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治病救不了穷》 第1章 恭喜!您已成功转生大唐(差评版) “吸引器,功率开大,电凝准备。” 无影灯下,云城第三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沈仁华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无声诉说着这台脑结核瘤切除术已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显微镜视野中,那颗胶质般粘连、边界不清的结核瘤正被小心翼翼地分离,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撕扯着手术室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突然,瘤体深部靠近重要血管的一处创面猛地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整个术野。 “活动性出血!”助手失声喊道。 “小苟!吸引!保持视野清晰!双极电凝给我!” 沈主任目光如炬,紧盯着显微镜目镜,右手精准地操作着显微器械。 “是!” 苟尚峰强压下胸口的心悸感,左手稳稳操控吸引器管,竭力吸走不断涌出的血液,右手则迅速将双极电凝镊递到沈主任惯用的位置。 吸引器发出更大的功率声,护士飞快地递上止血纱布,沈主任则试图用双极电凝去寻找出血点。 苟尚峰举着吸引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视野里一片猩红,他根本看不清出血点在哪里,只能凭感觉尽可能地吸走涌出的血液,给沈主任创造操作空间。 然而,那根血管位置刁钻,又被肿瘤组织遮挡,血流汹涌,视野极差。反复尝试了几次电凝和压迫,出血量虽然有所减少,但仍未完全止住。 病人的血压还在持续下降,心率越来越快,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主任!血压还在掉!60\/40!” “准备肾上腺素!” “血库联系!加急调血!” “加大吸引功率!” …… 抢救在紧张地进行着。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快要跳出来了,手心全是汗。 他看着监护仪上那越来越危急的数字,看着沈主任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尽管沈主任和整个团队奋力抢救了近半个小时,各种血管活性药物都用上,输血也跟上了,但病人的生命体征还是不可逆转地一路向下。最终,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绝望直线。 “嘀——————” 长鸣声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沈主任放下了手中的器械,疲惫地摘掉了显微眼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条直线,最终无力地摇了摇头。 “记录死亡时间。” 他对巡回护士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手术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喧嚣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浓重的失败和悲哀所取代。 苟尚峰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有点不真实。虽然在医院见惯了生死,但亲身参与一台抢救失败的手术,尤其是在如此惊心动魄的过程中,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发冷。 沈主任脱下血迹斑斑的手套和手术衣,走到一旁快速冲洗。他看了看手术室外等候区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旁边像个木桩子一样戳着的苟尚峰,叹了口气。 “小苟,整理一下,跟我出来。”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 “去跟家属谈话。” 沈主任的声音很平静,但苟尚峰听出了一丝无奈。 苟尚峰内心疯狂拒绝,但嘴上只能唯唯诺诺地应道:“好的,主任。” 他硬着头皮,跟着沈主任脱下手术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然后一起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手术室大门。 门外等候区,几个家属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期盼。 看到沈主任和苟尚峰出来,为首的一个年轻人急切地问道:“医生!我爸怎么样了?手术还顺利吗?” 沈主任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沉痛而专业的语气,艰难地开口:“我们尽力了。手术中,病人出现了意外的大出血,虽然我们全力抢救,但是非常抱歉,没能把他救回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家属们脸上的期盼瞬间变成了震惊、茫然,然后是无法置信。 “不……不可能……” 病人的妻子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那个年轻人先是愣住,随即眼睛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沈主任和苟尚峰,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们,你们是庸医!!”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爸进来还好好的!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他!庸医!还我爸命来!!” 说着,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猛地朝沈主任冲了过来。 沈主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站在他旁边的苟尚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个巨大的拳头裹挟着愤怒和绝望,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嘭!” 剧痛!眩晕! 苟尚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涌上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我靠……被打了……也好……终于可以……下班了……】 世界,清净了。 ———————————— 苟尚峰感觉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霉味的洗衣机里滚了三天三夜,最后被甩干在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平台上。 “呃……” 他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呻吟,费力地睁开仿佛被502胶水粘住的眼皮。 眼前是一片浓郁的、深邃的、比他银行卡余额还要空虚的黑暗。 “哈?地府也搞节能减排?连个小夜灯都不给?” 苟尚峰的大脑如同断网三天后刚连上wifi的路由器,开始缓慢地加载信息。 “不对啊,我不是被打晕了吗?” 记忆如同卡顿的视频,一帧一帧地回放…… “卧槽!我真挂了?!”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身下的木板上弹起来。 “我苟尚峰!一个卷生卷死的规培医生,医学界的螺丝钉,熬夜冠军,脱发先锋,这么英年早逝了?!” 悲伤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打工人特有的实际考量。 “等等!” 他猛地坐直身体,后脑勺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这并不妨碍他思考人生大事: “抚恤金!医院肯定要给吧?!我这规培医生按工伤死亡算,能赔多少?我那张绑定了助学贷款的银行卡号是多少来着?密码……密码是不是我第一个暗恋对象的生日?不对,是前女友的?还是我妈的?淦!想不起来了!” “还有我的五险一金!这个死了以后能取出来吗?需要什么手续?要不要死亡证明?谁给我开?阎王爷吗?他有行医资格证吗?卫健委认吗?” “我那几篇没写完的论文怎么办?老沈会不会把我的名字划掉,然后自己当一作发表?靠!这老扒皮绝对干得出来!” “最重要的是!我那双藏在宿舍床底下的限量版球鞋!我妈肯定会当垃圾扔掉!血亏啊!!!”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亏,简直想从地府杀回人间,先把鞋取回来再说! 就在他沉浸在对自己身后财产的担忧中时,“咕噜噜——”一阵肠鸣声打破了寂静。 饿。 前所未有的饿。 饿得他感觉自己的胃酸正在腐蚀身体。 “不是吧阿sir!死了还得挨饿?”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碎裂。 这死后的世界,也太卷了吧!比期末考试通宵学习的舍友还卷。 他绝望地瘫回草堆里,开始认真思考:“我现在这个状态,算是‘鬼’吗?能穿墙吗?能飘吗?要不要先试试?” 正当他准备尝试一下幽灵穿墙术时,远处“吱呀”一声,一团昏黄的光晕伴随着蹒跚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来接引的鬼差?还是送外卖的?”苟尚峰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那团光。 光晕越来越近,一个佝偻的人影轮廓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老头? 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穿着一身跟自己身上这套地府囚服同款的灰色麻布衣服。 老头手里举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空气中摇曳,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醒了?” 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苟尚峰听不太懂的方言,“后生,你运气好,摔在那坎子下,被老朽捡回来,不然就喂了狼了。” 苟尚峰:“???” 后生? 老朽? 喂了狼? 这台词跟孟婆汤推销员或者牛头马面kpi考核员的风格,好像不太搭啊? 老头看他一脸呆滞,叹了口气,把手里一直端着的另一个粗陶碗递了过来:“饿了吧?喝点米粥,垫垫肚子。” 苟尚峰的视线落在那个碗里。 与其说是米粥,不如说是米汤,清得能照见人影,几粒可怜的米粒在碗底沉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米糠混合着烟火气的味道。 “这地府的伙食标准也太低了吧?连个肉末都没有?差评!我要投诉!”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了碗。 碗是温的,触感粗糙。 他试探着喝了一小口。 没什么味道,寡淡得很,但热乎乎的液体流进空荡荡的胃里,仿佛久旱逢甘霖,让他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更不像是死了! “你是谁?npc吗?新手村村长?” 苟尚峰下意识地问道,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老朽姓孙,是个走村串户的郎中。” 孙郎中被他奇怪的用词搞得一愣,但还是回答道,“这里是蓝田县南边的一个小山村。你这后生,口音奇怪得很,穿得也怪,是哪里遭了难,逃过来的?” 蓝田县? 郎中?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cpu有点过载。 蓝田县,他好像听说过。 不过…… 古代?! 他手一抖,差点把碗给摔了。 “大爷,今夕是何年?” 他小心翼翼地求证。 孙郎中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如今是贞观年间,天下太平,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贞观?! 李世民那个贞观?! 轰——! 苟尚峰感觉自己脑子里仿佛有只草泥马狂奔而过,还顺便放了串鞭炮! 不是死了! 不是幻觉! 是tm的穿越了! 他,一个21世纪的苦逼规培医生,竟然穿越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贞观年间?! 这剧情太俗了吧! “不!我不信!” 苟尚峰猛地抬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嗷呜——!!!” 一声惨叫响彻茅屋! 疼,钻心的疼,疼得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孙郎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吓得倒退一步: “后生!你这是作甚?!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苟尚峰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疼痛感绝对做不了假。 所以,老天爷!你玩我呢?!我不就手术失败了嘛!你直接把我送到一千多年前当古人?!这里连抗生素都没有啊!连无菌手套都没有啊!阑尾炎都能死人的啊! 巨大的震惊、委屈、愤怒、恐惧,还有持续不断的疲惫感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仿佛上面挂了两个秤砣。 “不行,不能睡。” 他知道,按照小说的套路,睡着了可能就…… 但真的好困啊…… 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求生的意志。 在孙郎中关切又疑惑的目光中,苟尚峰的脑袋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最终抱着那个空了一半的米粥碗,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贞观……贞观好啊……至少……不用写病历了吧……应该……吧……” 第2章 我在大唐当医学徒(被虐版) “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规律的、早七的电子音,将苟尚峰从一片混沌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白炽灯管,熟悉的床头监护仪?! “卧槽?!” 苟尚峰一个鲤鱼打挺…… 失败,身上酸痛得像被十个壮汉轮流用了关节技。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白色的床单,蓝色的帘子,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这不是神经外科的抢救室吗?! “我回来了?”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痛感传来。 “呼……吓死我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穿越!肯定是幻觉!绝对是幻觉!” 他摸了摸还有点疼的后脑勺,又想起之前被打的经历,以及后面那段在古代茅草屋里的离奇见闻…… “嘶……不对啊……” 他眉头紧锁,开始疯狂调用他那被睡眠剥夺得所剩无几的脑细胞。 “那感觉也太真实了,那老头,那米粥,还有那冷飕飕的风……” 难道是脑震荡后遗症引起的短暂性精神障碍? 有可能! 但是…… 苟尚峰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圆了! “蘑菇!” 他一拍大腿,“绝对是昨天中午食堂那道‘绝命毒师’炒蘑菇!我就说那颜色怎么那么妖艳!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看见小人跳舞算什么?老子直接快进到梦回大唐了!太阴了这劲儿!”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肯定是那些毒蘑菇的生物碱导致他产生了幻觉。 “不行,这事儿没完!必须投诉!食堂这是草菅人命啊!” 苟尚峰义愤填膺,挣扎着就要下床去找食堂大妈理论。 “哎?小苟你醒了?” 一个小护士刚好走进来,看到他醒了,连忙按住他,“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你昨天晕倒在急诊门口,可把大家吓坏了。” “我没事我没事,” 苟尚峰摆摆手,急切地问,“护士姐姐,我问你个事,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啊,” 护士看了看表,“从你晕倒到送进来,再到你醒,也就两个多小时吧。” “两个多小时?!” 苟尚峰傻眼了。 怎么可能?!他在那个幻觉里,明明感觉过了大半天,还喝了粥,跟那个孙郎中聊了天! 难道幻觉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不一样? 毒蘑菇不仅能让人穿越,还能扭曲时间感知? 这蘑菇是爱因斯坦种的吗?!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挑战。 ———————————— 在医院象征性地观察了几个小时,做了个头颅ct,苟尚峰终于被释放了。 他顶着医闹受害者和食物中毒幸存者的双重身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医院那大螂看了都嫌弃的宿舍。 “不行,今晚绝对不能睡!” 苟尚峰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万一那毒蘑菇的劲儿还没过,睡着了又梦回大唐怎么办? 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低配版的荒野求生了! 为了抵抗睡意,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灌了两大杯速溶咖啡,用牙签撑着眼皮,甚至开始在房间里左右横跳,试图模仿抖音上那些精神小伙。 然而,人类的生理极限是无法用意志力突破的,尤其是在连续高强度工作48小时之后。 凌晨一点,当苟尚峰试图通过背诵《内科学》上关于神经系统的章节来保持清醒时,他的眼皮最终还是叛变了。 脑袋一歪,直接磕在了那本厚厚的、能当板砖用的教科书上。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失重感…… 当苟尚峰再次睁开眼,看到头顶那熟悉的、漏风的茅草屋顶,以及旁边油灯下孙郎中那张带着关切的老脸时,他知道…… 完了。 芭比q了! 不是蘑菇! 不是幻觉!不是脑震荡! 他tm真的穿越了!而且是睡觉限定版穿越! “啊啊啊啊啊——!!!” 孙郎中被苟尚峰那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草药都扔了,连连拍着胸口:“后生!后生!你莫不是中邪了?” 苟尚峰此刻只想中奖,或者立刻中风然后原地去世(最好是能穿回现代再死)。他抱着脑袋,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朴到令人发指的茅草屋,以及这位穿着古装、满脸担忧的老爷爷,终于悲哀地接受了现实。 不是中邪,是他中了穿越大奖,还是买一送一,现代古代两头跑的豪华套餐。 “我没事大爷,” 苟尚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嘶哑,“可能就是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噩梦? 这tm根本就是噩梦成真了! 孙郎中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大概是觉得这后生脑子确实摔得不轻,也没多问,只是叹了口气,随即开始安排今天的工作。 于是,苟尚峰在大唐的、真正意义上的、作为杂役的第一天,就这么惨无人道地开始了。 先是劈柴。 孙郎中指着院子里一堆比苟尚峰骨头还硬的木柴,递给他一把缺了口的、摇摇欲坠的破斧头。 苟尚峰握着那玩意儿,感觉自己不是在劈柴,是在跟地球的引力以及木头的尊严作斗争。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对着一根木头猛砍,结果斧头“咣当”一声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木头上却只留下了一道白印。 【这木头是盘古开天时剩下的边角料吗?这么硬!还有这斧头,是哪个朝代的文物?该不会是石器时代的吧?!”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手上成功收获了三个血泡,而那堆木柴,看起来丝毫未损。】 然后是挑水。村东头那口老井离孙郎中的破屋少说也有几百米远,而且还都是上坡路。 那两个木桶,空着都死沉,装满了水,苟尚峰感觉自己挑着的不是水,是两座五指山。 他颤颤巍巍,一步三晃,好不容易把水挑回来,倒进大水缸里,感觉自己的腰椎已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抗议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宣布“爷不干了,离家出走!”。 【为什么古代没有自来水?!没有桶装水?!连个轱辘轴的井都那么少见!这不科学!】 接下来是捣药。 孙郎中扔给他一堆黑乎乎、奇形怪状、散发着难以名状气味的草根树皮,让他用那个比他人还高的石臼和木杵捣成粉末。 这项工作不仅单调重复,而且需要惊人的臂力。 苟尚峰捣了不到一刻钟,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像是面条一样又软又酸。药粉的粉尘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他不停咳嗽,眼泪直流。 【这真的是药?不是什么黑暗料理的原材料?还有这味道,混合了泥土、汗水和绝望的气息,吸多了会不会产生幻觉?哦对,我现在就在幻觉里……】 中午吃饭,依旧是那碗能当镜子照的米粥,外加一个能把牙硌掉的黑面馍馍。 苟尚峰吃得味同嚼蜡,满脑子都是现代的红烧肉、炸鸡腿、麻辣烫……他甚至开始怀念医院食堂那被他吐槽了无数次的、油腻腻、齁咸的饭菜。 下午,孙郎中心血来潮,想教他点真本事——认草药和诊脉。 结果自然是灾难性的。 苟尚峰看着那些在他眼里长得都一样的草,听着孙郎中说着“性甘、味苦、归肝经、走肾经”之类的天书,感觉自己的植物学知识和中医药理论基础约等于零。 至于诊脉,他把手指搭在孙郎中干瘦的手腕上,闭着眼睛感受了半天,除了感觉老爷爷心跳有点慢之外,啥“浮沉迟数滑涩”都没感觉出来。 他试图挽尊,想跟孙郎中讲讲现代医学,比如细菌理论: “大爷,其实人生病,很多时候是因为眼睛看不到的小虫子……” 孙郎中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小虫子?多小?比蚂蚁还小?那怎么进人身子的?你这后生,莫不是真摔糊涂了,净说胡话!” 苟尚峰:“……” k.o. 一整天下来,苟尚峰感觉自己被全方位、无死角地蹂躏了一遍。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精神上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他堂堂一个(未来的)三甲医院医生,在这里,竟然连个劈柴挑水捣药的活都干不好!一身屠龙技(虽然还没学全),在此地毫无用武之地! 他就是个废物!是个彻底的、纯粹的、一无是处的小卡拉米!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这个破败的小院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无法温暖苟尚峰那颗拔凉拔凉的心。 他再也撑不住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得睡会儿……” 他知道,睡着了,大概率会穿回去。 回去好吗? 回到那个同样让他痛恨的医院? 可是留在这里,他又能做什么呢?继续劈柴挑水? 他不知道。 他现在只想停止思考,只想彻底地、不顾一切地宕机。 他几乎是爬回了自己那间漏风的卧室,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草铺上。 “这该死的……大唐……”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 “……苟尚峰!苟尚峰!醒醒!你手机响半天了!!” 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和舍友的吼声,将苟尚峰从沉沉的昏睡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日光灯管、布满灰尘的电脑屏幕、旁边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医学书籍、还有空气中那熟悉的、混合着外卖和消毒水味的宿舍气息…… 回来了! 他又回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粗糙的厚茧,只有几个还没完全消退的、昨天劈柴磨出的水泡印记,在提醒他那不是一场梦。 他真的在现代和那个该死的大唐之间反复横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 逃离医院,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现在他发现,他竟还穿梭在另一个更原始、更艰苦、更无所适从的地狱。 他看了看墙上贴着的排班表,明天又是他值夜班。 他仿佛已经能闻到医院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能听到病人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焦躁的抱怨。 他又想起了昨天的经历: 那砍不动的柴,挑不动的水,捣不完的药,还有孙郎中那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两边!两边都是地狱!! 他无处可逃!他被困住了!被困在这个荒诞的、永无止境的循环里! “啊啊啊啊啊——!!!” 苟尚峰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像一头困兽一样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狰狞。 “医生?!什么狗屁医生!!” 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微微颤抖。 “现代累死累活像条狗!古代劈柴挑水不如狗!” “两边都是地狱!!老子不玩了!!玩不起了!!” 他一拳砸在自己那张吱嘎作响的破木板床上。 “医生这破工作!!狗都不干!!!” 第3章 危!是心动……不对,是心梗! “干!干的就是医生!” “……尤其要感谢这位苟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小苟医生!” 一个穿着得体、看起来家境不错的中年妇女,紧紧握着苟尚峰的手,脸上是真挚的感激。她旁边站着的是她康复出院的丈夫王先生,还有一脸笑意的儿子。 他们刚刚给神经外科送来了一面硕大的锦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标准的八股文赞美。 锦旗是送给科室和苟尚峰的带教老师沈主任的,但王太太坚持也要当面感谢一下苟尚峰。 “要不是小苟医生那天晚上值班,及时发现了我们家老王瞳孔有点不对称,赶紧联系李主任加做了个急诊磁共振,发现了那个小的脑干出血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王太太现在说起来还有点后怕,“沈主任医术高明,您这学生也带得好啊!” 沈主任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心里对这个意外发现出血点的规培生也多了几分微不足道的印象。 苟尚峰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的感谢搞得有点懵。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只是按照常规,在做神经系统查体时,多看了一眼瞳孔,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就顺口跟上级医生汇报了一下,没想到…… “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苟尚峰也挂上职业假笑,心里却有点小小的波澜。 被病人真心实意地感谢,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虽然这锦旗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奖金也不会多一分,夜班也不会少一个…… “来来来,沈主任,小苟医生,咱们一起合个影!” 王先生的儿子拿出手机,热情地招呼着。 沈主任自然是欣然配合。 苟尚峰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甚至还偷偷用手捋了捋自己那万年不变的鸡窝头,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帅气(但实际上因为黑眼圈而显得有点滑稽)的笑容。 “咔嚓” 照片定格。 画面里,沈主任和蔼可亲,病人家属笑容满面,只有夹在中间的苟尚峰,笑容略显僵硬,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开心?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病人家属,那面鲜红的锦旗被挂在了科室最显眼的位置。 苟尚峰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握手时病人手心的温度,心里那点小小的、虚无缥缈的成就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一圈涟漪,然后迅速消失无踪。 短暂得如同幻觉。 这虚无缥缈的成就感,就像他现在这该死的、不受控制的人生一样,抓不住,留不下。 他花了整整几个的来回穿梭,才有点搞清楚了自己身上这个位面bug的规律: 简单到令人绝望—— 只要他在这个文明的现代世界睡着,下一秒醒来就有可能出现在那个连厕纸都没有的、野蛮生长的大唐贞观年间; 而只要他在那个让他水土不服、精神备受摧残的鬼地方扛不住睡过去,灵魂又有可能被弹射回这个他熟悉的、痛恨的、却至少有外卖和空调的现代社会。 无缝切换,随机投放,不接受差评,无法申请售后。 睡眠,成了他穿越时空的唯一钥匙,偏偏这把钥匙还不受他控制,在他最不想用的时候强制启动,在他可能需要的时候却又死活不来。 他在现代医院里最大的敌人——疲惫和困意,如今成了他跨越千年时光的筋斗云,只不过这云,十次有九次是把他往火坑里送。 时间在两个世界独立运行,互不干扰,但每次醒来,时空的骤变都像是一次强制格式化,让他的大脑和心灵反复经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这不,就在他发誓再也不当医生的那个大唐时间线的晚上(或者说,现代时间线的几天前?他已经彻底混乱了)。 ……那晚他刚骂骂咧咧、悲愤交加地在大唐睡着,结果眼一闭一睁,回到了现代宿舍。 本以为可以暂时逃离苦海,结果面对的还是排班表上那密密麻麻的夜班和永远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 然后,在现代又累成狗,睡着了,再次醒来…… 就又回到了那个让他 ptsd 快要发作的大唐破茅屋。 紧接着,还没等他为自己这反复横跳的悲惨命运掬一把辛酸泪,那要命的、催魂般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砰砰砰!” “孙郎中!孙郎中在家吗?!快开门啊!救命啊!!” “我爹……我爹他快不行了!!” …… 苟尚峰烦躁地扒拉着头发,几乎是梦游般地被人群簇拥着、推搡着,来到了现场—— 一间比孙郎中家好不了多少的土坯房里。 屋子里挤满了人,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泥土味,还有濒死者身上特有的、微弱的酮味。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脸上是吓人的青紫色,嘴唇紧闭,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一个老妇人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几个村民围在旁边手足无措。 孙郎中已经跪在病人旁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病人颈侧的动脉,又翻了翻病人的眼皮,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怎么样了孙郎中?俺爹还有救吗?” 少年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地问道。 孙郎中摇了摇头,叹息道:“脉象微弱如丝,几不可闻,天庭晦暗,印堂发青,此乃‘厥症’,怕是痰迷心窍,气机阻滞,凶险!凶险呐!” “那怎么办啊?” 妇人哭得更凶了。 孙郎中从药箱里颤巍巍地摸出一根寸许长的银针。 “老朽先试着给他针刺人中、百会,看能不能开窍醒神……” 开窍醒神? 苟尚峰看着那几乎没有呼吸、明显处于心搏骤停边缘状态的病人,听着孙郎中这套理论,内心简直有一万头羊驼在咆哮!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是典型的心源性猝死症状啊!你还在这儿讨论“痰迷心窍”?!还想靠扎两针救命?! 虽然他只是个神经外科的规培,虽然他对心内科的急救流程也忘得差不多了(毕竟考完执医和acls后就很少系统复习了),虽然他现在两手空空啥设备都没有…… 但至少!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扎针! 而是cpr啊! “住手!” 苟尚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吼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了,一把拨开正准备下针的孙郎中。 “后生?” 孙郎中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一脸错愕。 村民们也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苟尚峰此刻是骑虎难下。 他看着地上那个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失的病人,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茫然、期待、恐惧的脸,还有孙郎中那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悦的目光。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cpr?在这里做cpr?先不说他一个人能不能坚持,光是按压胸骨、人工呼吸……这些在现代司空见惯的操作,放在大唐,会不会被当成是疯子? 会不会被认为是亵渎尸体(虽然人还没死透)? 万一救不活,他会不会被愤怒的家属打死? 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这个人必死无疑! 他刚刚才在现代享受了被病人感谢的、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和满足感,难道转眼间就要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因为他知道但不敢去做的急救措施而逝去吗? “我tm……” 苟尚峰狠狠地咬了咬牙,仿佛要把昨天发的那些誓言连同自己的胆怯一起嚼碎咽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一点。 “都别围着!让空气流通!” 他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开始指挥现场,“把他平放好!头偏向一侧!” 虽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后生要做什么,但生死关头,村民们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挥,七手八脚地把病人放平,清理了周围的空间。 苟尚峰跪在病人身边,伸手快速摸了一下病人的颈动脉搏动——几乎感觉不到!又试探了一下鼻息——没有气流!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没有除颤仪,没有肾上腺素,没有气管插管,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那套最原始的徒手心肺复苏术! 干不干?! 干! …… 哦不,不干他就白当了这几年的医学生和规培狗了! 他定了定神,回忆着教科书上的标准姿势,找到胸骨的位置,双手交叠,准备开始胸外按压。 就在这时,他看到旁边孙郎中和村民们那震惊、疑惑、甚至带着惊恐的眼神。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一定是惊世骇俗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咬紧牙关,对着地上的病人,也对着自己那该死的、反复横跳的命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他手臂垂直,利用上半身的重力,朝着病人胸骨正中,开始了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 力道或许不够完美,但他按得决绝而用力。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以及胸骨按压时发出的、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所有人都被他这怪异的歌声和粗暴的动作惊呆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苟尚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活这个人。 他只知道,此刻,他是一个医生。 一个被困在大唐的、被迫营业的、但该死的,仍然是个医生。 第4章 这不科学,但很救命 一下,两下,三下…… 苟尚峰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动作,嘴里还下意识地念着模糊的拍子。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浸湿了眼睫,视线都有些模糊。 手臂早已酸痛无比,每一次下压都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村民们大气不敢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苟大夫用一种前所未闻的、甚至有些大不敬的方式在“捶打”着已经没气儿的男人。 妇人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孙郎中的眉头拧得死紧,他完全无法理解苟尚峰这套“救治”方法,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在加速病人的死亡,或者是在鞭尸?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立刻阻止,或许是被苟尚峰那股不管不顾的疯劲镇住了。 “咳……咳咳!”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虚脱,按压的动作都开始变形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男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紧接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微弱,但胸膛确实有了自主的起伏。 那吓人的青紫色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稍微褪去了一些,恢复了一点血色。 “爹!!” 少年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跟前,声音哽咽。 “当家的!!” 妇人也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周围的村民们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活了!活过来了!” “天爷!真的救回来了!” “小苟大夫,这是神仙手段吧?!” 苟尚峰听到那声咳嗽,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少年爹虽然虚弱但确实重新开始呼吸的样子,又摸了摸对方颈侧的动脉——有了!虽然还是很微弱,但确实有搏动了! “呼……”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在这种鬼地方,靠着半吊子的现代急救知识和一首农业重金属神曲,把一个心跳骤停的病人给拉回来了…… “苟大夫!苟神医!您就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少年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过身就要给苟尚峰磕头。妇人也哭着要跪下。 “别别别!使不得!快起来!” 苟尚峰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扶。 他现在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更别说受这种大礼了。 然而,就在这混乱和喜悦的当口,一个冰冷而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竖子!!” 是孙郎中! 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苟尚峰。 周围的喧哗瞬间安静了下来,村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老郎中。 “你可知方才有多凶险?!” 孙郎中走到苟尚峰面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那般按压捶打,闻所未闻,是哪里学来的野路子?!若是常人筋骨,怕是已被你生生打断!” 苟尚峰刚因为救活人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是科学的心肺复苏”,但看着孙郎中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跟一个唐朝老古董解释现代医学?算了吧。 “此番幸得苍天垂怜,将人救回,” 孙郎中语气更冷,“若是万一人死在你手上,你待如何?!你这后生,行事太过孟浪鲁莽!简直是胡闹!” 苟尚峰又累又气又委屈。 我胡闹?我不胡闹他就真死了好吗?! 但他实在没力气争辩,只能喘着粗气,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只是……” “只是什么?!” 孙郎中打断他,“医者人命所系,岂能如此儿戏!你这野路子,侥幸成功一次,下次呢?若是不明病理,胡乱施为,便是草菅人命!” “孙郎中,您……” 少年想替苟尚峰说句话,毕竟人是苟医生救回来的。 “住口!” 孙郎中瞪了少年一眼,“人虽醒转,但元气大伤,后续调理更为要紧!” 说着,他不再理会苟尚峰,转身俯身仔细为少年爹诊脉、看舌苔,神情又恢复了医者的专注。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救了人,却被当成“野路子”劈头盖脸一顿骂,这叫什么事儿啊! 孙郎中诊查完毕,站起身,对少年说道:“去,取笔墨纸砚来,老朽开个方子,先稳住他的元气。” 少年赶忙应声去找。 很快,孙郎中就在一张粗糙的麻纸上,用毛笔写下了一副药方。苟尚峰虽然累,但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药方】 党参 四钱 黄芪 五钱 当归 三钱 茯神 四钱 远志 二钱 丹参 三钱 瓜蒌仁 三钱 生姜 三片 大枣 五枚 炙甘草 二钱 【用法】水三碗,煎取一碗,温服。每日一剂。 苟尚峰虽然大部分药材不认识,但隐约也能看出这是个益气养血、安神定悸的方子,思路倒是很清晰。 看来这老头虽然观念守旧,但在他自己的体系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孙郎中把方子递给少年,仔细交代了煎煮方法,又嘱咐了几句病人醒后的注意事项。 此刻的他,又恢复了那个受人尊敬的老郎中形象,仿佛刚才那个严厉斥责苟尚峰的人不是他一样。 忙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古代的夜晚来得特别早。 没有电灯,家家户户都节省着油灯,村子里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和黑暗。 苟尚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孙郎中家的那间破茅屋,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再也扛不住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大脑和身体都需要强制关机。 他躺在冰冷的草铺上,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鸣,感受着身体每一处肌肉的酸痛,以及心里那份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憋屈。 “这操蛋的穿越……” 他嘟囔了一句,眼皮沉重地合上了。 第5章 论规培医生如何实现跨时空财富自由 “哔哔哔——哔哔哔——!!!” 廉价电子闹钟用它那足以穿透耳膜的魔音,坚持不懈地将苟尚峰从混沌中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仿佛昨天晚上不是睡了一觉,而是被十个相扑选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了一宿。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 在大唐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心肺复苏实战演练,外加被孙郎中劈头盖脸一顿野路子的教育,最后拖着半条命回到茅草屋…… 那体验,可比被相扑选手摩擦刺激多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这间熟悉的、充满了贫穷与社畜气息的规培宿舍。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电脑屏幕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回来了。 又回来了。 现实,像一个从不迟到的账单,准时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他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比他脸还干净的四位数余额,再想想下个月花呗账单、还有永远还不完的助学贷款……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介于哭和笑之间的气音。 “哈哈……真是被自己穷笑了……” 在现代,他是个拿着微薄薪水、干着牛马活、前途未卜的规培医生。 在大唐,他是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连劈柴都费劲的文盲学徒。 两边都是困难模式,而且还是强制切换、无法卸载的那种!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改变现状的强烈冲动,像火山一样在他胸中积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想办法! 他想起了那个荒诞的穿越。 既然他能在两个时空之间来回跳跃,那是不是也能利用这个bug,做点什么? 比如带点东西? 现代随便一点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拿到古代去,说不定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比如盐?糖?打火机? 反过来,从古代随便带点什么回来,哪怕是一块唐朝的泥巴,说不定都能忽悠个好价钱?(苟尚峰对古玩市场一窍不通,纯属瞎想)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疯狂滋长的藤蔓。 他开始仔细回忆穿越的细节。 每次穿越,他身上的衣服都会跟着一起穿过去,再穿回来。 这说明,衣物是可以跟随灵魂或者意识一起传送的。 那放在衣服里的东西呢? 他决定,下次穿越前,必须得做个实验。 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因为,按照排班表,今天晚上,他又光荣地轮到了一个通宵大夜班。 这意味着,他有大概率会在医院某个角落,在极度疲惫中再次强制下线。 夜班开始前,苟尚峰鬼鬼祟祟地在宿舍里做起了准备。 他把手机仔细地放进了自己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 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犹在躺下准备补个觉的时候,将它紧紧地攥在了右手手心里。 最后,他从药箱里抠出一片小小的布洛芬药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了贴脚穿着的袜子里,确保它和自己的皮肤紧密接触。 “好了,实验品准备就绪。” 苟尚峰躺在床上,心里有点小激动,又有点小忐忑。“成败在此一举,希望能给我带来点惊喜。” 带着对跨时空走|私的无限憧憬,伴随着身体无法抗拒的疲惫,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 “……唔……” 苟尚峰在一阵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草木灰的味道中醒来。 身下依旧是那硬邦邦的草铺。 成功抵达,或者说,又一次被流放到了大唐。 他几乎是立刻从草铺上弹了起来,顾不上感受时空转换带来的眩晕感,第一时间就开始检查他的实验品。 他颤抖着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空的!手机不见了! “靠!” 苟尚峰心里一沉。果然,放在口袋里这种不够亲密接触的是不行吗? 他不死心,又连忙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手心。 硬币还在! “yes!” 苟尚峰差点兴奋地跳起来!紧握在手里的,可以带过来! 他赶紧又脱下鞋子,小心翼翼地摸向自己的脚踝…… 那片小小的、白色的布洛芬药片,也安然无恙地待在袜子里! “芜湖!” 苟尚峰激动得差点给自己鼓掌!贴身藏着的,也可以! 实验结果清晰明了: 只有和他的身体直接、紧密接触(比如手里攥着、或者贴身放着),并且体积不大的物品,才能和他一起穿越时空!放在口袋里这种隔着一层布料的,不行! 虽然这个“金手指”限制很大——他不可能带一把现代手术刀,或者一部手机过来,更别说带一箱抗生素了——但这至少证明了,物品传送是可行的! 他看着手里那颗廉价的水果糖和那片普通的止痛药,眼睛里却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钱和离开这里的希望在闪闪发光! “嘿,小爷我果然是天选之子!” 他忍不住得意地想,“虽然不能一步登天,但蚂蚁搬家也能攒出金山啊!” 现在的问题是,带什么最划算? 现代的盐和糖,在古代是硬通货,但这玩意儿体积不小,他一次又能带多少?攥手里?撒袜子了?画面太美不敢想…… 针线?打火石?这些小东西似乎可行,但价值好像也不算太高? 药品?布洛芬这种估计古人也不认识。 抗生素?这个价值巨大,但来源怎么解释?而且他一个规培医生也搞不到太多…… 那从古代带什么回去? 孙郎中的那些草药?他不认识啊,万一带回去一堆没用的杂草怎么办? 铜钱?这个可以有!唐朝的铜钱,怎么也算个小古董吧?积少成多! 还有玉?或者其他小巧的首饰?这得有机会接触到才行。 苟尚峰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左手倒右手,利用千年差价,走上人生巅峰,把辞职信甩在院长脸上的那一天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财富自由计划中时,茅屋的破门被推开了。 孙郎中端着一个药碗走了进来,看到苟尚峰醒了,没什么表情地说道:“醒了就起来,跟我去后山采药。” 苟尚峰的发财梦被打断,看着孙郎中那张古板的脸,又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再感受了一下自己依然酸痛的胳膊…… “唉……”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看来,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大唐,他这牛马的命,暂时是改不了了。 第6章 社畜回忆录:当初脑子进了多少水才学医 阳光刺眼,空气清新,耳边是孙郎中絮絮叨叨讲解着各种他听不懂的草药名。 苟尚峰拖着两条因为昨天cpr而依然酸痛的腿,机械地跟在后面,脑子里却早已神游天外。 他开始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关乎命运的哲学问题—— 我当初,到底是脑子里进了多少吨水,才会选择学医这条绝路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从医学院到规培的整整八年,至今无解。 你要问他有什么远大的医学理想? 比如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呵呵。 对不起,他苟尚峰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些高大上的词汇。 他之所以会踏上这条不归路,原因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高考分数,刚好够。 不高不低,不上不下,刚好卡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 报个好点的工科、理科吧,差那么几分;报个文科或者差点的学校吧,他又觉得有点亏。 他当时对着那本厚厚的志愿填报指南,如同看天书一般,最后在家长的“医生体面又稳定”和招生宣传册上p得过分好看的校园风景的双重忽悠下,再加上那么一丢丢“万一能调剂到别的专业呢”的不切实际幻想,脑子一热,就在【云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五年制)后面打了个勾。 他至今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看着上面“临床医学”四个大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复读。 但他爸妈却激动得像是中了五百万,请了三姑六婆吃了顿大餐,逢人就说:“尚峰出息了!以后是大医生了!” 大医生? 呵呵。 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字背后,是尸山血海的解剖课,是堆积如山的专业书,是挂科率高到令人发指的考试,是永无止境的背背背和考考考! 医学院的五年,就是一部浓缩的血泪史。 别的大学生在花前月下谈恋爱、在社团活动挥洒青春、在游戏世界叱咤风云的时候,他们医学生在干嘛? 在跟大体老师进行跨越生死的灵魂交流。 苟尚峰第一次上解剖课,差点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蛋白质腐败的迷人味道,成了他大学五年挥之不去的噩梦,直接导致他对某些腌制食品和海鲜产生了永久性心理阴影。 在图书馆里啃那些比城墙拐角还厚的专业书。 《系统解剖学》《组织胚胎学》《生理学》《生物化学》《病理学》《药理学》…… 一本比一本反人类。 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跟看甲骨文似的。 五年下来,苟尚峰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眼镜度数以指数爆炸的形式增长,唯一稳定增长的,可能只有他的黑眼圈和颈椎病。 他还获得了一个过目就忘的神奇被动技能,堪称知识的粉碎机。 在通宵自习室里燃烧生命。 尤其是一到期末考试周,整个医学院都弥漫着一股人参+咖啡+枸杞+绝望的混合气息。 图书馆和自习室的灯火,比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持久,比icu的无影灯还明亮。 每个人都顶着一双堪比大熊猫的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在背诵各种综合征,就是在祈祷考试重点全压中。 挂科?那不仅仅是挂科,那是留级的预兆,是毕业即失业的警钟。 苟尚峰就曾经因为一门《病理生理学》差点重修到地老天荒。 好不容易熬过了理论学习,进入了实习阶段,以为能白衣飘飘救死扶伤了? 天真! 实习,就是让你充分认识到自己有多菜的过程。 理论知识忘光光,临床操作手发慌。 给病人扎针,人家血管跑得比兔子还快;写个病历,被上级医生从头批到尾,标点符号都不放过;跟病人沟通,要么紧张得结巴,要么被怼得哑口无言。 苟尚峰实习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移动的错误包,每天的主题不是在道歉,就是在去道歉的路上。 被带教老师骂,被护士嫌弃,被病人投诉…… 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从入门到放弃。 那时候,他就已经无数次地问自己:“我当初脑子到底进了多少水?为什么不报个计算机?或者土木工程也行啊!就算去工地搬砖,也比在这里受这份窝囊气强吧?!” 可惜,没有后悔药。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熬完了五年本科,又随大流地考上了研究生,然后又稀里糊涂地通过了规培招录,最终成为了光荣的(并没有)云城第三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一名规培医生。 从此,生活进入了地狱plus模式。 工资少得可怜,干活累得像狗,夜班连轴转,放假是奢求,偶尔发点水果还不够塞牙缝的……他的人生,好像除了上班下班、写病历、应付考试、被老师 pua 之外,就只剩下了对退休和暴富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那场该死的意外,和这更加该死的穿越。 想到这里,苟尚峰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衣服,感受了一下因为爬山而开始发酸的大腿肌肉。 大唐虽然条件艰苦,虽然孙郎中是个古板的老头,虽然他还是个啥也不会的小卡拉米…… 但这里,至少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可能性。 一个摆脱医生身份,实现财富自由的可能性。 他想起了昨天发现的那个物品传送规律,想起了那枚被他带到大唐的硬币和那片布洛芬。 对! 搞钱! 必须搞钱! 这操蛋的医生,谁爱当谁当! 老子要利用这个千年bug,走上人生巅峰! 一股强烈的、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再次充满了他的内心。 “后生!发什么呆!快跟上!前面那片向阳的山坡,该有柴胡了!” 前面传来孙郎中不满的催促声。 “哦哦!来了来了!” 苟尚峰回过神,赶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眼睛却开始不自觉地在周围的草丛里、石缝间逡巡起来。 柴胡?可以但没必要。 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地上有没有可能捡到一两件唐代古董? 第7章 山中寻宝,不,是寻药 “哦哦!来了来了!” 被孙郎中一声催促拉回现实,苟尚峰赶紧收回了四处乱瞟、试图从泥土石缝里挖掘出第一桶金的视线,小跑两步跟上了老头那看似蹒跚却异常稳健的步伐。 他抬头望向孙郎中手指的那片向阳山坡。阳光正好,山坡上杂草丛生,间或点缀着一些他不认识的野花灌木。 这满山的草,在他看来都长得差不多,让他这个连常见的现代绿化带植物都认不全的都市人,在这里辨认古代草药,简直是强人所难。 “愣着作甚,帮老朽找找柴胡。” 孙郎中已经走到坡上,回头不满地看着他。 苟尚峰:“……” 他硬着头皮爬上山坡,开始了他的“大家来找茬”游戏。 他蹲下身,扒拉开一丛杂草,仔细端详着每一株看起来有点像竹叶的植物。 这个?叶子是挺细长,但好像太绿了点? 那个?根挖出来看看,嗯,是黄色的,但怎么一股土腥味,说好的微香呢? 旁边这个?叶子形状有点像,但怎么上面开了紫色的小花?古代柴胡开花吗?和现代的一样吗?开什么颜色的花?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再次过载,比当初背诵神经解剖图谱还要痛苦。 他一边胡乱地扒拉着,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 “找草还不如找铜钱呢!唐朝的货币是开元通宝吗?古董诶!一枚怎么也能卖个几百块吧?要是找到个品相好的,或者稀有年份的……嘿嘿,发达了发达了!” 他越想越美,手上的动作就越发敷衍,眼神又开始不自觉地往地上那些可能藏着宝贝的角落溜去。 “啪!” 一根枯树枝不轻不重地敲在了苟尚峰的后脑勺上。 “哎哟!” 苟尚峰吃痛,捂着脑袋回头,只见孙郎中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 “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老头哼了一声,用树枝指着苟尚峰脚边不远处的一株植物,“眼睛往哪儿看呢?!这么大一棵柴胡就长在你眼皮子底下,瞧不见?” 苟尚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株约莫半人高的植物,茎秆直立,叶片细长,确实有几分像竹叶,边缘似乎还有细密的锯齿。 凑近了闻,好像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的草木清香? “这就是柴胡?” 苟尚峰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哼,不然呢?” 孙郎中没好气地说道,“看清楚它的根茎叶,还有这伞状的花序!记住它的生境!这才是你该用心学的东西!” 说着,孙郎中熟练地用随身携带的小药锄,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柴胡连根挖了出来,抖掉泥土,展示给苟尚峰看:“你看这根,色黄,质硬,有纵皱纹。下次再认错,看老朽怎么罚你!” 苟尚峰看着那根黄澄澄的、貌不惊人的植物根茎,心里腹诽怎么和《临床中药学》里的柴胡怎么长得不一样?但不知为何,还是下意识地将它的形态特征往脑子里记了记。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这位大佬的惩罚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他努力记忆古代柴胡长相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石缝里,好像有个圆圆的、泛着青黑色光泽的东西? 他的心猛地一跳! 铜钱?! 不会吧?!运气这么好?! 他装作不经意地挪了两步,用脚尖踢开旁边的一块小碎石,同时弯腰假装去查看另一株野草。 果然! 一枚边缘有些磨损,中间带着方孔,隐约可见“开元”字样的铜钱,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发了发了!虽然只是一枚,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唐朝古董啊! 是他跨时空财富自由计划的启动资金啊!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趁着孙郎中还在专注地处理那株柴胡,眼疾手快地用脚把那枚铜钱往自己这边拨了拨,然后迅速蹲下,假装系鞋带(虽然他穿的是破布鞋,根本没带子),飞快地将那枚铜钱捡起,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入手冰凉,带着泥土的粗糙感,却仿佛有千斤重。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站起身,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脸上的红晕和眼神里的兴奋,恐怕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脸怎么红了?” 孙郎中处理完柴胡,抬眼看到苟尚峰那副样子,狐疑地问道,“莫不是发热了?” “没有!” 苟尚峰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强行解释道,“就是刚才蹲下起来有点猛,气血上涌!对!气血上涌!” 孙郎中皱着眉打量了他几眼,也没再多问,只是说道:“此地柴胡不少,你且再找找,多挖几株。记住要领,莫要伤了根!” “好的!” 苟尚峰心不在焉地应着,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枚铜钱,另一只手开始笨拙地模仿孙郎中的样子,试图去挖第二株柴胡。 此刻的他,心思早已不在这些草药上了。他满脑子都在想: 这枚开元通宝能值多少钱?回去后怎么出手?要不要多攒几枚?这山里会不会还有更多? 财富自由的梦想,仿佛就在眼前! 至于什么医生,什么救死扶伤…… 苟尚峰下意识地忽略了昨天cpr成功后,心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悸动。 搞钱才是正经事! 他一边挖着柴胡(挖断了好几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继续贪婪地扫视着地面,寻找着下一个可能带来惊喜的目标。 第8章 开元通宝:从入门到放弃 也不知是挖柴胡耗尽了本就不多的体力,还是找到第一桶金的兴奋劲儿过了头,苟尚峰那天下午跟着孙郎中从后山回来后,几乎是沾着草铺就秒睡了过去。 这次的睡眠格外沉,连那个标志性的、充满霉味的洗衣机滚筒过渡体验都仿佛被跳过了。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粗暴的摇晃和震耳欲聋的吼声给强行开机的。 “苟尚峰!苟尚峰!你tm睡死了吗?!查房了!沈主任都到门口了!!!” 是舍友那熟悉的、带着起床气的咆哮。 苟尚峰一个激灵,猛地从他那硬得像铁板一样的单人床上弹坐起来。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茅草顶,而是宿舍里惨白的天花板和因为拉得太急而显得皱巴巴的窗帘。 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手心。 空的?! 卧槽?! 我的开元通宝呢?! 苟尚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难道是睡觉姿势不对?没攥紧?掉在那个该死的大唐了?! 他简直想立刻给自己两巴掌然后强制睡回去! “你发什么愣啊!赶紧起来!” 舍友看他还呆坐着,又吼了一嗓子,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套着白大褂往外冲。 苟尚峰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掀开被子,准备接受人财两空的悲惨现实。 然而,就在他脚踩到地上那双充满了故事的廉价拖鞋时,他忽然感觉脚底硌了一下。 嗯? 他疑惑地抬起脚。 一枚边缘磨损、沾着些许干草屑和泥土痕迹的青黑色铜钱,正静静地躺在他刚才踩过的地方! 它从袜子里掉出来了?! “我的宝!” 苟尚峰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将那枚险些失而复得的开元通宝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激动得热泪盈眶! 它还在!它跟着回来了!我的财富自由之路没有断! “苟尚峰!你到底磨蹭什么?!沈扒皮脸都黑了!” 门口传来舍友催命般的呼喊。 “来了来了!” 苟尚峰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铜钱塞进自己裤子最里层、最贴身的小口袋里,用手反复按了按,确保它不会掉出来,这才胡乱套上白大褂,也跟着冲了出去。 一整个上午的查房、写病历、被沈主任各种挑刺找茬的过程,苟尚峰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感觉自己裤兜里的那枚小小的铜钱,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心里痒痒得不行。 他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这玩意儿到底值多少钱?几十?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他是不是马上就能把助学贷款还清了?是不是可以去医院对面的商场买下那双他眼馋了好久的最新款球鞋了?是不是可以考虑把辞职报告打印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时间,他饭都没顾上吃,立刻掏出手机,躲到楼梯间,开始了他的财富调研。 “开元通宝,价格” “唐朝铜钱,回收” “古钱币,鉴定” 搜索结果琳琅满目,各种图片、报价、论坛帖子看得他眼花缭乱。 “普通开元通宝,市场价10-50元不等……” “早期武德开元,品相好者可过百……” “稀有版别,如背月、星月纹,价格另议……” “金开元、银开元,价值连城……” 苟尚峰的心情,如同坐上了过山车。 从最初看到“价值连城”的激动,到发现大部分普通开元通宝只值几十块钱的失落,再到研究各种版别、试图给自己那枚找个稀有身份的侥幸。 他把自己那枚铜钱翻来覆去地看,恨不得用手机摄像头给它做个ct扫描。 字迹还算清晰,但磨损挺严重的,背面光秃秃的,好像也没啥特别的花纹。 “难道我这枚就只值个几十块?” 他有点不敢相信。 这可是他穿越时空搞到的第一桶金啊! 就这? 他不死心。 网上信息鱼龙混杂,说不定有骗子故意压价呢? 得找专业人士看看! 下午一下班,他连白大褂都没脱利索,揣着那枚铜钱,直奔市里最有名的那条古玩街。 古玩街还是那副老样子,青石板路,仿古建筑,店铺里摆满了真真假假的瓶瓶罐罐、字画玉器。 苟尚峰以前只在外面路过,从没进来过,此刻揣着巨款,走进这里感觉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他选了一家看起来门面最大、最气派的古钱币店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有点暗,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中式褂子的老大爷正坐在柜台后面,慢悠悠地擦拭着一枚银元。 “老板,问一下,收古钱吗?” 苟尚峰有点紧张地开口。 老大爷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上那明显是医院工作服的白大褂,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嗯,看看东西。”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开元通宝,放在了柜台上。 老大爷拿起铜钱,只随意扫了一眼,又拿起旁边一个带灯的小放大镜看了看,然后就把它扔回了柜台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开元通宝,普通版,流通品,磨损严重。你要卖?” “啊对!” 苟尚峰看他这反应,心凉了半截,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您看这个能值多少?” 老大爷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 苟尚峰眼睛一亮!三百也不少了!够他还半个月花呗了! 老大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是三千?” 苟尚峰的声音开始颤抖,心脏砰砰直跳!难道真是稀有版?! 老大爷嗤笑一声,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不耐烦: “三十。” “多少?!” 苟尚峰怀疑自己听错了。 “三十块!” 老大爷重复了一遍,拿起旁边的银元继续擦,“不能再多了。这种普通开元,市面上多得很,你这品相又差,也就是个玩意儿价。” 三十块…… 苟尚峰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辛辛苦苦,穿越千年,找到的宝贝,就值三十块?! 连顿像样点的外卖都买不起?! “不是,老板,这可是唐朝的啊!一千多年的历史呢!” 他试图争辩。 “唐朝的开元通宝铸造量大得很,跟咱们现在的一块钱硬币差不多,存世量不少。值钱的是那些稀少版别、或者品相极好的。” 老大爷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小伙子,看你像个学生,不懂行。别想着靠捡个古钱就发大财,没那么容易。” 苟尚峰彻底没话说了。 他看着柜台上那枚被无情定价为三十块的铜钱,感觉自己那个宏伟的、跨时空财富自由的梦想,还没开始,就被人一脚踹塌了。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默默地收起那枚铜钱。 “卖不卖?” 老大爷问了一句。 苟尚峰声音有点闷:“不卖了。” 他转身走出了古钱币店,傍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让他感觉有点冷。 三十块…… 虽然失望,但他心里那股想要搞钱的火苗,却并没有完全熄灭。 一枚普通的铜钱不值钱,那说明,他需要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找到更多的铜钱,积少成多嘛。再或者是不是可以利用他的医学知识,在大唐做点什么更来钱的事情? 苟尚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远处医院那栋亮着灯的大楼,又紧了紧口袋里那枚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铜钱。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三十块就三十块!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转身,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虽然财富自由的道路比想象中曲折得多,但至少他有了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秘密通道。 第9章 从苟医生到苟神医 回到医院的苟尚峰,心情是复杂的。 那枚价值三十块的开元通宝,像个笑话一样躺在他口袋里,无声地嘲讽着他那过于天真的发财梦。 但同时,它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信物,证明了他那离奇经历的真实性,也象征着一条虽然坎坷、但确实存在的、通往不同人生的可能性。 现实的引力是强大的。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他又被卷入了医院这部庞大机器的日常运转中。 下午是跟着沈主任出门诊。 来的病人大多是些头晕、头痛、失眠的老病号,问诊、查体、开药……流程枯燥而重复。 苟尚峰站在沈主任身后,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负责录入病历、打印处方。 他看着沈主任熟练地应付着各种病人,心里却在想:这些常见的头晕头痛,在大唐会怎么治? 孙郎中那套“望闻问切”“辨证施治”能治这些现代病吗?如果我能带点布洛芬或者阿司匹林过去…… “小苟!愣着干什么?下一个病人!” 沈主任不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哦,好的主任!” 苟尚峰赶紧回神,叫了下一个号。 一个下午的门诊,加上晚上值班处理的几个急诊,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像是被反复榨汁的甘蔗,只剩下干瘪的渣滓。 凌晨三点多,他终于有机会瘫倒在值班室那张散发着消毒水和汗味的小床上。 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那熟悉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和失重感就席卷而来。 “又来……” 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便再次沉入黑暗。 …… 再次睁开眼,毫不意外,又是那个熟悉的、漏风的茅草屋顶。 苟尚峰坐起身,揉了揉依然昏沉的脑袋,感受着身上那套粗糙的麻布衣服,以及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草木灰和某种药味的独特气息。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让他身心俱疲的大唐。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那枚开元通宝还在。 这次他聪明了,睡觉前就把它塞进了贴身的袜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嘀咕着,有些茫然。 上次他做cpr救人,结果被孙郎中一顿骂,然后就是上山采药,找到了铜钱,再然后就累晕了穿了回来。 这边村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茅屋的破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是孙郎中。 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前几天那个被他救活的壮汉的儿子,名叫二柱。 二柱看到苟尚峰醒了,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又带着点敬畏的神情。 “苟大夫!您醒了!” 他快步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粗陶碗。 “呃……我……” 苟尚峰被他这称呼和态度搞得有点不适应。 前几天这小子虽然也感激他,但更多的是焦急和茫然,哪像现在,简直像是看到了偶像。 “苟大夫,俺娘让俺给您送点吃的。” 二柱把碗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昨天,不,前天救了俺爹,又跟着孙郎中上山采药,肯定累坏了。这是刚熬好的鸡汤,您快趁热喝!” 鸡汤?! 苟尚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低头看向那个碗。 碗里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米粥,而是漂着油花、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实实在在的鸡汤,里面还能看到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 在这缺衣少食的古代乡村,一碗鸡汤,这绝对是顶级待遇了。 “这怎么好意思……” 苟尚峰嘴上客气着,肚子里的馋虫却已经被勾得咕咕叫,手很诚实地接过了碗。 “应该的!应该的!” 二柱连连摆手,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苟大夫您是俺们全家的大恩人!要不是您,俺爹就真的没了!” 他看着苟尚峰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苟大夫,您那天那样子真是太神了!俺们村里人都说,您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苟尚峰:“噗——咳咳咳!” 他刚喝了一口香浓的鸡汤,差点被二柱这番话给呛死! 神仙下凡?! 就我?! 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神仙……” 苟尚峰赶紧试图澄清,“我就是会一点急救的法子……” “那也是神仙法子!” 二柱却一脸笃定,“孙郎中都束手无策,您一出手就把俺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那‘捶胸’的法子,还有您嘴里念的那个像唱歌一样的咒语,肯定都是神仙教的!” 苟尚峰:“……” 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跟这个淳朴的古代少年解释清楚cpr和凤凰传奇了。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至少现在有鸡汤喝了不是。 他一边小口喝着鲜美的鸡汤,一边旁敲侧击地问二柱:“你爹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 提到父亲,二柱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喝了孙郎中开的药,又歇了两天,今天早上都能下地走几步了!就是身子还有点虚。孙郎中说,底子亏了,得好好养着。” 苟尚峰点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后续的中医药调理还是起作用了,这算是中西医跨时空结合。 “孙郎中呢?” 他又问道。 “孙郎中去邻村出诊了,” 二柱答道,“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说您要是醒了,让您好好歇着,别乱跑。” 苟尚峰挑了挑眉。 这老头,骂归骂,对他还是挺好的。 “对了,苟大夫,” 二柱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俺娘说,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您。这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塞到了苟尚峰手里。 苟尚峰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七八枚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铜钱! 有几枚看起来比他之前找到的那枚开元通宝还要旧一些! “这是?” 二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们就想着您或许用得上?” 苟尚峰看着手里这几枚沉甸甸的铜钱,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虽然上次那枚只值三十块,但这好歹也是硬通货啊! 而且这里面说不定就有版别稀有、能值点钱的呢? 意外之喜! 真是意外之喜! 他心里那点因为被误解而产生的别扭,瞬间被这几枚铜钱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替我谢谢你娘,” 苟尚峰把铜钱小心收好,对二柱说道,“让你爹好好休息。” “欸!好嘞!” 二柱高兴地应着,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苟尚峰端着剩下的半碗鸡汤,看着手里的铜钱,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神医”的名头,虽然是误会,但好像可以利用一下。 第10章 神医光环?你想多了 吃饱喝足,苟尚峰又把那几枚铜钱掏出来,和自己之前找到的那枚放在一起,一共九枚。 他借着从茅屋破洞里透进来的天光,一枚一枚仔细看着。 这些铜钱大小不一,锈迹斑斑,有的字迹清晰,有的模糊不清,除了开元通宝,似乎还有几枚更古老的五铢钱。 “啧,哪个更值钱呢?” 苟尚峰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活像个守财奴。 虽然上次在现代碰了壁,知道普通铜钱不值大钱,但他心里那点“万一呢”的小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 “也许这里面就有个稀有版别?”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孙郎中回来了。 老头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肉汤的香气? 还有,这小后生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有点飘忽? 苟尚峰赶紧把铜钱藏好,站起身,试图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孙郎中,您回来了。” 孙郎中“嗯”了一声,放下背上的药篓,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苟尚峰,又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他没说话,默默地开始整理今天采回来的草药。 苟尚峰心里有点打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提昨天cpr的事,我也不主动提,万一他又开始骂我怎么办?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就在苟尚峰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溜出去劈柴时,孙郎中突然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 “二柱他爹,今日如何了?” “啊?” 苟尚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那个被救活的壮汉,“哦哦,二柱刚才来过了,说他爹好多了,都能下地走几步了。” 孙郎中点点头,手里分拣草药的动作没停:“嗯,那副益气养血的方子,还得再吃几日。底子亏了,不是一两日能补回来的。” “是是是,” 苟尚峰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嘀咕:主要还是我把他命拉回来了,不然吃啥方子都没用。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孙郎中把一株洗干净的草药放到晾晒的簸箕上,这才抬起头,浑浊但锐利的目光看向苟尚峰: “昨日,你救人之时,口中所念是何咒语?”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用最简单、最朴素的方式解释: “那不是咒语。是我家乡那边,用来计数,或者说统一动作节奏的一种调子?” 他越说越心虚,这解释鬼才信啊。 孙郎中果然皱起了眉头:“计数?救人命悬一线,你却在哼唱计数小调?!” “不是小调!” 苟尚峰急了,“是为了保证按压的频率!频率对了,效果才好!就像打铁需要节奏一样!” 他努力找着比喻。 孙郎中盯着他看了半晌,没说话,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解。 “那你那般捶打病人胸口,又是何道理?” 老头继续追问,语气依然严肃,“老朽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救治之法。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竟能将将死之人唤回。但此法太过凶险!若力道、位置稍有差池,便是雪上加霜!” “那个叫心肺复苏!” 苟尚峰硬着头皮解释,“是针对那种突然倒地、没了呼吸心跳的‘厥症’的一种急救法子!通过按压胸口,能代替心脏把血挤压出去,送到脑子里,让人暂时死不了!不是胡乱捶打!” 他尽量避免使用心脏、大脑这些过于现代的词汇,说得磕磕巴巴。 孙郎中沉默了。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似乎在消化苟尚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代替心跳?把血挤出去?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你这法子当真只适用于那种‘突然倒地、心跳全无’的情况?” “对!绝对是!” 苟尚峰赶紧点头如捣蒜,“其他病症绝对不能用!用了会出大事的!” 他可不想让这老头以为这是什么万能神技,回头乱用。 孙郎中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此法诡异,虽侥幸救回一人,但终非正途。医者当固本培元,调和阴阳,岂能依赖此等虎狼之术?” 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日后若无老朽在旁,不准你再擅用此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苟尚峰忙不迭地保证。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看来,神医的光环是别想了,在这老头眼里,他顶多算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跳大选手。 孙郎中看他态度还算恭顺,脸色稍缓,指了指药篓里一堆刚采回来的草药:“这些,都是昨日教你认过的。你去,把它们都分拣出来,弄错了,今日晚饭便只有白水!” 苟尚峰:“……” 得,好日子到头了,鸡汤没了,搞不好连米粥都没了。 他认命地上前,开始面对那些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仇人。 什么黄芪、当归…… 他一边回忆着昨天孙郎中教的那些七零八落的知识点,一边笨手笨脚地分拣,心里把这老头和这该死的穿越骂了不下八百遍。 “古代的草药怎么和现代的都不大一样?这个是甘草吧?颜色发黄,带点甜味……” 他拿起一根,不确定地闻了闻。 “那个,叶子对生,边缘有锯齿,是丹参?” 他又拿起另一株。 第11章 平平无奇的值班日 后脑勺仿佛还残留着被孙郎中那审视目光“烧”出来的灼热感,苟尚峰在一片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又是医院宿舍那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从一个需要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解释自己来历的古代场景,瞬间切换回需要面对查房、病历、以及顶头上司沈主任的现代,这种切换带给人的精神撕裂感,让他每次醒来都得缓上好一阵子。 他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半。 距离早上七点的晨交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但多年被生物钟支配的恐惧,让他很难再睡着。 挣扎着爬起来,洗漱,换上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刷手服,趿拉着拖鞋去食堂买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算是解决了早餐。 七点整,神经外科晨交班准时开始。 值班医生汇报着夜里新收的病人和危重患者的变化,沈仁华主任坐在主位上,时不时打断,提出几个问题,或者对处理方案进行点评。 苟尚峰站在后排,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吸收交班内容,但眼皮却像挂了铅块一样沉重。 昨天夜里那个需要紧急处理的脑出血病人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交班内容听得他昏昏欲睡。 “昨天下午收的那个慢性硬膜下血肿的老年患者,8床,” 主管医生汇报到了苟尚峰负责的病人,“复查ct提示血肿量较前略有增多,神经系统症状也有点加重,和家属谈话后,决定今天进行手术治疗。” 沈主任点点头,目光扫过站在后面的规培医生们,最后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小苟,今天下午这台慢硬下钻孔引流,你准备一下,上台做一助。” “好的,主任。” 苟尚峰心里没什么波澜地应道。 慢性硬膜下血肿钻孔引流,算是神经外科里相对入门级别的手术了。 通常是老年人,可能就摔了一跤或者碰了一下头,当时没啥事,过几周甚至一两个月,慢慢出现头痛、反应迟钝、走路不稳甚至肢体无力。 ct一扫,发现硬膜下有个慢性的血肿压迫了脑子。 手术也相对简单,就是在血肿最厚的地方钻一两个孔,把里面那些陈旧的、像酱油或者机油一样的液体引流出来,脑子受压解除了,症状就能很快改善。 这种手术,风险相对小,效果通常立竿见影,对于高年资的医生来说,属于常规操作。 让规培医生做一助,甚至在指导下练练手,也是很常见的。 交完班,上午是常规的查房和写病历时间。 苟尚峰跟着带教老师,推着病历车穿梭在各个病房。 给病人做做检查,问问情况,调整一下用药,然后就是回到医生办公室,面对电脑屏幕上永远也写不完的病程记录、首次病程、阶段小结…… “8床,术前准备怎么样了?” 带教老师问了一句。 “术前检查回报都齐了,凝血功能正常,备皮也完成了,下午第一台。” 苟尚峰调出病人的信息,确认道。 “嗯,等会儿你再去跟病人强调一下术后注意事项,卧床、引流管护理什么的。” “好的。” 中午,苟尚峰快速扒拉了两口食堂那万年不变的、油腻腻的饭菜,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埋头写病历。 期间,他偷偷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刺眼的余额,又默默地关掉了。 口袋里那几枚来自大唐的铜钱沉甸甸的,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但他此刻连思考搞钱大计的精力都没有。 下午一点半,他换好手术服,戴上帽子口罩,走进了手术室区域。 核对病人信息,确认手术部位,麻醉诱导,插管,摆体位,消毒,铺单……一切都按照标准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苟尚峰站在熟悉的一助位置上,看着器械护士熟练地传递着器械,听着麻醉医生报着平稳的生命体征,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和即将开始的电刀气味……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按部就班,甚至有点令人麻木。 这就是他的日常。 一个现代规培生的,平平无奇的值班日。 “可以开始了。” 麻醉医生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沈主任拿起记号笔,在病人剃光了头发的头皮上,根据术前定位,画出了钻孔的位置。 然后,他看向苟尚峰,递过来一把皮刀:“切皮。” 第12章 存档点刷新失败 沈主任递过来的皮刀泛着冷光。 苟尚峰定了定神,按照术前画好的标记,精准地切开了头皮。 接下来的钻孔、引流过程,对于一台常规的慢性硬膜下血肿手术来说,并没有太多波澜。 血肿被顺利引流出来,颜色是典型的酱油色,量也不算太大。 放置引流管,然后就是逐层缝合。 苟尚峰作为一助,大部分时间是在拉钩和吸引,偶尔在沈主任的示意下进行一些辅助操作。 整个过程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流水线作业。 他缝合头皮的时候,针脚又快又稳,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下台之后是先去眯一会儿,还是去食堂看看有没有新出的黑暗料理。 手术顺利结束。 病人被送往复苏室,麻醉医生和护士们开始收拾器械。 苟尚峰脱下手术衣,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甚至没回值班室,就在更衣室找了个角落的长凳坐下,打算稍微缓口气。 他靠着冰冷的储物柜,眼皮越来越沉…… …… “……所以,你这身奇特的衣料,还有你那满口谁也听不懂的怪话,又是从何而来?” 冰冷而带着审视意味的声音,如同来自地府的追魂令,直接砸在了苟尚峰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上。 他猛地睁开眼。 分明还是那间破败昏暗的茅屋。 那个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老头——孙郎中,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正用一种“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刚才孙郎中问他什么来着? 对了!问他的来历!问他的衣服!问他的怪话! 苟尚峰的大脑瞬间宕机。 什么情况?! “老天爷!你玩我呢?!” 苟尚峰差点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着孙郎中那张布满皱纹、写满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脸,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师抓到作弊的小学生,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办?! 说实话? 告诉他我来自一千三百年后? 坐着一种叫“飞机”的铁鸟满天飞? 用一个叫“手机”的板砖就能和千里之外的人说话? 他信了才怪! 不把我当成神经病报官抓了就不错了! 撒谎? 可是要怎么撒? 说自己是海外来的? 哪个“海”这么牛逼,能做出这种布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刷手服)? 说自己是得了离魂症的世家子弟? 可他这谈吐举止、这连柴都劈不动的废柴样,哪点像世家子? 说自己是山里的野人?那更扯淡了! 苟尚峰的脑子如同高速运转却找不到出口的风扇,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孙郎中。 孙郎中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明显心虚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原本平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后生,老朽虽然只是个乡野郎中,但也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人也不少。你这来历绝不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苟尚峰身上那件蓝色的刷手服上:“不说别的,光是你身上这衣物,非丝非麻,色泽均匀,针脚细密,水火不侵,老朽行医至此,从未见过。便是长安城里的贵人,所穿绫罗绸缎,怕也少有这般奇特的。” 他又指了指苟尚峰的脚:“还有你脚上那物(指拖鞋),状似木屐,却轻便柔软……”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把内层衣服都浸湿了。 这老头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吧?!连拖鞋都注意到了?! “我……” 苟尚峰脑子里疯狂搜索着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经典桥段,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失忆! 对!失忆! “我不记得了!” 他急中生智,抬起头,努力挤出一副茫然又痛苦的表情,“我摔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叫苟尚峰……” 他觉得这个理由虽然老套,但却是目前最安全、最不容易出错的了! 孙郎中听到这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伪。 茅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第13章 失忆?我看你是欠揍 “我不记得了!我摔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叫苟尚峰……” 苟尚峰这句经典的、毫无新意的失忆借口,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破败的茅屋里激起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集茫然、痛苦、无辜于一体的表情,眼角却不受控制地偷瞄着孙郎中的反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打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孙郎中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眨不眨地盯着苟尚峰。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能把人看得从里到外都发毛的眼神,仔细地审视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分辨出真伪。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苟尚峰快要撑不住,准备再加点头疼欲裂的戏码时,孙郎中终于缓缓地、重新开口了,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哦?失忆了?” 他往前踱了两步,枯瘦的手指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看似随意地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姓苟,倒也难得。可还记得父母音容?家乡何处?” 苟尚峰心里一紧,戏肉来了!他赶紧用力摇头,眼神更加茫然:“不记得了,头好痛,一想就痛。” 他适时地抬手捂住了额头,眉头紧锁。 “这样啊。” 孙郎中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又问,“那一些常识总该记得吧?比如,如今是何年岁?天下是哪位帝王在位?京城又在何方?” 苟尚峰:“!!!” 这老头!果然不好糊弄! 个人信息可以说忘了,但这朝代年号、皇帝是谁,只要不是与世隔绝的原始人,总该有点概念吧?尤其孙郎中之前还提过, 他要是说完全不知道,岂不是更显得可疑? 可要是说知道,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失忆? “我好像听人说过……” 苟尚峰冷汗涔涔,只能含糊其辞,眼神躲闪,“好像是贞什么年间?当今圣上好像很英明?”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孙郎中的脸色。 孙郎中看着他这副左支右绌、明显在瞎蒙的样子,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再追问年号和皇帝,反而换了个问题,指了指苟尚峰还在分拣的那堆草药:“那你可还记得,老朽昨日教你的这些草药,哪味是柴胡,哪味又是甘草?” 苟尚峰一愣。 昨天刚被老头拿着树枝敲打着记过,虽然当时满脑子都是铜钱,但求生欲还是让他强行记下了一点。 他犹豫着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两株:“这个叶子像竹叶,根是黄的是柴胡。那个尝起来有点甜是甘草。” 孙郎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是对是错,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他不再看苟尚峰,转身走到药碾子旁边,拿起一个小木槌,开始处理药材,仿佛刚才那场关于来历的审问从未发生过。 茅屋里只剩下药材被捣碎的“笃笃”声。 苟尚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里七上八下。 这是什么意思?老头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不问了,是打算放过我了,还是准备暗中观察,秋后算账?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孙郎中这不置可否的态度,比直接的怀疑更让他心慌。 “还愣着作甚?” 孙郎中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严厉,“药材还没分拣完,晚饭想不想吃了?” “啊?哦!吃!想吃!” 苟尚峰如蒙大赦,赶紧蹲下身,继续和那堆草药作斗争。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孙郎中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消失。 失忆这个借口,只能糊弄一时,他必须尽快想出更周全的说辞,或者找到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真正方法。 他一边提心吊胆地分拣着草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孙郎中的动静,同时脑子里还在疯狂转着念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草药堆里一个硬硬的、圆圆的东西。 嗯? 他心中一动,假装整理草药,偷偷用手指把那东西扒拉出来一看—— 又是一枚铜钱! 而且这枚看起来比他之前那几枚都要新一点,上面的字迹也更清晰! 苟尚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就想把它藏起来。 但转念一想,孙郎中就在旁边,刚才又刚起疑心,现在做小动作岂不是找死?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把那枚铜钱捡起来,站起身,递到孙郎中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讨好: “孙郎中,您看,这草药里还夹着个这个。” 第14章 一枚铜钱引发的思考 孙郎中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苟尚峰手里的铜钱上。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看了苟尚峰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苟尚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戏已经开场,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我不认得这是何物,圆圆的,还挺硬,不知是不是什么药材的种子……” 这借口找得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孙郎中终于伸出枯瘦的手,从苟尚峰手里拈起了那枚铜钱。 他拿到油灯下,借着昏黄的光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上面的铜锈。 “嗯,” 他发出一声鼻音,“开元钱。前朝的,不过本朝也还通用。”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这是一片叶子”一样自然。 苟尚峰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看来这铜钱确实很常见,引不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捡到便是你的运气,” 孙郎中把铜钱抛还给苟尚峰,“许是哪位采药人遗落的。收好吧,虽值不得几个大钱,但攒多了,也能换碗面吃。” 苟尚峰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铜钱,心里却是一动。 孙郎中这话好像不经意间透露了点信息。这铜钱确实不值钱,但能用,还能换面吃。那他之前收到的那几枚加起来,岂不是能换好几碗面了? 虽然离财富自由还远得很,但这至少证明了他的倒爷计划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他正想再套点话,比如“哪里能换面吃”“一般多少钱能换一碗”之类,孙郎中却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不过后生,你当真连这开元通宝都不认得了?” 苟尚峰的心又提了起来,赶紧继续他的失忆表演:“是,模模糊糊,好像有点印象,但实在想不起来,头疼……” 他再次熟练地捂住了额头。 孙郎中看着他这副样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更深了,眼神复杂难明。 苟尚峰感觉度秒如年。 就在他以为老头又要开始新一轮盘问时,孙郎中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想不起来便不要强想。许是摔那一跤,伤了神魂根本。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苟尚峰愣住了。 这算是过关了?老头真的信了他是个摔坏脑子的可怜虫? “你,” 孙郎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既忘了前尘,眼下也无处可去。老朽这里虽简陋,尚可容身。只是老朽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不养闲人。你想留下,就得知本分,勤快些,用心学。” 他又指了指那堆还没分拣完的草药:“连这药材都认不全,谈何医术?先把这些弄明白了再说。” “是!是!我一定用心学!一定勤快!” 苟尚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保证道,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管孙郎中是真信还是假信,至少表面上,他不再追究自己的来历了。 还给了自己一个留下的理由——当学徒,干活,学东西。 虽然学东西、干杂活不是他想要的,但这总比被当成奸细或者妖怪强多了,而且留在这里,才能继续他的搞钱大计。 “那孙郎中,” 苟尚峰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您看我这记性不好,得多看多练才能记住。要不以后采药、或者整理您这药篓的时候,我帮您多留意留意?说不定还能再找出些……这种‘开元钱’?” 他想的是,能不能借着干活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寻宝。 孙郎中闻言,停下捣药的动作,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古怪,似笑非笑: “哦?你想找钱?” 第15章 现代?不过是另一个新手村罢了 “哗啦——” 窗外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楼上传来的、不知道谁家装修的电钻声,将苟尚峰从混沌中唤醒。 他睁开眼。 现代。 他又回来了。 他摸了摸身上,那几枚珍贵的铜钱还在贴身的口袋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有种财产保住了的庆幸感。 看了看手机,下午三点多。 今天是他难得的一个轮休,不用去医院上班。 太好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仿佛得到了特赦令。 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远离医院那股消毒水味,也暂时忘掉大唐那混合着泥土和草药味的空气。 他要做点什么呢? 上网打游戏? 宿舍这破网速和破电脑就算了。 找人聚餐? 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和少得可怜的朋友,也支撑不起这种社交活动。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逛街! 不是为了买东西,就是单纯地,想去看看现代都市的繁华,沾染点人味,提醒自己曾经也是个文明人。 他翻出自己最好的一件t恤和牛仔裤换上,甚至还对着镜子试图把自己那鸡窝头压下去一点,然后揣着手机和仅有的一点零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宿舍。 阳光正好,街上车水马龙,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从他身边走过,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这熟悉的、充满了烟火气和污染的现代气息,让苟尚峰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闲逛。 路过装修精致的服装店,他会瞟一眼橱窗里那些价格标签吓人的衣服;路过香气四溢的奶茶店,他会咽口口水然后默默走开;路过人声鼎沸的商场,他会犹豫一下要不要进去蹭空调。 “唉……” 他看着那些光鲜亮丽、脚步轻快的同龄人,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同样是年轻人,人家在享受生活,我在干嘛。” 他想起了上次看到的:“春天这么好,我应该漫随蝶舞戏芳草,而不是在格子间困得灵魂出窍。” 可不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写照吗? 走着走着,他被一家潮牌运动鞋店吸引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双藏在宿舍床底、还没来得及穿几次就被迫殉葬的限量版球鞋。 那是他当初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抢到的宝贝。 他凑到橱窗前,看着里面那些设计新潮、价格昂贵的运动鞋,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真好看啊。” 他心里默默感叹,“等老子发了财,一定把这些都包下来!” 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白日做梦。 就凭他手里那几枚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百块的唐朝铜钱,想买这些鞋?下辈子吧! 逛得腿有点酸,肚子也有点饿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决定去旁边的小吃街,奢侈一把——吃一碗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麻辣烫。 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端上来,红油滚滚,香气扑鼻。 他选了满满一大碗,各种丸子、蔬菜、豆制品。 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泡,吹了吹,塞进嘴里。 “嘶……哈……好吃!” 那又麻又辣又鲜香的味道,瞬间激活了他那被古代寡淡饮食折磨得快要失灵的味蕾。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第一次吃,就像是一辈子都站着,那一刻坐下,浑身上下的疲惫和郁闷都仿佛被这碗麻辣烫治愈了一半。 他埋头苦吃,风卷残云,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他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短暂的乐子,并不能改变他两头受罪的现实。 三十块的开元通宝,也无法支撑他财富自由的梦想。 想要真正摆脱现状,他还需要更靠谱的计划。 是继续在古代寻宝? 还是想办法利用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医学知识? 或者,在现代这边,除了当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他看着不远处一个摆摊贴手机膜的小哥,生意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贴膜?好像技术含量不高,成本也低,要不下次带点手机膜和酒精棉片去大唐试试?给那些贵人的玉佩、铜镜啥的贴个膜?就说是‘祖传宝物覆膜术’?】 一个不靠谱的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苟尚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摇了摇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映照着他那张混合着疲惫、迷茫的年轻脸庞。 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虽然有空调和外卖,但同样让他感到窒息的医院。 然后,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流放。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繁华,将那几枚唐朝铜钱在口袋里捏了捏,转身,朝着医院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神医?不,是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霓虹灯下,苟尚峰带着对三十块钱开元通宝的深深怨念,和对未来贴膜大业不切实际的幻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 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新一轮的流放即将开始。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滚筒洗衣机的抹布,扭曲、旋转、褪色…… 再次睁开眼,预料之中的茅草屋顶,预料之中的霉味混合着草药味。 他坐起身,揉了揉因为时空转换而有些发胀的脑袋。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茅屋的缝隙照进来,在地面的尘土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那几枚铜钱,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点启动资金,离财富自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看来,指望捡钱暴富是不现实了,还是得想想别的辙。 他正琢磨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孙郎中咳嗽的声音,还有劈柴的“邦邦”声—— 谢天谢地,不是让他劈。 苟尚峰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已经快被他穿出包浆的麻布衣服,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醒了?” 孙郎中正把一捆刚劈好的细柴码放在墙角,看到苟尚峰出来,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喜怒。 自从上次苟尚峰用失忆大法搪塞过去之后,孙郎中虽然没再直接追问他的来历,但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冷淡了些,不再像最初那样虽然严厉但也带着几分对落难后生的关照,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的麻烦。 “嗯,醒了。” 苟尚峰老老实实地回答,主动拿起墙角的扁担和木桶,“我去挑水。” 表现出自己勤快、有用的一面,是他目前唯一的生存策略。 “去吧。” 孙郎中没多说,又自顾自地去整理他的药篓了。 苟尚峰挑着空桶往村东头的水井走去。 清晨的村庄很宁静,炊烟袅袅,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他们看到苟尚峰,反应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大家看他是个陌生面孔,顶多是好奇地打量几眼。 现在,却有不少人主动停下来,脸上带着敬畏和一点点讨好,远远地就喊: “苟大夫早啊!” “苟大夫,您这是要去挑水?” 苟尚峰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称呼搞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大夫个鬼……” 这种被误解带来的尊荣,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尤其是想到万一哪天再有人需要救命,而他束手无策或者干脆拒绝时,这些敬畏会不会立刻变成愤怒和唾弃? 他打了个寒噤,感觉这“大夫”的名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好不容易挑完水,把两大缸都蓄满,累得他腰酸背痛。 回到孙郎中的小院,发现院门口居然站着几个人,正在和孙郎中说着什么。 是二柱和他娘,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看起来面生。 看到苟尚峰挑水回来,二柱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苟大夫回来了!快歇歇,快歇歇!” 那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也连忙跟着行礼,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紧张。 苟尚峰不明所以,看向孙郎中。 孙郎中面无表情地介绍道:“这是邻村的王家媳妇,她家娃儿这几日食欲不振,夜里哭闹,今日特来求诊。” 苟尚峰点点头,心想这不关我事,肯定是找孙郎中的。 谁知那王家媳妇却绕过孙郎中,直接走到了苟尚峰面前,带着哭腔说道: “苟神医!求求您给俺家虎子看看吧!我们听说了您救活二柱他爹的事,都说您是活神仙下凡!俺家虎子都蔫了好几天了,村里的老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俺家娃吧!” 说着,她抱着孩子就要给苟尚峰跪下! 苟尚峰:“!!!!” 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旁边跳开一步,手忙脚乱地去扶:“使不得!使不得!大姐你快起来!我不是什么神医啊!” 他求助地看向孙郎中,希望这位“正牌”郎中能出来解围。 然而,孙郎中只是站在一旁,捋着胡须,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自己惹来的,自己解决。” 苟尚峰瞬间明白了。这老头是在看他笑话!或者说,是在逼他!逼他要么承认自己不是神医,戳破之前的伟绩;要么就得硬着头皮上! 他看着妇人怀里那个面色有点萎黄、精神不振的孩子,又看了看妇人那充满期盼和哀求的眼神,再看看旁边孙郎中那高深莫测的表情…… 苟尚峰感觉自己又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tm……” 他深吸一口气,内心再次咆哮。 这该死的医者本能…… 第17章 望闻问切?我只会望和问啊 “苟神医!求求您给俺家虎子看看吧!” 王家媳妇带着哭腔的哀求,像一块巨石砸在了苟尚峰的心头。 他看着那妇人怀中面色萎黄、蔫头耷脑的孩子,又感受到周围村民们投来的目光,最后瞥了一眼旁边捋着胡须、一副“我看你怎么办”表情的孙郎中。 苟尚峰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冷汗都快把麻布衣服浸透了。 神医? 神个屁啊! 他就是个连执医都还没拿到手的规培生啊!而且还是神经外科方向的! 看儿科?他上一次系统接触儿科知识,还是在学校那该死的、挂科率奇高的考试周。 他现在连个听诊器、体温计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血常规、b超了!让他给这孩子看病?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承认自己不行,然后把病人推给孙郎中?这是最理智的做法。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孙郎中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下,这样做会不会显得自己之前更加像是一场走了狗屎运的闹剧?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让他头疼。 “那个,大姐,你先别急,把孩子给我看看。” 最终,求生欲让他做出了选择。 他不能直接上手治,但也不能完全袖手旁观。至少,得装装样子,然后再把锅甩给孙郎中。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走上前去。 王家媳妇见他肯出手,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把孩子往前送了送,语带哽咽地快速说道:“神医您看,俺家虎子都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整天没精神,夜里还老是哭闹,身上也有点热。” 苟尚峰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 入手感觉温温的,确实有些发热。 孩子大概两三岁,小脸蜡黄,眼窝有点凹陷,嘴唇也有些干,一副脱水又营养不良的样子。 呼吸稍微有点急促,但还算平稳,没有明显的呼吸困难。 这就是他目前能做到的全部望诊了。 “大概几天了?” 苟尚峰一边观察,一边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道,这是现代医学问诊的第一步——问病史。 “有四五天了吧……” 王家媳妇回忆道,“一开始就是不爱吃饭,有点闹,我们以为是积食,就给他揉了揉肚子,没太在意。但这几天越来越蔫,昨晚还烧起来了……” “发烧?多高?一直烧还是时高时低?” 苟尚峰追问。 可惜没有体温计,只能靠主观描述。 “俺们也不知道多高,就觉得烫手!一阵一阵的,有时候退下去一点,有时候又烧起来……” “吃喝怎么样?小便大便呢?” 这些都是基础的问诊,用来判断病情严重程度和可能的病因。 “喝水还行,就是不怎么吃东西。尿有点黄,量也少了。大便,好像有两天没解了……” 问到这里,苟尚峰心里大致有了点猜测。 发热、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尿少、便秘……听起来像是常见的儿科感染性疾病,比如肠胃炎或者呼吸道感染,导致了脱水和电解质紊乱。 但在缺乏检查手段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确诊。 而且,古代的卫生条件和营养状况,很多现代看起来不严重的病,都可能致命。 他能做的非常有限。 检查完孩子,又问完了病史,苟尚峰抱着孩子,转身面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孙郎中,脸上露出一个恭敬的表情: “孙郎中,这孩子发热、纳差、精神萎靡有些时日了,面色萎黄,唇干舌燥,依我看情况不容乐观。您老经验丰富,还请您给瞧瞧,看看究竟是何症候?该如何用药?”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孩子的症状表示自己看过了,又把最终诊断和治疗的皮球,稳稳地踢给了孙郎中。 村民们也都屏息凝神地看向孙郎中。 孙郎中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苟尚峰一眼。 那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算你小子还知道分寸的意味。 他没有立刻去接孩子,而是反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依你方才望、问所得,觉得病根何在?” 苟尚峰:“……” 得!球是踢过去了,但这老头又给挡回来一个送命题! 第18章 脱水!脱水! “依你方才望、问所得,觉得病根何在?” 孙郎中这句追问,如同考试时老师突然点名让你回答一道你完全没复习过的超纲题,让苟尚峰的头皮瞬间炸裂。 病根? 他哪知道什么病根!他那点现代医学知识,在这里既没有检查设备支撑,也缺乏对应的古代病名和理论体系来翻译。 至于中医,他才跟孙郎中混了几天?连古代药材都认不全,更别提什么阴阳五行、脏腑经络、辨证施治了。 他要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才真是中邪了。 看着孙郎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有旁边王家媳妇和村民们投来的、带着几分“看神医如何说”的期待目光,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的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不能瞎说! 绝对不能瞎说! 上次那个心肺复苏已经是走了狗屎运,这次要是在诊断上胡诌一通,万一耽误了孩子治疗,或者干脆说错了,那他这“神医”的假面具怕是当场就要被撕碎,顺便可能还要被愤怒的村民打一顿。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苟尚峰决定采取最怂但也最安全的策略——实话实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对着孙郎中拱了拱手(这是他跟孙郎中学来的古代礼仪,虽然做得不伦不类),尽量用客观的语气说道: “回孙郎中。小子才疏学浅,不敢妄言病根。” 他先把自己摘干净,“不过,方才我观这孩子面色萎黄,眼窝凹陷,口唇干燥,皮肤也失了润泽,触之发热。又问其母,得知他已数日食欲不振、小便短少、大便未解……” 他把自己通过“望”和“问”得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体征和症状。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依小子愚见,这孩子像是体内有热,而且缺了水液,身子亏得厉害。至于这热从何来,为何缺水……小子就真的看不明白了。” 他这番话,前半段是描述客观症状,后半段则坦诚自己“看不明白”,把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而且姿态放得很低。 孙郎中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声“哼”,听在苟尚峰耳朵里,不知道是鄙视他学艺不精,还是默认了他观察得还算仔细。 “只知其表,不明其理。” 孙郎中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算是给苟尚峰的回答定了性。 他不再理会苟尚峰,转而走到那王家媳妇面前,说道:“把娃儿给老朽看看。” 王家媳妇连忙小心地把孩子递过去。 孙郎中接过孩子,先是仔细观察了孩子的面色、眼神、舌苔,又听了听孩子的呼吸声,接着,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孩子细小的手腕上,闭目凝神,开始诊脉。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苟尚峰也凑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他知道这是中医里最关键的“切脉”,但他自己在上学时就试过,除了快慢,啥也感觉不出来。 此刻看孙郎中那副凝神静气、手指微微捻动的样子,倒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片刻之后,孙郎中睁开眼睛,又翻看了孩子的眼睑,询问了妇人几个关于孩子日常起居和饮食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他才沉声道:“此乃小儿食积内热,又兼外感风寒。食滞不化,郁于中焦,阻碍气机升降,故而纳差、便秘;外邪束表,不得宣泄,入里化热,故而发热、哭闹;热盛伤津,是以口干、尿少、神萎。” 他这一套诊断术语说下来,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虽然有些字眼能大概猜到意思,但其中的逻辑关系和理论体系,他是完全不懂。 但王家媳妇和其他村民却像是听懂了,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信服和焦急的神色:“那可怎么是好啊孙郎中?” “无碍。” 孙郎中摆摆手,语气笃定,“病因既明,对症下药便是。当以消食导滞、清热解表、兼以生津之法治之。” 说着,他便让二柱去取他的药箱和纸笔。 苟尚峰站在一旁,看着孙郎中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一套中医的诊疗流程,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觉得这套孙郎中这套理论玄之又玄,缺乏实证依据;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套体系自洽且逻辑严密,而且他刚才那番诊断,听起来好像也挺有道理,至少比他自己那个发热缺水的描述要专业多了。 更重要的是,病人就在眼前,而他这个来自先进时代的医生,此刻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帮不上任何忙。 这种无力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郎中很快开好了药方,递给王家媳妇,仔细交代了如何抓药、如何煎煮、如何喂服,以及饮食上的禁忌等等,十分详尽。 王家媳妇千恩万谢地接了方子,又要掏钱,孙郎中摆摆手,只让她先欠着,或者拿些粮食来抵。 处理完这一切,孙郎中收拾好药箱,这才又转向一直杵在那里的苟尚峰,指了指地上的药碾子和刚才剩下的草药: “你,过来帮老朽把这几味药捣了,既然要留下学东西,就从这杂事做起。顺便,把老朽刚才方子里的药材,都给记清楚了,下次老朽要考。” 苟尚峰:“……” 得,终究还是逃不过当学徒、干杂活的命。 他认命地走过去,拿起那沉重的药杵,内心再次呐喊:“我真的只想搞钱啊!” 第19章 邂逅社死现场 再次睁眼,是被自己设定的手机闹钟给直接掀开了天灵盖。 “唔……” 他挣扎着从宿舍的硬板床上坐起来。 早上六点半。 该起床,准备去参加七点的晨交班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回响着孙郎中让他辨认草药的声音,以及那些永远也捣不完的药材。 “我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习惯性地开始进行哲学思考。 认命地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当他穿上那身熟悉的、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白大褂时,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亲切感。 【呸!肯定是错觉!是被大唐的粗麻布给pua了!】苟尚峰赶紧唾弃了一下自己这危险的想法。 浑浑噩噩地走进电梯,按下神经外科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脑袋里还在想着今天交班会不会被沈主任提问刁难。 “哎呀!” “嘭!”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撞到了什么人,紧接着是文件夹和纸张散落一地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声惊呼。 苟尚峰瞬间清醒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梳着利落马尾辫的女孩子正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病历和护理记录,而罪魁祸首,显然就是他自己! 更要命的是,这个护士他认得! 是他们科室新来的小护士,叫林晚晚。 人如其名,长得温婉甜美,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说话声音也总是柔柔和和的。 虽然才来没多久,但因为业务上手快、对病人和家属都特别耐心温柔,已经成了科室里(尤其是他们这些单身狗医生和实习生眼中)的天使。 当然,也是苟尚峰默默关注的对象。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 苟尚峰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赶紧也蹲下去帮忙捡东西,心里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蛋!怎么偏偏撞到她了?!还这么狼狈!】他内心疯狂哀嚎【我这发型!这黑眼圈!这刚睡醒的蠢样!形象全毁了!】 “没关系没关系,” 林晚晚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苟医生,你没事吧?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 她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好听,笑容更是犯规。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没事,是我,是我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把捡起来的几张纸递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感觉像是触电一样,赶紧又缩了回来。 林晚晚接过文件,麻利地整理好,站起身,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苟尚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苟医生,你头发上好像还沾着根草?” 苟尚峰:“???”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头顶…… 卧槽!还真有一小截干草秆! 这肯定是昨天在唐朝躺草堆上沾到的! 竟然跟着穿回来了?! 他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社会性死亡!当场去世! “啊这个…哈哈,可能是宿舍卫生不太好……” 他尴尬得脚趾抠地,试图找个理由。 林晚晚被他这副窘迫的样子逗得笑意更深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帮他把那根干草拿了下来,笑着说:“好啦!快去交班吧,看你这样子,肯定又没好好吃早饭吧?等会儿忙完了记得去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扛不住的。我们科最近流感也挺多,你自己多注意。” 说完,她抱着文件夹,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护士站了。 苟尚峰僵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脸上热度不减。 她刚才帮我拿掉草了! 她还关心我没吃早饭! 她还让我注意身体! 她笑起来真好看…… 一瞬间,无数粉红色的泡泡在他心里升腾起来。 【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 【想什么呢!人家那是职业素养!是对所有同事都这么好!你个扑街仔,黑眼圈、鸡窝头、口袋里比脸还干净,人家能看上你?!别做梦了!】 【不过她刚才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挺可爱的……】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陷入自我唾弃,表情如同精神分裂。 “苟尚峰!你杵在这儿干嘛呢?!交班了!” 不远处传来带教老师的咆哮。 “哦!来了!”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起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快步跟了上去。 刚才那短暂的邂逅,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那潭死水般的生活,荡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虽然很快又归于平静。 第20章 中医炼金术 眼睛刚一闭上,又穿到了大唐。 “你,过来帮老朽把这几味药捣了。既然要留下学东西,就从这杂事做起。顺便,把老朽刚才方子里的药材,都给记清楚了,下次老朽要考。” 孙郎中的话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你没得选”的权威。 苟尚峰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现在就是那个屋檐下负责挡雨的茅草,还是快被风吹走的那种。 “好的。” 他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认命地走到药碾子旁边。 这是一个粗糙的石臼,配着一根沉重的木杵。 孙郎中已经将几味需要捣碎的药材扔了进去,有人参须、茯神块,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他叫不上名字的,书本上没写到过的根茎。 “捣细,成粉。” 孙郎中吩咐道,然后就坐到一旁,开始用小戥子称量其他药材,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苟尚峰这边,显然是在监督。 苟尚峰拿起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木杵,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炼金术—— 把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变成能救命(吃不死人)的粉末。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小小的茅屋里回响。 苟尚峰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下地捣着。 这活儿不仅累,还特别考验耐心。 那些药材有的坚硬,有的又带着韧性,要捣成均匀的细粉,绝非易事,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我特么一个未来能操作几百万神经导航仪的脑外科人才,居然在这里干这种原始社会的体力活?!这合理吗?!这科学吗?!】 【把这些草药捣碎了冲水喝,都不萃取和提纯,有效成分能吸收多少?】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孙老头那一套望闻问切,还有模有样的,他开的方子好像在哪本选修课教材上见过?补气的?养血的?】 他一边吐槽,一边下意识地回忆着那些被他塞在脑子犄角旮旯里的、早就还给老师了的中医药知识碎片。 虽然他并不想学,但孙郎中那句“下次老朽要考”就像紧箍咒一样悬在他头上。 为了少挨骂,同时为了保住晚饭,他还是强迫自己去记孙郎中刚才口述的、以及现在正在称量的那些药材的名字和大概样子。 “茯神,色白,质松,能安神定悸……” “远志,细小,味苦,能开窍……” “丹参……活血化瘀……这个我记得。” 他发现,当他不再是纯粹地抗拒,而是带着一种“了解一下也无妨,万一以后能用来识别值钱药材呢”的目的去记时,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至少,比背诵那些神经解剖分支要形象多了。 孙郎中在一旁将称好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好,偶尔抬眼看看苟尚峰。 见他虽然动作笨拙,汗流浃背,但捣得还算卖力,也没再多说什么。 捣完了药,孙郎中又让他帮忙把一些需要切片的药材处理好,然后将所有药材按照君臣佐使的配伍原则包成一份份,递给等在一旁的患者,再次详细交代了煎煮和服用方法。 送走了病人,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苟尚峰累得瘫坐在小马扎上,感觉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看着孙郎中开始收拾药箱,整理那些瓶瓶罐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老头虽然古板又严厉,但看病救人,好像还真是挺尽心尽力的。而且他那套理论虽然我听不懂,但好像村民们都挺信服的】 他想起了现代医院里,那些因为不信任、不理解而导致的医患矛盾,想起了自己被打的那一拳,再看看刚才王家媳妇那充满信任和感激的眼神。 或许在这个时代,当个郎中,只要能解决问题,哪怕过程看起来不那么科学,也能得到尊重。 当然,这种想法还远远不足以动摇他搞钱跑路的决心。 “歇够了?” 孙郎中收拾完东西,看了他一眼,“去,把水缸再挑满。然后把院子扫了。” 苟尚峰:“……” 得,刚有点不切实际的感动,立刻就被拉回了苦力的现实。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看着孙郎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孙郎中,您看病,一般都怎么收费啊?” 第21章 考核通知:现代版本更新 从大唐那混合着草药和泥土气息的世界下线,苟尚峰猛地在凌晨的宿舍床上惊醒。 他喘了几口粗气,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刚才帮孙郎中捣药捣得胳膊都快断了,还被迫背诵那些拗口难记的药性…… 这穿越,真是一点福利都不给,净给他增加工作量。 他掏出贴身藏好的那几枚铜钱,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了看。 一枚价值三十块的巨款……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在心里把那个古玩店老板和这不靠谱的穿越机制一起骂了一遍。 “发财之路,道阻且长啊”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准备迎接现代医院新一天的洗礼。 七点整,神经外科晨交班。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疲惫和例行公事的味道。 苟尚峰缩在人群后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讲,实际上大脑已经开启了半待机模式,盘算着今天的工作量以及晚上是会被强制加班到深夜然后免费送去大唐,还是能侥幸回宿舍睡个囫囵觉?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际,科室主任沈仁华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却让所有规培生都瞬间竖起了耳朵。 “……另外,通知一下,” 沈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他们这群低年资医生,“这一批的神经外科轮转,到下周末就结束了。按照医院规培管理规定,下周五下午,将进行本轮次的神经外科出科考核。” 考核?! 苟尚峰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 “考核形式包括理论笔试和临床技能操作两部分,” 沈主任继续面无表情地宣布,“笔试范围涵盖神经系统解剖、生理、病理、药理及常见疾病诊疗规范;技能操作部分,重点考核神经系统体格检查的规范性、腰椎穿刺术、以及常见急症的初步判断和处理思路。具体安排到时候会贴通知。” “这次考核结果,将直接记入你们的规培档案,并作为下一阶段轮转科室分配的参考依据之一。希望各位认真对待,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尤其是某些同志,基础不牢,态度散漫,如果这次考核不合格……” 沈主任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带来的压迫感,让包括苟尚峰在内的所有规培医生都感觉后背一凉。 【靠!还要考试?!我哪有时间复习啊?!】 苟尚峰内心哀嚎。 他现在的生活,是现代007+古代996,每天的睡眠时间都被切割得七零八落,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复习那些厚得能砸死人的教科书?! 交班一结束,规培医生们立刻凑到一起,哀鸿遍野。 “完蛋了完蛋了,神经外科的东西本来就又多又杂,这才轮转多久啊就考试!” “技能操作?考腰穿?我上次扎模拟人还扎偏了呢!” “沈主任监考吗?那肯定严格得要死!” “小胖,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苟尚峰捅了捅旁边的舍友。 小胖一脸生无可恋:“复习?我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啊!昨天晚上又抢救了一个脑梗的,忙到半夜!苟啊,咱俩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苟尚峰看着大家焦虑的脸,心里也是一片绝望。 离开神经外科,他是巴不得的。 能暂时摆脱沈主任的阴影,他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离开之前还要经历一场严酷的考核,而且,下一个轮转科室会是哪里? 是传说中更累更苦的急诊? 还是他不擅长的外科? 想想都让人头大。 【生活千疮百孔,好透气啊】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的气氛似乎都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考核而变得紧张起来。 连带着苟尚峰,也不得不从他那发财大计和大唐生存的思绪中,分出一部分精力,开始面对现实的挑战。 他翻出了那些布满灰尘、笔记潦草的神经外科教科书和复习资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只觉得头晕眼花。 记忆力?早就被无休止的值班和不规律的睡眠给摧残得差不多了。 理解能力?他的大脑cpu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如何在两个时空切换中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 时间?更是奢侈品。 “唉……” 苟尚峰看着眼前那堆如同天书般的复习资料,感觉自己的人生,又多了一座需要翻越、但大概率会被压死在下面的大山。 第22章 备考?我看是渡劫 神经外科出科考核的通知,像一块巨石压在了苟尚峰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地狱开门迎新人。 白天,是应付不完的临床工作。 查房、写病历、跟手术、处理新病人、应付各种鸡毛蒜皮的医嘱和家属谈话…… 沈主任似乎也因为临近考核,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时不时就逮着他问几个问题,或者对着他写的病历指点江山。 晚上,理论上是他可以用来复习的自由时间,但现实是—— 要么,是被排班表无情地安排了夜班,在病房和急诊之间疲于奔命; 要么,就是他刚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宿舍,沾着枕头不到五分钟,就被那该死的穿越bug强制送去大唐,继续给孙郎中当苦力、劈柴、捣药、还要提心吊胆地应付老头那越来越深的疑心。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两边债主同时追债的赌徒,无论跑到哪里,都逃不开被剥削、被压榨的命运。 “复习?复习个锤子!” 这天半夜,苟尚峰难得没有被排夜班,也没有立刻穿回大唐,他挣扎着用最后的意志力,泡了一杯能苦死牛的浓咖啡,摊开了那本厚如板砖的《神经病学》。 书本上的字密密麻麻,像一群群扭动的黑色蚂蚁,在他因极度疲惫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跳跃、旋转、最后糊成一团。 “颅神经……十二对……嗅、视、动眼、滑车、三叉……” 他努力想把这些知识塞进自己那快要宕机的大脑里,嘴里念念有词。 然而,念着念着,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谁坐我眼皮子上了……麻烦起来一下……】 他感觉自己仿佛飘了起来,看到了孙郎中那张皱巴巴的脸,听到了药杵捣在石臼上的笃笃声,甚至闻到了那股混合着泥土和绝望的草药味…… “啪!” 他一个激灵,脑袋差点磕在桌子上,猛地惊醒过来。 “靠!” 苟尚峰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 刚才差点就又穿过去了! 在宿舍穿过去还好,万一哪天在医院图书馆或者值班室看书看睡着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试图用疼痛驱散睡意。 又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隔壁床的小胖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苟哥,你梦游呢?” “没!” 苟尚峰烦躁地摆摆手,“复习呢!” “哦……复习……” 小胖翻了个身,嘟囔道,“别看了,反正也看不进去,我昨天看了一晚上,感觉就记住了一个‘寄’字。” 苟尚峰:“……” 知音啊! 他看着小胖很快又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 至少,小胖只需要面对一个世界的地狱。 而他,是双倍的。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看着那本天书,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这样下去不行! 考试肯定得挂! 挂了科,沈扒皮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下一个轮转科室估计也得被穿小鞋。 不行! 不能挂! 他咬了咬牙,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据说是从某个考研成功的师兄那里继承来的速溶黑咖啡,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半包在杯子里,用开水冲开,像喝中药一样灌了下去。 苦涩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 “腰椎穿刺术,适应症……禁忌症……操作步骤……” 这个是技能考核的重点,必须拿下!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模拟着操作流程:定位、消毒、铺巾、麻醉、穿刺针进入、感受落空感、测压、留取脑脊液…… 或许是咖啡因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欲被激发了出来,这一次,他竟然真的把腰穿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感觉好像掌握了一点。 就在他准备趁热打铁,再看看神经系统体格检查的时候。 “哔哔哔——哔哔哔——” 床头柜上,那个属于科室值班手机的夺命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苟尚峰的心脏骤停了一秒。 这个时间点来电话绝对没好事! 他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急诊科”三个大字。 “喂……神经外科……” 他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神经外科吗?护士站把你的电话给我们,急会诊,一小时前突发意识不清、右侧肢体偏瘫患者,怀疑急性脑血管病,人刚送到抢救室,赶紧下来!” 苟尚峰:“……” 他默默地放下手机,看着眼前那本才翻了几页的《神经病学》。 得。 复习计划,再次泡汤。 他认命地站起身,套上白大褂,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那个他永远也无法真正逃离的、充满了意外和疲惫的战场。 考试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23章 午夜凶铃 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苟尚峰脑子里最后一点关于腰椎穿刺步骤的模糊记忆。 【意识不清,偏瘫,脑血管病……】 这几个关键词,让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意味着又是一个与死神赛跑的夜晚。 “知道了,马上到!”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挂断电话,动作已经快于思考。 抱怨? 吐槽? 思考人生? 在急诊面前,这些都得往后稍稍。 刻在骨子里的医学训练,让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抓起椅背上的白大褂胡乱套上,也顾不上整理自己那堪比鸟窝的头发,甚至忘了带上他那本还没合上的《神经病学》,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宿舍。 凌晨三点多的医院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喘息声在回荡。 惨白的灯光照在冰冷的地砖上,反射出一种非人间的、令人压抑的光泽。 苟尚峰一边跑,一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将脑子里那些关于大唐、关于孙郎中、关于铜钱和考试的杂念暂时清空,快速回忆着急性脑血管病,尤其是缺血性卒中的急诊处理流程。 时间窗,静脉溶栓,动脉取栓,nihss评分…… 一个个知识点在他因缺乏睡眠而格外迟钝的大脑里艰难地翻滚着。 【靠哎,偏偏在这种时候来个大的!】他心里哀嚎【老子的出科考试啊,这下彻底没时间复习了。】 他冲进灯火通明的急诊抢救室,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隐约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抢救室内一片忙碌。 医生护士脚步匆匆,各种监护仪器的滴滴声、报警声此起彼伏。 “神经外科会诊!哪个病人?” 苟尚峰对着最近的一个护士喊道。 “这边!5床!” 护士头也不抬地指了个方向。 苟尚峰快步走过去。 只见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年男性躺在病床上,面色晦暗,口角歪斜,右侧肢体瘫软无力,意识似乎处于嗜睡状态,对周围的呼唤只有轻微反应。 床边的监护仪显示血压偏高,心率略快。 急诊科的医生正在给病人建立静脉通路,看到苟尚峰过来,立刻简要地汇报了情况: “患者男性,68岁,家属代诉晚餐后看电视时突然言语不清,随即出现右侧肢体无力,呼之不应,约一小时前由120送入。既往有高血压、糖尿病史。入院查体:嗜睡状态,gcs评分11分(e3v3m5),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3mm,对光反射灵敏。口角左歪,右侧鼻唇沟变浅。右上肢肌力0级,右下肢肌力i级,左侧肢体活动自如。右侧巴氏征阳性。初步考虑急性脑血管意外,已抽血送检,心电图提示窦性心律。” 苟尚峰快速听完汇报,点点头,戴上手套,开始进行更详细的神经系统检查。 “老伯?老伯能听到我说话吗?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凑近病人耳边,提高声音呼唤。 病人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能动动左手左脚吗?” 病人左侧肢体还能遵嘱活动。 “右手右脚呢?抬一下试试?” 右侧肢体毫无反应。 “看看我的手指?能说出这是几吗?” 他伸出两根手指。 病人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声。 ——失语。 瞳孔、眼球运动、面瘫情况、肢体肌力、肌张力、病理反射…… 苟尚峰一边检查,一边在心里快速进行着nihss卒中评分。 评分结果很高,提示神经功能缺损严重。 结合病史和体征,急性大血管闭塞导致的缺血性脑卒中可能性极大。 “发病时间一小时,还在溶栓取栓时间窗内。” 苟尚峰心里一紧,立刻做出判断,“必须马上完善检查。” 他对急诊医生说道:“初步考虑急性脑梗死,大血管闭塞可能性大。立刻安排急诊头颅ct平扫+cta,排除出血,明确血管情况,通知影像科优先检查,同时完善急诊生化、凝血功能。” “好!” 急诊医生立刻开始开具检查单。 “我需要立刻联系我们上级医生。” 苟尚峰知道,这种可能需要溶栓或取栓的病人,必须尽快请示上级。 他走到一旁,拿出科室值班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他最不想在半夜拨打的号码——沈仁华的电话。 规培医生遇到急危重症,尤其可能涉及有创操作或高风险治疗时,按规定必须向上级汇报。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沈主任略带沙哑和不悦的声音,显然是被吵醒了。 “主任,我是苟尚峰。” 苟尚峰赶紧自报家门,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汇报了病人的情况、查体发现以及初步的判断和处理,“……考虑急性大血管闭塞性脑梗死,在时间窗内,已安排急诊头颅ct+cta……”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消化信息。 然后,沈主任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知道了。ct结果出来立刻回报。你先跟着病人去做检查,确保流程顺畅。我马上到医院。” “是,主任。” 苟尚峰挂断电话,感觉手心又出汗了。 沈扒皮要亲自来! 这下压力更大了! 他看了一眼正被护工和急诊医生推着往外走的病人推床,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深沉,医院的走廊空旷而漫长。 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苟尚峰跟在旁边,看着病人那毫无生气的侧脸,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再想想自己那本只翻了几页的教科书和几天后就要进行的考核……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漫漫长夜一样,充满了奔波、意外和看不到尽头的疲惫。 第24章 时间就是大脑 急诊科的走廊在凌晨时分显得格外空旷和冰冷,只有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和苟尚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紧跟着推床,护送着那位意识不清、右侧偏瘫的病人前往ct室。 一路上,他的大脑还在混乱地运转着。 一半是刚才神经系统检查的发现和nihss结果,另一半则是对即将到来的出科考核的焦虑,以及对那个遥远又真实的大唐世界的模糊担忧。 【真是分裂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ct室的灯光亮得刺眼。 放射科的技师显然已经接到了通知,效率很高。 核对信息、搬运病人、启动机器…… 一系列流程有条不紊。 苟尚峰站在操作间外面,隔着铅化玻璃看着病人在扫描床上缓缓移动。 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是出血!如果是出血,那治疗手段就非常有限了;如果是梗死,至少还在时间窗内,还有机会。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意味着病人缺血的脑细胞正在成批地死亡。 神经科有句老话:“时间就是大脑”。 他焦躁地踱着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希望能第一时间刷出影像结果。 口袋里那几枚冰凉的铜钱似乎也在提醒他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放射科打来的。 “神经外科苟医生吗?5床的头颅ct平扫和cta结果出来了,平扫没看到出血,cta提示右侧大脑中动脉m1段闭塞。” 果然是大血管闭塞! 苟尚峰的心猛地一沉,但同时也涌起一丝希望——没有出血,而且明确了闭塞部位,这意味着病人很可能有介入取栓的机会。 “知道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立刻冲到旁边的阅片电脑前,调出了病人的影像。 屏幕上,ct平扫确实排除了出血,而cta图像上,右侧大脑中动脉那条主干血管,在起始段戛然而止,远端的血管分支显影稀疏,如同被拦腰斩断。 典型的、预后极差的大血管闭塞,如果不尽快开通,病人很可能留下严重的残疾甚至危及生命。 他正准备再次给沈主任打电话汇报,身后一个冷静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 苟尚峰回头,只见沈仁华主任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显然是接了苟尚峰第一个电话后就直接赶来医院了。 “主任!” 苟尚峰赶紧站直,“ct平扫排除出血,cta提示右侧大脑中动脉m1段闭塞。” 他指着屏幕上的关键图像,快速汇报了自己的判断。 沈主任走到电脑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仔细审视着影像。他的目光在血管图像上停留了几秒钟,又快速翻看了平扫的每一个层面。 “嗯,m1闭塞,时间窗4小时内,nihss高,符合急诊取栓指征。” 沈主任很快做出了判断,语气果断,“立刻启动介入取栓流程。” 他转过身,开始发布指令:“小苟,你马上联系神经介入二线医生,通知导管室准备急诊手术,同时通知麻醉科。把病人家属叫过来,我亲自谈话交代病情和手术风险。” “好!” 苟尚峰立刻应声,感觉肾上腺素再次飙升。 接下来的时间,又是一阵紧张的忙碌。 打电话联系介入医生,协调导管室时间,向等在急诊抢救室外的家属解释需要立刻进行介入手术…… 苟尚峰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沈主任则亲自向病人家属交代病情:解释了大脑中动脉闭塞的严重性、机械取栓的必要性、手术过程、可能的风险以及预后。 