗部的后人,不过一直没有官方的认证,后来这个首领建立的国家只存在两百年不到的时间,明国的领土便再一次被带着坚船利炮的西方侵略者踏上。 张华年刚知道自己所在的历史年份时,还想着这个时候大周的摄政王是不是就快死了?自己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能开起王霸之路。 然后又十分打怵,希望现在的和平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他可不想生活在乱世,还是历史上最乱的时代。 但是没过多久会儿呢,又给他知道了他爹的姓名:张冀?如果没有听成谐音的话,他这个爹就是大周末年的爱国名将张冀张存墟。 周朝的史书上,张冀还占了一张纸的分量呢。 不过张华年不知道特具体的内容,他也是听修历史的姐姐说过几句,而张冀之所以在后世那么有名,还因为他是个鼎鼎有名的渣男。 其妻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他妻子的表姐为了照顾孩子,自愿嫁过去给他照顾后院和孩子。 后来张冀的这位续弦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就在当时的京都被耶达部占领之后,这家伙直接把他那还风韵犹存的妻子送给耶达部一个将领了。 这件事,在对男人极其宽容的男人那里,也是十分鄙视的,因此成为张冀一个根本抹不掉的污点。 就算是在正史中,史官也因为这件事对他的评价不高,更别提那些乱编瞎造的野史了。 从古代留存的各种戏目,到时代发展之后的电视剧、电影,张冀都是一个丑角。 而他张华年,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好青年,竟然穿成了这个丑角的儿子。 张华年是这两天才清楚一些的,之前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却没想到让他震惊的消息是一个接一个。 他旁边好像还有个大哥,根据史书记载,张冀的原配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自己是怎么冒出来的? 还有他娘刚才说到的,摄政王妃到底怎么回事? 张华年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然后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现在怎么会有模式这么先进的妇幼院,那开了这家妇幼院的摄政王妃不是也穿来的吧? 一个激灵,张华年再也没了睡意。 这是历史被改变了吗?以后的人还会存在吗? 张华年越想越是慌张,另一边,游蕊并不知道妇幼院的存在,让一个穿越者想了这么多,她一回来,宿岩就问道:“有人去妇幼院闹事了?” 游蕊道:“我能处理。” 宿岩也不是要她所有的事都插手,道:“那你先自己处理,不行就跟我说。” 游蕊往他身上一坐,笑道:“知道了,我才不是那种逞能的人。” 宿岩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一会儿小黑蛋和卫不恕下课来了,两人便不再黏在一起,游蕊过去和小家伙们说话,问他们今天学的都有什么内容,让她惊讶不已的是,三个小孩现在都要学做策论了。 她便问宿岩:“都要这么早学做策论吗?” 宿岩说道:“差不多,不过他们不做学问,先学学做策论的方法就是。” 小黑蛋却是怕了这个了,背东西就罢了,还要自己写,他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学会的,吃饭的时候,这小子就跟游蕊道:“姑姑,我想我娘了,而且我也想大白小白爷爷奶奶和我爹了。” 游蕊都不知道该为小家伙心里这个排序好笑还是揍他一巴掌,笑得特别和蔼可亲道:“你娘过两天就会来,你在这儿好好读书。” 小黑蛋哦了一声,捧着碗呼噜呼噜吃一阵儿,又仰头问游蕊:“姑姑,我娘是不是要去妇幼院,生小弟弟?” 游蕊点点头,没想到他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少,在现代,小孩子知道的多,那是获取信息的渠道多,也不知道他跟哪儿听的。 小黑蛋道:“生小弟弟的时候,我能去看吗?” 游蕊:“这个还真不能,不过以后你可以带着他玩。” 也不知凑巧还是小孩子就是有一种神奇的感知,游蕊根本没有在小黑蛋提起过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他却已认定了是个小弟弟。 或许,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游母跟小黑蛋念叨的? 有些家里的长辈就是这样,儿媳妇怀孕了,便一直跟上面的孙子或孙女说,以后要有个小弟弟什么的。 想到这里,游蕊随意问道:“小黑蛋,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小黑蛋马上道:“我想要弟弟,弟弟可以跟我一起踢蹴鞠。” 游蕊笑道:“只要你教,妹妹也可以跟你一起踢蹴鞠啊。” “不可以,”小黑蛋摇头,“小女孩都只会躲在家里玩,大不了也只是上山摘花,她们喜欢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游蕊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要求的还不少,不过以后你要是有妹妹,你从一开始就叫她踢蹴鞠,她也就会玩了。” 小黑蛋答应,心里却想弟弟还能变成妹妹吗? 吃过晚饭天色还没有黑,只见天地之间一片白,和清晨的景色有些像,西方的半边天空都是灿烂的晚霞,又比清晨美了不知多少倍。 这样好的景色让人想去走走,游蕊问了两个小孩的意见,再叫上宿岩,四人就出了门,来到西北处那片花园中。 花园里种着夜间盛开的夜来香,正是花期,一进花园,这种独特的香味就混合在清淡的菊香中扑来。 大自然是最好的调香师,这天然的香味竟十分好闻。 游蕊想着明天可以让人把夜来香的花骨朵采摘一些,让大哥配合着菊花蒸一些花露。 他们出来是临时起意,因为只是散散步,也不用刘丰提前去通知准备,下人都没有提前避开,此时走没多远便听到一墙花架之隔传来说话声。 “葡萄姐,这个菊花也能做胭脂吗?” “我就是取它的花色,只要是色彩好看的鲜花,都能拿来做胭脂。” “你的手这么巧,做出来的胭脂比府里那些老手出的都好,要是以前,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被叫做葡萄的十分谦虚道:“别胡说,我只想过自己安安稳稳的小日子。而且,王爷说不定还不知道我是谁呢。不说那个了,这个颜色好看,我给你做这个颜色的,保证你出阁那日能把新郎官镇成个呆鹅。” 说话间这两人就打闹起来,女儿家清脆的嬉闹声传出老远。 游蕊和宿岩他们并没有惊动这个两个偷偷摘花的丫鬟,刚才已经走了,只是听到后面传来的笑闹声,一开始还不甚在意的游蕊心里不舒服起来。 假如调换一下,她周围围着一群风姿各异,还对她多少都有点朦胧心思的美少男,自己就算不喜欢,是不是也不讨厌呢? 