他的语气专业、冷静,但措辞清晰,尽可能地让焦虑的家属理解这复杂的医疗决策。 家属在短暂的慌乱和犹豫后,最终还是签下了介入手术同意书。 很快,神经介入科的医生和导管室的技师、护士都已到位。 病人再次被匆匆推上平车,这次的目的地,是医院另一端的介入导管室。 苟尚峰跟着忙前忙后,直到看着病人被推进导管室那扇厚重的铅门,他才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 凌晨的急诊科依旧灯火通明,但刚才那阵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沈主任和介入科医生进了导管室,手术正在紧张进行中。 苟尚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从半夜被叫醒到现在,他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了好几个小时。 他看了看手机,距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而他的出科考核就在几天之后。 刚才处理这个急诊病人时,无论是神经查体还是影像判读,他似乎都做得还算合格,但那都是被逼出来的应激反应。 真要坐到考场上,面对理论试卷和模拟操作,他真的能行吗?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永远都在“下一个急诊”“下一个夜班”“下一个考试”和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穿越”之间打转。 第25章 地狱之间,亦有区别 介入导管室的铅门缓缓关上,将里面那个与死神搏斗的战场,和外面这个同样令人窒息的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苟尚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根被抽走了骨头的面条,软趴趴地提不起一丝力气。 刚才那阵急诊抢救、联系会诊、以及面对沈主任的巨大压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储备。 肾上腺素正在快速消退,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阵阵反胃的恶心感。 他甚至都懒得去想,导管室里那台取栓手术结果会怎么样。 成功了? 失败了? 病人预后如何? 这些固然重要,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都显得有些遥远。 他现在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困。 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铅球,大脑像一团被塞满了湿棉花的浆糊,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强撑着,把这个急诊病人的初步病历记录草草写完,交给了接班的同事,然后几乎是梦游般地飘回了宿舍。 那张硬板床,此刻在他眼中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 他甚至都懒得脱掉身上的刷手服,直接呈一个大字型摔在了床上。 不行…… 还得复习……考试…… 他的脑子里还残留着一丝职业操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拿那本被他遗弃在书桌上的课本。 但他刚一动,一股更强烈的眩晕和困意就席卷而来。 【算了,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他放弃了抵抗。 管他什么出科考试,管他什么大唐,他现在只想睡觉!立刻!马上!不顾一切地沉入那片可以暂时逃避一切的黑暗! 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下坠、下坠…… 熟悉的失重感……熟悉的眩晕……熟悉的…… 等等! 不对! 这次的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有那种天旋地转、仿佛被塞进洗衣机里搅拌的混乱感,反而是一种很轻柔的、像是漂浮在温水里的舒适感?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很清淡的香味? 不是消毒水,不是草药味,也不是宿舍的霉味。 是一种类似于焚香的味道? 很宁静,很安神。 苟尚峰迷迷糊糊地,带着一丝警惕和巨大的疑惑,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茅屋顶,也不是宿舍的天花板。 而是一片绣着淡雅竹纹的青色帐幔。 他躺着的地方,也不是硬邦邦的草铺或铁板床,而是铺着柔软被褥的床榻? 虽然算不上多华丽,但绝对比他那两个世界的狗窝强上百倍。 空气中,确实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让人心神宁静的檀香气息。 苟尚峰:“???” 我又穿了? 这带着帐幔的床,这柔软的被褥,这安神的熏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孙老头良心发现,给我改善住宿条件了? 不对啊,那老头抠门得要死,自己都住茅屋,哪来这高级玩意儿? 难道是上次救了二柱他爹,村民们凑钱给我升级了vip待遇?更不可能! 难道我又穿到别的地方去了?! 苟尚峰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面积不大,但陈设雅致。 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榻,还有一张小巧的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小香炉,正飘着袅袅青烟。 墙角立着一个简单的衣架,上面还挂着几件看起来质料不错的古代衣服? 窗户是木质的格子窗,糊着白色的窗纸,外面天光大亮,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安静,整洁,甚至有点雅致。 这绝对不是孙郎中那个破茅屋! 也不是他那个堆满了医学垃圾的现代宿舍! “卧槽……”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cpu再次烧了,“难道我这穿越bug升级了?!不光能两界穿梭,还能随机刷新地图?!” 这下更刺激了! 他现在在哪儿? 还是大唐吗? 还是贞观年间吗? 那个会用眼神杀死他的孙郎中呢?! 他正心乱如麻,试图搞清楚状况时,房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第26章 新手村地图更新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警惕地盯着那扇被缓缓推开的木门,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小身板能应对个啥,是表演一段被吓晕比较逼真,还是直接喊救命比较有效? 门被完全推开,走进来的人却让苟尚峰愣了一下。 不是凶神恶煞的官兵,不是奇形怪状的妖怪,也不是那个眼神能杀死人的孙郎中。 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厮。 这小厮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短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面容还带着点稚气,但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规矩感。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一个粗瓷茶杯。 小厮看到已经坐起身来的苟尚峰,似乎也有些意外,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您醒啦。” 他的称呼让苟尚峰又是一愣。 公子? 我? 苟尚峰? 那个劈柴劈不动、挑水晃三晃、被孙郎中呼来喝去的苦逼学徒?怎么就成公子”了? 这剧本不对啊! “你是谁?” 苟尚峰压下心头的惊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同时继续他的失忆人设,“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小厮将托盘放到旁边的书案上,再次躬身答道:“回公子话,小的叫‘石头’,是这‘悦来客栈’的伙计。这里就是悦来客栈的客房。” 悦来客栈?! 苟尚峰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经典场景。 难道他穿的不是历史频道,是武侠频道?! “客栈?” 他确认道,“那我怎么会在这客栈里?是谁带我来的?” 他最关心的是孙郎中的去向。 “是昨日傍晚,一位姓孙的老郎中带着您来的。” 小厮石头回答得倒是很清楚,“孙郎中开了两间房,扶着您进了这间上房休息,看您当时睡得沉,就没叫醒您。他老人家自己住在隔壁。” 孙郎中开了两间房? 还是上房?!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冲击。 他下意识地环顾这间上房。 确实比孙郎中那四面漏风的茅屋强了不止一百倍。 虽然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床铺柔软,还有书案和熏香…… 这条件,放现代怎么也得是个舒适型快捷酒店的标准间吧。 孙老头那么抠门……不对,是那么节俭的人,舍得花钱住这种地方? 还给他也开了一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这老头终于发现了他神医的潜质,准备重点培养了? “那他人呢?” 苟尚峰赶紧追问孙郎中的下落。 “孙郎中一早就出去了,” 石头回答,“他留下话,说公子您若是醒了,就在房里好生歇着,或者用些茶水点心。他去县城东头的药市采买些药材,晚些时候就回来。” 县城? 药市? 信息量有点大。 苟尚峰努力消化着:“这里是哪里?你说县城?” “是啊,” 石头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这个失忆公子的好奇,“这里就是蓝田县城内,咱们悦来客栈在县城南街,离药市不远。” 蓝田县城! 他们真的离开那个小山村,到县城里来了! 看来,孙郎中上次问他来历之后,虽然表面上没再追究,但心里肯定还是不放心,或者觉得他留在村里不合适,所以才把他带到县城来了? 至于这上房的待遇…… 苟尚峰觉得,八成不是孙郎中自掏腰包,很可能是用了他救二柱他爹时,村民们送的那些谢礼换的钱。 【啧,敢情我这神医名头,最大的作用是改善了孙老头的生活质量?】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能离开那个破山村,来到县城,对他来说绝对是好事。 他看着眼前这个态度恭敬的小厮石头,心里又活络起来。 “石头小哥,” 他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我这脑子不大好使,很多事忘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蓝田县城,大概是个什么样子?比如这里用什么样的钱啊?东西贵不贵啊?” 他还是对他那几枚铜钱的购买力,以及发大财的可行性,念念不忘。 第27章 大唐物价初体验 小厮石头虽然觉得这位失忆公子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公子话,咱们大唐如今通行的是‘开元通宝’铜钱。一百文可以贯成一串,叫一贯钱。至于金银,那是大宗交易或者官家赏赐才用的,寻常百姓买东西,大多是用铜钱。” “开元通宝……铜钱……” 苟尚峰点点头,这个他知道,和他从现代了解到的历史知识以及手里那几枚钱币都对得上。他赶紧追问:“那东西贵不贵?比如吃一顿饭大概要多少文钱?” 石头想了想,答道:“这要看吃什么了。像咱们客栈楼下,一碗最普通的粟米饭加一碟咸菜,大概要两三文钱;要是想吃碗带点油花的羊肉汤面,那可能就得七八文甚至十文钱了。买一斗米,大概要四五十文吧,看年景好坏。布匹的话,最便宜的粗麻布,一尺也要十几文呢。” 两三文吃个简单饭,七八文吃碗肉面,四五十文买十几斤米…… 苟尚峰在心里飞快地换算着。 他手里现在总共有九枚铜钱,其中可能还有几枚是更不值钱的五铢钱…… 这满打满算,也就够吃一碗羊肉面,或者买几尺最差的麻布。 他那财富自由的梦想泡沫,在听到这真实的古代物价后,瞬间又破灭了一大半。 【靠!搞半天还是个穷光蛋!这点钱,别说买房买地了,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他内心哀嚎。 “多谢你了,石头小哥,我知道了。” 苟尚峰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对石头道了谢。 “公子客气了。茶水给您备好了,您慢用。若有别的吩咐,尽管叫小的。” 石头躬了躬身,便端着空托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苟尚峰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的木窗向外望去。 这悦来客栈似乎正对着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 街道是土路,不算宽阔,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结构店铺,挂着各种字号的幡子,有米铺、布行、铁匠铺,甚至还有一家看起来像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街上行人不少,穿着各色各样的古代服饰——有穿着短打、挑着担子的力夫,有穿着长衫、摇着扇子的书生,有提着篮子、步履匆匆的妇人,偶尔还有一两辆牛车或马车慢悠悠地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叫卖声、车轮声、骡马嘶鸣声、人们的说话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与小山村截然不同的市井气息。 这就是一千三百多年前,大唐贞观年间的县城。 苟尚峰看着这幅景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既有来到一个全新世界的新奇和激动,也有对自己前途未卜的迷茫和焦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呢? 他不能总待在这客栈里等孙郎中回来。 他必须得出去看看,了解更多信息,寻找更多的机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皱巴巴的现代刷手服——这玩意儿太扎眼了,得换掉。 他走到墙角的衣架旁,上面挂着几件粗布衣服,大概是孙郎中给他准备的,虽然看起来也旧,但至少是这个时代的款式。 他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一件灰色的粗布直裰,感觉自己瞬间从一个现代社畜cosy成了一个古代路人甲。 他又摸了摸口袋里珍贵的铜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一样,拉开了房门。 客栈的走廊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顺着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来到客栈的大堂。 大堂里有几桌客人正在喝茶聊天,看到他下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并没有过多关注。 店小二正忙着擦桌子。 苟尚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堂,来到了客栈的门口。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尘土、牲畜、食物和各种生活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的喧嚣声也更大了。 他站在客栈的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充满活力的古代县城。 店铺、行人、车马、各式各样的招牌幡子…… 一切都和他从历史书、电视剧里看到的碎片化印象既相似又不同,更加真实,也更加粗粝。 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运行的陌生机器里,而他,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小小的外来零件。 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又能做些什么呢? 苟尚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既充满机遇、又遍布未知的贞观县城,一时竟有些茫然。 第28章 贞观县城求生指南 站在悦来客栈的屋檐下,苟尚峰感觉自己像个刚从新手保护圈里走出来的游戏小白,面对着一个庞大、陌生、且没有任何提示和地图的开放世界。 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里混合着尘土、牲畜粪便、街边食摊的油烟以及各种生活气息,他终于迈开了脚步,汇入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街道是土路,被无数双脚和车轮压得还算平整,但一场雨过后想必会泥泞不堪。 两旁的建筑大多是土木结构,临街的店铺都敞开着门脸,里面光线昏暗。 各种招牌幡子随风招展,上面写着他勉强能认出一些繁体字的字号——“陈氏米铺”“赵家布行”“王麻子铁匠铺” …… 叫卖声此起彼伏。 “刚出炉的炊饼嘞!又香又软!” “上好的粗麻布,结实耐穿!” “打铁咯!锄头、镰刀、菜刀!”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和苟尚峰听惯了的普通话截然不同。 他努力分辨着,感觉连听懂这些叫卖都需要集中精神。 行人摩肩接踵。 穿着短打、扛着麻袋的力夫脚步匆匆;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慢悠悠地踱着方步,偶尔还摇头晃脑;提着菜篮子的妇人则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时不时还有一队挎着腰刀的衙役走过,行人会下意识地避让。 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但也透着一股和他所熟悉的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粗粝感。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鸣笛,没有手机低头族,但空气中弥漫的尘土、街角偶尔可见的污秽、以及人们身上那洗得发白的、带着补丁的衣物,都在提醒他这个时代的物质匮乏。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昨晚那点米粥早就消化完了,早上在客栈也没吃东西。 此刻闻到街边食摊飘来的香味,他感觉自己的胃酸都在加速分泌。 他看到一个摊位上,一个大婶正在烙着金黄色的油饼,香气四溢。 旁边还有卖刚蒸出来的、白胖胖的热馒头。 苟尚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九枚铜钱。 他记得小厮石头说,一碗最普通的饭加咸菜都要两三文。 那这看起来就好吃不少的油饼、馒头,一个怎么也得一两文吧? 他这点钱也就够买几个馒头,或者一两个油饼。 【唉,想当年在医院,虽然累成狗,但至少外卖随便点。现在连个馒头都得算计着买】他悲从中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他想起了孙郎中的去向——县城东头的药市。 去药市看看! 一来,说不定能碰到孙郎中,跟着他至少暂时饿不死。 二来,药市,顾名思义,是卖药材的地方吧?他虽然不认识多少,但万一能看到些眼熟的、现代很贵但在古代可能很常见的药材呢?比如人参?虽然他也搞不清楚什么样的人参比较值钱。 再不济,去看看古代的药材市场长什么样,也算是考察了,为他以后可能的倒爷生涯积累点经验。 有了目标,苟尚峰感觉心里的迷茫稍微驱散了一些。 他向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卖自家编的草鞋的老大爷打听了一下药市的方向。 老大爷很热情,操着浓重的口音给他指了路:“往东走!顺着这条街一直往东,过了那个石桥,再走一小段就到了!今日逢集,药市那边热闹得很!” “谢谢大爷!” 苟尚峰道了谢,心里记下方向。 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加快了脚步,顺着老大爷指的方向,朝着县城东边走去。 街道越往东走,似乎越发热闹起来,路边的摊贩也多了不少,除了卖日用品和食物的,还出现了卖牲畜、卖农具、甚至还有看起来像是算命和卖狗皮膏药的。 空气中的气味也更加复杂,人声也更加鼎沸。 苟尚峰挤在人流中,一边小心地护着自己口袋里那几枚巨款,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鲜活又陌生的古代县城集市。 药市就快到了吧?那里,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第29章 药市惊魂 根据老大爷的指引,苟尚峰穿过了几条略显嘈杂的街道,绕过一个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骡马市,终于来到了所谓的药市。 与刚才经过的、充满锅碗瓢盆、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等生活气息的集市不同,药市这边的氛围明显安静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了上百种草根树皮的独特药味。 这味道,让苟尚峰瞬间想起了中药房里那标志性的芬芳。 他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适,但更多的是好奇。 药市的规模不算小,沿着一条稍宽的巷子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 有的摊主直接在地上铺一张巨大的油布或草席,上面堆满了各种晒干的、形态各异的植物根茎、叶子、花朵、果实;有的则搭起了简易的棚子,用一个个粗陶罐或布袋装着分门别类的药材;还有几家看起来像是固定店铺的药行,门面不大,里面光线幽暗,隐约能看到一排排的药柜。 来往的人流也和刚才不同,大多是穿着长衫的郎中、药铺伙计,或者是一些面带愁容、显然是来求医问药的普通百姓。 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些,不像外面那么喧哗,多是在摊位前仔细地挑选、询问、或者低声地讨价还价。 苟尚峰像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瞪大了眼睛四处看。 他中草药课上没有认真听讲,也没有逛过类似的市集,此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也什么都看不懂。 【这黑乎乎的树根是地黄,那旁边像干柴一样的是黄芪,这个红色的是枸杞……】他努力调动着自己那点的知识储备试图辨认。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些传说中价值连城的药材。 人参! 灵芝! 何首乌! 这些他在现代都如雷贯耳、价格不菲的东西,古代会不会便宜点?或者更容易找到? 他特别留意那些看起来比较高级的摊位,或者摆着一些形态比较完整、看起来就比较珍稀的药材。 他确实看到了几个摊位上摆着一些粗壮的、带着须根的、看起来有点像人参的东西。 他凑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听旁边的人和摊主讨价还价。 “……您这山参年份看着不错,就是个头小了点,您看这个价……” “客官,这可是正经的长白山老参,补气固脱的良药!这个价已经是最低了!” 苟尚峰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为了几钱银子或者几十文钱争论不休,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 好家伙!就这么一小根,价格都够他吃好几顿羊肉汤面了,而且他还完全分不清什么“山参”“园参”“年份”“品相”…… 【得,这条路也堵死了。】他心里凉了半截。 想靠着捡漏古代珍稀药材发财? 首先,你得认识;其次,你得有本钱;最后,你还得能活着把它带回现代…… 难度系数太高了。 他又在药市里转悠了一会儿,越看越心灰意冷。 这地方对他这个伪古人来说,简直就是个无法理解的异世界,处处都是知识盲区。 他那点可怜的现代中医学知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反而因为缺乏礼仪常识而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他倍感挫败,琢磨着是不是该打道回府,或者去街边看看有没有机会捡点别人掉的钱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不远处一个规模较大的药材摊位前,一个穿着灰色旧长衫、头发花白、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正背着手,仔细地审视着摊主摆出来的一味药材。 是孙郎中。 他赶紧往旁边一个卖草药种子的摊位后缩了缩,悄悄观察着。 只见孙郎中拿起几片切好的药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似乎在判断药材的干湿度和质地。 他和摊主低声交谈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那副专注、较真、又带着几分行家气度的模样,和他平时在村里使唤苟尚峰劈柴挑水、或者骂他野路子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摊主对孙郎中的态度也颇为恭敬,不住地点头哈腰,似乎很信服他的眼光。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但在他自己的专业领域里,好像真是个受人尊敬的行家。 就在孙郎中和摊主谈妥价格,掏出钱袋准备付钱的时候,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浑浊但锐利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朝着苟尚峰藏身的方向扫了过来。 苟尚峰:“!!!” 他吓得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看地上的草药种子,心脏砰砰直跳! 被发现了?! 还是没被发现?! 他现在是该立刻溜走,还是等老头过来? 第30章 考试周,医学生的渡劫预演 来到现代。 深夜,云城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灯火通明,但神经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却格外安静,只剩下苟尚峰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神经病学》,旁边的笔记本上是鬼画符一般的复习重点,一杯早已冷掉的速溶黑咖啡散发出廉价的苦涩味道。 苟尚峰揉着因极度疲惫而酸胀的眼睛,努力想把书上关于基底节区病变定位诊断的内容塞进自己那快要罢工的大脑里。 尾状核、豆状核、苍白球、屏状核…… 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像一群调皮的蝌蚪,在他布满红血丝的视线里游来游去,就是不肯乖乖排列组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在大唐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谁还管你哪个核团出了问题,能活着就不错了】 白天在蓝田县药市那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尤其是最后孙郎中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生怕下一秒又被抓回去继续审问。 好不容易熬到下线回到现代,本以为能喘口气,结果现实的大山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理论加技能,任何一门挂了,都意味着他这几个月在神外的轮转算是白瞎,还得面临沈扒皮的狂风暴雨,甚至可能影响后续的规培进程。 他不能挂! 至少不能挂得太难看!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翻到技能操作部分,开始在脑子里默背神经系统体格检查的步骤。 意识状态、脑神经、运动系统、感觉系统、反射、共济运动、脑膜刺激征……一套流程下来,繁琐得令人发指。 【唉,要是在大唐也这么查体,估计病人早被我折腾死了。孙老头那套望闻问切,虽然玄乎,但至少省事儿】他又忍不住开始走神。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苟尚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上级医生查岗,赶紧坐直身体,摆出认真学习的姿态。 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林晚晚。 她似乎也是刚结束晚班的工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苟尚峰,还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好像是切好的水果。 “苟医生,还没休息啊?” 林晚晚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啊……没……”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这不是快考试了嘛,临阵磨枪……” “是啊,看你们最近都挺辛苦的。” 林晚晚点点头,把手里的保鲜盒往前递了递,“我晚上值班家属送的水果,吃不完,这个给你吧,补充点维生素,熬夜也别太伤身体了。” 保鲜盒里是切好的苹果和橙子,看起来水灵灵的。 苟尚峰愣住了。 给我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晚晚,对方的笑容依旧温和友善,眼神清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她只是顺手,肯定也给别人了,别多想……】他心里那个自卑的小人又开始冒头。 但这次,他没有立刻让那个小人占上风。他看着那盒水果,又看着林晚晚那带着善意的笑容,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还是被触动了一下。 不管她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这份关心,在这冰冷枯燥的备考深夜里,确实像一股暖流。 “谢谢你啊,林护士。” 他伸手接过盒子,声音有点干涩。 “不客气,快吃吧。那我先下班啦,你也早点休息,考试加油!” 林晚晚对他挥挥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苟尚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果盒,心里感觉有点复杂。 他打开盒子,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 清脆,甘甜。 这短暂的、带着水果清甜的插曲,并没有驱散他对考试的焦虑和对未来的迷茫。 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那快要被压力和疲惫压垮的心,似乎稍微透进来一点点光。 他甩了甩头,把这点不切实际的感觉压下去。 【吃完赶紧看书!想什么呢!】 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本厚厚的《神经病学》。 第31章 渡劫还是渡我? 林晚晚送来的那盒水果,成了苟尚峰这几天备考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一边啃着清甜的苹果,一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些天书般的复习资料上。 然而,精神上的短暂慰藉,并不能对抗生理上的极限。 接下来的两天,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名为神经外科出科考核的绞肉机里反复挣扎。 白天,他要像个陀螺一样在病房、办公室、偶尔的手术室之间连轴转,应付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临床事务,还要时刻提防着沈主任那关爱的眼神和随时可能抛出来的专业问题。 晚上,他回到宿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却发现自己的大脑像被糊了一层水泥,知识点根本就灌不进去。 咖啡因的作用越来越差,他甚至开始尝试一些偏方来提神,比如用风油精抹太阳穴,或者掐自己大腿。 更要命的是,那该死的穿越bug,似乎也知道他最近压力山大,反而更加活跃了。 有好几次,他只是在写病历的间隙,或者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几分钟,意识就瞬间被拉到了大唐。 有时是孙郎中那张皱巴巴的脸和催命般的考校;有时是二柱他爹那日渐康复但依然需要照料的身影;有时甚至是蓝田县城那喧闹的街道和药市里浓郁的草药味。 每次魂兮归来,他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重新适应现代的节奏,找回自己那本就不多的复习状态,这让他本就紧张的备考时间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舍友小胖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多少,两个难兄难弟经常在半夜互相看着对方的黑眼圈和鸡窝头,发出同病相怜的感慨: “苟哥,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我现在看病历上的字都是重影的……” “彼此彼此,我感觉我的脑干已经快要从耳孔里流出来了……” “你说咱们这次能过吗?” “能活着走出考场就算成功……”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煎熬中,考试日,终于还是如期而至了。 当天早上,苟尚峰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洗漱、换衣服、走进考场所在的示教室。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上刑场,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示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和他一样轮转神经外科的规培医生,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毁灭吧,赶紧的”的绝望。 沈仁华主任和其他几位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作为考官,已经提前坐在了前面。 沈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那眼神仿佛在说:“一群小菜鸡,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苟尚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稍微平静一点。 先考理论。 试卷发下来,苟尚峰扫了一眼,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选择题、填空题、名词解释、简答题、病例分析……满满当当好几页!考的范围极其广泛,从基础的神经解剖到最新的诊疗指南,无所不包。 有些题目,他确实复习到了,比如脑血管病的常见分型、癫痫的药物选择……他还能勉强回忆起一些知识点。 但更多的题目,他看着就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准确的答案。 比如某个罕见遗传病的基因突变位点?某种神经肌肉病的特殊抗体?还有那该死的基底节区环路和功能…… 他感觉自己前两天熬夜看的那些东西,仿佛都变成了一堆乱码,在大脑里四处漂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他看着那些空白的题目,感觉自己这几个月的轮转,仿佛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最后一道病例分析题: “患者,男性,68岁,既往有高血压、糖尿病史。一小时前突发意识不清,伴右侧肢体偏瘫……” 嗯? 这个病例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就是他前几天半夜去急诊会诊的那个病人吗?! 第32章 药市偶遇与新的考验 来到大唐。 药市嘈杂的人声和浓郁的药味,将苟尚峰包裹其中。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躲在那个卖草药种子的摊位后面,心脏砰砰狂跳,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不远处孙郎中的身影。 老头那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看到了?没看到?应该是没看到吧?这么多人……】他拼命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摊位后面又缩了缩,试图利用那几捆干草籽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 孙郎中那看似浑浊的目光,在人群中略作停顿后,精准地落在了他藏身的位置。 老头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苟尚峰:“……” 完蛋!果然被发现了! 他现在是继续装死,还是乖乖出去? 装死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摊位后面挪了出来,脸上努力堆起一个“哎呀好巧您也在这儿”的惊喜表情,朝着孙郎中走了过去。 “孙郎中,您也在这儿啊?” 他干笑着打招呼。 孙郎中刚刚和摊主交易完毕,正将一小包用麻纸包好的药材放进自己的药箱里。 他抬眼看着苟尚峰这副样子,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道:“不是让你在客栈好生歇着,待老朽回去么?怎跑到这药市来了?你这‘失忆’的毛病,倒是不影响你乱跑。” 【得,讽刺我呢……】苟尚峰心里嘀咕,嘴上却赶紧解释:“我在房间里待着闷得慌,又担心您,就想着出来看看能不能碰到您。”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孙郎中的脸色,试图判断老头此刻的心情。 孙郎中没再追问他这漏洞百出的借口,只是哼了一声:“既然来了,就跟着吧。也让你这忘了事的脑子,多见见世情。”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苟尚峰,转身走向下一个摊位。 苟尚峰连忙跟上,像个做错事的小跟班。 他跟在孙郎中后面,看着老头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驻足、挑选、询问、偶尔还会和摊主就药材的品相、产地、炮制方法等争论几句。 他发现,孙郎中在面对这些药材和同行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气质——专注、严谨,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对各种药材的辨识极其精通,对不同炮制方法对药性的影响也了如指掌,那些摊主大多对他毕恭毕敬。 苟尚峰默默地看着,听着,虽然大部分内容他还是听不懂,但心里却对这个古板的老头产生了敬佩。 【虽然理论不科学,但这经验值点满了啊……】 不知不觉间,孙郎中已经采买齐了他需要的药材。 两人离开了喧闹的药市,沿着街道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孙郎中似乎心情尚可,偶尔会指着路边的某些东西,看似随意地问一句: “前方那楼,是县衙所在,你可有印象?” “街边那铺子,是城中最大的粮行,你这脑子还能记起米价几何?” 苟尚峰只能继续他的失忆表演,要么摇头说“没印象”,要么就含糊其辞说“记不清了,头疼”,心里则把这老头的腹黑属性又调高了一级。 终于回到了悦来客栈。 孙郎中让小二送了些热水和简单的吃食到房间。 吃完东西,孙郎中将今天新买的药材,连同他药箱里的一些存货,都摊开在房间的桌子上,然后指着其中几样,对苟尚峰下令: “这些,是给二柱他爹后续调理用的。你,把这几味药材——黄芪五钱、当归三钱、白术四钱——按老朽说的分量称好。还有这味茯神,需得研成细末。弄错了分量,或者研磨不细,仔细你的皮!” 老头说着,递给他一个小巧的铜制药戥子和一个小药碾。 苟尚峰看着那些药材,又看了看那精密的工具,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称药?研磨? 这老头果然没安好心!你根本没教啊! 第33章 中药炮制 孙郎中的指令清晰明确,还附带了“亲切”的警告。 苟尚峰看着桌上摊开的几味草根树皮,又看了看孙郎中递过来的那套精致小巧的铜制药戥子和小药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称药? 研磨? 这玩意儿他在中药房见实习的同学用过,看起来好像挺简单的,一杆小秤,几个小砝码,左右一平衡就行了。 但真轮到自己上手…… “先称黄芪,五钱。” 孙郎中在一旁监工,语气不容置疑。 苟尚峰从一堆淡黄色的黄芪里小心翼翼地夹了几片放到戥盘里。 然后,他试图把那个代表“五钱”的、小得可怜的戥砣挂到戥杆相应的刻度上…… 手一抖,“当啷”一声,戥砣掉在了桌子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又差点把戥盘里的黄芪给碰翻。 孙郎中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冷哼:“手稳点!连个戥子都拿不稳,将来还想拿针给人治病?” 苟尚峰的脸瞬间红了。 他不敢反驳,做手术的手和称药的手还不一样,他只能屏住呼吸,再次尝试。 这次他更加小心,终于把戥砣挂了上去,然后开始小心翼翼调整黄芪的量。 那小小的戥杆,在他手里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总是无法达到那个完美的平衡点。 折腾了一会,总算把几味药材勉强称好了份量,孙郎中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把需要研磨的茯神拿去处理。 茯神是白色的块状物,看起来质地比较松。 孙郎中给了他一个小巧的瓷质药碾子,就是那种带碾轮的凹槽。 “研细,过筛。” 孙郎中又补充了一句,递给他一个细密的绢布小筛子。 苟尚峰拿起一块茯神放进碾槽,开始推着碾轮来回碾压。 这活儿倒是不需要太多技巧,就是单调。 他一边碾,一边看着那些白色的块状物慢慢变成粉末,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蘑菇的清香。 【茯神……安神定悸……】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重复刚才被迫记忆的信息。 【这玩意儿化学成分是什么?作用于哪个受体?做过临床试验吗?不良反应呢?】现代医学生的思维惯性又冒了出来。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我现在就是个捣药的】 他自嘲地摇摇头,继续跟手里的茯神较劲。 等他好不容易把那一小块茯神都碾成粉末,再用小筛子筛过,确保足够细腻之后,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了。 他把处理好的药材和粉末捧到孙郎中面前。 孙郎中拿起那包称好的药材掂了掂,又用手指捻起一点茯神粉末看了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苟尚峰的手艺并不满意,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勉强通过。 “收拾干净。” 他吩咐道。 苟尚峰如蒙大赦,赶紧把桌子上的药渣和工具都收拾利索。 一番折腾下来,他感觉自己比值了个大夜班还累。 他瘫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孙郎中开始将那些处理好的药材仔细地用麻纸包好,准备交给二柱家。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郎中包好了药,转过头对他说:“明日一早,收拾一下,跟我去拜访一位故人。” 苟尚峰一愣:“拜访故人?去哪里?” 孙郎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去一个或许能让你这‘失忆’的毛病,快点‘好起来’的地方。” 第34章 出科考核:理论与实践的混合双打 来到现代。 苟尚峰盯着理论试卷上最后那道病例分析题,脑子里全是前几天在急诊抢救室里的画面——病人的体征、ct、cta影像、沈主任果断下达取栓指令的场景…… 【这简直是开卷考试啊!】 他心里一阵狂喜,赶紧将自己亲身经历的诊疗过程和后续思考组织了一下,奋笔疾书,把答题区域写得满满当当。 写完最后一个字,考试结束的铃声也恰好响起。 苟尚峰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虚脱的马拉松。 虽然前面很多题目他都是连蒙带猜,但这最后一道送分题,至少让他挽回了一点点信心。 他交了卷,走出考场,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 连续几天的睡眠不足加上高度紧张,让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原地飞升。 走廊里,其他规培医生也是一副被榨干了的模样,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哀嚎着交流考砸了的心得。 “完了完了,那个神经传导通路我怎么也记不清……” “选择题好多陷阱啊!” “小胖,你怎么样?” 苟尚峰找到了一脸菜色的舍友。 “苟哥哥……” 小胖欲哭无泪,“我感觉我可能需要重新参加高考……” 短暂的休息后,下午是更让人紧张的临床技能操作考核。 考核分设了好几个站点,模拟不同的临床场景。 苟尚峰抽到的顺序是先考“神经系统体格检查”,再去考“腰椎穿刺术”。 走进第一个考站,里面布置得像个诊室,一个扮演标准化病人的演员坐在那里,考官则是科室里一位以严格着称的副主任医师。 “考生苟尚峰,请对该病人进行详细的神经系统体格检查,时间十五分钟。” 考官面无表情地宣布。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走上前,先是礼貌地和“病人”打招呼,然后开始按照流程操作:意识状态评估、十二对颅神经检查、运动系统、感觉系统、反射…… 他努力回忆着书本上的标准步骤,一步一步地进行。 虽然因为紧张,动作略显僵硬,偶尔还会漏掉一两个小细节,被考官不动声色地记录下来,但总体还算流畅。 【跟大唐那种纯靠望闻问切比起来,现代这套查体又科学又繁琐】他一边检查,一边在心里吐槽,【不过,要是当时给二柱他爹做一套这个,估计也不用等孙老头扎针了】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考官喊停,苟尚峰鞠了个躬,退了出来,感觉手心都湿了。 紧接着,他走进了第二个考站——腰椎穿刺术。 这个考站的考官赫然就是沈主任。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沈扒皮眼皮子底下操作,这压力简直是地狱难度。 考站里放着一个腰穿模拟人模型。 沈主任示意他开始。 戴无菌手套、消毒、铺巾、定位、局部麻醉……苟尚峰努力回想着之前在脑子里模拟过无数遍的步骤,强迫自己手不能抖。 最关键的是穿刺。 他选好穿刺点,双手持针,垂直皮肤,缓慢进针。 针尖突破皮肤、皮下组织、棘上韧带、棘间韧带、黄韧带……他仔细感受着针尖传来的阻力变化。 忽地手下传来一阵轻微的、独特的落空感。 【进了!硬膜外腔!】他心里一喜。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针芯,透明的脑脊液模拟液缓缓滴出。 成了! 他赶紧接上测压管,读取压力,然后依次留取脑脊液标本,最后重新插入针芯,拔出穿刺针,用无菌纱布按压、固定。 整个过程,他做得异常专注,甚至都忘了紧张。 沈主任在旁边看着,始终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苟尚峰完成所有操作,脱掉手套,报告“操作完毕”时,沈主任才拿起评分表,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 “好了,出去吧。” 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 苟尚峰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摸不准沈扒皮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过了?还是没过?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了考站。 所有的考核项目都结束了。结果要等明天才公布。 苟尚峰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浑身上下都被掏空了。 考得怎么样?他不知道。 能不能顺利出科?他也不知道。 下一个轮转科室会把他发配到哪里?他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不被打扰地、最好能直接睡到世界末日。 第35章 前路未知,拜访故人 考完试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滴精力,回到宿舍后几乎是立刻就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有意识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现代医院的消毒水味,而是那间悦来客栈上房里,若有若无的、安神的檀香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孙郎中昨天说过,今天要带他去拜访一位故人,还说什么或许能让他这失忆的毛病快点好起来。 想到这里,苟尚峰心里就一阵发毛。 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所谓的故人是谁? 是真有其人,还是老头找了个借口,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处理掉? 或者是要带他去见某个能识破谎言的高人?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甚至开始后悔昨天为什么要嘴贱,主动去问什么钱不钱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房门就被敲响了。 “后生,起身了么?” 是孙郎中的声音。 “啊……起了起了!” 苟尚峰赶紧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穿好那身粗布直裰。 孙郎中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看起来很硬的杂粮饼子。 “吃了,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苟尚峰接过饼子,味同嚼蜡地啃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郎中。 老头已经背上了他的药箱,正在检查随身的水囊,动作不急不缓,看不出任何异常。 “孙郎中,” 苟尚峰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拜访故人啊?远不远?” 孙郎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远,就在左近山中。去了便知,莫要多问。” 得,问了也白问。 苟尚峰只好闭嘴,快速吃完饼子,又喝了点水。 “走吧。” 孙郎中看他准备好了,便率先走出了房门。 苟尚峰赶紧跟上。 两人退了房,离开了悦来客栈,走上了清晨的蓝田县城街道。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还不多,但各种早点摊、铺子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空气中飘散着炊烟和食物的香气。 苟尚峰贪婪地吸了几口这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空气,心里却没什么闲情逸致欣赏。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那个故人和此行目的的猜测。 孙郎中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对县城很熟悉。 他没有往城外大路走,反而穿过几条小巷,朝着县城边靠近山麓的方向走去。 越走,周围的房屋越稀疏,路也变得颠簸起来,渐渐有了上山的意思。 “孙郎中,” 苟尚峰实在忍不住了,又问,“咱们这是要去山里?” “嗯。” 孙郎中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那位故人是住在山里?” “算是吧。” 孙郎中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苟尚峰还想再问,孙郎中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表情严肃了几分:“后生,老朽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行拜访之人,乃是老朽旧识,性情或许有些独特,但颇有见地。你此番同去,当谨言慎行,少说多看,莫要失了礼数,更不可再胡言乱语,听明白了吗?” 苟尚峰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仿佛都被看穿了,连忙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了!小子一定少说多看!” “嗯,跟上吧。” 孙郎中这才继续往前走。 苟尚峰跟在后面,心里更加忐忑了。 性情独特? 颇有见地? 还能治失忆? 这都什么人啊?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武侠小说里的隐世高人? 他看着前方渐渐被晨雾笼罩的山林小径,感觉自己正跟着孙郎中,一步步走进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第36章 山路崎岖,前途未卜 离开蓝田县城,沿着向南的山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苟尚峰就已经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路,哪里是路?分明就是被前人勉强踩出来的一条土道,坑坑洼洼,碎石遍布,而且坡度还不小。 他穿着那双孙郎中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鞋底薄得像纸一样的粗布鞋,感觉脚底板的每一个穴位都在和地球进行着亲密而痛苦的接触。 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好几次都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再看走在前面的孙郎中,老头虽然年纪大,步子也不快,但却异常稳健,呼吸均匀,丝毫不见疲态。 【这老头真是人吗?难道会什么轻功不成】苟尚峰一边喘气一边在心里腹诽【还是说,古代人的体质普遍就这么好?那我这被现代生活掏空了的身体,岂不是废柴中的废柴】 山路越往里走越是僻静,两旁的树木也愈发茂密,遮天蔽日。 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几声清脆或怪异的啼叫,林间深处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苟尚峰这个在城市里长大、连大型犬都害怕的人,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孙郎中……” 他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咱们还有多远啊?这山里不会有狼吧?” 他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孙郎中说他“不然就喂了狼了”的话。 孙郎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你是不是傻”的意味:“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狼?莫要自己吓自己!快跟上,就快到了。” 苟尚峰只好闭嘴,继续埋头赶路。 心里却把各种恐怖片的场景都过了一遍。 他又试图打探那位故人的信息:“孙郎中,您那位故人是做什么的啊?也是郎中吗?” “不是。” 孙郎中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是道士?和尚?” 苟尚峰猜测着,能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的,不是修行者就是隐士吧? 孙郎中脚步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回答,最后只含糊道:“他自有他的学问,你少打听,去了便知。” 得,又是这句话。 苟尚峰彻底放弃了从孙郎中嘴里套话的打算,只能一边警惕着周围(主要是怕蛇虫鼠蚁),一边胡乱猜测着那个故人的身份和孙郎中带他来的目的。 难道那故人是个相面的?或者会什么读心术?能看出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孙郎中带他来验明正身?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心里也越发没底。 又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山路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前方的树木也不再那么密集,隐约可以看到一片被开垦出来的空地,似乎还有篱笆围栏的影子。 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清香,似乎还多了一丝淡淡的炊烟味? “到了。” 孙郎中在一处被竹林掩映的路口停下了脚步。 苟尚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竹林深处,掩映着几间小小的、非常整洁的茅草屋。 屋前有一小片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菜地,旁边还搭着一个晾晒草药的架子。 几只母鸡在院子前的空地上悠闲地踱步啄食。 整个地方看起来异常安静、祥和,甚至带着几分出尘的意味,与之前那个破败的小山村截然不同,也和县城的喧嚣完全两样。 这里就是那个性情独特、颇有见地的故人住的地方? 看起来倒像是个与世无争的隐士居所。 苟尚峰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但疑惑却更深了。 孙郎中带他来见一个隐士干什么?难道这位隐真的能治失忆? 他正想开口再问,却见孙郎中已经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本就没什么褶皱的旧长衫,朝着那几间茅屋的方向,朗声喊道: “故渊先生,故渊先生可在?老朽孙思邈,前来拜访!” 声音在安静的山谷间回荡。 第37章 等待审判的日子 苟尚峰是被饿醒的。 神经外科的出科考核,像一场耗尽了他所有心力的渡劫。 考完最后一项技能操作,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飘回了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间甚至都没有触发那该死的穿越bug——大概是连bug都嫌弃他这副被榨干了的、毫无穿越价值的状态。 等他再次睁开眼,是被自己肚子的“咕咕”抗议声给吵醒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从傍晚变成了第二天的中午。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被拆开重装了一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废了”的气息。 考核结束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结果呢? 他回想着昨天考试的场景:理论考试那道送分题不知道能不能弥补前面连蒙带猜的巨坑;神经查体好像没出大错但也绝对不算完美;腰椎穿刺……虽然最后成功出水了,但沈扒皮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谁知道他在评分表上写了什么? 【唉……听天由命吧,大不了就是挂科,然后被沈扒皮骂个狗血淋头,再然后……好像也没什么更惨的了?反正这破医生我也不想干了】 他试图用这种摆烂的心态安慰自己,但心里那份对不合格的恐惧,还是让他一阵阵发虚。 毕竟,这关系到他能不能顺利轮转,甚至会不会影响整个规培进程。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宿舍,准备去食堂觅食。 走廊里碰到了同样刚渡劫归来的小胖。 小胖的脸色比他还难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路都有点飘。 “苟哥……” 小胖看到他,像是看到了亲人,差点哭出来,“昨天考得怎么样?” 苟尚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问了,问就是重在参与。” 小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是,我感觉我回答那个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鉴别诊断时,考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智障。”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生无可恋。 “算了算了,” 苟尚峰拍了拍小胖的肩膀,“考都考完了,想也没用。走,干饭去!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接下来的两天,是等待审判的日子。 成绩还没出来,但考核已经结束,科室里的气氛似乎稍微轻松了一点点,但又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 苟尚峰和他的难友们,表面上继续着日常的临床工作——查房、写病历、换药、处理医嘱…… 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掏出手机刷一下医院内网,或者互相打探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苟尚峰也一样。他一边机械地敲着电子病历,一边在心里盘算:如果挂了科,是直接找沈主任负荆请罪,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申请退出规培?(虽然他知道后者基本不可能,他还没那个勇气和本钱)。 偶尔路过护士站,看到林晚晚忙碌的身影,他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情,满脑子都是考试、挂科、沈扒皮……连带着看林晚晚那温柔的笑容,都觉得像是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 【唉,我真是没救了……】 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第三天下午,科室规培秘书在工作群里发了一条通知: 【通知:本轮神经外科出科考核成绩已出,请各位规培医生下午四点到科室示教室开会,沈主任将进行考核总结及宣布下一轮转安排。请准时参加。@全体规培医生】 来了! 苟尚峰看到通知,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又开始冒汗。 其他规培医生也是一片哀嚎和紧张的讨论。 “要公布成绩了!好紧张!” “希望能过啊!求各路神仙保佑!” “不知道下一个科室去哪儿……” “千万别去急诊!听说急诊科这个月累死好几个……” 苟尚峰看着群里的消息,感觉自己像是马上要走上断头台。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是死是活,下午四点,就见分晓了。 第38章 宣判,下一站,急诊科 下午四点,神经外科的示教室里坐满了等待宣判的规培医生们。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焦虑,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小胖,此刻也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玩着手指。 苟尚峰坐在角落里,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刚跑完八百米。 他一会儿担心自己理论挂了,一会儿又回想技能操作时有没有什么致命失误,尤其是沈扒皮监考腰穿时那高深莫测的眼神,简直是他这两天挥之不去的噩梦。 终于,示教室的门被推开,沈仁华主任领着科室的教学秘书走了进来。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沈主任走到讲台前,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目光缓缓扫过底下坐着的这群年轻医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次神经外科轮转即将结束,” 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总的来说,各位在临床工作和学习中,态度基本端正,但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尤其是在基础理论和规范操作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开场白就是熟悉的批评和敲打,大家的心都沉了半截。 “关于本次出科考核,” 沈主任继续道,“理论和技能两部分,综合评定。总体通过率勉强可以接受。个别同志,成绩不理想,希望引起重视,在后续轮转中加强学习。” 苟尚峰听到个别同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沈主任的目光好像又往他这边瞟了一眼。 【完蛋,不会说的就是我吧……】 沈主任没有点名批评,而是话锋一转:“考核结果会后会公布在内网上,各位自行查询。现在,主要宣布一下各位下一阶段的轮转科室安排。” 教学秘书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名单,开始按照学号顺序念起来: “赵佳琪,心内科。” “崔远,呼吸科。” “周明轩……” 小胖紧张地抬起头。 “……内分泌科。” 小胖松了口气。 “……苟尚峰……”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教学秘书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名单,然后念出了三个字: “——急诊科。” 急!诊!科?! 苟尚峰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急诊科?! 那个传说中医院里最累、最乱、压力最大的地方?! 那个夜班连轴转、抢救按分钟算、医患矛盾最集中的前线战场?! 老天爷! 沈扒皮! 你们这是有多恨我?!把我扔到急诊科去?!这是想让我直接猝死在岗位上吗?!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荒谬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甚至都忘了去思考自己考核到底过没过——能被分配科室,大概率是低空飘过了,但这个结果,比直接挂科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主任,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或者“搞错了”的表情。 然而,沈主任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宣布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名单很快念完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被分到相对清闲科室的暗自庆幸,被分到外科、icu等大坑的则愁眉苦脸。 但毫无疑问,苟尚峰的急诊科,绝对是所有选项里“下下签”中的“签王”! “好了,安排就是这样。” 沈主任做总结陈词,“希望各位到新的科室后,继续努力学习,遵守规章制度,服从上级医师安排,尽快适应新环境。神经内科这边的工作,这两天做好交接。散会。” 说完,沈主任便带着教学秘书,率先离开了示教室。 留下一屋子心情各异的规培医生。 “苟哥……你……” 小胖凑过来,看着失魂落魄的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急诊也挺锻炼人的……” 他试图安慰,但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锻炼人? 他是怕自己直接被炼化了好吗?! 他走出示教室,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 考核算是过了,神经外科这一劫总算是渡过去了。 但下一站竟然是难度系数直接拉满的急诊科! 他抬头望着医院走廊尽头那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惨白灯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日子真tm没法过了……】 【要不今晚就睡死过去,永远别穿回来了吧,虽然大唐也苦,但至少不用面对急诊科啊!!!】 第39章 故人居处,心有惴惴 “故渊先生,故渊先生可在?老朽孙思邈,前来拜访!” 孙思邈朗声喊话,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间传递开去,带着几分对主人的尊敬。 【孙思邈?】 【原来孙郎中叫孙思邈……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好像在哪本历史教科书的犄角旮旯里见过,还是哪个电视剧里的npc?……等回去了用手机查查吧,肯定是考试考得脑子坏掉了……好熟悉啊……】 站在孙思邈身后,苟尚峰紧张地看着那几间掩映在竹林中的、异常整洁的茅屋,心里如同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故渊先生?听起来就像是那种隐世高人的称号啊……孙郎中带我来见这种人干嘛?还说什么能让我‘好起来’?难道这人会什么摄魂术不成?】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各种光怪陆离的剧情了。 寂静持续了几息。 就在苟尚峰以为里面没人,或者主人不愿意搭理他们的时候,一个平和清朗、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最中间那间茅屋里传了出来: “呵呵,既是思邈贤弟来了,何需在外等候,进来便是。” 随着话音,那间茅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孙思邈对着苟尚峰递了个谨言慎行的眼色,然后率先抬步,朝着敞开的屋门走去。 苟尚峰赶紧收敛心神,低着头跟在后面。 跨进门槛,苟尚峰不由得偷偷抬眼打量。 屋内的陈设异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朴。 靠墙一张低矮的书案,上面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卷竹简。 旁边一个小小的泥炉,上面似乎正煨着一壶水,散发出淡淡的水汽。 地上铺着干净的草席,正中摆着一个蒲团。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光线透过窗纸照进来,显得格外宁静、素雅,与孙思邈自己那杂乱的茅屋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看起来年纪比孙思邈还要大上几岁,但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眼睛,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许久不见,先生清健如昔。” 孙思邈上前,对着老者行了个平辈的揖礼。 那被称为故渊先生的老者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淡泊的笑容:“思邈贤弟亦是风采依旧。今日怎有闲暇,来到老朽这山野之地?” 他的目光随和地扫过孙思邈,然后自然地落在了跟在后面的苟尚峰身上。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x光扫过一样,浑身不自在,赶紧低下头,努力扮演一个“我是谁我在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失忆小可怜。 孙思邈侧过身,指了指苟尚峰,对故渊先生介绍道:“此乃后生苟尚峰,老朽途中偶遇,见他昏倒山崖之下,救了回来。只是他醒转之后,言说伤了头脑,忘了前尘往事,只记得一个姓名。老朽见他举止言谈,颇有怪异之处,今日特带他来,一是让他长长见识,二是想请先生相看一二,他这‘失忆’之症,是真是假,可有缘故?” 来了! 果然是来鉴定我的!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故渊先生听完孙思邈的话,目光再次落到苟尚峰身上。 这次,他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些,上下打量着苟尚峰那身不伦不类的穿着和那紧张不安的神态。 苟尚峰感觉那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大佬!我错了!我再也不装逼了!我就是个双穿的倒霉蛋啊!】他内心疯狂祈祷。 然而,故渊先生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收回目光,对孙思邈和苟尚峰分别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坐吧。山野之地,无好茶招待,只有些自采的山泉水。” 说着,他起身,动作从容地提起泥炉上的水壶,给两个粗陶茶杯里倒上了热水。 孙思邈道了声谢,在客位坐下。 苟尚峰也赶紧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盘腿坐在了旁边的蒲团上,姿势别扭,大气不敢出。 故渊先生将一杯尚冒着热气的水推到苟尚峰面前,然后自己也坐回原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水汽蒸腾的微弱声响。 苟尚峰感觉这沉默比直接审问还难熬。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故渊先生,对方正闭目品着水,神态安然,仿佛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就在苟尚峰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警惕,琢磨着这位高人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厉害时,故渊先生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直接看向了他。 “后生,”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你这忘了前尘,心中可曾觉得空落落的?” 第40章 故渊先生的诊断 故渊先生的问题,像一枚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苟尚峰那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空落落? 何止是空落落! 简直是两个世界都找不着北,里外不是人! 他心里下意识地就想回答“是啊!空得能跑马!”,但理智瞬间拉住了他。 不行!不能顺着他的话说!谁知道这老神棍是不是在下套?失忆的人,哪有这么多复杂的内心感受? 他必须继续扮演那个脑子被摔坏了的可怜虫。 苟尚峰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痛苦的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实际上是在看故渊先生身后的墙壁),声音干涩地回答: “回先生,小子如今只觉得头昏脑胀,这肚子也饿得紧,旁的,实在想不了许多……”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思考“空落落”是什么意思,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地补充了一句,“您是说肚子空吗?那确实是空落落的……” 他这番避重就轻、甚至有点蠢的回答,让旁边的孙思邈都忍不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然而,故渊先生听完,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淡淡的笑容。 “呵呵,腹中空,则思食,人之常情。” 他端起水杯,轻轻呷了一口,“那若是心中空呢?” 他还追问?! 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 他只能继续装傻,低下头,呐呐道:“心中?小子愚钝,不懂先生的意思。” 故渊先生没有再逼问,只是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又仔细地在苟尚峰身上打量了一圈,仿佛在观察什么稀有物种。 他看得不疾不徐,却让苟尚峰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看得透透的,浑身不自在。 “先生,” 孙思邈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语气带着几分请教,“依您看,这后生……?” 故渊先生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思邈,你带他来,是想问老朽他这‘失忆’是真是假,可对?” “正是。” 孙思邈点点头,“这后生言行举止,多有怪异之处,老朽实难判断。” 故渊先生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坐立不安的苟尚峰,这次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后生,你醒来之后,可曾梦到过往之事?” 苟尚峰一愣,赶紧摇头:“不曾,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光顾着穿越了,哪有时间做梦啊!) “哦?” 故渊先生又问,“那你初到此地,看这山中景物,听这鸟叫虫鸣,可有半分熟悉之感?” “也没有。” 苟尚峰继续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茫然一点。 故渊先生听完,不再发问,只是闭上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屏息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判决。 过了好一会儿,故渊先生才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孙思邈,语气笃定地说道: “思邈,这后生脉象虽无大碍,观其气色形态,也非外伤所致的单纯健忘。”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要被拆穿了! 只听故渊先生继续说道:“其神光不定,魂思不属,言谈间虽有意遮掩,却难掩那份与此地、此时格格不入的疏离之感,倒像是……”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苟尚峰差点跳起来的话: “……倒像是那神魂激荡,远游未归之兆。” 神魂激荡?! 远游未归?! 这不就是穿越后遗症的古代玄学版解释吗?! 这老头难道真看出来了?! 苟尚峰惊恐地看着故渊先生,感觉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是透明的! 孙思邈闻言,也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神魂远游的可能性。 “那先生之意……” 孙思邈问道。 故渊先生看了看一脸惊骇的苟尚峰,又对孙思邈说道:“依老朽看,他这情况,急也无用,问也无用。不如让他在我这清静之地,暂住两日。此地远离尘嚣,或可助他调养心神,收束那远游之魂。待他神魂稍定,或许能忆起些什么,也未可知。” 让我留在这里?! 跟这个能看穿我穿越的老神棍单独待着?! 苟尚峰瞬间感觉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坑里。 第41章 欢迎来到急诊科 穿回现代。 从神经外科示教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却一头栽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 急诊科。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去看,光是听医院里前辈们的传说,就足以想象那里的盛况了—— 永无止境的病人、此起彼伏的呼叫器、家属的哭喊与咆哮、永远不够用的床位、以及医护人员那被榨干到极限的体力和精神…… 【锻炼人?这tm是直接把人往死里炼吧!】 苟尚峰心里疯狂吐槽,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朝着那个他最不想去的地方挪动。 他先是按照流程,去规培办公室签了字,拿到了急诊科的轮转报到单。 然后回到宿舍,把原本属于神经外科的书籍和资料塞进角落,又把那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纸箱子搬了出来。 看着箱子里那几件换洗的t恤、一本没怎么翻过的《急诊医学》、还有被他小心翼翼包好的几枚唐朝铜钱……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去上战场,而且还是胜算为零的那种。 做好心理建设,他终于还是抱着纸箱,来到了急诊科的大门口。 自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比普通病房浓烈数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味、呕吐物的酸腐味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气息,瞬间涌了出来,差点把他呛个跟头。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噪音—— 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医生护士急促的呼喊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家属焦急的哭泣声、小孩的尖叫声、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 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充满了混乱和焦灼。 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大厅里挤满了人,挂号处、收费处排着长队,候诊区的椅子上坐满了表情痛苦或焦急的病人和家属,甚至连走廊两边都加满了临时的床位,躺着正在输液或者等待检查的病人。 护士们推着治疗车,如同战场上的救火队员,在人群和病床间飞速穿梭。 抢救室的门不时被推开,能瞥见里面更加紧张忙碌的身影…… 苟尚峰只是站在门口,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我真的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他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纸箱,像个误入战场的难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试图寻找传说中的医生办公室或者报到处。 他拦住一个脚步匆匆、看起来快要飞起来的小护士:“您好,请问规培生报到,该去哪里?” 小护士头也不抬,飞快地指了个方向:“里面左转,医生办公室!自己找牌子!” 说完,一阵风似的冲向了下一个呼叫铃响起的病床。 苟尚峰:“……” 他顺着指示,在迷宫般的急诊区里穿行,躲避着来往的病床和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终于找到了挂着“医生办公室”牌子的一扇门。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疲惫但还算清晰的声音:“进!” 苟尚峰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更是混乱。 不大的办公室里塞了好几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病历、化验单和各种医疗用品。 几个穿着白大褂或刷手服的医生正围在一起,对着一张ct片子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还有人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写病历。 看到苟尚峰进来,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应该是带组主治的医生抬起头,皱着眉问道:“新来的规培?” “是的老师,我叫苟尚峰,今天来报到。” 苟尚峰赶紧把报到单递过去。 主治医生接过去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苟尚峰,点点头:“嗯,知道了。我是你这个月的带教老师,我姓王。我们这儿忙,没那么多规矩,你自己找个空位先把东西放下。”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同样堆满了杂物的桌子,“电脑自己开机,熟悉一下系统。那边墙上贴着排班表,你自己看清楚。今天你先跟着陆泽远,熟悉一下环境和流程。” 说着,他对着办公室里一个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同样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年轻男医生喊了一声:“小陆!带一下新人!” 那个叫陆泽远的医生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疲惫但五官还算端正的脸。 他看到苟尚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和“又来一个垫背的”复杂笑容,对苟尚峰招了招手: “苟尚峰是吧?来,这边坐。欢迎来到急诊科~” 第42章 难兄难弟 “苟尚峰是吧?来,这边坐。欢迎来到急诊科~” 陆泽远那带着明显自嘲和黑色幽默的语气,让原本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苟尚峰,心里莫名地松了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怀里的纸箱放到那个勉强清理出来一点空间的桌角。 苟尚峰看着陆泽远虽然疲惫但眼神里还带着点活气的样子,感觉找到了组织。 果然,痛苦是比较出来的,也是可以共享的。 和这位看起来同样命苦的兄弟一起,似乎在这地狱般的急诊科,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叫陆泽远,比你早来几天,也刚从神外那‘仙界’掉下来不久。” 陆泽远主动伸出手。 “苟尚峰。” 苟尚峰也伸手握了一下,感觉找到了“难兄难弟”,“刚通过出科考核,就被发配过来了。” “懂,都懂。” 陆泽远一脸“我理解你”的表情,“我也是低空飘过,沈扒……咳咳,沈主任估计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直接把我扔急诊锻炼革命意志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革命友谊,在短短几句话间迅速建立了起来。 “看到那个坐在里面、看起来像几天没睡觉、表情随时准备吃人的主治了吗?” 陆泽远压低声音,朝办公室里间努了努嘴,“那就是我们这个月的带教,王老师。记住,他笑的时候,千万别高兴,那通常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或者,他准备让你去处理最麻烦的那个病人。” 苟尚峰:“……” 好家伙。 “还有,” 陆泽远继续传授经验,“在急诊科,第一生存法则就是,永远别让自己闲下来,哪怕是假装在忙!不然,你懂的。” 他使了个眼色。 苟尚峰秒懂。 只要你看起来有事干,那些最棘手、最麻烦的活儿,就有可能落不到你头上。 “另外,咖啡和红牛是战略物资,零食能藏就藏点,不然夜班会饿死。” 就在陆泽远准备继续他的急诊科生存指南101时,带教王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不耐烦: “新来的!还有小陆!别杵在那儿聊天!12床腹痛待查,病人捂着肚子叫半天了,你们俩赶紧过去看看!问病史、查体、开检查!快点!” “是!王老师!” 两人赶紧立正应道。 陆泽远对苟尚峰做了个“看吧,开始了”的无奈表情,然后率先往外走:“走,苟兄?带你见识一下咱们‘度假村’的第一个‘娱乐项目’!”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混乱的走廊,躲避着来往的病床和焦急的家属,终于在抢救区的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小隔间里找到了12床。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双手捂着腹部,不时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旁边的监护仪显示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大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泽远先开口问道,一边快速浏览着床头的临时病历卡。 苟尚峰也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和笔,准备记录。 这是他在神经外科养成的习惯,虽然他怀疑在急诊科这种快节奏下,还有没有时间给他慢慢记录。 “肚子疼……” 病人道,“疼得厉害……像刀子在绞……”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哪个位置最疼?有没有恶心想吐?” 陆泽远熟练地开始问病史。 苟尚峰也在旁边观察着病人的表情、体态(他似乎是蜷缩着以减轻疼痛)。 就在他们刚问了两个问题,准备给病人查体的时候—— “呜哇——!!” 隔壁床位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撕心裂肺的小孩哭声! 紧接着,外面大厅又传来一阵骚动和呼喊:“医生!医生快来!有人晕倒了!!” 几乎是同时,他们头顶的广播响了起来:“抢救室一号床准备!创伤小组准备!十分钟后接收一名车祸重伤患者!!” 监护仪的报警声、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哭喊声、同事的呼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涌向了苟尚峰。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捂着肚子呻吟的病人,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混乱声响,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无奈但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的陆泽远。 苟尚峰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急诊科果然名不虚传……】 他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上吧! 第43章 急诊科没有新手教程 “肚子疼……像刀子在绞……” 12床的中年男人蜷缩在病床上,额头上全是冷汗,每一次都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无形地隔开了一些,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的“打工人准备上班”的麻木和一丝丝专业性的本能。 “大叔,您先别急,我们是医生,来帮您看看。” 陆泽远的声音比刚才吐槽时沉稳了不少,他拿起病历夹,开始快速询问病史,“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一直这么疼,还是一阵一阵的?” “就晚饭后没多久,开始有点胀……后来越来越疼,现在一直疼……” 病人断断续续地回答。 “最疼的是哪个位置?能指一下吗?” 苟尚峰在旁边补充问道,同时观察着病人的表情和呼吸。 病人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上腹,又似乎不太确定地移到了中上腹。 “右上腹、中上腹……” 陆泽远快速记录,“除了疼,还有没有恶心想吐?或者发烧?拉肚子?” “有点恶心……没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快速地询问着病史——疼痛的性质、部位、放射痛、伴随症状、既往病史等等。 陆泽远显然比苟尚峰更熟悉急诊问诊的快节奏,问题直接而迅速;而苟尚峰则更偏向学院派,问得更细致一些,偶尔还会补充几个陆泽远没问到的细节。 初步问完病史,陆泽远示意苟尚峰:“你来查体?” 苟尚峰点点头。 虽然理论上他是新人,但这种基础查体还是没问题的。 他小心地让病人尽量躺平、放松,然后开始进行腹部查体:望、触、叩、听。 腹部平坦,没有看到明显的胃肠型或蠕动波。听诊,肠鸣音,似乎有些减弱;触诊,右上腹和中上腹有明显的压痛,还有点肌紧张,但反跳痛似乎不太明显。 【胆囊炎?胰腺炎?胃溃疡穿孔?还是阑尾炎?或者肠梗阻?】苟尚峰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常见的急腹症诊断。 他把自己的发现跟陆泽远简单交流了一下眼神。 陆泽远也点点头,显然想法差不多。他转向病人:“大叔,我们现在需要给您抽点血,验个小便,可能还需要做个腹部的检查,看看具体是什么问题,好给您用药止痛,行吗?” 病人痛苦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床尾,开始分工合作。陆泽远去电脑系统里开具检查单和医嘱,苟尚峰则负责准备抽血用物和给病人建立另一条静脉通路。 急诊科的电脑系统似乎永远都在卡顿的边缘徘徊。 陆泽远一边敲着键盘,一边低声骂骂咧咧:“破系统,开个血常规都得转半天,等结果出来,病人可能都……” 苟尚峰则在旁边笨拙地准备着抽血的试管和针头,还要应付旁边床位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时不时的胡言乱语,以及远处监护仪突然响起的刺耳报警声。 整个环境就是一个大写的“混乱”。 “刚来就碰上个肚子疼的,” 陆泽远好不容易开完了检查单,转头对苟尚峰吐槽道,“这种病人最麻烦,可能性太多,检查得开一大堆,等结果又得半天……” “总比一来就碰上心梗或者脑出血的强吧?” 苟尚峰苦中作乐,“至少这个病人暂时看着还算稳定?” “但愿吧……” 陆泽远耸耸肩,“在急诊科,‘稳定’这个词,保质期通常不超过五分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刚说完,一个护士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 “陆医生!苟医生!别管12床了!王老师叫你们立刻去抢救室帮忙!刚才那个车祸外伤的病人送到了!大出血!快快快!”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车祸!大出血! 这意味着真正的硬仗要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无法避免的紧张。刚才处理腹痛病人的那点从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 两人几乎是同时扔下手里的东西,朝着抢救室的方向,拔腿就跑。 第44章 隐士居中养神魂 苟尚峰猛地惊醒,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急诊抢救室里监护仪刺耳的报警声和王老师的咆哮。 他大口喘着气,茫然地看着眼前……那片绣着淡雅竹纹的青色帐幔。 哦,对了。 他已经不在那个卷生卷死的医院了。他现在身处大唐贞观年间,蓝田县城外的某个不知名山坳里,一个名叫故渊先生的老神棍的清静之地。 他想起了上次那场令人心惊胆战的会诊。故渊先生用他那套玄之又玄的理论,给他扣上了一个“神魂激荡,远游未归”的帽子,还成功说服孙思邈,让他留下来调养心神。 【调养个鬼啊!我好得很!能吃能睡,需要调养的是我的钱包!】苟尚峰在心里默默腹诽。 他坐起身,感觉精神确实比在现代医院连续熬大夜之后要好上那么一点点。这房间里燃着的淡淡檀香,还有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确实有那么点宁静致远的意思。 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和这个看起来就能洞察人心的故渊先生单独相处?他总觉得这是孙老头给他下的一个套。 他磨磨蹭蹭地穿好那身粗布衣服,走出房间。 只见小小的院落里,故渊先生正盘腿坐在一棵老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竹简,看得十分专注。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那清癯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听到苟尚峰出来的动静,故渊先生缓缓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醒了?睡得可好?” “呃……还……还好。” 苟尚峰有点不自在地回答。 “嗯,” 故渊先生点点头,“思邈今日一早便回县城去了,说是有些药材还需采买齐全,晚间方回。他嘱咐老朽,让你安心在此住下,莫要乱跑。” 孙思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和这老神棍?!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更没底了。 “早饭在厨房温着,一碗粟米粥,两个菜包。” 故渊先生指了指旁边的另一间小茅屋,“用过之后,且先将这院子打扫干净吧。” 得,看来贵宾待遇只有昨天刚来的时候有,今天就开始使唤人了。 苟尚峰认命地点点头,先去厨房找到了早饭。 粟米粥依旧寡淡,但菜包子却是实打实的素馅,比起孙郎中家的黑面馍馍,已经算是珍馐美味了。 吃完早饭,苟尚峰拿起院角的扫帚,开始了他今天的修行——扫院子。 院子不大,但落叶不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心思却完全不在扫地上。 【这老头到底想干嘛?真能看出我是穿越的?还是孙老头让他看着我,怕我跑了?】 【留我在这儿调养心神……怎么调养?就靠扫地?这也太玄学了吧……】 【孙老头回县城了,我能不能趁机溜达一下?比如……去那个什么后山竹林看看?说不定又能捡到铜钱?】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故渊先生已经放下了书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扫地便是扫心,” 老者平和的声音响起,“心中杂念纷飞,地上的落叶,又岂能扫得干净?” 苟尚峰吓了一跳,差点把扫帚扔了。这老头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还会读心术不成?! “先生教训的是……” 他赶紧低下头,装作认真扫地的样子。 故渊先生也没再多说,只是负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偶尔看看天上的云,或者逗弄一下在地上啄食的母鸡,仿佛完全没把苟尚峰放在心上,但苟尚峰却感觉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扫完了地,故渊先生又让他去屋后的山泉边打水。 山泉清澈见底,水质甘甜,比那客栈里的井水好喝多了。苟尚峰打水的时候,忍不住掬起一捧喝了好几口。 等他提着水桶回到院子,发现故渊先生正在摆弄一个小香炉,往里面添加着新的香料。 “先生,水打来了。” “嗯,放下吧。” 故渊先生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日头正好,你去后山那片竹林里,帮老朽砍些刚冒头的嫩笋回来。这是砍刀。” 他递给苟尚峰一把小巧但看起来很锋利的砍刀。 去后山竹林砍笋? 苟尚峰接过砍刀,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这……算不算是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 “好的,先生。” 他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下。 “竹林就在屋后翻过那道小山梁便是,莫要走远了。” 故渊先生又叮嘱了一句。 苟尚峰点点头,拿着砍刀,朝着茅屋后方的小路走去。 离开故渊先生那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他感觉压力骤减,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第45章 竹林寻宝 苟尚峰拿着故渊先生给的那把小砍刀,走在通往后山竹林的小径上。 离开了故渊先生那让人浑身不自在的视线范围,他感觉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砍竹笋这活儿听起来比劈柴和捣药要轻松点】他掂量着手里那把还算锋利的砍刀,心里稍微乐观了一点,【而且竹林里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好东西?比如冬虫夏草?或者年份久远的灵芝?再不济捡几块钱钱也行啊】 他的搞钱雷达又开始嗡嗡作响。 很快,他就走到了故渊先生所说的那片竹林。 这是一片颇为茂密的楠竹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味道。环境确实清幽宜人。 【要不是得干活,在这里躺平睡一觉应该挺舒服……等等!睡觉?!不行不行!】苟尚峰赶紧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生怕自己下一秒又被强制传送回那个卷生卷死的现代医院。 他定了定神,开始执行任务——寻找并砍伐嫩笋。 可什么是嫩笋?怎么砍? 他看着地面上那些冒出头的、大小不一的竹笋,有点发懵。是砍那些粗壮的?还是那些细小的?是从根部砍,还是砍上面一截? 完全没经验啊! 他想起小时候好像在电视里看过,挖笋似乎是要找那种刚冒头、还没完全长出地面的?他试探着用砍刀扒拉开地面的一些腐叶和浮土,果然看到了一些藏在下面的、带着黄褐色笋衣的嫩笋尖。 “有了!” 他眼睛一亮,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用砍刀小心地从竹笋根部砍了下去。 第一根嫩笋,成功到手!虽然切口有点歪歪扭扭。 有了成功的经验,他稍微来了点兴致,开始在竹林里转悠起来,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嫩笋,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主要还是用眼睛扫描地面。 【钱……钱……快到碗里来……】他心里碎碎念。 竹林里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腐殖土,偶尔能看到一些石头或者裸露的树根。他用砍刀扒拉着,希望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然而,铜钱没找到,倒是在一处比较潮湿、靠近几丛巨大毛竹根部的阴影下,他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小簇颜色异常鲜艳的蘑菇? 说它是蘑菇吧,但形状有点怪异,不是常见的伞状,而是一丛丛、一簇簇,如同深蓝色的、带着荧光感的微小珊瑚,从腐烂的竹根上生长出来。颜色是那种极其纯粹、甚至有点妖异的深蓝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泛着微光。 苟尚峰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他在现代虽然不是研究生物或者植物的,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自然界里,颜色越是鲜艳、越是反常的东西,往往毒性越大。比如毒蘑菇、毒蛇、毒箭蛙…… 这玩意儿长得这么惊悚,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这蓝珊瑚紫晶晶,吃了怕是直接原地飞升见阎王吧?】他内心吐槽道。 他蹲下身,保持着安全距离,仔细观察着这簇诡异的蓝色珊瑚。它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粘液,在光线下微微反光,散发出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不香也不臭,有点像雨后森林里湿润泥土混合着某种矿物质的气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某种剧毒的真菌?还是某种具有特殊功效的、不为人知的灵药?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要不要采一点回去问问故渊先生或者孙老头?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有毒,沾到皮肤上怎么办? 还是记住这个位置,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稳妥点好。 他仔细记下了这簇蓝色真菌生长的位置、形态特征和周围的环境,然后站起身,决定暂时不去碰它。 【好奇心害死猫,我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他定了定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砍竹笋这个正经任务上。 可能是刚才的发现让他分了心,接下来的砍笋过程更加心不在焉,砍下来的笋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 他随便砍了几根,感觉数量差不多,便用藤蔓把竹笋捆在一起,扛在肩上,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生长着蓝色诡异真菌的角落。 那幽幽的蓝色光泽,在昏暗的竹林深处,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第46章 山中一日 苟尚峰扛着那捆大小不一、切口参差的竹笋,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山竹林往回走。那几簇幽蓝色的、如同异界珊瑚般的真菌,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琢磨, 但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奇心是猫的天敌,也是他这种穿越者的天敌。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老实点好,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孙老头和这位故渊先生,一个比一个看着高深莫测,他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吧。 回到那几间清雅的茅屋前,只见故渊先生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简,看得入神。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灰色的道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真有那么点山中高士的派头。 “先生,笋砍来了。” 苟尚峰把那捆竹笋放到地上,有些心虚,他砍的这些笋,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故渊先生放下书卷,抬眼看了看地上的竹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尚可。辛苦了。” 既没批评他砍得不好,也没问他在竹林里有没有别的发现。这种平静,反而让苟尚峰心里更加没底。 他正想着要不要主动交代一下发现了奇怪蘑菇,故渊先生却已经站起身,指了指那些竹笋:“正好,晚饭便用这些鲜笋。你且将它们处理一下,洗净、剥壳、切块。” 苟尚峰:“……” 得,刚砍完,还得负责后续处理。这调养心神的日子,果然就是换着花样当杂役。 他认命地拿起竹笋和砍刀,蹲到院子角落的水井旁,开始处理竹笋。 剥笋壳是个技术活,他笨手笨脚,弄得笋肉上还沾着不少毛刺。故渊先生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回屋里继续看书,偶尔出来添点香,或者去菜地里侍弄一下那些青翠欲滴的蔬菜。 整个下午,小院里都异常安静。除了苟尚峰处理竹笋发出的笨拙声响,就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鸡鸣。 这种极致的安静,让苟尚峰感觉有些不适应。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同事的抱怨,没有病人的叫喊,没有监护仪的滴滴声,甚至连孙郎中那时不时响起的、带着嫌弃的咳嗽声都没有。 时间仿佛在这里都变慢了。 他一边刮着笋衣,一边胡思乱想。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孙思邈叫他‘先生’,还‘贤弟’称呼孙思邈……难道他比孙思邈辈分还高?或者学问更厉害?】 【他让我留下来‘调养心神’,就是让我干这些活?这能调养个啥?】 【孙老头去县城买药,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吧?】 他一会儿担心古代的生存,一会儿又焦虑现代的前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好不容易把竹笋处理完,交给故渊先生,苟尚峰感觉自己无所事事,又不敢乱跑,只能在院子里像个游魂一样晃荡。 他看着故渊先生在屋檐下闭目打坐,看着母鸡在地上悠闲踱步,看着夕阳慢慢染红西边的天空……心里那股烦躁和茫然感越来越重。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在他望天长叹,感觉自己快要和这山谷里的石头一样物我两忘的时候,院门口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苟尚峰精神一振,连忙抬头望去。 只见孙思邈背着他的药箱,风尘仆仆地从外面的小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看起来收获不小,药箱似乎都比早上出去时沉了不少。 “先生,老朽回来了。” 孙思邈先是对着屋檐下的故渊先生行了个礼。 故渊先生睁开眼睛,微微颔首:“辛苦了。” 然后,孙思邈的目光转向了院子里像个木桩子一样杵着的苟尚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第47章 急诊第一课 “肾上腺素一支!快!” “胸管!准备胸腔闭式引流!” “吸引器!清理气道!” “心电监护!血压还在掉!” 急诊抢救室里,各种指令声、仪器报警声、金属器械碰撞声、还有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又带着某种特殊秩序的交响乐。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分配了任务——跟着另一个护士一起,负责给这个刚刚从车祸现场送来的、浑身是血、生命垂危的病人进行胸外按压。 旁边和他一同被抓壮丁的,正是他的新狱友——陆泽远。 “一、二、三、四……” 带教王老师的声音冷静地指挥着,“按压深度!频率!小苟!你没吃饭吗?用力!” 苟尚峰满头大汗,机械地用尽全力按压着病人那因为多发肋骨骨折而手感怪异的胸骨。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咔嚓”声,胃里一阵翻腾。 【这才是第二天啊!就直接上这种强度?】他内心疯狂哀嚎,【神经外科虽然也累,但至少不用这么血腥暴力啊!】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陆泽远正在笨拙但努力地配合麻醉医生进行简易呼吸器的按压给氧。 陆泽远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同样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抢救在与死神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气管插管、深静脉置管、床旁超声快速评估、胸腔穿刺引流……各种在苟尚峰看来属于高级操作的急救措施,被经验丰富的急诊医生和外科医生们有条不紊地实施着。 苟尚峰和陆泽远这两个小菜鸟,只能在外围听从指令,做一些最基础、最不需要动脑子的体力活——按压、跑腿、递东西、记录…… 苟尚峰一边按压,一边看着监护仪上那如同过山车般起伏的生命体征曲线,看着医生们在病人身上快速地切开、穿刺、缝合……他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如此近距离地、直面现代医学为了挽救生命所能展现出的那种……近乎暴力的强大力量。 这和他在大唐看到的完全不同。孙思邈也好,故渊先生也好,他们的医术更像是一种缓慢的、试图与身体沟通的哲学,讲究顺势而为、调和阴阳。而这里,则是用最直接、最快速、甚至最粗暴的方式,与死亡进行硬碰硬的对抗。 哪种更好?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无论是哪种,他都不想再掺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多小时,抢救室里的紧张气氛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 病人的血压在多种血管活性药物的维持下暂时稳住了,气管插管连接了呼吸机,胸腔引流管里引出了大量的暗红色血液,床旁超声提示活动性出血似乎有所控制…… “准备转icu!联系手术室!” 带教王老师终于下达了下一步指令,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几名医生护士立刻开始准备转运。 苟尚峰和陆泽远两人终于被解放了,互相搀扶着退到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人身上的刷手服都沾上了不少血迹,脸上也都是汗水。 “我的妈呀……” 陆泽远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说,“这就是急诊科的日常?” “我怎么知道……”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胳膊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我才来第二天……” “欢迎来到地狱。” 陆泽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习惯就好……” 就在他们以为终于可以稍微歇口气的时候,王老师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杵在那儿!刚才送来的病人,转运记录谁写?抢救记录谁整理?外面观察室还有一堆病人等着处理!赶紧干活去!” 苟尚峰 & 陆泽远:“……”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果然,急诊科没有休息,只有下一个任务。 第48章 难兄难弟联手闯关 “走吧,苟兄,” 陆泽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同样有些失魂落魄的苟尚峰苦笑道,“‘度假村’的下一个‘娱乐项目’——b区胸痛三连坐,等着咱们去体验呢!”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连吐槽的力气都快没了。他默默地跟在陆泽远身后,两人如同两只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水狗,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充满血腥味和肾上腺素气息的抢救室,走向了相对平静的急诊观察区。 所谓的b区,其实就是用帘子隔开的一个个小单间,里面大多躺着病情暂时稳定、需要进一步观察或等待检查结果的病人。但即使是稳定,急诊科的稳定也带着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脆弱感。 他们从护士站拿到了12床后面排着的、b区第一个胸痛病人的病历夹。 “患者,男性,52岁,主诉‘胸痛半小时’……” 陆泽远快速浏览着门诊护士记录的极其简单的信息,一边走一边对苟尚峰说,“胸痛啊……最麻烦也最要命的玩意,心梗、主夹、肺栓塞……哪个都能原地送人走。一会儿问病史仔细点。” “嗯。” 苟尚峰点点头,努力把自己的精神从刚才那场血肉横飞的抢救中抽离出来,切换到内科医生模式。 他们来到b区的一个隔间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帘子。 里面躺着一个看起来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捂着胸口,眉头紧锁,表情痛苦但意识清楚。旁边还站着一个焦急的家属,看样子是他妻子。 “叔叔您好,我们是医生,” 陆泽远率先开口,语气专业而沉稳,“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哪里疼?怎么个疼法?” 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胸骨后方:“就这里……憋得慌……一阵一阵地发紧……有时候……还带着点烧心的感觉……” “大概疼了多久了?半小时前是突然开始疼的吗?之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苟尚峰在一旁补充问道,同时快速观察着病人的面色、口唇、颈静脉。 “就刚才吃了点东西,走了几步路……突然就不得劲了……” 病人妻子抢着回答,“以前偶尔也有点烧心,没这么疼过……” 陆泽远继续追问疼痛的性质、放射部位、持续时间、缓解或加重因素,苟尚峰则拿出听诊器,准备给病人做个简单的体格检查——听诊心肺。 就在他把冰凉的听诊器放到病人胸前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陆医生!陆医生!15床那个酒精中毒的开始躁动了!你快过去看看!” 陆泽远眉头一皱,对苟尚峰使了个眼色:“你先查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苟尚峰:“……” 得,刚组成的难兄难弟组合,瞬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硬着头皮,继续给病人听诊心肺,同时脑子里快速思考着:胸骨后憋闷、发紧、伴烧心感……像是心绞痛?但也可能是胃食管反流?或者其他的? 听诊心肺暂时没听到太明显的异常。他又快速地按了按病人的腹部,也没发现明显的压痛点。 就在这时,陆泽远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无奈:“搞定了,那醉鬼非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差点把输液管拔了……”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苟尚峰记录的体查结果,然后立刻道:“时间不等人,先开检查,心电图、心肌酶、肌钙蛋白、胸片、血气分析、凝血、d二聚体都加上!” “好!” 苟尚峰赶紧跑到隔间外那个好不容易才空出来的电脑前,开始在慢得像老牛拉车的系统里录入医嘱。陆泽远则负责去推心电图机过来,准备立刻给病人做一份床旁心电图。 两人手忙脚乱,配合着给病人抽血、接上心电图导联。 “嘀——嘀——嘀——” 心电图机开始工作,屏幕上显示出病人的心电波形,旁边的打印口也开始缓缓吐出记录着心电图的长纸条。 陆泽远盯着屏幕,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苟尚峰开完医嘱,也凑过来看。 “怎么样?” 陆泽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刚刚打印出来的心电图纸,仔细地看了又看,又对比着屏幕上的实时波形,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指着心电图上某几个导联的波形,对苟尚峰说道: “苟兄,你来看这个,v1到v4导联的st段是不是有点抬高了?” 第49章 告别高人,重返红尘 苟尚峰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来,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他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故渊先生那间雅致茅屋里青色的帐幔。空气里,那股让他心神宁静的檀香似乎也淡了许多。 昨天,孙思邈从县城回来后,并没有立刻就他失忆的事情对他进行新一轮的审问,只是和故渊先生在院子里低声交谈了许久。苟尚峰虽然竖着耳朵偷听,但两人语焉不详,他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在忐忑不安中睡去。 他坐起身,穿好衣服,心里琢磨着今天又会被安排什么调养心神的活计——是继续扫地、打水,还是去砍竹笋?或者……故渊先生终于要对他进行某种治疗了? 他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出房间,却看到院子里,孙思邈和故渊先生正坐在那棵老树下的石桌旁,似乎在喝着早茶,低声交谈着什么。 看到苟尚峰出来,两人停止了交谈。 “醒了?” 孙思邈抬眼看了他一下,语气如常。 故渊先生则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过去坐。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点——几个杂粮饼子,一小碟咸菜,还有冒着热气的、似乎是某种草叶泡的水。 苟尚峰拘谨地坐下,拿起一个饼子小口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想听听这两位大佬在聊什么。 “……此番采买还算顺利,只是那几味炮制好的药材,价格又涨了些。” 只听孙思邈似乎在说着去县城药市的情况。 “嗯,近年药材价格是水涨船高,百姓用药不易啊。” 故渊先生感叹了一句。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药材行情和时下一些常见病症的话题,听得苟尚峰云里雾里,但感觉……好像没他什么事? 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专心对付手里的饼子时,孙思邈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故渊先生:“先生,关于这后生……” 苟尚峰啃饼子的动作一僵,心又提了起来。 故渊先生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目光转向苟尚峰,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 苟尚峰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只听故渊先生缓缓说道:“昨日老朽观之,此子神魂未定,强求忆起过往,恐适得其反。” 【对对对!就是这样!别逼我了!】苟尚峰在心里疯狂点头。 “其心多杂念,思虑纷飞,不似常人般安稳。” 故渊先生继续道,“需以实务收之,劳其筋骨,定其心神,或有裨益。” 【嗯?劳其筋骨?定其心神?这不就是让我继续干苦力吗?!】苟尚峰感觉不太妙。 果然,故渊先生看向孙思邈:“思邈,我看不如你还是将他带在身边。你平日走村串户,行医救人,便多让他做些踏实的活计,无论是采药、炮制,还是帮你打理杂务,让他身有所劳,心有所寄,少些胡思乱想。待时日久了,他这‘远游’的神魂,或许能慢慢归位。” 孙思邈听完,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故渊先生的建议。他看了看旁边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苟尚峰,最终点了点头。 “先生说的是。” 孙思邈站起身,对着故渊先生拱手道,“叨扰先生清修多时,我等也该告辞了。这后生,老朽会带在身边,好生‘看顾’的。” 他特意在“看顾”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苟尚峰心里直发毛。 【完蛋!这老神棍给孙老头出了个馊主意!以后我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故渊先生也站起身,微微颔首:“如此便好。思邈贤弟,山高路远,保重。” “先生亦保重。” 简单的告别之后,孙思邈便示意苟尚峰跟上。 苟尚峰连忙起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故对着故渊先生胡乱地鞠了个躬,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了这个他才待了一天多、却感觉格外漫长的清静居所。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故渊先生依旧站在茅屋前,身影在晨光和竹影中显得有些飘渺。 两人沿着来时的小径下山。孙思邈依旧在前面走着,步履稳健,没有多余的话。 苟尚峰跟在后面,心里却翻江倒海。 虽然离开了那个让他感觉很不自在的故渊先生,但一想到接下来要被孙思邈“带在身边”、“好生看顾”、“多做实务”、“少想杂念”……他就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这和在现代医院被主任 pua 有什么区别?!换个地方继续当牛马吗?!】 【我的暴富大计啊!我的咸鱼梦想啊!】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哀嚎,同时也在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看来,想在这个时代混下去,光靠装傻充愣是不行了。必须得展现出一点价值,让孙老头觉得带着他不是个纯粹的累赘? 可他的价值……除了那点半吊子的现代医学知识,还能有什么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粗布衣服,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枚冰凉的铜钱。 任重而道远啊! 第50章 下山的路与新的作业 从故渊先生那清静得有些过分的居所出来,重新踏上返回蓝田县城的山路,苟尚峰的心情依旧复杂。 一方面,能离开那个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随时会被看穿的老神棍,他是松了口气的;但另一方面,一想到接下来要被孙思邈带在身边,好生看顾,用踏实活计来定其心神,他就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这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当苦力,还得加上学习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中医药知识吗?! 他跟在孙思邈身后,蔫头耷脑地走着。孙思邈似乎是领会了故渊先生劳其筋骨的建议,这次下山的路,他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沉默,而是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某些植物,用一种不带感情的、纯粹是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此乃车前草,味甘性寒,可利尿清热,亦可明目祛痰。记住了。” “那边坡上的是蒲公英,性寒味甘苦,清热解毒,尤善消痈散结。” “你看这藤上结的小红果,是覆盆子,补肝肾,缩小便。” 他说的都是些山野路边最常见的草药,介绍也极其简洁,只点出主要的性味功效,完全没有深入讲解什么阴阳五行、君臣佐使。 苟尚峰一开始听得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是忧虑,但听得多了,又想起孙思邈,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去记下这些植物的样子和孙思邈说的那几个关键词。 为了表现出自己积极向学的态度,他还尝试着主动提问,比如指着一株他不认识的草问:“孙郎中,那这个呢?它有什么用?” 孙思邈瞥了一眼,淡淡道:“那是艾草。可灸,可入药,温经止血,散寒止痛。”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端午时节,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便是此物,你当真一点印象也无?” 那眼神又带上了几分审视。 苟尚峰的心猛地一跳,暗骂自己多嘴!他赶紧低下头:“或许见过……忘了……” 看来,在这老狐狸面前,连提问都得小心翼翼,否则随时可能暴露自己失忆的破绽。 他还想表现得更有用一点,主动提出要帮孙思邈背那个看起来就很沉的药箱。孙思邈看了看他那小身板,又看了看自己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箱,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苟尚峰把药箱背到身上,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块大石头!这箱子看着不大,里面装的各种药材、瓶瓶罐罐加起来,分量着实不轻!他咬着牙,跟在孙思邈后面,走得更加踉跄了。 孙思邈似乎也没指望他真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确保他没掉队或者摔跤。 快到山脚,能远远望见蓝田县城轮廓的时候,孙思邈又指着前方一处地势略低、看起来比较潮湿的山坳问道:“前方山坳潮湿,你且说说,可能寻到何种喜阴湿之药材?” 苟尚峰:“……” 他又被问住了。 他哪里知道什么药材喜阴湿?他只知道潮湿的地方蚊子多。 他只能老实回答:“小子不知……” 孙思邈不出意料地哼了一声,也没多解释,只是道:“石菖蒲、半夏之类或可见。行了,快走吧。” 终于,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腿和肩膀都快要废掉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蓝田县城的悦来客栈。 小二石头看到他们回来,依旧很热情地迎上来。孙思邈开了房间,然后便打发苟尚峰回房休息,自己则开始整理今天采买和路上新采的药材。 苟尚峰回到那间上房,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古代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刚想躺下直接下线回现代缓一缓,房门就被敲响了。 孙思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株刚整理出来的、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草药,以及他昨天开的那个方子。 “既然要学,便从识药开始。” 孙思邈把东西放到苟尚峰面前的书案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今日回客栈后,你将昨日采买和方才路上老朽让你记下的药材,一一辨认、记录其名、描摹其形,画在纸上。明日一早,老朽要检查。若有错漏……”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苟尚峰看着桌上那些在他眼里依旧是奇形怪状的植物,又看了看孙思邈递过来的笔墨纸砚,感觉一阵绝望。 认药?记录?还要画画?! 他这是从体力苦力,直接升级成脑力+体力双重苦力了?! 而且明天就要检查?! 【我的天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不是来穿越搞钱的,是来参加大唐版的魔鬼训练营的! 第51章 急诊科的生死时速 “苟兄,你来看这个v1到v4导联的st段是不是有点抬高了?” 陆泽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苟尚峰的注意力瞬间从周围的喧嚣中拉回到了眼前这张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心电图纸上。 苟尚峰凑过去,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十二条弯弯曲曲的波形线。当他看到胸前导联v1至v4那几个区域时,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那代表着心肌缺血损伤的st段,确实出现了弓背向上的、显着的抬高,幅度超过了两个小格。 这是急性前壁心肌梗死的典型心电图表现。 “我靠!” 苟尚峰心里卧槽一声,头皮瞬间发麻! 刚才还在处理一个看起来不算太危急的腹痛病人,怎么转眼间就可能面对一个急性心梗?!急诊科这画风切换也太快了吧! “急性前壁stemi!可能性极大!” 陆泽远也立刻做出了判断,他虽然爱吐槽,但专业反应极快,“快!通知王老师!我去拿急救药!” 两人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陆泽远转身就冲向抢救车,准备拿阿司匹林、氯吡格雷、硝酸甘油、吗啡等心梗急救药物。 苟尚峰则立刻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快速拨通了急诊抢救室那边带教王老师的直线:“王老师!b区12床胸痛病人,心电图提示急性前壁st段抬高,考虑stemi!” 电话那头传来王老师沉稳但带着急促的声音:“知道了,立刻给氧,监护,建立双静脉通路!阿司匹林300mg嚼服!氯吡格雷300mg顿服!如果血压不低,硝酸甘油先含服一片,吗啡备用!我马上过去!” “好!” 挂了电话,苟尚峰也赶紧行动起来。他一边快速地在电脑系统里补录下刚才漏掉的医嘱和抢救记录,一边指挥着闻讯赶来的护士给病人吸氧、重新测量血压、准备药物。 陆泽远已经拿着药跑了回来,两人核对医嘱后,开始给病人用药。 “来,大叔,把这几片药嚼碎了咽下去……” “舌头下面含一片这个……” 病人虽然还在痛苦呻吟,但也算配合。旁边的家属看到这阵仗,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地问:“医生……他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啊?” “大姐您先别急,” 苟尚峰一边忙着给病人重新绑血压袖带,一边尽量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们初步判断可能是心脏的问题,正在紧急处理,也通知了上级医生,您先在旁边等一下,我们尽力……” 话音未落,王老师已经大步流星地赶到了。他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字,又快速接过陆泽远递过来的心电图纸扫了一眼。 “典型的急性前壁心梗。” 王老师的判断更加迅速和肯定,“看这抬高幅度,估计是前降支近端闭塞。必须立刻再灌注治疗!” 他抬头看向苟尚峰和陆泽远:“病人发病多久了?家属能确定吗?” “大概……一个小时多一点。” 苟尚峰回忆着刚才问的病史。 “在时间窗内!” 王老师立刻做出决定,“我们医院有胸痛中心绿色通道,介入导管室24小时待命。立刻启动导管室!联系心内科介入二线!准备急诊pci!” “是!” 旁边一直待命的护士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 “你们两个,” 王老师又看向苟尚峰和陆泽远,“把病人情况、用药、下一步计划跟家属再详细交代一遍,让他们签介入同意书!动作要快!” “好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紧张的忙碌。和家属交代病情、解释pci的必要性和风险、签署同意书、联系转运……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中心。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处理着各种信息和指令,身体则在机械地执行着各种操作。 刚才备考时的疲惫和对未来的焦虑,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死时速般的抢救给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现代医学处理心肌梗死的方式,和他在大唐可能遇到的厥症、胸痹比起来,是多么的不同和暴力。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时间就是生命! 终于,在心内科介入医生和导管室团队的协助下,病人被安全地推上了转运床,朝着介入导管室的方向飞驰而去。 看着病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苟尚峰和陆泽远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两人靠在墙边,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我靠……” 陆泽远喘着粗气,“这就叫急诊科啊……” 苟尚峰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刚才那一连串的操作和决策,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就在这时,护士站那边又传来了呼叫: “苟医生!陆医生!3床那个哮喘的血气结果回来了,氧分压掉到60了!赶紧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刚刚放松下来的肌肉瞬间又绷紧了。 第5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护士焦急的声音如同冲锋号,将刚刚经历了一场心梗抢救、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的苟尚峰和陆泽远,又一次推向了新的战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果然如此的麻木。 “哮喘?氧分压掉到60?” 陆泽远飞快地消化着信息,“这是奔着呼吸衰竭去了啊?走!” 他们甚至来不及感慨命运多舛,便立刻转身,朝着3床的方向跑去。 3床隔间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半卧在病床上,双手撑着床面,身体前倾,拼命地呼吸着。她的口唇微微发绀,额头上全是冷汗,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明显的锁骨上窝和肋间隙凹陷,喉咙里发出清晰可闻的、高调的哮鸣音,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在拼命拉扯。 床边的监护仪显示,即使在吸着普通鼻导管给氧的情况下,她的血氧饱和度也只有85%,心率飙升到了130次\/分。 “情况不好!” 苟尚峰心里一沉。这是典型的重症哮喘急性发作,气道严重痉挛阻塞,通气换气功能已经严重受损,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甚至呼吸骤停。 “氧饱和度还在掉!” 陆泽远看了一眼监护仪,立刻对跟过来的护士下达指令,“快!换高流量吸氧!面罩!10升\/分!” 同时,他对苟尚峰说:“我去开医嘱加药,你先给她快速查体,听听肺。” “好!” 苟尚峰立刻上前,先快速评估了一下女孩的意识状态,然后拿起听诊器,放到她的胸前。 听诊器下,两肺广泛闻及响亮的、高调的哮鸣音,几乎覆盖了整个呼吸周期。更糟糕的是,在某些区域,呼吸音似乎已经开始减弱了……这是气道阻塞极其严重的表现,好现象是还有哮鸣音,说明气流尚能通过,如果连哮鸣音都听不到了,那可能就是气道完全闭锁,离呼吸停止不远了。 “两肺满布哮鸣音,部分区域呼吸音减低。” 苟尚峰快速将查体结果告诉了刚开完医嘱跑回来的陆泽远。 “准备上‘三联’持续雾化!静推激素!甲强龙120mg!” 陆泽远语速极快地对护士下达医嘱,同时和苟尚峰一起,协助护士连接好雾化装置,并将雾化面罩扣在女孩脸上。他又快速地建立了一条新的静脉通路,准备推注大剂量的糖皮质激素,以快速控制气道炎症。 “深呼吸……放松……慢慢吸气……” 苟尚峰在一旁,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安抚着女孩,同时密切观察着她的呼吸状态和监护仪上的数字。 雾化器发出“嘶嘶”的声响,药物随着气流被吸入女孩的肺部。抢救药物也通过静脉快速注入体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间里的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了。 几分钟后,女孩的呼吸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了。她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点,虽然哮鸣音依然很重,但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开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爬……87%……88%……终于稳定在了90%以上!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短暂的轻松。 有效,强化的治疗起效了。 虽然病人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但至少……最危急的关头,暂时稳住了。 然而,就在他们稍微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急诊科大厅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广播声,再次响彻整个区域: “急诊科请注意!120救护车送入一名昏迷患者,原因不明,预计五分钟后到达!请相关人员做好接收准备!” 昏迷……原因不明…… 这几个字眼,让刚刚经历了一场心梗和一场哮喘危象的苟尚峰和陆泽远,感觉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陆泽远看着还在喘息、但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的哮喘女孩,又听着广播里的通知,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属于急诊科医生的、混合了疲惫、无奈和认命的表情,对苟尚峰道: “看吧,我就说,‘稳定’这个词,在这里是有时效性的。” 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走吧,苟兄,准备迎接下一个‘惊喜’!” 苟尚峰:“……”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规培的,是来参加铁人三项的。 第53章 家庭作业 苟尚峰是在一阵心悸中猛地惊醒的。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头顶那张还算干净的客栈床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然后,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孙老头昨天让他辨认、记录、描摹药材,还说今天一早要检查!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冲到书案前。 只见桌上,那些被他勉强分拣出来的药材还七零八落地摆在那里,旁边是他根本没动过的笔墨纸砚,以及那包需要研磨成粉的茯神。 他昨天回来之后,因为太累,加上心里惦记着孙老头和故渊先生的谈话,想着等会儿再做,结果直接睡死过去了。 一个字没写! 一笔没画! 甚至连药材的名字都快忘光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以孙老头那严厉的性子,发现他完全没把功课当回事,不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说不定直接就判定他朽木不可雕,把他赶出客栈,让他自生自灭? 他现在是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真被赶出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县城,怕是真要饿死街头了。 不行,得补救!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株黄芪,又拿起毛笔,蘸了点墨,对着那株黄芪就开始在纸上鬼画符。 他试图画出它的形状,但那毛笔软趴趴的根本不听使唤,画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黄芪,不如说是一根被车轮碾过的方便面。 他又试图回忆孙老头昨天介绍的药性……补气的?性温?归脾经肺经?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笃笃笃。” 就在他对着那幅抽象派黄芪图和自己混乱的记忆绝望时,房门被敲响了。 是孙思邈的声音:“后生,起身了么?时辰不早了。” 苟尚峰吓得手一抖,毛笔直接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来了!催命的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那张画了方便面的纸揉成一团藏起来,然后才硬着头皮去开门。 “孙郎中,早。”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孙思邈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书案,看到那几乎没动过的药材和纸笔,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昨日让你辨认描摹的药材,可做好了?拿来与老朽看看。” 孙思邈开门见山,直接索要作业。 苟尚峰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那个,孙郎中,我昨天太累了,而且我这脑子一看那些东西就头疼,实在没弄好……” 他再次祭出了失忆+头疼的借口。 孙思邈听完,没有立刻发怒,只是用一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看得苟尚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苟尚峰以为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孙思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恨铁不成钢: “唉,朽木不可雕也。老朽本以为,你虽忘了过往,但既有向医之心,便该勤勉刻苦,谁知竟是这般懒怠!” 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苟尚峰彻底失望了。“也罢!纸上谈兵终是浅,你这种不肯下苦功的,便是把药方摆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真正领会。” 苟尚峰低着头,不敢接话,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谁要学你那套啊!我是被逼的好吗?!懒怠?你知道我在另一个世界承受的是什么吗?!】 孙思邈似乎也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沉吟了片刻,像是改变了主意,说道: “既然你不识药,死记硬背也无用。你且收拾一下,今日,随老朽去城南的义舍看看。” “义舍?” 苟尚峰一愣,这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像是某种慈善机构。 “那是官府和一些善心人士合办的,收容城中一些孤苦无依、或是身有残疾、或是患了时疫恶疾却无钱医治之人的地方。” 孙思邈解释道,“老朽每月会去那里巡诊几日,看顾一二。你便随我去,莫要再看那些药材了,去看看真正的病人,看看他们是如何受病痛折磨,看看老朽是如何诊治的。或许能让你这顽石一般的脑袋,开点窍。” 去义舍? 看真正的病人? 苟尚峰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庆幸自己逃过了背书画画;但另一方面,一想到要去接触那些可能患有各种传染病、恶疾的古代贫苦病人,而且还是在卫生条件极差的环境下,他就感觉头皮发麻。 这听起来比辨认草药更可怕啊! 第54章 急诊科没有然后 回到现代。 “血气回报,3床氧分压上来了,暂时稳住了。” “12床心梗的送导管室了。” “那个车祸外伤的还在抢救室观察。”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永不停歇的战场上,刚打退一波敌人,下一波攻击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他和陆泽远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处理完那个重症哮喘的女孩,就被王老师一个眼神赶到了下一个病人床旁。 “7床,女,78岁,气喘、下肢浮肿三天,加重半天…” 陆泽远快速浏览着分诊护士记录的简单病史,一边对苟尚峰说,“老年女性,气喘,水肿,八成是心衰,先按心衰处理,心电图、bnp、心肌酶、胸片、血气都查上!我去开医嘱,你先去问问病史查体。” “好。” 苟尚峰现在已经有点习惯这种快节奏的分工了。 他走到7床,一个老太太正靠坐在病床上,呼吸急促,嘴唇有点发绀,两条腿肿得像发面馒头。旁边陪着一个看起来同样很疲惫的中年儿子。 “阿姨您好,我是医生” 苟尚峰开始询问病史。 “医生……我喘不上气……晚上……躺不下……” 老太太说话很费力。 她儿子在一旁补充:“我妈有高血压、冠心病好多年了,平时也吃着药,但这几天感冒了,咳嗽,然后就开始喘,腿也肿了。” 典型的心衰急性加重,诱因可能是呼吸道感染。苟尚峰心里有了初步判断。他快速地给老太太做了个体格检查:颈静脉充盈,双肺底能听到明显的湿啰音,心率快,有奔马律……体征非常支持心衰诊断。 等他查完,陆泽远也开完医嘱跑回来了。两人交流了一下信息,确认了初步诊断和处理方案:吸氧、利尿、扩血管、控制心率…… “我去跟护士交代用药,你先把病程记录写了。” 陆泽远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写快点,后面还有一堆病人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苟尚峰认命地走到旁边一个稍微空闲点的电脑前,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 【患者xxx,女,78岁,因气喘、水肿3天,加重半天入院。患者3天前受凉后出现咳嗽……】 他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在心里吐槽:【这电子病历系统,绝对是哪个程序员用来报复社会的发明,卡得要死,还各种弹窗,还不如我在大唐用毛笔写字呢……等等!毛笔?!我好像连毛笔都用不好……】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写病历。 就在这时,旁边的陆泽远突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苟兄,跟你说个事儿。” “嗯?” 苟尚峰头也不抬。 “刚才我看到林晚晚了。” 陆泽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八卦的意味。 苟尚峰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但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哦,看到了就看到了呗,她不是经常在急诊和病房之间跑吗?” “不是,” 陆泽远嘿嘿一笑,“我是看她好像在跟咱们王老师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王老师居然笑了?!” “王老师笑了?!” 苟尚峰也惊讶了,“他不是号称‘急诊科移动冰山’吗?还能笑?” “是啊!虽然就一下下,但绝对是笑了!” 陆泽远肯定地说,“你说林护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魅力啊?连王老师都能融化?” 苟尚峰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又有点好奇。林晚晚和王老师说什么了?难道是工作上的事?还是……? 【她对谁都那么好,连王老师这种冰山都能融化,果然是天使啊…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小人又跳了出来,迅速掐灭了他不该有的幻想。 “也许是王老师听了个好笑的医学段子吧。” 苟尚峰言不由衷地猜测道。 “切,没劲。” 陆泽远看他这副不解风情的样子,也觉得无趣,又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苟尚峰看着陆泽远离开的背影,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想起了林晚晚送给他的那盒水果,想起了她那温和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 【唉……】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写病历,抢救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快快!平车!除颤仪!” “病人意识丧失!呼吸心跳骤停!” “准备cpr!!” 是刚才那个心梗的病人?!还是又来了新的?!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和认命。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朝着骚动的中心——抢救室,再次冲了过去! 急诊科,永远没有然后,只有下一个! 第55章 初探义舍,人间百态 第二天一早,苟尚峰是在孙思邈再不起床就没早饭吃的催促声中,极不情愿地从客栈的豪华床榻上爬起来的。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脑子都是昨天被逼着辨认、记录、描摹药材的痛苦回忆,以及对孙思邈今天要带他去的那个义舍的深深疑虑。 “义舍……” 他一边啃着客栈提供的、依旧没什么油水的杂粮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孙思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让生者勉强活下去,让病者不至于曝尸荒野的地方。” 孙思邈的回答很简洁,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苟尚峰听得心里更没底了。 简单收拾之后,两人离开了悦来客栈。 这次他们没有往热闹的东边药市走,而是朝着城南方向而去。 城南这边的街道明显不如城中心和东市那么繁华,房屋也更加低矮、破旧,路上的行人衣着也更为朴素,甚至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人。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也更加复杂,除了生活气息,似乎还夹杂着贫穷和疾病的味道。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有些压抑。 这大概就是古代县城里的贫民区了吧。 他们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条僻静小巷的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个占地不小的院落,土坯围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大门是两扇破旧的木板门,半开着,上面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木牌,用已经褪色的墨迹写着两个字——“义舍”。 还没等走近,苟尚峰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草药味、汗味、污秽味以及病人身上特有的那种酸腐气息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门口还聚集着一些人,有的看起来病恹恹的,有的则焦急地向里面张望着。 “跟紧了,莫要乱看乱说。” 孙思邈低声嘱咐了一句,便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苟尚峰硬着头皮跟上。 一进入院子,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院子很大,但里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靠墙搭着一排排简陋的棚子,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通铺,许多人或躺或卧在铺着干草的地上,身上盖着破旧的被褥。 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有的在痛苦地呻|吟,有的在剧烈地咳嗽,有的则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 院子中央有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正在忙碌着,似乎在分发着什么食物——大概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还有一两个看起来像是管理人员的人在维持秩序。 整个院子里,充斥着一种贫病交加、令人绝望的气息。 这就是孙思邈口中的义舍? 这和他想象中那种窗明几净、有专人护理的现代福利院完全是两码事! 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条件极其恶劣的难民营?!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个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地方。 他在现代医院见惯了生死,但那是在相对文明、有序的环境下,而眼前的景象,是如此赤裸裸将古代底层人民的苦难展现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人看到孙思邈进来,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孙郎中来了!” “孙神医您可算来了!” “俺家娃儿又烧起来了,您快给看看吧!” 许多人挣扎着想要起身,或者由家人搀扶着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对孙思邈的依赖和期盼。 孙思邈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没有慌乱,只是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便走到院子中央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放下药箱,准备开始诊治。 他没有忘记跟在身后、一脸震惊和呆滞的苟尚峰。 他转过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施粥的那几个妇人,对苟尚峰吩咐道: “你,看你那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去帮那边施粥的妇人搭把手,莫要在此处碍事。” 苟尚峰:“……” 他看着孙思邈被病人们簇拥着,开始进行他那套望闻问切,又看了看那几个正在用大木勺舀着稀粥的妇人,以及排着队、伸着破碗、眼神渴望的流民和病人……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是啊,他在这里能做什么呢?他那些现代医学知识,在这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他连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欠奉,更别提在这种环境下救死扶伤了。 或许,孙郎中说得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搭把手,至少别碍事。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朝着施粥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56章 夺命连环call,急诊科不打烊 “苟医生!陆医生!3床那个哮喘的血气结果回来了,氧分压掉到60了!赶紧去看看!” 护士的呼叫声还没完全落下,抢救室的方向就传来了更紧急、更混乱的声响! “快快快!平车!除颤仪!” “病人意识丧失!呼吸心跳骤停!” “准备cpr!!” 刚从心梗抢救和哮喘危象中稍微缓过神来的苟尚峰和陆泽远,连互相吐槽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时间都没有,就再次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朝着新的风暴中心——抢救室冲了过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撞进抢救室的大门。 里面的景象,堪称人间炼狱2.0版本。 一个病人躺在抢救床上,胸口剧烈起伏——不是自主呼吸,而是一个护士正满头大汗地在进行胸外按压。另一个医生正在尝试气管插管,喉镜、导丝、气囊……动作迅速但带着紧张。床旁的监护仪屏幕上,心电波形是一条混乱的、毫无规律的粗颤线——心室颤动。旁边的除颤仪已经打开,充电的嗡嗡声让人心头发紧。 带教王老师正站在床头,冷静地指挥着全局,看到苟尚峰和陆泽远进来,立刻下达指令: “小陆,准备药物!肾上腺素1mg!小苟,准备除颤!200焦耳!”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陆泽远冲向急救车,快速抽取肾上腺素。苟尚峰则跑到除颤仪旁,拿起电极板,涂上导电胶,设定能量——200焦耳,按下充电按钮。 “按压继续!气管插管怎么样了?” 王老师问道。 “插管困难!声门暴露不好!” 负责插管的医生满头大汗。 “换可视喉镜!准备环甲膜穿刺包!” 王老师果断下令,同时看了一眼监护仪,“准备除颤!按压停!” 正在按压的护士立刻停手,退开一步。 苟尚峰将涂满导电胶的电极板用力按在病人胸前预定的位置,确保良好接触。 “心律确认!室颤!可以除颤!” “都让开!” 王老师喊道。 周围人员瞬间后退。 “放电!”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除颤按钮! 病人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继续按压!” 王老师立刻下令。 陆泽远已经准备好药物,等护士重新开始按压后,立刻通过静脉通路将肾上腺素推了进去。 “两分钟后再次评估心律!” 抢救室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乎被极度压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高速运转着。 胸外按压、给氧、推药、记录…… 两分钟很快过去。 “停按压!看心律!” 监护仪屏幕上,波形依旧是杂乱无章的室颤! “继续按压!准备第二次除颤!300焦耳!” 王老师再次下令。 “小苟,你来按压!让小李去充电!” 王老师指了指苟尚峰。 苟尚峰心里一紧,也来不及多想,立刻上前接替了那个已经按得气喘吁吁的护士。双手交叠,找准胸骨中下段的位置,利用上半身的重力,开始了垂直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 有了上次在大唐被迫营业的经验,这次在标准的抢救流程下,他的动作竟然还算标准。至少力道和频率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小护士要到位一些。 但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胸外按压的巨大消耗!仅仅按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开始发酸,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tm……真是个体力活……】他咬牙坚持着。 “充电完毕!300焦耳!” “停按压!看心律!” “还是室颤!” “都让开!” “放电!” 又一次电击!继续按压!肾上腺素再来一支! …… 时间在一轮又一轮的cpr、除颤、给药中流逝。 抢救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苟尚峰和陆泽远已经轮换了好几次按压的位置,两个人都累得像狗一样,汗水浸透了刷手服,大口地喘着粗气。 “停按压!看心律!” 王老师再次下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监护仪屏幕上。 那条杂乱的室颤波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缓慢的、但看起来还算规整的波形!虽然还很微弱,但有自主心律了。 “摸颈动脉。” 陆泽远立刻伸手探向病人的颈动脉。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喜悦:“有了!有搏动了!” rosc!自主循环恢复! 抢救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动了!虽然病人还远远没有脱离危险,但至少,他们暂时把人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好!维持血压!呼吸机参数调整!立刻联系icu准备床位!” 王老师立刻下达后续指令,语气依旧冷静,但眼神里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或许是欣慰? 苟尚峰扶着墙壁,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 刚才那场高强度的抢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依旧忙碌的同事们,看着监护仪上那脆弱但重新跳动的波形,心里有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挽救生命带来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就感?还是对这种永远在和死神赛跑、永远处于极限状态的生活的更深的厌倦?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立刻,马上。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王老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小苟,小陆,你们两个,去把刚才那个心梗病人和这个病人的抢救记录都补全了!要详细!等会儿icu交接要用!” 苟尚峰 & 陆泽远:“……” 得,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休息的。 第57章 义舍体验卡,非请勿入 上一秒,苟尚峰还在现代急诊科那充满了肾上腺素和消毒水味的战场上,和陆泽远一起准备迎接下一个急症病人。 下一秒,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大唐贞观年间蓝田县城南义舍的、充满了绝望和人类复杂气味的院落里。 而那位刚刚还被他腹诽为抠门又腹黑的孙思邈,正指着不远处施粥的地方,让他过去“搭把手,莫要碍事”。 苟尚峰:“……” 这场景切换,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用户的体验感?! 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内心是拒绝的。 那几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妇人,正费力地从一口巨大的、黑乎乎的陶锅里往外舀着东西。 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更合适——清汤寡水,里面零星飘着几粒粟米,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米糠和烟火气的、并不怎么诱人的味道。 锅前排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大多是些老人、孩子、以及看起来就病得很重的人。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黯淡,手里捧着破碗、缺口的陶盆、甚至是用葫芦瓢做的容器,麻木地等待着那一份可能仅仅能让他们多苟延残喘片刻的食物。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混合着孩子微弱的哭泣声,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混合了汗臭、污秽和疾病的复杂气味,这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苟尚峰的心脏,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这就是古代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 他不是没在现代医院见过穷苦的病人,不是没见过因病致贫的家庭。 但现代社会,至少还有基本的社会保障体系,有相对完善的医疗救助,再不济,基本的卫生条件和温饱大多还是能保证的。 可眼前的一切,是真真切切的、毫无修饰的、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 但孙思邈那带着命令意味的眼神,还有周围那些投向他的、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让他无处可逃。 他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硬着头皮,朝着施粥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几个妇人看到他过来,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个巨大的木勺。 勺子很沉,上面还沾着黏糊糊的米汤。 苟尚峰接过木勺,学着妇人们的样子,开始往排队的人递过来的碗里舀粥。 他尽量控制着力道,想让每一碗看起来都差不多。 但那粥实在太稀了,稍微舀多一点,就感觉对不起后面排队的人;舀得太少,又对不起眼前这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连施舍都是一门技术活。 随着队伍的前进,他离那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越来越近。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妪,颤巍巍地伸出满是裂纹和污垢的手,接过他舀的粥,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便转身蹒跚着走开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孩子在她怀里蔫蔫的,小脸蜡黄,妇人接过粥,顾不上自己,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往孩子嘴里送去。 一个断了条腿的汉子,拄着简陋的木拐,接过粥时对他咧嘴笑了笑,露出发黄的牙齿,眼神里却带着一种麻木的空洞。 苟尚峰机械地重复着舀粥的动作,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 他看到了皮肤上的疮痍,听到了肺痨病人那特征性的、带着血丝的咳嗽,闻到了长期营养不良和疾病混合散发出的气味。 他脑海里那些现代医学知识在疯狂叫嚣—— 这个可能是疥疮! 那个可能是肺结核! 这个孩子严重脱水加营养不良! 需要补液! 需要抗生素! 需要……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负责舀粥的、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来自未来的废物。 他偶尔会抬起头,看向院子另一头。 孙思邈已经被病人和家属围住了。 老郎中跪坐在一个草席上,正在给一个看起来病情很重的老者诊脉,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他的周围很嘈杂,但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干扰。 看着孙思邈那忙碌而专注的身影,苟尚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或许我当初选择学医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至少在那个世界,我还有机会做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 锅里的粥很快就见底了。 妇人们开始收拾东西,洗刷锅碗。 苟尚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沉重的、沾满米汤的木勺,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苦难和挣扎的人间绘卷,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心里空落落的,比之前被故渊先生问到时,感觉还要空。 就在这时,他看到孙思邈似乎结束了一个病人的诊治,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第58章 从施粥工到观察员 苟尚峰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到孙思邈面前。刚才施粥时近距离目睹的那些贫病交加的景象,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心里也堵得慌。 “孙郎中,您叫我?” 孙思邈刚刚给一个病人处理完一处流脓的疮口(用的似乎是某种草药捣碎后外敷,看得苟尚峰眼皮直跳,心里默念了八百遍无菌原则),他直起身,用一块半旧的布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苟尚峰。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苟尚峰刚才那点复杂的心绪,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身上沾染的粥渍和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或许还有一丝惊魂未定? 老郎中没说什么,只是朝着院子另一边、一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那边几个棚子底下,躺着或坐着几个病人,大多是老年人,正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 孙思邈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那边。仔细看看那几个咳得最厉害的,留意他们的呼吸是快是慢、是深是浅、喉咙里有无痰鸣声,咳出来的痰是什么颜色、是清是稠、里头可带了血丝。” 他又补充了一句:“莫要离得太近,也莫要打搅他们。就在旁边看着、听着。一炷香之后,回来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苟尚峰一愣。 不让他干杂活了? 改成观察病人? 这倒算是专业对口了。 但他心里也有些发怵。 那些病人咳得那么厉害,天知道是什么病? 万一是肺结核之类的烈性传染病怎么办? 【这老头不会是想让我染上点什么,然后好就近观察治疗吧?!】他忍不住恶意揣测。 但他没得选。 孙思邈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是,孙郎中。” 苟尚峰硬着头皮应下,朝着那个咳嗽声最密集的角落,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他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站在一个棚子的柱子旁边,开始了他的观察员工作。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内心的恐惧和对恶劣环境的不适感,集中精神,运用起他在现代医院里学到的、最基本的临床观察技能。 呼吸频率……他默数着其中一个老者胸廓起伏的次数,很快估算出大约在每分钟25次以上,明显偏快,而且看起来很费力,有点气促。 呼吸深度,看起来偏浅快。 痰鸣声,确实能听到几个人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痰声。 咳嗽,咳声大多是深咳,听起来很沉闷,带着痰音。 痰液,他努力想看清那些病人咳吐在地上或者破布上的痰液颜色和性状。大部分是黄色的浓痰,黏稠不易咳出。其中一个病人咳得特别厉害,苟尚峰甚至看到他吐出的痰里,似乎真的夹杂着几缕鲜红的血丝。 【发热、咳嗽、浓痰、气促、甚至咯血,这症状放现代高度怀疑是重症肺炎或者肺结核啊】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离这些移动传染源更近了一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这些病人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们用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心里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在现代,这些人或许可以通过抗生素、氧疗、化痰药物得到有效治疗。 即使是肺结核,也有规范的抗痨方案。 可是在这里,他们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孙思邈那套他看不懂的草药方子,以及自身的抵抗力。 这对比太过鲜明,也太过残酷。 不知不觉间,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苟尚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观察结果,深吸一口气,走回到孙思邈身边。 孙思邈此时正在给一个腿部溃烂的病人换药。他看到苟尚峰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如何?看到了什么?” 苟尚峰定了定神,努力用简洁、客观的语言汇报:“回孙郎中,小子方才观察了五位咳嗽的病人。他们大多呼吸急促,约莫每分钟二十五次以上,呼吸偏浅。四人喉间有痰鸣。咳声多沉重。痰色多为黄稠,其中一位似带有血丝。”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孙思邈,不知道自己这番观察算不算合格。 孙思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苟尚峰一眼。 “嗯,”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呼吸促,痰黄稠,乃肺热壅盛之兆。痰中带血,则热邪更甚,已伤及肺络。”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给那个腿部溃烂的病人包扎好伤口,然后站起身,对苟尚峰道:“既然你看得还算仔细,便随老朽过来。看看老朽是如何用针、用药,来调理此等肺热咳喘之症。” 他指了指刚才那几个咳嗽的病人,“看好了,莫要再像昨日那般,只知皮毛,不明所以。” 说着,他便拿起药箱,朝着那几个病人走去。 苟尚峰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跟上。 要看孙思邈亲自诊治这些重症病人了? 还要学习他如何用针用药? 第59章 药王的临床带教 “既然你看得还算仔细,便随老朽过来。看看老朽是如何用针、用药,来调理此等肺热咳喘之症。看好了!莫要再像昨日那般,只知皮毛,不明所以!” 孙思邈的话不容置疑,带着一股“现在开始上实践课,不认真听讲就等着挨揍”的威严。 苟尚峰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孙思邈身后,朝着那几个咳嗽声最密集的病人走去,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别离得太近,免得被传染上什么奇怪的病菌。 孙思邈走到一位蜷缩在草席上、咳得满脸通红的老者面前,先是俯身仔细询问了几句病情,比如咳嗽的时间、痰的颜色和量、有无发热恶寒、胸口是否憋闷等等。 然后,他便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老者枯瘦的手腕上,闭目凝神,开始诊脉。 苟尚峰站在旁边,努力想从孙思邈那微微捻动的手指和凝重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门道来,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脉象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摸出来的?怎么我在学校学这么久也摸不明白?】他表示严重怀疑。 接着,孙思邈又让老者张开嘴,仔细观察了他的舌苔,口中喃喃自语:“舌质红,苔黄腻,脉滑数,果然是痰热壅肺,肺失宣降……” 诊断完毕,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开方抓药,而是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巧的针灸包。 要扎针?! 苟尚峰眼睛微微睁大。他在现代医院里也见过中医科的医生做针灸,但那都是在干净整洁的治疗室里,用的是一次性的无菌针具。 只见孙思邈打开针包,里面是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取出一根约莫寸许长的细针,并没有像现代那样用酒精棉球消毒,而是极其熟练地在旁边一个跳动的小油灯火焰上快速燎烤了一下。 【火焰消毒?!这小油灯温度够吗?时间够吗?确定不是把细菌烤熟了再扎进去?!】苟尚峰看得心惊肉跳,强忍住才没喊出来。 孙思邈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捻着那根刚消过毒的银针,认准了老者胸前的某个穴位,手法利落地刺了进去。 老者似乎闷哼了一声,但并没有过多挣扎。 紧接着,孙思邈又用同样的方法,在老者背部、手臂等处的几个穴位也刺入了银针。 他的动作快、准、稳,认穴之准、进针之速,都让苟尚峰这个现代医学人叹为观止。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技术是真牛逼啊,比我腰穿熟练多了】苟尚峰在心里默默承认。 针刺完毕,孙思邈并没有立刻拔针,而是让老者保持姿势,静卧片刻。 他则走到旁边,开始给另一个咳嗽同样严重的病人诊脉。 苟尚峰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身上扎着好几根银针、依旧在咳嗽但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的老者,心里充满了各种问号。 【这几根针就能缓解他的咳嗽和气喘?是什么原理?神经刺激?安慰剂效应?还是真的有什么气血经络在起作用?】 他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医学观受到了亿点点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孙思邈给第二个病人也施完了针,这才回来,将第一个病人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 他对守在旁边的家属交代道:“针刺只能暂缓其标,要固其本,还需汤药调理。” 说着,他走到一张勉强能当桌子用的破木板旁,拿出纸笔,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说:“刚才老朽诊治那二人,皆属痰热壅肺之证,但前者偏实,后者偏虚,用药当有不同。你且看好,老朽这方子是如何加减的。” 他开始写药方,同时嘴里念着:“前者当以清热化痰、宣肺平喘为主,可用麻杏石甘汤加减……” “后者气阴已伤,当在清热化痰之余,佐以益气养阴,可在前方基础上,酌加沙参、麦冬……” 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努力想把他说的药名和刚才看到的草药对上号,但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 不过,他大概听明白了孙思邈是根据每个病人的具体情况(脉象、舌苔、症状差异),在同一个基础病机上,对用药进行了调整。 【这不就是个体化治疗方案吗?!】他突然意识到,【虽然理论体系不同,但这思路好像和现代医学追求的精准治疗,有那么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这个发现,让他对孙思邈这套看似玄学的医术,又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他愣神之际,孙思邈已经开好了两个方子,并抬头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药箱: “刚才方中所用之白前、桑白皮、葶苈子,老朽昨日采买时未曾备足。你,去老朽药箱中,按此分量,仔细找出来,分装包好,交予病家。” 苟尚峰:“……” 得,理论课结束,又轮到实践操作了。 第60章 天降横财?不,是知识变现! 从急诊科那场惊心动魄、几乎耗尽他所有电量的心跳骤停抢救中下线后,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次灵魂格式化。 他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连梦都没做一个,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被尿憋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宿舍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没有消毒水味,没有草药味,只有他自己宿舍那熟悉的、带着点外卖和灰尘味道的安稳气息。 苟尚峰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出了咔吧咔吧的抗议声,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深度休息后的舒畅感。 【活着……真好……】他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尤其是……不用面对急诊科那无穷无尽的病人和抢救,也不用面对孙思邈那张随时准备考校他的老脸,更不用担心下一秒会不会被故渊先生那能看透人心的眼神给净化了。 他摸了摸口袋,那几枚来自大唐的铜钱还在。经历了上次古玩店老板“三十块”的无情打击后,他对靠这些普通铜钱发财基本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不过,二柱娘给的那几枚里,好像有几个长得不太一样?还有几个更小更旧的,是五铢钱吗?】 他忽然想起了这个细节。上次他只拿着自己捡到的那枚最常见的开元通宝去问了价,其他的因为当时心情沮丧,就没再仔细研究。 反正今天轮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研究研究? 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里面真有漏网之鱼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来了精神,翻身下床,把那一小袋铜钱都倒在了书桌上。 他打开自己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对比着网上的古钱币图片库和论坛里的帖子,一边拿起一枚枚铜钱,借着光线仔细辨认。 开元通宝……这个是普通的。 这个……好像背面有点模糊的月纹?但磨损太严重了,看不清,估计也不值钱。 这个……五铢钱?看起来很古老,但网上说普通五铢存世量巨大,也就能卖个几块钱…… …… 他一枚枚地看过去,心也一点点地凉下去。看来,想靠捡漏发财,果然没那么容易。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把这些铜钱随便收起来当个纪念品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枚个头稍小、颜色略有不同、字迹也相对清晰的开元通宝上。 这枚钱的“元”字第二笔是直的,而不是像其他开元钱那样是个挑勾。 【咦?这个写法……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赶紧在网上搜索“开元通宝 元字 直笔”之类的关键词。 很快,一些帖子和资料跳了出来。 “……早期开元通宝,铸于唐武德年间,部分版别的‘元’字第二笔为直笔,区别于后期常见的挑勾‘元’,存世量相对较少,品相好者有一定收藏价值……”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赶紧拿起那枚铜钱,对着光,又和网上的图片仔细对比。没错!就是这种直笔“元”!虽然这枚钱也有磨损,但字迹还算清晰可辨! 【难道,我这堆“破烂”里,真混进去一个稍微值点钱的?!】 他激动了起来,连忙开始搜索这种“直笔元”开元通宝的市场价格。网上的报价有高有低,从几百到上千不等,主要看品相和具体版别。 他这枚虽然品相一般,但至少是真品,而且版别相对少见! “发了发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就算只值几百块,对他这个穷得叮当响的规培生来说,也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他立刻开始研究怎么把这枚钱出手。 再去古玩市场?他怕又被坑。 网上交易?怎么保证安全? 他在几个知名的古钱币论坛和交易平台上逛了逛,发现有不少认证过的、信誉较好的泉友或币商在收货。 他鼓起勇气,用手机给那枚“直笔元”拍了清晰的多角度照片,然后在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论坛上,发了个帖子,说明情况,并附上了照片,试探性地问问行情。 没想到,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好几个回复和私信。 有人表示质疑,有人出价很低,但也有一个id看起来很专业的、认证为“资深泉友”的用户,在仔细询问了钱币的细节后,给他开出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价格—— “兄弟,你这枚品相虽然一般,但版别还行,我收了,给你1500块,包邮!” 一千五百块?! 苟尚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都快赶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强压住激动,和对方又确认了几次交易方式和安全性,最终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平台担保交易。 上传身份信息、确认订单、打包、联系快递…… 当他把那个小小的快递包裹寄出去,并且在平台上看到“买家已付款,等待卖家发货”的状态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还在飘着! 成了! 他真的靠着从大唐带来的东西,赚到了他在现代的第一笔“巨款”! 虽然只是一千五百块,离真正的财富自由还差得远,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证明了他这条“两界倒爷”的路,是切实可行的!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冲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苟尚峰立刻拿起手机,点开外卖app,把自己收藏夹里那些平时舍不得点的高价美食(一份豪华海鲜焗饭、一大杯手打柠檬茶、再加个提拉米苏)全都点了一遍! “今天!老子要奢侈一把!” 他坐在宿舍里,一边美滋滋地等着外卖,一边又拿出剩下的那些铜钱,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仿佛那不再是普通的金属疙瘩,而是一座座等待他挖掘的金山。 【嘿嘿,下次穿越……得想办法搞点更值钱的东西回来!比如……唐三彩?名人字画?金银?】 他的发财梦,又一次被点燃,而且这次,有了现实的支撑,显得格外炙热! 第61章 学渣的崩溃边缘 “刚才方中所用之白前、桑白皮、葶苈子,老朽昨日采买时未曾备足。你,去老朽药箱中,按此分量,仔细找出来,分装包好,交予病家。” 孙思邈的指令清晰无比,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药名,仿佛生怕苟尚峰这失忆的脑子记不住。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个半开着的、散发出浓郁混合药味的木制药箱,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药箱看起来不大,但里面分了好几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干燥植物、矿石甚至不知名的零件。 这简直就是一个中草药古代盲盒大礼包,让他这个现代中药学学得一塌糊涂的现代临床人,从中准确找出三味特定的药材? 【大哥!你把我当个人吧!】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 但形势比人强,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药箱前,蹲下身,开始了他的寻宝之旅。 “白前……桑白皮……葶苈子……” 他嘴里小声念叨着,试图唤醒自己那点可怜的、关于这几味药的模糊记忆。 孙思邈刚才好像没具体描述这几样东西长啥样?只说了名字? 【不是吧?!不给提示直接大海捞针?!】 他硬着头皮,开始在一格格的草药里翻找。 这个?叶子看起来有点白?是白前吗?他抓起一小撮闻了闻,一股类似薄荷的清凉气味,好像不对。 那个?一片片白色的树皮?是桑白皮?他用手捻了捻,感觉质地挺硬,符合根皮的描述,但,万一是别的什么树皮呢? 还有葶苈子?听名字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细小如黍粒?这箱子里细小的种子类药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种吧?!颜色还都差不多!这怎么找?! 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他一会儿拿起这个闻闻,一会儿拿起那个看看,一会儿又把两三种长得像的放在一起反复对比,结果越看越糊涂,越找越绝望。 旁边等着拿药的病人家属,还有义舍里其他好奇的目光,都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孙思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在自己那宝贝药箱里瞎翻腾,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在苟尚峰差点把一味“佩兰”当成“白前”抓出来的时候,孙思邈那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蠢材!白前叶对生,背面多白毛,气微香!桑白皮乃桑树根皮,色白带韧,断面可见细密纤维!葶苈子乃草本植物之成熟种子,呈椭圆形,红棕色或黄棕色,细小光滑!用心看!莫要只用眼睛,还要用鼻子,用手感!” 老头一番带着怒气的提点,总算是给了点明确的指向。 苟尚峰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也顾不上委屈了,赶紧按照孙思邈的描述,重新开始寻找。 有了具体的形态、颜色、气味、质地描述,就好找多了。他耐着性子,一一对比,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符合描述的三味药材。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三味药材分别取出来,捧到孙思邈面前:“孙郎中,您看是这三样吗?” 孙思邈接过药材,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嗯,总算没找错。” 苟尚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按照老朽刚才开的方子,称好分量,用麻纸包好。” 孙思邈又把药戥子递了过来。 苟尚峰:“……” 得,体力劳动之后,又是精细活。 他认命地接过药戥子,开始了新一轮与平衡和精准度作斗争。 好在这次有了昨天的经验,虽然依旧笨手笨脚,但总算没有再把戥砣弄掉,磕磕绊绊地把药称好了。 等他把包好的药交给那个千恩万谢的病人家属时,感觉自己已经快虚脱了。 孙思邈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院子里其他等待诊治的病人,似乎今天在义舍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他对苟尚峰说道:“今日暂且到此。将药箱收拾好,随老朽回客栈。” 终于可以下班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手脚麻利地帮着孙思邈把药箱、药碾子等物什都收拾妥当。 两人离开了这个充满了苦难、也让苟尚峰受到了巨大冲击的义舍。 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心情却比来时要复杂得多。 义舍里的景象,那些挣扎在病痛和贫困中的面孔,还有孙思邈那虽然严厉、却实实在在为病人忙碌的身影…… 这一切,都让他对这个时代,对医生这个身份,似乎有了一些非常非常模糊的、新的思考。 当然,这种思考很快就被对客栈柔软床铺的向往,以及对发财的执念所取代了。 【回去得赶紧睡一觉!说不定就能穿回现代,看看我的1500块到账了没!】 第62章 义舍归来夜难眠 从义舍回到悦来客栈,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身体上的疲惫是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冲击和消耗。义舍里那些挣扎在贫病线上的面孔,那些痛苦的呻吟和浑浊的眼神,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没什么胃口,晚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客栈送来的两个杂粮饼子。 孙思邈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吃得不紧不慢,饭后还拿出他那宝贝药箱,开始整理今天新收的病人医案(他似乎有随手记录的习惯)。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副专注而平静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老头,面对那样的惨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些麻木了,但他白天在义舍里忙碌的身影,他对每一个病人的仔细诊察,又不像是个麻木的人。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不是挂在嘴上的口号,而是日复一日、面对苦难也习以为常的坚持?】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对孙思邈那点敬佩之情又加深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他做不到。 无论是现代那个让他身心俱疲的医院,还是古代这个缺医少药的地狱,他都不想成为这样伟大却悲惨的医者。 他只想搞钱,只想逃离。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收拾好了东西,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在义舍所见,可有感触?” 老头冷不丁地问道。 苟尚峰一愣,下意识地想说“感触就是赶紧跑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又是老头的考校。 他低下头,含糊其辞道:“感触,感触就是病人很多,郎中很辛苦……” 孙思邈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满意:“看到那些生老病死之苦,你便没有别的想法?” “小子愚钝,只觉得那些人很可怜,别的……也想不了许多……” 孙思邈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追问这个话题。 他换了个话题,指了指桌案:“昨日让你辨认描摹的药材,老朽检查过了。虽勉强认对了几味,但错漏之处甚多!至于描摹,你画的那是何物?鬼画符吗?!” 苟尚峰的脸瞬间红了。 他昨天确实心不在焉,画得一塌糊涂。 “今日在义舍,又让你记了几味药,加上昨日那些,” 孙思邈的语气又恢复了严厉,“你今晚便将这些药材的性味、功效、主治,给老朽从头到尾,默写一遍!明日一早,若再有错漏,或者字迹潦草难辨,看老朽如何罚你!” 苟尚峰感觉眼前一黑! 他连那些药材的名字都还认不全,更别提什么性味功效了! 这不明摆着要让他挂科吗?! “孙郎中……” 他试图挣扎一下,“我这脑子记不住东西……” “记不住就多看!多问!多写!” 孙思邈打断他,“学医之道,无捷径可走!唯勤而已!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滚蛋,莫要在此浪费老朽的时间!” 老头说完,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拿起一卷医书开始看了起来。 苟尚峰看着桌上孙思邈留下的那几株“教学用”药材,又看了看旁边那崭新的纸和似乎刚研好的墨,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默写……还不如让我去劈柴……】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拿起毛笔,开始了他注定要失败的“家庭作业”。 他对着那几株草药,大眼瞪小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顾他昨天和今天强行塞进脑子里的、极其零散的碎片信息,至于什么性味归经、具体主治…… 对不起,cpu已烧,无法访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客栈外隐约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苟尚峰对着白纸,抓耳挠腮,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困意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眼皮越来越重。 他努力想抵抗,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最终还是战胜了他的意志。 他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书案上,毛笔从手中滑落,在纸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墨痕。 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我那1500块……应该到账了吧……回去……回去就去吃顿好的……】 第63章 巨款与咸鱼梦想 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脱,苟尚峰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还有点没缓过神。脑子里还残留着孙思邈让他默写药材的魔音,以及他趴在桌案上、对着白纸绝望的最后画面。 【回来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能从那个需要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被考试的古代环境里逃出来,总是好的。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抓过手机,解锁,点开那个他平时不忍卒睹的银行app。 当看到余额那一栏,清晰地显示着比之前多了“1500.00”的数字时,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 到账了!真的到账了! 昨天寄出去的那枚“直笔元”开元通宝,真的给他换来了一千五百块巨款! “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一开始是偷着乐,后来干脆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呃,瘦弱的傻子。 一千五百块!对他这个月光族、背着助学贷款、工资基本只够糊口的规培医生来说,这绝对算是一笔能极大改善生活质量的横财了! 【我的“两界倒爷”计划!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多点的希望!咸鱼翻身不是梦!告别医院指日可待!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现在感觉神清气爽。 他去冲了个热水澡。 站在热水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他甚至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现代社会,虽然卷,但有热水澡、有外卖、有网络,还是比大唐那个连厕纸都没有的地方强太多了!】他由衷地感慨。 他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个不再那么骨感的余额,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打了起来。 这钱,不能一次性花了。 房租水电、花呗、助学贷款……要还的地方还多着呢。 但是!也不能完全不花!他得……“投资”!为下一次穿越做准备! 他想起上次去药市的见闻,还有孙思邈和故渊先生的话。古代最缺的、或者说价值最高的,往往是那些日常却又不易得的东西。 盐!糖! 还有…… 针!他在义舍看到那些病人身上溃烂的伤口,就想到现代的缝合针和无菌观念。虽然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古代搞什么外科手术,但带点高质量的缝衣针过去,总比古代那些粗糙的骨针铁针强吧?说不定能卖给大户人家的女眷? 想到就做! 他立刻在网上搜索起来,对比了各种食用盐、方糖\/冰糖、以及各种型号的缝衣针。 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和成本核算,他用刚到账的巨款里的一小部分,在网上迅速下单了:一小袋密封包装的食用精盐、一小盒独立包装的方糖、还有几包不同型号的高质量缝衣针。 【嘿嘿,下次去大唐,我就是掌握了“盐糖针”三大核心科技的男人!】苟尚峰得意地想。 处理完这些正事,他感觉心情无比舒畅。看了看时间,离下次上班还有大半天。 他决定,今天下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安安心心地当一条咸鱼。 他找出自己那副音质不太好的耳机,放上收藏夹里的歌单,然后躺回床上,拿起一本之前买的、一直没时间看的网络小说,开始了他难得的、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窗外的阳光正好,耳机里的音乐悠扬,手里的故事引人入胜…… 这一刻,没有医院的压力,没有大唐的凶险,没有考试的焦虑,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只有短暂的、属于他自己的、平静和安宁。 第64章 新的实习 意识从现代宿舍那短暂的安宁中抽离,苟尚峰在一片寂静中睁开眼。 入眼的,是悦来客栈房间里那还算干净的床帐。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昨天孙思邈整理药材时残留下的淡淡药香。 【回来了……】 他坐起身,第一反应不是感慨自己这该死的穿越体质,而是—— 【作业!!!】 他猛地低头看向书案。果然,那几株被他蹂躏过的教学用药材还摆在那里,旁边的纸上只有一道他昨晚意识模糊时划出的、丑陋的墨痕,以及一个被墨点染脏的大拇指印。 至于什么性味、功效、主治……一个字都没写。 【完犊子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孙老头昨天可是撂下狠话了,今天检查要是再不过关…… 没让他等太久,孙思邈便推门进来了。 老头似乎已经在外用过了早饭,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目光如炬地扫了苟尚峰一眼,然后直接走向书案。 “拿来。” 他伸出手。 “……”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那张几乎是白卷、只留下他“犯罪证据”(墨痕和指印)的纸递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蝇,“孙郎中,我昨天太累了,而且头疼,实在没写出来……” 孙思邈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就把它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 苟尚峰吓得一哆嗦。 “朽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孙思邈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指着苟尚峰骂道,“让你记几味最常用药材的性味功效,比登天还难?!老朽看你不是失忆,是失了心!失了向学之心!懒怠成性!” 苟尚峰低着头,任凭他骂,不敢还嘴。 没办法,谁让自己确实没完成作业呢…… 虽然有客观原因,但在这老头看来,就是态度问题。 孙思邈骂了一通,似乎也觉得对着这么个不开窍的家伙发火没什么用,重重地哼了一声,摆摆手: “罢了!看来死记硬背对你无用,纸上谈兵更是白费!” 他大概是想起了故渊先生的建议,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耐烦,“今日,你便随老朽出门,去办些事务。莫要再待在客栈里胡思乱想!多用你的眼睛看,多用你的耳朵听,看看这县城里的人,是如何过活,如何交易!” 苟尚峰心里一动。 出门?办事务?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总比待在房间里被逼着背书画画强!而且,出去意味着有机会观察市场,寻找商机啊! “是是是!小子一定多看多听!” 他赶紧应承下来,脸上露出期待和认真。 孙思邈没理会他的表演,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药箱,主要是带上了钱袋和一些可能需要用到的简单工具,然后便示意苟尚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悦来客栈。 这次,孙思邈没有去药市,而是带着苟尚峰往县城中心更繁华一些的街道走去。 这里的店铺看起来更加规整,行人也更多,还能看到一些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像是富户或官员家眷的人。 苟尚峰一边小心地跟着,一边暗中观察。他心里盘算着。 【盐和糖,在这种地方应该更好卖吧?那些富贵人家肯定不缺这点钱。还有针!高质量的缝衣针,那些做精细活的绣娘或者裁缝肯定需要!】 他的倒爷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孙思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不丁地说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今日带你出来,是让你学东西,不是让你东张西望!” 苟尚峰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跟着。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像是杂货铺,但规模颇大的店铺门前。 “进去吧。” 孙思邈说道。 苟尚峰跟着走进去,发现里面琳琅满目,从油盐酱醋到针头线脑,从粗瓷碗到草鞋麻绳,几乎什么日常用品都有。 孙思邈和掌柜的似乎是旧识,简单寒暄了两句,便说明来意,似乎是要采买一些日常消耗品,比如灯油、火石,还有一些粗盐。 掌柜的很快将东西备齐。孙思邈付了钱,然后,他却把找零的几枚铜钱和一个空了的、小小的粗布袋子递给了苟尚峰。 “你,” 孙思邈指了指柜台上摆着的一些散装的、颜色略深的粗盐,“去,称两斤粗盐。莫要让店家占了便宜,也莫要自己缺斤少两。” 苟尚峰:“啊?!” 让他去买盐?!还要自己称?! 第65章 人生第一桶盐 “去,称两斤粗盐。莫要让店家占了便宜,也莫要自己缺斤少两。” 孙思邈把几枚温热的铜钱和一个小小的、空瘪的粗布袋子塞到苟尚峰手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个堆放着盐巴、酱醋等杂货的柜台。 苟尚峰捏着那几枚可能还不够他现代一顿外卖钱的铜钱,又看了看那个空空的布袋,感觉自己像是接到了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买盐? 还要自己称?! 他一个连现代超市自助收银机都偶尔搞不明白的人,要用古代的秤去称东西?还要防止被坑?! 【这老头,绝对是在故意为难我。】 但他不敢拒绝。孙思邈那“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的眼神,让他只能硬着头皮,拿着钱和布袋,像个要去面试的小媳妇一样,紧张兮兮地走向了那个兼卖盐巴的杂货柜台。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掌柜。他看到苟尚峰走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 “店家。”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劳驾,称两斤粗盐。”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的孙思邈,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大陶缸前,用一个木铲铲起灰白色、颗粒粗大的盐巴。 苟尚峰好奇地看着那些盐。 这就是古代的盐?看起来杂质好多,颜色也不够白。 和他自己偷偷带来的那包亮晶晶的食用精盐比起来,简直就是工业原料和艺术品的区别。 【就这玩意儿,古代还挺珍贵?】他表示怀疑。 掌柜的将铲出来的粗盐倒在一个大大的、浅浅的木制秤盘里,然后拿起了旁边一杆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杆秤。 那是一根乌黑的木杆,上面刻着密密麻麻、如同天书一般的刻度,挂着一个秤砣和一个秤盘,另一端则系着提手。 掌柜的单手提起杆秤的提纽,另一只手熟练地拨动着秤杆上的秤砣,眼睛则眯着看着秤杆扬起的角度。 苟尚峰凑过去,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明白那秤杆上的刻度和秤砣的位置代表着什么。 但他完全看不懂!那些标记是什么意思?怎么才算平衡?怎么确定是两斤? 他只看到掌柜的拨弄了几下秤砣,又往秤盘里加了一小撮盐,然后杆秤的尾端微微上翘,掌柜的便点点头:“喏,两斤,不多不少。” 苟尚峰:“……” 这就两斤了?这么快?他怎么一点没看明白? 万一店家少给了呢?或者秤本身就不准呢?孙老头可是让他“莫要缺斤少两”的! 他下意识地想质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店家,我怀疑你的秤有问题,能让我用手机,哦不,用我的‘法宝’验一下吗”?那不是找死吗? 他求助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孙思邈。 孙思邈依旧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既没有上前来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提示。 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自己了。 苟尚峰认命了。 他小心翼翼地数出孙思邈给他的铜钱,递给掌柜:“店家,这是盐钱。” 掌柜的接过钱,数了数,便拿起旁边的粗麻纸,麻利地将秤盘里的盐倒进去,卷成一个纸包,又在外面用草绳系好,递给了苟尚峰。 “拿好嘞。” 苟尚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盐包,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成就。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买的这两斤盐到底够不够分量,也不知道这价格是贵是贱,但至少,他独立完成了在大唐的第一笔交易。 他拿着盐包和布袋,走回到孙思邈身边。 孙思邈看了看他手里的盐包,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店铺外走去。 苟尚峰赶紧跟上。 两人走出杂货铺,重新汇入街道的人流。 苟尚峰心里还在回味着穿越到古代的第一次购物经历,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废物,至少能买东西了不是? 就在他有点飘飘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孙思邈,忽然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方才那秤,你看懂如何使用了么?” 苟尚峰:“!” 刚刚升起的那点自信,瞬间被这句话打回了原形。 第66章 实践出真知 “方才那秤,你看懂如何使用了么?” 孙思邈那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苟尚峰刚刚因为成功完成买盐任务而升起的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自信心上。 看懂? 他连那秤杆上哪个点是“星”、哪个点是“钱”、哪个点是“两”都没搞清楚,更别提怎么通过那个小小的秤砣和秤杆的平衡来判断重量了。 苟尚峰的脸瞬间又涨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只能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小声承认:“回孙郎中,小子愚钝,未能看明白……” 孙思邈不出意料地重重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的无奈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哼,未能看明白?” 老头摇了摇头,“我看你不是未能看明白,是根本就没用心去看!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用手指点了点苟尚峰的脑袋:“老朽跟你说过多少次?学医也好,过活也罢,首要便是这‘望’字!要用心去看,用脑子去记!你连这日日都要打交道的杆秤都看不明白,将来如何指望你去望闻问切,明察秋毫,辨识病患身上那细微的病机变化?!” 苟尚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他确实没用心看那杆秤,当时他满脑子都在想“店家会不会坑我”“孙老头是不是在监视我”“这破盐能不能吃”…… “医者,‘意’也。需得意会,需得精细入微。” 孙思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今日让你买盐称重,便是让你学这‘精细’二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药差一分一毫,便可能关乎人命!你连称盐这点小事都马虎大意,将来如何放心让你碰触人命关天之事?” 苟尚峰被训得头都快埋到胸口里了。 他知道孙思邈说得有道理,但他就是提不起兴趣啊!他对这些古代的落后玩意儿,实在是没有学习的动力,满脑子还是想着怎么利用现代知识搞钱跑路。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无可救药”的样子,没再继续训斥,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罢了,这杆秤的用法,回去再与你细说。现在,跟上,还有东西要买。” 苟尚峰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接下来,孙思邈又带着他去了几家店铺。一家是油铺,买了灯油;一家是烛台店,似乎是家用的烛台坏了需要更换;还有一家是卖针线的铺子,孙思邈买了一些粗麻线和几根看起来就很粗糙的骨针。 每到一处,孙思邈都会刻意让苟尚峰在旁边仔细看着,看店家如何量油、如何验烛、如何选针线,甚至会让他尝试着和店家进行简单的交流和询价。 苟尚峰被孙思邈之前那番话敲打之后,这次倒是真的强迫自己用心去看了。 他努力记下油的量具、烛台的材质、针线的种类和大致价格…… 虽然依旧看得一知半解,但至少比买盐的时候要投入多了。 【针……】看到孙思邈买骨针,苟尚峰又想起了自己藏起来的那包现代钢制缝衣针,【这老头买的骨针又粗又钝,我那针要是拿出来……不,不行,太扎眼了,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学,等他们把需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重新回到悦来客栈时,已经是下午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比在急诊科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还要累,主要是心累。 时刻都要提防着孙思邈的考校,还要强迫自己去学习那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简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他本以为回到客栈总算可以歇歇了,没想到孙思邈刚放下东西,就又指了指桌案: “好了,今日让你看了不少东西。晚饭前,你便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那杆秤的用法、油铺量油的器具、以及各种物价,都给老朽写下来,写得越详细越好。晚间,老朽要亲自检查。” 苟尚峰:“……” 他还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呢,结果这老头是变着花样地折磨他啊! 看着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厥症晕过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他欲哭无泪地拿起那根他依旧用不惯的毛笔,感觉自己的大唐实践课才刚刚开始。 第67章 实践报告 “今日所见所闻,晚间一并写下来,明日我再考你。” 孙思邈丢下这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话,便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桌案上那文房四宝和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欲哭无泪。 还写下来?! 他正体字都认不全,更别提组织语言,把今天那些乱七八糟、走马观花的见闻,写成一篇能让孙老头满意的实践报告了! 【这老头,绝对是想把我逼死,好继承我……我好像也没啥财产让他继承,难道是想继承我这身奇装异服?!】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还是怂怂地坐到了书案前。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饭碗掌握在别人手里,不听话不行啊。 他拿起毛笔,学着昨天孙思邈的样子,笨拙地蘸了蘸墨。 墨汁似乎有点稠了,他又手忙脚乱地想去砚台里加点水,结果差点把水盂打翻。 【放弃吧……我果然不是这块料……】 他看着指尖沾上的墨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但一想到明天早上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又没写?!”的臭脸,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笔,在那张粗糙的麻纸上,开始了他的“创作”。 写什么呢? 今天都看到啥了? 他努力回忆。 买盐,那个杆秤看不懂。 量油,那个竹斗没看清。 烛台好像挺贵的? 针线,孙老头买的骨针好粗…… 【这些玩意儿怎么写成报告啊?!】 他感觉自己的思路就像是被一团乱麻缠住,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试着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今日,随孙郎中出门。先至杂货铺……” 写了几个字,他看着那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过的毛笔字,自己都嫌弃。 而且,这开头也太像小学生日记了吧? 他换了个思路,开始画画。 他记得孙思邈让他描摹其形。虽然是针对药材说的,但或许画个杆秤的示意图,能显得他用心观察了。 于是,他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开始在纸上勾勒杆秤的形状。 一根杆,一个盘,一个砣,几根绳……画得倒是比写繁体字稍微顺手一点,但最终呈现出来的东西…… 【这画的是个啥?晾衣杆上挂了个馒头和秤砣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唉……” 他痛苦地把笔一扔,瘫倒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顶。 【太难了,这古代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仅要面对生存的压力,要应付孙思邈的各种考验,要提心吊胆地隐藏自己的秘密,还要写这种功课。 【我那1500块……我的海鲜焗饭……我的柠檬茶……我的提拉米苏……】 他开始无比怀念现代生活的种种便利和美好。 【要不现在就睡?穿回去先享受了再说】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困意也适时地涌了上来。 今天又是上山,又是逛街,又是去义舍,又是回来被布置作业……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真的好困啊……】 身体的本能,最终还是压倒了一切。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手里那支刚刚又捡起来的毛笔再次滑落。 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那张只画了个“晾衣杆挂馒头”的作业上。 意识彻底模糊前,他仿佛听到了楼下客栈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安逸的丝竹声。 【真好听啊,比寄你太美好听多了……】 这是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混乱的念头。 第68章 万元户的奢侈与备货 苟尚峰是被外卖小哥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然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差点忘了,自己昨晚给自己点了一顿豪华大餐! 他从床上跳起来,感觉……神清气爽! 看来昨天在孙老头和故渊先生那里受到的精神摧残,以及回来后默写药材失败的绝望,都被这一场结结实实的、没有穿越打扰的睡眠给治愈了。果然,睡眠才是最好的“药”! 他兴冲冲地下楼取了外卖,把丰盛的食物在书桌上铺开,看着自己手机银行里那个显示着“18xx.xx”的余额(扣除外卖费后),心里美滋滋的。 一千五百块!虽然还不够还清助学贷款的零头,但至少他这个月不用再靠吃泡面度日了!甚至可以奢侈地加个蛋! 他打开音乐,一边听着歌,一边慢悠悠地、极其享受地品尝着这顿庆功宴。 【等我以后发了大财,天天吃这个!】他暗自下定决心。 吃饱喝足,又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地刷了会儿手机,看了几个沙雕视频之后,苟尚峰那颗不安分的搞钱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想起自己上次穿越前,在网上订购的那些战略物资——精盐、方糖、缝衣针。 他找出快递包裹,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小袋亮晶晶、如同雪花般的食用精盐,和他昨天在唐朝杂货铺看到的那些灰扑扑的粗盐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小盒独立包装、棱角分明的方糖,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还有几板包装完好、闪着寒光、型号各异的高质量缝衣针。 【嘿嘿,宝贝们,下次就靠你们了!】 苟尚峰看着这些在现代社会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廉价的小玩意儿,眼睛里却闪烁着奸商的光芒。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这些东西,要怎么才能安全、高效地带到大唐去,并且成功地变现呢? 首先是携带。经过上次的实验,必须是贴身或者紧握才行。盐和糖都是粉末或小块状,直接放袜子里?感觉有点膈应,而且容易受潮或弄脏。缝衣针倒是好办,插在衣服内衬或者袜子里应该没问题。 【要不用个小布包?或者……塑料自封袋?】他想起了现代的自封袋,那玩意儿密封性好,体积小。他立刻在网上搜索,发现最便宜的小号自封袋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包。 【这个可以有!】 然后是“销售策略”。直接拿到集市上去卖?太扎眼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拿出这些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是找死吗? 去找药铺或者杂货铺老板?他们识货吗?会不会被坑?或者直接举报他? 最好的办法,似乎是找到一个可靠的、需要这些东西的、并且不会深究来源的客户。比如……大户人家的管事?或者……往来的客商? 【悦来客栈的掌柜?】他想起了那个看起来挺精明的掌柜,还有那个对他还算客气的小厮石头。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旁敲侧击一下?了解一下县城里谁家对精盐、食糖有需求?或者哪里能买卖一些稀罕的针线? 他还得想好说辞。这些东西的来源怎么解释?就说是自己失忆前随身携带的家传之物?或者是在山里某个山洞里“偶然发现”的“前人遗物”? 【不行不行,都太假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又不够用了。看来,两界倒爷这活儿,不仅需要启动资金和商品,还需要高超的演技和周密的计划啊! 他把那一小袋盐和一小盒方糖拆开,小心翼翼地各取了一小部分,用纸巾仔细包好。又从针线板上取下三五根最细、最亮的钢针,也用纸包好。 他把这些精心准备的样品,和他那几枚唐朝铜钱一起,塞进了自己准备下次穿过去时要穿的衣服的内袋和袜子里,反复确认藏得足够隐蔽和贴身。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进行秘密交易的地下工作者,充满了紧张和……莫名的刺激感。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睡觉了!】 他看了看时间,离下次上班还有十几个小时。他决定,要好好利用这段宝贵的休息时间,养精蓄锐,为下一次的大唐业务拓展做好充分的准备! 第69章 现代神器初显威 苟尚峰是在一阵极度的心慌中醒来的。 【完了完了完了!又睡过头了!】 他猛地从悦来客栈那张相对舒适的床榻上弹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窗外的天色——日头已经升起老高,看样子起码是巳时了! 而孙思邈昨天是让他“明日一早”就把默写好的药材性味功效拿去检查的!现在他别说默写了,连纸和笔都没再碰过一下! 【死定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可以直接躺平,等着孙老头来直接骂他了。 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贴身藏好的家当——那一小包用纸巾裹着的精盐、几块方糖、以及那几枚锃亮的现代缝衣针。 还好,都在!这些可是他翻身的希望! 他手忙脚乱地把这些东西重新塞好,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才惴惴不安地打开房门,准备去面对孙思邈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思邈并没有在他的房门口等着,也不在隔壁房间。 他下楼问了小二石头,才知道孙思邈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南城义舍看看昨天那几个病人的情况,让苟尚峰醒了之后,先在客栈里温习功课,等他回来。 【温习功课?!我连书都没有!】苟尚峰简直想哭。 不过,孙老头没当场抓他交作业,总归是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他决定趁着老头不在,赶紧……不是复习,而是思考一下人生大事——怎么把他带来的这些宝贝变成钱! 盐和糖,目标太大,风险太高,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那针呢? 他小心翼翼地从袜子里(他发现袜子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取出一枚最细的钢针,对着光看了看。 针尖锋利,针身光滑,针眼细小。 和他昨天看到孙思邈买的那些粗糙发黑的骨针、或者杂货铺里卖的铜针铁针比起来,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玩意儿肯定有市场! 尤其是那些需要做精细活计的绣娘或者富贵人家的女眷!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合理地把它拿出来,并且卖个好价钱呢? 他正琢磨着,孙思邈就回来了。 老头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心情似乎还不错,大概是义舍那边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 他看到苟尚峰,也没提检查作业的事,只是让他收拾一下,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儿?” 苟尚峰下意识地问道。 “二柱家。” 孙思邈道,“去看看病人反应如何,是否需要调整。” 去二柱家? 苟尚峰心里倒是没什么抵触。 他对那个把他从心梗边缘拉回来的壮汉还是有点印象的,而且二柱和他娘对他态度那么好,还送了他启动资金,去看看也应该。 两人离开了客栈,往二柱家所在的村子走去。 因为之前去过义舍,对县城到村子这段路稍微熟悉了一点,苟尚峰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觉得路途遥远难熬。 很快,他们就到了二柱家那间小小的土坯房。 二柱娘看到他们来,又惊又喜,连忙把他们往屋里让。 二柱爹正靠坐在床头,气色比前几天苟尚峰见到他时好了许多,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脸上有了点血色。 孙思邈上前,仔细地给大柱诊脉、看舌苔、询问了服药后的感觉、饮食、二便等情况。 苟尚峰则站在一旁,努力扮演一个认真学习的学徒。 “嗯,恢复得尚可。” 孙思邈诊查完毕,点点头,“痰热已退大半,但气阴两虚之象仍在。前方需稍作调整,加重补气养阴之品。” 他又叮嘱了二柱娘一些日常照护的注意事项。 就在这时,二柱娘拿起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衣服,还有针线,似乎准备缝补一下。 她手里的针,正是苟尚峰昨天看到孙思邈买的那种粗黑的骨针。 她拿着针,对着衣服上一个破口,费力地戳刺着,但那粗布太厚实,骨针又不够锋利,好几下都没穿透。 “唉,这针越来越不好用了……”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苟尚峰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 机会! 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他强压住激动,装作不经意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呀”了一声,从自己那件粗布直裰的内层衣襟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拔”出了一枚闪着银光的、细长的钢针。 “咦?” 他举起那枚针,对着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这是何物?好尖利!好像是根针?不知是何时藏在我这衣服里的……” 他这番表演,虽然略显浮夸,但成功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二柱娘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孙思邈也皱着眉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苟尚峰心里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把那枚钢针递向二柱娘:“大娘,您看这个是不是比您那个好用些?” 第70章 一根钢针引发的血案 “大娘,您看这个是不是比您那个好用些?” 苟尚峰举着那枚在昏暗的土坯房里依然闪烁着现代工业文明光辉的钢针,脸上努力维持着“我只是偶然发现了个小玩意儿”的无辜表情,心里却紧张得像是在等待开奖。 二柱娘放下手里那根又粗又黑的骨针,迟疑地接过苟尚峰递过来的钢针。 她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用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摸了摸那尖锐的针尖和光滑的针身,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哎呀!这是啥做的?怎地这般细?还这般亮?”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针。 “试试?” 苟尚峰怂恿道。 二柱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上线,然后拿起刚才那块怎么也戳不透的厚粗布,试着扎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微响,那钢针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穿透了厚实的布料! 二柱娘“啊”地轻呼了一声,眼睛瞬间瞪大了!她又快速地缝了几针,那钢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走线流畅,针脚细密,比起用骨针时那费力又歪扭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的老天爷!” 二柱娘停下手,看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钢针,又看看衣服上那几道整齐的针脚,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这真是神物啊!比俺那用了好几年的骨针强了不知多少倍!又快又省力!” 她拿着钢针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苟尚峰看着她那副惊喜的样子,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 【有戏!绝对有戏!看来这现代小商品在古代确实是降维打击!连根针都能引起这么大反响,那要是盐和糖呢……嘿嘿嘿……】 “苟大夫……” 二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您这针是您自个儿用的?” “啊?” 苟尚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一个大男人,哪用这个,就是刚才说的,不知怎么就藏在衣服里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继续死守着失忆的阵地。 “那您看,能不能把这根针……” 二柱娘的语气带着恳求,“俺也没啥好东西换,家里还有几个前天攒下的鸡蛋……” 成了! 苟尚峰心里一阵狂喜!虽然只是换几个鸡蛋,但这可是他倒爷生涯的第一笔成功交易啊!意义重大! 他面上却装作一副这有何难的客气样子:“大娘您太客气了!不过是根针而已,既然您用着顺手,就送给您了!不用换!” 他知道,现在施恩比直接交易更能收获好感。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可使不得!” 二柱娘连连摆手,但脸上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 就在苟尚峰和二柱娘推让之际,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观察着这一切的孙思邈,忽然开口了。 他没有看二柱娘,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苟尚峰,缓缓伸出手:“后生,将那针,给老朽看看。”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不敢怠慢,示意二柱娘把针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接过那枚小小的钢针,拿到眼前,又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细地审视着。 他用手指感受着针的硬度、光滑度和弹性,又仔细观察着那小巧的针眼和锋利的针尖。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鸡鸣声。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孙思邈才放下手里的针,但目光依旧锁定在苟尚峰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 “此针非凡铁所能制。针身匀细,通体光洁,弹性十足;针尖锐利无匹,非水磨工夫可成;针眼虽小,却圆滑规整,无毛刺……” 他每说一句,苟尚峰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便是长安城中技艺最高超的金银铺里的老师傅,用那上好的镔铁,怕也难做出此等精巧之物。” 孙思邈看着苟尚峰,一字一句地说道,“后生,你口口声声忘了前尘,只记得自己姓苟。可你这随身遗落之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怕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吧?你那‘家’,或者说,你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第71章 一句谎言与十分心惊 “你那‘家’,或者说,你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孙思邈最后这句问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苟尚峰的心防上。 完了!失忆这招看来是彻底不好使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孙思邈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给钉住了! 怎么办?!怎么回答?! 直接承认自己来自一千三百年后?说自己是通过睡觉biu一下就过来的?别说孙思邈不信,他自己都觉得扯淡! 继续装傻充愣?可那枚钢针就是铁证。 一个连开元通宝都不认识的失忆后生,身上怎么会藏着连长安巧匠都未必能做出的精巧之物?这根本解释不通。 他看着孙思邈那张写满了“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因为刚才试针成功而一脸喜悦、此刻却因为这紧张气氛而有些不知所措的二柱娘。 电光火石之间,苟尚峰决定再挣扎一下,撒一个更离谱的谎。 他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混合着痛苦、迷茫和一丝恐惧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却又备受折磨: “回孙郎中……”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家在何方,小子是真的……记不得了”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身体微微晃了晃,像是头痛欲裂的样子:“我只记得好像家里遭了难,一路往南逃,路上兵荒马乱的,遇到了好多事,也遇到了些奇人……” 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这针” 他看了一眼二柱娘手里的钢针,眼神更加迷茫,“或许就是那时某位看起来很奇怪的高人……随手赠予的?又或者是我慌乱中……从什么地方捡到的……当时太乱了,我真的……” “哎呀!” 他忽然痛呼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头好痛!不能想……一想就痛……” 他这番声情并茂、演技浮夸的表演,成功地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尴尬。 二柱娘看着他这样子,又看看脸色越来越沉的孙思邈,善良的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孙思邈的衣袖,担忧地说道: “孙神医,您看苟大夫他好像真的很难受,要不先别问了?让他歇歇?” 她又转向苟尚峰,“苟大夫,您没事吧?” 孙思邈看着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肩膀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吓的)的苟尚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和不忍的二柱娘,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全信苟尚峰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什么“奇人异士”?什么“路上捡的”?都不过是搪塞之言。 那枚钢针的工艺绝非凡品,其来历必然不简单。这后生身上,定然藏着大秘密。 但是,看他此刻这副无论真假的痛苦的样子,再看看此地主人的情面,似乎确实不适合再继续逼问下去了。 而且,故渊先生也说过,此子神魂未定,强求无益,需以实务收之。 想到这里,孙思邈重重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罢了,这后生的秘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他收回那锐利的目光,对着还在地上“表演”的苟尚峰,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既然想不起来,便不要强想了!起来吧!” 苟尚峰听到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知道自己这关又暂时混过去了!他连忙做出“努力站起来但还有点虚弱”的样子,被二柱娘扶着站稳。 孙思邈不再看他,转而对二柱娘交代了几句关于大柱后续用药和调理的细节,然后便起身道:“今日探视已毕,病人还需静养,我等也该告辞了。” “哎哎,好!孙神医慢走!苟大夫也慢走!” 二柱娘感激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二柱家,感觉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 他偷偷看了一眼孙思邈的侧脸,老头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让他露馅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但苟尚峰知道,这事儿,绝没那么容易过去。 孙思邈肯定已经疑心大起了。 他那个失忆的马甲,现在就像是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 【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谨慎了,任何和现代有关的东西,绝对不能再轻易暴露了】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同时,他也意识到,光靠躲是没用的。 他必须尽快找到在这个时代真正能立足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第72章 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意识从大唐那间充满了紧张对峙气氛的小土房抽离,苟尚峰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趴在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脸上还压着一份写了一半的出院小结。 已经是后半夜了,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陆泽远两个人还在值班,其他人要么下班了,要么在抢救室或者病房忙碌。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泡面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 “唔……又睡着了……” 苟尚峰揉了揉眼睛,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你可算醒了,” 旁边传来陆泽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刚才120又送来一个喝断片的,吐了我们一身,刚给他洗完胃塞到观察室去了……” 苟尚峰看着陆泽远那副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带着不明污渍的刷手服,以及他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急诊科的夜班。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送来的是什么“惊喜”。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杯子里早已冷掉的、苦涩的速溶咖啡,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咖啡因来对抗深入骨髓的疲惫。 【也不知道孙老头那边怎么样了,我那个谎算是圆过去了么?】苟尚峰忍不住又开始担心他在大唐的处境。孙思邈最后那句关于钢针来历的质问,像根刺一样还扎在他心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探头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陆医生,苟医生,3号诊室来了个病人,情况‘非常紧急’,指名要找医生,你们谁过去看看?” 她特意在“非常紧急”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陆泽远和苟尚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急诊科,护士用这种语气说话,通常意味着来的不是什么正经病。 “我去吧,” 陆泽远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你刚处理完那个醉鬼,歇会儿。” “别,还是一起去吧,” 苟尚峰也站了起来,“万一真是急症呢?而且我感觉自己坐着也能睡着。” 主要是他一个人不敢面对未知的奇葩。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3号诊室。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打扮得颇为时髦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小拇指。 “医生!医生!你们可来了!快!快救救我!我感觉我要不行了!” 年轻男子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发出了夸张的哀嚎。 苟尚峰和陆泽远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赶紧上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这里!” 男子伸出他的左手小拇指,上面赫然贴着一个卡通创可贴。 “我刚才削苹果,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我感觉我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心慌气短,我是不是要失血性休克了?!” 苟尚峰 & 陆泽远:“……” 两人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根被卡通创可贴(还是小猪佩奇图案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拇指。 创可贴边缘渗出了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渍。 “你把创可贴揭开我们看看伤口?” 陆泽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专业和冷静。 “不行啊医生!” 男子立刻惊恐地摇头,“一揭开肯定又要大出血!我这血小板本来就低……”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疯狂吐槽。 【大哥!你这伤口还没我昨天捣药磨出来的水泡大呢!还休克?!还血小板低?!我看你是表演系毕业的吧?!】 陆泽远显然也有些无语,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先生,您这个伤口看起来非常表浅,出血量应该很少,不会引起休克的。我们得看看伤口有多深,需不需要处理……” “需要处理!肯定需要处理!” 男子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得缝针!还得打破伤风!再给我挂点止血药和补血的药!哦对了,我可能还需要做个全面的过敏源测试,万一我对苹果或者水果刀过敏呢……” 听着男子那一连串的要求,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血压开始飙升。 【神tm对水果刀过敏?!你咋不说你对空气过敏呢?!】 陆泽远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转头和苟尚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这傻x哪来的”的疑问和“认命吧,这就是急诊”的无奈。 “苟兄,” 陆泽远用一种极其疲惫的语气说,“要不你先给他测个生命体征?我去给他开个‘外伤冲洗换药’医嘱,顺便再开个血常规和凝血功能?” 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满足病人的要求了(主要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以及留下检查依据以防万一)。 苟尚峰点点头,认命地拿起血压计和听诊器。 就在他给这位危重的小拇指外伤患者测量血压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银行app的推送消息——他之前购买的那几包战略物资已经发货,正在路上。 看着这条消息,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一个小破伤口就戏精附体的男人,苟尚峰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 他在现代,拼死拼活地抢救生命,拿着微薄的工资,为了一千多块钱就能兴奋半天,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几块钱的盐和糖带到古代去发家致富。 而眼前这个人,却可以因为一个创可贴就能盖住的小伤口,心安理得地占用着宝贵的急诊资源。 【这操蛋的世界真是各有各的离谱啊……】 他默默地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给病人测量血压。 第73章 永不落幕的急诊科舞台 上一秒,苟尚峰还在和陆泽远一起,用眼神交流着对那位患者的无语。 下一秒,急诊科那标志性的、象征着“新麻烦来了”的自动门猛地滑开,刺耳的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将他们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快快快!这边!抢救室一号床!” “中年男性,四十多岁!工地上晕倒,意识不清!呼吸微弱!120现场气管插管!” 王老师推着平车一路小跑冲了进来,车上躺着一个脸色青紫、毫无反应的男人,嘴里插着气管导管,连接着一个正在被用力按压的简易呼吸球囊。 刚刚送走一个心梗,处理完一个哮喘,又打发了一个戏精的苟尚峰和陆泽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再次被卷入了新的风暴中心。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王老师的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两人赶紧冲上前去。 抢救室里,瞬间又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场。 “上监护!” “确认气管插管位置!听诊双肺呼吸音!” “建立静脉通路!至少两条!” “抽血气!全套急诊化验!” 王老师冷静地发号施令,经验丰富的护士和高年资医生们立刻各就各位,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抢救。 “小陆,你负责记录抢救过程和时间点!” 王老师指派陆泽远。 “小苟,你去给病人做个快速体格检查,重点看看有没有外伤、神经系统体征!” 苟尚峰赶紧戴上手套,凑到病人身边。他快速地检查着:瞳孔对光反射迟钝,颈部没有抵抗感,四肢瘫软,没有自主活动,深浅反射均未引出,病理反射阳性……典型的深度昏迷状态。身上有一些擦伤,但似乎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痕迹。 “生命体征怎么样?” 王老师问道。 “血压70\/40;心率135;呼吸机辅助下血氧饱和度92%。” 护士快速报出数据。 “血压太低了,立刻推注多巴胺,准备去甲肾上腺素。” 王老师立刻下令,“同时快速补液!” 抢救在紧张地进行着。 苟尚峰站在一旁,看着同事们熟练地进行着各种操作,心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几分钟前,他还在应付一个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大惊小怪的病人;而现在,他面前躺着的,却是一个真正命悬一线的危重患者。 急诊科这个舞台,上一幕演的可能是啼笑皆非的荒诞喜剧,下一幕就可能是生离死别的悲情正剧,切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血糖6.8,正常。” “心电图大致正常,窦性心动过速。” “床旁超声没看到明显心包积液或腹腔积液……” 各种检查结果陆续回报,但似乎都无法解释病人突然深度昏迷的原因。 “病因不明……” 王老师眉头紧锁,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外伤不明显,血糖、心电图没特殊发现……中毒?代谢性脑病?还是……颅内问题?” 他当机立断:“立刻安排急诊头颅ct!排除颅内出血或占位!” 又是一阵忙碌,准备转运病人去做ct。 就在这时,王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苟尚峰: “对了,家属呢?刚才120送来的时候家属跟来了吗?” 一个护士回答:“跟来了,两个工友,还有一个像是包工头的,都在外面等着呢。” 王老师立刻对苟尚峰下令:“你去!现在就去!仔细问问家属,病人发病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有没有说过头晕头痛?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有没有喝酒?有没有什么基础病?用药史?一个细节都不能漏!问仔细点!快去!” 苟尚峰:“是!”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出抢救室。刚才他还只是个旁观者和记录员,现在,任务来了——寻找病因的关键线索,可能就在那些焦急等待的家属口中。 他推开抢救室的门,走向外面那灯火通明、却充满了焦虑和等待的急诊大厅。 第74章 侦探游戏 推开抢救室沉重的门,外面急诊大厅的喧嚣和焦虑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刚才室内那种高度紧张、生死一线的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苟尚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那场抢救的紧绷状态中稍微抽离出来。王老师的任务很明确——找到家属,问病史,寻找那个导致病人深度昏迷的凶手。 他在人群中快速扫视,很快就找到了等在抢救室外不远处、明显坐立不安的三个人——两个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的汉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领班或者小老板模样、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他们应该就是病人的工友和老板了。 苟尚峰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而稳重。 “您好,我是急诊科的苟医生。”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里面那位师傅……呃,就是你们的工友,情况比较危重,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和检查,但还需要了解一些他发病前的情况,这对我们判断病因很重要。” 那三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医生!老赵他到底怎么样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要不要紧啊医生?” “大家先别急,” 苟尚峰抬手示意他们冷静,“我们正在做检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他在晕倒之前,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比如头晕、头痛、胸闷、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在努力回忆。 那个领班模样的人先开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工地活儿紧,大家一直都在忙。老王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就是下午干活的时候,感觉他好像有点没精神,动作比平时慢了点。我们都以为他是累了,谁想到……” 另一个年轻点的工友补充道:“对,下午是有点蔫儿,我还问他是不是中暑了,他说没事,就是有点犯困……” 犯困? 没精神? 苟尚峰皱了皱眉,这些症状太不典型了,很多疾病都可能引起。 “他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老毛病?” 苟尚峰继续追问,“比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或者癫痫什么的?” “高血压好像是有一点,” 领班想了想说,“但他自己不太在意,药也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那种。别的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毛病,他身体一直挺壮实的。” “那他平时吃什么药吗?或者有没有喝酒?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苟尚峰把问题问得更细。 “药,好像就吃那个降压药吧?喝酒,工地累,他有时候晚上会喝点白酒解乏,但今天中午肯定没喝。” 领班肯定地说。 “特殊的东西……” 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工友,眼神忽然有点闪烁,欲言又止。 苟尚峰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这位师傅,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那个小工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领班,才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赵哥中午吃饭的时候,从自己包里掏出来一个小酒瓶,喝了两口,说是他老家弄来的什么‘强身健体’的药酒,喝了干活有劲……” 药酒?!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这绝对是个高危因素!很多所谓的“秘方”药酒,里面可能含有乌头、马钱子等剧毒的中药成分,或者干脆就是用工业酒精勾兑的,喝了很容易中毒,导致昏迷、抽搐甚至死亡! “什么样的药酒?你看清瓶子了吗?他喝了多少?” 苟尚峰立刻追问,语气也急促起来。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玻璃瓶,没标签,里面是黄褐色的液体……” 小工友努力回忆着,“喝了……好像就喝了两小口吧?他说那玩意儿劲儿大,不能多喝,喝完之后,他下午确实看着有点迷糊,我还以为是酒劲上来了。” 自己泡的、成分不明的药酒! 喝完后出现犯困、迷糊,最终昏迷! 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除了这个药酒,还有没有接触过别的可疑东西?比如工地上有没有用什么杀虫剂、或者特殊的油漆、清洗剂之类的?” 苟尚峰又确认了一遍。 领班和工友们都摇了摇头,表示最近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 线索,似乎就指向了那瓶成分不明的药酒。 这太重要了! 中毒的治疗方向和脑血管病、代谢性疾病完全不同! 必须立刻告诉王老师! “好!我知道了!这个情况很重要!” 苟尚峰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消息,有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你们!” 说完,他立刻转身,也顾不上跟他们多解释,再次朝着抢救室的方向快步跑了回去。 第75章 关键线索 苟尚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抢救室,也顾不上调整自己因为跑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直接朝着正在指挥抢救的王老师喊道: “王老师!问到了!关键信息!” 抢救室里原本紧张忙碌的节奏似乎都因为他这一嗓子而顿了一下,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了他。 王老师皱着眉头转过身:“说!” “病人的工友说,” 苟尚峰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速清晰,“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喝了点东西,说是从老家带来的强身健体的药酒,成分不明。而且,喝完之后,他下午就一直有点犯困、没精神。” 药酒?!成分不明?!喝完后精神状态改变?!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抢救室里几个经验丰富的医生护士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王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立刻追问:“什么样的药酒?什么瓶子装的?喝了多少?家属或者工友知道里面大概泡了什么吗?那个瓶子还在不在?” “工友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玻璃瓶,没标签,里面是黄褐色的液体。具体喝了多少不清楚,说是就喝了两小口。里面泡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就说是补药。” 苟尚峰快速地把自己问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我已经让工友联系家属,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药酒瓶子或者剩下的药酒送过来了!” “好!” 王老师当机立断,“立刻调整思路,中毒可能性极大。” 他立刻对周围的医护人员下达了新的指令: “停掉所有非必要的、针对脑血管病的药物!重点维持生命体征!血压!心率!呼吸支持!” “立刻加做急诊毒理筛查!全套!包括血液和尿液!” “联系临床药师和毒理科!准备可能的解毒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物,但基本的支持和促排泄措施要跟上!” “如果家属能把药酒送来,第一时间送检!” 刚才还主要围绕着“急性脑血管病”进行的抢救方向,因为苟尚峰带回来的这个关键信息,瞬间发生了偏转。 这就是急诊科,病因不明的危重病人,就像是在迷雾中开船,任何一点新的信息,都可能改变整个航向。 陆泽远在一旁听着,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对苟尚峰说:“药酒!我说怎么查体和心电图都不太像典型的脑梗呢,原来是中毒!苟兄,行啊你!这都能问出来!” 他由衷地佩服苟尚峰问病史的仔细。 苟尚峰心里也稍微有点小得意。 虽然过程充满了意外和压力,但他这次,确实是靠着自己的专业技能,找到了可能挽救病人生命的关键线索。这种感觉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作为医生的价值体现。 抢救工作在新的方向下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毒物是什么,也缺乏特效解毒剂,但至少明确了中毒的诊断方向,治疗的重点就放在了维持生命体征、促进毒物排出、防治并发症上。 王老师指挥着大家调整呼吸机参数、控制液体入量、应用保护脏器的药物…… 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而高效。 苟尚峰和陆泽远则继续在外围打下手,执行医嘱,记录病情变化。 苟尚峰一边忙碌,一边看着王老师那副运筹帷幄、冷静指挥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老王虽然骂起人来凶得要死,但这抢救危重病人的水平是真高啊!比神外的沈扒皮好像还更利索一点】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比较一下。 抢救持续了一段时间,病人的生命体征在各种支持治疗下,暂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意识状态依旧没有改善。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毒理筛查的结果,等待家属把那瓶关键的药酒送来。 抢救室里的气氛,依旧紧张。 第76章 等待,急诊科永恒的主题 抢救室里的气氛,在初步确定了“中毒”这个大方向后,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因为未知而更添了几分凝重。 是什么毒物?剂量多大?有没有特效解毒剂?后续还会出现什么并发症?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门口,等待着两个关键的东西——毒理筛查的结果,以及那瓶可能致命的药酒本身。 苟尚峰和陆泽远被王老师安排继续密切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和神经系统变化。他们守在床旁,一个负责定时记录数据、观察瞳孔和呼吸机参数,另一个则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比如血压再次骤降、或者出现抽搐、恶性心律失常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你说……那大哥到底喝了啥玩意儿啊?” 陆泽远趁着王老师去处理其他病人的间隙,压低声音问苟尚峰,“劲儿这么大,直接把人干趴下了。” “谁知道呢,” 苟尚峰也是一脸凝重,“工友说是老家秘方,强身健体的……这种东西最邪门,里面可能混了乌头、马钱子,甚至可能自己炮制不当,产生了什么别的东西……而且那酒……” “酒?” “嗯,闻着味儿像是酒,但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用工业酒精或者别的什么兑的……” 苟尚峰想起了现代社会那些因为误服甲醇等假酒导致中毒的案例。 “卧槽……那更麻烦了!” 陆泽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之前那个去联系家属的工头,手里举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医生!医生!找到了!就是这个!” 王老师立刻快步上前接过。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棕色的小玻璃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木头塞子塞得紧紧的。透过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是浑浊的、颜色介于黄褐和深红之间的液体,还浸泡着一些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黑乎乎的植物根茎和果实之类的东西。 王老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凑近瓶口,极其谨慎地用手扇了扇风,闻了一下。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极其复杂、难以分辨的草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酒精味很重……但里面的药材,一时难以辨认。” 王老师眉头紧锁,“立刻送检,看能不能做成分分析。另外,加查血液乙醇和甲醇浓度。” 护士立刻接过瓶子,小心地分装样本送往检验科。 有了实物,虽然还是不知道具体成分,但至少可以做更针对性的化验了。 抢救和监测仍在继续。病人的情况没有明显好转,但也没有立刻恶化,生命体征在药物和呼吸机的支持下,暂时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急诊科的夜班,终于快要熬到头了。 白班的医生护士陆续到达,开始进行交接班。 王老师亲自向接班的二线医生详细交代了这个“疑似自制药酒中毒”的危重病人:“……病因考虑中毒,具体毒物不明,已送检药酒样本和毒理筛查,目前生命体征尚平稳,后续需密切监测,根据化验结果调整治疗方案,注意防治并发症……”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在旁边补充了他们负责观察到的一些细节。 交接完毕,王老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旁边两个几乎快要站着睡着的规培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两个,可以下班了。交接单和抢救记录尽快补齐。” “谢谢王老师!” 苟尚峰和陆泽远如蒙大赦,感觉自己终于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两人互相搀扶着(主要是精神上的),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了喧嚣混乱、奋战了一整夜的急诊科。 清晨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 “苟兄……” 陆泽远有气无力地说,“活下来了……又一个夜班……” “嗯……” 苟尚峰也是精神恍惚,点了点头。 “回去……赶紧睡……” 陆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然……真猝死了……” 苟尚峰嗯了一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急诊科的经历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里翻腾,他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身心俱疲。 第77章 市场调研与等价交换 从现代急诊科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疲惫中下线,苟尚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悦来客栈那间还算舒适的上房。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看来又是一个大唐的清晨。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冲到书案前。 只见那张麻纸上,除了几个他自己都认不出的、歪歪扭扭的字(大概是“今日出门见闻”之类),就是那个被他自己吐槽为“晾衣杆挂馒头”的杆秤示意图,以及一小滩干涸的墨迹,大概是他昨晚趴下时蹭到的。 成果约等于零。 苟尚峰感觉自己可以直接原地躺平,等待孙老头的审判了。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孙思邈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 他将粥放到桌上,目光扫过那张惨不忍睹的作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发火。 “起来用了早饭吧。” 孙思邈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苟尚峰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忐忑不安地坐下,默默地喝着粥。 孙思邈也没再提作业的事,只是在他快喝完粥的时候,才开口道:“看来让你舞文弄墨,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苟尚峰心里一松,赶紧做出惭愧的表情。 “也罢!” 孙思邈摆摆手,似乎不想再纠结于此,“既然写不明白,今日便继续用眼睛看,用脑子记!随我出门!今日让你看看,这城中之民,除了油盐酱醋,还需何物维生,又是如何交易!” 【又出门!太好了!】苟尚峰心里一喜。 “是!小子一定用心看,用心记!” 他立刻来了精神。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再次走出了悦来客栈。 这一次,孙思邈没有带他去药市,也没有去昨天的杂货铺,而是领着他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似乎是城中更主要的集市区域。 这里的摊位更多,商品种类也更丰富。 除了常见的吃穿用度,还有卖竹器、陶器、简单农具、甚至还有卖自家养的鸡鸭和小猪仔的。 人流熙攘,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孙思邈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停下来,指着某个摊位或者某样物品,给苟尚峰做着极其简洁的介绍: “此乃曲辕犁之部件,便于耕作。” “那是新制的陶罐,用以储粮或盛水。” “你看那妇人所用之物,乃手摇纺车,可将麻线纺成细纱。” 他说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生产、生活用具。 苟尚峰努力记着,虽然觉得这些东西离他的搞钱大计有点远,但也算是增长了见闻。 他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那些可能与他带来的现代商品产生联系的地方。 比如,他看到有摊位在卖粗布,就忍不住想,他要是能弄来现代的尼龙布或者棉布…… 看到有人在卖颜色暗淡的粗陶碗,他就想,现代那些光滑亮洁、带着漂亮印花的瓷碗…… 看到……呃,好像也没什么他能轻易倒卖的东西。 【看来这古代的市场,也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啊】他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他们路过一个卖粗陶器皿的摊位。 摊位上摆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碗、陶罐、陶盆,做工粗糙,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孙思邈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看起来可以用来腌咸菜或者储存东西的陶罐,对苟尚峰说道: “你去,问问店家,此罐何价?” 又来?苟尚峰心里一咯噔,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店家,请问这个陶罐,多少钱一个?” 他指着那个罐子问道。 店家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的孙思邈,答道:“这个啊?不贵,八文钱一个。” 八文钱……苟尚峰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大概能买一碗好点的肉面?或者四个大馒头?好像也不算便宜。 他正想回去复命,孙思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再问问店家,若用你昨日买的那等粗盐,可能换得此物几何?” 用盐换?! 苟尚峰愣住了,这是要教他以物易物? 他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陶罐店家:“店家,请问,如果用粗盐来换,大概要多少盐,能换您这一个罐子?” 店家闻言,上下打量了苟尚峰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想了想,说道:“粗盐啊,如今盐价不稳,若是官府发的官盐,约莫两三斤粗盐,能换我这一个罐子吧。若是私盐,那便不好说了。” 两三斤粗盐换一个陶罐? 苟尚峰心里飞快地计算着。 昨天他买的两斤粗盐,似乎花了几十文钱?这么算下来,用盐换陶罐,好像不太划算。 还是说,对于某些人家,盐比铜钱更硬通?或者更容易获得?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经济体系,还是一片模糊。 第78章 等价交换与县衙之行 “差不多两三斤上好的官盐吧,能换我这一个罐子。要是私盐,那可得多些。” 陶罐摊主憨厚地回答了苟尚峰那个略显奇怪的问题。 两三斤官盐…… 苟尚峰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他记得昨天在杂货铺买盐时,虽然没太注意单价,但感觉那粗盐并不便宜,两斤盐恐怕远不止八文钱。 这么说来,直接用铜钱买这个陶罐,似乎比用等价的盐来换要划算得多。 但为什么店家又愿意用盐换呢?难道盐在这县城里比铜钱更受欢迎?或者,对于某些特定人群,盐比铜钱更难获得,所以它的交换价值在某些情况下会高于它的市场价格? 【古代经济学真是复杂】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他谢过了店家,走回到孙思邈身边,老老实实地汇报了陶罐的铜钱价格和店家所说的用盐换算的大概斤数。 “嗯。” 孙思邈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苟尚峰,忽然问道:“那你觉得,是直接用钱买划算,还是用盐换划算?” 苟尚峰一愣,这个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他想当然地回答:“自然是用钱买划算,八文钱,比买两三斤盐可便宜多了。” “哦?当真?” 孙思邈挑了挑眉,“若是那无钱只有盐的农户呢?若是在那山野乡村,铜钱难以流通之地呢?若是在官府禁绝私盐、官盐又不易得之时呢?” 一连串的反问,让苟尚峰哑口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用现代的、以货币为绝对衡量标准的思维在思考问题。 而在古代,尤其是在生产力低下、物流不便、官府管制严格的背景下,物品的价值并非完全由货币价格决定,还受到其稀缺性、必要性、以及流通便利性的影响。 盐,作为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在获取不易的情况下,其硬通货的属性,有时甚至会超过铜钱本身。 “世间万物,皆有其用,亦有其值。” 孙思邈见他似乎有所领悟,便不再多说,只是淡淡地教诲了一句,“你需知物之本用,观其流通,方能知其真正价值。莫要只看那表面铜钱几何。” 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点破他那些倒爷的心思,却让苟尚峰心里一凛。 他感觉这老头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说破,或者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 【看来,想靠着现代那点小聪明在这里搞钱,没那么简单啊】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带来的那些精盐、方糖、钢针,在这个时代的真正价值到底在哪里? 又该如何才能安全、有效地把它们转换成自己需要的资源? 接下来的时间,孙思邈又带着他在集市上逛了逛。 这次,苟尚峰明显用心了很多。 他不再只是走马观花,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各种商品的种类、大致的价格,留意着人们交易的方式,感受着这个时代真实的经济脉动。 他看到有人用一袋粮食换取了几尺粗布,看到有人用自己编的草鞋换取了一点点盐巴,也看到有人为了几文钱和摊主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切,都和他熟悉的现代社会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偏西,集市上的人流也开始慢慢减少。 孙思邈似乎觉得今天的“实践课”差不多了,便带着苟尚峰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苟尚峰跟在后面,脑子里还在消化着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感觉收获颇丰。 就在快到客栈门口时,孙思邈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 “明日,我们去一趟县衙。” “县衙?!” 苟尚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瞬间想到了各种不好的可能性——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还是孙老头要去举报他?! “去县衙作甚?” 他紧张地问道。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去给你上个户籍。” 第79章 唐朝身份证get! 第二天一早,苟尚峰是在一种极其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醒来的。 去县衙! 还要给他上户籍?! 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地想:这孙老头到底想干嘛?带他去官府备案,是想让他有个正当身份,方便以后行事?还是想借官府的力量来盘查他的底细?万一那县衙里的官吏火眼金睛,或者有什么验明正身的特殊手段,把他这冒牌货给揪出来怎么办? 他越想越怕,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趁着孙思邈不注意,直接开溜?但转念一想,他身无分文,又不认路,这蓝田县城对他来说跟龙潭虎穴也差不多,能跑到哪里去?最终恐怕还是得饿死街头或者被抓回来。 【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早饭时,孙思邈看出了他的紧张,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今日去县衙,事关你的身份文牒,兹事体大。你只需跟紧老朽,少说多看。若有官吏问话,切记你脑疾未愈、前事尽忘,莫要多言,由老朽应付即可。” “是,小子明白。” 苟尚峰赶紧点头。有孙思邈这尊大神顶在前面,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两人用过早饭,便离开了悦来客栈,径直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蓝田县衙坐落在县城中心,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建筑群。朱漆大门,门口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还有几个挎着腰刀、表情严肃的衙役在站岗,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集市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押进去过堂的犯人。 孙思邈显然对这里还算熟悉,和门口的衙役简单说明来意后,便被放行了进去。 进入县衙内部,更是显得规整森严。青石铺地,廊柱林立,不时有穿着各色官服或吏服的人员匆匆走过。孙思邈熟门熟路地带着苟尚峰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一个挂着“户房”牌子的偏厅。 户房里有几名胥吏正在埋头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牍。孙思邈上前,对着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职位似乎也高一些的户籍吏,拱手行礼,说明了来意。 他大致是说,苟尚峰是他一位远房故友之后,早年家乡遭了灾,一路流落至此,途中又不幸摔伤头部,醒来后便忘了前尘往事,连家乡籍贯、父母何人都已记不清,身无片缕文书。如今他暂居蓝田,想给这后生在本县落个临时户籍,方便管束,也算有个身份凭证。 那户籍吏听完,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苟尚峰。苟尚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努力做出憨厚又带点痴傻的表情。 “哦?失忆了?” 户籍吏显然对此类说辞并不陌生,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姓甚名谁?年庚几何?可能识字?” “回书吏大人,” 孙思邈代为回答,“他只记得自己叫苟尚峰。年纪看着约莫双十上下。至于识字……似乎认得一些,但不多,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 苟尚峰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孙老头没说他完全不识字,不然更可疑了。 户籍吏又看向苟尚峰:“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家乡何处?父母何人?” 苟尚峰连忙摇头,配合着露出痛苦和迷茫的表情。 户籍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套说辞太过常见。 他又看向孙思邈:“孙郎中,此人来历不明,按律不好入籍啊。若是流窜的盗匪,或是逃役的军户……” “书吏大人多虑了。” 孙思邈微微一笑,语气却很沉稳,“老朽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但看这后生,目光尚正,并非奸恶之辈。且他脑疾未愈,老朽已允诺照拂于他,日后若有差池,老朽愿一力承担。” 他又补充道:“老朽薄有医名,在这蓝田左近也行走了些年头,想必书吏大人也有所耳闻。老朽愿为此子作保。” 那户籍吏听到他愿意作保,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大概是觉得有孙思邈这本地有些名望的郎中担保,风险不大,便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孙郎中愿意作保,本官便依律为他附籍,暂归本地管辖。日后若能忆起原籍,再行归档。” 说着,他便取过一份空白的户帖,拿起毛笔,开始记录。 “姓名:苟尚峰。年庚:约二三十。来历:不详,孙思邈保……” 他一边写,一边又抬头看了苟尚峰一眼,似乎在想籍贯该怎么写,最后大笔一挥,写上了“暂附蓝田县孙思邈户下”。 写完后,他在户帖上盖上了一个官印,递给了孙思邈:“孙郎中,拿好了。让他随身携带,以备查验。” “多谢书吏大人。” 孙思邈接过户帖,道了声谢。 苟尚峰看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和他完全不符的信息)的、带着官印的古代身份证,心里有种极其荒谬和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成了?他一个来自未来的黑户,就这么在大唐有户口了?! 两人离开了户房,走出了县衙大门。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苟尚峰感觉,自己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他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户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这个时代绑定了。 “既有了户籍,便是朝廷编户之民。” 孙思邈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当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莫要再生事端,为自己招祸,也莫要连累了老朽!” 苟尚峰心里一凛,赶紧应道:“是,小子明白!” 他知道,这张户帖,是孙思邈用自己的信誉给他担保来的。从今往后,他在这大唐的言行,似乎更多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第80章 身份证与紧箍咒 从县衙出来,走在蓝田县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苟尚峰感觉自己揣在怀里的那块小小的户帖,仿佛有千斤重,又烫得惊人。 唐朝户籍! 他,一个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黑户,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药王孙思邈的担保下,拥有了合法的身份证明! 这感觉太魔幻了! 一方面,他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有了这个户帖,他就不再是来历不明的流民,至少在官面上,他是“孙思邈户下”的人,有了基本的身份保障,不用时刻担心被官府盘查、驱逐甚至抓捕了。这对他后续无论是想搞钱还是仅仅是想苟活,都是一个巨大的便利。 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地套上了一层枷锁。这张户帖,是孙思邈用自己的信誉换来的,这意味着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牵连到孙思邈。孙老头那句“莫要再生事端,连累老朽”的警告,绝不是说说而已。而且,有了“户籍”这个身份,他想再像以前那样装傻充愣、或者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恐怕就更难了,也更容易引起怀疑。 【这到底是保护伞,还是紧箍咒啊……】他心里五味杂陈。 孙思邈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在意苟尚峰那复杂的内心活动。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悦来客栈。 刚一进房间,还没等苟尚峰把那块宝贝户帖藏好,孙思邈就直接走到了书案前,指着上面那些被苟尚峰遗弃的药材和文房四宝。 “今日之事,乃是老朽为你担保,方得周全。” 孙思邈转过身,看着苟尚峰,眼神异常严肃,“但你若无一技之长傍身,又言行无状,终是祸患。老朽不可能时时看顾着你。”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昨日让你辨认、记录、描摹的药材,” 孙思邈的语气不容置疑,“今日,给老朽补上!” 果然!这老头就没忘! 苟尚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想说什么,却被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不光要描摹其形,更要将其性味、功效、主治,一一写明!” 孙思邈加重了语气,“明日一早,老朽要亲自检查!若再有错漏,或敷衍了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苟尚峰:“休怪老朽不念你那‘故友之后’的情分,将你这‘失忆’的底细,报与官府知晓!” !!!!!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 报官?!这老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拿他的黑户身份,只是来威胁他做作业?!大可不必吧……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好像古代还真有王法……) 他看着孙思邈那张写满了“我说到做到”的严肃脸庞,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 如果再像昨天那样交白卷,后果不堪设想。 “是……孙郎中!”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下来了,赶紧立正站好,大声保证,“小子今晚一定用心完成!绝不敷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性命攸关(他觉得报官=死路一条)的威胁下,他那点懒怠和抗拒,瞬间就被求生欲压倒了。 “哼,但愿如此。” 孙思邈似乎对他的保证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再多说,只是留下笔墨纸砚和那几味教学药材,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苟尚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桌上那些仇人,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不就是背书画画吗?!老子当年为了期末考试,三天三夜没合眼都挺过来了!还怕你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前坐下。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敷衍和抗拒。 求生欲激发了他那潜藏在学渣外表下的、被应试教育锤炼出来的临时抱佛脚之魂。 他拿起那株黄芪,仔细观察它的形态、颜色、纹理,努力回忆着昨天孙思邈在路上说的那些关于它的性味功效。 他又拿起当归、白术、茯神,还有那几味昨天没记住名字、但孙思邈今天明确让他写出来的药材。 他一边看,一边闻,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拿起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开始在纸上磕磕绊绊地学着用正体字记录、描画。 虽然字依旧写得歪歪扭扭,画依旧画得惨不忍睹,但他这次的态度,无疑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81章 学霸的诞生 求生欲,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本能之一。 当晚,苟尚峰破天荒地没有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搞钱或者抱怨人生,而是真的开始学习了。 他把孙思邈留下的那几味药材—以及昨天在路上新认识的草药一一摆在书案上,借着客栈里那盏昏暗的油灯,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中草药辨识与记录工作。 拿起一根黄芪。他仔细观察着它淡黄色的断面、纵向的皱纹、还有那豆腥气,努力回忆着孙思邈说的“性温,味甘,归脾、肺经,补气固表,利水消肿……” 然后,他拿起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颤颤巍巍地在粗糙的麻纸上写下:“黄芪,温甘,脾肺……” 字写得歪歪扭扭,比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还不如,而且还经常因为控制不好墨量而洇开一大片。 写完性味归经,他又开始尝试描摹其形。 他对着那根干瘪的黄芪根,左看右看,然后用毛笔勾勒出一个长条物体的轮廓,上面还随意点缀了几个点,大概是想表现它的皱纹。 【算了,画画这方面是真没天赋,能大概看出来是个啥就行了吧,老头应该不会要求太高吧】他自我安慰道。 接着是当归。他又拿起那带着特殊香气的、棕褐色的根茎观察,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在纸上鬼画符,记录下关键词。 就这样,一味接一味。 他一边辨认、记录、描画,一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块快要烧干的海绵,在努力吸收着这些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知识。 过程是痛苦的,枯燥的,而且效率极低。 他常常因为想不起某个药的功效而抓耳挠腮,或者因为写错一个字而毁掉一整张纸。 那毛笔更是跟他作对,不是蘸墨太多洇开一片,就是太干了写不出字。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轻易放弃。 孙思邈那句“报与官府知晓”的威胁,就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枯燥的学习中,似乎也并非全然没有乐趣。 比如,当他勉强记住并写下某一味药的功效时,会有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当他发现自己画的某个鬼画符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像实物时,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 他还开始不自觉地用现代思维去理解这些药材。 比如看到“利尿”,他会想到呋塞米;看到“清热解毒”,他会想到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看到“补气”,他会想到……呃……这个好像现代医学没对应概念?难道是提高免疫力或者改善新陈代谢? 虽然这种理解大多是牵强附会,甚至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但却让这个学习过程,对他来说稍微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时间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点点流逝。窗外早已夜深人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发胀。白天又是逛街又是被训斥,晚上又被逼着学习,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早已透支。 他努力掐着自己的胳膊,试图保持清醒。 【黄芪补气……当归补血……车前草利尿……】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手里的毛笔越来越沉,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终于,身体的极限到来了。 他的脑袋一歪,再次重重地趴在了书案上。 这一次,那支不听话的毛笔没有掉落,而是被他无意识地压在了手臂下。桌上的麻纸上,留下了他这一晚上努力学习的成果——几团墨迹模糊的药材图谱,以及一堆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关于性味功效的关键词记录。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这一次,没有对现代美食的向往,也没有对孙老头的怨念。 只有一个念头: 【好累】 第82章 卧槽!我师父是顶级大牛?! 意识从大唐悦来客栈那张堆满了失败作业的书案前回笼,苟尚峰猛地在现代宿舍的床上惊醒。 【好累……心好累……】 他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下意识地回想着昨天在大唐的经历:被孙老头布置了默写药材性味功效任务,自己是如何硬着头皮开始辨认、记录、描画…… 【黄芪补气……当归补血……茯神安神……孙老头……孙……】 等等! 孙?! 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猛地被翻了上来! 他记得!在去拜访那个故渊先生的时候,孙老头在茅屋前自报名号,当时朗声喊的是—— “老朽孙思邈,前来拜访!” 孙……思……邈?!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呼吸瞬间停滞! 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他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孙思邈! 唐代伟大的医药学家! 被后世尊称为“药王”!着有《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医学巨着!传说活了一百多岁的神仙级人物! 那个让他劈柴、挑水、捣药,嫌弃他字丑、画烂,动不动就用“报官”威胁他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乡下老郎中的孙老头…… 他就是……孙!思!邈?! “卧槽!!!!!!” 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在苟尚峰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因为手指颤抖,试了好几次才解开锁屏。 他颤抖着点开浏览器,输入了“孙思邈”三个字。 搜索结果瞬间刷了出来—— “孙思邈(541年或581年—682年),京兆华原(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人,唐代医药学家、道士,被后人尊称为‘药王’……” “所着《备急千金要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临床医学百科全书……” “医德高尚,强调‘大医精诚’……” “相传寿高101岁(或141岁)……”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关于孙思邈生平、成就和赫赫威名的介绍,再回想起那个穿着灰色旧长衫、吹胡子瞪眼、让他干各种杂活、还吐槽他朽木不可雕的老头……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 不,是两个世界的观彻底崩塌了。 【我的老天鹅啊……】 他捂着脸,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tm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药王面前班门弄斧,试图跟他科普细菌理论?!】 【我嫌弃药王家的饭不好吃?!(虽然确实不好吃)】 【我把药王当成普通老中医,每天想着怎么糊弄他、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搞钱?!】 【我还嫌弃药王布置的作业难?!那可是药王亲自划的重点啊!!!随便记下来一点,拿到现代都是国宝级文献啊!!!】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傻x! 难怪! 难怪那老头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奇怪! 难怪那个故渊先生说他神魂远游! 搞了半天,他这是在一个活着的、传奇级别的、半仙之体的大佬面前反复作死?!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种种吐槽、偷懒、耍小聪明的行为……简直想立刻穿越回去,给孙思邈跪下磕头认错! 但……等等! 如果他真的是孙思邈…… 那…… 苟尚峰的脑子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又开始不可抑制地活络起来。 药王啊! 那可是行走的金大腿啊!随便从他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不,是学到点真本事…… 那还愁什么发财暴富?! 他那些什么精盐、方糖、缝衣针的倒爷计划,跟能学到药王真传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可是…… 他又想起了孙思邈对他的评价——“朽木不可雕”、“懒怠成性”,还有那严厉的“报官”威胁…… 【完了……大佬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差到极点,我还能抱上大腿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从一个地狱模式,直接升级到了地狱plus ultra max模式。 前有现代医院的急诊科在等待,后有大唐药王的关门弟子(被迫版)身份需要维持(和补救) …… 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第一次对睡觉这件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丝扭曲的期待。 下一次穿越回去,面对那个已经知道是孙思邈本尊的老头,他该怎么办? 第83章 抱紧大腿的n种姿势 意识到眼前这个天天逼他干活写作业的老头,就是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本尊之后,苟尚峰在现代宿舍里经历了一场史诗级的内心风暴。 震惊、后怕、悔恨、以及一丝“我竟然和活着的药王在一个时空”的荒谬感,轮番冲击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瘫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上孙思邈那仙风道骨(和他印象中完全不符)的画像,足足呆滞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消化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消化完之后,新的问题来了—— 下一次穿越回去,他该怎么办?! 继续装傻充愣?万一哪天被药王大佬拆穿,会不会死得更惨? 直接摊牌?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会被当成妖孽烧掉吧?! 抱大腿求带飞?大佬现在看他就是个“朽木不可雕”的懒怠学渣,他凑上去,大佬会不会一脚把他踹开?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打结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的穿越是困难模式。现在看来,这简直是地狱模式开局,还自带一个“你以为是青铜其实是王者而且还对你印象极差”的隐藏设定。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吓……】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关掉了搜索页面。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 现代的急诊科轮转还得去,大唐的家庭作业可能还得面对。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我知道了大佬的身份,以后拍马屁……啊不,是请教问题的时候,可以更有针对性一点】 他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开始思考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下次穿越回去,面对孙思邈的作业检查,他该怎么办?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图谱。 虽然画得丑、写得烂,但至少是他努力过的证明。 【要不下次就老老实实地交上去?然后诚恳地表示自己虽然很努力,但奈何天资愚钝,加上脑子被驴踢了忘了事,很多地方还是不懂,请大佬不吝赐教?】 这个策略,似乎比继续装傻或者直接摆烂要稍微靠谱一点。至少能体现出他知耻而后勇的态度,说不定还能顺势请教点真东西。 【对!就这么办!】苟尚峰打定了主意。 明确了暂时的应对策略后,他感觉心里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他看了看自己那依旧空空如也的钱包,又看了看刚收到不久的、准备带去大唐的战略物资。 【学习要搞,钱也还是要搞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重新检查、分装、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他难得地没有立刻投入到无休止的复习或者工作中去,而是给自己泡了一杯稍微好一点的咖啡,打开电脑,开始看那部之前没看完的搞笑电影。 虽然未来的路依旧迷茫而艰险,但知道了师父的真实身份,似乎也带来了一种奇特的刺激感。 【跟着药王混,说出去还挺牛逼】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第84章 面见药王 在现代宿舍里经历了那场“药王竟是我师父”的认知崩塌和内心风暴后,苟尚峰再次被无法抗拒的睡意拉入了穿越通道。 他现在对于睡觉这件事,心态极其复杂。 既有对回到大唐面对孙思邈的恐惧,又隐隐带着一丝因为知道了对方是顶级大佬而产生的、想要抱大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万一大佬看我顺眼了,随便传我个一招半式,我岂不是要起飞?】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拍死了。 【大佬现在看我就像看一坨烂泥,不把我报官就不错了,还想学真传?做梦!】 在一片胡思乱想中,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悦来客栈房间,熟悉的油灯光线,以及书案上那几株被他蹂躏过的药材和他那张画着“抽象派方便面”的作业纸。 他想起了自己昏睡过去前,正在奋笔疾书的场景就赶紧爬到书案前,拿起那张麻纸。 还好,上面的墨迹虽然依旧惨不忍睹,但比起前一天的白卷,至少多了不少内容。 他昨天后半夜在报官的威胁下,求生欲爆棚,确实强迫自己记下了不少关于药材的性味功效的关键词,还努力画了几个稍微能看出点形状的示意图。 虽然还是很烂,但至少能证明他努力过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或许能少挨点骂。 就在这时,“笃笃笃”,房门又被敲响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这就要来检查了?!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啊?! “后生,睡醒了?” 门外传来孙思邈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苟尚峰赶紧应道:“醒了!孙郎中!” “嗯,醒了便出来用晚饭吧。” 孙思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晚饭? 苟尚峰这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着油灯。 看来他这次从现代回来,直接跳过了唐朝的白天,到了晚饭时间。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忐忑地打开了房门。 孙思邈就站在门外,手里没拿戒尺也没拿官府文书,只是像平时一样看了他一眼:“走吧,楼下用饭。” 苟尚峰乖乖地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 老头怎么不提作业的事了,是忘了,还是准备秋后算账? 两人来到客栈一楼的大堂。 此时正是饭点,大堂里颇为热闹,坐了不少客人。店小二忙着穿梭上菜。 孙思邈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两碗简单的汤饼,又要了一碟咸菜。 苟尚峰拘谨地坐在他对面,食不知味地吃着。他偷偷观察着孙思邈,发现老头今天似乎心情还不错?至少脸上没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难道我昨天那番努力学习的样子,真的让他老人家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孺子可教的错觉?】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开口了,问的却不是作业的事。 “让你辨识药材,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一愣,赶紧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努力回忆着被孙老头逼着找药、称药的经历,斟酌着词句回答: “回孙郎中,小子觉得这辨识药材,确实不易。不仅要看形态颜色,还要闻气味,甚至感受质地,而且很多药材看起来相似,稍不留神便会弄错。比如那白前和佩兰……” 他把自己昨天差点弄错的例子说了出来,试图表现自己的反思。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你能意识到这点,还不算太笨。” 得到了一句不算批评的评价,苟尚峰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辨药识性,乃为医之基石。” 孙思邈慢悠悠地说道,“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你若连药都认不全、分不清,将来如何能开方治病,救死扶伤?” “是是是,孙郎中教训的是,小子一定努力学习!” 苟尚峰赶紧表态。他现在知道了对方是药王大佬,哪怕是为了抱大腿,这学习的态度也得端正起来啊! “光说不练假把式。” 孙思邈瞥了他一眼,“你那药材的功课,老朽还是要看的。不求你写的画的多好,但至少,要让老朽看到你的用心!” 苟尚峰:“……” 得,作业还是逃不掉。 不过好像要求降低?从“一一写明,缺一不可”变成了“看到用心”? 【看来大佬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还是说他对我这块‘朽木’的要求已经降低到‘能喘气就行’的程度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则赶紧应道:“是!小子明白!一定用心完成!” 吃完晚饭,两人各自回房。 苟尚峰回到房间,看着桌上那堆作业,心情比昨晚要平静了不少。 药王孙思邈啊……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能得到药王的亲自调教,这要是传到现代去,得有多少中医学生羡慕嫉妒恨啊! 【虽然我还是想搞钱,但跟着大佬学点东西好像也不亏】 他第一次,主动地、带着那么一点点真正的好奇心和,或许还有一丝丝对知识的敬畏,拿起了桌上的药材,又铺开了那张麻纸。 第85章 学渣的挣扎 “你来试试。” 孙思邈将那杆小巧的木杆戥秤递到了苟尚峰面前。 苟尚峰看着这杆在孙思邈手里仿佛运用自如、但在他看来却比手术刀还难掌握的精密仪器,又看了看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戥秤入手,比想象中要轻,但结构却很精巧。乌黑的秤杆上刻着细密的星点,一端是小巧的铜制秤盘,另一端系着提纽的丝线,还有一个黄铜的秤砣,可以通过丝线在秤杆上滑动。 “看好了,” 孙思邈指着秤杆,“此乃秤杆,亦称‘衡’。这上面的星点,便是刻度,分斤、两、钱、分、厘,十六两为一斤,十钱为一两,十分为一钱,此乃十六进制,与你那‘十进制’算法不同,需得记牢。” 十六进制?! 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在现代用惯了千克、克,连市斤都少用,现在突然要用十六两一斤的古代单位,还要用这种看起来就误差巨大的杆秤…… 【这这精准度能保证吗?古代人吃药真的没问题吗?】他内心再次充满了对古代医疗水平的深深忧虑。 “这提纽,名为‘铨’,手持此处,需得平稳,气沉丹田,手不能抖。” 孙思邈示范了一下提秤的姿势,“秤盘承物,秤砣权衡。砣随物移,杆平星准,方为定数。”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苟尚峰听得还是云里雾里。什么叫“杆平星准”?哪个“星”才是准的? 孙思邈似乎看出了他的茫然,也没多解释,直接从旁边的药包里取出几片黄芪,放到秤盘里:“先称这个,一钱。”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孙思邈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提起提纽。 秤杆果然在他手里晃晃悠悠,根本无法静止。 “手要稳!气要平!” 孙思邈在一旁沉声喝道。 苟尚峰赶紧调整呼吸,努力让手臂保持不动。好不容易秤杆稍微稳定了一点,他又开始尝试移动那个小小的秤砣。 他记得孙思邈说一两是十钱,那这秤杆上密密麻麻的刻度,哪个才是一钱的位置?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看定盘星!” 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不载物时,秤杆平衡所指之处,便是定盘星!以此为基准,方能量度!” 苟尚峰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找到那个零点刻度,然后大概估摸着,把秤砣往秤杆前端挪了一小段距离,然后看向秤杆尾部扬起的角度…… “高了!砣移过了!” 孙思邈立刻指出。 苟尚峰手忙脚乱地把秤砣往回调。 “低了!未到!” 他又往前挪。 “还是高了!你这手……是用来抓痒的吗?!!” 孙思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气。 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面对的可是药王啊!药王亲自教他用秤,他却连个一钱的黄芪都称不明白。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冷静!冷静!不就是个杠杆原理加刻度识别吗?!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管孙思邈那越来越黑的脸色,重新仔细观察秤杆上的刻度和星点,回忆着刚才孙思邈拨动秤砣时的位置,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秤砣。 终于,在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那秤杆的尾端,似乎终于达到了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 “如何?” 他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依旧紧锁,但总算没有再骂他,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可。 苟尚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完成了一场高难度的手术。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到底,孙思邈又拿起了另一味药材——当归。 “三钱。再称!” 苟尚峰:“……” 第86章 学徒永不轻松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苟尚峰与戥秤的殊死搏斗以及孙思邈时不时的精准打击中悄然流逝。 从一开始的手抖得连秤杆都提不稳,到后来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总算能在孙思邈的低气压下,勉强将黄芪、当归、白术、茯神这几味药材都称量完毕,虽然每一味都耗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并且被孙思邈用“偏差尚可”“勉强能用”“还需苦练”等评语打击得体无完肤。 当他终于称完最后一味药,感觉自己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手腕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别扭的姿势而酸痛不已时,孙思邈总算是叫了停。 “好了,今日便练到这里。” 老者看着苟尚峰那副汗流浃背、如蒙大赦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几小堆分量勉强合格的药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评价道,“看来你并非全无长进,只是这手上的准头和心里的定力,都还差得远!若是在药铺给人抓药,你这速度和准头,非把病家急死、把药材耗光不可!” 苟尚峰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称是:“是……是,孙郎中教训的是,小子一定勤加练习!” (内心:我信你个鬼!我只想远离这反人类的杆秤!)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听他这些口头保证,直接指了指桌上那些刚称好的药材:“既然称好了,便将这几味药,按昨日老朽教你的法子,用麻纸仔细分包好。” 他拿起其中一包他自己之前包好的给义舍病人开的药材展示给苟尚峰看:“看清楚,这纸要如何折叠,才能保证药材不撒漏、不受潮。包好后,在外面用墨笔写上药名和分量,字迹务求清晰!这是入口救命之物,从称量到包药,每一个环节,都不得有丝毫马虎!明白了吗?” 苟尚峰看着那包得方方正正、如同艺术品般的药包,又看了看自己那双连毛笔都抓不稳的手…… 【我……我明白了个锤子啊!】 称量已经让他去掉半条命了,现在还要学包药?还要用毛笔写字?! 但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能。 “明白了……”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嗯,那你开始吧。老朽就在此看着。” 孙思邈说着,竟然真的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拿起一本医书,一边看,一边监工。 苟尚峰:“……”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被监视和被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张粗糙的麻纸,又拿起一堆刚刚称好的黄芪,开始尝试着模仿孙思邈的手法折叠、包裹。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麻纸在他手里根本不听使唤,不是折歪了,就是没包紧,里面的药材碎末簌簌地往下掉。