想着就忍不住瞪了宿岩一眼。 宿岩无辜地回视,握着游蕊的手捏了捏,问道:“累了,想回去?” 吃飞醋就是这样的,不能说出口,多可笑啊,游蕊看了看一大两小三个男的,咳了咳问道:“晚上的宵夜想吃什么?” 小黑蛋仰头看看姑姑,说道:“姑姑,我们才吃过晚饭。” 卫不恕倒是比小黑蛋明白些,道:“我想吃蟹酿橙。” 游蕊看向宿岩,宿岩道:“你吃什么分给我一些就是了。” 刚才经过那个花架时,那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的话传出来时,蕊儿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有着黑历史的宿岩一直就小心警惕着呢。 这边说着闲话走远了,那边摘花变成打闹的两个丫鬟也说笑着走了出来,看到已经走远的几个背影,手里捧着一把花的丫鬟脸色都白了。 “葡萄姐,那是王爷王妃?”丫鬟惨白着脸色道,“我们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都被听见了。” 葡萄的面色倒是平静,说道:“我们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有所冒犯,也不会有大的惩罚。” 另一个丫鬟叫樱桃,她和葡萄都是才进府刚几个月的,还不入等,平日做的活儿都是跟着嬷嬷管事娘子打杂,平日里连到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不仅趁着各处都忙的这段时间偷偷摘花,还说出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樱桃怎么想怎么觉得要得罪王妃的。 葡萄笑道:“瞧你那胆儿,我们做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再说,王爷是王爷,就算娶了王妃,还不许旁人心慕不成?要真那样,也太霸道了。” 樱桃惊呆了,没想到葡萄姐敢说这样的话,磕巴道:“葡、葡萄姐,你真的心慕慕、”后面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就是心慕王爷,我还要好好做,做到大丫鬟,天天照顾他,他看不到我也心甘情愿。”葡萄说完了,神采飞扬的一笑,“怎么样?王妃能管得住王爷不看别的女人,但她管不住我喜欢王爷的心。” 樱桃听得胆子都缩小几寸,王爷是很俊美,又有权有势,可是他惧内啊,听说别有心思的丫鬟都不用的,但话说回来,樱桃又有些佩服葡萄姐这样的,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得这么无畏。 王府现在的人员随着后院姬妾们的散去,已经精简很多,但还是一个人多口杂的地方,葡萄这些豪言壮语,没几天就传到了游蕊耳中。 从不相关的立场上来看,游蕊对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子没什么恶感,但从这女子,宣言心甘情愿付出一片心的男人的妻子立场上,却是有够恶心的。 最恶心的是,这样宣言的人,还什么破坏你夫妻感情的事都没有做,你想怎么样?连人家心里喜欢都不让? 你怎么那么霸道呢?管天管地还想管住人心了?连神仙都没有这么霸道的。 游蕊心情不好,不止是因为那个叫葡萄的说的那些话,还因为这些事在以后都不可避免。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小的郁闷。 怎么成亲后尽是暗恋她男人的,没有别人暗恋她呢? 这天晚上睡觉,宿岩换上里衣,把人捞到怀里,好笑道:“多大点事,竟然在心里放这么多天?” 游蕊瞪他,“那我能怎么办?叫来那个丫鬟,训诫说不能在心里想你?岂不是给她制造了见你,以及博取别人同情的机会。” 因为那样的话是她无理取闹。 宿岩轻轻揉着她的后颈,笑道:“傻瓜,不过也不傻,知道认真计较就是抬举她,那算个什么东西,一颗蝼蚁都不是,叫来管府里丫鬟进出的婆子,哪儿来的退回哪儿去也就是了。” 游蕊眼睛一亮,是啊,她不能管别人心里喜欢爱慕谁,但能把这个人支得远远的,不隔应自己。 “你真聪明,明天我就叫苏嬷嬷来,把她给解雇了。”凑在宿岩脸颊上亲了一口,游蕊便闭上眼睛,“快睡觉,今天十五,看看能不能回到现代去” 第238章 安排 果然,这天晚上他们顺利到了现代,还是一趟收获不少的时空旅行,游蕊她爸妈不仅把各种日用品从原料的甄选到制作流程都给她找齐全了,还给宿岩找出不少早已不是秘密的军工用具的制造。 所有材料整整存了两个盘,有的直接就是视频,各类书的电子版也都给他们存了下来,考虑到他们不能带任何东西回去,游爸还把那些材料自己又精筛一遍,剩下的都是干货。 游蕊看到保存在电脑中的各种资料,心里的暖一直蔓延到喉头,游爸对他们道:“这些东西凭你们两个人的记忆,不是一次两次能带走的,慢慢来吧,再说一件新鲜事物出现之后,也需要社会消化一段时间再上另一个。” 宿岩握住游蕊的手,代替她说道:“谢谢爸,谢谢妈。” 第一次他喊“爸妈”这两个字时有些不自然,现在再出口已经很熟练了,像是预演过很多次,游妈妈看这个女婿,真的是越看越满意。 只除了一点,来历太神奇了。 游蕊和宿岩不能吃东西,喝一点水都不能,因此爸爸妈妈跟他们说一会儿话之后,便催着他们挑着目前最需要的,尽快多吃透两份资料。 游妈还拉着游蕊,低声问她以往那些日子经期都是怎么过的。 游蕊才不能跟妈妈说一开始用的是粗棉布包的草木灰,后来嫁给宿岩他给买了很多布,她才开始奢侈得用细棉布和棉花做了些带子。 再后来到王府生活,这种东西都是裁绣处那边定期送的,初时送到手边的是纯蚕丝的月事带,丝滑倒是够丝滑,只是一有点就冰凉凉的,吸收力完全没有棉花好。 她便还是让人给她做细棉布的。 游蕊跟妈妈道:“您不知道我家那些秀女,一个个绣工都特别好,她们缝的东西,比现在的缝纫机出来的还好,而且用的针脚都比咱们现代多好几种。妈,你不知道他们那里多事儿,一些特定的颜色,要规定一部分人不能穿,就连那些针脚,普通人家也不能用。” 听女儿一会儿我家一会儿他们那里的,游妈妈一会儿心酸一会儿好笑,看了眼那边正和老游说话的小伙子,她对女儿道:“看到你比以前更任性,妈妈就放心了。” 都能回来了,也能跟爸妈见上面说上话,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让游蕊鼻头一酸,侧头虚靠在妈妈肩上,笑道:“您就放心吧,宿岩对我可好了。” 游妈妈抬手在她头上拍了拍,道:“我也是查过才知道,原来小小一个卫生巾要做出来,需要多少道工序,妈妈都尽量给你精简了,你待会儿看看,反正你们那边有人,回去了就让人做。虽然有月事带,但卫生巾还是更方便的。” 游蕊点头,“我马上看。” 看了两行才想起来,还没有让爸爸帮忙查梅毒的治疗药物,抬头一瞧,就看见爸爸和宿岩两人一人一个椅子,正对着电脑中的一个机器运转的视频说着什么。 游妈妈笑道:“好好看,你爸爸还能欺负小岩不成?” “不是,”游蕊被妈妈说得不好意思,“就是我在那儿遇到一个梅毒病人,不知道该怎么治,想要爸爸查一下关键药物。