好不容易勉强包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粽子,他又拿起毛笔,准备在上面写下“黄芪,一钱”…… 结果,手一抖,墨滴了下去,直接把“黄芪”两个字糊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 苟尚峰看着自己手里的“杰作”,再看看旁边气定神闲、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孙思邈…… 他感觉自己离原地去世又近了一步。 【这日子……没完了是吧?!】 第87章 急诊科只有惊吓,没有惊喜 从大唐悦来客栈那充满了药材味和压力的房间醒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能回到这个至少有抽水马桶和外卖的现代世界,他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是下午。看来他这次运气不错,睡了个好觉,正好能赶上接下来的夜班。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开始了他的班前准备——主要是心理准备,以及往肚子里塞点东西,免得夜里饿死在岗位上。 等他换好刷手服,顶着两个依旧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急诊科医生办公室时,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也恰好在。 陆泽远正对着电脑屏幕奋笔疾书,嘴里还叼着半个已经冷掉的包子,看到苟尚峰进来,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苟……苟兄……来了?正好……帮我……看眼15床的出院小结写完了没……” 苟尚峰凑过去,看到陆泽远正在处理一个因为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补完液准备回家的病人。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合作比起刚来时已经默契了不少。至少,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对方是想吐槽还是真的需要帮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带教王老师,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有点面生的年轻女医生。 这女医生看起来和苟尚峰他们年纪相仿,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扎着简单的马尾,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略显严肃,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好奇和一丝紧张。 “王老师。” 苟尚峰和陆泽远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王老师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女医生,对他们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今天刚来我们急诊科轮转的苏悦医生,跟你们是一批的规培。小苏啊,这是陆泽远,这是苟尚峰,你这个月先跟着他们俩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然后他又对苟陆二人道:“你们俩,带带新人,把咱们科的基本流程、注意事项都跟小苏医生讲清楚。别藏私,也别欺负新同志,听见没有?” “是!王老师!” 两人赶紧应下,心里却各有想法。 陆泽远是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位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同事颇有好感。 而苟尚峰则是心里咯噔一下:【又来一个?!急诊科这“度假村”还扩招呢?!而且还是个女医生?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学霸类型的?完了完了,对比之下我这学渣岂不是更明显了】 那个叫苏悦的女医生倒是显得很得体,对他们俩礼貌地点点头:“陆医生好,苟医生好,我叫苏悦,以后请多多指教。” 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点距离感,但并不傲慢。 “指教不敢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陆泽远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苟尚峰也只能干巴巴地跟着说了句:“嗯……对,互相学习。” 简单的介绍之后,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工作,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规培医生。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还是陆泽远比较自来熟,他主动开口道:“苏医生……哦不,叫你小苏吧?你之前在哪个科室轮转啊?” “我在呼吸科。” 苏悦言简意赅地回答。 “呼吸科好啊!比咱们这儿清净多了吧?” 陆泽远试图套近乎。 苏悦推了推眼镜:“也还好,就是夜班有时候病人也挺多的。” 苟尚峰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新同事。嗯……看起来是个认真、严谨、话不多的类型。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像沈扒皮那样是个卷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急诊科那该死的内线电话又响了! 陆泽远认命地接起电话:“喂,急诊科……嗯……嗯……好,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对苟尚峰和苏悦说:“走吧, 120送来一个‘胸闷憋气、呼吸困难二十年、加重五分钟’的八十岁老太太,家属强烈要求‘必须立刻马上住院’!” 苟尚峰:“……” 苏悦:“……” 【得,新同事刚来第一天,就要一起体验急诊科的‘人间真实’了】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然后和陆泽远、苏悦一起,朝着那个永远充满了惊吓的急诊大厅走去。 第88章 三人行,必有我坑焉 “走吧,苟兄,苏医生!‘度假村’经典保留项目——老年患者呼吸困难,体验开始啦!” 陆泽远苦中作乐地招呼了一声,率先朝着王老师指定的病床走去。苟尚峰和新来的苏悦医生也赶紧跟上。 病床上,一位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太太正半靠着床头,张着嘴,费力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明显的“嗬嗬”声,脸憋得有些发紫。床边的监护仪显示血氧饱和度在88%左右徘徊,心率也偏快。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同样焦急万分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女儿。 “阿姨您好,我们是医生。” 陆泽远先开口安抚,同时快速扫了一眼床头卡和分诊记录,“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喘不上气,特别难受?” 老太太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点点头,抓着床单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妈您别急,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女儿在一旁抹着眼泪。 “小苏,你问问病史,特别是诱因和基础病用药情况。” 陆泽远立刻开始分工,然后转向苟尚峰,“苟兄,你先给她查个体,重点听听肺!” “好。” “嗯。” 苏悦立刻转向家属,开始系统地询问:“阿姨平时有什么老毛病吗?比如慢阻肺、哮喘、心脏病?这次喘起来之前有没有感冒、或者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平时都吃什么药?今天吃了没?” 她的问题专业而有条理,但语气略显清冷。 苟尚峰则戴上听诊器,小心地靠近老太太:“阿姨,我给您听听肺,您尽量放松……” 他将冰凉的听诊器胸件放到老太太的背部。 双肺广泛闻及干湿啰音,尤其是双下肺的湿啰音非常明显,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还伴有部分哮鸣音。心率快,节律还算整齐,但似乎能听到奔马律?颈静脉也有点充盈…… 【心衰,急性左心衰,肺水肿可能性很大】苟尚峰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和他之前处理的那个7床心衰老太太情况很像,但似乎更重一些。 他查完体,苏悦那边也问完了病史。两人和陆泽远交换了一下眼神和信息。 “患者有冠心病、高血压史十余年,长期口服硝苯地平、阿司匹林,三天前有点感冒咳嗽,自行吃了点感冒药,昨晚开始憋气加重,无法平卧。” 苏悦简洁地汇报。 “查体双肺满布湿啰音,奔马律,颈静脉充盈。” 苟尚峰补充。 “行,初步诊断急性心衰、肺水肿没跑了。” 陆泽远立刻做出判断,开始下达口头医嘱,“赶紧的,面罩吸氧,呋塞米40mg静推,硝酸甘油先含服一片看血压,不行就微量泵泵起来。吗啡……暂时先不用,看利尿效果,立刻抽血气,查bnp、心肌酶、电解质,卧位胸片也来一张!” 他说完,又对苏悦和苟尚峰道:“小苏,你负责去电脑开医嘱、联系影像科。苟兄,你负责抽血气、建立静脉通路、给药!动作快!” “收到!” “好!”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苏悦跑向电脑终端,手指翻飞地开具医嘱;陆泽远负责和护士一起调整吸氧、准备药物;苟尚峰则拿起血气针和输液用品,准备给老太太扎针抽血。 然而,就在他刚找到老太太那因为水肿而不太明显的血管,准备下针的时候,旁边一直很焦急的女儿突然开口了,语气带着质疑: “哎?医生!你们……你们不再多问问、多看看了?怎么上来就又是抽血又是打针的?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你们确定是什么毛病了吗?万一用错药了怎么办?!” 得,又来了。 急诊科经典项目之——家属的“关心则乱”与“医学指导”。 苟尚峰拿着针的手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用专业又不失礼貌的语言来解释,旁边的陆泽远已经接过了话头,用一种极其熟练、半安抚半科普的语气说道: “大姐您放心!我们是根据您母亲的症状和体征,初步判断是心脏的问题,急性心力衰竭,这种情况必须立刻用药缓解症状、减轻心脏负担。抽血拍片是为了进一步明确诊断和评估病情严重程度,这些都是抢救必须要做的。您母亲现在情况比较危急,时间很宝贵,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您看……” 陆泽远一边说,一边指着监护仪上那不太乐观的血氧数字。 家属被他这一套专业术语和危急说辞暂时唬住了,虽然脸上依旧写满担忧,但总算没再继续阻拦。 苟尚峰趁机快速地抽完了血气,又扎好了留置针。 苏悦也开完了医嘱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打印出来的心电图单:“心电图出来了,窦性心动过速,st-t没有动态改变,基本排除急性心梗。” “好!” 陆泽远接过来看了一眼,“利尿剂推了吗?” “推了!” 护士回答。 三人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密切观察老太太用药后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悦忽然指着监护仪屏幕,轻轻“咦”了一声:“你们看,她的心率……好像有点不齐?” 苟尚峰和陆泽远立刻凑过去看——果然!屏幕上原本还算规则的心跳波形,突然出现了几个形态怪异、提早出现的宽大qrs波群。 “室早?!还是……短阵室速?!” 陆泽远也紧张了起来! 心衰病人出现恶性心律失常,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快!准备胺碘酮!” 刚刚才稍微平稳下来的气氛,瞬间又被打破。 第89章 心律失常 “不好!室早!连发了!” 苟尚峰和苏悦立刻凑到监护仪前——只见屏幕上,原本还算规则的心跳波形之间,频繁地插入了数个形态宽大、畸形的qrs波群,甚至出现了连续三四个连在一起的情况。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于一个本就处于急性心衰、心功能极差的病人来说,这种频发、连发的室性早搏,极易诱发更致命的心律失常,比如室性心动过速,甚至心室颤动。 “快!看看血压!” 陆泽远立刻反应过来,一边让护士赶紧准备好胺碘酮和除颤仪,一边伸手去摸老太太的桡动脉搏动。 苏悦则迅速再次测量血压,同时大声呼叫:“王老师!7床心律不稳!频发室早连发!” 苟尚峰也赶紧检查了一下老太太的意识状态和呼吸,同时心里快速回忆着处理快速性心律失常的流程。 “血压85\/55mmhg……还在掉!” 苏悦报出数字。 “脉搏快,尚能触及,但感觉不太规整。” 陆泽远也报告道。 病人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呼吸明显又急促了起来,表情也更加痛苦。 就在这时,王老师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监护仪,又快速看了看病人的状态。 “准备胺碘酮150mg,缓慢静推!” 王老师果断下令,“推注过程中密切监测血压和心率,除颤仪也准备好,随时可能需要电复律!” 护士立刻开始配置药物。 “你们三个,” 王老师又看向苟、陆、苏三人,“小陆,你盯着监护仪,随时报心率血压变化。小苏,你负责记录用药时间和生命体征。小苟,你去把除颤仪推近一点,把电极片给病人贴好。” “是!” 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苟尚峰跑去推除颤仪,熟练地将两个电极片分别贴在老太太的胸前和左侧腋下预定位置,连接好导联。他做这些的时候,手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比起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已经镇定了不少。 那边,护士已经将胺碘酮缓慢推注进了老太太的静脉通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监护仪屏幕。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屏幕上,那些宽大畸形的室早波形,似乎出现的频率稍微降低了一些。但心率依然很快,血压也没有明显回升。 “效果不明显。” 陆泽远报告道,“血压80\/50mmhg,心率125次\/分,室早还是很多!” 王老师眉头紧锁。 心衰合并快速性心律失常,本身就极其棘手。药物效果不佳,病人血流动力学又不稳定…… “准备同步电复律。” 王老师再次下达指令,“能量选择100j!” 电复律! 苟尚峰心里一凛。这是利用电流强行终止心律失常的方法,虽然有效,但也有风险。 护士立刻开始操作除颤仪,选择同步模式,设定能量,充电…… “镇静,先给点咪达唑仑!” 王老师考虑到病人意识尚清醒,电复律会非常痛苦,立刻补充了镇静医嘱。 护士快速推注了镇静药物。 “充电完毕!” “好,所有人离开床边!” 王老师下令。 大家瞬间后退。 “放电!” 操作除颤仪的护士按下了按钮。 老太太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监护仪屏幕上。 那不规则的、快速的心跳波形,在一次短暂的停顿后,变成了一条相对规整、速度也稍慢了下来的窦性心律。 “转过来了!窦性!心率98次\/分!” 陆泽远惊喜地喊道! “血压……95\/60mmhg!上来了!” 苏悦也报告道。 暂时成功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老师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胺碘酮继续维持静脉泵入!立刻联系心内科u(冠心病监护病房)!这病人情况太不稳了,必须马上转上去加强监护和治疗!” 他又看向苟尚峰他们三个:“你们三个,把转运单、交班记录立刻写好!小陆负责联u床位,小苏负责整理病历资料,小苟去跟家属把刚才的情况和下一步转科的必要性再交代一遍。” “是!” 刚刚经历了一场心律失常危机的急诊三人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立刻投入到了新的文书和沟通工作中。 第90章 意外的行程 “在义舍时,看到那些病患,你有何想法?” 孙思邈这冷不丁的问题,让正埋头和手里那包奇形怪状的药材较劲的苟尚峰,动作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孙思邈。这老头关注点是不是有点跑偏?不是应该批评他这堪比垃圾回收现场的包药技术吗?怎么突然开始搞“思想教育”了?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好惨!好臭!好可怕!幸好我不是他们!赶紧搞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这话能说吗?显然不能!尤其是在知道了眼前这位是药王孙思邈之后。 大佬问你对人间疾苦的看法,你总不能回答“关我屁事”吧? 他努力回忆着在义舍看到的景象——那些瘦骨嶙峋的身影,那些痛苦呻吟的面孔,那些浑浊绝望的眼神,还有孙思邈自己在一片混乱中,俯身诊治、耐心询问的身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有恐惧,有排斥,有现代人的优越感带来的不适,但也隐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和无力。 他该怎么回答,才能既符合自己失忆、愚钝的人设,又能让这位药王大佬觉得他至少还有点人性? 他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带着几分后怕和茫然的语气说道: “回孙郎中,小子见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真实的感受,“从未见过那那般多的病人聚在一处,也从未见过那般……困苦的景象……”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中感到不适:“小子只觉得他们很可怜,生了病,没钱医治,只能那样等着。小子恨自己无能,什么也做不了,连包药都包不好……”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前半段描述自己的心惊和对苦难的同情是真的,后半段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说自己“无能”、“帮不上忙”,则是为了继续扮演学渣人设,顺便表达一下虚假的惭愧。 孙思邈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他没有像苟尚峰担心的那样,去深究他话里的真假,也没有继续逼问。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和喟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疾苦,非一人之力可尽除。” 他看了苟尚峰一眼,“医者,不过是顺天应人,尽力而为罢了。你能见苦而心惊,尚存一丝恻隐之心,还不算完全的顽石。” 这评价算是及格了?苟尚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孙思邈站起身,走到苟尚峰包好的那几个“奇葩”药包前,拿起一个看了看,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没再批评什么,只是说道:“罢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一天,这些明日再重新学过。” “是……” 苟尚峰赶紧应下,心里却在哀嚎:【还来?!】 “早些歇息吧。” 孙思邈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医书,准备回隔壁房间。 苟尚峰以为今天的考验终于结束了,正准备瘫回床上,孙思邈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他说: “明日一早,收拾好你的‘家当’。” 苟尚峰一愣:“收拾家当?孙郎中,我们要去哪儿?” 他下意识地以为又要去义舍或者采药。 “离开蓝田。” 孙思邈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离开蓝田?!” 苟尚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去哪里?”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丢下四个字: “往西,入关。” 第91章 告别蓝田 “离开蓝田?往西,入关?” 孙思邈丢下的这几个字,让苟尚峰在客栈房间里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入关……通常指的是进入关中地区吧? 那里可是大唐的京畿之地,离长安城就不远了! 孙老头……不,是孙思邈大佬,要带他去长安附近?!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被逼着写作业、学用戥秤要大得多。 长安!那是大唐的首都!是这个时代最繁华、信息最集中的地方!如果说蓝田县城只是个新手村旁边的小镇,那长安……就是真正的主城地图啊! 那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多的机遇!更多的潜在客户!更广阔的市场!他那些精盐、方糖、钢针,在长安那样的地方,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值!说不定还能接触到真正的达官显贵,找到更快速的发财之路! 一时间,苟尚峰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忐忑,既充满了对未知的向往,又带着对离开这个相对熟悉环境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苟尚峰就被孙思邈叫醒了。 “收拾妥当,即刻出发。” 老者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一丝郑重。 苟尚峰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的全部家当,除了身上这套旧衣服,就是他贴身藏好的那几包现代物资和十几枚铜钱。他仔细地将这些东西再次检查、藏好,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默默地用了客栈提供的简单早饭,然后便退了房。 掌柜的和昨天见过的小二石头都出来相送。 “孙郎中慢走!下次再来啊!” 掌柜的很是客气。 “苟公子,一路顺风!” 小二石头则对着苟尚峰,带着几分好奇和友善地挥了挥手。 苟尚峰对他点了点头,心里还有点小感慨。 在这个陌生的大唐,这个客栈的小伙计,算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对他明确表达善意的同龄人。 离开了悦来客栈,两人走在清晨略显清冷的蓝田县城街道上。大部分店铺还没开门,只有一些早点摊和赶早的行人。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朝着西城门走去。 当他们走出那高大的夯土城门,回头望去,晨曦中的蓝田县城显得古朴而宁静。 苟尚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这里经历了穿越初期的茫然、被孙思邈捡到的幸运、在义舍受到的冲击、以及第一次搞钱成功的喜悦……这个小小的县城,承载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 现在,他要离开这里,前往一个更广阔、也更凶险未知的地方了。 “走了。” 孙思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人踏上了通往西边的官道。说是官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压得比较实、稍微宽阔一点的土路,路面依旧坑洼不平。 他们是……步行。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虽然年迈但依旧稳健的步伐,再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心里再次哀嚎起来。 【大佬!您老人家都一百多岁(至少看起来像)了!我们不雇辆马车或者牛车吗?!步行去关中?!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但他不敢问,更不敢抱怨。 他现在在孙思邈面前的人设是“知耻而后勇、努力学习的失忆小跟班”。 他只能咬着牙,背着自己那轻飘飘的行囊,努力跟上孙思邈的脚步。 官道两旁是关中平原开阔的田野,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偶尔能看到早起的农人在田间劳作,或者有同样赶路的、推着独轮车的行脚商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孙思邈依旧是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会指着远处的山峦或者田地里的某种作物,给苟尚峰讲解一两句,似乎是在继续他那实践教学。 苟尚峰则一边努力跟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同时在心里盘算着: 【入关中,离长安不远,那里肯定有钱人更多!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还得想办法搞点别的,比如抗生素?不行不行,风险太大……肥皂?香皂好像可以有……打火机?火柴?】 他的搞钱雷达,在对未来旅程的憧憬中,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第9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主要是腿痛) 事实证明,苟尚峰严重低估了古代步行的艰苦程度,也严重高估了自己这副被现代生活娇惯了的身体的耐受力。 离开蓝田县城的第一天,他还仗着刚从现代回来攒下的一点点体力,以及对主城地图的新鲜感和对搞钱的美好憧憬,勉强能跟上孙思邈那不快但极其匀速的步伐。 然而,仅仅是走了一个上午,他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脚底板更是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每一步都是煎熬。那双粗布鞋早就被磨得不成样子,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脚趾是不是已经磨出了水泡。 【这才第一天啊……大佬!咱歇会儿行不行?!哪怕找个牛车也行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呐喊,但看着前面孙思邈那依旧稳健如初、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背影,他愣是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他现在的人设是“知错能改、努力向学的失忆小跟班”,怎么能刚上路就喊苦喊累?那不是崩人设吗?!药王大佬不得把他直接扔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他只能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官道两旁的景色,也从最初的平坦田野,渐渐变得有些起伏。偶尔能看到远处的秦岭山脉轮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起来。 中午,孙思邈总算是找了个树荫下的干净石头,停下来休息,顺便解决午饭。 午饭是两个冰冷干硬的杂粮饼子,外加一个水囊里的凉水。 苟尚峰看着手里的饼子,感觉自己的牙口都在抗议。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吃的海鲜焗饭、小蛋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可以上1休29吗?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孙思邈倒是吃得安之若素,仿佛这粗粝的食物已是常态。他吃完饼子,喝了口水,又开始闭目养神。 苟尚峰啃着那能硌掉牙的饼子,一边偷偷打量着孙思邈。这老头,他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过的吗?游走四方,悬壶济世,风餐露宿…… 【真是难以想象,这得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他心里第一次对这位大佬的日常,产生了除了“变态”之外的另一种感受——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当然,敬佩归敬佩,苦还是要自己吃的。 下午的路程更加难熬。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彻底麻木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上刑。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因为步行这种原始交通方式而直接累死的穿越者。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孙思邈指着路边一种不起眼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说道:“此乃柴胡,昨日让你记下的,可还认得?” 苟尚峰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昨天在孙老头监督下,勉强能认出来的那玩意儿吗?!他赶紧点头:“认得!是柴胡!性微寒,味苦,归肝、胆经,能疏肝解郁、升阳举陷……” 他努力把自己昨天死记硬背下来的那点东西给背了出来。 孙思邈听完,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嗯,总算没全忘了。此物喜阳,多生于山坡草地。你既认得,便采几株带上,或许路上能用得到。” “是!” 得到大佬极其微弱的肯定,苟尚峰感觉自己瞬间又充满了力量,连忙上前,用随身带着的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挖了几株柴胡。 傍晚时分,眼看着天色渐暗,他们距离下一个驿站或村落似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孙思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在一处背风、靠近水源的小树林边停了下来。 “今夜就在此歇脚。” 他言简意赅地宣布。 歇脚?在这里?! 苟尚峰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感觉自己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是吧?!第一天就要体验野外露营?!还是唐朝版的?!连个帐篷都没有?!】 他看着孙思邈已经开始熟练地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并从药箱底层摸出火石和火绒准备生火,彻底绝望了。 看来,这趟入关之旅的艰难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93章 路遇山贼,虚惊一场 离开了蓝田县城,踏上西行的官道,日子就从之前在客栈的相对安逸,直接切换到了荒野求生模式。 白天是无休止的、枯燥的、消耗体力的步行。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或者说,进化出了一种与疼痛和谐共存的麻木感。他现在走路,基本是靠着意志力在往前拖着两条腿。 晚上,则是更严峻的考验。 孙思邈似乎完全没有住沿途驿站或者村落客栈的意思(也可能是为了省钱,或者根本就没路过),每天傍晚,他都会熟练地找一处背风、近水、相对安全的野地,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然后用火石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他们的晚餐,通常就是早上剩下的、已经变得像石头一样硬的杂粮饼子,或者是一些孙思邈随身携带的、不知名的干粮,偶尔能用火烤一烤或者用水泡一泡。 至于睡觉……那更是别提了。直接铺点干草在地上,或者干脆就和衣而卧,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夜里的山风阴冷刺骨,林间的虫鸣兽叫更是让苟尚峰这个现代都市人彻夜难眠,生怕睡着了就被什么野兽叼了去。 几天下来,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濒临崩溃。唯一支撑他的,大概就是对“关中”、“长安”这些地方能让他发家致富的幻想,以及对身边这位药王大佬的敬畏和依赖。 这天,他们正走在一处两边是茂密山林的狭窄路段。苟尚峰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机械地跟着孙思邈往前走。 孙思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路边。 苟尚峰一个激灵,也赶紧停下,顺着孙思邈的目光看去——只见路旁边的树林里,似乎有几个人影晃动,还隐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不会吧?!真遇上山贼了?!】苟尚峰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孙思邈身后躲。 孙思邈却显得很镇定,他拉了苟尚峰一把,示意他不要慌乱,然后朗声朝着树林的方向喊道:“前方是何处的乡亲?我乃云游郎中,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山林间却传得很远。 树林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从林子里走出来三四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手里拿着砍柴刀或者猎叉的壮汉。他们看到孙思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老头)和苟尚峰(一个看起来更废柴的年轻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粗声粗气地问道: “郎中?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啊?” 他们的眼神在孙思邈背着的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药箱上扫来扫去。 苟尚峰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架势!不是山贼是什么?!那药箱里虽然没金银,但有些药材也是很值钱的吧?! 孙思邈却依旧神色自若,拱手道:“从蓝田而来,欲往关中一行。不知几位壮士在此,多有打扰。” 那几个汉子又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苟尚峰因为过度紧张,加上体力透支,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突如其来的一跤,瞬间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那几个原本面色不善的汉子看到苟尚峰这副狼狈样子,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这后生忒不经吓了!”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 “行了行了,大哥,就是两个赶路的,别吓唬人了。”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也咧嘴笑了笑,对着孙思邈摆摆手:“老郎中,莫怪莫怪!俺们是附近山里的猎户,看你们过来,还以为是官府的人又来查山呢!既然是路过,那便自去吧!这山里不太平,早些赶路!” 说完,他们便扛着猎叉和砍刀,转身钻回了林子里。 虚惊一场! 苟尚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了泥土,狼狈不堪。他看着那些猎户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的腿还在发软。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表现极其无语,但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走了。听见人家说的了?此地不太平,需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 “是……是……” 苟尚峰赶紧应下,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连忙跟上孙思邈的脚步。 经过了这场山贼惊魂,苟尚峰总算是对这个时代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里不仅有疾病和贫困,还有潜在的人为风险。 第94章 日暮乡关何处是 经过了那场山贼惊魂,苟尚峰感觉自己仅存的那点体力都快被肾上腺素和随后的恐惧给耗光了。他现在走路,两条腿都在打颤,不仅是累的,也是吓的。 “走了!听见人家说的了?此地不太平,需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 孙思邈看了他那狼狈的样子一眼,并没有多加安慰,只是沉声催促道。 苟尚峰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万一天黑了还在这荒山野岭,真遇上什么歹人或者野兽,那可就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了。 他咬紧牙关,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的腿,紧紧跟在孙思邈身后,加快了脚步。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但苟尚峰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他只觉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山林里的阴影也越来越重,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一边拼命赶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孙思邈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但步伐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老者显然也知道在野外过夜的风险。 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累死在这条唐朝的土路上时,前方的山坳里,终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些人烟的迹象——几缕炊烟,还有几声遥远的狗吠。 “前面有村子了!” 苟尚峰又惊又喜,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孙思邈也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小村落,大概也就十几户人家的样子。房屋大多是土坯墙,茅草顶,看起来颇为贫瘠。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在村口警惕地望着他们这两个陌生人。 此时天色已经基本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微弱的油灯光芒。 孙思邈走到村口一户看起来相对齐整一些的院子前,上前敲了敲柴门。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老朽乃云游郎中,姓孙,” 孙思邈拱手道,“这位是我的……呃,学徒。我二人从蓝田而来,欲往关中,天色已晚,想在贵村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食宿费用,老朽可付,或以诊费相抵亦可。” 他说话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气度。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看到孙思邈背着的药箱和那一派沉稳的气度,警惕之色稍减,但还是有些犹豫:“郎中?这……俺们村小,也没个客栈……” “无需客栈,” 孙思邈说道,“只需一处能遮风避雨之地即可,便是柴房草垛,亦无不可。老朽这里有些常备药材,也可为村中乡亲略尽绵力。” 听到后半句,那汉子的态度明显松动了。乡下地方,缺医少药是常态,有个郎中愿意留宿并可能帮忙看病,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那好吧,” 汉子打开了柴门,“只是家中简陋,怕是委屈了老郎中和这位……小哥。” “无妨,多谢了。” 汉子将他们让进院子,又喊来了自家婆娘。两人给他们收拾了一下院角一间堆放杂物的、还算能挡风的小偏房,又端来了一盆热水和两个黑乎乎、但还热乎着的窝窝头,外加一小碟咸菜疙瘩。 “家里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二位……将就一晚吧。” 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多谢主人家。” 孙思邈道了谢。 苟尚峰看着那硬邦邦的窝窝头,再想想那可能就是他今晚床铺的杂物间……心里虽然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但比起露宿野外,这已经是天堂了! 他现在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吃完东西,然后找个地方躺下。 他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那个能把他腮帮子嚼酸的窝窝头,又喝了几口热水,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点体力。 然后,他跟着那汉子走到偏房。里面确实堆满了杂物,但汉子已经给他们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铺上了一些还算干净的干草。 苟尚峰几乎是立刻就扑倒在了那堆干草上,连衣服都懒得脱,也顾不上去想明天还要面对什么,只想立刻、马上、进入睡眠。 极度的疲惫,让他几乎在沾到干草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村子里传来的几声狗吠,还有孙思邈那若有若无的、观察着他的目光。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95章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苟尚峰是被一阵公鸡打鸣和农家院子里特有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还有些迷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昏暗的茅草屋顶,其次是身上盖着的、带着浓重草屑味的破旧被褥,然后是睡在他不远处草堆上的孙思邈,老者已经盘腿坐起,似乎正在闭目调息。 【哦对,还在大唐,还在逃难……不是,是‘游学’的路上……】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腰酸背痛,尤其是两条腿和脚底板,更是发出了强烈的抗议。睡草堆的感觉,跟他想象中的田园诗意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有硌得慌和浑身痒。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屋外。 清晨的山村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湿润气息。院子里,昨天留宿他们的那个憨厚汉子正准备扛着锄头下地,他婆娘则在简陋的土灶旁生火做饭,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看到苟尚峰出来,汉子停下脚步,对他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小哥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哥大嫂收留。” “欸,应该的应该的,孙郎中可是俺们的恩人!” 汉子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婆娘喊道,“对了,赶紧去看看虎子他娘,问问娃儿昨晚咳得好些没?孙郎中说了,今天要看看情况。” 他婆娘应了一声,擦了擦手就往隔壁院子跑去。 原来,昨天孙思邈答应留宿时,顺便给这汉子隔壁家一个咳嗽不止的小孙子看了看病,开了点自己随身携带的常用草药。 没过一会儿,那妇人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当家的!孙郎中!好了!好多了!虎子昨晚咳得轻多了,夜里也睡得安稳!” 这时孙思邈也闻声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嗯,那便是对症了。今日再巩固一日,嘱咐他少食生冷,避风寒即可。”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非要从家里拿几个珍贵的鸡蛋送给孙思邈作为谢礼。孙思邈推辞不过,最终只收下了两个。 苟尚峰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佬就是大佬,随便出手就能解决问题,还能收到村民的尊敬和谢礼。而他呢?只能在一旁看着,顶多算个气氛组。 简单的早饭过后,孙思邈便向主人家告辞。汉子一家将他们送到村口,再三感谢。 两人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或许是昨晚总算在屋檐下睡了一觉,又或许是看到孙思邈妙手回春的场景受到了一点点激励,苟尚峰感觉今天的状态比昨天似乎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至少腿没那么像灌了铅。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又开始感觉脚底板疼、小腿发酸、气喘吁吁了。 【这才第二天啊……这要走到关中……我这小身板真能扛得住吗?】他内心再次充满了绝望。 孙思邈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完全没受到路途劳顿的影响。他偶尔还会指着路边的植物或者远处的地形,给苟尚峰讲解几句: “此地土质松软,你看那坡上,多生知母、远志。” “前方那河滩边,可见少许泽泻、菖蒲。” 苟尚峰现在已经不敢再敷衍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去记,虽然大部分还是记不住,但至少态度是端正了。他知道,这是药王大佬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因材施教呢。 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讲讲。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地方。孙思邈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高原,说道: “前方地势渐高,乃是黄土塬区。今日,我们需得在日落之前,翻过眼前这道塬梁。”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黄土高坡层层叠叠,被沟壑切割得支离破碎,那条蜿蜒的土路在塬上时隐时现,看起来就非常难走。 【翻过那道塬?!】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这哪里是游学啊,这分明是长征! 第96章 翻越黄土塬,累成塬上狗 “前方地势渐高,乃是黄土塬区。今日,我们需得在日落之前,翻过眼前这道塬梁。” 孙思邈的话,如同给苟尚峰本就沉重的双腿,又绑上了两个沙袋。 他抬头望着远处那道连绵起伏、被夕阳染上一层昏黄色的黄土高坡,以及那条在坡上蜿蜒曲折、几乎看不清终点的土路……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在发软。 【还要爬坡?!还是这种一看就很陡的土坡?!大佬!您老人家确定不是在特种兵拉练吗?!】苟尚峰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但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在孙思邈“莫要耽搁,趁天黑前须得上去!”的催促下,咬紧牙关,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开始了这段新的长征。 黄土高原的坡,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土质疏松,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浅坑,还得费力拔出来;坡度又陡,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像只笨拙的壁虎一样往上爬;而且因为干燥,稍微有点风,就是漫天黄沙,呛得他直咳嗽。 他感觉自己每往上爬一步,都要耗费掉之前走平路三步的力气。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那本就破旧的粗布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再加上扑面的黄土,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乞丐。 他一边爬,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如同火烧一般。 再看前面的孙思邈,老者虽然速度也不快,但节奏始终很稳定,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登,呼吸虽然也有些急促,但远没有苟尚峰这么狼狈。 【这不科学!他一百多岁(可能)的老人家,体力怎么比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苟尚峰百思不得其解。 孙思邈偶尔会停下来等他一下,看他那副快要“原地去世”的惨状,会皱着眉头提点几句: “脚下踩实!莫要踏空!” “上坡时,身子略前倾,气息要匀!” “看准落脚点!这黄土松软,小心滑坡!” 苟尚峰虽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但知道这些都是保命的经验,只能强打精神记下。 爬到半坡,孙思邈指着旁边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深深沟壑说道:“你看这‘冲’,平日干涸,若遇暴雨,山洪倾泻而下,威力惊人,断不可在其中行走或歇脚。” 苟尚峰探头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古代这生存环境……真是步步惊心啊……】 他感觉自己那点搞钱的心思,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生存压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跟着大佬活下去! 【怎么会这样?!(内心尖叫)(嘶吼)(阴暗爬行)】 在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前,他们终于爬上了那道看似遥不可及的塬梁。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苍茫的黄土高原在暮色中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显得格外苍凉和荒芜。 晚风吹过,带着黄土高原特有的干燥和寒意,让浑身是汗的苟尚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咕噜噜……” 他的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抗议。 爬了一下午坡,他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孙郎中……”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咱们……今晚……就在这塬上过夜?” 这地方看起来比昨晚那小树林还要荒凉啊! 孙思邈朝着远方眺望片刻,似乎在辨认着什么,然后用手指了指远处地平线上一个极其模糊的小小的、微微隆起的黑点: “你看那边。” 苟尚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那是什么?一个小土包?” “或许是前人废弃的窑洞,也可能是某个牧羊人临时搭的窝棚。” 孙思邈说道,“不管是什么,有片瓦遮头,总比在这荒塬上吹一夜冷风强。走!趁着天彻底黑透前,赶到那里。”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朝着那个模糊的黑点走去。 苟尚峰看着那依旧遥远的目标,又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 【还要走?!】 他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第97章 塬上星夜 “今夜,便在那处歇脚。快走!” 孙思邈的话音刚落,便迈开步子,朝着那个在暮色中几乎快要看不清的、遥远的小黑点走去。 苟尚峰抬头望天,最后一丝晚霞也即将被墨色的夜空吞噬。再看看前方那苍茫无际、沟壑纵横的黄土塬,以及那个远在天边的目标…… 【还要走?!天都黑了啊大佬!】他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但他能怎么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据说还不太平的黄土塬上,把他一个人扔下,他估计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他只能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那双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孙思邈身后,朝着那个不确定的希望前进。 夜色,很快就完全笼罩了这片广袤的黄土高原。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脚下那条依稀可辨的土路,以及偶尔被石子绊倒时发出的闷响和苟尚峰压抑的痛呼声。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黄土高原特有的干燥和寒意,吹得苟尚峰瑟瑟发抖。他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孤狼的嚎叫,让他更是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又往孙思邈身边凑了凑。 孙思邈似乎对这夜路早已习以为常,脚步依旧稳健,偶尔还会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或者提醒苟尚峰注意脚下。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交代在这黄土塬上的时候,孙思邈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苟尚峰闻言,精神一振,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向前望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旁边还有一些低矮的、像是用黄土夯起来的矮墙。 “这是……?” “一处废弃的旧窑。” 孙思邈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看样子,许久没人住过了。今夜,我们便在此将就一晚。” 窑洞?! 苟尚峰在现代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儿,没想到他竟然有机会亲身体验一把穴居生活?! 【我这穿越真是越来越接地气(土)了……】 孙思邈显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将就,他熟练地从药箱底层摸出火石火绒,又在附近找了些枯枝败叶,很快就在窑洞口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火光跳动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窑洞内部的景象。 里面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层厚厚的尘土和一些散落的干草。墙壁是原始的黄土,顶上也是圆拱形的,看起来倒也还算能遮风挡雨。 “今夜无虞。” 孙思邈简单地说道,然后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铺上些干草,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去了。 苟尚峰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住所,又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寒风呼啸的荒原,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至少不用担心被狼叼走了……】 他也学着孙思邈的样子,找了个角落,把能找到的干草都铺在身下,然后和衣而卧,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衣服。 篝火在窑洞口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爆裂。远处的狼嚎声似乎也因为火光而远去了一些。 苟尚峰蜷缩在干草上,听着孙思邈那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从黄土地面传来的丝丝凉意,以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各种小虫子爬过的细微声响。 他感觉自己这一天,比在现代医院连上48小时的班还要累。 【这日子真tm不是人过的……】 他闭上眼睛,在极度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中,再次沉沉睡去。 第98章 塬上鸡鸣 苟尚峰是被一阵钻心的酸痛给疼醒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十几个壮汉按在地上,用擀面杖来回擀了一宿,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尤其是两条腿和那双饱经沧桑的脚底板,更是传来一阵阵针扎火燎般的疼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不是客栈柔软的床铺,而是黑乎乎、带着泥土气息的窑洞顶。身上盖着的也不是被子,而是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硬邦邦还带着点骚味的破皮毛。身下铺着的干草更是硌得他怀疑人生。 “我靠……” 他感觉自己昨晚绝对是睡了个假觉。 窑洞外,天光已经透过那个简陋的洞口照射进来,将地上的尘土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土特有的干燥气息,还夹杂着昨晚篝火熄灭后残留的淡淡烟火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不远处。 孙思邈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另一堆干草上,闭目凝神,呼吸悠长,仿佛完全不受这恶劣环境的影响。晨光照在他那布满皱纹的侧脸上,竟透出几分平静和仙气。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大佬在这儿打坐练功呢,我还是别吵醒他老人家……不对,他好像已经醒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醒了?” 声音不大,却让苟尚峰一个激灵。 “啊……醒了醒了!孙郎中早!” 孙思邈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既醒了,便收拾一下。” 说着,他便走到窑洞口,从药箱里拿出两个依旧是硬邦邦的杂粮饼子,递给苟尚峰一个:“用了早食,尽快出发。” 苟尚峰接过那能当武器使的饼子,看着孙思邈已经开始收拾那堆昨晚铺的干草,心里是又敬又怕。 他一边啃着那难以下咽的饼子,一边偷偷观察着孙思邈。老者动作麻利地将昨晚的痕迹清理干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药箱和水囊,仿佛昨晚那场艰苦的夜行和露宿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这体格,这精神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生有道?我跟着他混,是不是也能多活几年?】 吃完这顿味同嚼蜡的早餐,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那间提供了短暂庇护的废弃窑洞。 清晨的黄土高原,空气格外清新,但也带着料峭的寒意。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整个塬上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远处的沟壑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更显得苍凉壮阔。 “走吧。” 孙思邈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率先迈开了步子。 苟尚峰赶紧跟上。有了昨天的经验,他知道今天的路程只会更难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杂念暂时压下去。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苟之!先跟着大佬把这段路走完再说!说不定路上又能捡到什么宝贝呢?】 第99章 黄土塬上的惊喜 离开了那间提供了短暂庇护的废弃窑洞,苟尚峰感觉自己刚从一场模拟原始人生存挑战的真人秀里淘汰出来。阳光虽然温暖,但照在身上,却让他感觉更加疲惫。黄土高原的清晨,风依旧带着寒意,刮在脸上像是小刀子。 “先生,我们今天大概要走多远?” 苟尚峰看着前方依旧是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的黄土塬,忍不住小声问道。他现在对孙思邈的称呼已经彻底改成了“先生”,语气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没办法,谁让大佬身份曝光了呢,虽然大佬本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孙思邈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只是淡淡地回答:“此去向西,约莫三十里外,应有一处驿站。若能在日落前赶到,便可在驿站歇脚。” 三十里! 苟尚峰在心里飞快地换算了一下。唐代一里地比现代短一些,但也差不多四百多米,三十里就是十几公里?!而且还是在这种坑坑洼洼、时上时下的黄土路上?! 【要了亲命了……】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昨天爬塬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今天又要来一次长途拉练。 【人生不过三万天,一半睡觉一半癫……我这穿越过来,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光剩下癫了……】 孙思邈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和畏难,脚步稍缓,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这点路便走不得了?想当初老朽年轻之时,为求一味药材,翻山越岭,跋涉百里,也是常有之事。你这年纪轻轻,筋骨尚未定型,正是该多磨砺之时。” 苟尚峰还能说什么?大佬用自己的光辉事迹来鞭策你了,你除了点头称是,还能反驳不成? “先生说的是,小子定当努力跟上!” 他赶紧挺直腰板,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努力?我努力不让自己原地瘫倒就不错了……】他内心哀嚎,但脚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今天的路程,似乎比昨天还要单调。 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被风和水侵蚀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如同大地巨大的伤疤。植被稀疏,大多是些耐旱的灌木和杂草,偶尔能看到几棵孤零零的、形态扭曲的树木顽强地生长在坡上。 天空很高,很蓝,像一块巨大的、洗得发白的画布。偶尔有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几声苍凉的啼叫。 除了风声,和他们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几乎再没有其他声音。 这种极致的空旷和寂静,让苟尚峰感觉有些压抑。 他宁愿像在县城集市那样,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包围,至少那还代表着人气和生机。而这里,只有无边的荒凉和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默。 孙思邈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会停下来,观察一下路边的植物,或者远眺一下地貌,偶尔会给苟尚峰讲解几句。 “你看那坡上开着黄花的,乃是地丁,性寒,可清热解毒。” “这黄土塬上,虽看似贫瘠,却也生有不少良药。只是需得识得其性,辨得其形。” “此地风大干燥,人易伤津耗气,行路需得缓行,气息要匀,水不可断。” 苟尚峰努力记着,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心思还是在自己的小算盘上。 【这地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的盐糖针找谁卖去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关中,到了关中是不是就能见到长安了?长安……应该有很多有钱人吧?】 【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雇辆马车!不,要最好的!带减震的那种!再也不受这走路的罪了!】 【还有吃的!等到了大地方,一定要找最好的酒楼,把什么烤全羊、烧鸡、肘子都点一遍!孙老头……嗯,可以象征性地请他老人家吃点清淡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孙思邈又开口了,这次却不是讲解药材。 “前方有人。”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土路上,似乎真的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看方向,是和他们相向而行。 【有人?!太好了!终于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活物了!】苟尚峰精神一振,甚至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一些。 但孙思邈的表情却似乎并没有放松,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小心些。” 他低声对苟尚峰嘱咐了一句。 苟尚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想起了昨天那场虚惊一场的山贼遭遇。这黄土塬上,人烟稀少,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渐渐看清了对方。 那是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半旧不新的粗布衣服,像是普通的乡民打扮。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个则比较年轻,都背着简单的行囊。那个女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是个婴儿。 三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脚步也有些踉跄,似乎也是赶了很久的路。 双方在路上相遇,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互相打量着。 “几位乡亲,这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啊?” 还是孙思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和。 那年纪稍长的男人警惕地看了看孙思邈和他身后的苟尚峰,又看了看孙思邈背着的药箱,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拱手道:“这位老丈有礼了。俺们是从西边来的,家里遭了点灾,想去东边投奔亲戚。” “哦?西边遭灾?” 孙思邈眉头微蹙,“可是天灾?” “唉,算是吧……” 男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苦之色,“前阵子闹蝗灾,把地里的庄稼都啃光了,如今又赶上大旱,井都快见底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出来逃条活路。” 蝗灾? 大旱? 苟尚峰听得心里一沉。他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些字眼,知道这在古代意味着什么——饥荒、流离失所、甚至饿殍遍野。 他再看向那一家三口,只见他们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那女子怀里的婴儿,更是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哼唧。 孙思邈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子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那女子的气色,沉声问道:“这位娘子,看你气色不佳,怀中孩儿似乎也……” 那女子闻言,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哽咽道:“老丈,不瞒您说,俺这娃儿……生下来就弱,这一路上又没奶水吃,就靠着喂点米汤吊着,如今是越来越没精神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着婴儿的布巾一角。 苟尚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婴儿瘦小得像只猫崽子,皮肤干瘪发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小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重度营养不良加脱水,这孩子情况很危险!】苟尚峰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 孙思邈也俯身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前额和手脚,眉头皱得更紧了。 “孩子津液已亏,元气欲脱,再不想办法,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的声音低沉。 那年轻的父亲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孙思邈磕头道:“老丈!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娃吧!俺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那女子也抱着孩子,哭着跪了下来。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悲惨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夭折的孩子,想起了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即使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面对生命的脆弱,医生有时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 他看向孙思邈,想知道这位大佬,面对这样的情况,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100章 续命神方 “老丈!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娃吧!俺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年轻父亲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和一下下磕在黄土地上的闷响,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在这空旷荒凉的黄土塬上显得格外刺耳和无助。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几乎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孙思邈身上的夫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以这婴儿目前的状态——瘦小如猫崽,皮肤干瘪,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这在现代医学里,是典型的重度营养不良合并严重脱水,需要立刻进行静脉补液、营养支持,甚至可能要进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可这里是大唐,是缺医少药、连干净水源都可能是奢望的逃荒路上。孙思邈,这位他刚刚才确认身份的药王大佬,又能拿出什么回天之术呢? 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去扶那对跪在地上的夫妇。他只是俯下身,再次仔细地观察着那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婴儿。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细微得几乎感觉不到搏动的腕脉上,又翻看了婴儿的眼睑,查看那干裂的小嘴和几乎没有血色的舌苔。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唉……” 良久,孙思邈才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他伸手将那年轻的父亲扶了起来,“快起来吧。老朽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这孩子亏损太甚,元气将绝,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他没有给出任何打包票的承诺,只是实话实说。 那对夫妇听到这话,脸上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黯淡了下去,但终究没有再跪着,只是用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神望着孙思邈。 “孩子先天不足,又兼母体气血亏虚,乳汁不下,后天失养,加之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孙思邈沉声分析着病因,他的话语虽然用的是中医术语,但苟尚峰这个现代医生也能听明白核心意思——就是先天底子差,后天又没奶吃,饿的,加上路上折腾,快不行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固其欲脱之元气,复其已竭之津液。” 孙思邈说着,便转身打开了他那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药箱。 苟尚峰好奇地凑过去看。 他想知道,面对这种现代医学都需要精密仪器和药物才能处理的危重情况,这位药王会拿出什么灵丹妙药。 只见孙思邈从药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又拿出几根金针。 【金针?不是银针?难道这玩意儿效果更好?还是大佬的专属装备?】苟尚峰内心吐槽。 孙思邈先是取出一根最短最细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苟尚峰对此已无力吐槽),然后认准了婴儿头顶囟门附近的一个穴位,手法极其轻柔地刺入了一点点。 接着,他又打开那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点淡黄色的、带着奇异香气的药粉,用手指蘸了极少量,小心地涂抹在婴儿的口唇和人中等穴位上。 【这是外用药?涂嘴上能吸收多少?还有那囟门扎针……小孩子囟门没闭合,这扎下去不会出问题吗?】苟尚峰看得心惊胆战,但又不敢出声质疑。 做完这一切,孙思邈又从药箱里翻找起来,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药物。他一边找,一边对那焦急等待的夫妇说道:“老朽这里有些参须,可补气固脱。但孩子太小,脾胃虚弱,难以克化峻补之品。且眼下津液干涸,需得先补水液,否则便是无源之水,难以回天。” 补水液! 听到这三个字,苟尚峰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孩子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脱水!严重脱水!只要能把水和电解质补进去,就有希望! 静脉补液在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唯一的途径就是……口服补液! 口服补液盐!ors! 这个在现代医学里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发明之一”的、廉价却能拯救无数生命的简单配方,不就是盐和糖按比例混合在水里吗?! 盐!糖! 他有啊! 他贴身藏着的那一小包亮晶晶的现代精盐,还有那几块独立包装的方糖!这不就是现成的、效果远超这个时代任何“补药”的救命神器吗?! 苟尚峰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口服补液盐给这孩子用上! 可是,怎么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不引起孙思邈的怀疑呢? 他看了看孙思邈,老者还在药箱里翻找着,似乎想找些生津养阴的药材。他又看了看那对愁苦的夫妇,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婴儿。 时间不等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然后装作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孙思邈说道: “先生,小子虽然忘了许多事,但模模糊糊好像记得家乡那边,有些老人说,对于这种极度虚弱、难以进食的婴孩,可以用一种特殊的‘神仙水’来吊命……”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孙思邈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神仙水?是何物?” “就是……” 苟尚峰开始了他的“编造”,“好像是用一点点盐,还有一点点甜的东西,化在干净的温水里,说是盐能固脱,甜能补气,让孩子慢慢喝下去,能留住一点元气……”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结合了中医里一些模糊的概念(盐入肾固脱,甘味补气健脾),又把自己带来的盐和糖巧妙地包装了进去。 孙思邈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并没有立刻否定。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盐和糖,确实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少量用于虚弱之人,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这“神仙水”的说法,未免有些…… “你确定是这般配比?” 孙思邈追问了一句。 “小子记不清具体的量了……” 苟尚峰继续装傻,“只记得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盐,和稍微多一点点的甜物……先生您是行家,您看这法子可行吗?” 他巧妙地把决定权又抛回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婴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盼的苟尚峰。眼下这孩子确实是危在旦夕,他手头的药物也未必能立刻见效。这后生说的法子虽然古怪,但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坏处,或许可以一试。 “嗯……” 孙思邈沉吟道,“以甘补气,以咸固脱,倒也合乎些许医理。只是这用量需得极其谨慎,过咸则伤肾,过甜则碍脾。” 他看向那对夫妇,“你们可有干净的温水和盛器?” “有!有!” 那年轻的父亲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囊和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水囊里的水是他们早上出发前打的,还带着一点温度。 “好,” 孙思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苟尚峰,指了指自己的药箱,“老朽这里有些许饴糖,你取黄豆大小一块。盐……老朽这里只有些炮制药材用的粗盐……” 机会来了! 苟尚峰心中一喜,赶紧接口道:“先生!粗盐怕是杂质太多,孩子脾胃虚弱,恐难承受。小子身上好像还有一点点以前逃难时藏着的极细的盐,或许能用。” 说着,他装作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极其隐蔽地,从怀里那个用好几层布包着的小纸包里,捻出了一小撮亮晶晶的、细如粉末的现代精盐,又从另一个小纸包里取出一小块方糖(他提前掰碎了藏好的)。 他将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那粗瓷碗里,尽量不让孙思邈和那对夫妇看清它们的真实形态。 “先生您看,就这么一点点够吗?” 他把碗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看着碗里那比雪还白的盐粒和那块晶莹剔透的糖块,眼神再次闪过一丝惊疑。这盐,白得不似凡物,这糖,也非寻常饴糖可比……这后生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婴儿的性命。他点了点头:“量尚可。用温水化开,搅匀了。” 苟尚峰如蒙大赦,赶紧接过水囊,小心地往碗里倒了些温水,用一根干净的小树枝搅拌均匀。 一碗看起来和普通糖盐水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蕴含着现代医学智慧的“救命神仙水”,就这样被他悄无声息地调制了出来。 “给孩子喂下去吧,” 孙思邈对那女子说道,“一次喂一小口,慢慢来,莫要呛着。” 那女子接过碗,看着碗里清澈的液体,又看了看孙思邈和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希望。她抱着孩子,用一个小木勺,极其小心地舀了一点点,凑到婴儿干裂的小嘴边。 那婴儿似乎已经失去了吞咽的本能,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了一些。女子又试了一次,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婴儿的下巴。 这一次,婴儿的小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吞咽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 女子又耐心地喂了几次,婴儿断断续续地,竟然真的喝下去了小半碗。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婴儿依旧躺在母亲怀里,呼吸微弱,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年轻的父母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绝望之色。 苟尚峰的心也悬着。 他知道口服补液盐起效需要时间,但看着那孩子毫无生气的样子,他也不确定自己这跨越时空的“作弊”到底能不能成功。 就在这时,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他一直搭在婴儿腕脉上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他再次俯身,仔细看了看婴儿的面色,又摸了摸婴儿的皮肤。 “津液似乎回了一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惊奇。 苟尚峰也赶紧凑过去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那婴儿原本如同枯树皮般干瘪的嘴唇,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点湿润。 第101章 神水显效 那婴儿干瘪的嘴唇上,似乎真的沁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湿润。 这个细微的变化,如同在死寂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荡漾了一下。 年轻的母亲最先察觉,她惊喜地“啊”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小心翼翼地又用小木勺喂了一口那“神仙水”。这一次,婴儿的喉咙似乎滚动得更明显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任凭液体从嘴角流下。 “动了!他咽下去了!老丈!您看!俺娃咽下去了!” 女子喜极而泣,抬头看向孙思邈,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孙思邈的眉头依旧紧锁,但眼神中那份凝重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探究和惊异。他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细如发丝的腕脉上,凝神感受。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脉象虽依旧沉细欲绝,但似乎多了一丝生气。” 他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见过。可眼前这婴儿的情况,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按常理推断,便是华佗在世,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他刚才用的金针和开窍药粉,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先固住那一点点将散的元神,为后续的汤药争取时间。 可这后生胡诌出来的什么“神仙水”,不过是些许盐糖溶于水中,竟能有如此效验? 孙思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站在一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无辜、很茫然,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苟尚峰。 这后生……当真只是失忆那么简单? 他那所谓的“家乡老人说的法子”,莫非真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术奇方? 苟尚峰被孙思邈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继续扮演他的失忆小可怜。 【大佬!您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对,是瞎猫碰上活耗子……呸呸呸!我就是运气好!对!运气好!】他内心疯狂给自己加戏。 “继续喂。” 孙思邈收回目光,对那女子沉声道,“一次少许,莫要急躁,观察孩儿反应。” 那对年轻的夫妇此刻对这神仙水已经奉若神明,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继续给孩子喂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小半碗神仙水很快就喂完了。 奇迹,似乎真的在发生。 那原本面如死灰、呼吸微弱的婴儿,在喝下那些盐糖水之后,小脸上的皮肤似乎不再那么干瘪紧绷,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弹性。原本深陷的眼窝,好像也稍微饱满了一点点。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浅弱,但似乎比之前要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都可能断掉的样子。 甚至,他还极其微弱地睁开了一下眼睛,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焦点,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睁眼了!俺娃睁眼了!” 年轻的母亲再次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那年轻的父亲也激动得浑身发抖,看着自己那失而复得的孩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对着孙思邈和苟尚峰作揖。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稍微落了地。 【有效!果然有效!口服补液盐牛逼!现代医学牛逼!】他内心一阵狂喜,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运气好”的表情。 【不过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难道古代人因为平时盐糖摄入不足,所以对这玩意儿特别敏感?还是说这孩子求生欲特别强?】 孙思邈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疑,逐渐转为深思。 他再次给婴儿诊了诊脉,又仔细观察了婴儿的各项体征。 “津液已回,元气稍固。” 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许,“你那‘神仙水’,倒也确有几分道理。甘能缓急补虚,咸能软坚润下,两者合用,调和阴阳,确能救津液欲竭之危。” 他这番话,是用中医的理论解释了口服补液盐的功效。 苟尚峰听着大佬的专业点评,心里疯狂点头:【对对对!您老说啥都对!只要能救命,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不过,” 孙思邈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此法虽能救急,但终非治本之道。孩子亏损太甚,还需药物慢慢调理。你这‘神仙水’的配比,以及那盐、那糖的来历……” 来了!又来了!大佬的灵魂拷问又来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关!这老头,观察力也太敏锐了!那点现代精盐和方糖,果然还是引起他怀疑了!】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躺在母亲怀里的那个婴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但清晰可闻的哭声。虽然那哭声细弱得像小猫叫,但对于这对已经绝望了许久的父母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哭了!俺娃哭了!他有力气哭了!” 年轻的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 孙思邈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俯身查看婴儿,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好!能哭出声,便说明元气已回大半。此劫,算是渡过一半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婴儿哭声,暂时打断了孙思邈对苟尚峰的盘问,也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振。 苟尚峰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刑场上被捞回来。 【小祖宗!你哭得太是时候了!简直是我的救星啊!】他看着那哭得有气无力的婴儿,第一次觉得婴儿的哭声是如此美妙动听。 那对年轻的夫妇更是对孙思邈和苟尚峰感恩戴德,几乎又要跪下来磕头,被孙思邈连忙制止了。 “孩子暂时脱险,但还需好生照料。” 孙思邈对他们说道,“你们一路逃荒,想必也无甚积蓄。老朽这里有些干粮,你们且拿去。待到了前方驿站,寻个安稳之所,再为孩子寻些米粥汤水,慢慢调养。” 说着,他便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几个早上剩下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小包他自己备用的炒米,递给了那对夫妇。 那夫妇俩推辞不过,含泪接了,又是千恩万谢。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触动。 这位药王大佬,虽然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学徒严厉挑剔,但对这些苦难的百姓,却怀着真正的慈悲之心。 【或许跟着他,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学到点真东西,虽然过程可能很痛苦……】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对发财暴富的执念给压了下去。 【呸!学医救不了穷鬼!还是发财赛高!】 就在他们准备与这家人告别,继续赶路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父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那破旧的行囊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用粗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了孙思邈面前。 “老丈!神医!这是俺们家唯一还值点钱的东西了,求您务必收下!若不是您和这位小哥,俺们一家……俺们一家怕是……” 他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孙思邈看着那个布包,眉头微蹙,正要推辞,那年轻父亲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布包塞到了他手中,然后拉着妻子,抱着孩子,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匆匆地朝着东边逃荒的方向去了。 孙思邈拿着那个小小的布包,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在黄土塬上显得格外渺小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苟尚峰也有些好奇,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逃荒的人家如此郑重地拿出来作为谢礼? 第102章 意外的谢礼 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黄土塬起伏的褶皱后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年轻父亲硬塞过来的、小小的粗布包裹,还静静地躺在孙思邈的手中。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 孙思邈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家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是无奈。 苟尚峰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那场短暂的相遇和救治,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他那原本只想搞钱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一方面庆幸自己的神仙水歪打正着救了孩子一命,暂时躲过了孙思邈的盘问;另一方面,看到那一家人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又把仅有的值钱之物拿出来作为谢礼,他心里那点现代人的优越感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唉,这世道,真是人命如草芥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同时,他也对孙思邈手里那个小布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能让那穷得叮当响的一家人当作唯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金子?银子?还是什么祖传的玉佩?】他的搞钱雷达又开始不自觉地运转起来。 【要是真是金银,大佬会不会分我一点?毕竟那神仙水可是我想出来的……虽然盐和糖是我自己的……】他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合情合理地分一杯羹。 孙思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边学徒那点龌龊的小心思。他掂了掂手里那个轻飘飘的布包,又看了一眼苟尚峰,这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粗麻绳。 苟尚峰赶紧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想第一时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绝世珍宝。 布包被一层层打开。 里面露出来的,却并不是苟尚峰想象中的金银或者玉器。 那是一块,或者说,一枚形状有些不太规整的、暗淡无光的金属片。 它看起来比普通的开元通宝要大一些,也厚一些,边缘似乎还有些磨损。颜色是那种青黑色,带着斑驳的铜锈,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但因为年代久远和锈蚀严重,根本无法辨认。 【就这?!】苟尚峰的期待瞬间落空,感觉像是坐过山车从最高点直接俯冲到了谷底。 【搞了半天,就这么个破铜烂铁?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还不如我那枚直笔元呢!】他内心疯狂吐槽,【白激动了半天!还以为能跟着大佬发笔小财呢!】 孙思邈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东西是否值钱。他将那枚奇特的金属片拿在手里,仔细地翻看着,眉头微蹙,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此物,观其形制,非本朝之物,倒像是前朝,甚至更早的物件”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只是这上面的图文,老朽也未曾见过。” 他摩挲着那金属片上模糊的纹路,又看了看那一家三口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家徒四壁,竟以此物相赠。其心诚矣,其情可悯。” 显然,在这位药王看来,这件物品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在绝境中依然不忘感恩的心意。 苟尚峰撇了撇嘴,心里却不以为然。 【心意能当饭吃吗?能换钱吗?不能?那有啥用!还不如直接给几文钱实在呢!】 他正准备收回目光,不再关注这块让他失望的破铜烂铁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被那金属片上某个极其细微、几乎被铜锈完全覆盖的角落吸引了。 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齿轮或者某种复杂几何图案的印记。 这个印记太小太模糊了,而且和他所知道的任何古代钱币或器物上的纹饰都截然不同,反而让他联想到了一些现代工业设计或者科幻电影里的元素。 【嗯?是我眼花了?还是这玩意儿真的有点古怪?】 一个极其荒诞、但又让他心头一跳的念头冒了出来:【这……这不会是哪个倒霉的前辈穿越者留下来的某种信物或者零件吧?!】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连他自己都觉得扯淡。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那奇怪的印记确实存在,虽然模糊不清,但那种线条感和构图方式,真的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难道这玩意儿在现代能值大钱?!就像我那枚“直笔元”一样,古人不识货,但现代人当宝?!】 他的搞钱雷达瞬间满血复活,并且功率开到了最大!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猜测,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任何破绽。他知道,这东西现在在孙思邈手里,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兴趣,否则以这老狐狸的精明,肯定会起疑心。 【冷静!冷静!苟住!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把这玩意儿弄到手!或者至少拍个照回去查查!】 孙思邈并没有注意到苟尚峰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活动。他将那枚奇特的金属片重新用布包好,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药箱夹层里,似乎是打算收藏起来,作为对那份心意的纪念。 “好了,时辰不早,继续赶路吧。” 他收拾好心情,对苟尚峰说道。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努力将自己对那块破铜烂铁的觊觎之心隐藏起来。 两人再次踏上了漫漫征途。 黄土塬上的路依旧难走,太阳也越来越毒辣。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一个巨大的、露天的桑拿房里,汗水不停地往下淌,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开始干裂。 他一边机械地迈着步子,一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那枚奇怪的金属片。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哪个朝代的?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万一真是个宝贝,我该怎么从孙老头手里弄过来呢?偷?肯定不行,风险太大。换?我拿什么换?用我的精盐和方糖?大佬会不会直接把我当妖孽抓起来?】 他的大脑在疲惫和对财富的渴望中高速运转,各种不靠谱的计划层出不穷。 孙思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偶尔会指点一下路边的药材,或者讲解一些行路和辨别方向的技巧。 “你看这地上的车辙印,新旧不一,深浅有别,可知此路常有车马行人往来,并非完全荒僻。” “观日影,辨方向。日出东方,日落西方,此乃常识。若遇阴雨天,可观树木枝叶向阳面更为茂盛,或看苔藓多生于阴面……” 苟尚峰努力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听,去记。他知道,这些都是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必备技能。 时间在枯燥的行走和苟尚峰混乱的思绪中慢慢流逝。 太阳渐渐西斜,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又快要到达极限,随时可能瘫倒在地的时候,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些低矮的、连绵的建筑轮廓。 “先生!那就是驿站吗?”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孙思邈眯着眼睛眺望片刻,点了点头:“嗯,看样子,是了。” 终于要到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原本已经麻木的双腿,似乎又涌现出了一丝力量。他咬着牙,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代表着休息、水源和食物的驿站,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第103章 驿站风波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远方的驿站轮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是一座看起来颇有些规模的建筑群,夯土筑成的院墙,几排低矮的瓦房,还有一个高高挑起的、写着“官驿”字样的幡子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院门口拴着几匹疲惫的马,还有几辆看起来像是运货的骡车。 苟尚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到了驿站门口,扶着斑驳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最痛苦的三十里路。 孙思邈也随后赶到,虽然呼吸也有些急促,但比起苟尚峰那副快要虚脱的样子,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走吧,进去歇脚。” 孙思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率先朝着驿站大门走去。 驿站门口有两名穿着号衣、挎着腰刀的驿卒在值守。看到孙思邈和苟尚峰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没怎么盘查,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打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可有官府文书?” 孙思邈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份似乎是官府开具的路引文书,递了过去,同时回答道:“从蓝田而来,欲往京兆。这是路引。” 那驿卒接过文书,草草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孙思邈背着的药箱,似乎认出了郎中的身份,态度便客气了些:“原来是孙郎中。里面请,今儿个住店的人不少,怕是只剩下通铺了。” “无妨,有处遮风避雨即可。” 孙思邈收回文书,带着苟尚峰走了进去。 驿站的院子很大,地上铺着青石板,但因为来往人多车马杂,显得有些脏乱。院子两侧是马厩和堆放货物的棚子,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客房,看起来也很简陋。 中间的大堂倒是还算宽敞,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木凳,此刻正坐满了人,大多是些行脚商人、赶路的差役、还有一些和苟尚峰他们一样疲惫不堪的旅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味、马粪味、劣质酒味和饭菜油烟味的复杂气味,让刚刚从空旷荒原走进来的苟尚峰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一个穿着短褂、肩上搭着条脏兮兮布巾的驿丞迎了上来,看到孙思邈,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哎呀,孙郎中您老可来了!有些日子没见您往这边走了!” 看来孙思邈是这里的常客。 “嗯,近日事忙。” 孙思邈点点头,“还有住处么?” “有有有,就是上房没了,只剩下东头那间大通铺了,委屈您老将就一晚。” 驿丞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 孙思邈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您和这位小哥先这边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铺位。” 驿丞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一张还算干净的空桌旁,又麻利地倒了两碗热腾腾的、颜色浑浊的粗茶。 苟尚峰此刻是又累又渴又饿,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端起碗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虽然茶水粗劣,带着一股怪味,但热乎乎的液体流进干渴的喉咙,还是让他舒服了不少。 他一边喝茶,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大堂里的各色人等。 有几个穿着绸缎、看起来像是富商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桌,低声谈论着什么生意;有几个穿着差役服饰的人,正大声划拳喝酒,吵吵嚷嚷;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腰间佩着刀剑,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神警惕。 【这地方真是鱼龙混杂啊】苟尚峰心里嘀咕。 就在这时,邻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去,只见邻桌坐着一家三口,看穿着打扮像是小康之家,可能是走亲访友或者做点小生意的。其中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小脸通红,不停地咳嗽,咳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他母亲在一旁焦急地给他拍着背,父亲则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咳咳……咳咳咳……” 小男孩咳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小脸也憋得有些发紫。 “当家的,你看栓子这咳得……要不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 母亲担忧地说道。 “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请郎中去?再说,出来时带的盘缠也……” 父亲一脸为难。 苟尚峰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处理小儿肺炎和哮喘的场景。 这孩子的症状,听起来很像是急性支气管炎或者肺炎,甚至可能有喘息。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哪有他说话的份。 他求助般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显然也注意到了邻桌的情况。 他放下茶碗,目光在那咳嗽不止的小男孩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 医者仁心,似乎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站起身,朝着邻桌走了过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心里既有点好奇大佬要如何处理,又有点担心会不会又被拉去当苦力或者背锅。 “这位小哥,” 孙思邈走到那对夫妇面前,语气温和地开口,“看令郎咳嗽不止,似有疾在身。老朽略通医术,若不嫌弃,可否让老朽为他瞧瞧?” 那对夫妇看到主动上前来的是一位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的老者,又听到他说自己懂医术,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站起身来。 “哎呀!老丈!您是郎中?太好了!太好了!” 那父亲激动地语无伦次,“快!快请坐!劳烦您给看看俺家栓子!” 孙思邈也不客气,在那父亲让出的位置上坐下,开始仔细询问孩子的病情,又伸手去探孩子的额头,准备诊脉。 苟尚峰站在旁边,看着孙思邈开始了他那套熟悉的望闻问切流程。 然而,就在孙思邈的手指刚刚搭上小男孩的手腕,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脉象时,驿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几声粗鲁的呼喝。 “驿丞!驿丞死哪儿去了?!赶紧给老子备上好的酒菜和客房!!” 随着这嚣张的声音,几个穿着锦衣、腰佩长刀、满脸横肉的壮汉,簇拥着一个身穿华服、脸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驿站大堂。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群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 那年轻公子扫视了一眼大堂里简陋的环境和各色人等,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 驿丞连忙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呦!几位爷!您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废话少说!” 为首的一个壮汉一把推开驿丞,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家公子赶路累了,要最好的上房!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快去!” 驿丞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为难:“这位爷,实在对不住,今儿个住店的人多,上房都满了,只剩下通铺了……” “通铺?!” 那年轻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你让本公子去住通铺?!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也立刻面露凶光,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恶狠狠地瞪着驿丞。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其他客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惹祸上身。 苟尚峰看着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得,刚来就碰上恶霸欺压良善的经典戏码了?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他下意识地往孙思邈身后缩了缩。 孙思邈却依旧在给那小男孩诊脉,仿佛完全没有被这边的骚动所影响,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104章 恶客临门 驿站大堂里,那年轻公子尖利的声音如同打破了某种平衡的魔咒,让原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壮汉,个个手按刀柄,目光不善地扫视着周围。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堂内其他客人纷纷低下了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驿丞被那壮汉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脸上那谄媚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这位公子爷,您息怒,息怒。小店今日确实是客满了,上房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被几位从京里来的官爷给包下了。要不小的给您和几位爷在后院单独收拾一间干净的厢房?虽然比不上上房,但也清静。” “放屁!” 那年轻公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声音越发尖刻, “本公子纡尊降贵来到你们这破驿站,不住上房,难道要去住下人住的厢房不成?!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 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也上前一步,对着驿丞冷笑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虢国公府的……你这小小驿丞,是瞎了狗眼不成?还不赶紧把最好的房间给本公子腾出来!若是耽误了公子的行程,仔细你的皮!” 虢国公府?! 这四个字一出,大堂里的气氛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虢国公,那可是当朝国戚,权势熏天。寻常百姓,谁敢招惹? 驿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连连作揖道:“哎呦喂!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只是那几位官爷也是从京里来的,小的也不敢得罪啊……”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年轻公子似乎完全不把什么“京里来的官爷”放在眼里,不耐烦地一甩袖子,目光在大堂里逡巡起来,像是在挑选着什么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的倒霉蛋。 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孙思邈和苟尚峰这一桌。 孙思邈此时依旧在给那个咳嗽不止的小男孩诊脉,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而苟尚峰则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桌子底下去。 【我的妈呀!出门没看黄历啊!刚到驿站就碰上这种恶少欺男霸女……不对,是欺压良善的戏码!还是国公府的!这后台也太硬了吧?!】 孙思邈依旧稳如泰山,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似乎是被这边的吵闹打扰了诊脉。 那年轻公子见孙思邈这桌占着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而且桌上只有两碗粗茶,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便颐指气使地用下巴指了指他们: “喂!那边的老头!还有那个小子!本公子看上你们那张桌子了!赶紧给本公子滚开!顺便,把你们住的房间也给本公子腾出来!” 这话一出,不仅是苟尚峰,连大堂里其他客人也都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表情。 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苟尚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还真冲着我们来了?!看我们好欺负是吧?!老子……老子……】他很想硬气一把,但看了看对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又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瞬间就怂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生!救命啊!】 孙思邈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并没有去看那个嚣张的年轻公子,而是先对那对焦急的夫妇说道:“令郎此症,乃是风寒束表,痰热蕴肺,当以辛凉解表,清热化痰为治。老朽这里有些成药,你们先按此法……” 他竟然还在不紧不慢地交代病情和用药,仿佛完全没把那年轻公子和他的恶奴放在眼里。 这种无视,显然激怒了那位年轻公子。 “大胆狗奴才!本公子跟你说话,你竟敢不理?!” 年轻公子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掀孙思邈面前的桌子!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也立刻围了上来,虎视眈眈。 那对夫妇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孩子就往后缩。 大堂里其他客人更是纷纷避让,生怕被殃及池鱼。 苟尚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想挡在孙思邈身前,虽然他知道自己这点战斗力基本等于送菜。 就在那年轻公子的手快要碰到桌子边缘的瞬间,孙思邈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皮,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一丝洞察世事般沧桑的眼神,淡淡地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 “这位公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老朽正在为这孩子诊病,人命关天。公子若有急事,还请稍待片刻。若只是为了争一张桌子,一间客房,便要如此大动干戈,未免有失身份。”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反而带着一种长者对不懂事晚辈的淡淡规劝。 那年轻公子被他这眼神和语气震慑了一下,伸出去的手竟然在半空中顿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头,竟然敢当面教训他。 他身后的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对着孙思邈厉声喝道: “放肆!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岂容你这乡野郎中在此饶舌?!还不赶紧磕头赔罪,将房间让出,否则……” “否则如何?” 孙思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是要将老朽这把老骨头也打一顿,扔出驿站不成?” “你……” 那管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个一直趴在桌子上咳嗽的小男孩,或许是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了,或许是病情突然加重,猛地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急促的呛咳,小脸憋得青紫,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栓子!栓子你怎么了?!” 年轻的母亲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不好!孩子痰壅气道,恐有窒息之危!”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和那帮恶客理论,立刻俯身查看孩子的情况。 苟尚峰见状,也是心头一紧!他知道,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及时把堵塞气道的痰液排出来,孩子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出现生命危险。 【海姆立克急救法?!还是吸引器?!这里哪有吸引器啊!】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急救措施,但都因为条件限制而无法实施。 孙思邈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一手将孩子抱起,让孩子头低脚高俯卧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并拢成杯状,快速而有力地叩击着孩子小小的背部。 这是中医里传统的拍背排痰法。 “咳!咳咳!哇——” 几下叩击之后,那小男孩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黄绿色的浓痰,随即发出了一声虽然虚弱但总算顺畅了许多的哭声。 他憋得青紫的小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些血色。 “好了!好了!痰出来了!没事了!” 年轻的母亲喜极而泣,抱着孩子连声感谢。 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那个年轻公子和他的一众手下,此刻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刚才情况的危急,以及这位老郎中出手的不凡。 尤其是那年轻公子,他看着孙思邈那沉稳施救、转危为安的手段,又看了看那对夫妇感激涕零的样子,脸上的倨傲之色似乎消减了一些,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好奇。 驿站大堂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苟尚峰看着这戏剧性的转折,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大佬就是大佬!不仅医术高超,连化解矛盾的方式都这么出其不意,这是用医术震慑了恶少(笑)】 他正琢磨着接下来剧情会如何发展,是恶少幡然悔悟,还是继续找茬,却听见孙思邈再次开口了。 这次,他是对着那个年轻公子说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子,人命大于天。这孩子病情尚未稳定,老朽还需在此为他施针用药。若公子不弃,可在此稍候。若公子执意要争这桌椅房间,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耽误了这孩子的救治,这份因果,不知公子是否担待得起?” 这话一出,那年轻公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第105章 国公府的体面 孙思邈那句“这份因果,不知公子是否担待得起”,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让整个驿站大堂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焦灼和诡异。 那年轻公子被孙思邈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自打出生以来,仗着虢国公府的威势,在京城内外横行惯了,何曾受过这等当面顶撞,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衣着朴素、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乡野老头。 “你……你大胆!” 年轻公子伸手指着孙思邈,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竟敢拿什么狗屁因果来吓唬本公子?!本公子告诉你,在这大唐地面上,我虢国公府就是最大的因果!识相的,赶紧给本公子磕头赔罪,再把房间让出来,否则,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壮汉也再次上前一步,手中的刀柄已经半出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 大堂里其他客人更是吓得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悄悄地挪动着身体,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苟尚峰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又往孙思邈身后缩了缩,同时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真动起手来,他是该抱头蹲下装死,还是大喊“我是大夫,打人不打脸”,或者干脆直接表演一个当场吓晕过去? 然而,孙思邈依旧稳如泰山。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那年轻公子一眼,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个因为呛咳而小脸憋得通红的栓子身上。他伸出手指,轻轻在栓子胸前的几个穴位上按揉着,同时对那焦急的母亲说道:“莫慌,孩子痰阻气道,我先为他推拿顺气,再施以针药。”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上的反驳都更让那年轻公子感到愤怒和屈辱。 “好你个老东西!竟敢无视本公子!” 年轻公子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挥手, “给我上!把这老东西和那小子都给我扔出去!再把这破桌子也给我砸了!”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闻言,立刻就要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驿站后堂的方向传了过来: “且慢!”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七品官服、须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两名驿卒的陪同下,快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看到大堂里这剑拔弩张的景象,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何人在此喧哗?!不知此乃官家驿站,往来皆是朝廷信使与公干之人么?!” 老者厉声喝道。 那几个正要动手的锦衣壮汉看到来人穿着官服,动作不由得一顿,都回头看向他们的主子。 年轻公子也循声望去,看到那老者身上的官服,脸上的嚣张气焰似乎收敛了一丝,但依旧带着几分不屑:“你是何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老者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恶奴,冷哼一声:“老夫乃本驿驿丞,奉朝廷之命,掌管此地迎来送往之事。公子在此无故滋扰客人,扰乱驿站秩序,老夫自然要管上一管!” “驿丞?” 年轻公子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七品驿丞,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摆官威?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老夫不管公子是谁,” 驿丞显然也是个有些骨气的人,并不畏惧,“只要是在这官驿之内,便要遵守朝廷的规矩!公子若是要住店,小店自当尽力安排。若是要在此寻衅滋事,休怪老夫不讲情面,将尔等请出驿站!”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倒也让那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管事都有些意外。 他们没想到,这偏僻驿站的一个小小驿丞,竟然敢如此强硬。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驿丞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驿丞大人误会了,我家公子并非有意滋事,只是赶路辛苦,又听闻上房已满,心中略有不快罢了。我家公子乃是当朝虢国公府的嫡系子弟,此次奉国公之命,前往西域名办要事,路途遥远,还望驿丞大人能行个方便,通融一二。” 他特意点出“虢国公府”和“西域名办要事”,显然是在暗示驿丞不要不识抬举。 驿丞听闻“虢国公府”,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失敬。只是驿站规矩便是如此,上房确实已经住满了京中过路的钦差大人,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若公子不弃,后院尚有几间清净厢房,下官这就命人打扫出来,供公子歇息。” 他依旧是不卑不亢,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那年轻公子听驿丞提到“京中过路的钦差大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有些顾忌。他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知道有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坚持要上房,但依旧不肯罢休,目光又转向了孙思邈和苟尚峰这边,指着他们说道: “那好!本公子可以不住上房!但这两个乡巴佬占着这么好的位置,看着就碍眼!让他们滚到通铺去!这张桌子,本公子要了!” 他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觉得孙思邈和苟尚峰看起来最好欺负。 驿丞闻言,面露难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孙思邈却已经再次开口了。 他此时已经给栓子做完了初步的推拿,孩子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在咳嗽。 他将孩子轻轻放回到母亲怀里,然后才缓缓站起身,面对着那年轻公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位公子,我与劣徒在此歇脚饮茶,并未招惹是非。公子若只是需要一张桌子,这驿站大堂之内,空桌尚有不少,何必非要与我这老朽和病患小儿为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年轻公子身上华丽的衣衫和腰间名贵的玉佩,继续道: “虢国公乃国之栋梁,想来家风严谨。公子既为国公府子弟,当知‘体面’二字。与老弱病孺争抢区区一张桌子,怕是有损国公府的体面吧?” 孙思邈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既点出了对方的无理,又暗含讽刺,还将虢国公抬了出来,让那年轻公子想发作都找不到好的理由。 那年轻公子被他说得一阵脸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身后的管事也是一脸尴尬。 【漂亮!大佬牛逼!文化人骂街,就是不一样!】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里疯狂给孙思邈点赞。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啊!用道德和身份来压制你,看你怎么接招!】 就在这气氛再次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的女声,忽然从驿站门口传了进来: “表哥!表哥!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到处找你们呢!”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淡粉色襦裙、梳着双环髻、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容貌娇俏的少女,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少女一进大堂,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了那年轻公子身上,脸上露出了嗔怪的神色:“表哥!你又在这里惹什么事了?!” 那年轻公子看到少女,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心虚。 “晴儿表妹,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第106章 表妹驾到 “晴儿表妹,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年轻公子干咳了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少女几步跑到他跟前,先是有些担忧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似乎没吃亏,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俏脸,嗔怪道: “表哥!我才离开一会儿,让你在车上等我,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惹是生非了?爹爹临行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万事低调,不可张扬,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像一串连珠炮,虽然是在训斥,但声音清脆悦耳,倒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 年轻公子被自家表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嘟囔道: “我哪有惹事?是他们……是他们不长眼,冲撞了本公子……” “还说没有?” 晴儿表妹显然不信,她目光一转,扫过大堂里这紧张的气氛,又看了看那几个手按刀柄、一脸凶相的锦衣壮汉,最后落在了孙思邈和依旧躲在他身后的苟尚峰,以及那对抱着孩子、满脸无助的夫妇身上。 她冰雪聪明,只一眼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眉头皱得更紧了: “表哥,你是不是又仗着家里的名头,欺负这些寻常百姓了?” “我没有!” 年轻公子立刻反驳,声音却有些虚,“是这老头,这老头对本公子无礼在先!” “哦?是吗?” 晴儿表妹挑了挑眉,转过身,对着孙思邈敛衽一礼,语气倒是十分客气:“这位老丈,方才多有叨扰,还请见谅。不知家兄是如何冲撞了您?可否告知一二?若是家兄无状,晚辈在此替他赔个不是了。” 她这番话说得得体大方,与她那嚣张跋扈的表哥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嚯!这剧情反转得有点快啊!恶少表哥碰上克星表妹?这表妹看起来倒是个明事理的,比她那缺心眼儿的表哥强多了。】 【不过这小妞长得还挺标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她表哥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孙思邈见这少女主动赔礼,态度也缓和了些许。他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姑娘客气了。老朽与令兄并无太大冲突,只是令兄心急,想要这处桌椅,而老朽正在为这小儿诊病,一时未能相让,故而起了些言语罢了。” 他指了指旁边那个还在咳嗽的栓子。 晴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小儿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蜷缩在母亲怀里,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又看了看孙思邈那沉稳的气度和背后的药箱,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头,瞪了自家表哥一眼: “表哥!人家老丈在给孩子看病,你怎能如此无理取闹,强要人家的位置?!” “我哪知道他在看病!” 年轻公子被说得有些脸红,强自辩解道,“我看他占着这么好的位置,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人家好欺负吗?” 晴儿表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出门在外,当以和为贵。你这般行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了我们虢国公府的脸面?” 提到虢国公府的脸面,年轻公子的气焰又矮了几分。 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家族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驿丞见状,也赶紧上前打圆场:“是啊是啊,这位姑娘说的是。都是些小误会,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公子爷也是赶路辛苦,一时心急,还请孙郎中和这位小哥莫要见怪。” 他这话既是劝解,也是在给双方台阶下。 晴儿又对着孙思邈福了一福: “老丈,家兄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这孩子病得不轻,您还是先为他诊治要紧。若是不嫌弃,我们兄妹可否在此稍候片刻?待您诊治完毕,我们再寻他处便是。”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达了歉意,又顾及了病患,倒让孙思邈对她高看了一眼。 “姑娘深明大义,老朽佩服。” 孙思邈点了点头,“这孩子确实耽搁不得。” 说着,他便不再理会那年轻公子,重新坐下,开始为栓子施针。 那年轻公子被自家表妹抢白了一通,又见孙思邈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但他看看自家表妹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看孙思邈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走到大堂另一边一张空桌旁,重重地坐了下来,生着闷气。 他那几个锦衣壮汉也只好悻悻地跟了过去,只是看向孙思邈和苟尚峰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不善。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因为这位“晴儿表妹”的突然出现,暂时被压了下去。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这位晴儿姑娘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她那二百五表哥给镇住了!看来这虢国公府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不讲理。】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愣着作甚?过来,看老朽如何施针,用心记下穴位和手法!”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思绪,凑到孙思邈身边,开始了他新一轮的临床实践课。 只是,这一次,旁边多了几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第107章 驿站施针 “愣着作甚?过来,看老朽如何施针,用心记下穴位和手法!” 孙思邈一声低喝,将苟尚峰从对那纨绔表兄妹的腹诽中拉回了现实。 他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凑到孙思邈身边,努力摆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 只是,他这好学的姿态,在旁边那几道时不时投来的、带着明显不善和怨毒的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不自在,让他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大佬!您老人家倒是气定神闲,可我这小身板顶不住这种死亡凝视啊!这要是眼神能杀人,我估计已经千疮百孔了!】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 孙思邈却仿佛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他让那年轻的母亲将栓子抱好,露出胸腹和背部,然后从针包里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依旧是用那盏昏暗油灯的火焰燎烤针尖,动作熟练而迅速。 苟尚峰看着那在火苗上跳跃的银针,心里又开始了他的无菌原则碎碎念:【火焰消毒……聊胜于无吧,至少比直接扎进去强点。希望这孩子抵抗力够强,别再来个针口感染什么的……】 孙思邈取出一根约莫一寸半长的银针,认准了栓子胸前的膻中穴,捻转着,缓缓刺入。 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那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有些躁动不安的栓子,在针刺入后稍微安静了一些。 紧接着,孙思邈又在栓子背部的肺俞、定喘等穴位,以及手臂上的曲池、合谷等处,一一施针。 他每刺一针,都会仔细观察栓子的反应,手指捻转,或提或插,似乎在寻找着某种微妙的气感。 苟尚峰虽然看不懂这些穴位的门道,也不明白这几根针扎下去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他不得不承认,孙思邈这套行云流水般的施针手法,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感,比他在现代医院里看到的那些中医科医生扎针,似乎更多了几分道法自然的意味。 【虽然理论上我还是觉得不靠谱,但这熟练度和精准度,确实是大师级别的。比我那半吊子的腰椎穿刺强多了。】他心里默默地给孙思邈的技术点了个赞。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那原本咳得撕心裂肺、小脸憋得青紫的栓子,咳嗽的频率和剧烈程度,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轻了。 他那急促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喉咙里那吓人的痰鸣声也小了下去。 那对年轻的夫妇在一旁看得是又惊又喜,又是担忧又是期盼,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用充满感激和敬畏的眼神望着孙思邈。 驿站大堂里,其他客人也都被这边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小声地议论着。 “哎,你看那老郎中,手法真不一般啊!” “是啊是啊,刚才那孩子咳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这几针下去,好像真好多了。” “莫非是遇上什么隐世的高人了?”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拉长着脸,坐在远处的桌子旁,时不时地朝着这边投来一个不屑和怨毒的眼神,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装神弄鬼”“乡野村夫”之类的话。他身旁的管事和那几个锦衣壮汉,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晴儿表妹则安静地坐在另一边,她没有像她表哥那样出言不逊,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思邈施针,小脸上露出了专注和思索的神情。 她似乎对这种神奇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苟尚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活络起来。 【大佬这一手针灸绝活,要是拿到现代去开个中医理疗馆,专门给那些颈椎病、腰间盘突出的社畜扎针,不得赚翻了?!再配合点什么“药王亲传”、“宫廷秘方”之类的噱头……啧啧啧,财富自由指日可待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已经施针完毕。他并没有立刻拔针,而是让栓子的母亲继续抱着孩子,保持姿势,留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他自己则走到桌旁,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风寒外束,肺气失宣,痰热内蕴,壅塞气道。” 孙思邈一边写,一边低声念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苟尚峰听,“当以辛凉解表,宣肺化痰,降气平喘为治。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此乃麻杏石甘汤,为宣肺泄热之主方。再加浙贝母、前胡以增化痰降气之力,桔梗开宣肺气,引药上行……” 他写得很快,毛笔在粗糙的麻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药名和剂量从他笔下流出,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苟尚峰努力伸长脖子去看,去记。 虽然他依旧认不全那些繁复的药名,更不明白其中的君臣佐使、配伍奥妙,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在开这个方子的时候,那种专注和严谨,和他平时使唤自己干杂活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才是大佬的真正形态吗?平时那抠门又腹黑的样子,难道都是伪装?】 开好了药方,孙思邈将其递给栓子的父亲: “按此方抓药三剂,每日一剂,早晚分服。煎煮之时,先武火煮沸,再文火慢煎,取汁约一碗,温服。服药期间,忌食生冷油腻辛辣之物,避风寒,多饮温水。” 他交代得极其详细,那父亲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地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的圣旨。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他又要下跪,被孙思邈再次扶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孙思邈摆了摆手,“只是此地药材不便,这方子里的药,怕是驿站中未必齐全。你们若有急需,老朽药箱中尚有一些常用之品,可先匀一些与你们应急。” 他这话一出,那对夫妇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而苟尚峰,在听到“药箱中尚有一些常用之品”时,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不会吧?!大佬又要让我去他那盲盒大礼包里找药?!饶了我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然而,孙思邈的目光,已经带着几分“考验你的时候又到了”的意味,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108章 药箱盲盒 孙思邈那带着“考验你的时候又到了”意味的目光直直地钉在了苟尚峰的身上。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又麻了。 【还来?!大佬您是跟我这药箱杠上了是吧?!这是第几次了?!您老人家就不能亲自动手,或者直接告诉我哪个是哪个吗?!非得让我这个连连看都玩不明白的学渣,来挑战您这地狱难度的中草药盲盒?!】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挤出一副“虽然我有点懵逼但我会努力”的乖巧表情。 “是,先生……” 他硬着头皮应下,心里把孙思邈腹诽了一万遍。 “方中所用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浙贝母、前胡、桔梗,” 孙思邈这次倒是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似乎也知道这任务的难度,“麻黄发散风寒,杏仁降气止咳,石膏清泄肺热,甘草调和诸药,此四味乃麻杏石甘汤之主药,老朽昨日已让你辨识过甘草,今日再考你麻黄、杏仁、石膏。”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浙贝母、前胡皆能化痰降气,桔梗则开宣肺气,引药上行。这几味,你且仔细辨认,莫要再像上次那般,将佩兰当白前。”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的药箱前,蹲下身,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的目标性稍强了一些。 他先去找甘草。这个他昨天接触过,记得是那种淡黄色、带着点甜味的根茎。他在几个格子里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几段符合记忆的甘草。 【嗯,第一个搞定!开门红!】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 接下来是麻黄。孙思邈没具体描述,但他记得好像是某种草本植物的茎?颜色偏黄绿?他在几个装着细长茎秆类药材的格子里仔细对比着,闻了闻,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麻涩气味。 【这个……有点像?】他不太确定地拿起一小把。 然后是杏仁。这个他倒是有点印象,现代也常用。他找到了一个装着类似杏核一样东西的格子,拿起几粒看了看,形状、大小都对得上。 【这个应该没错了。】 最难的是石膏。他记得孙思邈说过石膏是清热的,但具体长什么样?是石头?还是某种矿物?他在药箱里翻找着,看到了一些白色的、块状的、看起来像石头的玩意儿。 【难道是这个?】他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感觉沉甸甸的,质地细腻,有点凉意。 找完了主药,他又开始挑战那几味辅药。浙贝母?前胡?桔梗?这几个名字他昨天晚上好像也瞄到过,但具体长什么样,功效是什么,他的大脑cpu又开始发出过热警告。 他只能凭着孙思邈刚才那句“化痰降气”、“开宣肺气”的提示,结合药材的大致分类,开始在一堆奇形怪状的植物标本里进行排除法和瞎蒙。 他一会儿拿起一捆看起来像某种植物根须的东西闻闻,一会儿又拿起几片干枯的叶子看看,一会儿又对着一堆细小的种子发呆。 旁边那对年轻夫妇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那位叫栓子的父亲甚至想上前帮忙,但被孙思邈一个眼神制止了。 驿站大堂里其他客人也好奇地围观着,小声议论。 “这小哥是那老郎中的徒弟吧?怎么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是啊,找个药都找半天,这能学出什么名堂?” “莫不是那老郎中故意考验他呢?”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那几个狗腿子,依旧坐在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哼,装模作样!一个乡野郎中,带个傻徒弟,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 年轻公子低声啐了一口。 苟尚峰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了。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和这个药箱作斗争上。 【浙贝母……化痰……是不是那个看起来像小贝壳一样的?】 【前胡……降气……难道是这个闻起来有点冲的根?】 【桔梗……开肺气……是不是这个长得像干树枝的玩意儿?】 他一边猜测,一边把自认为找到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到一边。 终于,在感觉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他总算是把孙思邈要求的那几味药都找了出来,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尤其是后面那几味辅药,基本就是靠蒙。 他捧着那几小堆形态各异的药材,走到孙思邈面前,像个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小学生一样,忐忑不安地说道:“先生,小子找出来了,您看对不对?” 孙思邈放下手中的医书,接过苟尚峰找来的药材,开始一一审视。 他先拿起麻黄,闻了闻,点了点头:“嗯,麻黄找对了。” 又拿起杏仁,看了看:“杏仁也对。” 再拿起石膏,用指甲刮了刮,感受了一下质地:“石膏亦可。” 苟尚峰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主药都对了,应该问题不大了。 然而,当孙思邈拿起后面那几味辅药时,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他拿起苟尚峰找的“浙贝母”,摇了摇头:“此乃川贝,虽亦能化痰止咳,但性偏甘润,不如浙贝清火散结之力强。此症痰热壅盛,当用浙贝。” 他又拿起苟尚峰找的“前胡”,再次摇头:“此乃羌活,善祛风寒湿邪,用于外感表证。此儿乃内热蕴肺,用之不当,反耗阴液。前胡气味略淡,根条稍粗,你未曾细辨。” 最后,他拿起那根“桔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乃甘草之根节!桔梗色白而质脆,断面有放射状纹理,你竟将其与甘草混淆?!昨日让你记下的甘草,今日又忘了不成?!” 苟尚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完了,七味药错了三味,这挂科率也太高了。】 他低着头,等待着孙思邈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思邈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发雷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罢了罢了,朽木,真是朽木。” 他摇着头,亲自走到药箱前,动作麻利地将那三味错误的药材挑出来放回原处,然后精准地找到了正确的浙贝母、前胡和桔梗,递给苟尚峰。 “看清楚了!这才是浙贝母!这才是前胡!这才是桔梗!回去之后,把这几味药的形态、性味、功效,给我抄写一百遍!!” 苟尚峰:“……” 一百遍?!大佬您是魔鬼吗?! 还没等他从一百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孙思邈又把药戥子递了过来:“愣着作甚?按方抓药!一钱麻黄,三钱杏仁,五钱石膏……” 苟尚峰欲哭无泪地接过戥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在药王大佬和一众围观群众注视下的公开处刑。 第109章 公开处刑 苟尚峰接过那杆小小戥秤,周围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那对年轻夫妇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对救命药材的期盼;驿站大堂里其他闲着没事的客人,则像是看耍猴一样,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围观着他这个笨手笨脚的傻徒弟;远处,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时不时还和身边的狗腿子低声笑着说些什么,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傻子能蠢到什么地步”。 只有那位晴儿姑娘,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似乎想从他这笨拙的动作中,看出些与众不同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学渣被逼着搞科研吗?!有本事你们来试试?!】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熊猫,还是智商欠费、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内心疯狂咆哮,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上午被孙思邈反复敲打的要领——手要稳,气要平,眼要准,心要定! 【定个锤子啊定!旁边坐着个随时能把我打包送官府的大佬,对面还有个等着看我笑话的恶少,我能定下来才怪。】 他先去称麻黄。一钱。这个剂量不大,应该还好。 他小心翼翼地提起提纽,努力让秤杆保持平衡。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动秤砣到他估摸着大概是一钱的位置。 秤杆尾部高高翘起。 【多了!】他赶紧往回调,秤杆尾部又沉了下去。 【少了!】他又往前挪。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那小小的秤砣在他手指间仿佛涂了油一样滑不留手,总是在他觉得快要平衡的时候,又猛地偏向一边。 “啧啧,这手艺,怕是连街边卖菜的老妪都不如吧?” 远处传来虢国公府那位年轻公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声。 苟尚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不敢分心,更不敢发作,只能咬着牙,继续和手里的戥秤较劲。 “定盘星!看准定盘星!” 孙思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虽然依旧严厉,但似乎比上午少了几分怒气,多了几分无奈。 苟尚峰赶紧重新校准零点,再次尝试。 或许是熟能生巧,又或许是求生欲再次爆发,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对秤杆的平衡感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点,在又一次极其细微的调整后,那秤杆的尾部,终于颤颤巍巍地达到了一个接近水平的位置。 “先生……” 他不敢确定,声音带着颤抖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凑过来看了一眼,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秤杆,见其只是轻微晃动并未大幅度偏离,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尚可。下一味,杏仁,三钱。” 【过了?!竟然过了?!】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在奥运会上拿了块金牌一样激动。虽然只是称对了一味药,还是在被大佬反复提点的情况下。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他称量后面几味药时,似乎稍微顺手了一些。 虽然依旧是错误百出,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引来那纨绔公子和其手下阵阵毫不掩饰的嗤笑,但在孙思邈时不时的提点和苟尚峰自己高度紧张的专注下,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将麻黄、杏仁、石膏、甘草这四味主药都称量完毕了。 接下来是浙贝母、前胡和桔梗。 这三味是他昨天晚上才被孙思邈纠正过的,印象还算深刻。他这次学乖了,先仔细辨认清楚药材,确认无误后,才开始动手称量。 这次的过程依旧艰难,但错误率似乎比上午低了一些。至少,他没有再把甘草当成桔梗。 当他终于把最后一味桔梗也称好,将七小堆形态各异的药材捧到孙思邈面前时,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了一场世界大战,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两条胳膊更是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 孙思邈这次没有再一一检查,只是扫了一眼那几堆药材,又看了看苟尚峰那副快要虚脱的狼狈样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这次勉强及格。 “好了,下一步,包药。” 孙思邈指了指旁边准备好的粗麻纸。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还来?!大佬您是真不把我当人看啊!我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还包药?!】 但他不敢反抗,只能认命地拿起一张麻纸,又拿起那堆刚称好的麻黄,准备开始他新的考验。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昨天示范的动作,笨拙地将麻纸折叠、放入药材、再折叠、收口…… 结果可想而知。 不是纸折歪了,就是药材漏了出来,好不容易包成一个勉强能看的形状,用草绳系紧的时候,不是把纸勒破了,就是系得松松垮垮,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药包,再看看孙思邈之前包的那些方方正正、如同艺术品般的药包……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降维打击的深深恶意。 【我向生活投降,生活向我投翔,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 远处,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又开始了他的嘲讽: “哈哈哈!你看那傻子包的什么玩意儿?那是药包吗?我看是喂猪的草料包吧!” 他身边的狗腿子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苟尚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动作更加慌乱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折磨和嘲笑逼疯,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这位小哥,我看你似乎不太熟练,不如让我来试试?” 苟尚峰猛地抬头,只见那位晴儿表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桌旁,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善意。 第110章 表妹救场 “这位小哥,我看你似乎不太熟练,不如让我来试试?”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苟尚峰耳边响起,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将他从被公开处刑的尴尬和绝望中解救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不知何时走到桌旁的晴儿表妹,少女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微笑。 【我靠!救星啊!仙女下凡来拯救我了!】苟尚峰内心瞬间涌起一股狂喜,但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姑娘,我只是手笨……” “无妨,” 晴儿微微一笑,很自然地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麻纸和那堆散乱的麻黄,“我看这位老丈似乎急着用药,小哥你这般怕是天黑也包不完呢。我平日在家中也常帮母亲打理些庶务,包个药材,想来应该不难。” 说着,她便走到桌案旁,拿起一张新的麻纸,又看了看旁边孙思邈包好的那个样品,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她的动作确实比苟尚峰熟练多了。 只见她手指翻飞,折叠、填药、收口、系绳……虽然算不上特别专业,但比起苟尚峰那堪比垃圾分类现场的操作,简直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很快,一个虽然不算特别方正、但至少像模像样的药包就完成了。 【哇!高手!这小妞可以啊!难道古代大家闺秀都点亮了生活技能树?】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里对这位晴儿表妹的好感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孙思邈也抬眼看了看晴儿表妹包药的动作,又看了看旁边如蒙大赦、一脸庆幸的苟尚峰,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这位热心姑娘的帮忙。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看到自家表妹竟然主动去帮那个傻小子干活,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晴儿!你做什么呢?!” 他忍不住开口喝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这种粗活,自有下人去做!你怎能沾手这些污秽之物?!” 晴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她表哥一眼,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嗔怪,却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表哥,这位老丈是在救人,人命关天,我帮点小忙算什么?再说了,爹爹也常教导我们,勿以善小而不为。你若闲着无事,不如也来帮把手?” “我?!” 年轻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来干这种下人才干的活?!” “有何不可?” 晴儿表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看这位小哥笨手笨脚的,你若是不愿帮忙,便在一旁安静等着,莫要再出言不逊,打扰老丈行医。” 她这番话,直接把年轻公子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凌迟着苟尚峰和孙思邈。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暗爽不已。 【怼得好!怼得妙!怼得呱呱叫!这姑娘简直是正道的光啊!专治各种不服!】 他甚至开始有点同情那个纨绔表哥了,摊上这么个伶牙俐齿、还专克自己的表妹,日子怕是不好过。 晴儿不再理会她那生闷气的表哥,转过头,一边继续麻利地包着药材,一边看似随意地和苟尚峰搭起话来: “小哥,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怎连包药这等小事都不太熟练?你跟着这位老丈学医,多久了?” 苟尚峰心里警铃大作,这小妞看起来人畜无害,心思却好像挺活络的。 他赶紧切换回失忆模式,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嘿嘿,姑娘见笑了。我脑子不大好使,很多事都忘了,跟着先生也没几天……”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先生说我这是摔坏了脑子,得慢慢学。” “哦?摔坏了脑子?” 晴儿表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小哥你可要好生休养,莫要再劳心费神了。” 她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快就将剩下的几味药材也都一一包好,还学着孙思邈的样子,用草绳系得整整齐齐。虽然不那般完美,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合格品了。 “先生,您看,这样可使得?” 她将包好的七个药包捧到孙思邈面前。 孙思邈拿起一个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有劳姑娘了。手法尚可,心也细致。” 得到药王大佬的肯定,晴儿表妹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煞是好看。 苟尚峰在一旁看着,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冒粉红泡泡:【唉……人美心善手还巧,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要是能把她发展成我的下线,帮我干销售,发家致富……】 【呸呸呸!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穷鬼倒霉蛋!】 他赶紧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掐灭。 药包好了,孙思邈将其递给了栓子的父亲,再次叮嘱了煎煮和服用的方法。 那父亲自然是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将救命的药包收好。 此时,孙思邈为栓子施的针也到了该取下的时辰。 他上前,将银针一一取下。 栓子的咳嗽虽然还没有完全停止,但比起之前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已经明显缓和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甚至在母亲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那对夫妇再次对着孙思邈作揖道谢。 “无需多礼,好生照料孩子便是。” 孙思邈摆摆手。 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见状,立刻又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对着驿丞喝道:“喂!那老头完事了!赶紧给本公子安排住处!还有酒菜!饿死本公子了!” 驿丞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公子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安排!” 他刚要转身,晴儿却又开口了,她看向孙思邈,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请教:“老丈,我看您方才施针的手法甚是奇妙,晚辈对医术也颇感兴趣,不知可否向您请教一二?” 第111章 好奇的表妹 晴儿这句突如其来的、带着真诚请教意味的话语,不仅是苟尚峰听得目瞪口呆,连刚刚收回银针、神态恢复平静的孙思邈,也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少女。 【啥玩意儿?!这小妞想学医?!还是想跟孙老头学?!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苟尚峰的内心弹幕瞬间刷屏,【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金枝玉叶的,不去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跑来学这个又苦又累、还要接触各种污秽病痛的医术?脑子瓦特了吧?】 孙思邈也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晴儿表妹几眼,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他一生致力于医学,遇到对医术真正感兴趣、且看起来颇有灵气的后辈,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爱才之意,哪怕对方是个女子,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小姐。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郑重: “姑娘有向医之心,甚好。只是医者之道,并非坦途,不仅需得聪慧好学,更需得有悬壶济世之仁心,以及吃苦耐劳、不畏污秽之恒心。姑娘金枝玉叶,怕是……”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在委婉地劝退。 学医很苦很累,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受得了吗? “老丈说的是,” 晴儿表妹却并未退缩,反而微微一笑,露出了几分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聪慧和坚持,“晚辈自知学医不易,也并非想要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只是平日里看家中姐妹或下人偶有不适,心中不忍,便想着若是能懂一些粗浅的医理药性,或许也能帮上些小忙,不至于手足无措。”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见老丈施针,手法精妙,立竿见影,晚辈心中实在好奇,故而冒昧请教。并非想要拜师学艺,只求能得老丈指点一二,解惑而已。还望老丈不吝赐教。”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并非玩票性质,又放低了姿态,只求“指点解惑”,让人不好直接拒绝。 【哟呵!这小嘴还挺能说会道!】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对这表妹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不仅长得好看,脑子好像也挺灵光,还知道进退,比她那二百五表哥强太多了。】 孙思邈听完她的话,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他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姑娘既有此心,老朽若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只是针灸之术,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可成。今日在此,老朽也只能略说皮毛。” 他指了指刚才施针的几个穴位:“方才老朽为这小儿施针,所取穴位,如膻中、肺俞、定喘等,皆为治疗咳喘之要穴。膻中宽胸理气,肺俞调补肺气,定喘则能降气平喘……” 他开始用简洁的语言,解释起刚才施针的穴位和大致原理。 他讲得深入浅出,虽然涉及一些中医专业术语,但并不晦涩难懂。 晴儿表妹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或者蹙眉思索,显然是真的听进去了。 苟尚峰也在旁边竖着耳朵听。 虽然他对什么经络穴位依旧是一头雾水,但听着孙思邈讲解,感觉比自己看那些天书般的医案要稍微容易理解一点。 然而,这教学相长的和谐画面,很快就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那位一直在一旁生闷气的虢国公府年轻公子,见自家表妹竟然真的和一个乡野郎中讨论起什么医术来了,顿时又忍不住了。 “晴儿!你还真跟他学起来了?!” 他一脸嫌恶地走了过来,“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又脏又累,还整天跟那些病人打交道,晦气!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学这些东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赶紧跟我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晴儿的胳膊。 晴儿表妹眉头一皱,避开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表哥!你胡说什么呢?!医者救死扶伤,乃是积德行善之举,怎能说是下九流?再说了,我只是向老丈请教,又没说要当郎中,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我管得宽?” 年轻公子气笑了,“我是你表哥!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管着你!不让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回房去!” “我不去!” 晴儿表妹也是个有脾气的,直接顶了回去,“我还没向老丈请教完呢!” “你……” 年轻公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 眼看着这兄妹俩又要当众吵起来,旁边的管事赶紧上前劝解:“公子息怒,姑娘也少说两句。天色不早了,赶路辛苦,还是先回房歇息吧。有什么话,回房再说,啊?” 驿丞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两位贵客,房间已经给您二位准备好了,就在后院,清净得很。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晴儿表看了看自家表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孙思邈和一脸无辜的苟尚峰,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反而更丢人。 她对着孙思邈歉意地笑了笑: “老丈,今日多谢您指点,晚辈受益匪浅。改日若有机会,再向您请教。”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她表哥,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跟着驿丞往后院去了。 年轻公子见状,狠狠地瞪了孙思邈和苟尚峰一眼,仿佛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然后也气冲冲地甩袖跟了上去。 一场闹剧,总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驿站大堂里,恢复了些许平静。 那对抱着栓子的夫妇,感激地又向孙思邈道了谢,便也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回他们自己的通铺去了。 孙思邈看着那对表兄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也对苟尚峰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驿丞安排的住处。” 苟尚峰点点头,跟在孙思邈身后。 第112章 通铺夜话 驿丞倒也还算尽心,许是看在孙思邈那几分薄面上,又或者是被那位晴儿表妹的知书达理打了圆场,给他们安排的大通铺倒也不是最差的那种。 那是一间位于东头尽头的长条形房间,靠墙两边各搭了一溜长长的木板床,上面铺着还算干净的干草和几床浆洗得发硬、颜色暗沉的旧被褥。 房间里已经歪歪扭扭地躺了七八个人,大多是些风尘仆仆的行脚商人或者赶路的差役,鼾声、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汗臭、脚臭、劣质酒味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发酵了的复杂气味。 苟尚峰一踏进这间房,差点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人间烟火气给熏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我靠!这环境……比我大学宿舍那万年不打扫的阳台还要原生态啊!】他内心疯狂哀嚎,【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跟那二百五表哥抢上房呢!】 他下意识地想捂住鼻子,但看到孙思邈已经面不改色地走到一个相对空闲的铺位旁,将自己的药箱和行囊放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先生,咱们……咱们今晚就睡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孙思邈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头,一席安寝,已是幸事。莫要挑剔。” 【行行行,您老人家是药王,是神仙,风餐露宿惯了,自然不挑剔。可我只是个凡人啊!还是个有轻微洁癖的现代凡人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吐槽,但嘴上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认命地在孙思邈旁边的空位上放下自己那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东西的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即将要躺下的那块木板和那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被褥,感觉自己今晚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孙思邈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囊和一块半旧的布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手脸,然后便盘腿坐在铺位上,开始闭目养神,仿佛周围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各种异味都与他无关。 【大佬的境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所能企及的。】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副入定老僧般的模样,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无语。 他实在睡不着,也学不来孙思邈那份淡定,只能靠在墙壁上,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在脑海里复盘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从早上被孙思邈逼着学习杆秤用法,到后来在集市上观察各种交易,再到驿站里遇到那对嚣张的表兄妹,以及孙思邈出手救治那个名叫栓子的小孩,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他在现代医院里连上一个星期的班还要丰富多彩。 【那个晴儿倒是有点意思。】他想起了少女那清丽的容貌和与她表哥截然不同的知书达理,【不仅长得好看,脑子也灵光,还对医学感兴趣。可惜啊,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我就是个失忆的穷光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她那二百五表哥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我不会又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个权贵吧?这要是以后在长安城里碰上,他不得找我麻烦?】 想到这里,苟尚峰又有些担忧起来。 【还有孙先生……他今天好像没怎么逼我学习?难道是被我那神仙水给镇住了,开始怀疑我是什么隐藏大佬了?还是说……他已经对我这块朽木彻底放弃治疗了?】 他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小命,一会儿又琢磨着孙思邈的心思,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盘算自己那几包精盐、方糖和钢针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实现他的“大唐第一桶金”计划。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旁边铺位一个翻身的汉子,大概是睡姿不舒服,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鼾声,如同平地起惊雷,吓了苟尚峰一跳。 【我靠!这呼噜声……简直是自带低音炮环绕立体声效果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孙思邈,认命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熬之!等天亮了,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努力想让自己忽略周围的各种噪音和异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酝酿睡意。 然而,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隔壁的隔壁铺位上,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那声一开始还很微弱,断断续续的,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苟尚峰的职业本能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查看情况。 【不会吧?这大通铺里难道还有突发急症的?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旁边的孙思邈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者的目光如电,朝着那发出声的铺位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嗯?” 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鼻音,随即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苟尚峰见状,也赶紧爬了起来,跟在孙思邈身后。 他倒不是想逞英雄,主要是好奇,以及万一真出什么事,他还能在旁边递个东西什么的,刷刷大佬的好感度? 只见发出呻吟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但此刻却蜷缩在铺位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嘴唇微微发绀,呼吸急促而困难。 “这位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孙思邈走到他身边,俯身问道,语气沉稳。 那汉子似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旁边铺位一个被吵醒的、看起来像是他同伴的年轻男子焦急地说道:“老丈,俺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睡着睡着,俺大哥突然就叫唤起来,说是胸口疼得厉害,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一样……” 胸口剧痛,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嘴唇发绀,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苟尚峰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 【卧槽!这典型的症状,不会是急性心肌梗死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给病人做检查,但立刻又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同时紧张地看向孙思邈,想看看这位大佬面对这急危重症,会如何应对。 第113章 通铺惊魂夜 【卧槽!这症状……这典型的症状……不会是……急性心肌梗死吧?!】 苟尚峰的瞳孔瞬间放大,他那在现代急诊科被无数次锤炼出来的“急症雷达”嗡嗡作响。 胸口压榨性剧痛、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口唇发绀……这教科书般的心梗表现,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冲上去给病人做心电图、查心肌酶、开溶栓药…… 但他立刻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唐! 他身边站着的是药王孙思邈! 他现在的人设是“失忆的、啥也不会的、笨手笨脚的学徒苟尚峰”! 他赶紧把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快!硝酸甘油!阿司匹林!”给硬生生咽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吓傻了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同时紧张地、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心(主要是想看看大佬怎么处理这种烫手山芋),紧紧盯着孙思邈的动作。 孙思邈此刻的脸色也异常凝重。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下身,开始了他那套行云流水般的望闻问切。 他先是仔细观察那汉子痛苦的面容、发绀的口唇、以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然后,伸出三根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搭在了那汉子寸口脉搏之上,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脉象的变化。 那汉子的同伴,一个看起来同样憨厚朴实的年轻男子,此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带着哭腔对孙思邈道:“老……老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大哥吧!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俺可怎么跟他婆娘和娃儿交代啊!” 驿站大通铺里其他被惊醒的客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有的伸长脖子看热闹,有的则小声议论着,还有的则面露惧色,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气。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复杂的味道,此刻又多了一丝紧张和恐惧。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那几个狗腿子,依旧在远处冷眼旁观,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哼,装神弄鬼。这荒郊野外的破驿站,还能真有什么神医不成?我看这老东西也是个骗子,那小子更是个傻子。” 年轻公子低声对他身旁的管事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晴儿表妹倒是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和关切,望着这边。 孙思邈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充耳不闻。他诊脉片刻,又让那汉子尽量张开嘴,仔细观察了他的舌苔,然后沉声问道:“这位壮士,你这胸痛,是何时开始的?疼痛是持续不断,还是时轻时重?除了胸口,可还有别处疼痛,比如左肩、手臂、或是后背?” 那汉子痛得龇牙咧嘴,说话断断续续,但还算能勉强回答:“就……就刚才……睡得好好的……突然……突然就……像……像被人用大锤砸了一下……疼……疼得喘不上气……一直……一直这么疼……没……没轻过……”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这里……也……也跟着疼……” 左肩放射痛!持续性胸骨后压榨性疼痛! 苟尚峰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没跑了!绝对是心梗!还是大面积的!这要是耽误了,分分钟猝死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抢过孙思邈的药箱,从里面翻出点什么能扩张血管、抗凝的药物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位药王大佬,能有什么神奇的古代秘方了。 孙思邈听完病人的叙述,又结合脉象舌苔,沉吟了片刻,脸色愈发凝重。 “此乃‘真心痛’之重症!”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病因乃寒邪客于心脉,或痰浊瘀血,痹阻心阳,导致心脉不通,气血瘀滞。发则卒然心痛如绞,甚则危及性命。” 【真心痛?这名字倒是挺形象……寒邪客于心脉?痰浊瘀血?痹阻心阳?】 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套中医理论,感觉像是听天书一样。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就是古代对心肌梗死的描述,但其中的病因病机,和他所学的现代医学理论,简直是两个世界的语言。 “老丈!那可有法子救俺大哥?” 那年轻同伴急切地问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此症凶险,需得立刻施救,以通阳泄浊,活血化瘀,开窍醒神为法。只是……老朽随身携带的药物,未必能完全对症此等急危之症。”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从药箱里取出他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 苟尚峰看着那在火光下闪烁的金针,心里又开始打鼓:【扎针?心梗扎针能有用吗?难道是刺激什么神经,扩张血管?还是……单纯的安慰剂效应?】 只见孙思邈认准了那汉子胸前的内关、膻中等穴位,以及手臂上的郄门等处,手法沉稳而精准地刺入了数枚金针。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随着金针的刺入,那汉子原本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似乎真稍微舒缓了一些。 他那急促的呼吸,也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憋闷了? 【我靠!不会吧?!真有效?!难道这针灸真能治疗心梗?!】苟尚峰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医学观,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难道我以前在现代医院里看到的那些中医科的针灸,并不全是忽悠?】 就在他震惊不已的时候,孙思邈已经施针完毕。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散发着浓烈药香的小药丸,让那汉子的同伴用温水化开,小心地给病人灌了下去。 【这是速效救心丸的古代版?】苟尚峰好奇地猜测着那药丸的成分。 做完这一切,孙思邈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对那汉子的同伴说道:“老朽已为他施针用药,暂缓其急。但此症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愈。待天亮之后,你们需得尽快将他送往城中药铺或医馆,寻经验丰富之郎中,细细调理,切不可再耽搁!” 那年轻同伴连连点头称是,又是千恩万谢。 驿站大通铺里,其他客人也都围在一旁,看着这起死回生的一幕,啧啧称奇,对孙思邈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脸不屑,低声对他身旁的管事嘀咕:“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我看那家伙就是装的,被这老头扎了几针,吓得不敢再装了。” 晴儿则看得十分专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孙思邈神奇医术的惊叹一丝崇拜。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大佬不愧是大佬,几根金针,几粒药丸,就把一个眼看要挂掉的心梗病人给暂时稳住了?这要是放到现代,没有介入,没有溶栓,光靠针灸和中药,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汉子到底是不是心梗?还是别的什么急症?孙先生的诊断依据是什么?他那套真心痛、寒邪客脉的理论,到底靠不靠谱?】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又不敢当众问出来。 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努力将孙思邈施针的穴位、用药的名称都记在心里。 【不管怎么样,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万一哪天我也能用这几招在古代装个逼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的中年汉子,在施针和服药之后,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额头上的冷汗也少了许多,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几分舒适的呻吟。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这是……活过来了?”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大哥!你醒了!太好了!是这位老神医救了你!” 他的同伴喜极而泣。 那汉子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谢,被孙思邈按住了。 “莫要多动,好生歇着。” 孙思邈的语气依旧平静,“你这病,虽暂时稳住,但还需精心调养,切不可大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通铺惊魂夜,似乎就这样,在药王大佬的妙手回春之下,暂时化险为夷了。 但苟尚峰知道,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第114章 驿站清晨 驿站大通铺里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夜半惊魂,总算是在孙思邈的施针用药之下,暂时告一段落。 那原本痛得死去活来的中年汉子,在服下孙思邈给的黑色小药丸,又经过一番金针调理之后,呼吸渐渐平稳,胸口的剧痛似乎也缓解了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可怕模样。 他在同伴的搀扶下,虚弱地向孙思邈道了谢,便又沉沉睡去了,只是这一次,呼吸明显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周围围观的客人们见状,也纷纷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只是看向孙思邈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 这荒郊野外的破驿站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位医术高超的老郎中,真是奇事。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那汉子根本就是装病。 他身旁的管事则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孙思邈几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晴儿表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则闪烁着更加浓厚的兴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光芒。 苟尚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大佬就是大佬,不仅医术牛逼,连这气场都这么强大。面对恶少面不改色,救治病人举重若轻。我要是能学到他老人家一成功力……不,半成功力,估计都能在大唐横着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汉子到底是不是心梗?孙先生那套‘真心痛’、‘寒邪客脉’的理论,听起来玄乎,但效果好像还真不错。难道古代的疾病谱和现代不一样?还是说中医的治疗思路,真的有其独到之处?】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问,但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将刚才孙思邈施针的穴位和用药的细节努力往脑子里塞。 这一夜,后半夜倒是相安无事。 或许是都被刚才那场急救吓到了,通铺里的鼾声和梦话声都小了不少。 苟尚峰因为白天实在太累,加上后半夜精神高度紧张,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驿站院子里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吵醒的——马匹的嘶鸣声、车轮的滚动声、驿卒的吆喝声、还有旅人们收拾行囊准备上路的说话声。 他睁开眼,发现孙思邈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铺位旁,用一块干布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那些宝贝金针。 “醒了?” 孙思邈见他醒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用了早食,我们也该上路了。” 苟尚峰赶紧爬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依旧是酸痛无比,但比起昨天刚到驿站时的虚脱状态,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 两人简单地用了驿站提供的、依旧是粗劣不堪的早饭——两个硬邦邦的黑面馒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外加一小碟咸得发苦的腌菜。 苟尚峰一边啃着那能把牙硌掉的馒头,一边偷偷观察着大堂里的动静。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的表妹似乎也起了床,正坐在另一边一张桌子旁用饭,只是那年轻公子的脸色依旧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时不时还朝着他们这边投来一个不善的眼神。 晴儿则显得安静许多,小口地吃着东西,偶尔会抬起头,好奇地看一眼孙思邈。 【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以后在路上可得小心点,别被这家伙找机会报复了。】苟尚峰心里暗暗警惕。 用完早饭,孙思邈便带着苟尚峰准备离开。 那对昨晚被救治的汉子和他的同伴也特意过来,再次向孙思邈表达了感激之情,并表示天亮后一定尽快去城里找郎中继续调理。 就在他们走到驿站门口,准备踏上新的征程时,那位晴儿表妹却忽然提着裙摆,快步追了上来。 “老丈请留步!”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只见晴儿表妹跑到他们面前,先是微微喘了口气,然后对着孙思邈福了一福,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笑容:“老丈,昨日多谢您出手相助,救了那位大哥。也多谢您不与家兄计较。”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孙思邈平静地回答。 “老丈医术高明,晚辈佩服不已。” 晴儿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不知老丈此行是要往何处去?可是要去京城行医?” 孙思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老朽只是个云游四方的乡野郎中,随缘而行,并无定所。” “原来如此。” 晴儿表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又笑道,“那不知晚辈是否有幸,能再向老丈请教一些医理上的问题?晚辈对药石之学,实在是心向往之。”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倒让孙思邈有些不好直接拒绝。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啧啧称奇。 【这小妞……还真对医学上心了?难道是想拜大佬为师?这要是真成了,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国公府小姐当师妹?!】 孙思邈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期待的晴儿表妹,又看了一眼远处正不耐烦地催促着她的年轻公子,最终缓缓开口道: “姑娘好学之心可嘉。只是老朽此行尚有要事,怕是不能在此久留。若姑娘真对医道有兴趣,可多读些前人医书,勤学苦练,日后或有所成。” 他这话,算是委婉地拒绝了晴儿表妹想要深入请教的请求,但也给了一点鼓励。 晴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多谢老丈指点,晚辈记下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向孙思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丈不要推辞。算是晚辈请教的束修了。” 那荷包绣工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孙思邈却摆了摆手:“老朽行医,随缘救人,不取不义之财。姑娘的心意,老朽领了。这钱财,还是请姑娘收回吧。” 晴儿还想再劝,孙思邈却已经拱手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带着苟尚峰,朝着驿站外的大路走去。 晴儿表妹拿着荷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娇俏的少女依旧站在驿站门口,似乎还在目送着他们。 而她那位二百五表哥,则已经不耐烦地拉着她的胳膊,似乎在催促她上路。 【唉,可惜了,这么个好学又懂礼貌的富家千金,要是能跟大佬学点东西,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一代女名医呢?】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替她惋惜了一下。 当然,他更惋惜的是,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可能发点小财的机会。 【那荷包里肯定有不少钱吧?大佬怎么就不要呢?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不像我,粪土就是我的金钱】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对财富的无限遐想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昨日让你记下的那些穴位和药方,可都记牢了?今日路上,老朽要考你。若答不上来……” 苟尚峰:“……”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115章 行路 离开了那间鱼龙混杂、也让他们经历了些许波折的官驿,苟尚峰和孙思邈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青草的微香,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已经有早起的农人在劳作。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掠过,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给这略显枯燥的旅途增添了几分生气。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孙思邈昨晚那句“今日路上,老朽要考你”的“温馨提示”,如同一个紧箍咒,在他脑袋里盘旋了一宿,让他连做梦都在背那些奇奇怪怪的穴位和药名。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他内心哀嚎,【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富家公子,再不济也是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客。我倒好,直接穿成了一个失忆的、啥也不会的、还得天天被药王大佬逼着学习中医的苦逼学徒!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偷偷打量着前面孙思邈的背影。 老者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步履稳健的模样,仿佛昨晚在驿站大通铺里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佬就是大佬,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我要是能有他老人家一半的淡定,估计早就发财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期末大魔王要开始抽查了!】 “昨日在驿站,老朽为那小儿施针,你可还记得,老朽取了哪些穴位?其功用又为何?” 孙思邈开门见山,直接开始了考校。 苟尚峰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靠!我昨天光顾着看热闹和吐槽那二百五表哥了,谁还记得扎了哪些穴位啊?!】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努力回忆的表情,眼神飘忽,嘴里支支吾吾:“先生,那个孩子咳嗽,您好像扎了他胸口……还有……还有后背?” “是何穴位?” 孙思邈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穴位……”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拼命回忆着昨天孙思邈施针的画面,以及老者当时似乎自言自语般念叨过的几个词。 “好像有个叫……叫‘肺俞’的?在后背?是……是管肺的?” 他不确定地说道。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因为听起来比较直白。 孙思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肺俞乃足太阳膀胱经穴,为肺脏背俞穴,可调补肺气,宣散外邪。除了肺俞,老朽还在其胸前取了何穴?” 【胸前……】苟尚峰努力回忆,【大佬当时好像按了按他胸口正中间?那里叫什么来着?】 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似乎听过的名字:“膻……膻中?” “膻中穴,任脉要穴,为气之会,可宽胸理气,止咳平喘。” 孙思邈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苟尚峰感觉自己似乎……蒙对了一半。 【我靠!我真是个天才!这都能蒙对?!】他内心一阵狂喜。 “除了这两处主穴,老朽还在其手臂、背部取了数个辅穴,以增宣肺、降气、化痰之功。你可还记得一二?” 孙思邈继续追问。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还有?!大佬您老人家昨天到底扎了多少针啊?!我光看着都眼花了,哪还记得住那么多!】 他只能继续装傻充愣,挠着头,一脸苦恼:“先生,小子愚钝,后面的实在记不清了……” 孙思邈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 “学医之道,在于勤学好问,更在于用心观察!你这般囫囵吞枣,走马观花,便是将金针银线摆在你面前,你也学不会分毫!”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下次一定用心!” 苟尚峰赶紧低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下次?下次我直接装晕行不行?】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转而问道:“那老朽为那真心痛的汉子施针,又是取了哪些穴位?用了何种手法?” 【真心痛……心梗……扎针……】苟尚峰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运转。他记得当时孙思邈好像扎了病人胸口和手臂? “先生,您好像也扎了他胸口,是不是也有那个……膻中?” 他试探着问道。 “嗯,真心痛发作,胸阳痹阻,气机不畅,取膻中以宽胸理气,乃是常法。” 孙思邈点点头,“除此之外呢?” “还有手臂……好像是手腕往上一点?” 苟尚峰努力回忆着,【那地方,现代医学好像也有个什么穴位来着?治心慌的?】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急诊科轮转时,带教老师曾经提到过的一个急救穴位。 “内关?” 他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 孙思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后生虽然看起来愚钝不堪,但偶尔倒也能蒙对一两个关键之处。 “内关穴,手厥阴心包经之络穴,通于阴维脉,乃治疗心胸疾患之要穴,可宁心安神,理气止痛。老朽确曾取之。” 他顿了顿,又道,“当时老朽还配合了郄门、间使等穴,以增强活血化瘀、通络止痛之效。你可曾留意老朽施针时的补泻手法?” 补泻手法?! 苟尚峰彻底懵了。 【啥玩意儿?扎针还有补泻?这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功心法吗?难道扎针深一点就是泻,浅一点就是补?还是顺时针捻是补,逆时针捻是泻?】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玄学操作了。 他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孙思邈,摇了摇头。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呆头鹅的样子,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与你言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你这脑子,怕是真的被驴踢过!” 【我谢谢您嘞!总算说句大实话了!】苟尚峰内心疯狂点头。 “今日,老朽也不考你那些深奥的医理了。” 孙思邈似乎也放弃了对苟尚峰进行“理论拔高”的打算,指了指路边一种开着黄色小花的、看起来很普通的野草,“你且说说,此为何物?有何功用?昨日老朽在塬上曾与你提及。”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野草叶片呈锯齿状,花朵像个小小的太阳,看起来有点眼熟。 “先生!此乃蒲公英!性寒,味甘苦,可清热解毒,消痈散结!”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他昨天真的记住了!因为孙思邈说这玩意儿能治“痈”,他当时还好奇“痈”是什么玩意儿,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孙思邈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可以称之为“欣慰”的表情。 “嗯,总算还记住了一样。”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看来,让你死记硬背那些经络穴位确实是为难你了。不如这样,从今日起,每日行路,你便专心辨识路旁草药。老朽指认一种,你便记下一种,务求将其形态、气味、生长环境、以及老朽所言之性味功效,都牢牢记在心里。晚间歇息,便将其描摹记录下来。十日之后,老朽再考你,若还是这般一问三不知,看老朽如何罚你!” 【从理论考试改成实践辨认了?而且还是开卷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难度瞬间切换到了简单模式! 【虽然还是要学习,但至少比背那些玄乎乎的穴位和医理强多了!而且多认识点草药,说不定以后还能发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呢?】 他的搞钱雷达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先生!小子一定用心学习!绝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他立刻挺直腰板,大声保证,脸上充满了求知若渴的真诚。 孙思邈看着他这副突然打了鸡血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但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苟尚峰赶紧跟上,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看来,抱紧药王大佬的大腿,还是有好处的嘛!】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路边那些奇形怪状的野草,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看起来比较“特别”或者“值钱”的品种。 当然,以他现在的眼力,看什么都像是普通的杂草。 第116章 神农速成班 孙思邈那句“十日之后,老朽再考你”,以及“若还是这般一问三不知,看老朽如何罚你”的“亲切”叮嘱,如同给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考试难度降低”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点的心,又狠狠地续上了一道紧箍咒。 【十天?!十天我就能从一个连韭菜和小麦都分不清的植物杀手,进化成神农再世了?!大佬您这是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单纯想找个理由揍我一顿?】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反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求知若渴”的笑容:“先生放心!小子一定不负先生厚望!努力学习,争取十日之后,能多认识几种草药!”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 十天认识几种? 他现在连自己昨天晚上到底记住了几种都快忘了。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言,便继续迈开步子,踏上了漫漫西行路。 苟尚峰赶紧跟上。 这一次,他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搞钱或者吐槽人生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官道两旁那些奇形怪状、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花花草草上。 【蒲公英……黄花,锯齿叶,清热解毒……嗯,这个好像有点印象。】 【车前草……叶子像车轮印……利尿……这个也还行。】 【柴胡……叶子像竹叶……疏肝解郁……这个……好像有点模糊了……】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之前指点过的那些药材,试图将它们的形象和功效在脑海里对上号。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 首先,这古代的官道,它不是现代的植物园,更不是中药材标本室。路边生长的植物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很多根本就不是药材,就是普通的野草。他瞪大了眼睛,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其次,孙思邈的教学方式,也实在是……太随缘了。 老者并不会系统地、按部就班地教他,而是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想起来什么,就随口指点一句。有时候,他指着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叶子上还沾着露水的小草说:“此乃地黄,生者性寒,熟者性温,能滋阴补血。” 苟尚峰赶紧凑过去,瞪大眼睛,努力想把这“地黄”的样子刻在脑子里。可等他们走出几百米,他又看到一株长得和刚才那“地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叶子颜色稍微深了一点的小草,他就不确定了。 【这也是地黄吗?还是地黄的亲戚?或者干脆就是一株普通的萝卜缨子?】 他想开口问,又怕被孙思邈骂“朽木不可雕”,只能在心里默默纠结。 有时候,孙思邈又会指着远处山坡上一片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说:“那是远志,能安神益智,祛痰开窍。你且记住它的生境,多生于向阳山坡或砂石之地。” 苟尚峰努力伸长脖子去看,但那植物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紫色,根本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 【大佬!您这是在考我眼力还是在考我想象力啊?!这么远,我能看清个鬼啊!】 更让他崩溃的是,孙思邈指认的很多药材,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不是细长的叶子,就是不起眼的根茎,要么就是一些干巴巴的种子或者果实。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些高度相似的视觉信息了。 【这不就是草甲、草乙、草丙吗?!这不就是树根a、树根b、树根c吗?!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啊?!难道古代的植物都流行搞克隆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孙思邈是不是在故意逗他玩,随便指着几根杂草就说是名贵药材,想看看他这个失忆的傻小子会不会真的信以为真。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想。 为了完成十日之约,也为了避免被孙思邈用更严厉的方式惩罚,苟尚峰只能强迫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去观察、去记忆。 他甚至开始尝试用一些他自己发明的、极其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 比如,看到一种叶子边缘带着尖刺的植物,孙思邈说它叫“苍耳子”,能通鼻窍,治鼻炎。苟尚峰就在心里默默记:【苍老师的耳朵很灵敏,所以能通鼻窍……】 看到一种开着白色小花、闻起来有点怪味的植物,孙思邈说它叫“败酱草”,能清热解毒,治肠痈。苟尚峰就想:【吃了坏掉的酱,肚子疼,所以要用败酱草……】 虽然这些联想大多不伦不类,甚至有些荒诞,但总比死记硬背那些拗口的药名和功效要稍微容易一点。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另辟蹊径的学习方法,虽然眉头依旧紧锁,但倒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偶尔在他联想得太过离谱的时候,才会冷哼一声,予以纠正。 就这样,在孙思邈“随缘”的指点和苟尚峰“随缘”的记忆中,他们一路向西。 路途依旧艰辛。 白天是枯燥的行走和认药,晚上则是简陋的露宿和苟尚峰那永远也写不完(也画不像)的药材图谱作业。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是参加了一个大唐版的神农速成班,还是魔鬼训练营级别的那种。 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赶紧累晕过去,然后穿回现代,哪怕是去急诊科面对各种奇葩病人和王老师的咆哮,也比在这里被这些花花草草折磨要强。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眼前出现了一条相对宽阔的河流。河面上波光粼粼,河岸两旁杨柳依依,不远处似乎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渡口和几艘停泊的船只。 “先生,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苟尚峰看着眼前久违的水景,精神一振,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孙思邈眯着眼睛,望着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缓缓说道:“此乃渭水。过了这渭水,再行不远,便可进入京畿之地了。” 渭水!京畿之地!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离长安不远了?! 离他那发财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吗?!】 他感觉自己那颗沉寂了几天的搞钱之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第117章 渭水渡口 【嘿嘿嘿……等小爷我发了财,先在这大唐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雇上十个八个丫鬟仆役伺候着,出门坐八抬大轿,顿顿山珍海味……不对,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腻,还是得有现代的垃圾食品调剂一下……】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冷不丁地,孙思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他从白日梦中惊醒。 “看你这副模样,莫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老者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起自己那副痴汉般的笑容,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努力摆出一副正直好学的模样:“没有!先生!小子是在感叹这渭水之壮阔,以及即将进入京畿之地的激动心情!对!激动!能得先生指引,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小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孙思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再追究,只是指着不远处的渡口说道:“天色不早,我们先去渡口,看看今日是否还有渡船过河。若无,便在渡口附近的村落寻个住处,明日再做计较。”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脚步也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一想到马上就能进入高级地图,他感觉自己那双快要废掉的腿,似乎又重新注入了活力。 两人朝着那小小的渡口走去。 这渭水渡口看起来并不算大,岸边停靠着几艘大小不一的木船,有几艘看起来像是专门渡客的,船上搭着简易的布篷;还有几艘则是敞口的货船,上面堆放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货物。岸边有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大概是船家或者在此揽活的力夫们临时歇脚的地方。 此时正值傍晚,渡口上的人并不多。 几个船夫模样的汉子正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闲聊着什么。看到孙思邈和苟尚峰过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孙思邈上前,对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像是船老大的汉子拱了拱手,问道:“这位船家,请问今日可还有渡船过河?” 那船老大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下,慢悠悠地回答:“老丈来得不巧,今日最后一班渡船,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要过河,得等明日一早了。” “哦?如此……” 孙思邈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失望。 苟尚峰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不是吧?!还要在这荒郊野外再待一晚?!我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搞钱热情,难道又要被这无情的现实给浇灭了?】 “那请问船家,” 孙思邈又问道,“这附近可有村落或客栈能够借宿?” “客栈是没有的。” 船老大摇了摇头,“不过,往东边走上两三里地,倒是有个小村子,叫‘柳林村’,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或许能找到人家借宿一晚。” “多谢船家指点。” 孙思邈道了声谢。 看来,今晚又得体验一把唐朝版的农家乐了。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前往那所谓的柳林村时,只听“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几声惊呼和女人的尖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孙思邈和苟尚峰闻声,都是一惊,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在渡口下游不远处,靠近河岸的一片芦苇荡附近,水面上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拼命挣扎,时沉时浮,眼看着就要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 岸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妇人正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指着水面,发出凄厉的哭喊,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村民在手足无措地呼救。 那落水的,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情况万分危急!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就要朝着那边跑去。 苟尚峰也是心头一紧。他虽然怕死,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淹死,他那点作为现代人的良知还是让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靠!又来?!我这穿越是自带柯南体质吗?!走到哪儿哪儿出事?!】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也下意识地跟着孙思邈往出事地点跑。 那几个原本还在岸边抽烟闲聊的船夫,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丢掉手里的烟杆,朝着河边冲去。 “快!拿竹篙!拿绳子!” “谁水性好?下去救人!” 然而,那孩子落水的地方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水流颇为湍急,芦苇又长得茂密,给救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几个船夫虽然心急,但看着那汹涌的河水,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眼看着那孩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渐渐往下沉,岸上那年轻妇人的哭声也越来越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苟尚峰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轮转时,曾经参加过的一次溺水急救演练。虽然他当时只是个打下手的,但一些基本的急救原则和技巧,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不对!现在是救人上岸!不是上岸后的急救!】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渡口边停着几艘小船,船上似乎有长长的竹篙和缆绳。 【有了!】 他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跟孙思邈打招呼,猛地转身,朝着最近的一艘小渔船冲了过去。 “船家!竹篙!绳子!借我一用!”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 那船上的船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但看到他手指着落水孩子的方向,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小哥!你会水?” “会一点!快!” 苟尚峰也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了。他前世虽然算不上游泳健将,但基本的狗刨还是会的,至少淹不死。 他三下五除二地跳上那艘小船,也顾不上船身晃动,一把抓起船头立着的一根又长又粗的竹篙,又解下系在船尾的一段粗麻绳,然后对着岸边那几个还在犹豫的船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船推过去!或者谁水性好的,拿着绳子跟我一起下水!” 他这番果断而带着命令意味的举动,倒是让那几个船夫都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跟在老郎中身后的年轻人,竟然有这份胆量和魄力。 其中一个看起来水性最好的黑脸船夫,二话不说,接过苟尚峰扔过来的绳子一端,另一端在自己腰上缠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然后对着苟尚峰道:“小哥!我跟你一起下去!你撑篙,我拉人!” “好!” 两人配合,一个撑篙控制方向,一个准备下水拉人。 小船在他们的努力下,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孩子落水的方向快速划去。 第118章 渭水救人 “好!” 苟尚峰一声应下,也顾不上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游泳技术和对水的天然恐惧,此刻,救人一命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他紧紧攥着那根又长又沉的竹篙,努力在晃动的小船上稳住身形,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水面上那个正在快速下沉的小小身影。 那黑脸船夫也是个有经验的,他将绳子在腰间系紧后,一个猛子便扎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动作迅捷如水獭,朝着孩子落水的方向奋力游去。 “小哥!撑稳了!往那边!再快点!” 黑脸船夫在水中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大声指挥着苟尚峰。 苟尚峰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学着船夫的样子,用竹篙在河底乱点,试图控制小船的方向。但这小船在他手里就像个不听话的醉汉,不是原地打转,就是被湍急的河水带着往下游冲。 他那点可怜的“会一点”水性,在这种情况下,基本等于不会。 【这玩意儿比开手动挡还难!方向盘……哦不,是船头怎么不听使唤啊?!】 【早知道会穿越,我当年就应该去报个游泳班加赛艇班!现在好了,搞不好人没救上来,自己先喂鱼了!】 【孙先生!大佬!您老人家倒是别光看着啊!您不是神仙吗?掐个法诀把水定住,或者直接凌波微步把孩子捞上来啊!】 他内心疯狂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浸湿了眼睫,视线都有些模糊。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和黑脸船夫的指挥,拼命地将小船往孩子落水的方向靠近。 河水冰凉刺骨,即使只是站在船上,也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那孩子在水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小脑袋已经完全没入了水面以下,只能看到一小片深色的衣角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岸上,那年轻妇人的哭喊声已经变得嘶哑,充满了绝望。其他村民和船夫也都是一脸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孙思邈站在岸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水面和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他看着苟尚峰那笨拙却又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拼命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这个平时看起来懒怠怕事、满嘴胡言的后生,在真正遇到人命关天的时刻,似乎也并非全无担当? “近了!再近一点!我看到他了!” 黑脸船夫在水中大喊,他已经游到了孩子落水的大致位置,正在奋力拨开茂密的芦苇。 苟尚峰闻言,精神一振,也顾不上自己那快要抽筋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篙狠狠往河底一撑。 小船猛地向前窜了一下,终于冲破了外围芦苇的阻碍,靠近了那片水域。 “抓住了!我抓住他了!” 黑脸船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和急促。 他一手揽住了那孩子软绵绵的小身体,另一只手则在水中奋力划动,试图将孩子托出水面。 然而,那孩子似乎已经在水下呛了不少水,身体沉重,而且水流湍急,黑脸船夫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水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小哥!快!拉我一把!这小子沉得很!” 他朝着苟尚峰喊道。 苟尚峰见状,也顾不上多想,立刻扔掉手里的竹篙,探出身子,伸手去拉黑脸船夫。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船夫的手时,脚下的小船因为失去了平衡,猛地一晃。 “小心!” 苟尚峰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朝着冰冷的河水栽了下去。 【卧槽!老子不会游泳啊!】这是他落水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呛了好几口水。 他本能地在水中胡乱扑腾着,试图抓住些什么。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沉下去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一提。 是那个黑脸船夫! 他竟然在拉着孩子的同时,还腾出手来救了苟尚峰! “小哥!别慌!抓住船舷!” 黑脸船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苟尚峰也顾不上别的了,拼命抓住小船的边缘,任凭黑脸船夫一手拖着他,一手揽着那个已经昏迷不醒的孩子,艰难地将他们往船上拉。 岸上的其他船夫也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小船往岸边拖拽。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苟尚峰和那个同样不省人事的小孩子,终于被拖上了岸。 “娃儿!我的娃儿!” 那年轻妇人尖叫着扑了过来,抱起那孩子冰冷僵硬的小身体,放声痛哭。 苟尚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河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滴,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妈的,差点就英年早逝了,这救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后怕。 孙思邈也快步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面色青紫、已经没了呼吸的孩子,眉头皱得更紧了,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狼狈不堪的苟尚峰。 “你无碍否?” 他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咳咳……还……还行……死不了……” 苟尚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吸引了过去。 孩子嘴唇发绀,胸廓没有任何起伏,颈动脉搏动几乎摸不到。 【呼吸心跳骤停!溺水导致的窒息!】 苟尚峰的脑子里瞬间闪过现代溺水急救的流程。 清理呼吸道!人工呼吸!胸外按压! 时间就是生命!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冷和疲惫,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那孩子身边,对着还在痛哭的年轻妇人喊道: “大嫂!别哭了!孩子还有救!快!把他放平!头偏向一侧!” 他那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语气,以及他那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专业气场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包括孙思邈。 他看着这个刚刚还狼狈不堪、差点淹死的学徒,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神专注而锐利,动作迅速而果断。 那年轻妇人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按照他的指示,将孩子平放在地上。 苟尚峰立刻跪在孩子身边,先是快速地用手指清理了一下孩子口鼻中的污物和呕吐物,确保呼吸道通畅。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捏住孩子的鼻子,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包住孩子的小嘴,开始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 他一边吹气,一边观察着孩子胸廓有无起伏。 紧接着,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在孩子小小的胸骨上,找到了按压的位置,开始了快速而有力的胸外按压。 三十次按压,两次人工呼吸…… 他熟练地重复着这套在现代急诊科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标准的新生儿(虽然这孩子七八岁了,但体型瘦小,他下意识地用了更轻柔的手法)心肺复苏流程。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救治方法。又是吹气,又是按胸口,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船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上前帮忙,还是该把这个行为怪异的年轻人拉开。 只有孙思邈,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苟尚峰。 他看不懂苟尚峰这套救治的原理,但他能感觉到,苟尚峰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专注、果决、以及与死神争分夺秒的迫切感,是一个医者在面对垂危生命时,最本能的反应。 这个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满嘴胡言的后生,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第119章 妖法救人 驿站前的渭水渡口,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浑身湿透、跪在冰冷泥地上,正对着一个面色青紫、毫无生气的孩子进行着怪异施救的年轻人身上。 苟尚峰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三十次胸外按压,紧接着两次口对口人工呼吸,循环往复。 他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不羁的年轻脸庞,此刻却写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凝重,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和异样目光都与他隔绝。 河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那湿透的粗布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冷,额头上反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与脸上的河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汗是水。 那年轻的母亲瘫坐在旁边,双手死死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过度恐惧和绝望而发出的哭喊声打扰到这怪异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施救。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毫无反应的孩子,又看看那个动作怪异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恐惧和一丝丝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祈求。 几个船夫和岸边的村民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困惑和惊疑。 “这后生在做啥子?” “又是吹气,又是按胸口,这是什么救人的法子?俺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见过!” “莫不是什么巫蛊之术?想把那孩子的魂儿给叫回来?” “嘘!别胡说!我看那老郎中都没阻止,说不定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子!” 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了苟尚峰的耳朵里。 【巫蛊之术?叫魂?你们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现代医学急救技术,心肺复苏懂不懂?救命的黄金四分钟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也不敢有半分差池。 他知道,溺水导致呼吸心跳骤停,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 大脑缺氧超过几分钟,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死亡。他现在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孙思邈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眉头紧锁,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苟尚峰的每一个动作,以及那个孩子细微的反应。 他确实看不懂苟尚峰这套施救的方法。 按压胸廓? 口对口渡气? 这与他所学所知的任何一种中医急救之法都截然不同。 中医急救,多以针灸开窍醒神,或以汤药回阳固脱。这般直接在人体上进行如此粗暴的按压和渡气,他闻所未闻。 然而,他又从苟尚峰那专注的神情和精准的动作中,感觉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信。 这后生,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懒怠怕事的学徒,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与死神搏斗的医者。 【此法虽怪,其意或在激发胸中阳气,助其心肺复苏?以口渡气,莫非是想以活人之生气,引动将绝之生机?】孙思邈在心中暗暗揣摩,试图用自己的医学理论来理解眼前这怪异的一幕。他虽然不认同这种方法,但也并未立刻阻止。因为他能感觉到,苟尚峰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拼尽全力挽救那个孩子的生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循环…… 两个循环…… 三个循环……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胳膊越来越酸,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和人工呼吸。 那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小脸青紫,嘴唇紧闭,胸廓在苟尚峰的按压下被动地起伏着。 年轻母亲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一丝希望,渐渐变得黯淡,绝望再次笼罩了她的脸庞。 【不行……还是不行吗……】苟尚峰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他知道,心肺复苏的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尤其是在这种没有任何医疗设备的野外环境下。 【不行!再坚持一下!万一还有机会呢!】 他咬紧牙关,再次俯下身,准备进行新一轮的人工呼吸。 就在他的嘴唇快要接触到孩子冰冷的小嘴时——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咳嗽声,突然从那孩子小小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紧接着,那孩子的小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带着泥沙的河水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苟尚峰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孩子的脸——只见那孩子原本青紫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原本紧闭的眼睛,也似乎颤动了一下。 “哇——” 又是一声虽然细弱、但比刚才清晰了许多的哭声,从孩子口中爆发出来! 那哭声,在这一刻,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不啻于仙乐! “活了!活了!俺娃活过来了!” 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她扑到孩子身边,想要抱起孩子,却又怕惊扰了什么,只能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湿漉漉的头发。 周围的船夫和村民们,也都是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天啊!真的救活了!” “这后生用的是什么法子?也太神了吧?!” “莫不是真是什么神仙下凡?” 苟尚峰看着那孩子虽然依旧虚弱、但确实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和心跳,听着他那虽然微弱但充满生命力的哭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样。 他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成功了,我tm竟然真的在这种鬼地方……把一个溺水窒息的孩子给救回来了……】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作为医生的成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眼皮发沉,脑袋也开始发晕,只想立刻躺下,好好睡一觉。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孙思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正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老者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有探究,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后生,” 孙思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你方才所用之术是何名堂?又是从何处学来?” 第120章 时空切换 “后生,” 孙思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你方才所用之术是何名堂?又是从何处学来?” 孙思邈的问题,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了苟尚峰那已经快要宕机的cpu上。 他勉强睁开那沉重如铅的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孙思邈那张布满了探究和审视的苍老面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塞进了太多乱码的浆糊,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何名堂?从何处学来?】 【我tm哪知道这玩意儿在古代叫什么名堂?!难道要我跟他说这是cpr,源于二十世纪的西方医学,遵循a-b-c-d-e急救原则?他老人家听得懂吗?不把我当成天外邪魔抓起来研究就不错了!】 【还是继续我的失忆人设?就说这是我失忆前模模糊糊记得的一点“祖传秘方”?不行不行,这谎越撒越大了,迟早要露馅!】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思考都变得异常困难。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一阵阵地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着颤。 极度的疲惫、寒冷、以及刚才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让他的意识开始阵阵模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搪塞过去,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咕哝声。 “我……我……冷……好……好累……”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孙思邈那张关切的脸在他眼前也开始变得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不行……不能睡……大佬还在等我回话呢……这要是睡着了……又不知道会穿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可是……真的……好困啊……】 【这该死的……穿越……真是……要了……狗命了……】 他的头一歪,身体一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孙思邈带着几分惊疑和无奈的叹息,还有周围村民和船夫们嘈杂的惊呼声。 然后,便是熟悉的、仿佛被塞进巨大洗衣机里高速旋转的眩晕感,以及那种灵魂被强行从身体里抽离、又被硬生生塞进另一个躯壳的撕裂般的痛楚。 …… “……苟尚峰!苟尚峰!醒醒!你tm又在值班室睡死过去了?!王老师叫你去会诊!快点!” 一阵粗暴的摇晃和陆泽远那熟悉的大嗓门,如同惊雷一般在苟尚峰耳边炸响,将他从一片冰冷刺骨的河水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砰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入眼的,不再是渭水渡口那昏暗的天空和围观的人群,而是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里那惨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日光灯。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泡面混合的味道。 他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那件湿透了的、带着河水泥沙腥气的粗布衣服,而是那身同样充满了汗味和疲惫气息的现代白大褂。 【我又穿回来了?!】 苟尚峰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干燥的,温暖的,没有河水的冰冷和泥沙的粗糙。 【刚才不是在渭水边救那个溺水的孩子吗?孙先生还在问我那是什么妖法,怎么一转眼就……】 记忆如同断裂的胶片,混乱地拼接在一起。 大唐的黄土、冰冷的河水、孩子青紫的小脸、孙思邈审视的目光……与现代医院的白炽灯、消毒水味、陆泽远那张写满了“你又睡着了”的无奈脸庞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喂!苟兄!你傻了?!” 陆泽远见他还呆呆地坐在那里,又推了他一把,“赶紧起来!王老师都发火了!说你要是再迟到,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奖金?!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了苟尚峰的神经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对!现代!医院!急诊科!还有该死的夜班和永远也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极其逼真、也极其耗费心力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虽然那个世界有药王大佬,有发财暴富的可能,但也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和让他时刻提心吊胆的考验。 相比之下,现代医院这虽然也苦逼、也内卷、也让他想骂娘的生活,至少是他熟悉的,是他能掌控的。 【妈的,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在大唐当一辈子苦逼学徒了……】他心有余悸地想。 “快快快!别愣着了!” 陆泽远看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b区3床那个copd急性加重的老大爷,血氧又掉下来了,王老师让你过去看看是不是要上无创呼吸机了!” copd急性加重?无创呼吸机? 这些熟悉的医学术语,让苟尚峰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他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把那些关于大唐的记忆暂时压到心底。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继续当牛马之!】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听诊器,拖着两条依旧感觉有些酸软的腿,跟着陆泽远,朝着那个永远充满了意外和挑战的急诊病区走去。 只是,他的心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在渭水边,拼尽全力将一个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感觉,那种被孙思邈用复杂眼神注视的感觉,还有那个孩子最后那声微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哭声…… 这些记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颗石子,虽然暂时被他强行压下,却依旧在他心底深处,荡起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第121章 急诊科盲盒 “b区3床那个copd急性加重的老大爷,血氧又掉下来了,王老师让你过去看看是不是要上无创呼吸机了!” 陆泽远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将苟尚峰那刚刚从大唐渭水河畔惊魂归来的、还没完全落地的三魂七魄又给强行塞回了这具疲惫不堪的现代躯壳里。 他抓起听诊器,认命地跟着陆泽远,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朝着b区3床的方向挪动。 【copd,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血氧掉,无创呼吸机……】 这些熟悉的、该死的医学名词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在古代被药王大佬逼着认草药、背汤头,回到现代还要在急诊科当牛做马,处理这些呼吸衰竭的老大爷!人生不过三万天,我这怕不是一半时间在抢救,一半时间在去抢救的路上,中间还得抽空睡个觉,顺便穿个越?!】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老师的“奖金威胁”还言犹在耳,这个月的花呗能不能还上,就指望这点微薄的薪水了。 b区3床,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大爷正靠坐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痰鸣声,脸憋得有些发青,口唇也明显发绀。床旁的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已经掉到了85%,并且还在缓慢下降。 “大爷!大爷您怎么样?是不是喘不上气了?” 陆泽远先一步上前,一边快速查看监护仪数据,一边大声询问。 老大爷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痛苦地张着嘴,拼命地呼吸,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赶紧的!上无创!” 苟尚峰也顾不上多想,立刻做出判断。 这种情况,普通的鼻导管吸氧已经没什么用了,必须立刻上无创呼吸机辅助通气,否则病人随时可能呼吸衰竭,甚至心脏骤停。 两人立刻分工合作。 陆泽远负责去推无创呼吸机、连接管路、调试参数;苟尚峰则负责向家属解释病情和上呼吸机的必要性,同时快速地给病人做了个体格检查,听诊双肺。 【双肺满布哮鸣音和湿啰音,呼吸音明显减弱,典型的copd急性加重合并感染,心功能估计也够呛……】 “医生!医生!我爸爸他不会有事吧?” 病人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同样很焦虑的中年男人,抓着苟尚峰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大哥您先别急,”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而冷静,“大爷现在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喘憋比较严重,我们现在需要给他用呼吸机帮助他呼吸,先把血氧提上来,然后再用药控制感染和炎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 尽力是肯定的,但这种高龄、基础病又多的copd急性加重病人,预后往往很差,随时都可能出现各种并发症。 很快,陆泽远推着呼吸机过来了。 两人配合着,给老大爷戴上面罩,连接好管路,调整好呼吸参数。 随着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响起,老大爷那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也开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爬……87%……89%……91%…… 暂时稳住了。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轻松。 【又一个……暂时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过,这种拉锯战,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被各种病人和各种突发状况抽打着,旋转着,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处理完这个copd的老大爷,两人刚想找个地方瘫一会儿,喝口水,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又如同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陆泽远认命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放下电话,对着苟尚峰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苟兄,又来活儿了,这次可能比刚才那个copd还刺激。 “怎么了?”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是心梗或者脑出血吧?” “都不是……” 陆泽远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几分戏谑和同情的语气说道,“a区5床,新收了一个病人,主诉……呃……肛门肿痛、出血三天……” 肛门肿痛?!出血?! 苟尚峰的脑子瞬间当机了三秒钟。 【我没听错吧?!肛肠科的病人?!怎么会收到我们急诊来?!】 “那个……王老师说,” 陆泽远看着苟尚峰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努力憋着笑,“这病人是自己走着来的,情况看着不重,但一直喊疼得厉害,非要住院。普通外科那边床位满了,肛肠科夜里又没急诊,王老师就让我们先去看看,初步处理一下,开点止痛药,等天亮了再联系专科会诊。” 【先看看,初步处理。】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我一个医学明日之星,你让我去看屁股?!】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手拿着听诊器,一手……呃……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走……走吧……” 陆泽远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脸上带着“兄弟我懂你但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急诊科嘛,就是个惊喜盲盒,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打开的是什么。说不定这次是个小可爱呢?” 【小可爱你妹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咆哮,但脚步还是认命地跟着陆泽远,朝着那个充满了未知的a区5床走去。 a区5床,隔着帘子,就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哼哼声。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就是看看屁股吗?都是人体器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解剖室连大体老师都摸过,还怕这个?】 【再说了,万一这病人是个绝世美女呢?】 他怀着这种极其复杂和不切实际的心情,跟着陆泽远,掀开了帘子。 帘子后面,一个体型颇为壮硕、穿着花衬衫、脖子上还戴着条大金链子的中年大哥,正以一种极其妖娆的姿势侧躺在病床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臀部,一手拿着手机,似乎还在跟什么人语音聊天,语气十分不耐烦: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疼死老子了!你们赶紧把那几个闹事的给老子看住了!等老子出院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不可!妈的,下手真黑……” 他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苟尚峰和陆泽远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眉头一皱,语气更加不善:“你们就是医生?磨磨蹭蹭的!赶紧给老子看看!疼死我了!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苟尚峰看着这位大哥那副标准的地痞流氓派头,再听听他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以及那句“下手真黑”……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这位大哥,您这肛门肿痛,不会是被人给打了吧?!】 第122章 ‘有味道\\\’的急诊 “你们就是医生?磨磨蹭蹭的!赶紧给老子看看!疼死我了!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花衬衫金链子大哥那中气十足的咆哮,伴随着他捂着臀部时脸上痛苦但看起来又不像那么痛苦的表情,让苟尚峰和陆泽远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得,又是个大爷。】苟尚峰内心吐槽,【而且还是个自带bgm和王霸之气(自以为的)的大爷。】 “大哥您先别急,我们是医生,肯定会给您看的。” 陆泽远作为“老”急诊,显然比苟尚峰更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上前一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假笑,语气也尽量温和,“您先说说,具体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个疼法?疼了多久了?” 那花衬衫大哥似乎还在跟手机那边的人通话,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吼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再说,妈的,疼死老子了”,然后才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斜着眼睛打量着陆泽远和苟尚峰。 “还能是哪儿?屁股!屁股疼!妈的,火辣辣地疼,像被人塞了个仙人球进去似的!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流了好多血!你们赶紧给老子看看,是不是得痔疮了?严不严重?要不要做手术?!” 他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表情夸张。 【仙人球……大哥您这比喻还挺别致……】苟尚峰强忍住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 “出血多吗?是什么颜色的血?鲜红色还是暗红色?是滴血、喷血,还是只是擦屁股的时候纸上有血?” 陆泽远继续耐着性子询问病史,这些都是鉴别诊断的关键。 “多!肯定多!我感觉我马桶都红了!” 花衬衫大哥夸张地挥了挥手,“颜色……好像是鲜红的吧?反正就是血!你们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给老子治!开点最好的药!再不行就直接手术!老子不差钱!” 【不差钱……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苟尚峰想起了之前那个因为小拇指划伤就要求做全身检查的时尚男子。【难道急诊科是卧虎藏龙之地,专出各种“不差钱”的奇葩?】 “大哥,我们得先给您做个检查,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苟尚峰也开口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您能不能……呃……配合一下,让我们检查一下?” 他这话问得极其委婉,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一个看起来像是黑社会大哥的人,当着两个年轻男医生的面,脱裤子检查屁股。 那花衬衫大哥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情愿。 “检查?还要脱裤子?” 他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抗拒。 “是的,我们需要看一下您说不舒服的部位,才能判断病情。” 陆泽远解释道,“您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医生,会尽量减轻您的不适。” 花衬衫大哥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那依旧在隐隐作痛的臀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行吧!赶紧的!磨磨蹭蹭!老子时间宝贵!” 说着,他便费力地在病床上挪动着身体,试图调整到一个方便检查的姿势。 陆泽远和苟尚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视死如归。 【来吧!互相伤害吧!】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陆泽远从旁边的治疗车上拿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和一管润滑剂,又示意苟尚峰准备好照明用的笔灯。 “大哥,您侧躺,把腿蜷起来一点,放松……” 陆泽远指挥道。 花衬衫大哥哼哼唧唧地照做了。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混合了汗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特殊气味,打开了笔灯,准备进行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有味道”的专科查体。 陆泽远戴上手套,涂上润滑剂,然后……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操作的时候,花衬衫大哥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嗷——!!” 那声音之凄厉,穿透力之强,差点把急诊科的屋顶给掀了! 苟尚峰和陆泽远都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哥?” 陆泽远赶紧问道,“我还没开始呢!” “疼!疼死老子了!” 花衬衫大哥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你们轻点!妈的!是不是想趁机报复老子?!” 苟尚峰和陆泽远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大哥!我们是专业的!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我们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呸!我们绝对不会报复您的!】苟尚峰内心疯狂辩解。 “大哥您别紧张,放松一点,深呼吸……” 陆泽远试图安抚。 然而,那花衬衫大哥似乎对疼痛的耐受度极低,或者说,他此刻的疼痛确实非常剧烈。陆泽远的手指只是稍微触碰到他肛周的皮肤,他就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不行不行!太疼了!老子不查了!你们直接给老子开药!开最贵的止痛药!再给老子打一针止痛针!” 他一边叫唤,一边试图把裤子提上。 【得,这位爷是真伺候不了了。】苟尚峰和陆泽远都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王老师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声,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这里是急诊科吗?!” 王老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花衬衫大哥看到王老师那张写满了“我很不爽”的脸,气焰似乎也收敛了一些,但依旧捂着屁股哼哼唧唧:“医生!你们这儿的医生太不专业了!检查个屁股都能把人疼死!老子要投诉你们!” 王老师没理他,而是看向陆泽远和苟尚峰:“什么情况?” 陆泽远赶紧简要地汇报了一下:“王老师,病人主诉肛门肿痛出血三天,查体不合作,自述疼痛剧烈,拒绝进一步检查,要求止痛治疗。” 王老师闻言,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花衬衫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沉吟片刻,对苟尚峰和陆泽远说道:“既然病人不配合查体,那就先按他说的,给他用点止痛药,开点外用的痔疮膏。等天亮了,让肛肠科的医生下来会诊。你们俩,把病历记录写清楚,尤其是病人拒绝查体的过程,一定要详细记录,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是,王老师。” 两人赶紧应下。 【记录拒绝查体……王老师果然是老江湖,这甩锅……啊不,是自我保护意识就是强。】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王老师点了个赞。 花衬衫大哥听到要给他用止痛药,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些,但依旧不忘强调:“要最好的!最贵的!老子不差钱!” 苟尚峰和陆泽远认命地去给他开药、打针、涂药膏(当然,涂药膏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了经验更丰富的陆泽远身上,苟尚峰只是在旁边帮忙递了下东西,顺便努力憋着气)。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金链子大哥总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躺在病床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继续用手机跟他那些兄弟们发号施令。 苟尚峰和陆泽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那个充满了味道的隔间里退了出来,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化危机。 【当医生,尤其是急诊科医生,不仅要面对各种生老病死,还要应付各种奇葩,这福气……一般人还真承受不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第123章 虚惊一场的急诊夜 从a区5床那个充满了“江湖气息”和不可名状气味的隔间里退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生化战役,身心俱疲。 两人互相搀扶着(主要是精神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找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瘫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分钟,也是好的。 急诊科的夜晚,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巨大磨盘,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碾压得精疲力尽。 【下一个又会是什么妖魔鬼怪?】苟尚峰有气无力地想着,【要不来个简单的发烧感冒让我缓缓?或者干脆让我直接睡死过去,一了百了?】 他正这么恶毒地诅咒着自己和这个操蛋的世界,还没等他和陆泽远找到一个能容纳他们疲惫身躯的角落,急诊大厅入口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和骚动,伴随着一个女人尖利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哭喊声: “医生!医生快来啊!救命啊!我孩子不行了!快不行了啊!”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职业本能。 【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急诊科是捅了马蜂窝还是怎么的?!】 “走吧,苟兄,” 陆泽远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去,“盲盒又开奖了,看看这次是‘谢谢惠顾’还是‘再来一瓶’。” 苟尚峰也只能认命地跟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上了发条的咸鱼,即使内心已经彻底摆烂,但身体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朝着下一个需要“翻身”的地方挪动。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抱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冲向分诊台,女人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怀里的小女孩则双眼紧闭,小脸煞白,一动不动,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吓人。 “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抽过去了!口吐白沫!眼睛往上翻!怎么叫都没反应啊!” 女人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抽搐!口吐白沫!意识丧失!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苟尚峰和陆泽远的精神瞬间又紧绷了起来,这可是典型的癫痫大发作,或者是其他更严重的颅内疾病的表现。 “快!抢救床!” 陆泽远立刻对旁边的护士喊道,同时和苟尚峰一起,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七手八脚地将那小女孩从她母亲怀里接过来,小心地放到推来的抢救床上。 “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抽了多久?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有没有发烧?头有没有受过伤?” 苟尚峰一边快速地解开女孩的衣领,让她保持呼吸道通畅,一边语速极快地询问病史。 “就刚才在家里看电视,突然就倒地上抽起来了,大概抽了两三分钟吧,以前从来没有过啊!也没发烧,没磕着碰着……” 女人哽咽着回答,显然已经吓坏了。 陆泽远已经拿起了听诊器,快速地听诊了一下女孩的心肺,又检查了她的瞳孔。 “心率快,呼吸还算平稳,双肺呼吸音清,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存在……” 陆泽远报出查体结果,眉头微蹙,“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苟尚峰也仔细观察着女孩。 此刻,女孩的抽搐似乎已经停止了,只是依旧双眼紧闭,呼吸略显粗重。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不热。又轻轻掐了一下女孩的人中,女孩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哼唧。 【抽搐停止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病因不明……】苟尚峰心里快速分析着。 “先给吸点氧,建立静脉通路,抽血查个电解质和血糖,备点安定,万一再抽了可以立刻用上。” 陆泽远对护士下达了医嘱,然后又对那焦急的母亲说道,“姐您先别太担心,孩子现在抽搐停了,我们先给他做些检查,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孩,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围在床边的苟尚峰和陆泽远,又看了看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和委屈,奶声奶气地问道: “妈……我……我是不是又尿床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苟尚峰:“……” 陆泽远:“……” 小女孩的母亲:“……”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陆泽远才最先反应过来,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憋着笑,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小女孩,又看了看她那依旧湿漉漉的裤子,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个噩梦,然后……把自己给吓尿了,顺便……还抽过去了?” 那小女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什么糗事,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把头埋进了他母亲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梦到一只大老虎要吃我,我就使劲跑,然后就不知道了……” 真相大白。 搞了半天,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癫痫大发作,也不是什么颅内感染,她就是……做噩梦把自己吓尿了,然后可能因为过度惊吓或者憋尿太久,引起了一过性的屏气发作或者迷走神经反射,导致了短暂的意识丧失和类似抽搐的症状。 【我真的会谢……】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他刚才还以为又是一场生死时速的抢救呢,结果……就这?! 【人生不过三万天,一半睡觉一半癫……我看我这急诊科的生涯,不是在癫,就是在准备癫的路上!】 那小女孩的母亲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也是又气又笑,抱着自家孩子,不知道是该打她屁股还是该庆幸虚惊一场。 陆泽远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对那母亲解释道:“大姐,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点惊吓,加上可能是憋尿引起的反应。以后注意别让她睡前看太刺激的动画片,也别喝太多水就行了。血我看就不用抽了,观察一下,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回去了。” 那母亲连连点头,又是道歉又是感谢,抱着自家那个闯了祸还一脸无辜的“尿床英雄”,逃也似的离开了急诊科。 苟尚峰和陆泽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刚才因为“抢救”而弄得一片狼藉的抢救床,都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苟兄,” 陆泽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急诊科的日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病人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有时候是生离死别,有时候就是一泡尿引发的血案。”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感觉比哭还难看。 【是啊,这急诊科……真是各有各的离谱……】 他感觉自己那颗刚刚因为救活了溺水孩子而产生了一点点“当医生好像也不错”念头的心,又被这荒诞的现实给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呸!什么狗屁医生!老子还是赶紧搞钱跑路吧!】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不知道在下一个真正的病人到来之前,他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稍微眯一会儿,或者直接穿回那个虽然也苦逼但至少不用面对这种“惊喜”的大唐? 第124章 ‘惊喜\\\’之后是\\‘惊吓\\\’ 还没等他和陆泽远找到一个能容纳他们疲惫身躯的角落,分诊台的护士又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陆医生!苟医生!c区抢救床那边又来了个小病人,情况有点急,王老师让你们赶紧过去看看!” “小病人?多小?怎么个急法?” 陆泽远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现在对“急”这个字已经有点ptsd了。 “三岁多点,家长说可能吞了什么东西,现在哭闹不止,流口水,好像还有点喘不上气!” 护士快速地说道。 吞了东西?! 小孩?!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小儿气道异物或者消化道异物,那可是可大可小,真要堵住了关键部位,分分钟能要命。 【我靠!刚送走一个菊花残的大哥,又来一个生死时速的小祖宗?!这急诊科是跟我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朝着c区抢救床的方向跑去。 只见抢救床旁,一对年轻的父母急得团团转,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嚎啕大哭、满脸通红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地往下流,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小脸憋得有些发青。 “医生!医生!你们快看看我儿子,他刚才玩着玩着,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嘴里了,然后就开始哭,开始流口水,喘气也费劲了!” 年轻的母亲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道。 “别急!让我们先看看!” 苟尚峰立刻上前,他先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孩子的面色和呼吸情况,然后试图安抚道:“小朋友,不哭不哭,让叔叔看看你喉咙里是不是有东西卡住了,好不好?” 但那孩子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恐惧和不适中,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哭闹得更加厉害了。 陆泽远则在一旁快速地询问家长:“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吞的东西?你们看到他吞的是什么吗?硬币?玩具零件?还是电池?” 他特意加重了“电池”两个字。 “就十几分钟前……” 父亲回忆道,脸上全是冷汗,“我们也没看清是什么,他手里拿着个小遥控器在玩,一转眼就这样了!那遥控器好像是少了个纽扣电池!” 纽扣电池?! 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要是卡在食道或者气道里,那可比一般的异物要凶险得多。电池里的化学物质一旦泄漏,会对黏膜造成严重的化学性烧伤和腐蚀,甚至导致穿孔。 “快!立刻安排床旁胸腹连拍x光!看看异物位置和形态!” 陆泽远当机立断,对旁边的护士喊道。 同时,他转向苟尚峰:“苟兄,你负责安抚家属,再仔细问问孩子有没有其他不舒服,我去联系耳鼻喉科和消化内科急会诊!” “好!”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熬夜和惊吓而有些发飘的声线听起来镇定一些。 他蹲下身,试图用更温和的方式与那哭闹不止的小男孩沟通,同时向他父母解释可能的危险性和接下来需要做的检查。 很快,床旁x光机被推了过来。在几个医护人员的合力安抚下,总算是给那小男孩拍了片子。 图像很快就显示在了屏幕上。 只见在孩子胸腔食管中上段的位置,赫然卡着一个圆形扁平的、具有金属密度影的小东西。从大小和形态上看,几乎可以肯定是纽扣电池。 【卧还真是纽扣电池,这下麻烦大了!】 苟尚峰看着那张x光片,感觉自己的头皮又开始发麻。 王老师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x光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立刻通知麻醉科和手术室,准备急诊内镜下异物取出术!耳鼻喉科和消化内科的医生谁先到谁先上!快!时间就是生命!这种腐蚀性异物,每多待一分钟,危险就增加一分!” 抢救室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联系科室、术前准备、和家属再次交代病情和手术风险…… 苟尚峰和陆泽远又一次被卷入了与死神赛跑的漩涡中。 好在,耳鼻喉科的一位副主任医师很快就赶到了。 经过快速评估,决定立刻进行急诊食道镜检查并尝试取出异物。 小男孩被迅速送往了内镜室。 苟尚峰和陆泽远站在内镜室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和医生护士低声交流的声音,感觉自己比在里面做手术还要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内镜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那位耳鼻喉科的副主任医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取出来了!” 他对等在门口的家长和王老师说道,“是纽扣电池没错,卡在食管第一狭窄处,周围黏膜已经有些红肿和轻微灼伤了,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没有造成穿孔。后续还需要观察几天,注意抗感染和保护食管黏膜。” 听到这话,孩子的父母顿时喜极而泣,抱着医生连声道谢。王老师也松了口气,赞许地拍了拍那位副主任的肩膀。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又一个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虽然这次主要功劳不是我的】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过,这种看着生命被挽救的感觉也挺好的】 他正这么想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脑袋也开始发胀,只想立刻找个地方躺下,好好睡一觉。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和同样精疲力尽的陆泽远一起,回到了那间充满了泡面味的医生办公室。 陆泽远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连话都不想说了。 苟尚峰也感觉自己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他强撑着写完了刚才那个“纽扣电池小英雄”的(极其惊险的)急诊病历,然后便再也扛不住了。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蜷缩着躺了上去。 坚硬的椅面硌得他骨头疼,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味道也让他阵阵反胃,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困意。 【睡……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急诊科那永不停歇的嘈杂声,还有陆泽远那带着浓重鼻音的鼾声……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将他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 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和扑面而来的黄土气息,以及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又偷懒了”的严肃脸庞,瞬间将他拉回了残酷的(另一个)现实。 他正躺在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旁,身上盖着他那件破旧的粗布外衫。 孙思邈则盘腿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用一种“我看你还能睡到什么时候”的眼神盯着他。 【我靠!又穿回来了?!不是吧?!我才刚躺下不到五分钟啊!】 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在现代医院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眯一会儿,结果直接被强制遣返回大唐继续劳改。 【这穿越bug是跟我有仇吗?!专门挑我最累的时候搞事情?!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醒了?” 孙思邈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日上三竿,你倒是睡得安稳。”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先生,小子昨夜研习先生教诲,思虑过甚,故而有些困乏。”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脸红。 昨夜他光顾着和陆泽远一起处理那些奇葩病人和抢救了,哪有时间研习什么教诲。 孙思邈显然也不信他这套鬼话,只是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偷懒耍滑之上!罢了,起来用了干粮,继续赶路!莫要忘了,十日之期,已过其三!你那药材辨识的功课,若是再无长进,休怪老朽不讲情面!” 【十日之期已过其三?!我感觉我才刚开始认草药啊!】 苟尚峰内心哀嚎,但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称是,接过孙思邈递过来的、依旧是硬得能当板砖使的杂粮饼子,味同嚼蜡地啃了起来。 第125章 神农的自我修养 “莫要忘了,十日之期,已过其三!你那药材辨识的功课,若是再无长进,休怪老朽不讲情面!” 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再偷懒试试”的严肃脸庞,以及那句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让苟尚峰刚刚因为啃完一个硬饼子而稍微得到一点慰藉的肠胃,瞬间又开始抽搐起来。 【十日之期已过其三?!我怎么感觉我才刚开始认草药啊?!大佬您这时间是怎么算的?难道古代的一天比现代短这么多吗?!】 他内心疯狂哀嚎,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只能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先生期望”的虚伪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不讲情面……大佬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讲过情面了?从把我捡回来开始,不是劈柴挑水就是捣药认草,现在还要加上限时考核,我这哪里是学徒,我这分明是签了卖身契的苦力啊!】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认命地背起自己那轻飘飘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破衣服,就只有他那几样宝贝现代物资了),跟在孙思邈身后,继续他们那漫长而枯燥的西行之路。 有了孙思邈那“十日之约”的鞭策,苟尚峰这一路上,倒也真的比之前稍微用心了一些。至少,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一边走一边满脑子都是“发财暴富娶媳妇”的不切实际幻想,而是强迫自己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官道两旁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上。 孙思邈依旧是那副“随缘教学”的风格。 他并不会刻意停下来,指着某一株草药详细讲解其形态、性味、功效、产地、炮制方法等等,而是往往在行走之间,目光随意一扫,看到什么认识的、或者觉得有必要让苟尚峰知道的,便会用他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随手一指,然后用极其简洁的语言点拨几句。 “路旁那开着蓝色小花,叶如箭镞者,乃鸭跖草。性甘淡寒,可清热解毒,利水消肿。” “你看那石壁上攀附的细藤,叶对生,有卷须,其根名曰天门冬。甘苦大寒,能润肺滋肾,清火化痰。” “前方那片低洼潮湿之地,多生水芹。辛甘,平,可平肝清热,祛风利湿。” 他说的都是些最常见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植物,介绍也极其简略,往往只点出几个最主要的性味功效。 但对苟尚峰这个连五谷都分不太清的现代医学狗来说,信息量已经足够大了。 苟尚峰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将孙思邈指认的每一种植物的样子都刻在脑子里。 他不仅要看它们的叶子形状、花朵颜色、果实形态,还要留意它们生长的环境——是向阳的山坡,还是阴湿的沟边?是沙石之地,还是肥沃的田埂?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运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在现代医院里被各种影像资料和病理切片锤炼出来的“图像识别”能力,试图从这些纷繁复杂的植物形态中,找出一些规律和特征。 【这个叶子是羽状复叶……那个是掌状分裂……这个花是伞形花序……那个是穗状花序……】 【这个茎是方形的,摸起来有棱……那个茎是圆形的,表面光滑……】 虽然他依旧分不清绝大多数植物,也记不住那些拗口的药名和玄乎的功效,但至少,他开始尝试去观察,去记忆,去理解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植物世界。 当然,他那“贱兮兮爱吐槽”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每当孙思邈指着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杂草,说它能治什么什么疑难杂症时,苟尚峰的内心弹幕依旧会疯狂刷屏: 【就这玩意儿?路边随便薅一把都能当菜喂猪的草,你跟我说它能治病?还是治那种听起来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病?大佬您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要是放到现代,不经过成分提取、药理实验、临床对照,谁敢随便往人嘴里塞啊?吃出问题算谁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古代也没别的办法,缺医少药的,能有点草根树皮当药用,总比等死强吧?死马当活马医嘛!】 他甚至还会偷偷地将孙思邈教的这些草药,和他自己那点可怜的现代药理知识进行一些不伦不类的对比和联想。 比如,孙思邈指着一种能“利水渗湿”的泽泻,苟尚峰就在心里想:【利水……这不就是利尿剂吗?呋塞米?氢氯噻嗪?这泽泻里面是不是也含有类似的化学成分?】 孙思邈说一种能“活血化瘀”的丹参,他就琢磨:【活血化瘀……这是要改善微循环?还是抗凝?阿司匹林?氯吡格雷?这丹参是能扩张血管还是能抑制血小板聚集?】 虽然这些联想大多是牛头不对马嘴,甚至可以说是对中医理论的亵渎,但却让这个枯燥乏味的认药过程,对他来说变得稍微有趣了一点点,也更容易记忆一些。 孙思邈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种“歪门邪道”的学习方式,虽然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偶尔在他问出一些“为何此物能活血,那物又能止血,岂不矛盾”之类的、在他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的问题时,老者的嘴角会几不可察地抽动一下,然后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但姑且说之”的语气,简单地解释几句“气血相依”、“瘀去则血归其经”之类的玄奥理论,听得苟尚峰更加云里雾里。 就这样,一个教得随缘,一个学得也随缘(主要是被逼无奈)。 白天,他们在黄土高原上艰难跋涉,伴随着孙思邈时不时的“现场教学”和苟尚峰内心永不停歇的吐槽。 晚上,他们或露宿荒野,或借宿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苟尚峰则会在篝火旁,或者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拿出孙思邈给他的那几张粗糙麻纸和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开始他那堪比“抽象派灵魂画手”的药材图谱描摹工作。 他画的那些东西,与其说是药材,不如说是一些不可名状的、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线条和墨点。 黄芪在他笔下可能像一根发了霉的油条,当归则可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至于那些花花草草,更是被他画得千奇百怪,连他自己第二天都认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孙思邈每次检查他的“作业”时,都是一副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叹息的便秘表情。 【罢了罢了……朽木……真是朽木……指望他能描摹出药材的精髓,还不如指望石头开花……】这是孙思邈在连续看了几天苟尚峰的“大作”后,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孙思邈虽然对他画画的水平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对他记录的那些关于药材性味功效的关键词,却盯得越来越紧。 如果发现他记错了或者漏了,轻则一顿训斥,重则……罚他多背几遍《汤头歌诀》里相关的段落。 那玩意儿比认草药还让他头疼! 就这样,在孙思邈的悉心教导和苟尚峰的努力学习之下,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一片连绵不绝的黄土丘陵,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官道模样的土路出现在他们面前。路面上车辙印很深,看起来是条常有车马往来的要道。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在官道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青砖灰瓦的房屋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往来,炊烟袅袅,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几声商贩的叫卖声。 “先生!那是个镇子吧?!” 苟尚峰看着那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连日来的荒野求生,让他对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城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向往。 孙思邈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嗯,看样子,是个不小的集镇。我们今夜,总算可以寻个正经的客栈歇脚了。” “太好了!太好了!” 苟尚峰欢呼雀跃,感觉自己那双快要断掉的腿,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客栈!床!热水!还有好吃的!】 他已经开始幻想晚上能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然而,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了。” 老者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晚间到了客栈,老朽要亲自考你这十日所学。若是……哼!”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126章 大考之前最后的挣扎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了。晚间到了客栈,老朽要亲自考你这十日所学。若是……哼!” 孙思邈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如同在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看到集镇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上,直接泼了一盆冰水,还顺便扔进去几块干冰,冻得他从里到外透心凉。 【考试?!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这十天不是在逃难就是在荒野求生,顺便被您老人家当成植物百科全书的语音点读笔使唤,我学了个锤子啊我?!】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感觉自己那双刚刚因为看到人间烟火而重新焕发活力的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软。 他现在的心情,比他当年高考前一天晚上还要紧张,还要绝望。 “先生……那个……这个……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我虽然很努力但我天资愚钝求放过”的谄媚笑容。 孙思邈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宽限?你当这是在菜市场买菜,还能讨价还价不成?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朽看你这几日心思散漫,若不加以鞭策,怕是永远也成不了器!” 【我心思散漫?大佬您是对“散漫”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我这几天不是在用脚丈量大唐的土地,就是在用我那快要烧掉的cpu强行记忆那些奇形怪状的草药,我哪有时间散漫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呐喊,但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一定认真对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个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集镇。 这集镇的规模比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小村落要大上不少,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 有卖米面粮油的,有卖绫罗绸缎的,有打铁铸锅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食肆酒楼的地方,飘出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 街上行人往来,车马喧嚣,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与之前黄土高原的荒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贪婪地吸了几口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空气,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甚至暂时忘记了晚上那场“生死大考”,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店铺和行人,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地方看起来挺繁华啊!人流量也不小!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在这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有那个从逃荒人家手里得来的“破铜烂铁”,说不定在这里能找到识货的人?】 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现代物资”拿出来试试水,孙思邈却已经带着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 客栈的堂倌看到他们进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孙思邈言简意赅,“可还有清静些的房间?” “有有有!楼上正好还有两间相邻的雅间,保证清静!” 堂倌麻利地应着,引着他们上了楼。 所谓的“雅间”,其实也就是比大通铺稍微好一点的单间,里面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陈设简陋,但至少还算干净,而且……有门!有关上门就能拥有自己独立空间的感觉,对苟尚峰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太好了!总算不用睡大通铺闻别人的脚臭和呼噜声了!】他心里一阵欢呼。 孙思邈似乎对这住宿条件还算满意,付了房钱,便让堂倌送些热水和简单的饭菜上来。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一小盆粟米饭,一碟炒青菜,一碗豆腐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虽然依旧没什么油水,但比起前几日那些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已经算是珍馐美味了。 苟尚峰饿坏了,也顾不上矜持,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菜。 孙思邈倒是吃得不紧不慢,细嚼慢咽,还不时地观察着苟尚峰的吃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饭后,堂倌收拾了碗筷。 孙思邈漱了口,便对苟尚峰说道:“好了,吃饱喝足,该温习功课了。老朽就在隔壁,一个时辰之后,老朽会过来考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起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欲哭无泪。 【一个时辰?!大佬您这是要搞突然袭击啊?!我这点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不给够吗?!】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从自己那破旧的行囊里,掏出了那几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写满了鬼画符的“学习笔记”。 他把那些纸摊在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开始了他大考前最后的“挣扎”。 【蒲公英……黄花……清热解毒……这个简单,应该没问题。】 【车前草……利尿……叶子像车轮……这个也还行。】 【柴胡……竹叶……疏肝……嗯……好像是这个?】 【地黄……滋阴补血……生的熟的功效还不一样?我靠,这么复杂?!】 【还有那个什么鸭跖草、天门冬、水芹、泽泻、远志、苍耳子、败酱草……我的妈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它们长得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他看着自己那些抽象派的“大作”,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那些药材的形态在他脑海里已经糊成了一片,各种性味功效更是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用他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鸭跖草……难道是鸭子踩过的草?所以能利水?天门冬……冬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能润肺?这都什么鬼才逻辑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苟尚峰感觉自己越复习越糊涂,越看越绝望。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要完犊子了……大佬不会真的要揍我吧?或者直接把我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集镇上自生自灭?】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还有我的发财大计!我还有我的现代美食!我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欲再次战胜了懒惰和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起那支不听话的毛笔,开始在那几张“学习笔记”上,用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和关键词,进行着最后的标注和强化记忆。 他甚至开始小声地念叨起来,试图通过声音来加深印象。 “蒲公英清热解毒,车前子利水通淋,柴胡疏肝能解郁,地黄滋阴血能生……” 他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隔壁房间的孙思邈,正微微侧着耳朵,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127章 大考来啦 客栈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学习笔记”,掌心全是汗。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堂倌送来的那盏小小的油灯在桌上跳动着,将他那张写满了“临时抱佛脚”和“听天由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一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笃笃笃。” 隔壁房间传来了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苟尚峰的心尖上。 【来了!来了!催命的来了!】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那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点:“先生……请……请进!” 房门被推开,孙思邈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出现在门口。 老者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 “看你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的意味。 “时辰已到。” 孙思邈走了进来,目光直接落在了苟尚峰面前那几张鬼画符般的麻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这十日所学,今日便让老朽看看,究竟长进了多少。”