我记得青霉素,是能治的?” “能治,不过单纯用青霉素也不好,现在有许多比较有效副作用又少的药物,”游妈妈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妇产工作,这种病人接触过几例,从网上一搜就搜出好些药来,只不过好多药物说明上都是化学提纯物。 以游蕊生活的那个时空的生产力,就算她和宿岩卯足今儿月月从现代搬知识,也需要好多年才能有制造的能力。 游蕊便让妈妈找中药上能治疗的,这些就不是在网上能找到的了,而且就算是中药治的,也离不开西药的一些辅助作用。 游妈妈和一个在中医协会认识的老中医通了电话,对方也没多问,直接把已经向行业内公布的几个药方给发到了游妈的邮箱中。 需要西药辅助的那部分,游妈妈对女儿道:“只能斟酌着用青霉素了。” “这里有青霉素的提取方法,”关于医药的,游妈妈给女儿搜集了很多在相对落后的条件下,能够制取的一些救命神药。 青霉素就位于首列。 “用这个一定要测试病人的过敏反应,即便是同一个病人用,也要做到每次必测试,”游妈妈在一旁不放心地交代。 游蕊一边点头一边盯着屏幕看得认真。 她毕竟从小就接触各种药方,妈妈又把这个整理的十分清晰了然,游蕊很快就记下了。 游爸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幕,伴随着乐声,米老两个字在屏幕上不停跳动,游妈喊了声老游,道:“是米老。” 游爸站起身,说道:“肯定是有了什么进展”,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冒险让他们继续研究,还不如就这样和女儿相处,只是以前他们夫妻二人对于研究所那边是很积极的,现在要是突然撒手,必定会让人怀疑。 游爸倒是不担心米老,他担心的是米老的那个姓胡的副手。 “接,”飞速地想过这些利害,游爸示意游妈接起电话。 “喂,米老啊,老游在忙呢,您有什么事?” 米老的声音由扩音器中传出来,十分清晰,“跟你说也一样,只是你们夫妻两个要做好心里准备。” 虽然明知道女儿已经在身边了,游妈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不由得一揪,忙道:“您说吧,我能受得住。” “那块石头,在今天下午五点二十分,先是发出了一阵金光,随后就散碎了,散碎之前,上面出现一行字。” 游妈紧跟着问道:“什么字?” 米老叹了口气,“游蕊、宿岩这两个手上染着游欢意和若华两个无辜女子鲜血的人,必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于暴民之手。” “末尾是,全局终。” 游妈顿时脸色惨白,主要是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这本书,它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把蕊儿和游蕊芸的灵魂交换了,此时便不止游妈担忧惶恐,就连游爸也是。 他们目前知道的,就是这本书能够预言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从孽情中获得某些力量,这难免让他们担心,书本上的文字会再次预言。 “米老,你们那边是什么看法?” 米老道:“我们开了个会,觉得石书留下这句话未必会成真,因为它更像一句诅咒,由此也可见,它对你的女儿和女婿,是忌惮而又无能为力的。” 游妈又问道:“这本书,它到底是什么样的石头,以前任何机器都查不出来,现在它碎裂了,可能查得出?” “正要跟你说这个,我们把碎裂的石块拿去扫描,发现这些石头中竟然蕴含着很充裕的能量,具体的用处,还要经过后续的研究。” 游爸跟游妈打了个手势,走过来把电话接过去,跟米老说好明天和妻子去一趟研究所,想看看那些石头。 米老答应了。 然后游爸又问能不能把石头碎裂时的视频发过来,米老也答应了,最后安慰他们道:“你们的女儿颇有些玄乎其玄的运势,定然不会有事的。” 游爸说了声谢谢,挂掉电话没多久,微信里就收到一条两分钟的短视频。 只见被保存在钢化玻璃盒子里的石片,突然冒出一阵强似一阵的金光,好一会儿一个个字才从上面显现出来,最后一个字显现后,它就像是脱力似的出现裂纹,然后碎成一块块没有鹌鹑蛋大的小石头。 游蕊和宿岩站在沙发后面,陪着爸爸妈妈一起看的,看完,游蕊说道:“我怎么觉得它像是被什么起的碎裂了?” 游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有你俩能回来,我就猜测过,这个石头是不是有了意识,也就是传统意义上说得成精?或许你们过得惨,对它有好处。不管怎样,你们以后都要小心。这石头也是为了一时嘴快露出些东西,它写着你们会死于暴民之手,会不会做了什么能够推动农民起义的事情?” 在封建王朝时期,通讯和交通都很落后,农民起义便是在一个盛世也有可能发生的,因为那再是繁华的盛世,也总有人处在吃不饱穿不暖的边缘。 “尤其小岩,你是大周的实际执行者,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就更要顾虑全面,推动新事物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兼顾到那些被代替的旧事物中的那部分人的利益。尽量和平过度。” 游爸一字一句都说得特别仔细。 宿岩道:“爸,我明白这其中厉害。” 如果说蕊儿这个娘家国自己在黑暗中摸索着磕磕绊绊成长起来,那么他们的国家现在就是有人扶着在走的。 许多东西他们不用自己研究,就有现成的可用。 这有利,自然也有弊,的确是需要慢慢走的,有人扶着,能避免原有的坑,但也可能踩到双方都预料不到的坑里。 先进的科技这方面,宿岩不懂,但政治这方面,他比谁都懂。 也别说什么先进什么落后,关键的还在于掌握了国家运行权利的那部分人,是愿意高高在上独享尊荣,还是愿意从下到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论起人性,宿岩更是从小就见识过,对什么样的人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门儿清。 可以说宿岩有这个把握,即便是让他现在马上再把朝廷的官员都换一遍,大周依然不会乱起来。 人活在世上,都有害怕的,也都有即便怕死了也想要的。 游爸又看了眼这个女婿,总觉得这小子太过深不可测,也不知道看上自家蕊蕊什么,难道是心里有深渊的人,就喜欢心里只有一条小溪流的人? 在游爸的心里,他女儿的心思可是浅的很,就跟山涧里的小溪流似的,一下子都能看到底儿。 他点了点头,笑道:“明白也要记着,最重要的是,对我们蕊蕊便不用套那一套。” 宿岩一下子看出了这位岳父大人的心思,他是担心自己用这套政治思维对付蕊儿,初时和蕊儿遇见时,他就是那个一张白纸的人,对她的喜欢便是他全部的心事,后来初想起妻子,也的确是出于责任才去见她。 但对他来说,蕊儿就是他活在世上,即便有诸多令他惧怕的东西隔着也想要的。 天亮了,游蕊和宿岩在寝殿的拔步床上醒来,又是不用上班的一天,游蕊赖了会儿床,才起来把她记忆中还清晰的药方和卫生巾制作步骤写下来。 宿岩已经起来了一会儿,在院子里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游蕊放下笔,来到院子里,看宿岩穿着一身棉布短打,蹲在一个半人高的铁家伙前,脚边放着的都是新造出来没多久的板子和螺丝。 