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生,这十日虽也用心,但所学有限,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哼,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学得如何,一试便知。” 孙思邈显然不吃他这套,直接走到桌案旁,拿起苟尚峰那几张“学习笔记”扫了一眼。 当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抽象派的药材图谱时,孙思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拧紧了几分,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开骂,而是将那些纸放到一旁,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小堆形态各异的、散发着不同气味的干燥植物。 “纸上谈兵终是浅,今日,老朽便考你些实在的。” 孙思邈指着桌上那堆药材,对苟尚峰说道,“这里有十味药材,皆是你这十日来,老朽曾与你提及,或让你辨识过的。你且一一看来,说出其名,再述其性味、功效、以及老朽曾言之生长环境。若能答对七成以上,便算你勉强过关。” 十味药材!还要说出名字、性味、功效、生长环境?!答对七成才算过关?! 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看着桌上那些在他眼里依旧是“草甲、草乙、树根a、树根b”的玩意儿,感觉自己的大脑cpu瞬间过载,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这就怕了?”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若是连这点小小的考校都应付不来,日后如何能指望你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我没想过要悬壶济世啊大佬!我只想搞钱跑路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呐喊,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案前,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开卷考试”(虽然他感觉自己拿到的全是无字天书)。 他先拿起一株看起来最眼熟的、开着小黄花的植物。 【这个我认识!绝对认识!】他心里一阵狂喜,【这不就是那个随处可见的,清热解毒的……】 “先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那株植物,大声说道,“此乃蒲公英!性寒,味甘苦,可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多生于田野路旁!” 他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主要是因为这个他昨天晚上念叨了不下五十遍)。 孙思邈听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嗯,蒲公英,说对了。下一味。” 【耶!开门红!】苟尚峰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信心稍微增加了一点点。 他又拿起一株叶子边缘带着尖刺的、果实上布满倒钩的植物。 【这个我也记得!苍老师的耳朵……呸呸呸!是苍耳子!通鼻窍的!】 “先生!此乃苍耳子!性温,味辛苦,有毒!能发散风寒,通鼻窍,祛风湿!多生于山坡、草地、路旁!”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 “嗯,苍耳子,亦对。” 孙思邈再次点头,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玩味,“你倒还记得它有毒。” 苟尚峰嘿嘿一笑,心里有些小得意。 接下来几味,他凭借着这十日来被孙思邈耳提面命的“填鸭式教学”,以及自己那套歪门邪道的记忆方法,磕磕绊绊地,竟然也勉强说出了名字和一两种主要的功效。比如车前草利尿,柴胡疏肝,艾草温经…… 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性味归经更是错漏百出,生长环境也基本靠蒙,但至少,他把大部分药材的名字和最主要的用途给对上了。 孙思邈在一旁听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表情变幻莫测,让苟尚峰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当苟尚峰指着一根黄褐色的、带着特殊香气的根茎,犹豫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先生,这个闻起来有点香……是不是……当归?补血的?” 孙思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可以称之为“孺子尚可教也”的表情。 “嗯,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确是此物。” 他点了点头,语气似乎也比之前缓和了一些,“看来,你这十日,倒也不全是虚度光阴。” 【我靠!大佬竟然夸我了?!虽然只是“不全是虚度光阴”这种程度的夸奖,但也足够让我受宠若惊了!】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孙思邈拿起最后三味药材,让他辨认时,苟尚峰彻底傻眼了。 那三味药材,一味是黑乎乎的、像是烧焦了的树皮;一味是灰白色的、粉末状的、看起来像面粉又像石灰的东西;还有一味则是一些细小的、红褐色的、如同沙砾一般的颗粒。 这三样东西,他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或者说,即使见过,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这都什么鬼?!大佬您确定这玩意儿是草药不是建筑材料或者厨房调料吗?!】 他看着那三样东西,抓耳挠腮,冷汗直流,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偷偷看了一眼孙思邈,只见老者正用一种“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蒙”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苟尚峰感觉自己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 第128章 绝地求生 那三味如同天外来客般的药材,静静地躺在客栈房间那张小小的木桌上,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神秘气息。 一味黑乎乎,像是被雷劈过又被火烧过的焦炭树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是香是臭的木头味。 一味灰白色,细腻如粉,乍一看像是厨房里不小心打翻的面粉袋,又带着几分生石灰般的冰冷质感。 还有一味,是无数细小的、红褐色的颗粒,如同沙漠里的砂砾,又像是某种不知名小虫的卵,看得苟尚峰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他瞪着这三样东西,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前面那几味药材,好歹他还在孙思邈的“随缘教学”中瞄到过几眼,或者凭借着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勉强记住了一点皮毛。 但这三样,他发誓,他绝对是第一次见到! 【大佬!您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珍稀物种啊?!这玩意儿真的是药材吗?不是您老人家从路上随便捡回来的石头块和烂树皮,故意拿来为难我的吧?!】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维持着一副“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正在努力思考”的求知表情,额头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孙思邈就坐在他对面,端着一杯粗茶,慢悠悠地品着,眼神却像两把锋利的解剖刀,在他身上来回刮着,仿佛要将他那点可怜的伪装和心虚都剥离得干干净净。 “如何?” 老者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这三味药,你可识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 【说我不认识?那不是显得我这十天白学了?大佬不得当场把我扔出去?】 【说我认识?我连它们叫啥都不知道,怎么编?难道要我现场表演一个“神农尝百草”,然后告诉大佬哪个有毒哪个没毒?我怕我还没尝出毒性,就先被大佬一巴掌拍死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好像也是万丈深渊。 【人生啊……真是处处有惊喜……不对,是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先指向那块黑乎乎的焦炭树皮,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我又不太确定”的纠结表情,试探着说道:“先生,这个看起来像是某种树皮,闻起来有点……嗯……特殊的木头味?莫非是用来生火取暖的?”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孙思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那丝“我就知道”的意味更浓了。 【生火取暖?!好家伙!我这是把珍贵药材当柴火了吗?!】苟尚峰内心一凉,知道自己这波操作肯定是错到姥姥家了。 “此乃杜仲。” 孙思邈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苟尚峰的心上,“性温,味甘,可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乃治疗腰膝酸痛、筋骨无力之要药。你竟将其认作柴火?” 【杜仲,听起来好像还挺耳熟?现代好像也有这味药?完了完了,这下是真把大佬得罪了】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他不敢再胡乱猜测,只能硬着头皮,又指向那堆灰白色的粉末,声音细若蚊蝇:“那这个呢?先生,这个看起来像是某种矿石磨成的粉?” 他这次学乖了,不敢再轻易下结论。 “此乃滑石。” 孙思邈道,“性寒,味甘淡,可利水渗湿,清热解暑。内服可治湿热淋证、暑热烦渴,外用可敛湿生肌,治湿疹痱子。” 【滑石不就是爽身粉的主要成分吗?!这玩意儿也能内服?!古代人真是勇士啊!】苟尚峰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最后,只剩下那堆细小的、红褐色的颗粒了。 苟尚峰看着那堆东西,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孙思邈露出了一个极其真诚、也极其绝望的笑容:“先生,这最后一味小子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他这番光棍的态度,反倒让孙思邈愣了一下。 老者看着他那副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蔫头耷脑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堆被他指认得乱七八糟的药材,沉默了片刻,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似乎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和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复杂情绪。有失望,有无奈,但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此乃车前子。” 孙思邈指着那堆红褐色的小颗粒,缓缓说道,“性微寒,味甘,可利水通淋,渗湿止泻,亦能明目祛痰。其植株,老朽前几日在路旁曾与你指认过,名曰车前草。你连其母体都识得,却不认其子,可见你这心思,依旧是浮于表面,未曾用心啊。” 【车前子?!车前草的种子?!我靠!我昨天还念叨过车前草利尿呢!怎么就没想到它的种子也能当药啊?!】苟尚峰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猪脑子!这么明显的提示都错过了! 【十味药,我这是答对了七味?还是六味?加上这三个全军覆没的,我还有希望过关吗?】他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地看着孙思邈,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孙思邈并没有立刻给出评价。 他只是将桌上的药材一一收好,放回药箱,然后才重新看向苟尚峰,眼神平静无波。 “你这十日所学,”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若论辨药识名,勉强能认得三五味常见之品,已知其形,未知其性。若论性味功效,更是错漏百出,一知半解。至于描摹记录……” 他瞥了一眼旁边那几张鬼画符,“不堪入目。” 【完了,这评价……】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是……” 孙思邈话锋一转。 苟尚峰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但是?!还有但是?!难道有转机?!】 “但是,” 孙思邈看着他, “你这后生,倒也并非全无长处。” 【长处?!我有什么长处?!脸皮厚算吗?!还是吐槽能力强?】苟尚峰一脸懵逼。 “你虽学医不精,懒怠散漫,” 孙思邈继续道,“但心思倒也还算活络,偶有急智。且尚存一丝医者应有的不忍之心。” 他似乎想起了在渭水渡口,苟尚峰虽然笨手笨脚,却也奋不顾身下水救人,以及后来用那怪异“妖法”将溺水小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情景。 【心思活络?急智?不忍之心?大佬您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呢?】 苟尚峰依旧是一头雾水。 “十日之期已到。” 孙思邈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你这番‘大考’,若按老朽最初的期望,自然是一塌糊涂。” 苟尚峰的心又是一沉。 “但……” 孙思邈又是一个转折,“念在你尚有几分‘急智’与‘不忍’,老朽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又来?!大佬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 “明日一早,我们继续西行。” 孙思邈转过身,看着苟尚峰,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只是这路上的功课,怕是要换个花样了。” 第129章 ‘望闻问切\\\’体验版 客栈房间里,孙思邈那句“只是这路上的功课,怕是要换个花样了”,如同在苟尚峰那颗饱经摧残的心上,又轻轻地、不怀好意地拨弄了一下。 【换花样?】苟尚峰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大佬您这是不满足于让我当植物图鉴点读机,准备开发我的新功能了?比如让我去悬崖峭壁采千年灵芝?还是去深山老林斗百年巨蟒取蛇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武侠小说和玄幻剧里的经典桥段,感觉自己这趟大唐之旅,正在朝着一个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着孙思邈,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干啥但我一定会努力配合”的狗腿笑容:“先生,您说的是什么花样?”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拉去祭天的表情,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淡泊的弧度,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仙风道骨模样。 “昨日让你辨识药材,你虽错漏百出,不堪入目,”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算勉强认得几味。可见你这脑子,也并非全然是块顽石,只是未曾用心罢了。” 【我谢谢您嘞!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还得继续保持着谦卑受教的表情。 “医者之道,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方能明辨病因,对症下药。” 孙思邈继续道,“辨药识性,不过是‘问’之一隅,为你将来开方用药打下基础。但若不明病人生理病机,不晓望闻切脉之法,便是坐拥金山药海,亦不过是纸上谈兵,庸医杀人罢了。” 【望闻问切?!大佬您这是要亲自传授我中医绝学了?!】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他对中医理论依旧是抱着怀疑和吐槽的态度,但一想到能学到药王孙思邈的真传(哪怕只是皮毛),以后回到现代,光是“药王亲传弟子”这个名头,都能让他出去招摇撞骗……啊不,是悬壶济世了! 【这要是学会了望闻问切,以后在医院里给病人看病,我直接上手一摸脉,然后高深莫测地说一句‘你这是肝气郁结,肾水亏虚’,那b格不直接拉满了?!院长都得对我刮目相看!】 他正沉浸在自己未来成为“中西医结合一代宗师”的美好幻想中,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直接将他从头浇到脚。 “以你如今这浮躁心性,和那几乎等同于无的医学根基,让你立刻学习切脉辨证,无异于缘木求鱼。” 孙思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不过,这‘望’与‘问’二法,倒也无需太多深奥理论,只需你多用心观察,仔细询问,或可略窥门径。” 【望和问?就是看和问呗?这听起来好像比认草药简单点?】苟尚峰感觉自己又行了。 “从今日起,” 孙思邈看着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的功课,便是这‘望’与‘问’。每日行路,你需仔细观察遇到的每一个行人,无论是官差商旅,还是农夫走卒。观其形态气色,听其言语气息,辨其喜怒哀乐。晚间到了住处,便将你今日所望所闻,以及你对其康健与否的推断,一一记录下来,说与老朽听。” 观察行人? 还要推断人家健康状况?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接到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侦探任务。 【大佬!您这是让我当狗仔队还是当算命先生啊?!我看人家一眼就知道人家有没有病?我这要是没练出火眼金睛,怕是先练出斜视和斗鸡眼了!】 【而且还要记录下来跟您汇报?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临床实习带教查房”吗?!只不过病人变成了路人甲乙丙丁,查房地点从病房换成了官道!】 他心里疯狂吐槽,但一想到这总比让他对着一堆草根树皮发呆要强,而且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到点乐子?比如观察一下古代的美女帅哥什么的? “是!先生!” 他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应下,脸上充满了对新功课的“期待”和“热情”。 孙思邈似乎对他的积极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嗯,用心去做,莫要敷衍。老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苟尚峰,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苟尚峰也赶紧将自己那几件宝贝现代物资重新藏好,然后背起他那轻飘飘的包裹,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了客栈。 踏上官道,苟尚峰感觉自己看周围行人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路人,就是看个热闹,或者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下对方的穿着打扮。 现在,他却得像个x光机一样,努力从人家身上扫描出各种“健康信息”。 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皮肤黝黑,步履沉稳,但额头上似乎有些汗湿,呼吸也略显粗重。 【嗯……这位大哥看起来身体还行,就是有点累。长期体力劳动,要注意腰肌劳损和关节炎。建议少挑点,多歇歇?】 旁边经过一辆载着货物的骡车,赶车的是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人,脸色有些发黄,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这个脸色发黄,咳嗽,不会是肝炎或者肺痨吧?古代这卫生条件,传染病可是很可怕的。建议赶紧隔离?或者给他开点利巴韦林?不对,这里没有】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像是富家小姐的女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坐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女子那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娇弱的面容。 【这位小姐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气色不太好,看起来有点林黛玉那意思。是营养不良?还是深闺寂寞,思虑过甚?建议多晒晒太阳,保持心情舒畅,再找个帅哥谈谈恋爱?】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疯狂加戏,各种现代医学诊断和不靠谱的建议层出不穷。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运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面相学”知识(主要来自各种武侠小说和电视剧),试图从路人的眉宇间看出点什么“印堂发黑”“凶多吉少”之类的征兆。 孙思邈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正对着某个路人“凝神苦思”,便会淡淡地问一句:“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便会赶紧将自己那些“惊世骇俗”的诊断和建议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然后挑一些听起来比较“正常”或者比较“中医”的说法,含糊其辞地汇报一下。 比如:“先生,方才那农夫,小子观其步履虽稳,但气息略促,额上汗多,恐是劳累过度,气有所耗。” 或者:“那位赶车的年轻人,面色萎黄,时有咳嗽,小子愚见,似是肺气不足,或有内伤。” 孙思邈听完,大多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偶尔会纠正他几句“望诊当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不可本末倒置”,或者“言语气息亦有虚实寒热之分,需仔细分辨”。 苟尚峰听得是一知半解,但至少比之前认草药的时候要稍微投入一些。毕竟,观察活生生的人,总比观察一堆干巴巴的草根树皮要有趣得多。 就这样,他们一路向西,苟尚峰也开始了他这“望闻问切体验版”的实习生涯。虽然他的诊断大多不靠谱,建议更是天马行空,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也开始不自觉地,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医者审视的目光,去观察这个陌生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们。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第130章 望诊进行时 孙思邈给苟尚峰布置的这项“望闻问切体验版”新功课,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辨认草药、描摹图谱要轻松有趣一些,但实际操作起来,苟尚峰才发现,这玩意儿的难度,一点也不低,甚至更烧脑。 辨认草药,好歹还有个实物摆在那里,他可以看,可以闻,可以摸,可以凭借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死记硬背。 可这“望”路人,推断其康健与否,简直就是一项集眼力、脑力、想象力、甚至玄学于一体的综合性挑战。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了那家让他们经历了“大考”的客栈,继续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苟尚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将自己调整到“临床实习带教查房之古代路人版”模式。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行人就只顾着在心里吐槽对方的穿着打扮或者yy自己发财后的美好生活,而是开始真正地、用一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去观察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 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皮肤黝黑、步履匆匆的农夫;有赶着骡车、吆喝着号子、满脸风霜的脚夫;有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或官员的出行队伍;也有三三两两、提着篮子、说说笑笑的村妇。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突然被扔进了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昨天提点的那几句“望诊要诀”——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略显肥胖、面色红润、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衫,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走起路来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也见了汗。 【嗯……这位大叔,神态尚可,没有明显的萎靡之气。面色红润,但好像红得有点不太正常?是那种油光满面的红,眼白似乎也有些浑浊?体型偏胖,腹部突出,走路气喘】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分析。 【现代医学诊断:高度怀疑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甚至可能有潜在的心血管疾病风险。建议:立刻控制饮食,少油少盐,加强运动,定期监测血压血脂,必要时,呃,这里好像没有他汀类药物和降压药】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些“现代诊断”转换成孙思邈能听懂的“古代语言”,孙思邈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思绪,斟酌着词句回答:“先生,方才那中年男子,小子观其面色虽红润,但似有油光,眼下微浮,且体态肥硕,行路气喘,恐是饮食不节,体内湿热痰浊壅盛之象?” 他这番话,是把他观察到的体征,套用了一些他从孙思邈那里听来的、模模糊糊的中医术语,比如“湿热”、“痰浊”之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尚能观其表。此人面赤如妆,乃湿热熏蒸之兆;眼下浮肿,主水湿内停;体肥痰盛,气喘短气,确为痰湿阻肺,气机不畅。你再看其行走姿态,是否下盘略显不稳,步履稍有沉重?” 苟尚峰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是的先生,好像是有点。” “此乃湿邪下注之象。” 孙思邈淡淡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人平日必嗜食肥甘厚味,又少劳作,长此以往,不仅易生中风、消渴之症,更恐损及肝肾,非长寿之相。” 【中风?消渴?这不就是脑血管意外和糖尿病吗?!大佬牛逼啊!光看一眼就能推断出这么多?!这比ct、mri还神啊!】苟尚峰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不过大佬您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吧?非长寿之相,这要是让那大叔听见了,不得当场跟您拼命?】 接下来,他们又遇到了一个赶着一群羊的牧羊老汉。老汉皮肤黝黑干裂,满脸风霜,但精神矍铄,吆喝羊群的声音洪亮有力。 【这位大爷看起来挺硬朗啊。长期户外活动,风吹日晒,皮肤是差了点,但筋骨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风湿关节炎之类的老毛病。】 孙思邈这次没等苟尚峰开口,便主动说道:“你看那牧羊老者,虽年事已高,但目光有神,声如洪钟,行动亦不显迟缓,此乃肾气充盈,筋骨强健之象。只是其面色黧黑,唇色略暗,恐是常年风吹日晒,气血略有瘀滞,若能稍加调理,活血通络,当可延年益寿。” 苟尚峰听着,努力将这些信息和他观察到的现象联系起来。他发现,孙思邈的“望诊”,似乎并不仅仅是看表面现象,更像是在透过这些现象,去分析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生理病理机制,虽然这套机制和他所学的现代医学完全不同。 他们又路过一个路边的小茶棚,里面坐着几个歇脚的旅人。其中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捧着一卷书简看得入神,但他时不时会皱起眉头,轻轻按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面色也略显苍白。 【这位小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看起来有点肾虚……啊不,是体虚。看书看得这么入神,不会是考前冲刺的学霸吧?用脑过度,气血不足,还可能有点颈椎病?建议劳逸结合,多做做眼保健操和颈椎保健操】 苟尚峰正准备将他这套“现代养生建议”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再用“中医黑话”包装一下汇报给孙思邈,却听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年轻书生的脸上,眉头微蹙。 “后生,你看那书生,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神情略带倦意外,可还察觉到其他异样?” 孙思邈忽然开口问道。 苟尚峰一愣,赶紧又仔细地打量了那书生几眼。除了看起来有点文弱和疲惫,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难道他印堂发黑?还是眼白有黄疸?我这肉眼凡胎,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他只能老实回答:“先生,小子除了他看起来有些疲倦,面色不太好之外,实在看不出别的什么了。” 孙思闻言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书生的嘴唇:“你再仔细看看他的口唇。”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那书生的嘴唇颜色确实比较淡,而且似乎有些微微的肿胀?还有点干燥起皮? 【嘴唇肿胀?干燥起皮?这是上火了?还是过敏了?或者是某种维生素缺乏?】 “其口唇虽淡,却隐隐透出不正常的鲜红,且边缘略显糜烂,此乃脾经积热,循经上蒸口唇之象。” 孙思邈沉声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子近日必饮食不规律,或过食辛辣刺激之物,又兼思虑过度,损伤脾胃,导致湿热内蕴,发于口唇。若不及时调理,恐将引发口疮、齿痛等症,甚至影响食欲,耗伤气血。” 【口唇糜烂是脾经积热?!这理论也太玄乎了吧?!不过饮食不规律、思虑过度导致口腔溃疡或者唇炎,这在现代医学里倒也说得通】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三观又在轻微地晃动。 他看着孙思邈那副胸有成竹、仿佛已经将那书生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的模样,心里第一次对这看似不靠谱的“望诊”,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和一丝想要学习的冲动。 【或许这中医的望闻问切里面真的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奥秘?】 第131章 行走的ct机 孙思邈给苟尚峰布置的这项“望路人,断健康”的新功课,虽然听起来比辨认草药高大上那么一点点,但实际操作起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行走的、低配版的、而且经常需要人工智障(他自己)来解读扫描结果的“ct机”。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孙思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努力从过往行人的眉宇间、气色上、体态中,捕捉那些可能预示着健康状况的蛛丝马迹。然后,再用他那套半生不熟的中医术语(主要来自孙思邈的只言片语和他自己的胡乱猜测)结合他那根深蒂固的现代医学思维,进行一番“诊断”和“病情分析”。 其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或者说,充满了喜剧色彩。 这日,他们又行了约莫半日,官道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多了不少。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他们在一处稀疏的树荫下歇脚,不远处,一个看起来颇具规模的商队也在此处休整。 只见那商队人马众多,骡马车辆排起了长龙,车上满载着各种用油布覆盖的货物,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和药材味。商队的伙计们有的在喂马,有的在检查货物,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啃着干粮,喝着水,谈笑着什么。 孙思邈指了指那商队,对苟尚峰道:“你看那商队中人,往来奔波,风餐露宿,最易劳损气血,或为外邪所侵。你且仔细观察,看看他们之中,可有康健堪忧之人?” 【又来?!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免费的体检中心了吗?!】 苟尚峰内心哀嚎,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努力摆出一副“弟子遵命,正在努力扫描”的认真表情,朝着那商队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几个正在吆喝着搬运货物的年轻伙计身上。那些伙计大多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看起来身强力壮。 【这几个小伙子,看起来都挺健康的。长期体力劳动,心肺功能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性的运动损伤,比如腰肌劳损、膝关节磨损什么的。建议注意劳逸结合,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身体。】 他又看向一个正坐在车辕上,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喝水的、看起来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胖子。那胖子面色红润,但眼袋有些重,肚子也圆滚滚的,呼吸略显粗重。 【这位跟前几天路上遇到的那个大叔有点像啊。面色红润但油光满面,体型肥胖,呼吸费力,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三件套没跑了。而且他这坐姿,腰椎压力肯定不小,估计还有腰间盘突出。建议立刻减肥!管住嘴,迈开腿!不然迟早脑梗心梗等着他!】 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几个人都下了“诊断”,然后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些“现代医学结论”翻译成孙思邈能听懂的“古代黑话”。 “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几个年轻伙计说道,“小子观那几位年轻力壮者,气血充盈,行动敏捷,似无大碍。只是他们常年负重,恐易伤及筋骨,日久或有腰腿之疾。” 孙思邈点了点头:“嗯,青壮年男子,阳气旺盛,轻易不为外邪所侵。但劳役过度,确易损伤筋骨气血,此言尚可。” 苟尚峰受到了一点点鼓励,又指着那个中年胖子说道:“至于那位坐在车辕上的管事,小子看他面色虽红,却似油光浮面,眼下微有青影,且体态臃肿,呼吸略促,恐是体内痰湿壅盛,气机不畅,日后或有中风之虞?” 他这次学乖了,直接套用了孙思邈之前评价类似病人的话术。 孙思邈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对他的“进步”还算满意:“嗯,你能观其色,察其形,辨其气,已算入门。此人确如你所言,乃痰湿内盛之体,平日必饮食不节,又疏于动,长此以往,气血瘀滞,蒙蔽清窍,中风之险,不可不防。” 【我靠!又蒙对了?!难道我真是个隐藏的望诊天才?!】苟尚峰内心一阵狂喜。 就在他沾沾自喜之际,孙思邈却又指了指商队中另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一个正蹲在角落里,默默地啃着干硬饼子、身形瘦削、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账房先生。 那账房先生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皱起眉头,轻轻按揉着自己的胃部。 “那你再看看那角落里的年轻人,又是何光景?” 孙思邈问道。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细打量了那账房先生几眼。 【这个,面色苍白,形体消瘦,按揉胃部,典型的营养不良加慢性胃炎啊!古代这卫生条件和饮食结构,得个胃病太正常了。而且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还有点神经衰弱,或者抑郁倾向?】 他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回答:“先生,那年轻人面色无华,形销骨立,又时时抚按胃脘,恐是脾胃虚弱,运化失司,平日思虑过甚,耗伤心脾,故而食少体倦,神情不展?” 他这次把能想到的中医术语都用上了,希望能显得自己更“专业”一点。 孙思邈听完,却微微摇了摇头:“你只观其表,未察其里。此子面色虽白,却白中带青,唇色亦淡而发乌,此乃肝气郁结,横逆犯胃之象。其按揉胃脘,乃胃气不和,胀满疼痛所致。若老朽所料不差,此子平日必性情急躁易怒,或常有郁郁不乐之事,加之饮食不慎,故而引发此症。” 【肝气郁结?横逆犯胃?白中带青?唇色发乌?】苟尚峰听得一头雾水。他刚才光顾着看那账房先生瘦不拉几、愁眉苦脸了,哪还注意到他脸色和嘴唇的细微变化? 【大佬您这眼睛是自带显微镜和光谱分析仪吗?!这都能看出来?!】 他感觉自己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看来,这望诊还真不是那么好学的。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就在他暗自腹诽之际,那商队中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几个伙计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似乎突然晕倒过去的年轻男子,七嘴八舌地叫喊着什么。 “不好了!小五子晕倒了!” “快!快掐人中!” “谁带了水?给他灌点水下去!” 孙思邈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走!去看看!”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刚看完“体检报告”,这就来“急诊抢救”了?!我这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132章 商队急症 “不好了!小五子晕倒了!” “快!快掐人中!” “谁带了水?给他灌点水下去!” 商队中那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午后歇脚时的宁静。 几个伙计围着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七嘴八舌地叫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考校苟尚峰的“望诊”功课,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那骚动的人群快步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医者面对急症时特有的锐利和专注。 苟尚峰也赶紧跟了上去。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我靠!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这乌鸦嘴是开过光吗?!刚看完“体检报告”,这就直接进入“急诊抢救”环节了?!这大唐的副本难度是不是也太高了点?!连个新手保护期都没有的吗?!】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努力回忆着刚才对那个晕倒的“小五子”的“望诊”结果。他记得那小伙子看起来挺年轻的,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难道是中暑了?这大中午的,太阳确实毒辣。还是突发性心脑血管意外?不像啊,那么年轻。或者低血糖?饿晕了?】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的诊断。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群人跟前。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伙计直挺挺地躺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有些发绀,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掐着他的人中,另一个则拿着水囊,试图往他嘴里灌水。 “都让开!莫要围聚!” 孙思邈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原本慌乱的伙计们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条路。商队里那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胖子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孙思邈,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和意外:“这位莫非是孙神医?” 孙思邈却没理会他的搭讪,直接在晕倒那年轻伙计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搏动,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接着又俯下身,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 苟尚峰也凑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 他看到那年轻伙计的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更是浅促得如同游丝一般,瞳孔似乎也有些散大。 【情况不妙!这可比溺水那孩子当时的情况还凶险!】他心里咯噔一下。 “快!将他平放,解开衣领,保持气道通畅!” 孙思邈立刻对旁边的伙计下达指令,同时从自己背着的药箱里迅速取出了他的宝贝金针。 那管事模样的胖子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指挥着其他伙计:“快快快!都听这位老神医的!把小五子放平!解开他衣裳!”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将那晕倒的小五子放平,解开了他胸前的衣扣。 孙思邈捻起一根金针,依旧是用那简陋的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然后认准了“小五子”胸前的人中、素髎、百会等几个急救要穴,手法沉稳而迅速地刺了下去。 【又是扎针,大佬您老人家就会这一招吗?虽然看起来很帅,但这种呼吸心跳都快没了的情况,光靠扎针真的能行吗?】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开口质疑。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水平,除了在旁边干看着,或者递个东西,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随着几根金针的刺入,那小五子原本毫无反应的身体,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的眉头也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 【有反应?!不会吧?!难道这针灸真能起死回生?!】苟尚峰看得眼睛都直了。 孙思邈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一边捻转着金针,一边对那管事胖子沉声问道:“此人发病前,可有何异常?比如头晕、胸闷、或是误食了什么不洁之物?” 那管事胖子急得满头大汗,努力回忆着:“回神医,小五子今早还好好的,跟大伙儿一起赶路,也没听他说哪里不舒服。就是刚才歇脚的时候,他说口渴,去那边树林子里解手,顺便想找点野果子吃,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喊了一声,我们跑过去一看,他就倒在树林边上,不省人事了……” “树林子里?野果子?” 孙思邈眉头一挑,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他可曾吃了什么不认识的野果?” “这个,小的们也没看清。” 一个年轻伙计回答,“当时他手里好像是抓着几颗红彤彤的小果子,还没来得及吃,就倒下了。” “红彤彤的小果子?” 孙思邈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快!去他晕倒的地方看看,那果子还在不在?或者附近可有什么奇特的植物?” 立刻有两个机灵的伙计朝着树林边跑了过去。 苟尚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也是一动。 【红色的野果,误食中毒?这倒是有可能!古代野外植物种类繁多,很多都有剧毒,这要是没经验的人乱吃,确实容易出事】 【不过,是什么毒物能让人这么快就呼吸心跳骤停?难道是类似氰化物或者某些剧烈的神经毒素?】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种可能性。 很快,那两个伙计就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几片叶子和几颗被捏破了的、鲜红色的、看起来像是某种浆果一样的东西。 “神医!您看!就是这个!小五子晕倒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个!旁边地上也掉了不少!” 孙思邈接过那叶子和果实,放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它们的形态和颜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不好!” 他失声低呼,“此乃断肠草之果!剧毒无比!入口即刻封喉毙命!这孩子怕是已经……” 断肠草?! 苟尚峰听得也是头皮发麻!这玩意儿他在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可没少听过,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剧毒植物,号称“见血封喉”!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给遇上了! 【我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麻烦大了!断肠草中毒,这在现代都属于极其凶险的急症,需要立刻洗胃、导泻、血液净化、呼吸支持。在这里该咋办啊?!】 他看着地上那个面色已经开始呈现出死灰色的年轻伙计,心里一片冰凉。 周围的伙计们听到“断肠草”三个字,也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一点毒气。 那管事胖子更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孙思邈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 他知道,断肠草之毒,发作极快,毒性极猛,一旦毒入心脉,便是神仙难救。他刚才施的几针,虽然暂时吊住了那孩子的一丝生气,但若不能尽快解毒,终究是回天乏术。 “快!催吐!” 孙思邈当机立断,对旁边的伙计们喝道,“想办法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越快越好!” 同时,他又从药箱里取出另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对那管事胖子说:“这是老朽配置的解毒丹,或可暂缓毒性!速速用温水化开,设法给他灌下去!” 那管事胖子接过药丸,手忙脚乱地就去找水。其他几个伙计则围在那小五子身边,有的想掰开他的嘴,有的想抠他的喉咙,试图让他呕吐。 然而,那小五子此刻已经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哪里还能配合催吐? 那些伙计折腾了半天,也只是让他嘴角溢出一些白沫,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着那“小五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几不可闻,孙思邈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催吐根本没用!必须想办法洗胃!或者至少把毒物从胃里弄出来!】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断肠草中毒,最关键的就是要尽快清除胃肠道内尚未吸收的毒物。 可是,这里没有洗胃机,没有胃管,甚至连个像样的催吐剂都没有! 怎么办?! 就在这危急关头,苟尚峰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急诊科处理有机磷农药中毒时,曾经用过的一个土办法——皂角水灌肠! 皂角含有皂甙,具有一定的刺激性和清洁作用,虽然不能完全替代洗胃,但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尝试用它来刺激肠道蠕动,促进毒物排出! 【皂角!对!皂角!】 他记得孙思邈的药箱里,好像就有一些炮制过的皂角! 他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会不会又被孙思邈骂胡闹,立刻冲到药箱旁,在一堆药材里翻找起来! 第133章 土法洗胃 “皂角!对!皂角!” 苟尚峰的脑海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那因为紧张和绝望而快要凝固的思绪。 他记得清清楚楚,孙思邈的药箱里,确实有那么一小包黑乎乎、干瘪瘪的、像是某种豆荚一样的东西,老头曾经随口提过一句,那是炮制过的皂角,可以去污、通便,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催吐。 【催吐不行,但通便,或者说,刺激肠道蠕动,促进毒物排出,这个思路是对的】 【虽然没有胃管,不能直接洗胃,但如果能用皂角水灌肠,或者大量口服(虽然病人现在牙关紧闭),至少能加速毒物通过肠道的速度,减少吸收】 他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人设了,更顾不上会不会又被孙思邈骂了。人命关天,他那点现代医生的本能和急救经验,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所有的顾忌和伪装。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孙思邈那个半开着的药箱旁,也顾不上里面那些瓶瓶罐罐、草根树皮,伸出手就在里面一通乱翻。 “后生!你做什么?!” 孙思邈正在指挥伙计们给那中毒的小五子撬开牙关,准备强行灌服解毒丹,冷不丁看到苟尚峰这副如同饿狼扑食般的架势,吓了一跳,厉声喝道。 周围的伙计们和那管事胖子也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笨手笨脚、唯唯诺诺的小学徒,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皂角!先生!皂角!” 苟尚峰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急促地喊道,“快!给我找皂角!还有大量的温水!越多越好!再找些布条或者……或者能做成简易导管的东西!” 他一边喊,一边在药箱里疯狂搜寻。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摸到了一个用麻纸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段干瘪的皂角。 “找到了!” 他如获至宝,也顾不上跟孙思邈解释,抓起那几段皂角就往旁边一个伙计手里塞,“快!用这个!把它捣碎了,用大量的温水泡开!记住,水要多!越浓越好!” 那伙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看到苟尚峰那双因为焦急而布满红血丝、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拿着皂角就去找东西捣碎泡水了。 “后生!你到底要作甚?!” 孙思邈见他指挥若定,完全不像个失忆的傻小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也更加严厉,“这皂角虽能通便去污,但亦有小毒,岂可随意乱用?!更何况是用于此等危急重症之人!” “先生!来不及解释了!” 苟尚峰此刻也顾不上尊师重道了,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那断肠草之毒,主要在腹中!催吐不成,解毒丹也未必能立刻见效!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将他腹中毒物排出!皂角水或许能刺激他肠道,让他……让他拉出来!” 他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也尽量避免使用“洗胃”、“灌肠”这种过于现代的词汇,但核心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要用皂角水,给这个中毒的小五子来一次大唐版的“肠道大扫除”! 孙思邈听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用皂角水让人腹泻以排毒? 这种方法,他闻所未闻。 中医治中毒,多以催吐、解毒、扶正固本为法,何曾有过这般“粗暴直接”的排毒之法?这简直是以毒攻毒,还是用一种更猛烈的方式去冲击本已虚弱不堪的身体! “胡闹!” 孙思邈下意识地就想阻止,“此法太过凶险!病人本已元气欲绝,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万一……” “先生!” 苟尚峰打断他,语气急切却异常坚定,“现在不是讨论凶险不凶险的时候。再不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他很快就会因为毒素吸收、心跳呼吸抑制而彻底没救了!催吐失败,解毒丹效果未知,我们必须冒险一试!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他看着孙思邈,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一心只想搞钱的苟尚峰,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在与死神赛跑的急诊医生。 孙思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那番话给震住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面色越来越灰败、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年轻伙计,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学徒,心中百感交集。 这后生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断肠草之毒,确实是凶险无比,寻常解毒之法,往往难以奏效,若不兵行险着,恐怕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年轻人殒命于此。 只是这皂角水排毒之法,真的可行吗?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个去泡皂角水的伙计已经端着一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的黄褐色液体跑了回来:“小哥!水泡好了!” 苟尚峰立刻接过那盆皂角水,又从旁边一个伙计手里抢过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牛皮水囊(大概是他们平时装酒用的),将皂角水灌了进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牙关紧闭、人事不省的小五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伙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他没有试图去撬开小五子的嘴巴强行灌服,也没有去找什么布条或者导管。 他直接开始解小五子的裤子。 “你你……你要干什么?!” 那管事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苟尚峰,声音都变调了,脸上露出了惊恐和愤怒的表情。 其他伙计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苟尚峰。 【我靠!这小子疯了吧?!人都快死了,他竟然……竟然想……】 孙思邈也是眉头紧锁,厉声喝道:“竖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待如何?!” 苟尚峰此刻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将毒物排出,这小五子必死无疑。而口服皂角水,对于一个已经昏迷、牙关紧闭的病人来说,不仅难以操作,而且极易引起误吸,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下面想办法。 “先生!各位大哥!” 苟尚峰一边手脚麻利地解着那小五子的腰带,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喊道,“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要用这皂角水,从……从他后面,把毒给逼出来!” 从后面把毒逼出来?!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看妖孽、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苟尚峰。 那管事胖子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年轻伙计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就连见多识广、自诩处变不惊的孙思邈,此刻也是一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后生……他……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这些闻所未闻、惊世骇俗的……妖法?!】 第134章 ‘菊花\\\’残,满地\\‘伤\\\’ “先生!各位大哥!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要用这皂角水,从他后面,把毒给逼出来!” 苟尚峰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茅坑里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将驿站前院这片小小的空地炸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如果这里有鸡和狗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还因为小五子中毒而忧心忡忡的商队伙计和管事胖子,以及那位自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药王孙思邈,此刻都用一种混合了惊骇、错愕、茫然、以及“我是谁我在哪这小子在干什么”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着正手持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水囊,另一只手已经毫不犹豫地伸向那中毒伙计裤腰带的苟尚峰。 【从后面把毒逼出来?!】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天雷,滚滚劈过众人的天灵盖,让他们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们不是没见过治病的,也不是没见过救人的。 孙思邈刚才那手金针渡穴、药丸起死回生的本事,已经让他们叹为观止,觉得是神仙手段了。可眼前这年轻人算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要对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的后面下手?! 这简直是伤风败俗!骇人听闻! “你……你你……你这后生!你……你莫不是疯了?!” 那管事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苟尚峰,声音都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尖利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那……那是……那是出恭的地方!岂……岂能用来……用来治病?!” 其他几个年轻伙计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仿佛苟尚峰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采花……呃……采草大盗。 孙思邈也是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他行医数十年,遍览古今医书,从未听闻过如此另辟蹊径的疗法。以药物从后窍而入,固然有之,如治疗便秘的蜜煎导、猪胆汁灌肠等,但那多是缓和之法,且针对的是肠道本身的疾患。 如今这断肠草之毒,毒气早已侵入脏腑,弥漫周身,岂能用这等看似污秽的手段,从后窍排出? “竖子!休得胡言乱语!还不快快住手!” 孙思邈厉声喝道,他担心这后生真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有辱斯文的事情来。 然而,苟尚峰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小五子就真的没救了。他那点现代医学的急救知识,虽然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惊世骇俗,但却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挽救生命的办法。 “先生!各位大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现在救人要紧!” 苟尚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小五子的裤子褪下一些(还好古代的裤子大多是开裆或者系带的,操作起来还算方便),露出目标部位,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喊道,“他吃下去的毒物,肯定还在肠胃里!催吐不成,灌药也慢!只有从下面想办法,用这皂角水把他肠子里的东西都冲出来,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毒物吸收!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强!”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虽然理论依据在古人听来依旧是匪夷所思,但那股救人如救火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却也感染了在场的几个人。 尤其是那几个和小五子朝夕相处的伙计,他们虽然觉得这法子听起来恶心又吓人,但一想到兄弟的性命就悬于一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小哥你真有把握?” 一个年轻伙计颤声问道。 “没有十足把握!但至少有五成希望!” 苟尚峰斩钉截铁地回答(其实他心里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顺便给自己壮胆),“你们谁过来帮我一把!把他扶成侧躺的姿势!双腿蜷起来!快!” 那几个伙计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那个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小五子”,最终还是有两三个胆子大点、也更关心兄弟死活的,硬着头皮上前,按照苟尚峰的指示,七手八脚地将小五子调整成了标准的灌肠姿势。 孙思邈站在一旁,看着苟尚峰那熟练指挥的样子,以及他脸上那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专业和自信(虽然在他看来是鲁莽和无知)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出言阻止。 他倒要看看,这后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套闻所未闻的妖法,究竟是能创造奇迹,还是加速死亡。 一切准备就绪。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以及空气中那越来越浓烈的……呃……难以描述的气味。 他拿起那个装满了浑浊皂角水的牛皮水囊,将水囊前端那个细长的管口(原本可能是用来喝酒的)对准了小五子那紧闭的……目标部位。 【我靠!这简直比我第一次上解剖课还要刺激!】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耶稣基督,安拉胡阿克巴……各位大佬保佑!我这可是在救人!纯粹的医学行为!绝对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一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种他自认为最轻柔、最专业(虽然他根本没经验)的手法,将那水囊的管口缓缓地送了进去。 过程比他想象中要稍微顺利那么一点点。 或许是那小五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肌肉松弛,又或许是苟尚峰那在现代医院里被无数次直肠指检(给病人做的)锻炼出来的手感还在。 总之,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啵”的一声之后,那管口总算是成功地进入了预定位置。 苟尚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然后,他开始缓缓地、有控制地挤压牛皮水囊。 浑浊的、散发着刺鼻皂角味的液体,开始顺着管口,一点一点地被注入到小五子那毫无反应的肠道内。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管事胖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拢。 【这……这小子……他……他竟然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苟尚峰感觉自己手里的牛皮水囊越来越瘪,而地上那个小五子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地鼓胀了起来。 就在他将最后一滴皂角水也挤进去,准备拔出管口的时候—— “噗——!!!” 一声惊天动地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巨响,猛地从小五子的身下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混合了皂角水、未消化食物、以及各种不可名状之物的、颜色和气味都极其不可描述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那场面…… 苟尚峰发誓,他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壮观、如此震撼、如此令人窒息的景象! 周围的伙计们和那管事胖子,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袭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尖叫着、捂着鼻子往后爆退!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仙风道骨的孙思邈,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用衣袖掩住了口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嫌弃。 整个场面,堪称“菊花残,满地伤”的现实加强版。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距离爆发中心最近的苟尚峰,更是首当其冲,被那股不可描述的洪流和气味,来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沉浸式体验。 他感觉自己像是瞬间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发酵的化粪池里。 【我靠……这……这威力……也太tm猛了吧?!】 他一边努力憋着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哪里是灌肠排毒啊!这分明是引爆了一颗小型生化武器啊!】 【小五子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啊!】 他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以及周围那些面如土色、几欲作呕的众人,第一次对自己的急中生智,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和后悔。 第135章 生化武器余波 “噗——!!!” 那一声石破天惊、技惊四座、余音绕梁(如果那玩意儿能被称为“音”的话)的巨响,以及紧随其后那如同黄河决堤般喷薄而出的、不可名状之物,彻底将驿站前院这片小小的空地,变成了一个生化战场。 首当其冲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装满了过期鲱鱼罐头、臭豆腐、纳豆、外加十年没清理过的化粪池的巨型水枪给正面糊了一脸。 那股浓烈到几乎能让人当场羽化登仙的复杂气味,混合着皂角水特有的刺鼻味道,以及一些他完全不想去深究其来源的、带着酸腐与不可描述的芬芳,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衣衫,甚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股味道给腌入味了。 【我靠……这威力……也太tm猛了吧?!】 他一边努力憋着气,试图让自己那可怜的肺部少吸入一些这致命的毒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哪里是灌肠排毒啊!这分明是引爆了一颗小型生化武器啊!还是带自动追踪和持续伤害的那种!】 【小五子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啊!我发誓!我的人格虽然不怎么高尚,但我的医德……呃……我的医德今天可能请假了】 他看着地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以及周围那些如同被点了穴一般,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眼睛、捂着鼻子、面如土色、几欲作呕的商队伙计和管事胖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急中生智,产生了那么怀疑和后悔。 【早知道这玩意儿后劲这么大,我刚才就应该站远一点……不,我刚才就应该直接装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那几个原本还硬着头皮上前帮忙按着小五子的伙计,此刻早已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到了上风口,一个个弯着腰,扶着墙,发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那管事胖子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看起来比那中毒的小五子还要危险几分。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仙风道骨的孙思邈,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他虽然及时用衣袖掩住了口鼻,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嫌弃。他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主要是气味上的)一般的景象,又看了看那个始作俑者——浑身沾满了不可描述之物、正努力憋着气、表情比哭还难看的苟尚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后生到底是何方妖孽?!】饶是孙思邈行医一生,见过的疑难杂症、虎狼之药不计其数,也从未见过如此 “震撼人心”的治疗(或者说排泄)场面。 整个驿站前院,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充满了不可描述气味的死寂。 只有那几个伙计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和苟尚峰自己那因为憋气而有些发紫的脸,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生化袭击的惨烈。 “咳……咳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如同天籁般的咳嗽声,忽然从地上那个污染源——小五子——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那原本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小五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脸上也沾满了污秽,但比起刚才那副人事不省、呼吸心跳都快没了的濒死模样,此刻的他,至少看起来像个活人了。 “水……水……”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了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 “活过来了?!小五子活过来了?!” 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伙计,最先反应过来,他顾不上那刺鼻的气味,惊喜地叫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小五子身边。 其他几个伙计和那管事胖子闻言,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强忍着恶心,围了过来。 孙思邈也快步上前,俯下身,再次仔细地为小五子诊脉、查看他的气色和瞳孔。 苟尚峰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芬芳”了,赶紧凑过去看。他看到小五子的嘴唇虽然依旧干裂,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血色,瞳孔对光也有了微弱的反应,呼吸虽然还是有些急促,但至少有自主呼吸了。 【我靠!不会吧?!这tm也行?!难道古代的断肠草毒性比较弱?还是这皂角水灌肠的效果真这么立竿见影?!】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这要是放到现代,光是这操作环境和后续的感染风险,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孙思邈诊查完毕,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对那管事胖子说道:“此子命不该绝。方才那般施为,虽看似粗鄙骇人,却也确实将他腹中积存的部分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如今他神志稍有清醒,脉象也略有起色,但毒性尚未完全清除,还需立刻施以解毒汤药,并辅以针灸,方能稳妥。” 他这番话,算是间接肯定了苟尚峰那“妖法”的疗效,虽然措辞依旧带着几分保留和……嫌弃。 那管事胖子听闻小五子真的活过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上追究刚才那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法了,对着孙思邈和……犹豫了一下,也对着浑身散发着生化武器余威的苟尚峰,连连作揖道谢:“神医!真是神医啊!多谢二位神医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的们永世不忘!” 其他几个伙计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神医?我?】苟尚峰听着这称呼,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我这算不算是一“泻”成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惨不忍睹的战损涂装,又闻了闻空气中那依旧顽强存在的“芬芳”,感觉自己离“神医”这个称号,可能还差着十万八千个澡盆的距离。 “先莫要说这些,” 孙思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感谢,语气依旧沉稳,“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将病人移至清净通风之处。你们速速去客栈里,看看能否寻一间空房,再打些干净的热水来,为他擦拭身体。老朽这就开方,你们即刻派人去镇上药铺抓药,越快越好!”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去办!” 管事胖子连连点头,立刻指挥着几个伙计行动起来。 很快,在驿丞的帮助下(驿丞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敬佩),他们在后院一间相对僻静的柴房里,临时清理出了一块地方,将小五子抬了进去。热水和干净的布巾也送了过来。 苟尚峰本想帮忙给小五子擦拭身体,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这“生人勿近”的气味,以及刚才那“亲密接触”的画面,还是识趣地退到了一旁,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其他几个看起来没那么“受伤”的伙计。 他自己则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我现在……是该先想办法把自己洗干净呢?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孙大佬解释我这套妖法的来历?】 【感觉哪个都挺要命的啊!】 第136章 ‘妖法\\\’后遗症 驿站后院那间临时腾出来的柴房,此刻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皂角水、汗臭以及病人身上特有的复杂气味,堪称“生人勿近”的典范。 苟尚峰站在柴房门口,看着几个商队伙计正手忙脚乱地给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肠道大冲洗”的小五子擦拭身体、更换干净衣物,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指挥了一场成功的……呃……“排雷”行动。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场面惨不忍睹,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沾染了不少“战场痕迹”、散发着“芬芳”的粗布衣服,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现在是该先想办法把自己洗干净呢?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孙大佬解释我这套“妖法”的来历?感觉哪个都挺要命的啊!】 他正纠结着,孙思邈已经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老者先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苟尚峰这副“战损”模样,然后才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水井和木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打些水来,把自己收拾干净。莫要顶着这身气味,污了旁人的眼鼻,也有碍观瞻。” 【有碍观瞻?大佬您这是嫌弃我了吗?!我这可是为了救人啊!虽然方法是粗暴了点,但效果显着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这股确实能把苍蝇熏晕过去的味儿,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是,先生。” 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认命地拿起木桶,朝着水井走去。 这驿站的水井是那种最原始的土井,需要用辘轳和绳索一点点把水打上来。苟尚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打上来半桶浑浊的井水。他也不敢奢求什么热水和胰子(这时代估计也没有),只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脱掉那件已经快要硬成盔甲的外衫,用冰冷的井水胡乱地擦洗着自己的身体和头发。 那感觉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 他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孙思邈可能的灵魂拷问。 【大佬肯定要问我那后门排毒法是哪门子邪术。我该怎么说?继续失忆?说我梦里神仙教的?还是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通便大法”,专治各种不服,不对,是各种中毒?】 【不行不行,都太假了。大佬现在看我就像看个外星人,我再胡说八道,他老人家一生气,直接把我当妖孽给绑了送官府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感觉自己这穿越之路,简直就是一部充满了谎言和危机的谍战大片,而他,就是那个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然后被咔嚓掉的倒霉蛋。 好不容易把自己简单清理了一下,换上了行囊里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内衫,苟尚峰感觉自己总算是从一个行走的“生化武器”稍微进化成了一个带着淡淡“原生态”气息的普通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慷慨就义……啊不,是接受盘问的准备,硬着头皮走回了柴房附近。 此时,小五子已经被安顿在柴房角落里铺好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似乎是睡着了。孙思邈正坐在他旁边,仔细地为他诊脉,神情专注。 那管事胖子和几个伙计则一脸感激地守在一旁,看到苟尚峰过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敬畏和一丝难掩的古怪。 【我靠!他们不会真把我当成什么会妖法的变态了吧?!】苟尚峰感觉自己的社会性死亡又进了一步。 “先生……”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孙思邈放下小五子的手腕,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嗯,收拾干净了?” “是的先生。” “那便过来坐吧。” 孙思邈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马扎。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他忐忑不安地坐下,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柴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水和药草混合的气味。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苟尚峰,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看得苟尚峰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后生,” 良久,孙思邈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方才为那小五子施救之法,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般从后窍以药物灌入,促其排泄毒物之法” 孙思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不解,“其理何在?你又是从何处习得此等奇术?” 他最终还是用了“奇术”这个词,而不是“妖法”,这让苟尚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奇术总比妖法好听点,至少说明大佬还没把我当成需要被火烧的异端】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试图编出一个相对合理、又能糊弄过去的解释。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开始了他的表演,“小子是真的记不得太多事情了。” 他又开始了他的失忆大法,虽然他自己都知道这招已经快不好使了。 “只是方才看到那小五子兄弟危在旦夕,小子脑子里就突然冒出那么个念头,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谁说过用类似的方法救治过被毒蛇咬伤或者误食毒蕈之人。”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我这是把锅甩给失忆前的我了,大佬您信不信就看天意了】 “哦?毒蛇咬伤?误食毒蕈?” 孙思邈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这种说法的可能性,“确有一些偏方验方,主张以攻下之法排毒。但如你这般直接从后窍以烈性之皂角水强行灌入,如此虎狼之法,老朽实难苟同。” 【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要说虎狼之法。】 【但不用虎狼之法,那小五子刚才就直接去见阎王爷了!】 “先生教训的是,” 苟尚峰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小子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胡乱施为,现在想来确实有些鲁莽了。万幸那小五子兄弟吉人天相,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都是先生您后续施针用药,才稳住了他的病情。” 他这番话,既承认了自己的鲁莽,又把功劳巧妙地推回给了孙思邈,顺便还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孙思邈听完,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又带着几分后怕的表情,眼神里的审视似乎消减了一些,但疑惑却更深了。 这后生,时而愚钝不堪,时而又急智过人;时而言语粗鄙,时而又能说出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时而胆小怕事,时而又敢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他身上充满了矛盾和谜团,让人完全看不透。 “你那‘神仙水’,还有今日这‘后窍排毒’之法……” 孙思邈沉吟道,“皆非寻常医家所能想见。你那所谓的‘家乡’,究竟是何等地方?你那‘失忆’之前,又究竟是何等身份?” 【又绕回来了!大佬您这是不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盘问清楚不罢休啊!】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他正准备再次祭出“头疼大法”,或者干脆直接表演一个当场晕过去,以逃避这要命的盘问,柴房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那个管事胖子,他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对着孙思邈拱手道:“孙神医!不好了!我家公子好像也中邪了!” 第137章 ‘中邪\\\’的贵公子 “孙神医!不好了!我家公子他好像也中邪了!” 那管事胖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柴房(的门口,因为里面味道实在太大,他没敢完全进来),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比刚才看到小五子“菊花开满山”时还要夸张几分,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苟尚峰正蹲在院子角落,试图用一瓢冰冷的井水洗掉自己身上那股“生化武器”的余韵,听到这话,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水花溅了他一裤腿。 【中邪?!】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我靠!这剧情反转也太快了吧?!先前那二百五表哥不还活蹦乱跳、嚣张跋扈地要砸场子吗?怎么转眼就中邪了?难道是被小五子那惊天动地的一“噗”给吓出毛病了?还是说他良心发现,被自己的恶行给邪住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靠谱的猜测,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有好戏看了!最好是那种跳大神、洒狗血、画符念咒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然后让我这个来自现代的“神医”闪亮登场,用科学(和忽悠)的光芒普照古代大地!】 孙思邈此刻也刚刚帮小五子稳定了情况,正准备给他开后续的解毒方子。 听到管事胖子的话,他那浓密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中邪?” 老者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来邪祟?你家公子究竟是何症状?细细说来,莫要慌张!” 他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对于一些突然发作、病因不明、症状怪异的急症,古人往往会将其归咎于“中邪”或“鬼魅附体”。 他行医多年,也曾遇到过一些类似的病例,有些确实是病人心智失常,有些则是某些罕见的疾病所致。 “回神医,” 那管事胖子喘了口气,脸上依旧是惊魂未定的表情,“我家公子刚才还好好的,就是生了会儿闷气,喝了两杯闷酒,然后就突然发起狂来!” “发狂?” 孙思邈追问,“如何发狂?” “他先是胡言乱语,说什么有鬼要抓他,有蛇要咬他,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乱砸东西,见人就打,力气大得吓人,我们几个都按不住他!眼睛也红红的,跟庙里的金刚怒目似的!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什么‘别过来’、‘滚开’……那样子就跟真的中了邪一样啊!” 管事胖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冷汗直流。 【胡言乱语?行为异常?暴力倾向?幻视幻听?】苟尚峰在一旁听着,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几个诊断名词——急性精神障碍?酒精性幻觉症?还是某种药物中毒引起的精神症状? 孙思邈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他沉吟片刻,对那管事胖子道:“带老朽去看看。” “哎!哎!神医快请!快请!” 管事胖子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孙思邈拿起他的药箱,对苟尚峰道:“你也跟来。多看,多听,少说。”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太好了!又有看热闹的机会了!】 两人跟着管事胖子,快步来到了驿站后院。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表妹晴儿,住的是后院一处相对独立的小院落,有两间正房和几间厢房,看起来确实比大通铺要强上不少。 他们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以及年轻公子那带着几分癫狂的叫骂声和女孩子焦急的哭喊声。 “表哥!你醒醒啊!你别这样!我是晴儿啊!” “滚开!你们这些妖孽!都想害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管事胖子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原本摆在院中的石桌石凳都被掀翻在地,碎裂的瓷片和杂物散落得到处都是。 几个锦衣壮汉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那个年轻公子,但那年轻公子此刻却像是力大无穷的疯牛一般,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晴儿则站在一旁,小脸煞白,眼圈红肿,急得直掉眼泪,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她那两个小丫鬟更是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公子!公子!神医来了!孙神医来看您了!” 管事胖子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那年轻公子毫无反应,依旧在疯狂地挣扎和叫骂,甚至还张嘴去咬一个试图按住他胳膊的壮汉。 孙思邈眉头紧锁,快步上前,厉声喝道:“都让开!” 他这一声断喝,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竟然让那几个原本有些控制不住场面的壮汉都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趁着这个空档,孙思邈身形一晃,如同猿猴般灵巧地欺近那年轻公子身侧,伸出两根手指,快如闪电般在那年轻公子颈侧的某个穴位上一点。 那原本还狂躁不安、力大无穷的年轻公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被旁边的几个壮汉手忙脚乱地扶住。 他虽然不再挣扎了,但嘴里依旧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眼神也显得有些涣散和呆滞。 【我靠!点穴?!大佬还会点穴?!这是武侠片场吗?!】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对这位药王大佬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遍。 【这要是学会了点穴,以后在现代医院遇到医闹,我直接上去“biu”一下,世界就清净了啊!】他内心充满了对这种“神技”的无限向往。 晴儿见自家表哥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连忙上前,带着哭腔对孙思邈道:“老丈!神医!求求您救救我表哥吧!他到底是怎么了?” 孙思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年轻公子的面色、眼神、舌苔,又伸手搭在了他的腕脉上,凝神诊察。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令兄此症,观其神情狂躁,胡言乱语,目赤如火,脉象弦数有力,倒像是肝火过旺,痰火扰心之象。” “肝火过旺?痰火扰心?” 晴儿听得一知半解,脸上依旧是焦急万分。 孙思邈点了点头:“他方才可曾饮酒?” “是的,” 晴儿表妹连忙回答,“表哥方才因为一些事情生气,回房喝了不少闷酒。” “嗯,这就对了。” 孙思邈道,“酒本性热,多饮易助湿生痰,扰乱心神。令兄本就肝火偏旺,又因郁怒伤肝,再加以烈酒浇火,导致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故而神志错乱,狂躁不安。此非邪祟侵扰,乃是自身脏腑功能失调所致。” 他这番诊断,有理有据,倒也让周围的人都信了几分。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在暗暗琢磨:【肝火旺?痰火扰心?这是急性酒精中毒引起的精神障碍吗?或者更严重一点,酒精戒断综合征的早期表现?虽然他这喝酒的量和时间好像还不太够……】 【不过,大佬这套理论,用来解释他那“中邪”的症状,倒也挺像那么回事。至少比跳大神驱鬼要科学多了。】 “那神医,可有法子医治?” 晴儿表妹急切地问道。 “莫慌。” 孙思邈摆了摆手,语气沉稳,“既知病因,对症下药便是。当以清肝泻火,涤痰开窍为法。” 说着,他便转身,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老朽开方。” 苟尚峰赶紧从孙思邈的药箱里取出笔墨纸砚,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好。 孙思邈走到桌旁,略一沉吟,便提笔开始写药方。 他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道:“此等痰火扰心之症,当用礞石滚痰丸加减。方中大黄、黄芩清热泻火,沉香降气开窍,礞石、赭石重镇涤痰……”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却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就在孙思邈开方之际,那个刚刚被他点穴制住的年轻公子,却忽然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嘴里却开始发出更加含糊不清的、带着几分痛苦和恐惧的叫声,额头上也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更加潮红。 “嗯?” 孙思邈察觉到异样,停下笔,快步走到年轻公子身边,再次为他诊脉。 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惊疑。 “不对……” 他喃喃自语,“脉象怎地如此躁动,且隐隐带有数促之象?不似单纯痰火……”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管事胖子,厉声问道:“你家公子今日除了饮酒,可还曾服用过其他药物或补品?!” 第138章 ‘补药\\\’惹的祸 “你家公子今日除了饮酒,可还曾服用过其他药物或补品?!” 孙思邈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管事胖子那张因为惊慌而有些扭曲的脸,语气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管事胖子被孙思邈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否认。 毕竟,自家公子平日里那些“进补”的玩意儿,有些可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但一接触到孙思邈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他又有些心虚起来,尤其是在自家公子生死未卜的关头。 “这……这个……” 管事胖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孙思邈越来越沉的脸色和旁边晴儿焦急的目光逼视下,不情不愿地小声说道:“回神医,公子他今日午后,确实服用了一枚据说是从西域胡商那里得来的‘大补丸’,说是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大补丸?!” 孙思邈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是何等模样?何人所赠?公子平日里可常服用此物?” “就是一个小小的蜡丸,黑乎乎的,闻着有股说不上的异香……” 管事胖子努力回忆着,“是前几日公子在长安城里,从一个自称是波斯来的胡僧手里高价买的,那胡僧说是什么‘天竺秘药’,神效无比。公子也是头一次服用。” 【西域胡僧?天竺秘药?大补丸?】苟尚峰在一旁听得是眼皮直跳,【这剧情怎么越来越像《金瓶梅》里的情节了?这纨绔公子不会是吃了什么虎狼之药,然后又喝了酒,结果直接‘上头’了吧?!】 【不过,这古代的保健品市场也太不规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嘴里塞,连个fda认证都没有,吃出问题找谁说理去?】 孙思邈听完管事胖子的话,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行医多年,最是痛恨这些打着“神药”“秘方”旗号,实则成分不明、甚至含有剧毒的所谓“补药”。 这些东西,轻则耗人钱财,重则便是眼前这般,危及性命。 “愚昧!无知!” 孙思邈忍不住低声斥道,也不知是在骂那纨绔公子,还是在骂那些招摇撞骗的方士胡僧,“所谓‘大补’之物,若非对症,便是穿肠毒药!胡乱服用,与自寻死路何异?!” 他不再理会那吓得噤若寒蝉的管事胖子,再次俯身,仔细为那年轻公子诊脉。 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对晴儿表妹和管事胖子沉声道: “令兄此症,并非单纯的痰火扰心,而是误服了性热燥烈之物,又加以酒力催发,导致邪火攻心,阳气暴脱,神明浮越。其脉象躁动而数疾,舌质深红起刺,正是毒火内炽,津液耗伤之兆。若不尽快清热解毒,滋阴潜阳,恐有性命之忧!” 【邪火攻心?阳气暴脱?毒火内炽?】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一连串高深莫测的中医术语,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 【不过,听起来好像比单纯的酒精中毒要严重得多?难道那“大补丸”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成分?比如……春\\药?或者……重金属?】 晴儿表妹听到“性命之忧”四个字,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神医!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表哥!他虽然平时顽劣了些,但他罪不至死啊!” “姑娘莫急。” 孙思邈虽然心中恼怒那年轻公子的无知和胡闹,但医者仁心,此刻也只能先以救人为要,“老朽这就为他施针,清其邪火,安其心神。只是他这毒火已深,非针石所能尽除,还需配合汤药,内外同治,方有一线生机。” 说着,他便再次取出金针,这次所取穴位,与之前治疗栓子时截然不同,多取头部百会、四神聪以及四肢的井穴、荥穴等,手法也更加迅疾,似乎带着几分泻火清热的意味。 苟尚峰在一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试图将这些穴位和手法记在心里。 虽然他依旧看不懂其中的原理,但至少能多积累点“临床经验”(主要是看大佬操作的经验)。 【大佬这是在给他开颅……啊不,是开头窍?还是在放血疗法?】 施针完毕,孙思邈又让那管事胖子取来笔墨纸砚,他要重新开方。 孙思邈口中念着:“此等毒火炽盛之症,当以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化裁。犀角清心凉血,生地黄滋阴清热,丹皮、赤芍凉血散瘀,黄连、黄芩、黄柏、栀子清热泻火解毒……” 他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解释着方中每一味药的功用和配伍意义。 虽然苟尚峰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的讲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详细和认真。 【大佬这是终于肯教我点真东西了?还是说他觉得我这块朽木,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劈开当柴烧一下?】 苟尚峰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药方,将其递给管事胖子: “速速派人去镇上最大的药铺,按此方抓药三剂!记住,方中犀角难得,若药铺中无真品,便以水牛角代替,剂量加倍!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事胖子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亲自去督办此事。 晴儿则在一旁,用湿润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她表哥额头上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助。 柴房里,那个因为误食断肠草而险些丧命的小五子,在孙思邈的初步救治和苟尚峰那惊世骇俗的“后门排毒法”之后,情况似乎也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不醒,但呼吸和脉搏比起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驿站后院这小小的独立院落里,气氛凝重而压抑。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狂躁不安的纨绔公子,忧心忡忡的众人,还有那个命悬一线的倒霉蛋小五子,以及正在运筹帷幄、力挽狂澜的药王大佬孙思邈。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趟大唐之旅,似乎并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原本只想利用千年信息差,搞点小钱钱,然后潇洒快活,再也不用回现代医院当牛做马。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卷入了一些更复杂的事情当中。 【我这到底是来发财的,还是来渡劫的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后生,你去看看那小五子的情况如何。仔细观察他的呼吸、脉搏、面色,以及排泄物。一刻钟后,回来与我细说。” 苟尚峰:“……” 【排泄物?!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刚刚才洗干净啊!!!】 第139章 ‘味道\\\’有点重的一堂课 “后生,你去看看那小五子的情况如何。仔细观察他的呼吸、脉搏、面色,以及排泄物。一刻钟后,回来与我细说。” 孙思邈那云淡风轻的指令,如同在苟尚峰那本就饱受摧残的神经上,又狠狠地踩上了一万只穿着钉鞋的草泥马。 【排泄物?!】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胃里那点刚刚消化下去的杂粮饼子和野菜汤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鼻子,但一接触到孙思邈那“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的眼神,又只能硬生生地把这个动作给憋了回去。 【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刚刚才从“生化武器”的袭击中勉强生还,身上那股味儿还没彻底散干净呢,您就让我再去观摩“案发现场”?!】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别人穿越都是金手指一开,美女小弟纳头就拜,我这穿越是来体验大唐原生态茅房一日游,外加兼职掏粪工吗?!】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弟子领命,必不辱使命(才怪)”的虚伪笑容:“是,先生!小子这就去!一定仔细观察,认真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小五子兄弟啊!你可千万要争气一点,别再给我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了!我这小身板,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怀着这种极其悲壮和视死如归的心情,苟尚峰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了,因为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不可描述的“芬芳”),硬着头皮,朝着柴房里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肠道大解放”的小五子挪了过去。 柴房里的光线依旧昏暗,那股混合了皂角水、药草、汗臭以及……呃……“新鲜出炉”的排泄物的复杂气味,更是浓郁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领域”,让苟尚峰感觉自己每呼吸一口,都在进行一场味觉和嗅觉的双重“渡劫”。 小五子此刻已经被人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干净,换上了一套半旧不新的干净衣裤,躺在铺着新干草的简易床铺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那副面如死灰的濒死模样,已经明显好转了不少,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那管事胖子和几个伙计正守在旁边,看到苟尚峰进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同情和一丝。 【我靠!你们这帮家伙!刚才逃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好,把这烂摊子全扔给我了是吧?!还有没有点同事情谊了?!】苟尚峰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们一番。 他走到小五子床边,先是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呼吸和脉搏(其实他根本摸不准脉),然后,才极其不情愿地、用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表情,将目光投向了床边那个由伙计们刚刚清理出来的、还散发着“余温”的木桶。 木桶里,盛着小半桶不可名状之物。 苟尚峰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强忍着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恶心感,努力回忆着自己在现代医院里学到的那些关于观察排泄物的知识。 【颜色……性状……气味……量……】 【颜色……黄褐色……嗯,看起来还算正常?至少不是柏油样便或者陶土色便,应该没有明显的消化道出血或者梗阻性黄疸……】 【性状……稀糊状……这不废话吗!用那么多皂角水灌下去,不拉稀才怪了!里面好像还有些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和一些……呃……看起来像是某种红色小果子的皮?】 【气味……这个……这个我拒绝观察!打死我也不闻!】 【量……看起来不少……至少说明肠道蠕动功能还在,而且排毒效果应该还行?】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默默分析,试图从这堆“证据”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以他这点半吊子水平,能看出来的东西极其有限。 就在他对着那桶“战略物资”愁眉苦脸、冥思苦想之际,柴房门口传来了孙思邈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那因为强忍恶心而有些扭曲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然后走到孙思邈面前,开始了他的“实习报告”。 “回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一种平静客观的语气说道,“小子方才仔细观察了那小五子兄弟的……呃……排泄之物。”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总不能直接说“屎”吧?太不雅了。大佬会不会觉得我粗鄙?】 “其色呈黄褐,质地稀糊,内见少许未化物及疑似红色果皮之物。其量尚可。气味……呃……气味浓烈,恐有伤雅,小子未敢细闻。”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气味的描述。 孙思邈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尚能观其大概。断肠草之毒,多由口入,其毒性猛烈,易伤及脏腑气血。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虽看似骇人,却也确实将部分未吸收之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观其排泄物,色泽尚可,未见明显血色或脓样,说明肠道损伤尚不严重。其中红色果皮,当为那断肠草之残余。量多而稀,乃皂角水通下之力,亦是好事,可将肠道积存之毒邪一并荡涤。” 他这番话,虽然依旧没有明确肯定苟尚峰那“妖法”的正确性,但字里行间,却也承认了其在特定情况下的有效性。 【大佬这是在夸我?!虽然夸得比较含蓄,而且还带着点嫌弃,但至少没骂我胡闹了!】苟尚峰心里一阵小小的激动。 【看来,我这“以毒攻毒”的思路,还是有点用的嘛!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开创一个“大唐重口味急救流派”?】 “只是……” 孙思邈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那皂角水之用量,以及那般直接从后窍灌入之法,皆无章法可循,纯属臆测。若非此子命大,或皂角用量稍有差池,恐早已酿成大祸!日后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得,刚表扬一句,立刻就来个下马威。大佬您这pua技术,真是炉火纯青啊!】苟尚峰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赶紧应道:“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下次一定三思而后行!” 【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干这种“有味道”的活儿了!】 就在这时,柴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那个管事胖子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用油纸包着的药包。 “孙神医!孙神医!药抓回来了!镇上最大的药铺,掌柜的听说您老人家开的方子,亲自给配的药,一样都没少!” 孙思邈点了点头,接过药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对那管事胖子道:“速速将此药煎煮,分三次与那小五子服下。记住,需得文火慢煎,不可急躁。服药之后,若他能安然睡去,便无大碍了。” “哎!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管事胖子连连应下,拿着药包就喜滋滋地出去了。 柴房里,只剩下孙思邈、苟尚峰,以及那个依旧在昏睡的小五子。 孙思邈看着床铺上那个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的年轻伙计,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对苟尚峰说道: “你方才那番施为,虽不合医家常法,却也歪打正着,救了此子一命。可见医者之道,存乎一心,不可拘泥于古法,亦不可轻信于偏方。临证之际,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以救死扶伤为第一要务。” 他这番话,语气平和,却似乎带着几分感慨和对苟尚峰那“歪门邪道”的某种程度的认可。 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佬这是在给我上思想政治课?还是在肯定我的“临床表现”?】 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位药王大佬的思路了。 第140章 柴房晨课与意外之请 苟尚峰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和压抑的咳嗽声给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鼻的皂角水余味混合着柴草的霉味依旧顽强地盘踞在他的鼻腔。 他动了动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四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蜷缩在驿站后院那间“生化武器”爆发中心的柴房角落里,身下是硌得他骨头生疼的干草。 【竟然真的在这里睡着了……还没穿回去……】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这穿越bug的运行机制真是越来越随心所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转头看去,只见天光已经从柴房那破旧的木窗格子里透了进来,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 那个中毒的小五子依旧躺在不远处的草铺上,似乎还在昏睡,但呼吸听起来比昨天平稳了不少。 孙思邈则盘腿坐在小五子身边,一手搭着他的脉搏,一手轻轻捻着自己的胡须,神情专注,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大佬这是又开始新一轮的病情观察了?还是在琢磨着怎么给我布置今天的变态作业?】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手脚麻利地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虽然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具被掏空了的行尸走肉)。 “先生……早。” 他走到孙思邈身边,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孙思邈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小五子:“你来看看。观其面色,听其气息,再摸摸他的额头和手心,看看与昨日相比,有何变化。” 【又来?!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免费的实习生使唤上瘾了是吧?!还摸额头手心?这是要让我体验触诊吗?】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孙思邈的样子,在小五子身边蹲下。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小五子的面色。嗯……虽然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天那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似乎真的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嘴唇的颜色也从昨天的青紫,变成了一种略显干燥的淡粉色。 他又侧耳听了听小五子的呼吸。呼吸声虽然还有些粗重,但比起昨天那游丝般微弱的气息,已经明显有力了不少,而且喉咙里那可怕的痰鸣声似乎也减轻了? 他伸出手,先是轻轻摸了摸小五子的额头——不烫,体温似乎正常。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有些微凉,但皮肤似乎比昨天稍微湿润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干枯脱水的触感。 “回先生,” 苟尚峰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尽量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说道,“小子观这位小哥面色较昨日略有红润,唇色亦从青紫转为淡粉。其呼吸虽仍显粗重,但比昨日有力,喉间痰鸣声也似有减轻。额温不高,手心微凉而润。只是依旧昏睡不醒。”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亲自又为小五子诊了诊脉,仔细查看了舌苔。 “嗯,你观察得还算仔细。” 老者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此子体内毒邪,经由你昨日那番施为,以及老朽的解毒汤药和针灸,已去十之六七。如今神志未醒,乃是毒邪耗伤气血,心神失养所致。还需继续服用汤药,益气养血,清解余毒,再辅以针灸,调和脏腑,或可在一两日内醒转。” 【十之六七?!我那妖法竟然有这么大作用?!大佬您这是变相承认我的治疗方案有效了?】 苟尚峰听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被打击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小心脏,又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 【看来,我这“大唐重口味急救流派”的开山鼻祖,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嘛!至少能救命啊!】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点小小的成就感中,孙思邈却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昨日那般救治,虽有侥幸之功,但终究是行险侥幸,不可为常法。医者当以病人安危为念,一举一动,皆需有理有据,有法可依。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老朽遍览医书,闻所未闻。你且细细说来,其施用之要点,以及那皂角水之用量,又是如何把握的?” 【又来了!又来了!】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临时编造大法。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柴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个管事胖子又是一脸焦急地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不过这一次,他脸上除了焦急,似乎还带着几分讨好。 “孙神医!” 管事胖子一进门,就对着孙思邈拱手作揖,态度比昨天恭敬了不止一百倍,“小的有事相求!” 孙思邈眉头微蹙:“何事?” 管事胖子看了一眼旁边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苟尚峰,又看了看床上依旧在昏睡的小五子,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孙神医,是关于我家公子的事……” “哦?你家公子如何了?” 孙思邈问道,“老朽昨夜已为他施针用药,按理说,今日当有所好转才是。” “是是是!公子他今日一早醒来,确实是神志清醒了不少,也不再胡言乱语、打砸东西了。” 管事胖子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庆幸,“只是他醒来之后,便一直喊着头痛欲裂,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还说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 “头痛?燥热?口干?视物模糊?” 孙思邈闻言,眼神一凝,“带老朽去看看。” “哎!好嘞!神医快请!” 管事胖子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孙思邈拿起药箱,对苟尚峰道:“你也跟来。正好让你看看,这‘邪火攻心’之后,余邪未清,又当如何辨证施治。” 【又当临床实习生了?】苟尚峰心里哀叹一声,但一想到能暂时逃过大佬的盘问,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不过那二百五头痛燥热?不会是吃那“大补丸”的副作用还没过去吧?还是说被孙大佬昨天那几针给扎出什么后遗症了?】 他怀着这种幸灾乐祸(主要是对表哥)和一丝丝对未知病情的好奇,跟着孙思邈,再次来到了后院那间虢国公府公子所住的厢房。 第141章 厢房里的‘太上皇\\\’ 驿站后院,虢国公府公子所住的那间厢房,此刻已不复昨夜的狼藉。 被打翻的桌椅已经被扶正,碎裂的瓷片也被清扫干净,只是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某些“大补丸”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房间,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小火苗,在看到床上那位年轻公子的惨状时,也不由自主地熄灭了半分。 只见那年轻公子此刻正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但额头上依旧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潮红中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双眼也有些涣散无神,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哪里还有半分昨日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 晴儿正坐在床边,用湿润的布巾心疼地给他擦拭着额头和脸颊,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那两个小丫鬟则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管事胖子引着孙思邈和苟尚峰进来,连忙上前对床上那年轻公子说道:“公子!孙神医来看您了!” 那年轻公子似乎还有些迷糊,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孙思邈,又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我靠!这家伙不会是把我昨天那套“后门排毒法”当成什么酷刑了吧?看我的眼神怎么跟看索命的无常似的】苟尚峰内心一阵无语。 “老丈……” 年轻公子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几分虚弱,“我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快炸了,身上也跟火烧一样,眼睛也花……”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与昨日那判若两人的嚣张,让苟尚峰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昨天还耀武扬威要砸场子呢,今天就变成病猫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孙思邈没有理会他的废话,直接走到床边,伸出手,示意那年轻公子将手腕伸出来。 年轻公子似乎有些抗拒,但看了看旁边晴儿表妹那带着哀求的眼神,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孙思邈凝神诊脉,眉头渐渐蹙起。 片刻之后,他又仔细观察了年轻公子的舌苔、面色和眼神,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 “公子昨日误服燥烈之物,又加以醇酒助火,导致毒火内炽,耗伤阴津,扰乱神明。昨夜老朽虽已为公子施针用药,清解部分毒火,但余邪未清,郁于上焦,故而头痛如裂,目赤视糊;火热之邪内扰,则心烦燥热,口干舌燥。此乃邪火未尽,阴津亏损之象。”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将病因病机分析得头头是道。 晴儿听完,连忙问道:“那神医,可有法子医治?我表哥他不会有事吧?” “莫慌。”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令兄此症,虽看似凶险,但救治及时,毒邪尚未深入脏腑。只需继续清热泻火,滋阴生津,再辅以安神开窍之品,调理数日,当可痊愈。” 说着,他便转身,对苟尚峰道:“取纸笔来。” 苟尚峰赶紧应下,麻利地在旁边一张小几上铺好纸笔。 他知道,大佬又要开始他的“现场教学”兼“开方救人”了。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此等余火扰清窍之症,当在昨日方剂基础上,酌情加减。前方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清热凉血解毒之力已足。今日当重在滋阴降火,兼以安神。可加玄参、麦冬以养阴生津,石斛清热养胃,钩藤、菊花清肝明目,远志、茯神宁心安神……”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但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开的方子,似乎比昨天那个更加平和,少了几分峻猛之气,多了几分滋养调理的意味。 【看来,这中医开方,还真是个技术活。不仅要辨证准确,还得根据病情变化,随时调整用药。比我们现代医学那套标准化诊疗指南,要复杂得多,也更考验医生的个人经验和水平。】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药方,将其递给管事胖子:“按此方抓药三剂,每日一剂,早晚分服。煎煮方法同昨日。服药期间,切记饮食清淡,戒绝辛辣油腻及醇酒之物,多饮温水,静心休养。” “是是是!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管事胖子接过药方,如获至宝,连连道谢,赶紧吩咐下人去抓药煎药。 晴儿也对着孙思邈盈盈一拜:“多谢老丈再次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晚辈定当图报。” “姑娘客气了。” 孙思邈摆了摆手,“医者本分而已。”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依旧哼哼唧唧、但神情似乎比刚才安定了一些的年轻公子,语气平静地说道:“令兄此番,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当谨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慢。那些来历不明、夸大其词的所谓‘补药’,切不可再胡乱服用,以免再次身陷险境,追悔莫及。” 他这话,既是告诫,也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提点。 那年轻公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将头转向了一边。 【哟呵,这二百五竟然还会害臊?看来昨天对他打击不小啊】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 孙思邈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对晴儿道:“令兄服药后,当好生歇息,莫要再扰其心神。老朽稍后会再过来为其施针,以助药力。若无他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老丈慢走。” 晴儿将他们送到门口。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厢房,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看完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兼医学科普)大戏。 【这虢国公府的表兄妹,还真是各有各的精彩啊。一个嚣张跋扈惹祸精,一个知书达理万人迷。这要是放到现代,妥妥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冤种表妹(或者反过来?)的剧本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后生,” 老者缓缓开口,“你方才观老朽为那公子诊治,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又来了!】 他感觉自己这趟大唐“进修”之路,真是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考验”。 第142章 ‘随堂考\\\’的求生欲 “后生,” 孙思邈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有神,他盯着苟尚峰,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你方才观老朽为那公子诊治,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感觉好厉害”的崇拜表情,大脑却在以每秒一百八十迈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从孙思邈刚才那番现场教学中,搜刮出一点点能用来应付差事的关键词。 【心得?我能有什么心得?我最大的心得就是大佬您老人家点穴的手法真帅!还有那二百五活该!谁让他乱吃东西还乱发脾气!】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先生,小子愚钝,对先生那高深的医理,实在难以领会万一。” 他先把自己贬低一番,放低姿态,这是他从现代职场学来的、屡试不爽的保命秘籍之一。 “不过……” 他话锋一转,努力回忆着孙思邈刚才开方时念叨的那些药名和功效,虽然他一个也没记住,但大概的治疗方向还是有点印象的,“小子观先生为那位公子诊治,似乎是以清热解毒、安神开窍为法,先以金针制其狂躁,再以汤药调其脏腑。先生用药,似乎也因人而异,因时而变,与之前为那位小五子兄弟和驿站中咳嗽的小儿开方,皆有不同。 他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含糊其辞,基本就是把他能想到的、听起来比较“高大上”的中医词汇胡乱堆砌了一番,核心思想就是——“大佬您好厉害!大佬您辨证施治!大佬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我这彩虹屁吹得应该还算有水平吧?至少没直接说“大佬666”那么露骨。】 孙思邈听完他这番不着边际的心得体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或者……是习惯了? “哼,” 老者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褒是贬,“你倒还知道老朽用药因人而异,不算全无长进。” 【我靠!这都算长进?!大佬您对我的要求是不是也太低了点?!】 “医者临证,首重辨证。” 孙思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教诲的意味,“同一病症,因患者体质不同,时令气候不同,病邪深浅不同,其治法方药亦当有所区别。不可拘泥于一方一法,刻舟求剑。你日后若真有心向医,此点务必牢记。” “是是是!先生教诲,小子铭记在心!” 苟尚峰赶紧点头如捣蒜,态度极其诚恳。 【虽然我还是想搞钱跑路,但大佬您说的这些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至少比我们现代医院那套“标准化诊疗流程”要灵活一些。】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又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昨日在渭水河畔,救治那溺水小儿所用之法,虽看似怪异,却也确有奇效。老朽昨日问你其名堂来历,你言辞闪烁,神情慌张,显然有所隐瞒。” 来了!又来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无论怎么躲藏,都逃不过被玩弄的命运。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大佬您这是对我那套妖法念念不忘啊!难道是想学?还是想把我当成妖孽抓起来研究研究?】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加“头疼大法”的组合拳。 “先生……小子……小子是真的……记不得太多了……当时……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脑子里突然……突然就冒出那么个念头……好像……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谁说过……用……用类似的方法……救治过……呃……呃……掉进粪坑里憋死的猪?” 他越说越离谱,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掉进粪坑里憋死的猪?!苟尚峰你tm真是个天才!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孙思邈听完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解释,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是嘴角抽搐,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你……你你……” 老者指着他,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当老朽是三岁孩童,如此好糊弄不成?!”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 他赶紧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连连作揖,“小子是真的……脑子不好使……胡言乱语……先生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准备随时根据情况调整自己的表演策略。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油嘴滑舌、又带着几分真切惶恐的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也知道再逼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后生身上充满了谜团,他那些所谓的“失忆前”的记忆,更是真假难辨,虚实相间,让人根本无从查证。 “罢了!” 老者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你这脑子,老朽是指望不上了。日后你只需跟在老朽身边,多看,多听,少动那些不切实际的歪心思!若再敢用那等骇人听闻的‘妖法’胡乱施为,休怪老朽不念旧情,将你逐出师门!” 【师门?!等等!大佬您刚才说什么?!师门?!】 苟尚峰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或者是掉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坑里的预感? 【药王孙思邈的徒弟?!这名头听起来好像还挺牛逼的。以后出去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不对不对!大佬您这是想把我彻底绑在您这条船上,让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学习这又苦又累的中医吗?!我不要啊!我的发财大计!我的咸鱼梦想!】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混乱而又矛盾的思绪中,孙思邈却已经不再理他,转身走到床边,开始为那个依旧在昏睡的年轻公子检查身体,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施针治疗。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专注而认真的侧脸,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因为误服补药而差点丢了小命的纨绔公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跟着这位大佬,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学到点真本事,以后说不定真能靠这个吃饭。】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对金钱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给无情地压了下去。 【呸!吃饭哪有搞钱香!等小爷我赚够了第一桶金,就想办法跟大佬分道扬镳!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还稀罕当你这苦逼的关门弟子!】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未来的跑路计划,孙思邈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起: “还愣着作甚?过来,研墨!老朽要记录今日的诊治心得。你在一旁仔细看着,用心学着!” 苟尚峰:“……” 第143章 研墨童子的自我修养 “还愣着作甚?过来,研墨!老朽要记录今日的诊治心得。你在一旁仔细看着,用心学着!” 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老板在下班前五分钟突然通知你今晚要通宵加班一般,将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侥幸“蒙混过关”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点的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那张简陋的石桌旁。 石桌上摆着一方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青石砚台,旁边放着一小块乌黑的墨锭和一只小小的水盂。 孙思邈已经铺开了一卷粗糙的麻纸,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正等着他把墨研好。 苟尚峰看着这套古色古香的文房四宝,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古代科举考生的悲惨日常。 他拿起那块沉甸甸的墨锭,又看了看砚台里那浅浅的一汪清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玩意儿怎么用?直接扔进去泡着?还是用手搓?】他那点可怜的古代生活常识,显然不包括研墨这项高级技能。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茫然和笨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指点道:“先往砚台里滴少许清水,然后手持墨锭,以腕力带动,在砚台上缓缓画圈研磨。力道要匀,速度要缓,不可急躁。待墨汁浓稠适中,色泽乌亮,便可使用了。” 【滴水,画圈,力道匀,速度缓。】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这研墨的讲究,比他做一台显微手术还要复杂。 他小心翼翼地往砚台里又滴了几滴水,然后拿起墨锭,学着孙思邈的样子,开始在砚台上画起了圈圈。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要么是力气用大了,墨锭在砚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溅起一片片黑色的墨点,差点糊了孙思邈一脸;要么是力气用小了,磨了半天,砚台里的水依旧清澈见底,连点墨色都看不见。 那墨锭在他手里也极其不听话,一会儿滑到东,一会儿溜到西,好几次都差点从他手里飞出去。 【这玩意儿比手术刀还难控制!大佬您确定这是在研墨不是在练太极吗!】 他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感觉自己不是在研墨,是在跟一块顽固的石头和一滩不合作的水作斗争。 孙思邈在一旁看着他那副笨手笨脚、如同狗熊掰棒子般的模样,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强忍着没有直接开口骂人,只是时不时地用他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轻轻敲打一下桌子,或者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以表达他内心的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掉,砚台里的墨汁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清汤寡水的样子时,孙思邈终于像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莫要再糟蹋老朽这块好墨了。” 他从苟尚峰手里接过那块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的墨锭,又拿起水盂,往砚台里重新滴了几滴水,然后亲自上手,开始研磨起来。 只见老者手持墨锭,动作不疾不徐,手腕轻转,墨锭在砚台上发出均匀而细密的摩擦声。很快,一股淡淡的墨香便弥漫开来,砚台里的清水也渐渐变成了浓稠乌亮的墨汁。 【我靠!大佬就是大佬!连研墨都这么有范儿!这动作,这气度简直就是艺术啊!】 孙思邈研好了墨,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便开始在那张粗糙的麻纸上记录起来。 他写的是一种苟尚峰看不太懂的、介于楷书和行书之间的字体,笔力遒劲,自有一股风骨。 他一边写,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对着苟尚峰讲解几句。 “方才那虢国公府的公子,其症初起狂躁,乃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所致。故老朽先以金针点刺其颈侧人迎、风池等穴,以开窍醒神,制其狂躁。此乃治标之法。” “待其神志稍定,再详察其脉象舌苔,辨其病机。其脉弦数有力,舌红苔黄腻,口干目赤,乃毒火内炽,阴津耗伤之象。故老朽以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化裁,重在清热泻火,凉血解毒,兼以滋阴生津。” “至于那误食断肠草的小五子,其毒性猛烈,发作迅疾,首当清除毒物,刻不容缓。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虽看似粗鄙骇人,却也确有奇效,将部分未吸收之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老朽后以甘草、绿豆、金银花等解毒之品,合以参附汤益气固脱,方才保住其性命。” 孙思邈讲得深入浅出,将两个病例的辨证思路、治疗原则、以及用药方略都一一剖析。 虽然苟尚峰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很多专业术语和药名他还是搞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的讲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详细和认真。 【大佬这是终于肯把我当成半个徒弟看了?还是说他觉得我昨天那法子虽然不靠谱,但至少体现了我一点点“急中生智”的潜力,所以决定再抢救我一下?】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写完了诊治心得,放下了毛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今日老朽所言,你可记下了多少?”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如捣蒜:“记下了!记下了!先生放心,小子都用心记下了!” “嗯,” 孙思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好。从明日起,除了辨识草药,记录其形态功效之外,每日晚间,你需将当日老朽诊治过的病例,以及老朽的辨证用药思路,都给老朽默写一遍。若有错漏……” 他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和善”笑容。 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厥症晕过去。 【默写病例?!还要默写辨证用药思路?!大佬您这是要我的老命啊!我连您老人家说的那些字都认不全呢!还默写?!】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第144章 ‘默写\\\’的艺术与\\‘实践\\\’的骨感 客栈的清晨,总是伴随着各种细碎的声响—— 楼下堂倌伙计的吆喝声,早起赶路的客人收拾行囊的摩擦声,以及隔壁房间孙思邈那如同打雷一般的咳嗽声(苟尚峰恶意揣测,大佬肯定是故意咳给他听,提醒他又要考核啦!)。 苟尚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昨晚根本就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孙思邈昨天布置的新功课——默写病例,还要默写辨证用药思路。 【默写?!大佬您这是要逼死我这个连毛笔都拿不稳的现代文盲吗?!我连您老人家开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药名都认不全,还默写辨证思路?!您直接给我个痛快,把我扔回急诊科继续当牛做马算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哀嚎,一边认命地爬起来,穿好衣服。 窗外的天色才刚刚蒙蒙亮,但一想到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今天要是再交白卷就死定了”的严肃脸庞,他就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连带着看这大唐的晨曦都觉得像是催命符。 简单地用了客栈提供的、依旧是粗劣不堪的早饭(两个能当凶器的黑面馒头,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孙思邈便带着他,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一路上,孙思邈倒也没急着立刻开始他的随堂考,而是依旧像前几日那样,时不时地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给苟尚峰讲解着它们的性味功效和生长环境。 苟尚峰努力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去记。 他知道,这可能是大佬在给他“考前划重点”呢,虽然这重点划得也太随心所欲了点。 【车前子利尿……嗯,这个好像昨天考过了……金银花清热解毒……这个也听过……还有那个什么……哦对,杜仲,补肝肾强筋骨的,不是柴火……】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复习,一边偷偷打量着孙思邈的脸色,试图从老者那古井无波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关于今天“考试难度”的蛛丝马迹。 然而,孙思邈的脸,比那黄土高原上的石头还要难以捉摸。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眼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官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孙思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苟尚峰。 来了!终于来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渣,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昨日驿站之中,老朽诊治了两位急症,” 孙思邈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一位是误食断肠草的小五子,一位是误服燥烈丹药的虢国公府公子。你且说说,老朽是如何为他们辨证,又是如何施治的?方药如何?针刺何穴?” 【我靠!还真考啊?!而且还是两道大题连着考?!大佬您这是不把我榨干不罢休啊!】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昨天那两场惊心动魄(主要是对他而言)的“临床实践课”。 【小五子,断肠草中毒……大佬先是金针刺穴,然后……然后就轮到我那惊天动地的“后门排毒法”了……再然后是大佬开的解毒汤药……】 【那个二百五……喝酒加“大补丸”……肝火夹痰火上炎……大佬也是先点穴制住他,然后开的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一些关键词和画面,但要让他系统地、有条理地把辨证思路和用药方略说出来,简直比让他用脚趾头写字还难。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努力回忆的表情,开始了他的自由发挥,“那个小五子兄弟,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毒。先生您先是给他扎了几针,好像是让他别那么快死过去。然后小子就用了那个……呃……家传的法子,帮他把毒物排了出来,再然后先生您就给他开了好多好多药,有甘草、绿豆、金银花,还有……还有人参?” 他说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孙思邈听完,不出意料地重重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你这朽木是指望不上了”的失望:“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老朽何时用过人参?!那解毒方中,乃是以甘草、绿豆清热解毒,金银花、连翘疏风散热,辅以黄连、黄柏燥湿泻火,另有……罢了!与你言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得,第一题直接零分。】苟尚峰心里一片冰凉。 “那虢国公府的公子呢?” 孙思邈似乎还不死心,又追问道,“他那‘邪火攻心’之症,老朽又是如何诊治的?” 【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苟尚峰赶紧打起精神,努力回忆,【大佬当时好像还给我讲解了方子。犀角地黄汤……黄连解毒汤……】 “先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那位公子他是喝酒喝多了,又吃了什么不好的补药,所以肝火太旺,烧坏了脑子……啊不,是蒙蔽了心窍!先生您给他开的是犀角地黄汤!还有黄连解毒汤!对不对?!” 他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孙思邈,希望能从大佬脸上看到一丝肯定的表情。 孙思邈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竟然能记住方名。 “嗯,方名倒是记住了几个。” 老者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那这犀角地黄汤与黄连解毒汤,在方中各起何等功用?老朽又是如何根据其病情变化,进行加减化裁的?你可还记得?”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又僵在了脸上。 【功用?加减化裁?大佬您这是在考我《方剂学》和《中医内科学》吗?!我连您老人家说的那些药名都还认不全呢!还加减?!】 他只能再次低下头,做出一副“小子愚钝,请先生恕罪”的鹌鹑样。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怂样,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看来让你默写病例,确实是为难你了。你这脑子,唉……” 他摇着头,似乎对苟尚峰已经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太好了!大佬终于放弃治疗我了!】 苟尚峰内心一阵狂喜,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既然你记不住那些汤头方剂,也辨不清那些繁复的病机,” 孙思邈话锋一转,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那从今日起,老朽便换个法子考你。” 【又换法子?!大佬您这是跟我杠上了是吧?!】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每日行路,你依旧需得辨识草药,记录其形态功效。” 孙思邈缓缓说道,“除此之外,每到一处村落或集镇,若遇有病患求医,老朽诊治之时,你需得在一旁仔细观摩。待老朽诊治完毕,你便将那病患的症状、老朽的诊断、以及所用方药,只需记下药名即可,剂量暂不强求,都给老朽复述一遍。若有错漏……” 他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笑容。 【复述病例?!还要记药名?!你这是把我当成随身录音笔加点读机了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充满了各种奇葩考试的噩梦。 他正准备再次发出内心的哀嚎,前方官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几匹快马正从他们后方疾驰而来,马上乘客似乎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腰间佩着兵刃,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旅人。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着那几匹快马望去。 第145章 不速之客 官道上那几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近前。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让苟尚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往孙思邈身后又缩了缩。 只见那几匹马上都是些身着劲装、腰挎佩刀的精壮汉子,一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之气。 他们勒住马缰,在距离孙思邈和苟尚峰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脸膛黝黑的汉子,他目光如电,在孙思邈和苟尚峰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孙思邈背着的那个半旧的药箱上,眼神微微一动。 “敢问这位老丈,” 黑脸汉子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对着孙思邈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军旅之人特有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可是行医的郎中?” 孙思邈见对方虽然气势逼人,但言语间还算客气,便也拱手回礼,平静地说道:“老朽确是一介乡野郎中,云游四方,随缘救人。不知几位军爷拦住我等,有何见教?” 他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绝非寻常旅人,那股子杀伐之气,是寻常百姓装不出来的。 那黑脸汉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随即又变得凝重起来:“老丈,实不相瞒,我等乃是奉命护送一位贵人前往京兆。只是我家主人在途中突发急症,如今已是人事不省,气息奄奄。我等遍寻郎中而不得,方才听闻前方官驿之人说起,曾有一位医术高超的老郎中在此经过,便一路追赶而来,还望老丈能发发慈悲,随我等前往,救我家主人一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他说着,竟然后退一步,对着孙思邈深深一揖。 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彪悍的汉子,也都纷纷下马,对着孙思邈行礼,神情间充满了恳切和焦急。 【护送贵人?突发急症?人事不省?】 【我靠!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刚考完试,就直接来个“路遇贵人,临危受命”的戏码?!这是要让我家先生直接从乡野郎中一步登天,成为御用神医的节奏吗?!】 