螺丝钉很常见吧,但是在大周是没有的,游蕊也是直到宿岩要弄发电机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后来为了造出来螺丝钉,连工部尚书的头发都差点给熬秃了。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在全国最顶尖的一批能工巧匠的努力之下,终于是把这个小东西给制造了出来。 见宿岩额头上都有些汗意,游蕊赶紧跑到屋里拿个帕子给他擦干,现在清晨的风已经称得上是寒风了,一出汗很容易感冒。 游蕊问道:“还得多大会儿忙完?要不先去换一身衣服。” 宿岩终于把一个小零件结结实实地安装上去,笑道:“身上没有出汗,不信你摸摸?” 他只穿了一身单衣,肩膊下有力的肌肉流畅得都富有一种美感,不过游蕊也没有摸,只道:“我让人传饭了,你快点收拾好。” 早饭刚吃完,游蕊把详细默写下来的卫生巾、卫生纸的制造方法交给刘丰,让他看看可否感兴趣,要是可以的话,这个厂子以后就让他负责。 还没把青霉素提取的办法交给王府的太医,金鹅庐那边就递来了信儿。 游蕊啊一声,差点忘了,之前外公就约了杏园的交流会,临开那两天,正好是他们接到卢氏那个病号的时候,外公便把日期改到了她休息这天。 “我要去杏园,老公,今天就不陪你了。” 宿岩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人已经快步去里间换衣服去了。 反正自己的事情是什么时候都忙不过来的,宿岩跟那过来传话的暗卫道:“你回去告诉一声,我和蕊儿一起去。” ——— 出城的大道开阔又平坦,一路上都不断推着白菜、萝卜进城的农人,更稀奇的就是推着苹果、梨子的,走着都有人问价钱。 在这样的年代,吃个新鲜水果很不容易,今年还是好些的,有了那种简便便宜的玻璃瓶,罐头上市的特别多。 不舍得买的人家,也会在夏季水果比较多的时候自己做些罐头,好放着冬天吃。 聪明人很多,都已经深秋了,还不断有高价收购梨子山楂的,相比较苹果,这两样做成水果罐头会更美味。 现在做好,运到外地,正好也是冬天了,一出手就是翻番的银子收回。 到览雾山庄外面那一片,卖各种吃食的就多了,还有人专门用罐头做甜点的,游蕊好长时间不出来,只觉这里又热闹许多,又多了好几家新摊位。 有好吃的自然不能放过,距离巳时正还有些时间,游蕊便和宿岩下车来,走着去杏园,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吃。 杏园距离奚老爷子的金鹅庐不远,据说是览雾山庄兴起后,一个富商在附近购买了一片地儿,造了个园子,又栽上一片杏树,便取名杏园。 平日里,富商家的人都不在这里住的,杏园景色不错,尤其是春季杏花盛开的时候,京城那些没有资本购置私家园子的人就会租他们的地儿,在这里开个文会、诗会,好朋友们一起聚聚什么的。 为了一年四季都能吸引人来,这富商还让人整出一片荷塘,杏树的间隔中又栽了些梅树。 如此一来,春赏杏花夏吃杏,秋有荷花莲藕冬看梅,一年四季几乎天天,这杏园就不闲着。 游蕊和宿岩去金鹅庐接了外公之后,一路上就听他说这杏园的事儿了,“那富商专门在园子里拨了几个照顾打点的仆人,想要吃的他们也能给做,只是要单独出银子,他们聘的那个厨娘杏花饼做得不错,我定了些,到时蕊儿可以尝尝。” 游蕊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罐头甜点,有些不好意思,连外公都看出她好吃来了? 走没多远,一处低矮白墙灰色砖瓦的园子就出现在眼前,墙角有枝干虬结的梅树枝和树叶已经凋落的杏树枝探出来。 园子有正门和两个小侧门,都开着,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 走正门的都是在这里定了地方聚会的人,两边侧门则多是仆妇、伙计,偶尔会有扛着柴挑着担的。 一个挑着担子的人走过去时,游蕊还闻到了浓郁的馒头香味。 看来这家的园子的确是生意很好。 奚老爷子定的是杏林中的一个凉亭位置,他们到时,已经有三两个老者在了,面前放着一壶茶,正在品茗说话,远远看到奚老爷子,老者们都站了起来,迎出亭子来。 第239章 开启 这时,奚老爷子招招手,一直在后面跟着的老仆走进亭子来,把肩膀背着的一个大包放到桌子上。 外面的包布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半人高大小,严格按照人体比例缝制的人偶,一看就知道是给游蕊示范用的。 这东西,没有实物操作,只靠说根本不行。 等游蕊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那些大夫们才纷纷提出自己的疑问,游蕊把宿岩递过来的茶喝下去半杯,开始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赵老大夫这些人,都是经年的医生,接诊过得病人不计其数,问出来的问题,游蕊这个小菜鸟有些根本就没有能力回答。 比如一个姓许的大夫问,水牛顶到脾脏上的伤势,如何能够救治? 他是个在乡下集镇上颇有名声的大夫,长年累月,一手医术已经很是高超,但就是有些伤他救不了。 游蕊讲的时候,已经提到一些体内伤口的缝合,也就是对内脏破裂的救治,不过她只是个妇产科大夫,在外科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种。 堪称大手术的手术,她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倒是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理论上的知识。 说之前,游蕊便想讲明道:“我之所以想到缝合伤口,也是听说一些没有创伤药的外族人,在伤口太大时会这样处理,更深入的研究,我是没有的,还需要各位前辈一起探索。” “你这孩子也太谦虚了,我们都听着你说的挺有道理,尽管说。”一个白头发比外公还多的老者开口。 游蕊就继续说了。 --- 这次的医学交流会一直进行到半下午,中间只吃了一些糕点的老者们都撑不下去才结束。 在杏园相互告别时,游蕊还听到三四个老头凑在一起说,回家后要把小辈们聚集起来,再开个家庭会议。 中医本来就分内外科,不过是在这手术治伤之前,外科中最显赫的就是骨科,皮肤科虽然也能称一句外科,但这个很多时候都需要从内部开始调理的。 以后却不同了,有了手术治疗的手法,外科将会跟内科占据同样重的地位。 在这些平均年龄六十往上的老大夫家中,谁家没有一沓子小辈,在外科将将起步的时候,他们落后一些可以,小辈们却一定要跟上。 奚老的外孙媳还是个年轻媳妇,不好跟他们那些小辈聚集一堂开什么交流会,但他们可以把今天听到的再转告啊。 游蕊和宿岩已经先走了,赵老爷子和奚老爷子慢慢地走着回金鹅庐,只听赵老爷子笑道:“没想到我们老了老了,还能看到上古医书上记载的针砭之术重现人世。” 虽然游蕊说她是从外族人那里听说的,但这些老人心里,都更相信她家有什么家传的古书,毕竟在一些传说中,上古神医剖开表层皮肤治内里的手法,还是有一两则的。 