【不过这贵人得的是什么病?能让这些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护卫都束手无策,还人事不省?听起来就很棘手啊!万一孙先生也治不好,我们不会被迁怒吧?】 他那颗怕死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孙思邈听完黑脸汉子的话,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问道:“你家主人是何等身份?所患何症?发病前可有何征兆?” 他虽然医者仁心,但也不会轻易卷入不明不白的事件之中,尤其对方还是“贵人”,一旦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那黑脸汉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似乎有些不便明说,但人命关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压低声音道:“老丈,不瞒您说,我家主人乃是当朝一位将军的家眷。至于所患何症,我等也不清楚。只是今日午后,主人还好好的,用过午饭后,便说有些头晕乏力,本以为是赶路劳累,谁知没过多久,便突然面色苍白,大汗淋漓,随即就晕厥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头晕乏力?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突然晕厥?】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脑子里立刻就闪过了几个现代医学的常见急症诊断——急性心肌梗死?脑出血?脑梗死?还是严重的低血糖休克?或者过敏性休克? 孙思邈听完,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他知道,这种突发性的晕厥,往往都是凶险之兆,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此症确实凶险,刻不容缓。” 他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老朽随你们走一趟便是。只是救人如救火,还需尽快赶到病人身边。” “太好了!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那黑脸汉子闻言大喜过望,连连作揖,“马匹就在此处!老丈若不嫌弃,可与我等共乘一骑,或者我等可匀出一匹马给老丈代步!” 孙思邈摆了摆手:“老朽这把老骨头,骑不得快马。你们在前引路便是,老朽与这劣徒随后赶来。” 他指了指苟尚峰。 那黑脸汉子看了看孙思邈,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脸菜色的苟尚峰,似乎也觉得让他们步行确实太慢了。 他略一沉吟,便对身后一个年轻的护卫道:“三郎,你将马匹让与这位老丈!你与我等共乘!” “是!” 那年轻护卫立刻应下,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倒也没有推辞,他知道时间紧迫。他接过马缰,对那黑脸汉子道:“如此,便有劳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苟尚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上马!随老朽同去!” 苟尚峰:“啊?!” 【上马?!我?!我不会骑马啊!】 他正想开口拒绝,孙思邈却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愣着作甚?!救人如救火!莫要再耽搁了!” 说着,他竟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苟尚峰的胳膊,然后用一种与他那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道,直接将苟尚峰给提溜上了马背。 苟尚峰只觉得眼前一花,屁股一疼,下一秒,他就已经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雅的姿势,横跨在了那匹高头大马的背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扔上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煤气罐,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马鞍前方的缰绳。 “驾!”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思邈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然后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马便嘶鸣一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 苟尚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背感传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颠簸和呼啸而过的狂风,吓得他闭上眼睛,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双手更是死死地抱住了前面孙思邈。 【我的妈呀!救命啊!我要死了!我要颠死了!我要被甩飞出去了!】 【大佬!您老人家这是在骑马还是在开f1啊?!能不能慢一点?!考虑一下我这个新手乘客的感受啊!】 第146章 飞马惊魂 苟尚峰感觉周围的风声小了许多,马匹的颠簸也变得不再那么剧烈。 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朝前望去。 只见他们似乎已经偏离了官道,拐上了一条相对狭窄的土路。 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前方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似乎是一处庄园或者大户人家的别院。 【终于要到了吗?】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干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废了”的气息。 那黑脸汉子催马赶到孙思邈旁边,指着前方那处庄园说道:“老丈,前面便是了!我家主人就在庄内!” 孙思邈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庄园大门紧闭,门口守着几个同样是劲装打扮的家丁,神情紧张。 看到黑脸汉子他们回来,并且还带了两位陌生人,立刻上前盘问。 黑脸汉子简单解释了几句,那些家丁便立刻打开了大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苟尚峰被孙思邈从马背上“提溜”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像两根面条,一着地就差点直接跪下去。 还好孙思邈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当众出糗。 他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还在马背上颠着呢。 他这才顾得上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庄园,青砖黛瓦,雕梁画栋,虽然算不上金碧辉煌,但也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和森严的气派。 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显然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只是此刻,整个庄园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不时有仆人丫鬟脚步匆匆地穿梭而过,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不安。 “神医!神医快请!这边!” 一个穿着管家服饰模样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孙思邈,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焦急和期盼。 孙思邈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在那管家的引领下,朝着庄园内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快步走去。 苟尚峰也赶紧拖着两条还在发软的腿,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主卧的房间外。 房间门口守着好几个神情肃穆的仆妇和丫鬟,看到他们进来,都纷纷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出。 管家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内陈设雅致,但光线略显昏暗。 一张宽大的拔步床边,围着好几个人影,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和低低的祈祷声。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 管家低声通报。 围在床边的人群立刻分开了一条路。 孙思邈面色凝重地走了过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在后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让一众护卫如此紧张、身份神秘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又得了什么要命的急症。 只见床上躺着的是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她身着华贵的丝绸寝衣,但此刻却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发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浅促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床边跪坐着一个衣着同样华贵、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紧紧握着那妇人的手,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悲痛和绝望。旁边还站着几个神情哀戚的侍女,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呼吸浅促、意识丧失,这不就是休克的典型表现吗?!还是濒死期的休克!】 【到底是失血性休克?感染性休克?还是心源性休克?】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的诊断,但没有经过任何检查,光靠肉眼观察,根本无法确定。 孙思邈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那妇人颈侧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接着又俯下身,侧耳听了听她的心跳和呼吸。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 “情况不妙。” 他缓缓地直起身,声音低沉而凝重,“病人脉象沉细欲绝,气息若有若无,四肢厥冷,神明已失,此乃阴阳离决之危候。” 阴阳离决?! 苟尚峰听得心惊肉跳!这在中医里,不就是快要挂了的代名词吗?! 【大佬!您老人家可别掉链子啊!这要是救不活,我们俩估计都得给这位贵人陪葬!】 他紧张地看着孙思邈,想知道这位药王大佬,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又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回天之术。 第147章 阴阳离决 “病人脉象沉细欲绝,气息若有若无,四肢厥冷,神明已失,此乃阴阳离决之危候。” 苟尚峰虽然对中医的理论体系依旧是云里雾里,但也知道这四个字在中医里,基本就等同于“濒死状态”“生命体征极度微弱”“随时可能嗝屁”的综合体。 【我靠!大佬直接宣判死缓了吗?!】他看着床上那中年妇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他那点现代医学的知识,在没有任何设备和药物的古代,面对如此危重的休克病人,也基本是束手无策。 【这要是放到医院,直接气管插管、深静脉置管、升压药、呼吸机、甚至ecmo都得往上招呼了!可这里只有大佬的金针和一箱子中草药和树皮啊!】 床边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在听到孙思邈的诊断后,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管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神医……” 年轻男子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只要能救活我母亲,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他身后的几个侍女也早已泣不成声,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孙思邈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他知道,阴阳离决之症,乃是人体阴阳二气衰败到了极点,即将相互脱离、各奔东西的危急关头,十之八九都是不治之症。 即便他行医一生,经验丰富,面对此等情况,也不敢有丝毫的把握。 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弃。 医者仁心,只要病人尚有一丝气息,便不能轻言生死。 “公子莫急。” 孙思邈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令堂此症虽凶险万分,但也并非全无转机。老朽尚有一法,或可一试,只是此法颇为凶险,需得耗费大量元气,且成败亦在五五之数。不知……” “神医!您尽管施为!” 没等孙思邈说完,那年轻男子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愿意尝试!求神医出手!” 孙思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和锐利,整个人的气场都仿佛与刚才不同了。 他猛地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排长短粗细不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金针。 又是金针。而且这次的金针,比之前给小五子和那个真心痛汉子用的,似乎更加精巧,也更多一些。 【大佬这是要开大招了吗?!金针套餐升级版?!】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 只见孙思邈取出一根约莫三寸长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然后,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在病人身上取穴施针,而是先闭上眼睛,伸出左手,在那妇人胸腹之间的几个重要穴位上,如中脘、气海、关元等处,反复按压、探查,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力量。 片刻之后,他才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右手捏着金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了那妇人胸口正中的膻中穴。 这一针,刺入得极深,而且孙思邈的手指还在微微捻转,似乎在用某种特殊的手法催动气血。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根金针,刺入了妇人头顶的百会穴。 然后是四肢的要穴…… 一根又一根的金针,被孙思邈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准和速度,刺入了妇人周身的重要穴位。 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显然,这套针法对他来说,也消耗极大。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他虽然看不懂这些穴位的具体功用,也不明白孙思邈这套针法的奥妙所在,但他能感觉到,随着每一根金针的刺入,房间里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更加凝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与死神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这简直就是人体描边大师,啊不,是人体穴位导航仪啊!】 【大佬这套针法,看起来比之前那些都要复杂和霸道得多,这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国宝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已经施完了最后一针。 此刻,那妇人身上,从头到脚,已经密密麻麻地刺入了数十根金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看起来颇为壮观,也颇为吓人。 孙思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才对旁边那个一直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年轻男子说道:“老朽已用‘回阳九针’之法,辅以独门‘透骨针’,暂且封固了令堂欲脱之元气,希望能为后续汤药争取些许时间。” “回阳九针?透骨针?” 年轻男子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到孙思邈那副凝重的表情和额头上的汗水,也知道这番施救定然非同小可,连忙躬身道谢:“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转向苟尚峰,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后生,你过来!老朽现在要为病人开具汤药,方中所用药材,颇为急峻,需得你在一旁仔细听着,莫要弄错了分量和先后!” 【又来?!大佬您真把我当成关门弟子培养了?!连这种生死攸关的方子都让我参与了?!】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斤。 他赶紧走到孙思邈身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虽然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棒槌。 孙思邈走到房间角落里一张小书案旁,管家早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老者略一沉吟,便开始提笔书写,口中同时念着: “此乃阴阳离决,元气暴脱之危候,当以大剂参附汤回阳固脱,合生脉散益气养阴,再加龙骨、牡蛎以潜阳敛汗……”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什么“附子”“干姜”“人参”“麦冬”“五味子”“龙骨”“牡蛎”…… 苟尚峰听得是头晕眼花,努力想把这些名字和它们可能对应的功效记在心里,但很快就发现,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参附子……这不都是些虎狼之药吗?!这么大剂量用下去,这老太太虚不受补,不会直接被补死过去吧?!】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孙思邈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依旧在专注地开着药方,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与死神搏斗的决心和气势。 开好了药方,他将其递给管家:“速速按此方抓药!记住,方中附子,需得先煎一个时辰,以减其毒性!人参亦需另煎,取其浓汁!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家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的符咒,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房间里,只剩下孙思邈、苟尚峰、那个悲痛欲绝的年轻男子,以及床上那个依旧人事不省、身上插满了金针的中年妇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略显疲惫但依旧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妇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第148章 漫长的等待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床上那中年妇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几个侍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浓郁的药味从门外飘散的煎药气息和孙思邈身上那常年浸染的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几分肃杀和希望交织的复杂气味。 苟尚峰站在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透明的背景板,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在孙思邈和床上那妇人之间来回打转。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管家派出去抓药煎药的人还没回来,房间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那个年轻的华服公子哥,一直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母亲的手,双眼通红,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带着哀求和期盼的眼神望向孙思邈。 孙思邈在施针之后,便一直盘腿坐在床边的一块蒲团上,闭目凝神,似乎在调息,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和威严。 苟尚峰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悄悄地挪动着脚步,想找个离床边远一点、空气稍微流通一点的角落待着。 冷不丁地,孙思邈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个激灵。 “后生,过来。” 苟尚峰赶紧走到孙思邈身边,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狗腿的笑容:“先生,您有何吩咐?” 孙思邈并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昏睡不醒的妇人身上,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且仔细观察病人此刻的面色、唇色、以及呼吸的频率和深浅,与老朽施针之前相比,有何变化?” 他赶紧收敛心神,凑到床边,学着孙思邈的样子,仔细观察起来。 那妇人的面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那种死人般的灰败要稍微好了一些,至少有了一点点活人的血色;嘴唇的颜色也从之前的青紫,变成了一种略显干燥的淡粉色。至于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起伏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频率也好像稍微慢了一点点。 他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小心翼翼地、添油加醋(主要是往好的方面)地跟孙思邈汇报了一遍。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尚能观其细微。此乃金针之力,暂且封固了她欲散之元神,稍稍挽回了些许阳气。但根本未除,还需汤药之力,方能扭转乾坤。”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方才观老朽施针,可曾留意到,老朽在某些穴位下针之时,其深浅、方向、以及捻转提插之法,皆有不同?可知其故?” 【考我针灸手法?!我连穴位都认不全呢!还深浅方向捻转提插?!您这是在为难我胖虎啊!】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只能再次祭出“失忆大法”和“装傻充愣大法”的组合拳。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怂样,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胖子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神医!药煎好了!头一煎!您看……” 孙思邈立刻站起身,接过药碗,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点药汁,放到口中尝了尝,这才点了点头:“嗯,火候尚可。扶夫人稍稍起身,将此药慢慢喂下。切记,不可过急,以免呛咳。” 那年轻的华服公子闻言,连忙上前,一个小心地将妇人上半身扶起,用引枕垫在身后,另一个则接过药碗,用小巧的汤匙舀起药汁,吹了吹,然后极其轻柔地凑到妇人干裂的嘴唇边。 妇人依旧双目紧闭,人事不省,但似乎对凑到嘴边的药汁有了一丝本能的反应,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一碗药汁,足足喂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喂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妇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又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中年妇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紧接着,她那如同蝶翼般苍白的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众人惊喜而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焦点也有些模糊,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娘!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年轻的华服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床边,抓住妇人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那几个侍女也都是喜极而泣,房间里瞬间被一片喜悦的哭声所淹没。 孙思邈看着这一幕,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极其艰苦的硬仗。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之情,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我靠!真的救活了?!阴阳离决啊!濒死状态啊!大佬您这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啊!这医术简直是逆天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坚定的唯物主义医学之心,在药王大佬这神乎其技的医术面前,又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刚刚醒过来的中年妇人,在儿子的搀扶下,虚弱地靠坐在床头。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孙思邈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太过虚弱,只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华服公子连忙俯身在她耳边,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对着孙思邈,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古怪表情,说道: “孙神医,我母亲说,她想请您和这位小哥,随我们一同回京兆。” 第149章 意外同行 苟尚峰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感觉自己这穿越后的运气,简直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前一秒还在为晚饭是啃硬饼子还是喝稀粥而发愁,下一秒,就可能直接一步登天,混进大唐的顶级富贵圈了。 【京兆!那不就是长安城左近吗?!离我那发财暴富、迎娶白富美(这个可以有!)、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啊!】 【而且,跟着他们走,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用再跟孙大佬一起苦哈哈地步行了?!有马车坐吗?!有热饭吃吗?!晚上能睡上柔软的床铺吗?!】 一连串的美好幻想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让他那颗因为连日奔波和学习而疲惫不堪的心,瞬间又充满了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他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如捣蒜,替孙思邈答应下来。 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孙思邈那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微微蹙起了眉头的老脸,又赶紧把那点不切实际的激动给强行压了下去。 孙思邈确实有些意外。 他救人无数,也曾受过不少达官显贵的礼遇和馈赠,但像这般直接邀请他随行入京的,倒还真不多见。 他本性喜清静,不愿与权贵过多纠缠,更何况,他还带着苟尚峰这么个来历不明、又处处透着古怪的劣徒。 他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虽然苏醒过来但依旧气息奄奄的中年妇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恳切和期盼的年轻华服公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夫人盛情,老朽心领。只是老朽乃山野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怕是不适宜与贵府同行。” 他这话,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那年轻的华服公子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之色,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孙思邈连连磕头:“神医!我母亲她虽然暂时醒转,但病根未除,这一路前往京兆,路途遥远,若是没有神医您在旁照料,万一再有个什么反复,那可如何是好啊!求神医发发慈悲,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您肯随行,到了京兆,我家上下,必有重谢!” 【大佬!别犹豫了!赶紧答应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着他们,不仅能蹭吃蹭喝蹭马车,到了长安还能直接搭上这条富贵线!】 他恨不得立刻化身孙思邈肚子里的蛔虫,替他答应下来。 孙思邈看着眼前这个情真意切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对自己投来期盼目光的中年妇人,心中那份出世的淡泊,似乎也微微动摇了一下。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天职。 这妇人的病确实凶险,后续的调理也至关重要,若无人精心看护,半途复发甚至加重,也并非不可能。 他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如此,老朽便随你们走这一趟。只是老朽有言在先,待令堂病情稳定之后,老朽便要自行离去,继续云游。你们不可强留,亦不可用权势相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神医放心!我们绝不敢对神医有半分不敬!” 那年轻公子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磕头保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苦哈哈地步行了!终于可以告别那些硬得能当凶器的杂粮饼子了!】 接下来,便是启程的准备。 这户人家的排场显然非同一般。 虽然只是临时出行,但随行的护卫、仆从、马匹、车辆依旧不少。 那年轻公子立刻吩咐管家,为孙思邈和苟尚峰准备了单独的马匹,又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饮水。 当苟尚峰看到那些明显比他和孙思邈之前吃的要精致许多的肉干、面饼、甚至还有一些蜜饯果脯时,眼睛都快直了。 【我靠!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连赶路的干粮都这么丰盛?!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他甚至还分到了两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整洁的粗布衣服,让他换下了身上那件沾满了“生化武器”余韵的“战袍”。 换上新衣,吃上豪餐,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连带着看孙思邈那张严肃的老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跟着大佬有肉吃,这话果然不假啊!】 队伍很快就重新启程了。 那中年妇人被安置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孙思邈也同乘一车,方便随时照料。 苟尚峰则有生以来第一次,骑上了一匹真正的马。 他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看着前面孙思邈乘坐的那辆平稳舒适的马车,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大佬就是大佬,连出行都这么有排面。我什么时候才能混上这种待遇啊】 不过,能不用自己走路,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官道,朝着那传说中的京畿之地,缓缓行去。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未知。 但苟尚峰的心里,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期待。 【长安!我来了!我的钱!我的大宅子!我的……呃……我的事业!等着我吧!】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到了长安之后,是先想办法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还是先考察一下市场行情,或者干脆抱紧这条新的富贵大腿,看看能不能混个脸熟,以后好办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的声音忽然从前面的马车里传了出来,打断了他的美梦: “后生,莫要只顾着东张西望,虚耗光阴。老朽昨日考你的那些药材,今日路上,你再仔细温习一遍。晚间到了宿处,老朽还要再考。若还是那般错漏百出……” 苟尚峰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图谱”,迎着官道上的风,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马上学习”。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此刻骑在马上的姿势,虽然依旧笨拙,但比起第一次被孙思邈提溜上马背时的鬼哭狼嚎,已经镇定了不少。 而他看向那些“鬼画符”的眼神,似乎也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思索。 第150章 移动课堂 苟尚峰骑在一匹还算温顺的枣红马背上,感觉自己的屁股和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 虽然比起前几日那苦哈哈的步行,骑马已经算是鸟枪换炮了,但对于一个连共享单车都骑得歪歪扭扭的现代宅男来说,这古代的马匹,依旧是个难以驾驭的庞然大物。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孙思邈那无处不在的“学业压力”。 他认命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他画得如同鬼画符一般的“药材图谱”,迎着官道上略带寒意的晨风,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马上学习”。 【蒲公英……黄花……清热解毒……这个简单,过!】 【车前草……叶子像车轮……利尿……这个也还行,下一个!】 【柴胡……竹叶……疏肝……嗯……好像是这个?不对,这个叶子好像更细一点?难道是青蒿?我靠,这俩玩意儿长得也太像了吧?!】 他一边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边对着那些在他看来依旧是“草甲、草乙、树根a、树根b”的玩意儿愁眉苦脸,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又开始发出过热警告。 孙思邈则悠然自得地坐在前面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时不时还会掀开车帘,对着外面指点江山,或者冷不丁地抽查一下苟尚峰的学习进度。 “后生,你看路旁那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是何物?有何功用?” 苟尚峰闻言,赶紧手忙脚乱地收起手里的“鬼画符”,伸长脖子朝路边望去。 只见官道旁边的草丛里,确实有几株开着不起眼的紫色小花的植物,叶子细细碎碎的,看起来毫不起眼。 【紫色小花,叶子细碎,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植物扫描仪了吗?!】 他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这几天孙思邈指点过的那些药材,但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小子实在认不出来。” “此乃紫花地丁。” 孙思邈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带着几分不出所料的失望,“性寒,味辛苦,可清热解毒,凉血消肿。多用于疔疮痈肿,毒蛇咬伤。你连这等路边常见之药都认不得,将来如何能辨识那些形态相似、功效却大相径庭的珍稀药材?” 【疔疮痈肿?毒蛇咬伤?大佬您这是在暗示我以后会遇到这些高端局吗?】苟尚峰内心一阵恶寒,【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搞点钱,不想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啊】 他正腹诽着,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的声音:“昨日让你记录那虢国公府公子的病情和老朽的用药思路,可曾记下?晚间到了宿处,一并拿来与老朽检查。” 【还来?!白天认草药,晚上默写病例?!我这穿越是来体验大唐版医学生规培的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他强打精神,一边在马背上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复习着昨天那两场惊心动魄的临床实践课。 【那个二百五是喝酒加大补丸,导致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大佬用的是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 【还有那个小五子是断肠草中毒,大佬用的是解毒丹加针灸,有我那 “后门排毒法”……】 他回忆着,努力将那些拗口的病名、药名、以及孙思邈的辨证思路串联起来。 虽然依旧是困难重重,但他发现,当他不再是纯粹地抗拒,而是带着一种“为了保命不得不学”的心态去学习时,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至少,比他之前在学校里,被逼着背那些枯燥乏味的诊疗指南和英文文献,要稍微生动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们这一行人,因为有马车和护卫,行进的速度比之前孙思邈和苟尚峰两人步行时要快了不少。 沿途的风景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荒凉,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农作物长势喜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规模不小的村落和集镇,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充满了勃勃生机。 苟尚峰看着这些景象,心里那点搞钱的小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等到了长安,一定要先想办法搞第一桶金,有了钱,才能实现我的咸鱼梦想】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能顺利搭上这条贵人的线,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做点更大的买卖? 比如倒卖点丝绸茶叶? 或者利用自己那点现代化学知识,搞点什么独家秘方的香皂、香水之类的? 【嘿嘿嘿,到时候财源滚滚,美女……呃……这个再说,至少不用再看孙大佬的脸色,也不用再回现代医院当牛做马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美好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前面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那如同魔音灌耳般的声音: “后生,你看前方那片山坡上,长着一片叶片肥厚、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你且说说,那是什么?又有何用?”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又来了!又来了!大佬您这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吗?!我刚一走神您就知道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路边那些在他看来依旧是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神农速成班学习之旅。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此刻看向那些草药的眼神,似乎真的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思索和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兴趣。 第151章 差等生难当 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那因为幻想暴富而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起来,朝着孙思邈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官道旁不远处的一片向阳山坡上,确实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看起来叶片颇为肥厚的植物,上面点缀着一些小小的、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像他老家田埂上常见的某种野草。 【叶片肥厚、黄色小花……这又是什么?】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因为过热,已经开始自动降频了,【大佬您这神农速成班的课程也太密集了吧?!我这十几天认识的草药,比我上辈子认识的明星都多!问题是我一个也记不住啊!】 他努力在自己那贫瘠的草药知识库里搜刮着,试图找出一点点与眼前这植物相关的记忆碎片。 【黄色的花,昨天好像也见过几种开黄花的。蒲公英?地丁?不对不对,蒲公英的叶子是锯齿状的,地丁的花好像是紫色的,这个叶子看起来肉乎乎的,难道是多肉植物的祖先?】 他越想越离谱,越想越没底,只能再次祭出他那招牌式的“憨厚茫然”表情。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孙思邈那带着明显的无奈叹息:“此乃景天三七,又名费菜。性平,味甘酸,可活血化瘀,止血止痛,亦能宁心安神。多用于跌打损伤,内外出血,以及心悸失眠等症。其叶片肥厚多汁,便是其主要特征之一。你连这等特征明显的都记不住,可见心思依旧未曾用到实处。” 【景天三七?费菜?大佬您确定这不是您老人家临时编出来忽悠我的吗?】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一定用心!下次一定记住!” 他赶紧低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苟尚峰骑在马上,他原本以为,蹭上了这支队伍,至少在到达长安之前,能过上几天吃香喝辣、不用自己走路的腐败日子。 谁知道,孙思邈竟然丧心病狂地把这马车和马背,都变成了他的移动课堂。 白天,他要一边在马背上努力维持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平衡,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孙思邈时不时从马车里飘出来的随堂提问,还要瞪大眼睛去辨认那些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花花草草。 晚上到了宿处,他不仅要面对孙思邈对他白天“学习成果”的无情检验,还要在他老人家的“亲切关怀”下,研墨铺纸,将孙思邈当日的诊治心得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 那感觉简直比在学校被逼着写论文还要痛苦。 【我这到底是来大唐发财的,还是来参加药王魔鬼训练营的啊?!这训练强度,最强大脑来了都得跪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只能强迫自己,将那点可怜的脑细胞都调动起来,努力去记那些拗口的药名、玄乎的功效、以及孙思邈那套他听不太懂的辨证理论。 说来也怪,或许是求生欲激发了潜能,又或许是他那颗现代医学生的脑袋,在潜意识里对这些医学知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接受度的。 几天下来,他虽然依旧是错漏百出,被孙思邈骂得狗血淋头,但他竟然真的勉强记住了一些最常见的药材,甚至还能磕磕绊绊地说出它们几种最主要的功效。 至于孙思邈的诊治心得,他虽然依旧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也理解不了那些深奥的中医理论,但他至少能把孙思邈口述的那些关键词,用他自己发明的速记法给勉强记录下来,晚上再依葫芦画瓢地“默写”出来,虽然字迹依旧惨不忍睹,内容也多有错漏,但至少不再是交白卷了。 孙思邈对他这种肉眼可见的龟速进步,依旧是那副“朽木尚可雕也(一点点)”的嫌弃表情,但训斥的次数,似乎比之前稍微少了一些。 这让苟尚峰在痛苦的学习之余,也找到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如同在沙漠中发现了一滴水的安慰。 【看来,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努力,大佬还是会手下留情的嘛!】 当然,他那颗搞钱的心,是永远不会熄灭的。 每到一个新的集镇或宿处,他都会在完成孙思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后,偷偷摸摸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打听一些物价行情,或者寻找一些潜在的客户。 他那些现代工业产物依旧是他心中最大的依仗和翻身的希望。 【等到了长安,等我把这些宝贝都卖出去,等我赚够了第一桶金……哼哼……到时候,谁还管你什么蒲公英、车前草!我要顿顿大鱼大肉,天天睡到自然醒!】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美好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前面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那如同魔咒般的声音: “后生,你看前方河滩边,那一片丛生的、叶似长剑、根茎横走的植物,是何物?其性味功效若何?老朽前日才与你讲过,若是再答不上来……”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又僵在了脸上。 【又来了!又来了!】 第152章 又一渡口 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目光从那波光粼粼的渭水河面上移开,投向了孙思邈手指的那片河滩。 只见河滩边水草丰美,确实长着一片片叶片修长、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植物,绿油油的一大片,生机勃勃。 【叶似长剑,根茎横走……前日才讲过……】苟尚峰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试图搜刮出一点点关于这玩意儿的记忆碎片。 【前天我们在哪里来着?好像是在一个山坳里?大佬当时指着一种长在水边的草说,说它能利水渗湿?还是清热解毒?】 他努力回忆着,但脑海里那些植物的形象都糊成了一片,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难度也太高了吧!这要是放到现代,我直接掏出手机“形色”一下不就知道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他正抓耳挠腮,准备再次祭出“憨厚茫然”大法,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旁边孙思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马车里那位刚刚苏醒不久、正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的贵妇人。 【不行!不能再在大佬和这些潜在客户面前丢人了!我好歹也是个(未来的)神医!怎么能连个草药都认不出来?!】 一股莫名的好胜心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仔细地观察着那片植物,努力将它的形态特征和他记忆中孙思邈讲过的那些草药进行匹配。 【叶似长剑,根茎横走,喜生水边,能利水……】 忽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先生!” 他眼睛一亮,有些不确定但又带着几分期盼地说道,“此物莫非是菖蒲?石菖蒲?” 他记得孙思邈好像提过,石菖蒲喜生于水边石上,能开窍化痰,也能利水。 虽然眼前这片长在河滩上的,未必是“石”菖蒲,但形态和生长环境似乎有几分相似。 孙思邈听完,随即点了点头:“嗯,你倒还记得菖蒲。此乃水菖蒲,与石菖蒲同科,亦有化湿开胃,开窍豁痰之功。只是其性较石菖蒲更为辛温,多用于脘痞不饥,噤口痢等。你能从形态和生境联想到它,也算略有长进。” 【又蒙对了?!而且大佬还夸我了?!】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自己像是买彩票中了五块钱一样激动!虽然这长进的水分可能比这渭水河里的水还多。 【看来,我这神农速成班的学渣生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只要我继续努力学习,说不定真能在大佬的“悉心教导”下,成为一代……呃……至少能认得几种草药的半吊子郎中】 得到大佬极其罕见的肯定,苟尚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连带着看这渭水渡口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渡口边。 这渭水渡口,果然比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荒僻之地要热闹得多。 宽阔的河面上,有几艘渡船正在来回穿梭,将南来北往的客人和货物运送到对岸。 岸边搭建着一些简陋的茶棚和食肆,不少穿着各色服饰的旅人、商贩、脚夫正聚集在这里,或歇脚饮茶,或等待渡船,人声鼎沸,充满了勃勃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河水的腥气、食物的香气、牲畜的臭气以及各种人体汗液发酵的复杂气味,虽然依旧算不上好闻,但比起黄土高原那单调的尘土味,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苟尚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那点搞钱的小火苗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客流量!在这里肯定能找到识货的买家!】 【等安顿下来,一定要想办法出来转转,考察一下市场行情,看看能不能先做几笔小买卖,赚点零花钱!】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了,将他从对财富的美好幻想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后生,莫要只顾着看热闹。” 老者指了指渡口边那些形形色色、等待渡船的人们,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且仔细观察这些人。看看他们的面色、形态、言谈举止,推断一下他们的身份、来历,以及康健与否。这便是你今日的功课。” 【又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那点搞钱热情,瞬间又被浇熄了大半。 【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但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可能带来商机的摊位上移开,投向了那些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路人甲乙丙丁,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望诊实践课。 他先看到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肩上扛着沉重货物的脚夫。 他们大多面带倦容,额头上渗着汗珠,但眼神还算有神,说话声音也洪亮有力。 【嗯……这几位大哥,典型的体力劳动者。长期负重,要注意腰椎和膝关节的保护。看他们面色虽然疲惫,但中气还算足,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按时体检?有没有买工伤保险?】 他又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体态丰腴、被几个丫鬟仆役簇拥着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正用一方丝帕掩着口鼻,眉头微蹙,似乎对渡口这嘈杂的环境和混浊的空气颇为不满。 她面色白皙,但眼下似乎有些淡淡的青黑色,嘴唇颜色也偏淡。 【这位大太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面色白,唇色淡,眼下青黑,这是气血不足?还是脾肾阳虚?或者单纯的没睡好,黑眼圈?】 【建议保持心情舒畅,早睡早起,多吃点红枣枸杞阿胶……不对,这里好像没阿胶?那多吃点猪肝菠菜?】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将自己那些不靠谱的诊断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然后挑了一些听起来比较中医的说法,含糊其辞地汇报。 孙思邈听完,依旧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偶尔会纠正他几句“望诊当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不可本末倒置”,或者“言语气息亦有虚实寒热之分,需仔细分辨”。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的时候,渡口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正焦急地扶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小手还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那年轻男子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给女孩扇着风,一边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周围的人也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但大多是爱莫能助。 孙思邈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那对父女走了过去。 第153章 渡口奇痒症 那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微弱呼喊,如同细小的针尖,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她那张因为高热和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的小脸上,此刻更是布满了因为剧烈瘙痒而抓出的一道道红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她的小手不停地在自己脖颈、胸前、甚至脸上胡乱抓挠,似乎想把那层令人发疯的痒感从皮肤上剥离下来。 孙思邈快步走到那对父女面前,眉头紧锁。他先是示意那父亲将孩子抱稳,然后俯下身,仔细观察起女孩的症状。 只见那女孩不仅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裸露在外的颈部、手臂、以及脸颊上,都起了一片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红色风团样皮疹。 那些皮疹高出皮肤,边缘清晰,有些融合成片,看起来就像是被蚊虫叮咬后起的巨大红包,但范围更广,也更密集。 【荨麻疹?!还是血管性水肿?!】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 这典型的风团样皮疹,伴随着剧烈的瘙痒,这不就是急性荨麻疹的典型表现吗? 而且看这孩子呼吸急促、小脸憋红的样子,不会还合并了喉头水肿,导致了呼吸道部分梗阻吧! 【这要是严重的过敏反应,引起喉头水肿导致窒息,那可是要命的啊!必须立刻抗过敏!上激素!甚至肾上腺素?】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连串现代急救方案,但随即又被眼前这残酷的古代现实给浇了一盆冷水。 他紧张地看向孙思邈,想知道这位药王大佬面对这种“奇痒怪症”,会如何应对。 孙思邈此刻的神情也异常凝重。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女孩皮疹的形态、颜色、分布,又轻轻按压了一下那些风团,感受其质地和温度。 接着,他伸出手指,在那女孩细小的手腕上诊了诊脉,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最后还让她张开嘴,观察了一下她的咽喉和舌苔。 “嗯……” 孙思邈沉吟片刻,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他对那焦急的父亲说道:“令爱此症,乃是感受风邪,郁于肌表,与内蕴之湿热相搏,发为‘瘾疹’。风性善行数变,故皮疹时起时消,游走不定;湿热壅滞,不得宣泄,故瘙痒剧烈,抓挠不止。如今风邪引动痰湿,上犯于肺,故而喘息气促。此症虽看似凶险,但若处置得当,亦非不治之症。” 【瘾疹?风邪?湿热?】 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中医辨证,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这“瘾疹”应该就是指的荨麻疹之类的过敏性皮肤病,但那套“风邪湿热”的理论,他实在是……理解不能。 【不过,大佬就是大佬,连过敏都能说得一套一套的。这要是放到现代,去开个中医皮肤科讲座,估计也能唬住不少人。】 那年轻的父亲听到女儿的病还有救,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作揖道:“老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囡囡吧!只要能治好她的病,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莫急。”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此症当以疏风清热,化湿止痒为法。老朽先为她施针,以开泄腠理,驱散风邪。再辅以汤药内服,清除湿热,调和气血,当可痊愈。” 说着,他便再次打开了那个让苟尚峰又敬又怕的药箱,取出了他的宝贝金针。 依旧是那套熟悉的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的流程,苟尚峰已经对此麻木了。 孙思邈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认准了女孩手臂上的曲池穴,手法轻柔而精准地刺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在女孩腿上的血海、足三里等穴位,以及背部的风门、肺俞等处,一一施针。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沉稳而富有韵律,仿佛不是在扎针,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苟尚峰在一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试图将这些新的穴位和孙思邈的施针手法记在心里。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知道,这都是药王大佬的临床带教,能多学一点总没坏处。 【曲池、血海、足三里……这些穴位听起来好像都挺有名的?现代针灸好像也常用?难道这玩意儿真有点科学依据?】 随着一根根金针的刺入,那原本因为剧烈瘙痒而哭闹不止的小女孩,竟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她虽然还在时不时地用小手抓挠几下,但频率和力度都明显减轻了。 她那急促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这针灸连过敏都能治?!】 【这不科学!过敏是免疫系统的问题,是肥大细胞释放组胺引起的,扎几针怎么就能抑制组胺释放了呢?难道是通过神经调节影响了免疫反应?还是单纯的安慰剂效应?】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现代医学的理论和疑问,但看着那小女孩渐渐舒缓下来的表情,他又不得不承认,孙思邈这套古法针灸真的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施针完毕,孙思邈并没有立刻拔针,而是让那父亲将女孩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留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自己则走到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旁,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开始写药方,口中同时念着:“此瘾疹之症,风邪为先,当以消风散加减。方中荆芥、防风、蝉蜕疏风透疹,苍术、苦参、牛蒡子清热燥湿止痒,当归、生地、胡麻仁养血润燥,甘草调和诸药……” 他一边写,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指着方中的某一味药,对苟尚峰讲解其性味功效以及在本方中的配伍意义。 孙思邈开好药方,将其递给了那年轻的父亲:“按此方去渡口附近的村落药铺抓药,若能寻到,即刻煎煮与孩子服下。若寻不到,老朽药箱中尚有一些备用之品,或可暂代。” 那父亲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正要转身去寻药,渡口那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船夫正围在一起,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神情间带着几分惊慌。 【不会吧,难道又有人落水了?】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第154章 再起波澜 那年轻父亲千恩万谢地接过孙思邈开的药方,正要转身去附近的村落药铺抓药,渡口那边却忽然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快来人啊!张大胆……张大胆他……他不行了!” “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好端端的就……” 几声凄厉的叫喊之后,便是人群的惊呼和哭喊,还夹杂着一些妇人孩子被吓到的尖叫声。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渡口边那几艘停泊的货船附近,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人群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船夫模样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什么东西从船上抬下来,放到岸边的空地上。 【不会吧?!又来?!我这乌鸦嘴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渡口风水不好,犯了太岁?还是说我这主角光环,其实是“死神来了”同款?!】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这渭水渡口简直就是个事故多发地段。 孙思邈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刚刚才救治了一个突发瘾疹的小女孩,还没等喘口气,这边又出了人命,他行医一生,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如此短时间内接连遇到急症,也实属罕见。 “走,去看看。” 孙思邈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再叮嘱那年轻父亲什么,提起药箱,便朝着人群骚动的方向快步走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 他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再掺和这种麻烦事,但孙思邈都去了,他这个劣徒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最里面。 只见岸边的空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船夫或脚夫。 他双目圆睁,口唇青紫,面容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胸腹之间没有任何起伏,颈动脉也早已停止了搏动。 旁边跪着几个同样是船夫打扮的汉子,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则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着什么。 【瞳孔散大固定,口唇紫绀,呼吸心跳停止……这是差不多死透了】苟尚峰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初步判断。 孙思邈走到那汉子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接着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最后还解开他胸前的衣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胸腹。 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奇怪……”孙思邈喃喃自语,“此人并无明显外伤,亦无中毒之象,何以猝然暴毙?”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旁边那几个哭天抢地的船夫,沉声问道:“此人发病前,可有何异常?比如胸痛、气短、或是与人争执、过度劳累?” “老人家,”一个年纪稍长的船夫声音嘶哑地回答,“张大胆他身体一向硬朗得很!今儿个早上还跟我们一起卸货,扛了好几百斤的麻袋,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午后他说有点犯困,就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谁知道我们再去叫他,他就这样了。” “午后犯困?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孙思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身体硬朗的壮年男性,没有明显外伤和中毒迹象,午睡后突然死亡,这死因也太蹊跷了吧】 【难道是突发性心源性猝死?比如恶性心律失常?或者急性脑血管意外?但之前也没说有什么不舒服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又蹲下身,凑近那死去汉子的口鼻,极其仔细地嗅了嗅。然后,他又伸出手,在那汉子青紫的嘴唇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苟尚峰看得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孙思邈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霍然起身,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不好!” 他失声低呼,声音都有些变调,“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疏散人群!所有人立刻离开这艘船的百步之内!快!!!” 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度恐慌的警告,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苟尚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自己的口鼻。 那几个原本还在哭泣的船夫,也被孙思邈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黑脸船夫壮着胆子问道。 孙思邈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指着那具尸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此人并非寻常病故!他口鼻之中,隐隐有细微的黑色粉末,而且他嘴唇和指甲的颜色青紫之中带着不正常的樱桃红色。” 【黑色粉末?!樱桃红色?!】 苟尚峰听到这两个关键词,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起来了! 他在现代法医学的选修课上,曾经学到过一种极其凶险、也极其隐蔽的急性中毒——一氧化碳中毒! 在密闭不通风的环境下,如果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人体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会导致组织缺氧,严重者可在短时间内昏迷甚至死亡,而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体征之一,就是皮肤黏膜呈现出特征性的“樱桃红色”。 第155章 渡口毒云 孙思邈那因为震惊而略显尖利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渡口投下了一颗炸雷,瞬间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度恐慌的警告,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苟尚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脚底抹油,准备随时开溜。 那几个原本还在哭泣的船夫,也被孙思邈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孙思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艘看起来并无异样的货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此人并非寻常病故,他乃是中了‘煤毒’!那船舱之内,定然充满了无形之毒气!吸入过量,便会如他这般,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便去了。” 孙思邈的警告如同惊雷,终于让那些还处于震惊和悲痛中的船夫们反应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那艘可能充满毒气的船上活动,甚至还和张大胆在同一个船舱里待过,他们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快!快跑啊!” “离开那艘船!” “别吸气!都别吸气!”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那艘货船的方向四散奔逃,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那几个和张大胆同船的船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咳嗽,仿佛想把肺里的空气都咳出来一样。 只有苟尚峰,在最初的震惊和对孙思邈的敬佩之后,反而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知道,如果真是一氧化碳中毒,那么现在最危险的,其实是那些曾经和死者在同一个密闭船舱里待过的人。 他看到孙思邈虽然也在指挥大家疏散,但目光却时不时地在那几个面色苍白、剧烈咳嗽的船夫身上扫过,眉头紧锁。 “先生,” 苟尚峰凑到孙思邈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如果真是那‘煤毒’,那和这位张大胆同舱的几位是不是也很危险?”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煤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他们虽暂时无碍,但体内吸入毒气多少,尚未可知。若不及时处置,恐步张大胆之后尘。” 他这话一出,旁边那几个刚刚逃离毒船、正在大口喘气的船夫,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 “老人家,那我们怎么办啊?!” 一个年轻船夫带着哭腔问道,“我刚才就在舱里跟他打牌来着。” “莫慌!” 孙思邈沉声道,“尔等速速到上风口,空气流通之处,解开衣衫,深长呼吸,若有头晕、恶心、乏力之感,立刻告知老朽!” 他又对那管事的人说道:“速速派人,将此地所有船只上的火盆、煤炉,凡是正在燃烧取暖或炊煮之物,立刻熄灭,并打开所有船舱门窗,通风换气!切记!不可再让任何人靠近那艘出事的货船!”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管事的连连点头,立刻指挥着手下的人行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渭水渡口都陷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混乱之中。 有人在疏散围观的百姓,有人在检查其他船只的安全,有人则围在孙思邈身边,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古代的公共安全意识还是要多多提高啊。一个不通风的船舱,一个燃烧不充分的火盆,就能轻易夺走一条人命,还差点造成群体性中毒事件】 【不过,孙大佬这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气场,真是帅炸了,虽然他平时对我凶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因为同伴猝死而悲痛不已的黑脸船夫在其他几个伙计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他一看到孙思邈,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地哭喊道: “老人家!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刚才都跟张大胆在一个船舱里待过,会不会也中了那‘煤毒’啊?!我现在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没劲儿。” 他这么一说,旁边那几个同样和死者同舱的船夫,也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着。 孙思邈见状,也顾不上再盘问苟尚峰了,立刻起身,开始为这些可能同样吸入了煤毒的船夫们一一诊察。 苟尚峰也赶紧凑过去帮忙。 他看到那些船夫大多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有的还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一氧化碳中毒,除了让他们赶紧去高压氧舱吸氧,还能干啥,这里哪有高压氧舱啊?!】 他看着孙思邈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众人将那些船夫扶到上风口,让他们解开衣衫,深呼吸,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些药材,似乎准备开具解毒醒脑的方子。 第156章 新思路 渭水渡口边此刻因为孙思邈的及时处置,暂时平息了下来。 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恐慌和那艘毒船带来的不祥气息。 那些曾与死者张大胆同舱的船夫们,一个个面色苍白,围在孙思邈身边,如同等待宣判的囚犯。 他们有的头晕脑胀,有的恶心欲呕,有的则只是单纯地被吓破了胆,生怕自己也步了张大胆的后尘。 孙思邈沉着脸,逐一为他们诊脉、观察气色、询问症状。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凝重和疲惫。 苟尚峰站在一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合格的“气氛组”兼“背景板”。 他知道,这种时候,他那点半吊子的现代医学知识,在没有设备和药物的情况下,基本等于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别给大佬添乱,顺便偷偷观察学习一下大佬是如何处理这种群体性中毒事件的。 【原来一氧化碳中毒古代叫“煤毒”,听起来还挺形象。】他心里默默吐槽,【不过,这玩意儿在古代应该也挺常见的吧?尤其是冬天,密闭空间烧炭取暖,一不小心就容易中招。大佬应该有经验才对。】 只见孙思邈在为最后一个船夫诊查完毕后,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 他并没有立刻开方,而是转头看向那些因为恐慌而挤作一团的船夫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尔等听真切了!此‘煤毒’,乃无形之煞气,最易侵人脑窍,损人心神。轻则头晕目眩,恶心乏力;重则神昏谵语,甚至如张大胆那般,一睡不醒。” 他这话一出,那些船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老神医!您一定救救我们啊!” “莫要喧哗!” 孙思邈厉声喝止,“尔等虽吸入毒气,但所幸为时未久,毒入未深。老朽自有解救之法。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此毒最忌密闭不通,需得时时吐故纳新,方能将体内毒气尽快排出。老朽开具的汤药,尔等需按时服用。此外,从即刻起,尔等需得在这河边开阔通风之处,不可再回船舱,夜间亦不可在密闭房内燃点炭火,饮食需清淡,忌食辛辣油腻之物。可能做到?!” “能!能!我等一定遵从先生吩咐!” 船夫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称是。 孙思邈这才稍稍颔首,走到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旁,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 苟尚峰赶紧从药箱里取出笔墨纸砚,在石头上铺好。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此煤毒侵扰,当以通窍醒神,化痰开郁为法。可用皂角、细辛、半夏等辛香开窍之品,引药上行,宣通脑窍;辅以石菖蒲、远志化痰宁神;再佐以白芷、川芎祛风止痛……”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但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开的方子,似乎和他之前治疗其他急症时有所不同,用药更加“轻灵”?或者说更注重“通”和“散”? 苟尚峰内心再次对中医的博大精深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就在孙思邈开方之际,那个之前被他救治的、患了瘾疹的小女孩,在父亲的带领下,也找了过来。 小女孩脸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了大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哭闹抓挠,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神医,多谢您救了俺家囡囡!” 年轻父亲一看到孙思邈,就又要下跪,被孙思邈连忙扶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孙思邈摆了摆手,又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气色和皮疹情况,点了点头,“嗯,风邪已退,湿热渐清。药可再服一剂,巩固疗效。日后注意饮食起居,避风寒,莫要再食鱼虾辛发之物,当可无碍。” 年轻父亲千恩万谢地带着女儿离开了。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佬简直就是个全科医生啊,而且还是随叫随到,不计报酬的那种。这要是放到现代,得评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给那些船夫的方子,将其交给管事胖子,仔细交代了煎煮和服用方法。 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了。 孙思邈看了看那艘依旧停在岸边、令人望而生畏的毒船,又看了看那些心有余悸的船夫,对管事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将张大胆的后事料理妥当,其余人等,也莫要再在此处耽搁,早日离开为好。” 管事的连连称是,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孙思邈这才带着苟尚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157章 西行之路 苟尚峰自然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事故多发地段。 他现在对这渭水渡口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感觉多待一刻都可能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着官道方向走去,准备与之前在庄园中救治的那位贵妇人及其华服儿子汇合。 孙思邈之前已经应允了他们的邀请,将随他们一同前往京兆,以便照料那妇人尚未痊愈的病情。 见到孙思邈和苟尚峰前来,那华服公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恭敬。 “孙神医,您可算来了。家母已经服过今日的汤药,精神好了一些,正念叨着您呢。” 华服公子拱手说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随着他来到一辆装饰虽然不算奢华、但看起来异常宽敞舒适的马车旁。 车帘被一个侍女轻轻掀开,露出了里面那位中年妇人略显苍白但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 “有劳孙神医了。” 妇人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起前几日那副濒死之态,已是天壤之别。 队伍很快便重新启程了。 苟尚峰骑在马上,一边努力适应着马背的颠簸,一边开始有闲心观察起周围的景物和这支旅行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不算小,除了那辆载着贵妇人的主马车,还有几辆拉着行李物品的骡车,以及十几个骑着马、腰挎佩刀的护卫。那些护卫一个个看起来都孔武有力,眼神警惕,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家将。 经过几天的相处,苟尚峰知道了那位华服公子名叫周瑾,字伯瑜,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母亲是京兆望族柳氏之女。 他们此行是从外地返回京兆省亲。 至于更具体的身份和背景,苟尚峰暂时还无从得知,也不敢多问。 周瑾对孙思邈的态度极其恭敬,言谈举止也颇有分寸,看得出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 他对苟尚峰这个跟在孙思邈身边的“劣徒”,倒也没什么轻视之意,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似乎对他那与孙思邈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主要是苟尚峰时不时冒出的现代口头禅和夸张表情)感到有些不解。 苟尚峰还是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安安全全地跟着这支队伍到达京兆,然后想办法换钱! 【等小爷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个舒服的枕头,再也不要睡草堆和硬板床了!】他摸了摸自己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有些酸痛的脖子,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一路向西,官道渐渐变得平坦起来,两旁的景色也从之前的黄土高原,逐渐变成了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 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规模不小的村庄和集镇,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太平景象。 这让苟尚峰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一处名叫“槐里”的县城。 这槐里县虽然不如蓝田县那么靠近京畿,但也算是个不小的州县,城内街道整齐,商铺林立,颇为繁华。 周瑾早已派人提前在城中最好的客栈订好了房间。 安顿下来之后,孙思邈照例先去为柳氏夫人诊脉施针,查看病情。 苟尚峰则被“恩准”可以在客栈附近自由活动一个时辰。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立刻就想冲出去,好好考察一下这槐里县城的市场行情。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又偷偷地从袜子里取出一根他带来的、最细最亮的那枚现代钢针,用一小块破布仔细包好,然后便兴冲冲地溜出了客栈。 【嘿嘿,我的大唐第一桶金,就从这根小小的钢针开始吧!】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这钢针,是该卖给那些做精细活的绣庄呢?还是卖给那些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富家太太呢?定价多少合适?一枚针换一顿羊肉泡馍应该不过分吧】 他正美滋滋地做着发财梦,冷不丁地,却在街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前,似乎在与摊主说着什么。 苟尚峰的脚步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故渊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58章 槐里奇遇 【故渊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苟尚峰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开溜,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平平无奇的、对字画摊毫无兴趣的普通路人甲。 故渊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原本正与摊主低声交谈的目光,缓缓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朝着苟尚峰的方向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苟尚峰瞬间僵在了那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故渊先生看着他那副做贼心虚、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脸上露出浅笑。 “呵呵,” 老者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平和清朗,却让苟尚峰感觉比孙思邈的厉声训斥还要有压力,“后生,别来无恙?”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惊喜”的笑容。 “故渊先生!” 他赶紧上前几步,对着老者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礼(这是他跟孙思邈学来的,但总感觉自己做得像是在拜年),声音有些发干,“您怎么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故渊先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指了指旁边的字画摊,“老朽云游至此,偶见这摊上有些前人笔墨,便驻足赏玩一番。倒是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苟尚峰那紧紧攥着、还用破布包着什么东西的右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苟尚峰下意识地就把那只攥着钢针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没什么要事,小子也是出来随便逛逛,透透气。” 【完了完了!这老头不会以为我是偷了什么宝贝出来销赃吧?】 “哦?随便逛逛?” 故渊先生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那身半新不旧、但明显比之前在山里时要干净整洁不少的粗布衣服上,“看来,你这几日跟着思邈,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滋润。” 苟尚峰内心疯狂腹诽,但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托先生和孙先生的福,小子还过得去。” “嗯。” 故渊先生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对那字画摊的摊主说道:“店家,方才老朽看中的那幅《秋江渔隐图》,可否容老朽再细观片刻?” 那摊主是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人,见故渊先生气度不凡,又与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年轻人认识,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一卷画轴重新展开,殷勤地说道:“老丈,请看。这可是前朝名家仿作,笔法细腻,意境悠远,小老儿也是好不容易才收到手的……” 故渊先生不再理会苟尚峰,而是专心致志地欣赏起那幅画来。 他看得极其仔细,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偶尔还会和摊主低声交流几句,讨论画中的笔法、意境、以及……真伪。 苟尚峰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他偷偷打量着故渊先生,发现这老头在欣赏字画时,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更加浓郁了,仿佛与周围这喧嚣的市井完全隔离开来。 苟尚峰正准备脚底抹油,故渊先生却忽然又转过头,对他招了招手:“后生,你也过来看看。这幅《秋江渔隐图》,你觉得如何?”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哪里懂什么字画啊。 但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凑过去,装模作样地对着那幅画端详了半天,然后搜肠刮肚,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都用上了: “先生,这画画得栩栩如生!意境深远!笔法苍劲有力!尤其是那个钓鱼的老头,看起来就很有仙风道骨的气质!跟先生您有点像!” 他这番不伦不类的点评,尤其是最后那句强行拍马屁,让旁边的字画摊主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故渊先生听完,却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哦?你也觉得这画中老者,与老朽有几分相似?” “是的先生!” 苟尚峰赶紧点头如捣蒜。 【只要能把您老人家哄开心了,让我说这画是你亲笔画的都行!】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幅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后故渊先生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让苟尚峰的心猛地一跳: “后生,你那手中之物,可否让老朽一观?” 他指的是苟尚峰一直紧紧攥在身后、用破布包着的那枚现代钢针。 第159章 怀里钢针 日头渐渐西斜,槐里县城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橘色光晕之中。 苟尚峰揣着那枚用破布小心包裹的现代钢针,在街角故渊先生那平和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每一根汗毛都充满了尴尬和不自在。 他那只紧攥着钢针的手,此刻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藏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 “后生,你手中所握,是何物啊?”故渊先生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听不出喜怒,却让苟尚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再装傻充愣,或者说什么“路上捡的石头”,在这位能一眼看出他神魂远游的老神仙面前,基本等于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那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缓缓摊开掌心那块破布。 “先生明鉴,小子这也是无意中得来的,不知是何物,只觉得有些奇特。”他含糊其辞,把锅甩给了万能的“失忆前”。 破布摊开,那枚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银光的现代钢针,便暴露在了故渊先生的眼前。 故渊先生的目光落在钢针上,眼神微微一凝。 他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探究。 “此物……”故渊先生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沉吟,“确有些奇特。非金非银,却光洁如斯,锋锐异常。观其形制,似为缝衣之针,却又比寻常钢针精巧百倍。后生,此物当真来历不凡啊。” 苟尚峰心里疯狂打鼓,但面上还得继续保持镇定:“先生慧眼如炬。小子也是觉得它与寻常针不同,故而贴身收着,只是不知其用,也不知其珍贵与否。”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承认了钢针的特殊,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故渊先生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待细问,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故渊先生,果然在此处寻到了佳作。”孙思邈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他知晓故渊先生素爱赏玩古籍字画,槐里县虽小,偶尔也会有些遗珍流落于此,故而在此处见到故渊先生,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苟尚峰一见孙思邈,如同见了救星,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感激涕零,痛哭流涕。 “思邈贤弟,”故渊先生也转过身,对着孙思邈微微颔首,“今日采买可还顺利?” “托先生的福,一切顺利。”孙思邈走到近前,目光自然地落在了苟尚峰摊开的手掌上,以及那枚在夕阳下依旧醒目的钢针。 当看清那枚钢针时,孙思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 当日在二柱家,这后生便是用此物引得二柱娘惊叹不已,也正是这枚针,让他对这后生的来历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故渊先生似乎看出了孙思邈神情的变化,微微一笑,将那枚钢针从苟尚峰手中拈起,递向孙思邈:“思邈贤弟,你来看。这后生偶然得此奇针,老朽观之,工艺非凡,非寻常匠人所能制。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可知此物来历?” 孙思邈接过钢针,入手冰凉坚硬,那熟悉的光泽和质感让他心中再次泛起波澜。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用手指轻轻试了试针尖的锋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意味深长: “此针老朽确曾见过一次。其坚韧锋利,远胜寻常金铁之物。若用于缝合伤口,或施展某些精细针法,当有奇效。”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只是不知,这等利器,后生是从何处得来,又为何会遗落民间?” 苟尚峰正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故渊先生却忽然开口,替他解了围。 “呵呵,思邈贤弟莫要心急。”故渊先生摆了摆手,笑道,“这后生神魂未定,前尘尽忘,便是追问也未必能得其详。此物既然奇特,或许也与他那‘远游’的经历有关,非我等凡俗所能揣测。” 他将话题轻轻带过,又对孙思邈道:“老朽此番云游,本欲前往京畿一行,观摩学习。如今既与贤弟在此相遇,不知可否有幸,与贤弟结伴同行,路上也好随时请教医理,探讨学问?” 故渊先生竟然要和他们一起去长安?! 苟尚峰和孙思邈都有些意外。 孙思邈沉吟片刻,随即拱手道:“先生说笑了。能与先生同行,乃是思邈的荣幸,何谈请教。只是思邈此行尚需照料一位病人,路途或有耽搁,不知先生是否方便?” “无妨无妨。”故渊先生抚须笑道,“老朽本就是随性而行,并无定所。能与贤弟一路谈医论道,亦是人生一大快事。至于那位病人,老朽或许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故渊先生要与他们一同前往长安。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字画摊,返回客栈与周瑾等人汇合时,故渊先生忽然又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株匍匐生长、叶片深绿、开着几朵幽蓝色小花的植物,对苟尚峰看似随意地说道: “后生,你看那株草药。”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株植物他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之前在故渊先生山中居所附近看到过的那种蓝色蘑菇……不对,这不是蘑菇,是开花的草药。 “先生,此物是……” “此乃‘蓝蝶龙胆’,”故渊先生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性寒,味苦,有清热解毒、燥湿泻火之奇效。尤善治山岚瘴气,时疫疠气。” 第160章 初入京兆 又行了数日,官道愈发平坦宽阔,往来的车马行人也络绎不绝。 空气中不再是单纯的泥土芬芳,而是夹杂了更多的人间烟火气,甚至能隐隐嗅到一丝脂粉的香甜和酒楼食肆飘出的诱人肉香。 这日午后,当队伍翻过一道小小的坡梁,前方地平线上,一座巍峨雄壮、气势恢宏的巨大城池轮廓,便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猛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就是长安?”苟尚峰骑在马上,看着那望不到边际的城墙和城内鳞次栉比的屋宇楼阁,以及那冲天而起的繁华人气,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他虽然在现代见过无数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也曾惊叹于故宫的雄伟壮丽,但眼前这座活生生的、充满了历史厚重感和勃勃生机的大唐都城,带给他的震撼,是任何影像资料都无法比拟的。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中心,大唐的心脏。 “不错,”马车里传出孙思邈平静的声音,但细听之下,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前方,便是京兆府,长安城了。” 队伍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此刻也都露出了几分激动和向往的神色。 只有周瑾和故渊先生,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早已见惯了这等繁华。 周瑾打马来到孙思邈的马车旁,恭敬地说道:“孙神医,故渊先生,前方就是长安了。家母的意思,是想请二位先生先到我们周家在城中的别院暂住几日,一来方便家母后续的调养,二来也好让我们聊表谢意。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孙思邈与故渊先生在车内对视一眼,孙思邈沉吟片刻,道:“如此,便叨扰了。待令堂病情彻底安稳,老朽与故渊先生再自行离去。” “神医言重了,能请到二位先生到府中盘桓,是我周家的荣幸。”周瑾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队伍缓缓朝着那雄伟的城门行去。 越是靠近长安城,苟尚峰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千年帝都的繁华与气派。 城门高大巍峨,守城的兵士盔甲鲜明,目光锐利。 进出城门的百姓、商旅、车马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谈笑声、车轮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喧嚣而充满活力的都市交响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香料胭脂、各色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看得苟尚峰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我靠!这才是大城市啊!比我们县城那小破集市繁华了一百倍不止!大城市发财的机会才多呢!】 他那颗沉寂了数日的搞钱之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周家的别院位于长安城内一处颇为清幽的坊区。 青砖高墙,绿柳垂荫,虽然算不上真正的国公府那般气派,但也绝对是普通人家难以企及的豪宅了。 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将柳氏夫人和周瑾迎入内院安顿。 孙思邈和故渊先生也被安排在了相邻的两处雅致客房之中,苟尚峰自然是作为孙思邈的徒弟,也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偏房。 虽然只是偏房,但比起之前露宿荒野或者客栈大通铺,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柔软的床铺,干净的被褥,甚至还有专门的盥洗用具。 苟尚峰几乎是立刻就扑倒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晚间,周府设宴款待。 菜肴丰盛精致,美酒甘醇可口,看得苟尚峰食指大动,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顿胡吃海塞,引得同桌的周瑾和故渊先生都忍俊不禁,连孙思邈都难得地没有出言训斥他。 酒足饭饱之后,柳氏夫人也由周瑾搀扶着出来,再次向孙思邈和故渊先生表达了谢意。 她的气色比在路上时又好了许多,对孙思邈的医术更是赞不绝口,言语间也透露出想要长期请孙思邈在府中调养的意思。 孙思邈只是微笑不语,并未立刻应承。 宴后,苟尚峰被安排回自己的偏房休息。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熏香,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长安夜市的喧嚣,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长安!我终于到长安了!】 【接下来,就是大展拳脚,实现我财富自由的伟大梦想了!】 他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明天要如何去长安城里市场调研,寻找商机。 第161章 长安首秀 天刚蒙蒙亮,苟尚峰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琢磨今天的行动计划。 直接上街去当倒爷? 不行不行,太扎眼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失忆青年,拿出那般精巧的针,万一被当成什么细作或者盗贼,那可就不是发财而是发配了。 看来,还是得从内部突破。 他将目光投向了周府。 这周府家大业大,女眷众多,针线活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些寻常的骨针、铜针,哪里比得上他这现代工业的结晶? 只要有机会展示一下,不怕她们不动心。 打定主意,苟尚峰便开始留意机会。 早饭时,他依旧是那副憨厚模样,但眼睛却在暗中观察着府里的下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 用过早饭,孙思邈和故渊先生被周瑾请去与柳氏夫人说话,商议后续的调养事宜。 苟尚峰则被留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他溜达到一处靠近后院的游廊,只见几个年轻的丫鬟正聚在一起做些针线活,大概是在给主子们缝补衣物或者做些绣活。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丫鬟,正对着一块质地颇为细密的绸缎发愁。 她手里拿着一根看起来就有些粗钝的骨针,费力地在那绸缎上戳刺着,好几下都没能穿透,反而把那娇贵的绸缎料子勾出了几道细小的毛边。 “哎呀,这骨针也太不顶用了,这江南新进的云锦缎子,细密得很,一不小心就勾丝了。”小丫鬟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丫鬟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府里针线房那些师傅们用的钢针倒是好些,可咱们这些寻常丫鬟,哪能轻易用得上那等金贵物什。” 苟尚峰听到这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机会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几位姐姐辛苦了。” 那几个丫鬟见是他,倒也没太在意,毕竟他是跟着孙神医来的,也算是府上的客人。 只是对他这突然的搭讪有些好奇。 “苟小哥有事?”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大丫鬟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苟尚峰挠了挠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块用破布包着的钢针,故作神秘地说道,“小子偶然得了几枚奇特的针,也不知是何物,只觉得比寻常针要好用些。方才听姐姐们说起针线不顺手,便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说着,将破布摊开,露出了里面三五枚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的现代钢针。 那几个丫鬟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呀!这是什么针?怎地这般细亮?!” “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 那个正为绸缎发愁的小丫鬟更是眼睛一亮,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 “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妨试试?”苟尚峰适时地将一枚最细的钢针递了过去。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将钢针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试着穿上线,然后在那块让她头疼不已的云锦缎子上轻轻一刺—— 只听“噗”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钢针如同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地就穿透了细密的绸缎,而且没有丝毫的勾丝和阻滞。 “我的天!”小丫鬟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又快速地缝了几针,那钢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走线流畅,针脚细密均匀,比起她之前用骨针时那费力又担心勾坏料子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太好用了!这针也太好用了吧!”小丫鬟拿着钢针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比针线房那些老师傅用的钢针还要好使!” 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凑过来看,都是一脸的惊奇和羡慕。 “苟小哥,您这针是从何处得来的?可还有多的?”那个领头的大丫鬟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热切。 苟尚峰心里乐开了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样子,挠了挠头:“这个……小子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么几枚,平日里也用不上。若是姐姐们喜欢,送给姐姐们便是。” 他知道,直接送,比卖更能收获好感,也更容易打开销路。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大丫鬟连连摆手,但脸上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这等精巧的针,定然十分珍贵。我们怎能白拿小哥的东西。” “是啊是啊,苟小哥,您还是开个价吧,我们姐妹几个凑些钱买了。”其他几个丫鬟也附和道。 她们平日里做针线活,深知一根好针的重要性。 苟尚峰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才“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姐姐们这么说,那小子就斗胆开个价。只是小子也不知此物价值几何,就随便要几个钱,能换碗肉汤喝就行。” 他故意把价格说得很低,一副不识货的样子。 那领头的大丫鬟闻言,和旁边几个姐妹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笑着对苟尚峰说道:“苟小哥快人快语,我们姐妹也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吧,你这针如此精巧,想来也不是凡品。我们姐妹几个凑了凑,这里有二百文钱,不成敬意,还望小哥不要嫌弃。” 说着,她便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从里面数出了二百文铜钱,递给了苟尚峰。 二百文?!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原本以为,这几根针能换个几十文,让他吃顿好的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些丫鬟竟然这么大方,直接给了二百文,这都够他买好几斤盐,或者在外面像样的酒楼吃一顿了! 【我靠!发了!发了!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内心一阵狂喜,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那副“哎呀太多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这太多了,姐姐们太客气了。” “不多不多,苟小哥,这针值这个价!”大丫鬟不由分说地将钱塞到了他手里,“以后若还有这等好东西,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姐妹啊!” “一定一定!”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铜钱,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通往财富自由的钥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了那几个心满意足、拿着钢针如获至宝的丫鬟,苟尚峰掂了掂手里那二百文钱,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充满了希望。 【嘿嘿,长安第一桶金】 【看来,这周府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不仅管吃管住,还能顺便发展业务】 他美滋滋地将钱收好,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针既然这么受欢迎,那他带来的精盐和方糖,岂不是更能卖出天价? 【不行,盐和糖的目标太大,风险也高,得从长计议。】 他决定,先用这二百文钱,去长安城里好好逛逛,考察一下市场行情,顺便也犒劳一下自己这几天受苦受累的胃。 【羊肉泡馍!水盆羊肉!葫芦鸡!我来了!】 第162章 长安风华初探 揣着那二百文沉甸甸的铜钱,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虽然这笔钱在长安城这等销金窟里可能连朵水花都砸不出来,但对于他这个刚刚脱离赤贫状态的穿越者来说,无疑是一笔能极大提升生活品质和行动自由的巨款。 他决定,今日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几日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身心,顺便也为自己那宏伟的两界倒爷事业,进行一番初步的市场调研。 向孙思邈告了假,苟尚峰便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兴冲冲地溜出了周府。 一踏上长安城那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街道,看着两旁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的店铺,以及街上往来如织、衣着光鲜的行人,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东市西市,那是大唐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各种奇珍异宝、南北货物汇聚于此,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酒楼茶肆、勾栏瓦舍、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香料胭脂、胡姬美酒……各种招牌幡子迎风招展,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盛世繁华的靡靡之音。 苟尚峰先是直奔他心心念念的美食区。 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生意颇为兴隆的羊肉泡馍馆子,豪气干云地要了一碗优质羊肉泡,又要了两碟爽口小菜。 当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肉多汤浓的羊肉泡馍端上来时,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他甩开腮帮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呼噜呼噜地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那鲜美的羊肉、筋道的面饼、浓郁的汤汁,以及那恰到好处的香菜蒜苗,简直让他幸福得快要升天。 【我靠!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 吃饱喝足,他又在东西两市闲逛起来。 他重点关注的是那些与他带来的现代物资可能产生交集的店铺。 比如盐铺。 他看到铺子里卖的盐,大多是颜色发暗、颗粒粗大的粗盐,价格还不便宜。 而他带来的那些亮晶晶、如同雪花般的现代精盐,若是拿出来,定然能引起轰动。 只是这玩意儿是官府管控的战略物资,他可不敢轻易拿出来贩卖。 比如糖铺。 铺子里卖的主要是些饴糖、蔗糖,颜色偏黄,甜度也一般。 他那几块晶莹剔透、甜度极高的现代方糖,若是做成精致的小点心,或者用来调配饮品,肯定能卖出高价。 还有布庄和针线铺。 他看到那些绫罗绸缎确实精美华贵,但缝制这些衣物的针线,却依旧是以骨针、铜针为主,最好的也不过是些打磨粗糙的钢针。 他那几枚现代针的优势,不言而喻。 【看来,我的这些宝贝,在长安城确实大有可为啊】苟尚峰越看越兴奋,感觉自己距离财富自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除了考察市场,他也没忘了给自己添置些行头。 他先是去成衣铺,用刚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两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合身的粗布直裰和一双厚底的布鞋。 虽然依旧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但比起之前那身破破烂烂、还沾着生化武器余韵的衣服,已经强了不止一百倍。 换上新衣,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走在街上,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他还偷偷地去了一些卖奇巧淫技之物的小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注意的古代黑科技或者穿越者遗物。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那些摊位上卖的,大多是些粗制滥造的木偶、陶人,或者一些来历不明的古董。 逛到日头偏西,苟尚峰感觉自己腿都快走断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长安城的繁华和潜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里,才是我大展拳脚的舞台啊】 他掂了掂怀里剩下的那一百多文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变现了。 或许,可以先从那些看起来需求量大、风险又相对较小的东西入手? 比如更精细的缝衣针?或者,尝试着制作一点点雪花白糖?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长安城里一条颇为热闹的夜市街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上灯笼高挂,人声鼎沸,各种小吃摊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说书的、唱曲的、耍杂技的……各种表演也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苟尚峰看着这幅热闹非凡的景象,感觉自己像是真正融入了这个繁华的盛世。 【先不管那么多了,今晚先好好享受一下这大唐的夜生活再说!】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豪气干云地朝着夜市深处走去。 长安的夜市,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迷离。 各种食摊的香气更是霸道,烤羊肉的焦香、煮汤饼的鲜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胡饼、点心散发出的甜香,勾得苟尚峰刚吃饱没多久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他一边抵御着美食的诱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夜市上的各色人等。 有呼朋引伴的年轻学子,有携家带口的寻常百姓,有打扮妖娆的胡姬当垆卖酒,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异域服饰的胡商在与人讨价还价。 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之际,冷不丁地,从旁边一个卖胡旋舞表演的摊位后,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个人影,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苟尚峰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身形瘦弱、穿着半旧儒衫、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书生。 那书生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他身后,隐约传来几声粗鲁的叫骂:“臭小子!别跑!把东西留下!” 紧接着,两个穿着短打、一脸横肉的壮汉便从那摊位后追了出来,目光凶狠地四下搜寻。 那年轻书生看到他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看路,慌不择路地就往人群里钻。 苟尚峰看着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这是……英雄救美的剧本?不对啊,这是个男的啊!难道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他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他现在可是身怀巨款的“有钱人”,万一被波及了可划不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那个慌不择路的年轻书生,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脚下拌蒜,“噗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摔在了苟尚峰的面前! 他怀里那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也滚落出来,露出了里面几卷画轴和几本书籍。 那两个追上来的壮汉见状,立刻面露狞笑,快步围了上来。 “臭小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第163章 夜市风波 两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已然狞笑着逼近,如同两只发现了猎物的饿狼。 他们一左一右,将那书生逃跑的路线堵得严严实实。 夜市上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在看到这两个壮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他们腰间隐约露出的短家伙什后,也都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小片空地,生怕被殃及池鱼。 苟尚峰自然也不例外。 他刚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此刻更是悄无声息地又往人群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他怀里揣着他在大唐的第一桶金,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就打了水漂。 “两位好汉,”那年轻书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怯懦和颤抖,对着那两个壮汉拱了拱手,“不知小生是哪里得罪了二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这些书画乃是小生安身立命之物,还请二位高抬贵手……” “少废话!”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上前一步,一脚就踩在了散落在地的一卷画轴上,“这长安城的夜晚,不是你这种穷酸书生该出来晃荡的!” 另一个三角眼的壮汉则嘿嘿一笑,目光在那书生身上游移,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肥美的猎物:“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身上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吧?识相的就赶紧拿出来,免得哥几个动手,伤了你这金贵的皮肉!”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但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在这鱼龙混杂的夜市,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并不少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大多数人的生存法则。 苟尚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虽然怕事,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看到这种光天化日……啊不,是朗朗乾坤下的公然抢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那点不舒服,很快就被更强烈的趋利避害本能给压了下去。 他打定了主意,便更加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还往旁边一个卖胡饼的摊位后又挪了挪,只露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 那年轻书生眼见求饶无用,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他紧紧地护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画,声音带着哭腔:“好汉饶命!小生身上真的没有多少钱财,这些书画是小生准备明日拿去变卖,用作盘缠的……求求你们,行行好……” “没钱?”刀疤脸壮汉冷笑一声,一把揪住书生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钱你还敢出来晃荡?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卖到某些地方,也能值不少钱!” 他说着,另一只手便开始在书生身上粗鲁地搜寻起来。 年轻书生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声。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几个妇人甚至不忍地转过了头。 就在那两个壮汉准备对年轻书生进一步施暴的时候,夜市街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以及几声清亮的吆喝: “不良人巡街!闲人避让!” 随着这声音,几个身穿皂隶服饰、腰挎佩刀、手持水火棍的不良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了街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夜市上的动静。 那两个正准备行凶的壮汉听到“不良人”三个字,脸色皆是一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也顾不上再抢夺那书生的财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算你小子运气好!”,便迅速转身,混入人群,消失在了夜市的深处。 一场眼看就要发生的劫案,因为不良人的及时出现,戛然而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松了口气,各自散去。 那年轻书生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看着那两个壮汉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屈辱。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画。 那些画轴有的已经被踩脏,有的甚至被撕开了一角,让他心疼不已。 苟尚峰从胡饼摊后探出头,看到危机解除,也松了口气。 他看着那年轻书生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魄和无助,心里那点已经快要熄灭的同情心,又悄悄地燃起了一丝。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长安城水太深,我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他摇了摇头,转身挤出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准备继续他的市场调研和美食之旅。 第164章 不要喝农药 “铃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如同魔音灌耳,将苟尚峰从一片混乱的梦境中强行拽了出来。 梦里,他似乎还在长安城的夜市里游荡,身边是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灯火。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现代医院宿舍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外卖混合的、属于急诊科的独特味道。 “呼……”苟尚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从繁华喧嚣的盛唐夜市,瞬间切换回压力山大的现代急诊科,这种时空错乱感,让他缓上了一阵子。 他看了看手机,六点。 距离早交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已经没什么睡意了,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刚走进医生办公室,就看到陆泽远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对着电脑屏幕奋笔疾书,嘴里还叼着半块已经冷掉的三明治。 “苟兄,来了?”陆泽远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旁边一摞病历,“夜里来了几个酒精中毒的,还有一个食物中毒上吐下泻的,刚处理完,记录还没写完呢。” 苟尚峰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种场面,对于急诊科医生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放下自己的东西,也准备开始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年轻的护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颤音:“王老师!陆医生!苟医生!不好了!120送来一个急症病人!情况非常不好!” “什么情况?慢慢说!”王老师正好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听到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个年轻女的,二十多岁,说是喝了农药!现在神志不清,呼吸急促,口唇发绀,血压也测不太到了!”护士语速极快地说道。 喝了农药?! 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这可是急诊科最不愿意遇到的急症之一,尤其是某些剧毒农药,死亡率极高。 “什么农药?家属知道吗?喝了多久了?”王老师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沉声问道。 “家属说是百草枯!大概半个小时前喝的!” 百草枯!!!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头顶。 饶是他们已经在急诊科见惯了各种生死,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百草枯,一种曾经广泛使用的高效除草剂,但其对人体的毒性之剧烈,堪称恐怖,一旦口服中毒,几乎没有特效解毒剂,肺部会迅速纤维化,导致呼吸衰竭,死亡过程极其痛苦而漫长。 正因为如此,国家早已明令禁止其生产和销售,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偏远地区或不法渠道流出。 “快!抢救室!立刻洗胃!活性炭!血液灌流准备!”王老师当机立断,一边朝着抢救室飞奔,一边大声下达着抢救指令,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知道,面对百草枯中毒,现代医学的手段也极其有限,他们即将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抢救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年轻的女孩躺在抢救床上,面色灰败,嘴唇因为缺氧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呼吸急促而微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她的眼神涣散,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床边,一个中年妇女,大概是女孩的母亲,早已哭得瘫软在地,嘴里不停地哀求着:“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她才二十五岁啊……她不能死啊……” “立刻建立静脉通路!生理盐水快速滴注!” “准备气管插管!呼吸支持!” “联系肾内科!准备床旁血液灌流!” 王老师冷静地指挥着抢救,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果断。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抢救工作中。 插管、上监护、抽血、辅助洗胃…… 他们熟练地执行着每一个操作,但心里却都清楚,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徒劳。 洗胃液从胃管里引流出来,带着淡淡的蓝色,那是百草枯特有的颜色,如同死神的请柬。 女孩的生命体征在各种支持治疗下,暂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抢救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泽远在一次给病人吸痰的间隙,走到苟尚峰身边,声音低沉而沙哑:“苟兄,这病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苟尚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监护仪上那依旧微弱的生命体征曲线,心里充满了无力和悲哀。 这就是医生,有时候,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死神。 “我记得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一件事。”陆泽远忽然开口,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爷爷是村里卫生室的老医生,那时候百草枯还没禁,村里也发生过类似的悲剧,一个农村妇女,因为家庭矛盾,一时想不开,喝了半瓶。” 苟尚峰静静地听着。 “我爷爷说,他当时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催吐、洗胃、灌肠……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还是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后在极度痛苦中走了。” “那件事对我爷爷打击很大,他后来常常跟我说,这世上最傻的事,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气,去惩罚别人,或者惩罚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某种释然: “后来,我爷爷又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活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要活着,比所有人都活得久,你就能看到他们的报应,无论是好报还是恶报,老天爷,他都看着。那些让你痛苦的人,那些让你绝望的事,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们自己身上。而你,只需要好好活着,等着看戏就行了。’” 第165章 急诊科箴言 苟尚峰看着监护仪上那依旧没有起色的生命体征曲线,又看了看抢救室外那个早已哭得瘫软在地的中年妇人,心里充满了无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急诊科,一个充满了生离死别,也充满了各种荒诞与无奈的地方。 他们是医生,是与死神赛跑的人,但很多时候,他们也只是凡人,面对某些疾病,同样束手无策。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王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我们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也看家属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吧,看你们俩那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后面估计还有的忙。”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疲惫。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后续的监护和与家属的沟通交给了接班的同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了那间永远充满了泡面味的医生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就是一间堆满了杂物和几张简易行军床的小房间。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漩涡里,一边是现代医院里各种触目惊心的生老病死,一边是大唐那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陌生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奇特的双穿体质,到底会把他引向何方。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道:“陆医生,苟医生,a区来了个酒精中毒洗胃的,吐得到处都是,你们谁过去搭把手?” 苟尚峰和陆泽远同时睁开眼,对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急诊科的夜晚,没有真正的休息,只有永不停歇的战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又陆续处理了好几个病人。 有因为和女朋友吵架,一气之下吞了十几片安眠药,被朋友发现后紧急送来洗胃的年轻小伙。 苟尚峰和陆泽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味的胃内容物给引流干净,小伙子清醒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痴情和女友的无情,听得两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有因为吃了不干净的海鲜,导致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到快要脱水的老大爷。 苟尚峰给他开了止吐、止泻、补液的药,又耐心地嘱咐他注意饮食卫生,老大爷感激涕零,非要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再世华佗,搞得苟尚峰一阵脸红。 还有一个因为骑电动车没戴头盔,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导致头皮裂伤、轻微脑震荡的醉汉。 那醉汉浑身酒气,嘴里还骂骂咧咧,不肯配合清创缝合,陆泽远差点跟他吵起来,最后还是王老师出马,用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才把那醉汉给镇住,乖乖地接受了治疗。 处理完这些鸡毛蒜皮却又消耗精力的“小病小痛”,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甘蔗渣,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苟兄,”陆泽远也是一脸菜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咱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工资没多少,头发倒是掉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苟尚峰深有同感。 “不过话说回来,”陆泽远忽然又来了点精神,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王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苟尚峰有些茫然。 “就感觉他今天骂人的次数好像少了点?而且他刚才看你给那个急性肠胃炎老大爷查体开医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陆泽远一脸八卦地说道。 “真的假的?”苟尚峰有些不信,“王老师那张万年冰山脸还能笑?你不会是熬夜熬出幻觉了吧?” 就在苟尚峰胡思乱想之际,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苏悦医生。 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不像苟尚峰和陆泽远那样形容枯槁。 “陆医生,苟医生,早。”苏悦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王老师让我来接班,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太好了!解放了!”陆泽远如同听到了特赦令,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苟尚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暂时逃离这个人间炼狱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陆泽远一起,离开了喧嚣混乱的急诊科。 “苟兄,”陆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去赶紧睡,不然真猝死了。” 苟尚峰嗯了一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166章 日出长安,故人将别 苟尚峰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如同梦游般回到了他那间充满了泡面和消毒水味的狗窝,他胡乱地冲了个澡,换上皱巴巴的t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硬板床上。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晨曦取代,但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乱的黑暗。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长安城繁华的街景,一会儿又是急诊科刺眼的灯光。 不知过了多久,在疲惫和精神恍惚中,那股熟悉的、无法抗拒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的意识缓缓吞噬。 再次睁开眼,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宿舍里那股熟悉的霉味,而是一阵清雅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简单洗漱完毕,苟尚峰便被一个小厮引着,来到了前厅用早饭。 孙思邈和故渊先生早已等候在那里。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碟金黄的粟米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肉糜粥。 “先生早,孙先生早。” 苟尚峰赶紧上前行礼。 “嗯,坐吧。” 孙思邈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故渊先生则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入座。 苟尚峰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一个粟米饼,小口啃着。 孙思邈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柳夫人的病情,经这几日调理,已无大碍,后续只需按时服药,静心休养,便可痊愈。” 孙思邈先是总结了一下病情,然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苟尚峰和恰好也过来请安的周瑾,缓缓说道: “老朽此番入京,本是为照料柳夫人。如今夫人康健有望,老朽也该继续云游四方了。” “什么?!” 苟尚峰手里的粟米饼“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孙思邈。 【大佬您要走?!现在?!我这刚到长安,还没开始我的宏图伟业呢,您这根金大腿就要跑路了?!那我以后怎么办?!】 周瑾也是一脸惊讶和不舍:“孙神医,您这就要离开了吗?家母还想着能请您在府中多盘桓些时日,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也方便您为家母后续调养呢。” 孙思邈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淡泊的笑容: “周公子美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老朽一生奔波,早已习惯了云游四方的日子。山野之间,尚有无数疾苦百姓等待救治,老朽不敢在此耽搁太久。” 他顿了顿,又看向故渊先生:“故渊先生,您此番与我等同行至此,老朽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海涵。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抚须道:“思邈贤弟客气了。能与贤弟一路探讨医理,老朽亦是受益匪浅。老朽本也打算在京畿左近盘桓些时日,观摩学习。既然贤弟要去云游,那老朽便也在此与贤弟别过,他日若是有缘,或可在别处再会。” 听这意思,故渊先生似乎不打算立刻离开长安。 苟尚峰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还好还好,孙大佬虽然要跑路,但好像故渊先生能暂时留守。不过这老头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先生,您不再多留几日吗?” 苟尚峰还是不死心,试图做最后的挽留,“小子还有好多东西想向您请教呢!比如那个药材辨识,还有望闻问切……” 他努力挤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的了然,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医者之道,非一朝一夕可成。老朽能教你的,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本事,还需你自己用心去悟,去实践。你既已有了户籍,日后在这长安城中,好自为之吧。”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啊不,是临别赠言。 苟尚峰听明白了,大佬这是铁了心要走了。 【完犊子了!我这唯一的靠山兼长期饭票,就这么没了?!】 他感觉自己的财富自由之路,瞬间又变得崎岖坎坷了起来。 【以后谁来给我解决麻烦?谁来给我提供食宿?谁来在我闯祸之后给我撑腰(虽然好像也没怎么撑过)】 一顿早饭,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离别愁绪中食不知味地结束了。 第167章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孙思邈的离去,比苟尚峰想象中要迅速得多。 几乎是早饭后,老者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和几件换洗衣物,又与周瑾和故渊先生略作寒暄,便如同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只留给苟尚峰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以及一个在晨风中略显萧索的背影,飘然远去了。 周瑾派了府上的马车和几名护卫相送,但孙思邈只让他们送到城门口便作罢,言说自己习惯了独行,不喜人多叨扰。 故渊先生则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并未与孙思邈一同离开,只是在城门口与老友拱手作别,约定他日江湖再会。 然后,他也对苟尚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生,长安虽好,居之不易。心若不定,何处皆是樊笼。好自珍重。” 说完,便也施施然地回去了,似乎完全没把苟尚峰这个失忆青年放在心上。 【啊?这就都走了?!】 苟尚峰站在城门口,看着孙思邈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从新手村扔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任务指引、也没有npc保护的满级地图中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自由、茫然、兴奋和恐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自由了!再也不用被逼着认草药、背汤头、写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作业了!】 【但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长安,这座他曾经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无数次憧憬过的、繁华鼎盛的千年帝都,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都可能将他这个渺小无助的穿越者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周瑾见孙思邈走远,这才转向苟尚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苟小哥,孙神医临行前已有所托付,你在长安若无去处,不妨先在我府中暂住。” 苟尚峰原本还担心自己要流落街头,或者只能去住悦来客栈那靠近马厩的破柴房呢,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能直接住进周府这样的豪门大院。 “那怎么好意思继续叨扰周公子。”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苟小哥客气了,孙神医于家母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回到周府,安顿好住处,苟尚峰再次走上了长安城的街头。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市场调研,寻找商机,争取尽快赚到他在长安的第一桶金,好在长安安身立命。 他先是去了几家看起来比较大的布庄和针线铺。 他假装是帮家里采买针线,和那些掌柜的、伙计们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各种针线的价格和销路。 他发现,这长安城里的针线种类确实比蓝田要多上不少,除了常见的骨针、铜针、铁针,还有一些打磨得相对精细一些的钢针,但价格都不便宜,而且质量和他带来的现代钢针比起来,依旧是天壤之别。 【看来,我这钢针,确实是稀罕货!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买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他心里暗暗盘算。 他又去了几家卖食盐和糖的铺子。 长安城里的盐铺,官盐的价格依旧高得吓人,而且大多是颜色发暗、颗粒粗大的粗盐。 私盐虽然便宜一些,但质量更差,而且风险极大,一旦被官府查到,轻则罚款充役,重则…… 至于糖,铺子里卖的主要是些饴糖、蔗糖,颜色偏黄,甜度也一般,价格同样不菲。 他那几块晶莹剔透、甜度极高的现代方糖,要是能做成精致的小点心,或者用来调配饮品,肯定能成为爆款。 【市场广阔!前景光明!】 他一边考察市场,一边也在留意着长安城的物价。 一碗最普通的汤饼,要三文钱;一个肉包子,要五文钱;一斗最普通的粟米,要四五十文;一尺粗麻布,也要十几文…… 他越看越心惊,越算越绝望。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啊!】他深刻体会到了白居易这句诗的现实意义。 【我这点钱,连在长安城里当个乞丐都得精打细算,还想什么发财暴富?】 逛了一上午,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枚铜钱,最终还是没舍得去吃那些看起来就好吃的羊肉泡馍或者胡饼,只是在街边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就着水囊里的凉水,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午饭。 【不行!必须尽快变现!不然真要饿死在这长安城了!】 他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直接上街摆摊? 太扎眼了,他一个外地口音、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拿出那些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是找死吗? 去找那些大店铺的掌柜? 人家会搭理他这个穷小子吗?会不会直接把他当成骗子或者细作给报官了? 【看来,还是得从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触、又确实有需求的人入手。】 他想起了之前在周府。 【或许可以先去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把针卖给那些府里的丫鬟或者管事妈妈?】 这个念头一起,他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虽然听起来有点猥琐,但为了生存,为了他的发财大计,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犹豫,朝着长安城里那些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坊区走去,准备开始他长安第一桶金的艰难创业之路。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他这看似渺小的一小步,或许将会在这座繁华的千年帝都,掀起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波澜。 第168章 意外访客 长安城的坊市制度,对于苟尚峰这个习惯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外卖自由的现代人来说,依旧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 所幸,周府别院占地颇广,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倒也算自成一方天地,不至于让他觉得太过憋闷。 孙思邈的飘然远去,以及故渊先生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让苟尚峰在最初的惶恐之后,也渐渐咂摸出几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窃喜。 当然,他这只猴子目前最要紧的任务,还是如何在这“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时代先生存下去,然后图谋发展。 他那几枚现代钢针,在孙思邈的默许和周府下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已经在府内小范围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那些平日里为粗布厚料所苦的丫鬟仆妇们,在体验过钢针那无与伦比的锋利和顺滑之后,简直将其奉为神物。 苟尚峰也因此小赚了几十文“巨款”,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钢针数量有限,而且目标客户群体也太窄。 【不行,我得搞点技术含量更高、利润也更丰厚的买卖】 苟尚峰躺在周府偏房那张还算舒适的木板床上,摸着下巴,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盐和糖,虽然是硬通货,但风险太高,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我这点贴身携带的量,也成不了气候。】 