就像麻沸散,真正的老大夫手里,都有这样的方子,差别只在于各种药物之间的配比不同。 奚老爷子说道:“依我的看法,还是现在的人想得太多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传到现在早就和它一开始的意义不同。另一个,能用的药多了,大夫嘛,为挣钱的多,也就不愿意冒一点风险。什么针砭,哪有随便开几副药方子保险?” “是啊,”赵老爷子是干太医的,对这个更有感触,外面的大夫药下猛了或者治得有偏差了,顶多是被人闹着要赔偿,而在宫里,但凡一个错处,要赔的就是命。 而人往高处走,是人性之本能,谁不想风风光光的?也就导致了,太医中的好大夫,不说十成十,也能占整个国土上的五六成。 这便意味着,这一部分医术精湛的大夫身份上是提高了,以后却不会再在医道上有什么大进展。 别人不知道,赵老太医就是这样,刚开始离开太医院的那会儿,他偶尔也在家里的医馆坐个诊,后来一个带着小孙儿过来求诊的老太太跟邻居说闲话,言说他不知是怎么当上太医的,医术竟然还没有他孙子好。 赵老太医就跟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似的,才恍然自己身处宫廷多年,已经丢掉了一个大夫最本职的东西。 治病救人。 他在宫廷里养成的习惯,却是治病之前先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开方越来越保守,一剂药能好的,为求保险往往三四剂都只是解了点症候。 这也是为什么皇家人有了迁延的病,会张榜在民间找神医。 是他们太医不会治,不能治吗?他们只是不敢治,任何有一点风险的方子,抑或是治疗手法,他们都不敢用。 治好了应该,治不好害死了皇家人,有几个脑袋够赔的?或许连一家子人都得搭上。 当意识到小心谨慎不敢开药方已经成了习惯之后,赵老爷子更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太医院。 此时听到老友的话,他不由笑道:“人总是为各种东西所累,咱们大夫也是人,都会犯错误,不如学那些商人一般,弄个医药会,定一些规则,大家相互监督如何。” 商会早几十年就有,那时候只觉得是这些商人因地位底下才抱团取暖,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人家聪明。 奚老爷子闻言,击掌道:“延达,你这个主意好。我们这个行业,早该有人牵头定出一个身为大夫都该遵行的规则了。” --- 王府,刘丰已经把王妃娘娘给的东西看了十几遍,生产妇人专用的纸、厕纸,初看是上不了台面,但仔细一想却是前景不可限量。 这是成本极低的,且方子只有王妃娘娘给的这一份,就是说短时间内其他人都不会造。 如今衡省那边的事已经接近落幕,他兄弟因为不是首恶,只被判了流放,而被判流放的犯人,只要有人打点了都不会在路上被磋磨死的。 说实话,刘丰不是不想继续当这个大总管,但又实在没胆子再做下去,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接下王妃娘娘给的这个事儿。 游蕊和宿岩回来后,换好衣服坐在那吃了两块豌豆黄,刘丰就从边上冒出来,跪下道:“娘娘,老奴想去做纸厂的管事。” 游蕊这么安排也是有用意的,以后纸厂赚的钱,她准备用于给太监们的养老,所以刘丰做这个事,不管他还是不是王府的大总管,那些太监们都会依然尊敬他。 “既然这样,你把你手里的活儿交接一下,再挑选几个人,和你一起去办这个纸厂,”游蕊想了想,说道:“起始资金我会批给你们,之后也会让工部那边造一些简便的机器给你们使用。就算出王府办事,你们还是王府的人,每月照旧有月薪可领。” 刘丰把头深深地磕到地板上,道:“多谢娘娘。” 这一辈子他都是汲汲营营过来的,不然不可能从一个宫里来的太监做到摄政王府的大总管,真正到要交付这好容易拼出来的一切这刻,心里不感伤是不可能的,但是王妃娘娘给他安排的这个差事,已经是极好的了,他心里又有着感激。 “退下去吧,”宿岩摆了摆手。 自从刘丰主动来请罪之后,凡是涉及到外面的事,宿岩再也没有交代过他,的确,宿岩早先便知道刘丰有个弟弟,还给他弟弟谋到一个好缺。 但不是知道的时候根本不关心这些事吗?反正一两个走后门的贪官也不影响他什么。可现在宿岩是想让这片国土越来越好的,对于刘丰这以权谋私的行为便坚决不能忍。 不过从刘丰之后,宿岩是不打算再设个什么太监大总管了,跟蕊儿见了些现代的东西,他更加明白权力分散的好处,大总管需要调度的事,就分派给两个人调度,一主一副。 吃过晚饭,游蕊就去忙自己的事,忙完了,看宿岩正坐在桌边奋笔疾书,凑过去一看,写的竟然是跟纺织有关的。 看到混纺、毛纺这些字眼,以及旁边画着的几幅线条清晰的图,游蕊惊讶地戳了戳宿岩的脑门,被他左手抬起握住,右手还在写着,眼睛也没抬地道:“马上就写好了,写好再陪你。” 游蕊好笑,想抽出手来,没想到他握得还挺紧,只好这样蹲在旁边,看着他写完最后一道笔画。 “要睡了吗?”放下笔,把人抱到怀里,宿岩问道。 游蕊笑道:“不是,没想到你忙一天了,还能记得昨晚上看的东西,就想问问你的脑瓜子怎么长的?” “记忆好一些而已,”他说得很是平淡,唇角却带着抹笑意。 游蕊可无语他这表面谦虚其实得意的小情绪了,笑道:“那你真聪明呀。” 宿岩绷不住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声音磁性低哑:“小嘴儿真甜。” “我可没有故意说好听话,”游蕊说道,“你还有要写的吗?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宿岩抱着她便站了起来,要知道他是坐在坐垫上,在矮几上写的东西,这样站起来,怀里还抱着她一个百十斤重量的,可不仅是有力气就行。 游蕊眼睛往后看了看,发自真心地道:“你腰力真好。” 宿岩耳根一热,垂眸看了她一眼,凉凉道:“你今天才知道?” 这晚睡前,游蕊就想以后再也不夸他腰好了。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游蕊还要去妇幼院值班,不过因为今天还是属于休息日,倒也不用多按时按点。 吃过早饭,游蕊见宿岩叫来了赤阳卫,以为又有什么事就没有立刻走,在旁边听了会儿,才知道是让赤阳卫把新型的织机图和混纺、毛纺这些干货内容,拿到南方一带进行招标。 凡是能提供比较好经营思路的人,都能进去参与。 若是招标成功的人没有足够的资金,京城这边还可以提供织机,羊毛、棉花等也可以给送到手边。 要求就是这个厂子办起来,是属于朝廷的,这个招标人就好像是个代理人。 其实宿岩完全可以把这些交给官府办,但只怕到时候会把他需要重新析解的这部分人喂得更壮大。 因此他需要完全跟官府不搭噶的外面的人,就算是小地主也无所谓。 若是重新制定土地制度,这些小地主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至于他们会不会拧成一股绳,太分散了,而且又不是单独针对他们又不是赶尽杀绝,在上面还有大地主顶着的情况下,这些人根本不足考虑。 赤阳卫都是“贫困”人士,这些事交给他们下去办,也不用担心有私心或者什么“假传圣旨”的情况。 宿岩是从方方面面都考虑过,才决定先从纺织开始的。 毕竟这个是最需要女工的行业,对于一直觉得,这个社会中女人跟被男人压迫的奴隶一样的蕊儿来说,她一定更乐见女人们能走出挣钱做活儿。 赤阳卫下去后,游蕊问宿岩:“能动纺织行业吗?” 现在的丝织技艺可以说已经达到巅峰,新的织机出现的,势必会改变生产力格局,肯定会有织户承受不住冲击破产。 到时候就是大乱子。 宿岩详细地跟游蕊说了他的安排,笑道:“那时我会效仿你娘家那边的政府,给这部分人一些福利帮助,比如旧织机免费换新,朝廷出面收购他们的老布,利益损失不那么大,也就不乱了。” 那得很大一批机子,很大一笔钱吧。 游蕊说道:“工部的人又要秃顶了。” 现在的六部,其实最风光的便是工部,工匠们也有了晋升的阶梯,虽然王爷总是给一些难做的图纸,甚至有时候都看不懂,但他们一个个的却是干劲儿十足。 “我们要不要再建个肥皂厂?”想到未来的一两年内,可能要有大笔支出,游蕊便替宿岩发愁,“小说里的主角都是靠这个赚大钱的。” 宿岩已经有了打算,不过看媳妇替自己着急,心里还是挺暖的,笑道:“妈给你准备的那些日常必备的东西,我记了几个,先让太医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配方,改进过的我们用,原先那些方子就分给小商户去做,朝廷需要抽五年的分成。” 记了几个,你就是随便在我看的时候看了几眼啊。 再两相一对比,游蕊瞬间觉得自己的格局小了,一个人做肥皂能发财,但对一个国家来说,这就是杯水车薪,还是需要发动百姓们的力量。 “我是不是很傻?”游蕊看着宿岩问道。 她是问得很真诚,不过他要是敢点头,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宿岩好笑道:“傻得也挺可爱,”下一刻伸出双臂抱住冲过来的小妻子,忙道:“你说的是可行的,你想想啊媳妇,这天下大部分的金银都在哪里?” 游蕊想都不用想,道:“都在你这样的大地主手里。” 宿岩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一阵儿才忍住笑,道:“不错,所以我们也要让有钱人花钱,以王府医药处的名义建一个厂子,专门生产更好的洗发膏、洁面霜那些东西,卖得贵一些,也能赚回来不少钱。” “是洗面奶,”游蕊纠正了他的说法,一看就是对女人洗漱用品晕头的,“到时候记得让我定价。” 奢侈护肤品、化妆品,到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不用现代的,就王府那些专门给她制作胭脂的,出的好几款胭脂都比现代的颜色更好看,一些老嬷嬷手里,还有什么雪肤丸、香体丸,只面脂,已经分出不下十几种种类。 宿岩这个提议一下子打开了游蕊的思路,她决定晚上回来就去做胭脂的地方看看去。 对了,之前那个放言说心慕王爷的丫鬟,她是不是还没让苏嬷嬷辞退呢? 游蕊准备下班后就把这两件事一起办了,为免忙一天又忙忘了,她还专门写个备忘录,就贴在衣柜旁边。 王府里现在他们用的衣柜都是立式的,镂空雕花古韵十足,见惯了欧式衣柜鞋架的游蕊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的同样很美。 因为写了备忘录,接诊好几个因为小问题来求医的妇人,已经把这件事忘脑后的游蕊,回家一换衣服就看到了。 第240章 办事 靠近东边外墙的一个小院儿内,两个妇人正带着丫鬟一起收今天摘下来的花,浅口的大箩筐堆着厚厚一层经过下午阳光晒干的花瓣,有大红、浅红、粉红的玫瑰,还有从黄到绿的月季。 这里不能说把天底下所有色彩艳丽的花都包含在内,却已经是应有尽有。 游蕊走进来,把这些人吃了一惊,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忙来见礼。 管这一摊子的是那两个妇人,一个米娘子一个花娘子,本来王府女人们需要的胭脂都是从外面采买的,游蕊来了,宿岩知道她不用胭脂也不用铅粉,便让暗卫从外面家族传承制胭脂的人家寻来两个好手。 他没跟游蕊提过,游蕊还以为是王府本来就有这些人。 她笑着让免了礼,问道:“可有新制出来的胭脂?” 米娘子和花娘子心里都惴惴的,以为从没踏足过这小地方的王妃此来,是找她们问罪的,葡萄那个丫头放出来的豪言壮语,她们早就听到人说了,而那丫头之前一副好学的样子,经常来这里帮忙,她们也交教了她不少东西。 但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心大胆子大的丫头。 其实葡萄本人也没想到那些话会传得飞快,要不然她总得谨慎一些,现在连当时和她一起偷偷摘花的那个丫头,她都绝交了。 只能说王府的日子太平和了,一点妻妾之争都没有,也没有以前丫鬟们那种相互斗来斗去的风气,因此突然冒出一个这么无畏的刺头,好些人私下里都是当个乐子在说的。 “王妃娘娘稍等。”米娘子欠身一礼,转身就去侧面她们平时制胭脂的房间,捧了好几盒出来。 “这些都是近来出的,有海棠红、玫瑰红、亮红、淡粉、藕紫几种颜色。” 胭脂装在一个个细腻滑润的圆口瓷罐里,压得平整结实,要用的时候,用手指晕开一些,直接涂在嘴唇或是腮上就是。 胭脂里面还加入了蜂蜜,能直接吃的,细品有些淡淡的甜味,而且这些胭脂已经做成了膏体的形状。 游蕊在手背上试了试,让把海棠红和淡粉的给她再拿两盒。 “你给我找个纸笔过来,”随手指了一个站在近前的丫鬟,游蕊吩咐道。 纸笔拿过来之后,她便将管状口红的外观形状画了出来,当然不会让她们再做外面的口红管,游蕊点了点纸上的口红,说道:“两位娘子,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把胭脂做成这个样子?” 米娘子和花娘子定睛一看,都说道:“这个很容易的,我们明天就能做出来。” “好,那我明天让人把外面的木管给你们送来,多做几样,过些日子我让人来取。” 游蕊过来就这些事,会做雪肤丸、香体丸的那些都是老嬷嬷,并不在这边。她们基本上是宫里出来的,之前王府没有女主人的时候,靠着这样的压箱底在撷芳殿过得还不错。 后来王妃入主,那些妾室都被遣散,这些老嬷嬷也就闲置了下来,王府不缺下人,她们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再说以前也都不是做粗活儿的人,因此便一直没有具体的事情做。 老手艺根本不舍得丢,也做过几次,请托在紫极殿伺候的那些丫鬟给王妃进上。 不过也不知道王妃是不是不喜欢,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她们。 老嬷嬷们如今还住在撷芳殿,此时的撷芳殿倒比以前有诸多女人住着的时候还好些,虽然好些院子都没人居住了,但每天过来这边打扫的下人并不少,又增添了不少花卉、绿植,整体都透出一股盎然的生机。 这天傍晚王妃亲自过来,叫她们把会做的能够让妇人容颜更上一层楼的东西都做出来,几个老嬷嬷心里一下子有了底,也看到了日后的方向。 --- 游蕊其实也不知道口红外面那个能旋转的外壳,是怎么个原理,毕竟她没事不会研究这个,而妈妈给她准备的资料,都是实际地能够方便她生活的东西。 口红根本不在必需品之列,因此吃过晚饭后,游蕊按照自己的想法,拿两块凿出内部空间的木头在哪儿鼓捣了半天,也没鼓捣出什么东西来。 这次宿岩一直到看完手边最后一本折子,也不见媳妇凑到身边来给喂吃的或是给捏捏肩捶捶背,好奇地背着手走过去一瞧,见她那手上都被刀锥划出好几个小口子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马上抓住她的手,宿岩问道,带着些疾言厉色。 游蕊被吼了一句,委屈道:“我想做个口红盒子出来。” 宿岩到底去现代的次数少,且都是在晚上,哪有机会见口红这样的东西,也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把样式、用途说出来,让专门做这些机巧的工匠做就是了。”宿岩看着她委屈的模样,不由把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和。 游蕊道:“我不是觉得这一点东西,不值当麻烦工匠吗?” 宿岩:我不训你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瞧瞧这小脾气。 “简直无法无边了,”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笑说道。 游蕊:还不是你惯的? 也是奇怪,她跟爸爸妈妈跟前都没有这么不禁说的,小时候记错药方中的药材配比挨打也是有的,她都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想想,要是换成宿岩打她,她得委屈好几天。 难道这就是有底线宠和无底线宠溺的差别?或许在宿岩跟前,她就是有做个娇娇小作精也不会被讨厌的底气。 “你这三脚猫的木刻功夫,或许半个月时间,还能研究出个眉目来,”宿岩把她手里两个套在一起的小木盒拿下来,问道:“要什么样的,跟我说说。” 游蕊便道:“外面这个大的,要能把里面这个小的旋转进去旋转出来。” 一刻钟后,游蕊看着宿岩修长的手指捏着的那个能上下旋转的口红管,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过来再三拧着看,问宿岩:“你是怎么做到的?” 宿岩挑了挑眉毛,一手撑住了下巴,看着游蕊笑道:“可能我小时候玩过比较多的七巧玲珑板吧。” 游蕊忍不住笑了下,凑在他下巴上亲一口。 第二天上班之前,游蕊就把这个口红管的样板交给一个大丫鬟,让她给府里会木工活儿的匠人比着做。 宿岩还在餐桌边吃饭,对面是卫不恕、小黑蛋两个小家伙,他看向着急忙慌换好外衣就往外走的游蕊,道:“再吃点东西。” “吃饱了,”抬手跟桌上的一大两小挥了挥手,“我去上班了,你们该好好工作的好好工作,改好好读书的好好读书。” 小黑蛋和卫不恕异口同声:“知道了。” 游蕊又小幅度地跟宿挥了挥手,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卫不恕有时候都想不明白姨姨,当个悠悠闲闲的贵妇人不轻松吗?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有什么好? 他瞄了宿岩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什么不喜欢的神色,觉得摄政王或许就是喜欢姨姨这点吧。 宿岩看过来,卫不恕赶紧埋头吃饭。 宿岩对这两个孩子道:“多吃蔬菜,不要偏食。” 姑姑姨姨不在的时候,小黑蛋和卫不恕都表现得特别听话,一点都不敢调皮捣蛋,让多吃蔬菜,赶紧就丢下肉去夹菜。 游蕊一进妇幼院的大门,就见两个差役在大堂坐着,还是前几天过来处理李婆子闹事的两个,年长的也姓李,年纪小的姓匡。 两个人在都是妇人婆子的大堂,也半点不显得局促,倒是过来或是孕期检查或是待产的妇人们,不敢在两个差役占据的那排椅子上坐。 游蕊进来,这李捕快和匡捕快站了起来,李捕快老道地说道:“游院长,有些事我们是单独找个地方谈,还是就在这儿谈?” 游蕊看出来他们来者不善,笑道:“怎么,我的状子知府大人受理了?李婆子已经抓了?” 李捕快皱眉,沉着脸说道:“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处理你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不过我们衙门里的幕僚先生看了,说你这个状子不予受理。” “人命关天,这样的事还是鸡零狗碎?为什么不受理?”游蕊很有耐心地问道。 匡捕快就说:“李婆子过来闹事,也是情有可原,你们妇幼院接诊花柳病人,本就理亏,其他的病人心寸畏惧而疑心是自然的。” 花柳病三个字一出来,那些本来都事不关己的人立刻哗然起来。 “怎么能这样?那种病可是要人命的?她们这地方多少人生孩子?小孩子可是最脆弱的。” 冯花立刻站出来反驳,“这位捕爷,你要说清楚,我们夫人是另安排了地方给那个花柳病人住的。” “但你们这位院长夫人不是去给她接生了吗?”李捕快似笑非笑说道。 游蕊心里蕴着一团怒气,这俩人不仅是来者不善,还是来给她找茬想从她身上刮银子的,她还非要坚持把这个李婆子告到底了,看一个普通老百姓不想受委屈到底有多难。 其实宿岩若不是摄政王,他们夫妻俩就是这个王朝最普通的要每日为生计奔波的夫妻。 “大夫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难道朝廷律法规定了哪些病不能接吗?” 李捕快一时间没说话,匡捕快道:“自然没规定,但是其他人害怕还找你们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李婆子的儿媳和小孙女都出了水痘,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婆子,岂有不害怕的理?” “李婆子也没有在你这里打砸,”李捕快接着道,“对你们也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至于李婆子当时会抱着她小孙女顶着秋风一路奔来,称不上蓄意谋害她的小孙女。再者,幕僚先生也说了,这是李家的家事,跟外人无关。” 游蕊发现跟这个时候的有些人完全不能讲道理,“李婆子明知道她孙女还不满月,又在发着水痘,一路顶风而来还不把小孩子的包被裹好,她这个行为已经对小婴儿的性命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要不是我们急救,现在又用各种好药吊着,那孩子根本活不到现在,而且以后能坚持多久,也是个未知数。这还不是蓄意?” 李捕快也觉得这个妇幼院的院长说不通,从始至终都不说表示表示,真是空长脸蛋不长脑子,按了按手里的佩刀,说道:“你别跟我们胡搅蛮缠的,否则便把你带到刑部的牢房好好尝尝滋味。” 说完跟匡捕快示意了一眼,抬脚就走,“你好好想一想。” 游蕊对冯花道:“把上次那个郑讼师再请来,写状子,我要继续告。” 走到门口的两人听到这句话,脚步都顿了顿,出来好远,匡捕快才道:“李哥,咱们会不会糊弄过点了?她不说掏银子疏通就罢了,怎么还要继续告?能在京城开个铺面的,都不简单。” 李捕快道:“开在内城的铺子才不能惹,外城这些,顶多是跟哪个府里的下人有亲戚,能怎么样?” 回头向妇幼院看了一眼,“我算看出来了,这娘们是颗硬石头,咱俩别想在她这儿拿到好处,还不如李家那小门人家上道。” “现在怎么办?” 妇幼院这边的状子,他们两个拿到后根本没有往上面递,只想着在这两边捞些银子就让双方和解。 李捕快道:“不上道儿咱们就给她弄个大的,回去,找明先生去,把这妇幼院给她连根拔起,咱们都喝口肉汤。” 听到这话,匡捕快有些害怕,哆嗦道:“李李哥,还是别闹大了,京城水深,现在上面风又紧,别出了大事。” “一个连医馆都不算的妇幼院而已,能出什么事?”李捕快说道,“我找人打听了,那什么院长,就是个乡下的,她男人倒是在衙门里做事,姓奚。但这里面的衙门有咱们不熟悉的吗?你听到姓奚的吏员?” 匡捕快摇头,“您说他们家是虚张声势,其实什么后台都没有?” “不是也差不离,”李捕快抚着两撇小胡须,“你说干不干?” 匡捕快迟疑地道:“那就干?” 两人气势汹汹的,没有去府衙,而是先去了冯家巷的李家,又说妇幼院那边怎么都不松口撤状子,凭她们状子上告的几项罪,李婆子要受几年牢狱之灾云云。 吓得李家人一边骂还躲在妇幼院不回来的卢氏,一边骂妇幼院,又忙着跟两个捕快说好话,末了送了五两银子让两位喝茶。 李捕快面色缓和许多,道:“跟你交个底,妇幼院那边要是不撤诉,这件事是很难了结的,你们先准备五十两银子,我去跟妇幼院说说私下赔偿的事。” 李婆子一听五十两银子,差点蹦出来,碍于人家都是差爷,只虎着脸道:“实在不行,我一头碰死在那妇幼院门口,谁都别想好。” 李捕快口里说着不可,话风一转道:“咱们先好好说和,事情能平平和和解决是最好的。要实在不成,你们未必不可以闹一闹。” 李婆子三个儿子,两个是跑商的,一个是走街的小贩,面上都带着风霜,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有三十多。 李捕快看了眼李家三儿子,说道:“我也姓李,说不定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这时候自然是更向着你们。我这里有个主意,老太太不必真的去撞,就去吓唬吓唬他们,到时候你们却要先说清出,是让她们把扣押的你们的儿媳妇和孙女儿还回来的。” 李老三道:“这会影响我媳妇名声的。” 李婆子骂道:“什么名声不名声?她把家里都害成什么样子了?就听李爷的。” 她不想给五十两银子了,想现在就去闹。 李捕快笑道:“五十两银子还得拿,咱们把能做到的先做到了,日后对簿公堂,也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忽悠几句,李捕快揣着李家人硬挤出来的三十多两银子走了,留下李家这些人愁云惨雾,面面相觑。 李婆子不停地骂儿媳妇骂妇幼院骂游蕊,言语粗俗低下到三个儿子都不想听,大儿媳和二儿媳从李捕快两人过来,就躲在厨房,此时更不敢出去。 之前还怕妇幼院坚持要告她的李婆子,现在却担心李捕快在中间说和的她们不告了,前前后后她已经出了五十多两银子,攒了半辈子的钱那可是。 给出去才觉得比割了自己的肉都疼。 妇幼院要坚持告的话,她豁出去半条命,闹得她们鸡犬不宁,到时候跟李捕快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把给出去的银子让这妇幼院给赔会来。 走出冯家巷,匡捕快佩服地看着李捕快,道:“李哥,你可得教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师父了。” 李捕快拍了拍手里提着的半袋碎银子,笑道:“你记着,只要有纠纷,就有我们发财的地方,根本不用过上面的耳目,一二百银子就到手了。这是那妇幼院不上道,不然,现在咱们能拿不少银子,事情也给了结干净了。” 匡捕快连连点头,问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真去请明先生?” “去,”李捕快点头,“大事儿咱们办不来,还得上面的人。不过到时候能给咱们分一杯羹,也比吃妇幼院的窝囊气强。” 两人分了银子,先各自送到家,才回到府衙,一路赔着笑脸,足足等到下午,见到了知府的幕僚之一明先生。 明先生忙着呢,趁着更衣喝茶的空才见了见这两个,“老李,什么事儿,快点说。” 李捕快低头哈腰的,说道:“是这样,前几天有人来告状,我和匡新跟着走了一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外城那个妇幼院,收了个花柳病的产妇,反把另一个在那儿生产的妇人给染上了,那家人不愿意,跑去闹。” “这妇幼院就不认,非说人家儿媳妇是发水痘,那不满月的孩子都快死了,她们也给赖到这家婆子身上,说她没把孩子包好,一路上吹风吹的了,倒打一耙的要告这家婆子故意谋害小孙女?” “您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再说祖母是长辈,何时能为着一个小辈告长辈。” 明先生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没说话,等李捕快说完了,才道:“那妇幼院是李氏还是游氏?” 李捕快显然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句话,愣了一愣才道:“游氏。这有什么关系吗?” 明先生心道关系大了。 要是李氏,处理得公正就可以了,要是游氏,那这状子必须得马上接过来马上办。 游氏妇幼院是跟摄政王妃有关的,知府大人前一段时间就点播过他们这些幕僚,因此府衙从不安排差役去妇幼院那一片。 “老李老李,你是真会找事。”明先生道,“我有没有让贺捕头跟你们说过,别随便去人家的店铺中逞威风,妇幼院的这件事,真像你说得那样吗?” 李捕快马上指天发誓道:“小的没有一句假话,不然天打雷劈。” 明先生摆手道:“你也就欺负天不会说话,状子拿来。” 李捕快心里没底,磨磨蹭蹭的把游氏递上来的那份已经在他袖袋里放出折痕的状子拿出来,双手捧上去。 明先生一看,就知道了,皱眉说道:“你们是不是又私底下弄鬼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衡省离我们可不远啊,没听说那一省的官吏从上到下都被撸了个干净吗?” 知道,谁不知道? 因为一下子多出那么多空缺,好些等一两年都没等到好缺的进士们都找到了去处,最得益处的就是今科的举人,有些小县城,直接任命的就是举人。 李捕快小心道:“小的记着呢,只是这事儿小得很,我也没过份。” 明先生看完状子,让李、匡二人在这儿等着,直接给送到了知府大人手里,张知府一看这状子,立刻骂道:“如此重要的事,怎么都不早来报?” 明先生也觉得事情严重,但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低声道:“大人,这?为小辈告长辈,的确前所未闻,真要发出来,百姓们只怕也不认同的。” “谁家的长辈舍得不顾小辈死活?”张知府拍着桌子道,“这是小辈长辈的事吗?你看看这状子上写的,明摆着是那李婆子为了讹钱,罔顾孙女儿性命,长辈可以不慈,但不能冲着要小辈的性命去。马上派贺捕头,去拿人。” 明先生道:“妇幼院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