【那还有什么是我有而古人没有,或者有但质量远不如我的东西呢?】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前辈们不是造玻璃、酿美酒,就是制肥皂、搞活字印刷,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 【玻璃?这个技术含量太高,我连烧个砖都不会。】 【酿酒?我对古代的酒曲和工艺一窍不通,万一酿出来的是毒药怎么办?】 【活字印刷?我连毛笔字都写得像狗爬,还搞印刷?】 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滤了好几遍,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肥皂!或者更简单一点的,香胰子?】 他记得现代肥皂的主要成分是油脂和碱。 油脂,这古代肯定不缺,猪油、羊油、植物油…… 碱呢?他记得草木灰里就含有碳酸钾,可以用来去污。 如果能想办法把草木灰里的碱提取出来,再和油脂混合加热…… 【虽然可能做不出超市里那种香喷喷的肥皂,但只要能做出比古代那种只有去污效果的澡豆更方便、清洁力更强的玩意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那些爱干净的富家太太小姐们!】 这个念头一起,苟尚峰顿时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奋斗方向。 说干就干! 他先是厚着脸皮,跟周府厨房管事的王妈妈套近乎,说自己最近肠胃不适,想讨要一些干净的草木灰,用来泡水喝,调理肠胃。 王妈妈看在他之前贡献过几枚好用钢针的份上,倒也没怎么为难他,给了他一小袋灶膛里新出的、还带着余温的草木灰。 他又从厨房里顺了一小块猪油,一些清水,还有一个没人用的破陶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不,是实验场地。 他可不敢在自己那间小偏房里明目张胆地搞这种化学实验,万一弄出什么异味或者炸了炉子,被周府的人当成妖人抓起来就不好玩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后院一处比较偏僻的、靠近花园假山的废弃小柴房。 那里平日里没什么人去,正好方便他进行秘密研究。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苟尚峰估摸着府里大部分人都在午休,便揣着他的实验材料,鬼鬼祟祟地溜进了那间小柴房。 柴房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干草混合的味道。 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将陶盆放下,先往里面倒了些清水,然后把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撒了进去,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搅拌均匀,开始了他简陋的碱液提取过程。 他一边搅拌,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列祖列宗保佑!牛顿爱因斯坦保佑!化学元素周期表保佑!一定要成功啊】 他正专心致志地和那盆浑浊的草木灰水较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柴房那扇本应紧闭的破木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着双环髻、身穿淡粉色襦裙的娇俏身影,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透过门缝,有些不解地打量着这个行为怪异的“苟小哥”。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虢国公府的晴儿表妹。 她今日随母亲前来周府拜访柳氏夫人,恰好在后花园散步时,无意中看到苟尚峰行踪诡秘地钻进了这间废弃的柴房,心中好奇,便悄悄跟了过来。 她本以为这苟小哥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他在那里……玩泥巴? 【这苟小哥,果然和常人不同。孙神医说他脑子摔坏了,莫非是真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躲在这种地方玩这些?】 晴儿看着苟尚峰那副对着一盆草木灰水念念有词、时而皱眉时而傻笑的古怪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打个招呼,或者干脆悄悄离开,免得打扰了这位“神魂远游”的苟小哥,却见苟尚峰忽然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块晶莹剔透、方方正正、散发着淡淡甜香的东西。 他拿起其中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咦?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某种饴糖?但又比寻常饴糖要白净剔透许多,还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晴儿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几块方糖吸引了过去。 她平日里也算是见多识广,各种精致的点心糖果也吃过不少,但像这般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糖块,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难道是什么西域进贡来的稀罕物?】 就在她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苟尚峰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着门缝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苟尚峰看着门缝后那双带着几分惊奇和探究的明亮眼眸,以及那张熟悉又让他有些头疼的娇俏脸庞,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169章 方糖疑云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苟尚峰看着门缝后那张宜喜宜嗔的娇俏脸庞,以及那双写满了“你在搞什么鬼”的明亮眼眸,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卧槽!她怎么会在这里?!我这秘密基地暴露了?!】 【我这又是草木灰又是猪油的,她不会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还有我这几块珍贵的方糖,她不会以为我是偷了府里厨房的糖吧?!】 一连串的社死预警在他脑海中疯狂拉响警报。 晴儿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好奇心起,悄悄跟过来看看,竟然会撞见这么一副难以形容的场景。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孙神医评价为“神魂激荡,远游未归”的苟小哥,此刻正蹲在一堆杂物中间,面前摆着一个破陶盆,盆里是些黑乎乎、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异味道的东西。 而他手里,竟然还捏着几块她从未见过的、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般的“糖块”。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诡异。 “苟小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晴儿眨了眨眼,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盘问一个行为异常的可疑人员。 苟尚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总不能说,我在进行一项跨时代的化学实验,准备研制一种划时代的清洁用品,顺便再用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糖精征服你们大唐的味蕾吧? 这话一出口,他估计下一秒就得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给捆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指了指面前那盆草木灰水道:“晴儿姑娘,好巧啊。我这是在帮厨房的王妈处理一废料,顺便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给花草施点肥什么的。” “给花草施肥?” 晴儿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她虽然不懂农事,但也知道,给花草施肥,用的大多是些牲畜粪便或者沤烂的草叶,哪有用这种黑乎乎的草木灰水的?而且,她刚才明明看到他还在往里面加猪油…… 【用猪油施肥?这苟小哥的脑子,莫非真的不太灵光?】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苟尚峰手里那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糖,好奇地问道:“那苟小哥,你手里拿的这个,又是什么呀?看起来好漂亮,像是某种冰块?” 长安冬日里,权贵之家确实会窖藏一些冰块,以备夏日消暑之用。 但这大白天的,他拿着几块冰块在这柴房里做什么? “这个啊……” 苟尚峰看着手里的方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决定,将计就计,顺便给自己这“未来爆款产品”打个小小的广告。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对着晴儿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警惕,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柴房。 “晴儿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苟尚峰将那几块方糖捧到晴儿面前,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是什么冰块,这是孙神医教我炼的一种特殊的‘药糖’!” “药糖?” 晴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块方糖,入手冰凉坚硬,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孙神医炼制的药糖?那定然不是凡品!】 她可是亲眼见过孙思邈那神乎其技的医术的,对于这位药王爷,她心中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是啊是啊,” 苟尚峰见她上钩,赶紧添油加醋地忽悠道,“我师父说,这种药糖,不仅味道甘甜,而且还能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总之,好处多多!” 他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形容好东西的词语,一股脑地全堆了上去,努力营造出一种“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高级感。 “真有这么神奇?” 晴儿看着那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糖,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她平日里也喜欢吃些甜食,但像这般模样的“药糖”,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当然!” 苟尚峰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又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只是这种药糖炼制不易,材料也十分难得,所以数量不多。我这也是偷偷藏了几块,想留着自己慢慢品尝的。” 他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将其中一块最小的方糖,递到了晴儿面前。 “晴儿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尝一小块?就当是咱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他脸上带着“我很是大方但我其实很肉疼”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晴儿可是虢国公府的千金,她要是喜欢上我这方糖,那以后我的销路还用愁吗?!】 晴儿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块晶莹剔透的方糖,闻着那股淡淡的甜香,确实有些心动。 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哪能随便吃陌生男子给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多谢苟小哥美意,只是晴儿身份不便,不能随意食用外面的东西。不过,这药糖看起来确实十分精巧,不知苟小哥可否告知,这药糖是用何种材料炼制的?若是方便,晴儿也想讨教一二,看看能不能也为家母求得一些。” 她这话一出口,苟尚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这剧本不对啊!你不应该是满心欢喜地收下,然后惊为天人,从此成为我的忠实客户吗?!怎么还问起配方来了?!】 【我上哪儿知道这玩意儿的配方啊!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结晶啊!】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这个嘛……” 苟尚峰眼珠一转,故作高深地说道,“晴儿姑娘有所不知,我师父炼制这药糖的方子,乃是不传之秘,而且,其中有几味关键的药材,更是世所罕见,寻常人等,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抬高了方糖的身价,又给自己留了后路。 晴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这些名医大家的独门秘方,确实不是外人可以轻易窥探的。 她又看了一眼那盆黑乎乎的草木灰水,好奇地问道:“那苟小哥,你这‘给花草施肥’的实验,进行得如何了?” 她显然还是对苟尚峰之前的说辞有些怀疑。 苟尚峰看着那盆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草木灰水,感觉自己的“肥皂大业”前途未卜,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 “这个……还在摸索阶段,摸索阶段。” 他干笑着说道,“毕竟这废物利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晴儿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觉得眼前这个苟小哥,虽然行为举止有些古怪,脑子也似乎不太灵光,但却莫名的有有趣。 不像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不是端着架子故作深沉,就是油嘴滑舌满口奉承。 “苟小哥,” 晴儿忽然开口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你这‘药糖’,当真如此神奇?” “那当然!” 苟尚峰不明所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那……” 晴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过几日城西的曲江池畔,会有一场盛大的‘上巳节’游春活动,届时会有许多文人雅士、名门闺秀前去踏青赏花,吟诗作对。若是苟小哥这‘药糖’真有奇效,又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说不定能在那里寻到些识货的买家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苟小哥得有法子,让大家相信这真是孙神医的‘药糖’才行。”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苟尚峰出主意,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 苟尚峰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 【上巳节游春?!文人雅士?!名门闺秀?!这不就是现成的目标客户群体吗?!】 【而且还是个大型的展销会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晴儿表妹,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小妞,看起来也不完全是个傻白甜啊!竟然还知道给我指路!】 只是……“让大家相信这是孙神医传法炼制的药糖”……这个难度有点大啊。 他总不能拉着孙思邈去给他站台吧? 大佬现在指不定云游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晴儿姑娘,” 苟尚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您的意思是……您能帮我?” 晴儿看着他那副期待的小眼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帮不帮你,那得看苟小哥你这‘药糖’,到底值不值得我帮忙了。而且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食盒,一副“我很懂行”的小模样。 苟尚峰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声“小丫头片子”,但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看来,这大唐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不过有挑战,才有机会嘛!】 第170章 上巳节的计划 苟尚峰脸上立刻堆起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搓了搓手,语气也变得格外狗腿:“晴儿姑娘说的是,说的是。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小子还是懂的。”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那不知晴儿姑娘想要什么好处?只要小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只要别让我以身相许就行……虽然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但我现在只想搞钱啊!】 晴儿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期待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苟小哥,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其实呢,我对你那‘药糖’是真的很感兴趣。若它真如你所说,是孙神医的奇物,又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那对于我们这些平日里需要读书习字、或者应酬交际的人来说,确实是难得的佳品。”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慧黠:“至于好处嘛……我也不要你的钱财。只是,若是这‘药糖’真能在上巳节游春会上受到那些文人雅士和名门闺秀的青睐,那你可得答应我,以后若再炼制出什么新奇有趣的‘药糖’,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都得先让我过目,并且给我留一份最好的。” 她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特有的、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占有欲。 【我靠!就这?!】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钱,只要优先体验权和内部特供?!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这小妞难道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是说她另有所图?】 他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表情:“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晴儿姑娘您放心!以后小子但凡捣鼓出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孝敬您!保证给您留最新鲜、最顶级的!”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位“天使投资人”给稳住。 “那便一言为定啦!” 晴儿伸出白嫩的小手,笑嘻嘻地说道。 苟尚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跟他拉钩。 他赶紧也伸出手,和晴儿那柔软的小手轻轻勾了一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这算不算是跟国公府的千金达成了某种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合作初步达成,两人便开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了关于上巳节药糖推广的商业计划。 “苟小哥,你这药糖虽然看起来精巧,但毕竟是入口之物,想要让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雅士和眼光挑剔的名门闺秀们接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晴儿蹙着秀眉,分析道,“尤其是你这‘药糖’的来历,若是直接说是孙神医炼制的,怕是会有人质疑。毕竟孙神医行踪不定,又一向不喜与权贵过多往来。” 苟尚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总不能拉着孙思邈的虎皮当大旗,到处招摇撞骗吧? 万一哪天被拆穿了,或者被孙大佬知道了,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晴儿姑娘的意思是?” 他虚心请教。 “依我看,” 晴儿想了想,说道,“不如就说,这‘药糖’是你家传的秘方,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曾得孙神医指点过一二,改良了配方,故而才有此奇效。这样一来,既能借孙神医的名头增加可信度,又不至于太过张扬,引人怀疑。” 【我靠!高啊!这小妞脑子转得真快!这不就是现代营销里常用的“名人背书”加“讲故事”的套路吗?!】苟尚峰听得是茅塞顿开,对晴儿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至于如何让大家品尝并相信它的功效嘛……” 晴儿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就要看苟小哥你的‘诚意’了。上巳节游春,大家多会准备些精致的点心茶水,互相品尝交流。你这药糖若是真材实料,味道又好,功效又奇,不妨先让一些有身份、有话语权的人品尝一下。只要他们说好,那其他人自然会趋之若鹜。” 【免费试吃,口碑营销,kol带货……这不就是现代商业推广的三板斧嘛】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知音。 【这晴儿表妹,不去现代当个市场总监真是屈才了】 “那具体该怎么操作呢?”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现在对这个上巳节游春活动充满了期待。 晴儿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个嘛,苟小哥你先别急。你那药糖,总得有个像样的包装吧?总不能还用那破布包着去见人吧?还有,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两?或者一颗?” 包装?定价? 这两个问题,又把苟尚峰给问住了。 他之前光想着怎么把东西卖出去,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些细节。 【包装,我这现代的塑料糖纸肯定不行,太扎眼了。得用点看起来比较古朴典雅,又能体现药糖珍贵性的包装?比如小锦盒?或者油纸包?】 【至于定价,这玩意儿在现代几块钱一斤,但在这里可“神仙药糖啊!太便宜了显得没档次,太贵了又怕没人买……这可真是个技术活。】 他看着晴儿那副“你连这个都没想到?”的表情,感觉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商业奇才,在人家古代土着面前,简直就是个弟弟。 “晴儿姑娘,” 他再次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您见多识广,不知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他决定,抱紧这条大腿,不懂就问,绝不瞎搞。 晴儿看着他那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嘛,包装倒也不难,我府上有些多余的精致小瓷瓶或者锦缎荷包,可以匀一些给你。至于定价,就得看你这药糖的功效到底如何了。若是真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那对于那些需要苦读应考的学子,或者需要熬夜理事的官员来说,便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初次面世,价格也不宜定得太高,免得吓跑了客人。我们可以先少量推出,营造一种‘物以稀为贵’的感觉,再配合一些使用者反馈,慢慢打开销路。” 【饥饿营销!用户体验!口碑裂变!】 苟尚峰听得是连连点头,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受益匪浅,不仅找到了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还免费上了一堂大唐版的市场营销速成课。 “晴儿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见解独到!小子佩服!佩服!” 他由衷地赞叹道。 晴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微一红,摆了摆手:“苟小哥过奖了,我也就是平日里听家中长辈们谈论生意经,耳濡目染了一些罢了。”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苟尚峰说道:“对了,苟小哥,你那盆 ‘给花草施肥’的实验,可有什么进展了?我瞧着那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味道也怪怪的,真能当肥料吗?” 她显然还是对苟尚峰那盆“草木灰肥皂”念念不忘。 苟尚峰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靠!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他看着那盆依旧没什么动静、甚至因为加了猪油而散发出更浓郁怪味的实验品,感觉自己的肥皂大业前途未卜,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和心虚。 “这个……这个嘛……” 他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还在摸索阶段。毕竟这废物利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开花结果了呢?”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这鬼话。 晴儿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晴儿就祝苟小哥早日开花结果啦。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母亲担心。上巳节的事情,苟小哥你且先准备着,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提着食盒,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怪异味道的废弃柴房。 苟尚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那盆前途未卜的草木灰水,再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珍贵的方糖…… 看来,这大唐的创业之路,还真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啊! 第171章 包装与定价 晴儿袅袅婷婷地离开了那间充满了怪异味道的废弃柴房,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那盆前途未卜的草木灰水和怀里那几块方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上巳节、曲江池畔、文人雅士、名门闺秀】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如同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铜钱,让他那蠢蠢欲动。 【要是真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我的名头打出去,那以后我的财富自由之路,岂不是一片坦途?!】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手搂着金元宝,右手拿着房产地契,身后跟着一群丫鬟仆妇,在长安城里横着走的嚣张模样。 【不过晴儿那小丫头片子说得也对,包装和定价,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从怀里摸出那几块用油纸简单包着的方糖,看着它们那晶莹剔透、棱角分明的可爱模样,心里琢磨开了。 【这玩意儿在现代,就是几毛钱一颗的普通砂糖,但在大唐,我可是把它忽悠成了孙神医秘传药糖,这身价,必须得配得上它的仙气才行】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包装。 用晴儿说的那些小瓷瓶或者锦缎荷包? 【嗯,听起来不错,既显得精致,又符合古代的审美。小瓷瓶可以防潮,锦缎荷包显得贵气。要是再配上几句逼格满满的广告语,比如“清心明目赛神仙,益气补中寿延年”之类的,那效果……啧啧啧!】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长安城的贵妇名媛们,为了他这几块神仙药糖而一掷千金的豪迈场面了。 【至于定价嘛……】这个问题可就让他有点头疼了。 他想起了现代那些奢侈品营销的套路。 【限量发售?饥饿营销?会员专享?】 【不行不行,我现在连个固定的摊位都没有,还搞什么会员制?这不是扯淡嘛。】 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得先看看这药糖在上巳节游春会上的反响如何,再决定最终的定价策略。 【或许可以先定一个相对较高的体验价,比如一颗糖卖个几十文?或者干脆按两卖,一两白银换一两糖】 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 就在他为包装和定价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他那盆肥皂实验品似乎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经过一上午的沉淀和搅拌,那盆原本浑浊不堪的草木灰水,上层居然真的析出了一层相对清澈的液体,而盆底则沉淀下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残渣。 苟尚峰凑近了闻了闻,那股刺鼻的碱味似乎比之前更浓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蘸了一点上层的清液,滴在手背上,感觉到一丝滑腻和轻微的灼烧感。 他顿时又来了精神,赶紧把猪油拿了出来,用小刀切下一小块,扔进了陶盆里,然后又开始用木棍卖力地搅拌起来。 他一边搅拌,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油脂加碱,皂化反应,加热,搅拌,成型……我的发财之路啊】 他幻想着自己成功制作出大唐第一块雪花神皂,然后垄断整个长安城的清洁用品市场,成为一代皂王的辉煌场景。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那简陋的实验条件,以及他那点可怜的化学水平的知识储备,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如此的化学实验。 他搅拌了半天,那盆混合物依旧是油水分离的状态,根本没有丝毫要皂化的迹象,反而因为猪油的加入,散发出了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碱味和油脂酸败味的恶臭。 苟尚峰被熏得差点当场去世,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他看着那盆散发着恶臭的失败品,感觉自己距离皂王,又远了一大步。 就在他唉声叹气、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柴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苟尚峰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晴儿去而复。 结果,探头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周府下人服饰的小厮。 那小厮一进门,就被柴房里那股浓郁的怪味熏得直皱眉头,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对苟尚峰行了个礼,说道:“苟小哥,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 苟尚峰愣了一下。 他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赶紧跟着那小厮,离开了这间充满了化学气息的废弃柴房。 周瑾的书房内,檀香袅袅,布置雅洁。 苟尚峰一进门,就看到周瑾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卷书。 见到苟尚峰进来,周瑾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苟小哥,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多谢周公子照拂。” 苟尚峰赶紧拱手道谢。 “呵呵,苟小哥不必客气。” 周瑾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孙神医临行前曾嘱咐我好生照料你,我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几日见你似乎颇为忙碌,不知可是在为生计发愁?” 他的目光落在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讪笑着说道:“让周公子见笑了。小子如今孑然一身,确实在为日后的生计发愁。不过,小子也并非好逸恶劳之辈,正想着能不能在长安城里寻摸个营生,自食其力。” “嗯,有志气。” 周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我听府里下人说,苟小哥似乎有些奇巧的技艺?比如那种格外锋利的针?” 苟尚峰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周瑾并不知道他在柴房里捣鼓生化武器的事情,只是听说了他卖针的事。 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周公子明鉴!小子确实偶然得了一些精巧的钢针,也因此换了些许嚼用。” “呵呵,那针我亦有所耳闻,确是好物。” 周瑾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苟小哥可知,那钢针虽利,却也容易引人注目。长安城中,鱼龙混杂,你一个外乡人,身怀异物,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提点,又像是在警告。 苟尚峰心里一凛,赶紧躬身道:“多谢周公子提点,小子铭记在心。” 第172章 长安创业 周瑾最后那番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点,但又像是警告。 苟尚峰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方糖,感觉这些原本能让他发家致富的宝贝,此刻却像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包。 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行事必须更加低调,不能再像之前在周府丫鬟面前那样轻易显露了。 回到自己那间小偏房,他看着那盆依旧散发着怪异味道的肥皂实验品,原本还想再抢救一下的念头,也暂时被他压了下去。 【这玩意儿味道太冲,目标也太明显,万一再被哪个不该看见的人撞见了,我可就真解释不清了。还是先放一放,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还是晴儿给他指点的那条明路——上巳节曲江池畔的游春会。 那可是个接触长安城上流社会、推广他药糖的绝佳机会。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得找晴儿再商量商量。 毕竟,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对这些权贵圈子的消费习惯和喜好,肯定比他这个外来户要了解得多。 而且,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再探探晴儿的口风,看看这位看起来对他颇有兴趣的表妹,到底是真的想跟他合作,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他这个失忆傻小子的热闹。 打定主意,他便开始在府里留意晴儿的行踪。 好在晴儿这几日因为要陪伴柳氏夫人,也常在周府别院走动。 第二天下午,苟尚峰终于在后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堵到了正和两个丫鬟一起赏花的晴儿。 “晴儿姑娘,有礼了。”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图谋不轨的怪蜀黍,脸上堆起了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晴儿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意:“是苟小哥啊,你寻我可是为了那药糖之事?” 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苟尚峰的来意。 “正是正是!” 苟尚峰赶紧点头哈腰,“晴儿姑娘昨日一番指点,小子茅塞顿开!只是这包装和定价之事,小子实在是没有头绪,还想请姑娘再指点迷津。” 晴儿看着他那副狗腿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苟小哥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我们说好了要合作,我自然会尽力帮你。” 她让丫鬟们退到亭子外,然后才压低声音对苟尚峰说道:“包装之事好办。我明日回府,便为你寻一些小巧玲珑的白瓷药瓶,再配上几色丝绦和锦囊,保管让你那药糖看起来既雅致又不失珍贵。” 【白瓷药瓶,丝绦锦囊,这包装档次瞬间就上去了啊!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出手就是不一样!】 苟尚峰听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的药糖还没开始卖,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那定价呢?” 他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问道。 晴儿沉吟了片刻,说道:“这药糖既是孙神医指点改良的秘方,又功效非凡,价格自然不能太低,否则便辱没了它的身价。但初次面世,也不宜太过惊世骇俗,免得曲高和寡。” 她顿了顿,伸出三根纤细的玉指:“依我看,不如就定一小瓶,约莫十颗左右,售三百文,如何?” “三百文?!”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小瓶十颗糖卖三百文?!一颗就是三十文?!这简直是抢钱啊!】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脸上却露出一副有些担忧的表情:“晴儿姑娘,这三百文一瓶,会不会太贵了些?那些文人雅士和名门闺秀们,当真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几颗糖吃?” 晴儿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苟小哥,你有所不知。对于长安城里的某些人来说,三百文钱,或许还不够他们一顿饭的开销。你这药糖若是真有奇效,又能彰显身份,便是三千文一瓶,怕是也有人争相购买。”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初次试水,还是稳妥些好。三百文一瓶,既能体现其价值,又不至于太过离谱。而且,我们可以先准备少量样品,在上巳节那天,想办法让一些在文坛或闺阁中颇有名望之人品尝。只要他们说好,那口碑自然就传出去了。” 【名人效应,限量供应,口碑传播!】苟尚峰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不少。 “晴儿姑娘高见!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由衷地赞叹道,“那上巳节那天,具体该如何操作,还请姑娘多多指点!” 晴儿看着他那副狗腿又带着几分真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苟小哥你只需将那药糖准备妥当,再想好一套能让人信服的说辞便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胸有成竹的少女,感觉自己那颗因为孙思邈离去而有些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些许安定了下来。 第173章 前冲刺 与晴儿在后花园小亭中的一番密谈,让苟尚峰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事业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三百文一小瓶的药糖,精致的白瓷药瓶配上丝绦锦囊,还有一位千金小姐作为商业顾问兼潜在推广大使! 这配置,简直就是大唐创业孵化器啊! 【我苟尚峰的春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回到偏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觉整个长安城都变得可爱起来。 当然,兴奋归兴奋,他也知道,这生意要想成功,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 晴虽然答应帮忙解决包装问题,也给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定价建议,但最关键的产品和品牌故事,还得靠他自己。 【产品嘛……】他从怀里摸出那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方糖,【这玩意儿在现代就是普通的白砂糖,但在这里,孙神医指点改良的家传秘方药逼格,必须得维持住】 他仔细数了数,他从现代带来的方糖,总共也就那么一小包,大概百十来颗。 按照晴儿的建议,一小瓶装十颗左右,那他最多也就能凑出十来瓶样品。 【十瓶在上巳节那种冠盖云集的场合,够不够啊?万一太受欢迎,供不应求怎么办?】 【不行,我得想办法再弄点糖来。或者把这些方糖再加工一下,比如在里面加点什么薄荷叶、桂花之类的,让它看起来更像药糖?】 他摸着下巴,开始了他新一轮的产品研发。 至于品牌故事,这个更得好好琢磨琢磨。 【直接说是孙思邈炼的,风险太大,容易露馅。说是家传秘方,又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不足以支撑它三百文一瓶的高昂售价。】 【我得再编得更圆润一点,比如……我祖上曾是宫廷御医,后来家道中落,这“清心明目益气补中药糖”的方子便成了传家宝。我这次来长安,就是想凭借此方重振家业…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很有传奇色彩了!】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甚至开始在脑海里构思起了自己那“落魄御医后人,身怀绝技闯长安”的悲情又励志人设。 接下来的几天,苟尚峰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准备工作中。 他先去找了王妈妈,以研究新式点心,孝敬柳氏夫人为名,讨要了一些干净的桂花干和薄荷叶。 然后,他便躲在自己那间小偏房里,开始了他二次加工实验。 他将那些方糖小心翼翼地敲碎,一部分与碾碎的桂花干混合,一部分则与捣烂的薄荷叶末拌匀,试图制作出桂花味和薄荷味两种不同口味的升级版药糖。 几天后,晴儿如约派人送来了她准备的包装材料。 十几个小巧玲珑的白瓷药瓶,瓶身光洁,线条流畅,一看就不是凡品。 还有一小捆五彩斑斓的丝绦和几个绣工精致的锦缎小荷包。 【这包装也太精美了吧!简直是奢侈品级别啊!】苟尚峰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都快直了,【就这瓶子和荷包,估计都能卖不少钱了。三百文一瓶糖,我还真有点心虚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研发出来的桂花和“薄荷味药糖分别装进那些白瓷小瓶里,每瓶不多不少,正好十颗。 然后用软木塞塞紧瓶口,再系上漂亮的丝绦,最后装进锦缎荷包里。 一番精心包装之后,那些原本普通的方糖,瞬间就变得高大上起来,充满了仙气和神秘感。 苟尚峰看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限量版药糖,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就在他为即将到来的产品首秀而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的时候,周瑾却忽地又派人来请他过去一趟。 “苟小哥,请坐。” 周瑾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知周公子唤小子前来,有何吩咐?” 苟尚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瑾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书案上拿起一封看起来颇为精致的请柬,递给了他。 “苟小哥,过几日便是上巳佳节。家母身体日渐康复,心情也颇为舒畅,打算在曲江池畔的别业设宴,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一同游春赏景,热闹一番。” 周瑾微笑着说道,“苟小哥,你既是孙神医的弟子,又曾为家母的病情出过力,家母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邀请苟小哥一同前往。不知苟小哥可否赏光?” 【曲江池畔的别业设宴?!邀请我参加?!】 苟尚峰拿着那封散发着淡淡墨香的请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混进上巳节的游春会,没想到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以周府客人的身份参加,这起点也太高了吧!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周公子太客气了!能得柳夫人和周公子邀请,是小子的荣幸!小子一定准时赴会!” “呵呵,苟小哥能来就好。” 周瑾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苟尚峰揣着那封沉甸甸的请柬,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第174章 曲江春宴 上巳佳节,长安城东的曲江池畔,早已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春和景明,惠风和畅。 新柳如烟,桃花似火。 画舫在碧波上悠然穿梭,岸边则搭起了一座座临时的彩棚和酒肆,文人雅士们三五成群,或临水饮宴,或吟诗作赋;名门闺秀们则身着锦绣华裳,在侍女的簇拥下,或赏花踏青,或嬉笑嫣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酒香、脂粉香,以及各种精致点心的甜香,一派盛世繁华、歌舞升平的景象。 苟尚峰跟在周瑾身后,第一次亲身参与这般盛大的古代社交活动,他身上穿着周瑾特意为他准备的一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体面的青色儒衫,怀里则揣着他那几瓶用白瓷药瓶精心包装好的、系着漂亮丝绦的药糖,手心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出汗。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海天盛筵啊!】 他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周家的别业就设在曲江池畔一处风景绝佳的水榭之中。 水榭雕梁画栋,临水而建,视野开阔,既能欣赏到池中画舫往来,又能远眺岸边桃红柳绿,确实是个宴饮游乐的好去处。 此刻,水榭之中早已是宾客盈门,衣香鬓影,大多是些与周家相熟的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一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 周瑾作为主人家,自然是忙着招呼各方宾客。 他将苟尚峰引荐给几位看起来比较随和的年轻友人,只说是孙神医的记名弟子,略通医理,便又匆匆去应酬其他人了。 苟尚峰被晾在一旁,看着那些谈笑风生的才子佳人,感觉自己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浑身不自在。 他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局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向他走来。正是晴儿。 晴儿今日打扮得格外娇俏动人,一身鹅黄色的掐腰襦裙,更显得她身姿婀娜,肌肤胜雪,头上梳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支点翠嵌宝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脸上薄施脂粉,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灵动娇俏的气质。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水榭中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 “苟小哥,别来无恙?” 晴儿走到苟尚峰面前,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声音如同黄鹂般清脆动听。 “晴儿姑娘。” 苟尚峰赶紧拱手行礼。 “苟小哥今日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的。” 晴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掩嘴轻笑道。 苟尚峰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晴儿姑娘说笑了。小子今日能来此盛会,全托周公子和柳夫人的福。” “你能来便好。” 晴儿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药糖可曾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苟尚峰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锦缎荷包装着的小瓷瓶,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晴儿姑娘您看,这包装可还行?” 晴儿接过荷包和小瓷瓶,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这白瓷瓶配上蜀锦荷包,倒也显得雅致。只是你这药糖当真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她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探究。 “那当然!” 苟尚峰拍着胸脯保证,“这可是我师父和我家传秘方结合,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的!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无论是苦读应考的学子,还是操劳公务的官员,亦或是像晴儿姑娘这般天生丽质、偶尔需要熬夜赏月的名门闺秀,那都是居家旅行、馈赠亲友之必备良品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口若悬河,脸不红心不跳,把现代广告推销的套路发挥得淋漓尽致。 晴儿被他这番天花乱坠的吹嘘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苟小哥,我看你这口才,不去街头说书真是屈才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问道,“总不能我直接站在这里吆喝,‘卖药糖嘞!祖传秘方,孙神医改良!不好吃不要钱’吧?” “那倒不必。” 晴儿眼珠一转,“你且随我来。” 说着,她便提着裙摆,领着苟尚峰,朝着水榭中一处相对僻静、但视野极佳的临水雅座走去。 那雅座旁,正坐着几位衣着华贵、气质娴雅的年轻女子,似乎正在低声说笑着什么。 其中一位,容貌尤为出众,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忧郁,正是之前在驿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虢国公府二百五公子的未婚妻?还是红颜知己? 苟尚峰也搞不太清楚。 “几位姐姐,我给你们引荐一位朋友。” 晴儿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对着那几位女子笑道,“这位是苟小哥,乃是孙神医的记名弟子,为人风趣,还带来了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呢。” 她特意在“小玩意儿”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对苟尚峰使了个眼色。 苟尚峰立刻心领神会,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桂花味神仙药糖”的锦缎荷包,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几位小姐姐有礼了。小子苟尚峰,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各位。这是小子家传的一点小小心意,名曰‘清心益气糖’,乃是用数十种名贵药材,辅以秘法炼制而成,曾得孙神医指点改良。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几位小姐姐莫要嫌弃,尝个新鲜。” 那几位名门闺秀闻言,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她们平日里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没见过?但像这种听起来就神神秘秘、还跟药王孙思邈扯上关系的药糖,倒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尤其是看到那包装精美的白瓷小瓶和锦缎荷包,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和高级感。 “哦?孙神医指点改良的药糖?” 其中一位穿着水绿色襦裙、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小荷包,打开瓷瓶,倒出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方糖,放到鼻尖闻了闻,“这糖……倒是生得精巧别致,香气也清雅。不知有何奇效?” “回这位小姐姐,” 苟尚峰赶紧接口道,“此糖不仅味道甘甜,更能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宴饮游玩,含上一颗,便能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主要还是靠忽悠。 那水绿襦裙女子听完,将信将疑地将那颗方糖放入口中。 入口微凉,随即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那糖块的质地也与她们平日里吃的那些粗糙的饴糖、蔗糖截然不同,细腻爽滑,入口即化。 更奇妙的是,随着糖块的融化,一股淡淡的清凉感似乎真的从喉间升起,让她感觉连日来的春困和宴饮带来的些许腻烦感,都消散了不少。 “咦?”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糖味道确实不错,而且好像真的让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旁边几位女子见状,也都纷纷拿起荷包,取出药糖品尝起来。 一时间,水榭之中,只剩下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惊喜的低呼。 “呀!这糖真好吃!甜而不腻,还带着桂花的清香!” “是啊是啊!而且含在嘴里凉丝丝的,感觉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苟小哥,你这药糖当真是好东西!不知可还有多的?我想买一些回去,给我家老太太也尝尝。” 看着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名门闺秀们,此刻都因为几颗小小的方糖而露出了惊喜和渴求的表情,苟尚峰的心里,乐开了花。 【成了!成了!首秀大获成功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忽然从旁边传了过来,打破了气氛。 “哼,不过是些寻常糖块罢了,加了点香料,也敢妄称‘神仙药糖’?还卖三百文一瓶?简直是欺世盗名,滑天下之大稽!” 第175章 曲江池畔 刚刚面露惊喜、赞不绝口的几位名门闺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纷纷循声望去,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不解。 苟尚峰那颗飘飘然的心,也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正从不远处一张酒席上站起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鄙夷,迈着四方步,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是锦衣华服、看起来像是他跟班的年轻男子,一个个也都趾高气扬,用看乡巴佬的眼神打量着苟尚峰。 苟尚峰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暗骂一声晦气。 他在现代医院里,可没少见这种自以为是、喜欢对医护人员指手画脚的“人上人”。 “裴三郎?” 旁边一位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女子,在看清来人后,似乎有些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晴儿在看到那年轻公子时,秀眉也是猛地一蹙,原本带着笑意的俏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她快步迎了上去,语气不善地说道:“裴炎!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苟尚峰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跳出来砸他场子的,竟然会是晴儿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表哥。 【真是冤家路窄啊!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来找茬报复的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晴儿身后躲,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身怀绝技的孙神医记名弟子,怎么能这么怂? 【不行!我得支棱起来!不能让这二百五看扁了!】 裴炎看到晴儿,脸上的倨傲之色更甚,他冷笑一声,用折扇指着苟尚峰,对晴儿说道:“表妹,你莫不是被这乡野小子给骗了?什么药糖?我看不过是些寻常糖块,加了点不值钱的香料罢了!还敢卖三百文一瓶?简直是把我们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都当成傻子不成?!”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大,故意要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果然,他话音一落,水榭里其他宾客的目光,也都纷纷朝着这边投了过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那几位刚刚还对药糖赞不绝口的名门闺秀,此刻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被愚弄的羞恼。 “表哥!你休得在此血口喷人!” 晴儿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裴炎厉声喝道,“苟小哥这药糖,乃是家传秘方,又曾得孙神医指点改良,岂是你这般孤陋寡闻之辈所能置喙的?!” “孙神医指点?” 裴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就凭他?一个穷酸的乡巴佬,也能得到孙神医的指点?表妹,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种鬼话都信?”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飘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生气,越容易出错。 他必须保持冷静,想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 “这位公子,” 苟尚峰上前一步,对着裴炎拱了拱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淡然笑容,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子这清心益气糖,是否真如姑娘们所言那般有效,又是否值三百文一瓶,并非小子自吹自擂,也非公子您一言可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宾客,朗声说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糖的功效如何,滋味如何,诸位若是有兴趣,不妨亲自品尝一二,便知分晓。小子今日带来的药糖数量不多,本是想赠予几位有缘之人,结个善缘。既然这位公子对小子这药糖如此不屑,那想必是对自己的见识和品味极有信心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裴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如这样,小子这里还有几颗药糖,便赠予公子品尝。公子若是尝过之后,依旧觉得它是寻常糖块,那小子便当众承认自己是欺世盗名之徒,并将今日所得尽数奉还,再向诸位磕头赔罪,如何?” 【这小子疯了吧?!竟然敢跟裴三郎打这种赌?!】 【这裴三郎可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自视甚高,他要是存心找茬,那小子岂不是输定了】 【有好戏看了!】 周围的宾客们听到苟尚峰这番话,都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晴儿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苟尚峰,她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憨厚木讷的苟小哥,竟然会有如此胆量和急智。 裴炎也没想到苟尚峰会来这么一手。 他看着苟尚峰那副“我吃定你了”的淡定表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等着看他好戏的目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犹豫。 他虽然自负,但也知道,若是当众尝了这糖,万一真有什么奇特之处,或者被那些名门闺秀们一口咬定确实有效,那他岂不是要自取其辱? 可若是不敢尝,岂不是更显得他心虚,坐实了他无理取闹的恶名? 一时间,他竟有些骑虎难下。 “怎么?公子莫非是不敢?” 苟尚峰见他犹豫,立刻乘胜追击,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挑衅,“还是说,公子也觉得,这三百文一瓶的‘药糖’,其实物有所值,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谁说我不敢!” 裴炎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喝道,“不就是几颗破糖吗?拿来!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药糖到底有多神!” 他身后的管事见状,赶紧上前,想劝阻几句,却被裴炎一把推开。 苟尚峰见状,心中暗喜。 【上钩了!】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从怀里又摸出一个装着薄糖的锦缎荷包,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方糖,递向裴炎。 “公子请。” 裴炎看着那颗方糖,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充满期待的目光,咬了咬牙,一把抓过那颗方糖,直接扔进了嘴里。 他倒要看看,这乡巴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第176章 辨真伪 曲江池畔,周府别业的水榭之中,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裴炎那张略显扭曲的脸上。 他本想学着那些江湖好汉喝酒的架势,将这糖囫囵吞下,然后大喝一声“不过如此”,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不屑和豪迈。 谁知,那方糖一入口,一股清凉纯粹的薄荷味便如同山涧清泉般,瞬间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紧接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细腻爽滑、甜而不腻的奇妙口感,便在舌尖上缓缓化开。 这……这是什么糖?! 裴炎的咀嚼动作下意识地就停滞了。 他平日里吃的那些饴糖、蔗糖,要么是粗糙得硌牙,要么是甜得发齁,哪里有过这般清雅脱俗、回味悠长的滋味? 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混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如同春雨般滋润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干涩的喉咙,让他感觉连日来的烦躁和火气,都似乎被这股清凉给压下去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就想再细细品味一番,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指控,以及周围那些等着看他好戏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又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不行!怎么能承认这乡巴佬的东西好?!】 他强忍着那股让他身心愉悦的清甜,努力想从这糖里找出点毛病来。 然而,越是细品,他越是心惊。 这糖不仅味道独特,而且质地也与寻常糖块截然不同,入口即化,不留丝毫残渣。 更奇妙的是,随着糖块的融化,一股淡淡的清凉感似乎真的从喉间升起,让他感觉连日来的春困和宴饮带来的些许腻烦感,都消散了不少。 【这难道真是什么神仙糖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围的宾客们见裴炎将那药糖吞下之后,半天没有动静,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像是便秘了十天半个月的痛苦模样,都不由得窃笑起来。 “哎,我说裴三郎,这糖滋味如何啊?可还入得了您老的口?” 一个与裴炎素来不睦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就是就是,裴郎,您倒是给个准话啊!这糖到底是神仙吃的,还是凡人也能尝尝鲜?” 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起哄。 裴炎听着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声,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想说这糖难吃得要死,简直就是猪食,可那股萦绕在唇齿间的清甜和薄荷的舒爽,却在无情地打他的脸。 他想说这糖就是普通的糖块,没什么稀奇,可那细腻爽滑的口感和入口即化的奇妙体验,却又让他无从辩驳。 苟尚峰看着裴炎那副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表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小样,让你装逼,傻眼了吧?!】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裴炎拱了拱手,故作关切地问道:“裴公子,不知小子这清心益气糖,滋味如何?可还能让公子满意?” 他特意在“满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意思不言而喻。 裴炎被他这么一问,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想发作,想掀桌子,想把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欠揍的乡巴佬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但他不能。 他若是现在承认这糖好吃,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他若是硬说这糖不好吃,那之前那几位已经品尝过、并且赞不绝口的名门闺秀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就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如同天籁般解救了他。 “表哥,” 晴儿莲步轻移,走到裴炎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嗔怪的笑容,“你呀,就是嘴硬心软。这苟小哥的药糖,明明清甜爽口,还能提神醒脑,你偏要鸡蛋里挑骨头。依我看,你就是嫉妒苟小哥能做出这等奇物,故意找茬罢了。” 她这话,看似是在数落裴炎,实则却是在给他台阶下。 裴炎听了晴儿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脸上那副便秘的表情瞬间就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你看穿了真没办法”的无奈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周围的宾客们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见笑了!方才是在下与晴儿表妹开了个玩笑,故意想试试这位苟小哥的胆量罢了!没想到,苟小哥不仅胆识过人,这‘药糖’……也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他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既没有直接承认药糖好,也没有再继续贬低,算是给自己找了个还算体面的台阶下。 周围的宾客们闻言,虽然大多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那几位之前品尝过药糖的名门闺秀们,见状也都松了口气,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好奇和赞赏,毕竟,能在这般场合,面对裴炎这样的纨绔子弟的刁难,还能如此沉着应对,甚至反将一军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苟尚峰看着这戏剧性的反转,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赶紧对着裴炎和晴儿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副“多谢两位抬爱”的感激表情。 “多谢裴公子和晴儿姑娘为小子解围。小子这药糖,能得诸位青睐,已是三生有幸。今日带来的数量不多,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他趁热打铁,将剩下的几瓶糖也分发给了周围那些感兴趣的宾客。 一时间,水榭之中,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苟尚峰药糖,算是打响了名头。 第177章 美名初扬 裴炎那番色厉内荏的玩笑之言,以及晴儿那恰到好处的解围,总算是将方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化解于无形。 水榭之中的气氛,也从之前的紧张尴尬,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热络与喧嚣。 只是,这一次,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苟小哥和他那几瓶包装精美的药糖之上。 毕竟,能让虢国公府的裴三郎当众吃瘪,又能让晴儿姑娘另眼相看,甚至还跟传说中的孙神医扯上关系的年轻人和他的奇物,本身就充满了话题性和吸引力。 “苟小哥,你这药当真如此神奇?” “是啊是啊,连裴三郎都说‘确有几分独到之处’呢!” “不知可否匀一些与我等?家母近日也常感春困乏力,正需要此等提神醒脑之物。” 一时间,好几位之前只是浅尝辄止、或者还在观望的名门闺秀和世家子弟,都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苟尚峰询问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购买的欲望。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群衣着光鲜、出手阔绰的潜在客户,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激动。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那副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高人弟子模样,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谦逊地说道: “诸位谬赞了。小子这清心益气糖,不过是家传的一些粗浅玩意儿,承蒙孙神医不弃,略加指点,才有了些许微末功效。今日带来的数量确实不多,本是想与诸位结个善缘,既然大家如此厚爱,小子自然不敢吝啬。” 他说着,便将怀里剩下的那几瓶用白瓷药瓶装着、系着漂亮丝绦的桂花味、薄荷味药糖都拿了出来,一一展示给众人。 “此糖分两种口味,一种是桂花清心,一种是薄荷醒神。每瓶十颗,售价三百文。” 他报出了之前和晴儿商议好的价格,心里还有点小忐忑,生怕这个价格会吓跑这些上帝。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抢着开口了。 “三百文一瓶?不贵不贵!苟小哥,这桂花味的我要两瓶!” 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看起来娇俏可人的少女,第一个掏出了荷包。 “我要那薄荷味的!最近春日困倦,正需要此物提神醒脑!我也要两瓶!” 另一个看起来颇为英气的年轻公子也紧随其后。 “还有我!还有我!两种口味我各要一瓶!” “苟小哥,你这药糖可还有多的?我府上长辈也……” 一时间,水榭之中,求购之声此起彼伏,那几瓶原本还让苟尚峰担心卖不出去的药糖,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被抢购一空。 甚至还有几位没抢到的,纷纷扼腕叹息,追问苟尚峰下次何时还能再有,表示愿意提前预定。 苟尚峰手忙脚乱地收着那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发了!发了!真的发了!这才几瓶糖啊,就卖了……一、二、三……足足有两贯多钱?!】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贫困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此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冲击得砰砰狂跳。 晴儿在一旁看着他那副手忙脚乱、又想极力掩饰自己激动和财迷心窍的窘迫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和赞赏。 她知道,这苟小哥的药糖,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契机和推广方式,必然能一鸣惊人。 今日这曲江春宴,便是最好的舞台。 而她那表哥的神助攻,更是将这药糖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推向了顶峰。 “诸位,诸位,” 晴儿见场面有些失控,便适时地站了出来,用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苟小哥这清心益气糖乃是家传秘方,炼制不易,今日带来的确实不多。大家的心意,苟小哥都领了。若是日后苟小哥还能再炼制出此等奇物,晴儿一定想办法通知各位,如何?” 她这话一出,既安抚了那些没买到糖的客人,又巧妙地将自己放到了一个中间人的位置,为后续的合作埋下了伏笔。 众人听闻晴儿姑娘都如此说了,自然也不好再强求,纷纷表示理解,只是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期待和结交之意。 苟尚峰揣着那沉甸甸的钱袋,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两贯多钱啊! 这可是他来到大唐之后,赚到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起了更加宏伟的商业蓝图。 宴会结束后,周瑾见苟尚峰似乎颇受那些名门闺秀的欢迎,还特意过来与他寒暄了几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客气和熟稔。 这让苟尚峰更是感觉自己身份都提高了不少。 【看来,这年头,无论在哪个时代,有钱,或者看起来像是有门路能搞到钱,就是爷啊!】 只有那位裴公子,在宴会结束时,依旧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狠狠地剐了苟尚峰几眼。 苟尚峰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一想到自己怀里那沉甸甸的铜钱,以及身边这位若有若无的商业伙伴晴儿,他又挺了挺腰杆。 回到周府的偏房,苟尚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贯多铜钱都倒在了床上,然后像个守财奴一样,一枚一枚地数着,脸上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 【发财了!发财了!终于不用再当穷光蛋了!】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自己赚够了钱,就去买个大宅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糖的生意虽然好做,但原料是个大问题啊。我从现代带来的那点方糖,总共也就百十来颗,今天这一会儿就卖出去大半了。剩下的这点,可就真是限量版了。】 看来,还得想办法解决原料的问题。 第178章 古方新机 意识从大唐周府那间还算舒适的偏房抽离,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苟尚峰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他痛恨却又不得不习惯的、消毒水与外卖混合的奇特味道。 【又穿回来了】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残留着在长安城畅想未来的兴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伸手往自己贴身的衣物里摸索。 片刻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赫然躺着几株干瘪枯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草药。 这是他上次在上巳节游春宴上大赚了一笔之后,特意用赚来的铜钱,从长安城一个不起眼的药材小贩手里买来的。 那小贩说这是从终南山采来的“仙草”,能延年益寿,包治百病。 苟尚峰自然不信他这套鬼话,但他依稀记得,孙思邈在给他移动课堂授课时,随口提过几句,说此物性微寒,能清热利湿,对某些皮肤顽疾有奇效,只是炮制之法颇为讲究,寻常人等难以得其精髓。 他当时留了个心眼,这次便特意买了些品相尚可的干品带了回来。 【嘿嘿,这玩意儿在古代可能就是个普通草药,但万一它在现代是什么珍稀濒危的保护植物,或者里面含有某种特殊的、现代医学还没发现的有效成分呢?】 【这要是能研究出点名堂来,申请个专利,再找个药厂合作开发个新药……啧啧啧】 他将那几株仙草重新包好,藏在枕头底下,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了。 看来他这次在大唐待的时间不短,回来之后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摸了摸自己那干瘪的肚子,点开外卖app,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美食图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龙虾、麻辣香锅、烧烤、奶茶】 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点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接风宴。 在等待外卖的间隙,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那几株仙草的信息。 他先是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在网上搜索孙思邈提到过的几个关键词,比如“清热利湿”“皮肤顽疾”“终南山特产”等等。 但搜出来的结果大多是些不靠谱的养生偏方或者旅游广告,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他又尝试着在一些专业的植物图谱网站和中草药数据库里,根据那仙草的形态特征进行比对查找。 叶片对生,边缘有细小锯齿,茎秆方形,断面有白色乳汁…… 他在浩如烟海的植物信息里艰难地搜寻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卖小哥的电话都打过来了,他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有些泄气地关掉了电脑,准备先去享受他的豪华外卖。 然而,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开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电脑屏幕上一个刚刚弹出来的、被他忽略掉的广告链接——“《中华本草》在线数据库,收录万种药材,权威鉴定,免费查询……” 【中华本草?】 苟尚峰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这可是现代中医药领域最权威的工具书之一啊! 他赶紧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了那个链接。 在数据库的检索框里,他再次输入了那几个关键词,并且根据那仙草的形态特征,筛选了几个可能的科属。 这一次,搜索结果明显精准了不少。 在排除了几十个相似但又不完全符合的条目后,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名叫“白鲜皮”的药材上。 【白鲜皮,别名:白藓皮、白单、地鲜皮,为芸香科白鲜属植物白鲜的干燥根皮。性寒,味苦,归脾、胃、膀胱经。具有清热燥湿,祛风解毒,止痒之功效。主治风热湿毒所致的风疹、湿疹、疥癣、黄疸、湿热痹痛等症】 【产地分布:主产于东北、华北、西北及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生于山地灌木丛中、林缘、山坡草地】 【化学成分:含有白鲜碱、茵芋碱、柠檬苦素、黄柏酮、补骨脂素、花椒毒素等多种生物碱、香豆素及挥发油】 【药理作用:具有抗过敏、抗炎、抗菌、抗真菌、免疫抑制、镇痛等多种药理活性】 苟尚峰看着屏幕上关于白鲜皮的详细介绍,尤其是那些经过现代药理研究证实的“抗过敏、抗炎、抗菌、止痒”等功效,以及它与孙思邈所说的“清热利湿、皮肤顽疾”等主治的高度吻合。 【这玩意儿在现代不算特别名贵,但也是临床常用的中药材啊!而且如果孙老头那所谓的炮制之法真有什么独到之处,能增强它的疗效,或者降低它的毒副作用,那岂不是……】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诱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如果我能把炮制方法学到手,再结合现代的提取和制剂技术,开发出一种新型的、针对某些顽固性皮肤病的特效药,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抽离出来。 【首先,我得确定我带回来的到底是不是白鲜皮。其次,就算真的是,孙老头那所谓的“炮制之法”到底靠不靠谱,现代能不能用,也是个未知数。最后,就算这一切都成立,新药研发那可是个烧钱无数、周期漫长、风险极高的事情,凭我现在的能力和财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虽然给自己泼了盆冷水,但心里那颗因为发现商机而躁动不安的小火苗,却并没有完全熄灭。 【或许我可以先从简单的入手?比如把这白鲜皮的样品,拿去给学校药学院的那些教授看看?或者找个靠谱的中药鉴定机构检测一下成分】 【再或者,下次穿越回去,想办法找到孙老头多套点关于这白鲜皮的炮制秘方和临床应用经验】 第179章 壁垒 一顿豪华外卖下肚,苟尚峰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奔波劳碌而疲惫不堪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摸着微微鼓胀的肚皮,躺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脑海里依旧盘旋着关于白鲜皮和新药研发的蓝图。 他越想越兴奋,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条通往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恨不得立刻就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 他想了想,决定先找个专业人士,鉴定一下他手里这几株仙草的真伪和品质。 去哪里找专业人士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所在的云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中药房,或者学校药学院的那些教授们。 他打开电脑,先是在学校药学院的官网上,找到了几位在中药鉴定和药理研究方面比较有名的教授的联系方式和邮箱。 然后,他开始措辞,试图写一封既能表达自己求知欲望,又不会暴露太多个人信息的咨询邮件。 【尊敬的张教授您好,学生是一名对中医药非常感兴趣的晚辈。近日偶然得到几株疑似白鲜皮的药材,观其形态与典籍所载略有差异,斗胆向您请教其真伪及药用价值】 他写了删,删了又写,总觉得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子心虚和不靠谱。 【算了,直接点,就说是在乡下亲戚家找到的土方子,想请教一下。】 最终,他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分别给那几位教授发送了咨询邮件,邮件里附上了他用手机拍摄照片,以及一些关于药材形态的简单描述,言辞恳切地希望能得到专家的指点。 在等待邮件回复的这两天里,苟尚峰也没闲着。 他白天依旧要去医院上班,应付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病人和各种突发状况。 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依旧是他的最佳吐槽对象和背锅侠。 两人在经历了各种奇葩病人的洗礼后,革命友谊也日渐深厚,甚至开始琢磨着等这个月轮转结束,要不要一起去搓一顿,好好犒劳一下彼此那饱受摧残的身心。 新来的苏悦医生,则像个真正的学霸一样,迅速适应了急诊科的快节奏,处理起病人来有条不紊,专业冷静,让苟尚峰和陆泽远这两个老油条都自愧不如,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卷压力。 当然,苟尚峰最期待的,还是晚上下班后,能顺利地一觉睡到大唐。 他现在对大唐的期待,除了继续他的药糖事业,又多了一项更重要的任务——找到孙思邈大佬,从他那里旁敲侧击地多了解一些关于白鲜皮的知识,尤其是那所谓的炮制之法。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发出去的那些咨询邮件,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也是,人家都是大教授,博导,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搭理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匿名咨询】 苟尚峰有些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看 来,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专业鉴定,希望渺茫。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豁出去,直接去学校药学院找个面善的老师当面请教时,这天下午,他刚从抢救成功一个病人,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准备稍微眯一会儿,手机却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啊?”他有些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苟尚峰同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带着几分学者儒雅的男声。 苟尚峰一愣:“您是?” “呵呵,我是云城医科大学药学院的李明远。” 电话那头的老者和蔼地笑道,“我前两天收到了你发来的关于白鲜皮的咨询邮件,对你提供的那些照片很感兴趣。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我们约个时间,当面聊一聊?” 苟尚峰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方便!方便!李教授!我随时都有时间!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第180章 拜访教授 苟尚峰激动得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专利证书、与药厂大佬谈笑风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辉煌场景。 他又特意上网查了查李明远教授的资料。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位李教授不仅是药学院的资深博导,在中药鉴定、药理研究方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权威。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的时间,苟尚峰怀揣着他那几株仙草和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来到了云城医科大学药学院的大楼。 他深吸一口气,找到了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苟尚峰推开门,只见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堆满了书籍和文献资料的书桌后,微笑着看着他。 正是李明远教授。 “李教授您好,我是苟尚峰。” 苟尚峰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呵呵,是小苟同学啊,快请坐,不必拘谨。” 李明远教授和蔼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邮件里说,得到了一些疑似白鲜皮的药材,想让我帮忙看看?” “是的,是的,李教授。” 苟尚峰赶紧拿出那几株干瘪枯黄的“仙草”。 “就是这个,我也是偶然得到的,看着和中药房的白鲜皮有点不一样,心中不解,故而斗胆向教授请教。” 他继续沿用着之前的说辞。 李明远教授拿起其中一株,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它的形态、色泽、以及断面。 他的表情很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看得苟尚峰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过了一会儿,李明远教授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又拿起另外几株一一查看,最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沉吟: “从形态上看,这确实是白鲜皮的根皮无疑。你看它这外表黄白色或淡黄棕色,有细纵皱纹和横长皮孔,内面类白色,质脆,易折断,断面不平坦,呈层片状,这些都符合白鲜皮的描述。” “不过……” 李明远教授话锋一转,又拿起其中一株,仔细端详着,“你这几株白鲜皮,与市面上常见的商品药材相比,似乎确实有几分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难道是年份更久?品质更好?还是有毒?】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看,” 李明远教授指着那药材的断面,对苟尚峰说道,“寻常商品白鲜皮,多为栽培品,其皮张较厚,断面纤维性也较强。而你这几株,皮张略薄,质地却更为坚实,断面隐隐可见油点,气味也似乎更为浓郁一些,倒像是野生品,而且年份不短。” “李教授,那您看,这药效……”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药效如何,光凭肉眼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李 明远教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科研工作者特有的严谨,“需要进行详细的化学成分分析和药理活性测定,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顿了顿,看着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小苟同学,你这几株白鲜皮,是从何处得来的?可否方便告知?若是能找到其原产地,对于我们研究野生药材资源和品质评价,或许会有不小的帮助。” “李教授,这是我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给我的,具体从哪里采的,什么年代,我也说不清楚。他们那边山多林密,或许或许就是山里野生的吧。” 李明远教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知道,这些民间流传的所谓祖传秘方或者奇花异草,很多时候都带着几分神秘色彩,来源也往往难以考证。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同学,你这几株白鲜皮,品质确实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下一小部分样品,我带回实验室,做一些初步的成分分析和活性筛选?当然,这只是初步研究,不涉及任何商业用途,结果出来后,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苟尚峰心里一喜,但面上却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这个……李教授,这药材我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还想着……” “呵呵,老师知道。” 李教授打断他,和蔼地笑道,“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这样吧,你留下两株样品,我私人出资,按市面上野生白鲜皮的最高价收购,你看怎么样?也算是对你提供研究材料的一点小小补偿。” 苟尚峰感觉自己简直是踩了狗屎运。 “那怎么好意思呢!李教授您太客气了!” 他嘴上客气着,手却很诚实地从那几株白鲜皮里挑出了两株看起来品相稍差一点的,递了过去, “既然是为科学研究做贡献,我义不容辞!这两株样品,李教授您先拿上,不要提什么补偿。” 他知道,现在跟大佬搞好关系,比那点蝇头小利重要得多。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但还是坚持道:“一码归一码。研究是研究,补偿是补偿。你一个学生,也不容易。” 最终,在一番推辞之后,李教授还是象征性地给了苟尚峰几百块钱作为样品费,并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让他等消息。 从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虽然离他那新药研发,名利双收的蓝图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至少,他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并且还意外地获得了一位顶级大佬的帮助和一点点点点的启动资金。 第181章 悬念与日常 将那几株样品交给李明远教授后,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既兴奋又忐忑。 接下来的几天,他在现代医院的生活,依旧是白班连着夜班,夜班接着白班,仿佛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被各种病人和突发状况抽打得团团转。 他那点从李教授那里得到的样品费,早就被他挥霍在了几顿豪华外卖和几杯续命奶茶上,银行卡里的余额再次回归到了令人心酸的四位数。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等研究出成果,申请了专利,拉到了投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家医院的食堂给承包了,给大家都整点好吃的】 当然,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明远教授那边,自从收下样品后,便再无音讯。 苟尚峰每天都像个等待开奖的彩民一样,时不时就刷新一下邮箱,或者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来自未知号码的电话。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大佬们搞科研都这么慢的吗?不就是分析几根草的成分吗?用得着这么久?】 他心里有些焦躁,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在等待消息的间隙,他在急诊科的日子,依旧是水深火热。 和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以及新来的学霸型同事苏悦一起,他们三人组成了急诊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两个黑眼圈堪比国宝的油条,外加一个永远精力充沛、冷静专业的卷王。 他们一起处理过因为吃菌子中毒、跳着小人舞被送来的大叔;也抢救过因为失恋而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洗胃时还哭着要给前女友打电话的痴情小伙;甚至还碰到过因为在网上跟人对喷气到高血压危象、被120抬进来的键盘侠。 各种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在急诊科这个小小的舞台上轮番上演,让苟尚峰对生命的多样性和人类的作死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天,又是一个繁忙的夜班。 苟尚峰刚处理完一个因为醉酒而摔得头破血流、还嚷嚷着要找玉皇大帝告状的酒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医生办公室,准备稍微喘口气,陆泽远就一脸菜色地凑了过来。 “苟兄,顶不住了,我先去眯一会儿,下半夜你多担待点。” 陆泽远的声音嘶哑,眼圈黑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行,你去吧。” 苟尚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在急诊科,能轮流眯上十几二十分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苏悦则依旧精神抖擞地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处理着堆积如山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仿佛她那娇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苟尚峰看着苏悦那副学霸卷王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刚想找个角落的椅子瘫一会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又如同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是分诊台的护士打来的:“a区6床来了个腹痛的病人,女的,三十多岁,痛得在床上打滚,你赶紧过去看看!” 苟尚峰在心里哀嚎一声,抓起听诊器,朝着a区走去。 病床上,一个穿着时尚、但此刻却因为剧痛而面容扭曲的年轻女子,正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呻吟。 “医生,我肚子痛……快救救我……” 女子看到苟尚峰进来,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 “您先别急,慢慢说,哪里最痛?怎么个疼法?疼了多久了?” 苟尚峰一边快速地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一边开始询问病史。 “就这里……”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隐隐作痛,我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没太在意。结果今天早上越来越疼,现在像是有刀子在里面绞一样!还很恶心,想吐……” 【右下腹疼痛,进行性加重,伴恶心呕吐……】 苟尚峰的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一个经典的诊断——急性阑尾炎? 他赶紧给女子做了腹部查体。 果然,右下腹麦氏点有明显的压痛、反跳痛,腹肌也有些紧张。 【没跑了,典型的急性阑尾炎体征】 “您这种情况,初步考虑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做个腹部b超或者ct明确一下诊断。如果确诊是阑尾炎,而且比较严重的话,可能需要急诊手术治疗。” 苟尚峰将自己的初步判断和处理意见告诉了女子。 那女子一听要手术,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手术?!医生,我能不能不做手术啊?我怕疼……而且我明天还要出差呢……” 【大姐!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出差呢?!】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往上飙了。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急性阑尾炎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很容易发生穿孔、坏疽,甚至引起弥漫性腹膜炎,那可是会危及生命的。手术虽然有风险,但目前来看,是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法。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装精美的锦盒,递到苟尚峰面前,脸上露出一丝期盼的表情: “医生!医生!您看这个行不行?这是我朋友从海外给我带回来的止痛丸,说是能包治百病,药到病除,我吃几颗这个,是不是就不用做手术了?” 苟尚峰看着那个锦盒,以及里面那几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黑乎乎的药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大姐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玩意儿要是真能包治百病,我们早就失业了好吗?】 【而且这包装,这香气……】 他忽然想起了让二百五表哥“中邪”的大补丸,好像也是这种调调? 【不会吧?!难道长安城的三无保健品已经开始跨时空倾销到现代来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反复横跳而变得有些错乱的大脑,此刻更是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就在他对着那盒“神仙止痛丸”哭笑不得,准备再次发挥自己的口才,给这位大姐好好科普一下医学常识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苟尚峰同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是李明远教授! “李教授您好!” 苟尚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呵呵,小苟同学啊,” 李明远教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你送来的那几株白鲜皮样品,我们做了一些初步的分析。结果,非常有趣!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详细谈谈!” 第182章 源头秘方 李明远教授那带着几分难以掩饰兴奋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你送来的那几株样品,我们做了一些初步的分析,这部分白鲜皮的活性成分含量比我们现掌握的都要高,有强生物活性,也许是一种新型化合物或组成新型化合物的重要材料……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详细谈谈。” 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他从大唐带来的那几根被中药房药剂师鄙视为品相不佳的烂草根,好像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难道我这穿越,不仅能让我体验一把古代生活,还能顺便让我当个现代版的神农,发现点什么失传的灵丹妙药?!这要是真搞出个什么特效新药,那还愁什么房贷车贷?直接在汤臣一品买个顶层复式,天天开泳池派对啊】 挂了李教授的电话,他跟王老师请了假,也顾不上换掉刷手服,直接就朝着药学院大楼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药学院大楼下,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研究生郑浩在门口等着他。 “是苟尚峰同学吧?李老师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 苟尚峰跟着郑浩,一路来到了李明远教授那间充满了墨香和药草味的办公室。 推开门,只见办公室里比上次更加热闹。 除了李明远教授,还有另外两位看起来同样是学者风范、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正围在一台连接着精密仪器的电脑屏幕前,指着屏幕上一些复杂的化学结构式和数据曲线,低声地、却又带着几分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苟尚峰进来,李明远教授立刻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比上次更加灿烂和兴奋:“小苟同学,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个!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发现!” 他将苟尚峰引到那台电脑屏幕前,指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图谱和数据,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我们对你提供的白鲜皮样品,进行进一步分离纯化和结构鉴定后得到的一些初步结果。” 他指着其中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环状化合物分子式:“你看这个,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个新型香豆素类化合物。我们初步将其命名为白鲜甲素。经过初步的药理活性筛选,我们发现,这个白鲜甲素在体外实验中,对多种炎症因子和过敏介质的抑制活性,比目前临床上常用的某些抗炎抗过敏药物还要强上数倍,而且毒副作用极低!” 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学者也接口道:“是的,小苟同学。我们还发现,你提供的这些野生白鲜皮样品中,这种白鲜甲素的含量,比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所有栽培品和普通野生品白鲜皮,都要高出至少五到十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能将这种高含量的白鲜甲素稳定地提取出来,并开发成新药,那对于治疗某些顽固性湿疹、银屑病等免疫性皮肤病,绝对是一个革命性的突破!” 另一位看起来略显严肃、不苟言笑的学者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还对样品中的其他几种已知活性成分,如白鲜碱、茵芋碱等进行了定量分析,其含量也普遍高于常规药材。这说明,你提供的这些白鲜皮,其药用价值确实远超普通品。” 听着这三位国内顶尖的中药专家如同说相声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他那几根烂草根的神奇之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端,晕乎乎的,幸福得快要冒泡了。 【我这是要发了?真要发了?!】 【孙老头!您老人家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虽然您平时对我凶了点,作业多了点,但您这随手指点,简直就是金山银山啊!】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感谢起孙思邈的悉心教导了。 “小苟同学,”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喜不自胜、差点当场手舞足蹈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提供的这些白鲜皮样品,其药用价值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它的来源,以及是否有某种特殊的、不为人知的传统炮制方法,才使得它具有如此优异的品质和独特的活性成分。”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两位同样面色凝重的专家,继续道:“我们查阅了大量关于白鲜皮的古代文献和现代研究资料,都没有发现与你这样品中白鲜甲素含量如此之高相关的记载。所以我们推测,要么是其生长环境极其特殊,要么就是经过了某种独特的古法炮制,才使其药性发生了如此奇妙的改变。”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瞒三位教授说,这药材真的是我老家亲戚那拿来的,具体来源和炮制方法学生是真的一概不知。” 那两位中年专家听完他的话,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李明远教授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惋惜:“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能找到这批白鲜皮的原产地,或者知晓其独特的炮制工艺,对于我们后续的研究和开发,无疑将会有巨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又看着苟尚峰,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心地追问道:“小苟同学,你那乡下亲戚是住在哪里,现在能联系上不?他有没有和你说过相关的药书、笔记、或者口诀之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或许也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药书?笔记?口诀?】苟尚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孙老头倒是天天逼我背《汤头歌诀》和默写他的诊治心得,那玩意儿算不算?可那里面也没具体写白鲜皮怎么炮制啊?】 第183章 科研大饼 从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发飘,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份刚刚签署的、看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感觉自己像是揣着一张vip入场券。 【我现在简直就是双线开花,两界通吃啊!】 他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反复横跳、被各种苦逼差事和奇葩遭遇折磨得快要麻木的心,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的双线发展宏伟蓝图,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急诊科护士站打来的。 “苟医生!赶紧回来!120又送来一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上吐下泻,意识模糊,情况紧急!王老师让你回来洗胃!” 苟尚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 也不知在急诊科又奋战了几个昏天黑地的日夜,当苟尚峰再次因为极度的疲惫而陷入沉睡,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周府别院那间还算雅致的偏房。 窗外晨光熹微,鸟鸣啾啾。 苟尚峰一个激灵坐起来,满脑子都是李明远教授他们对古法炮制的热切期待,以及那份可能改变他命运的合作协议。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在这里弄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否则,他在现代那边的科研大饼就真要画不下去了。 可问题是,直接去药房问白鲜皮的炮制方法肯定是不行的,直接去找孙大佬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有谁呢? 他想到了还滞留在京畿之地的故渊先生,但故渊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 孙思邈离开后,故渊先生便也离开了周府,说是要在京畿左近云游,谁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这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哪儿找一个行踪飘忽的老神棍去?】 苟尚峰有些犯愁。 他总不能满大街贴寻人启事,说“寻一白发老道,特征:仙风道骨,眼神能看穿人心,疑似掌握失传秘方”吧? 在周府又安稳地蹭了几天饭,苟尚峰除了每日在房中苦思冥想,便是趁着白天坊门开启,以上街采买为名,在长安城里四处闲逛。 他不敢再轻易拿出现代之物去兜售,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一边熟悉着长安城的街道坊市,一边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遍布东西两市的药铺。 他想,既然白鲜皮是常用药材,那长安城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药铺,总该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打探到一些关于白鲜皮特殊炮制方法的蛛丝马迹。 就算找不到故渊先生,能从药铺得到些线索也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开始了他的长安药铺巡回调研。 长安城的药铺气派得多。 有的药铺门面阔朗,牌匾鎏金,一进门便是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药香,药柜高大,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写着药名的小抽屉。伙计们穿着干净的青布长衫,手脚麻利地抓药、称重、包药,言谈举止间也透着几分专业和自信。 苟尚峰走进一家位于西市、看起来颇具规模的“济世堂”药铺。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在药柜前转悠了一圈,看了看那些他不认识的药材,然后才走到柜台前,对着一位正在整理药材的、须发花白的老药工拱了拱手。 “老师傅,请了。” 那老药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但神态还算恭敬,便点了点头:“客官有何见教?” “不敢当,”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求知好学的表情,“小子家中长辈略通医理,近日偶得一些白鲜皮,只是对其炮制之法不甚了了。听闻贵号乃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老字号,药工师傅们经验丰富,故而特来请教一二,不知这白鲜皮,除了寻常的酒炙、醋炒之外,可还有什么更精妙的炮制之法,能增其药效,去其偏性?” 他这番话说得半文不白,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略懂些皮毛的后学末进。 那老药工听完他的话,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客官倒是问对人了。这白鲜皮,性寒,味苦,确有清热燥湿,祛风解毒之功。寻常炮制,多以酒炙增强其活血之力,或以醋炒缓其寒性。至于更精妙的法子嘛……” 老药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看得苟尚峰心里一阵紧张。 “古籍中倒也记载过一些,如与某些清热解毒之花草同制,或用特殊泉水浸泡,以引药入经,增强疗效。只是这些法子大多工艺繁复,所用辅料也颇为难得,如今早已少有人用了。市面上流通的白鲜皮,大多还是以常规法度炮制。客官若只是寻常家用,那酒炙或醋炒之品,便已足够。” 老药工说完,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整理他的药材。 苟尚峰又追问道:“那老师傅,您可知那‘清热解毒之花草’具体是何物?那‘特殊泉水’又在何处可寻?” 老药工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客官问得这般详细,莫非是想自家炮制不成?这药材炮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无名师指点,胡乱施为,恐反伤药性,甚至引出毒副作用。客官还是谨慎为好。” 说完,便不再搭理他。 苟尚峰碰了一鼻子灰,虽然有些失望没能问出更具体的细节,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知道了“花草同制”和“泉水浸泡”这种炮制思路。 这让他对寻找故渊先生的念头更加迫切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走访了长安城里好几家大大小小的药铺,得到的答案也大多类似。 掌柜的和药工们都表示,白鲜皮的特殊炮制方法确有耳闻,但大多语焉不详,更不用说提供具体的方子或辅料名称了。 苟尚峰有些泄气。 这日傍晚,他又一次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走在返回周府的路上。 夕阳西下,给长安城雄伟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坊市的鼓声也即将敲响。 他路过一处颇为热闹的夜市街口,虽然坊门即将关闭,但夜市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食摊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他那因为思虑过度而有些食欲不振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算了,不想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他摸了摸怀里那为数不多的铜钱,决定奢侈一把,去夜市里寻摸点好吃的。 长安的夜市,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迷离。 各种食摊的香气更是霸道,烤羊肉的焦香、煮汤饼的鲜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胡饼、点心散发出的甜香,让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 他一边抵御着美食的诱惑,一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却依旧习惯性地在那些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摊位上逡巡。 就在他路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卖些古旧书籍和杂项的小摊时,眼角的余光忽然被摊位角落里一本封面已经有些破损的、线装的旧册子吸引了。 那册子的封面是用一种深蓝色的、带着特殊纹理的染布制成的,上面似乎用银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 他不经意地走到那摊位前,指着那本深蓝色的旧册子,对摊主问道:“店家,这本册子是何书籍啊?看着倒也别致。” 第184章 蝴蝶引路 夜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苟尚峰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这个旧书摊角落里那本深蓝色的、绣着银线蝴蝶的册子所吸引。 那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似乎正欲振翅飞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与神秘。 “店家,这本册子是何书籍啊?看着倒也别致。” 那摊主是个年约五旬、留着山羊胡、眼神却颇为精明的老者。 他闻言,抬起头瞥了苟尚峰一眼,又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那本蓝色册子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客官好眼力。这可不是寻常的书籍,乃是一位云游道人早年间的随笔记趣,记录了些山川草木、奇闻异事罢了。” 苟尚峰心中一动,他伸出手,想去翻看那册子,却被摊主用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按住了。 “客官,慢着。” 摊主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此物虽非什么鸿篇巨制,却也是孤本一件,承惠……五十文。” 【五十文?!】苟尚峰差点没跳起来。 他从怀里摸出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有些肉疼地数出五十文,递给了摊主:“店家倒是爽快。那小子便买下这本奇书,回去拜读一番。” 摊主接过铜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麻利地将那本蓝色册子递给了苟尚峰:“客官慢走,日后若得了什么新奇的孤本,还请常来小摊看看。” 苟尚峰接过册子,入手感觉那深蓝色的染布封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滑腻感,上面的银线蝴蝶绣工也颇为精致,不似凡品。 他将册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在夜市里买了两个胡饼,便匆匆赶在坊门关闭前回到了周府。 回到偏房,苟尚峰点亮桌上的油灯,然后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蓝色册子。 在摇曳的灯光下,那深蓝色的封面显得更加神秘。 他缓缓翻开了册子的第一页。 册子用的是一种质地颇为坚韧的皮纸,字迹娟秀有力,不似寻常文人墨客的风格,倒有几分道家符箓的飘逸之感。 开篇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而是一首描绘山林景色的五言小诗,意境清幽,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苟尚峰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直接略过,继续往后翻。 册子里的内容果然如摊主所言,颇为驳杂。 有山川地理的描述,有各地风土人情的记载,有奇闻异事的搜罗,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星象占卜之术。 苟尚峰看得是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像是买了一本大唐版的《山海经》加《聊斋志异》的混合体。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幅插图吸引了。 那是一幅用细劲的墨线勾勒出的植物图谱,画的是一株开着数朵蓝色小花的植物,花瓣轻盈,形似蝴蝶,正与他之前在故渊先生居所附近见过的蓝蝶龙胆有七八分相似。 图谱旁边,还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注释: “青蝶草,又名石壁仙姝,生于南山阴湿石壁之上,花开青蓝,形似舞蝶。其性微寒,善清心肺之热,解百毒,尤善治瘴疠时疫。采摘需在晨露未干之际,取其花叶,捣汁……” 【青蝶草?!石壁仙姝?!这不就是故渊先生说的蓝蝶龙胆吗?】 他赶紧仔细阅读那段注释,只见后面还写着:“……其汁液若与白石英、紫石英等共炼,可增其清热之力;若与凤尾草、贯众等同用,则解毒之功更显。另有奇法,取其花露,合以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可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 【花露、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 【这是李教授他们苦苦追寻的古法炮制的线索吗?虽然这里没有直接提到白鲜皮】 那段关于青蝶草的记载并不长,后面便是一些其他的草药图谱和药性描述,大多是他不认识的。 他将整本册子仔仔细细地翻阅了好几遍,希望能再找到一些关于白鲜皮或者类似蓝色蝴蝶花的直接记载,但却再无所获。 册子的最后几页,似乎被人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残缺的字迹和墨点。 【看来,这册子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白鲜皮的特殊炮制方法,但却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思路和方向】 苟尚峰摩挲着那本深蓝色的册子,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把解开仙草秘密的钥匙。 【这青蝶草既然能用来配合其他药石,增强药效,那它与白鲜皮之间,会不会也有关联?】 【还有那“无根之水”要去哪里寻找呢?】 【不行!必须想办法再找到故渊先生!当面向他请教!】 第185章 长安市井觅仙踪 在册子的最后一页,那被人撕去半截的残页边缘,苟尚峰隐约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红色印记,像是一朵简化的莲花,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图案古朴而神秘。 接下来的几日,苟尚峰又去了几家规模较大的书坊。 这些书坊大多临街而设,门面古朴,一进门便是满眼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他向那些看起来颇有学问的书坊掌柜和伙计们请教,描述着那本蓝色蝴蝶册子的特征,以及那个神秘的朱红印记,希望能打探到一些线索。 然而,大多数掌柜和伙计都表示从未见过类似的册子或印记。 有的好心一些,会建议他去那些专门贩售道家典籍或偏僻孤本的冷摊碰碰运气;有的则直接将他当成了来路不明的骗子,爱答不理。 碰了几鼻子灰后,苟尚峰又将目标转向了那些贩售文房四宝的店铺。 他想,既然那册子所用的皮纸和墨迹都颇为考究,说不定能从纸张或墨的来源上找到些线索。 长安城里的纸墨铺子,大多集中在崇仁坊和布政坊附近。这些铺子规模不大,但里面陈设的各色纸张、墨锭、毛笔、砚台却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他走进一家名为“翰墨斋”的老字号铺子,向一位正在柜台后拨打算盘的白发老掌柜请教。 他详细描述了那蓝色册子皮纸的质感和颜色,以及那朱红印记的图案。 老掌柜听完他的描述,放下手中的算盘,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说道:“客官所说的那种深蓝色皮纸,倒像是用一种名为‘靛蓝草’的汁液反复浸染而成,工艺颇为复杂,寻常纸坊轻易做不出来。至于那朱红印记……老朽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在一些道家符箓或者山中隐士的信笺上见过类似的图案,具体是哪家哪派,却也说不清楚了。” 老掌柜顿了顿,又补充道:“客官若想寻访此类物件或其主人,不妨去城南的青羊观,或是终南山左近的一些道家清修之地看看。那些地方,常有些方外之人往来,或许能打探到些消息。” 苟尚峰将这两个地名牢牢记在心里。 【看来,这册子的主人,十有八九真是个避世清修的道家高人。故渊先生会是其中之一吗?】 他又向老掌柜道了谢,留下几文茶钱,便离开了翰墨斋。 虽然线索依旧渺茫,但至少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苟尚峰决定,先去城南的青羊观碰碰运气。 青羊观是长安城内规模颇大的一座道观,据说香火鼎盛,常有达官贵人前来祈福问道。 他来到青羊观时,已是午后。 观门外车水马龙,香客络绎不绝。 观内殿宇巍峨,青烟袅袅,松柏苍翠,一派肃穆庄严的景象。 他在观内转悠了一圈,向几位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小道童和知客道长打听,描述着故渊先生的样貌特征,以及那本蓝色蝴蝶册子和朱红印记。 然而,那些道童和道长们都表示,观中并无此人,也未曾见过类似的册子和印记。 其中一位年长的知客道长倒是告诉他,终南山中确有不少隐居清修的高人异士,其中不乏精通岐黄之术或擅长丹青符箓者,只是他们大多行踪不定,与世隔绝,外人很难寻访得到。 从青羊观出来,苟尚峰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他感觉自己那仙草秘方的探索之路,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第186章 市井深处 那本从夜市旧书摊上淘来的、封面绣着蓝色蝴蝶的册子,成了苟尚峰接下来几天重点研究的对象。 他将册子带回周府的偏房,每日只要一有空闲,便会翻来覆去地仔细研读,希望能从那些驳杂的记载和娟秀的字迹中,再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册子中关于青蝶草的记载虽然不多,但那句“取其花露,合以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可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的描述,却让苟尚峰越琢磨越觉得不简单。 除了那幅图谱和相关记载,苟尚峰还在册子的其他几处,发现了一些用极细的朱砂笔写下的简短批注。 这些批注大多是对某些药材药性的补充,或是对某地风物的点评,言简意赅,却颇有见地,字迹与册子正文的娟秀飘逸略有不同,显得更加苍劲有力一些,似乎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这册子还有过其他主人?或者这批注是册子原主人在不同时期的心境下所写?】 更让他在意的,还是册子最后一页那个被人撕去半截的残页边缘,那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红色印记。 那印记的图案古朴而神秘,像是一朵简化的莲花,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为了弄清楚这个印记的来历,苟尚峰再次踏上了长安城的街头。 他先是去了西市几家规模较大的书画铺。 这些铺子大多装修雅致,里面陈列着各种名家字画、古籍善本,往来的也多是些文人墨客和富家子弟。 苟尚峰将自己临摹下来的那个朱红印记图案拿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看,向他们请教这印记的来历。 然而,大多数人都表示从未见过类似的印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碰壁之后,苟尚峰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隐藏在偏僻巷陌中的、专门承接印章雕刻的小作坊。 他想,这些以雕刻为生的匠人,或许能从印记的风格和刀法上,看出些门道来。 在长安城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他找到了一家挂着“石语斋”牌匾的刻印铺子。 铺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石料和雕刻工具。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匠人,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在一块寿山石上雕琢着什么。 苟尚峰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临摹的印记图案呈上,向老匠人请教。 老匠人放下手中的刻刀,拿起那图案仔细端详了片刻,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铜制放大镜,对着那图案反复比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笃定:“客官这方印记,从其形制和刀法来看,倒有几分道家‘云篆清虚’的韵味,但又不完全是。图案古朴,线条简练,似莲非莲,似火非火,倒像是一些山中隐逸之士自创的私人印记,或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小道派的徽记。” 他又追问道:“那老师傅,您可知长安城左近,有哪些道观或隐士,可能会使用类似的印记?” 老匠人摇了摇头:“这老朽就说不准了。长安城藏龙卧虎,方外高人不知凡几。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朽倒是听闻,城东的青龙坊内,有一家名为‘松风水月’的茶馆,常有些喜好谈玄论道的文人雅士和山中逸士聚集。客官若是有心,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探到些消息。” 他向老匠人连声道谢,留下几文赏钱,便兴冲冲地离开了石语斋,直奔城东的青龙坊而去。 青龙坊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坊内多为达官显贵的府邸和风景优美的园林,环境清幽,与西市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 苟尚峰按照老匠人的指点,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条绿柳垂荫的僻静小巷深处,找到了一家门面毫不起眼、只挂着一块写着“松风水月”四个古朴篆字的木制牌匾的小茶馆。 茶馆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几张古色古香的竹制桌椅随意摆放,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字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和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与外面坊市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清净天地。 此刻,茶馆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大多是些穿着儒衫或道袍、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雅士,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悠然自得。 苟 尚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一边慢慢品着,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那些客人的谈话。 他希望能从他们的交谈中,捕捉到一些线索。 然而,听了半天,那些人谈论的不是些玄之又玄的道法自然,就是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诗词歌赋,偶尔夹杂几句对时局的点评,却没一句与他关心的事情沾边。 【看来,想在这里直接打探到消息,也不容易啊。】 他正有些失望,准备结账离开,忽然,邻桌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其中一位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说起来,前几日贫道云游至终南山中的一处僻静山谷,偶遇一位自号‘故渊’的异人,其人仙风道骨,谈吐不凡,对山川草木、岐黄丹道皆有独到见解,贫道与之盘桓数日,受益匪浅啊……” 第187章 茶馆闻讯 邻桌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其中一位身形略胖、面色红润的道长,正端着茶杯,对着同伴侃侃而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苟尚峰的耳中。 苟尚峰原本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来这茶馆,希望能从那些谈玄论道的雅士口中打探到一些关于册子或故渊先生的零星线索,却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那碗已经快要见底的粗茶,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长,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与故渊先生相关的字眼。 只听另一位身形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道长抚须笑道:“哦?玄真子道兄竟有此等机缘?那故渊异人,贫道也曾有所耳闻,据说其行踪不定,常年隐于终南深山之中,寻常人等难得一见。道兄能与之盘桓数日,想必是道缘深厚啊。” “呵呵,清虚子道兄谬赞了。” 那被称为玄真子的胖道长得意地笑了笑,“贫道也是机缘巧合,在那山谷中迷了路,才误打误撞地寻到了那位故渊先生的清修之所。那山谷当真是个世外桃源,奇花异草遍地,更有清泉怪石,宛若仙境。故渊先生便在那谷中结庐而居,平日里以山泉为饮,以野果为食,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深吸一口气,端起自己那碗已经快要凉透的粗茶,站起身,朝着邻桌那两位道长走了过去。 “两位道长。”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最恭敬、最诚恳的笑容,对着两位道长拱了拱手。 玄真子和清虚子见一个陌生年轻人突然上前搭话,都有些意外,但见他态度还算谦恭,便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位小友有何见教?” 清虚子开口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 苟尚峰赶紧摆手,脸上露出一副“晚辈冒昧打扰,还望海涵”的表情, “方才听闻两位道长谈及一位故渊先生,小子斗胆,想向两位道长请教一二。” 他顿了顿,见两位道长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继续说道:“不瞒两位道长,小子早年也曾受过一位云游道人的指点,那道人道号似乎也与故渊二字有些渊源。小子此番来此,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寻访到这位道长。” 玄真子和清虚子听完他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玄真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寻访故人,确是一桩美事。只那位故渊先生行踪飘忽,又喜清净,怕是不易寻访啊。” “是啊是啊,” 清虚子也附和道,“我等也是机缘巧合才得见一面。那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若是没有明确的指引,想要在其中寻访一位隐世高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苟尚峰脸上依旧是那副诚恳的表情:“两位道长所言极是。不知两位道长可否指点一二,那故渊道长清修的山谷,具体在终南山的哪个方位?或者可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不动声色地塞到了茶馆伙计的手里,示意他再给两位道长添些上好的香茗。 玄真子和清虚子见他如此有心,又见那伙计殷勤地换上了新茶,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玄真子沉吟片刻说道:“具体方位嘛,贫道当时也是误打误撞,只记得那山谷极为隐蔽,入口处有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旁边还有一棵千年古松,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谷中有一道清澈的溪流,溪边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 “多谢道长指点!” 苟尚峰连连作揖道谢。 他又向两位道长请教了一些关于终南山山路和谷中情形的细节,两位道长倒也知无不言,将他们所知的情况都一一告知。 虽然他们也说不清楚那山谷的具体位置,但有了“卧牛石” “千年古松”这几个关键的标记,苟尚峰感觉自己寻找故渊先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与两位道长又寒暄了几句,眼看天色已晚,坊门即将关闭,苟尚峰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回到周府的偏房,他将从两位道长那里打探到的线索,以及之前从蝴蝶册子和刻印铺老匠人那里得到的信息,一一在纸上记录下来,仔细梳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隐居在终南山深处的、仙风道骨的故渊先生。只是,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废柴,要如何在其中找到一个行踪不定的隐世高人呢? 第188章 整装前行 回到周府的偏房,他将从两位道长那里打探到的线索,以及之前所有信息,一一在粗糙的麻纸上记录下来,仔细梳理。 【终南山方位大致在长安城南,但山脉连绵数百里,具体哪个山头哪个山谷,还是得靠那几个关键标记去寻找。】 他数了数怀里剩下的铜钱,感觉自己这点家当,在这物价不低的长安城里,怕是也置办不了多少像样的装备。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来到了长安城的西市,先是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旧的杂货铺。 铺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从锅碗瓢盆到绳索灯笼,从粗布麻衣到草鞋斗笠,应有尽有。 “店家,小子想去山中采药,不知可有什么耐磨的鞋履和能遮风挡雨的蓑衣斗笠?” 苟尚峰对着一位正在柜台后打盹的老店家拱了拱手。 那老店家睁开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指了指墙角挂着的几双用麻绳和兽皮纳制的登山靴,以及几件用油布和竹篾制成的蓑衣斗笠,有气无力地说道:“喏,都在那儿了,自己挑。麻底皮靴五十文一双,油布蓑衣三十文一件,竹斗笠十文一顶。概不还价。” 苟尚峰拿起一双皮靴看了看,做工虽然粗糙,但用料还算扎实,鞋底也纳得够厚,想来应付山路应该不成问题。 他又挑了一件看起来比较厚实的油布蓑衣和一顶宽檐的竹斗笠。 这三样加起来就要九十文,他这点钱看来得省着点花了。 置办完基本的行头,他又去了几家卖干粮的铺子。 考虑到山中路途遥远,饮食不便,他特意买了一些耐储存的麦饼、肉脯和炒米,又买了一个能装不少水的牛皮水囊。 这些东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能保证他在山里不至于饿死渴死。 他还想买点火石火镰之类的引火之物,但转念一想,自己怀里还揣着从现代带来的打火机,那玩意儿可比火石火镰方便多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打火机应该能撑到我找到故渊先生吧?】 最后,他又去了一家药铺。 他想买一些治疗跌打损伤、毒虫叮咬的常用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自己需要的几味药材名称告诉了药铺的伙计,那伙计倒也麻利,很快便将药材配齐,用油纸包好递给了他。 他还特意向药铺里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郎中请教了一些关于山中常见毒虫猛兽的防范知识,以及一些简易的解毒方法。 那老郎中倒也和善,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不少,让他受益匪浅。 一番采买下来,苟尚峰怀里的铜钱已经所剩无几,但他看着自己置办齐全的这套进山装备,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靠谱的向导,或者一张详细的地图了。】 他知道,光凭玄真子道长他们提供的几个模糊标记,想在茫茫终南山中找到一个隐蔽的山谷,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尝试着去那些专门贩售舆图的铺子打听,希望能买到一张关于终南山山川地理的详细地图。 然而,这个时代的舆图绘制技术还相当落后,大多只是些粗略的示意图,而且多为官府管控,民间流传的更是少之又少,且大多不甚准确。 他跑了好几家铺子,看到的舆图要么是描绘整个关中地区的,要么就是些语焉不详的山水写意画,根本找不到他想要的、能精确指引他进入终南山深处的详细地图。 【看来,这地图是指望不上了。那向导呢?】 他想起了那些专门靠给商队或旅人引路为生的山客或脚夫。 只是,他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那些可靠的向导呢? 万一遇上个歹人,把他骗进深山老林里谋财害命,那他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行不行,雇向导的风险太大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就在他为寻找故渊先生的路径而一筹莫展之际,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周府,却意外地在府门口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89章 终南仙踪 “晴儿姑娘?”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淡紫色襦裙、巧笑倩兮的少女,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晴儿今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额角还带着几分薄汗,更添了几分娇憨之态。 她见到苟尚峰,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苟小哥,几日不见,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她的目光落在苟尚峰身上那套略显寒酸的进山装备,这副行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长安城里悠闲度日的模样。 “呃……是啊。” 苟尚峰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老脸不由得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打算去终南山中采些药材,顺便寻访一位故人。” 他没有直接说出故渊先生的名字,也没有提及关于白鲜皮的事情,只是含糊其辞地带过。 毕竟,这些事情关系到他在现代的科研大业,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终南山?采药?寻访故人?” 晴儿闻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和探究。 “我听说终南山中道路崎岖,虎狼出没,寻常采药人都不敢轻易深入。苟小哥你一个人去,怕是有些危险吧?” 她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语气中的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苟尚峰心里一暖。 他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竟然还会关心他这个萍水相逢的穷小子的安危。 他苦笑一声:“晴儿姑娘说的是。小子也知道此行凶险,只是那位故人对我有大恩,我不得不去。至于采药,也是顺便碰碰运气罢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只是我对终南山人生地不熟,连张像样的舆图都寻不到,更别提什么可靠的向导了。如今也只能凭着一些模糊的线索,走一步看一步了。” 晴儿听完他的话,秀眉微微蹙起,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说道:“苟小哥,你说的可是那位故渊先生?” 她冰雪聪明,此刻稍一联想,便猜到了七八分。 苟尚峰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晴儿既然已经猜到了,他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而且,他现在确实需要帮助,说不定这位小姐真能给他提供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他点了点头,苦笑道:“晴儿姑娘慧眼如炬,小子佩服。不瞒姑娘说,小子此番前往终南山,正是想去寻访故渊先生,向他请教一些医理上的疑惑。” “原来如此。” 晴儿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曾听家中长辈提及,终南山中确有不少隐世清修的高人异士,只是他们大多行踪不定,与世隔绝,外人极难寻访。故渊先生既然是这等高人,想必其清修之所也定然十分隐蔽。苟小哥你这般贸然前往,怕是希望渺茫啊。” “唉,小子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得去试试。” 苟尚峰叹了口气,“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连进山的方向都有些迷茫。” 晴儿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嫣然一笑,说道:“苟小哥,你我好歹也算是合作过一场的伙伴,你如今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信:“你且先别急着进山。关于终南山的舆图,我家中或许收藏有一些相对精细的。至于向导嘛,我倒是认识一位常年往来于终南山采药的老药农,为人还算可靠,或许可以请他为你引路。”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这几天在长安城里跑断了腿都没解决的问题,晴儿表妹几句话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晴儿跪下。 “晴儿姑娘!你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然当真。” 晴儿看着他那副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回府去为你取舆图,顺便再问问那位老药农是否得闲。若是一切顺利,明日你便可启程了。”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朝着内院走去,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在原地。 他看着晴儿那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感觉自己那原本因为寻访无门而有些冰冷的心,又重新燃烧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看来,我这趟终南山之行,或许真能找到故渊先生,解开白鲜皮炮制的秘密?!】 他感觉,自己的现代古方发财路,似乎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第190章 路遇药农 日上三竿,就在他苟尚峰快要把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踩出个坑来的时候,一个周府的小丫鬟终于匆匆来到他的偏房外,说是晴儿小姐有请。 苟尚峰心中一喜,赶紧跟着那小丫鬟,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处水榭,晴儿早已等候在那里。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淡青色窄袖骑装,见苟尚峰进来,她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苟小哥,让你久等了。” 晴儿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卷轴和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苟尚峰,“这是我从家中书房寻来的一份终南山舆图,虽不算十分详尽,但比起市面上那些粗略的图示,应该能管用不少。这里还有些许盘缠,你且收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舆图和锦囊,心中感激不已。 他打开那舆图粗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细密的墨线勾勒出了终南山脉的大致走向和一些主要的峪口、山峰,甚至还标注了一些寺庙道观和人迹罕至的小路,确实比他之前在市面上看到的那些要详尽得多。 “晴儿姑娘,这太贵重了!小子如何敢当!” 苟尚峰连忙推辞那锦囊。 晴儿却不由分说地将锦囊塞到他手中:“苟小哥不必客气。你此去山高路远,多些盘缠总是好的。再者,我与你那生意也算是合伙一场,这点便算是我预支的分红吧。”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苟尚峰知道晴儿是一番好意,也不再矫情,郑重地将舆图和锦囊收好,拱手道:“多谢晴儿姑娘仗义相助!此番恩情,小子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所成,定不负姑娘厚望!” “苟小哥言重了。” 晴儿微微一笑,“那位药农我也已着人去请了。他常年在终南山中采药,对山中路径极为熟悉,为人也还算淳朴可靠。约莫午后便能到城南的延平门外与你会合。你出城后,在延平门外那棵大槐树下等他便是。” 有了舆图,又有了可靠的向导,苟尚峰感觉自己这趟终南山之行,简直是如有神助。 他对晴儿的感激之情更是无以言表。 “晴儿姑娘,大恩不言谢!待小子从终南山回来,定要好好答谢姑娘!” “呵呵,苟小哥能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答谢了。” 晴儿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期盼,“终南山中多险阻,你此行务必万事小心。” 她又嘱咐了几句山中行路的注意事项,才送苟尚峰离开了水榭。 苟尚峰回到偏房,将晴儿送来的舆图仔细研究了一番,又将自己之前采买的那些进山装备重新整理打包,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用过午饭,他便向周府的管事告了假,说是要去山中采药数日。 那管事知道他是孙神医的弟子,又见周瑾公子对他颇为客气,倒也没怎么为难。 苟尚峰背上行囊,辞别了周府众人,便径直朝着长安城南的延平门而去。 延平门外,官道两旁杨柳依依,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苟尚峰按照晴儿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他将行囊放下,倚在树干上,一边歇息,一边留意着过往的行人,希望能早点等到那位张药农。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他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身穿粗布短打、肩上扛着药锄、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的干瘦老者,朝着大槐树这边走了过来。 那老者约莫六十上下年纪,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步伐也颇为稳健。 “可是苟小哥当面?” 老者走到苟尚峰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山里人的淳朴。 苟尚峰见状,知道这定然就是晴儿姑娘介绍的张药农了。 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正是小子。敢问老丈可是张伯?”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张药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老头子我便是张三。听说小哥要去终南山寻访一位故人,老头子我给来小哥带个路。” “正是如此!有劳张伯了!” 苟尚峰连声道谢。 “客气客气。” 张药农摆了摆手,“晴儿姑娘对我们这些山里人多有照拂,她交代的事情,老头子我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终南山山高路险,小哥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受得了那份苦楚?” 他看着苟尚峰那副白净书生的模样,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苟尚峰知道自己的外形确实没什么说服力,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张伯放心!小子虽然看着文弱,但为了寻访故人,再大的苦楚也能吃得!” “呵呵,有志气便好。” 张药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搁了,这就上路吧。争取在天黑前进到山脚下的村子落脚。” 说着,他便扛起药锄,率先朝着南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走去。 苟尚峰赶紧背上行囊,紧随其后。 第191章 林深谷幽 辞别了繁华的长安城,苟尚峰跟着张药农,沿着蜿蜒的官道一路向南。两人一路走走歇歇,待到日头偏西之时,终于望见了远处那连绵起伏、如同一条青色巨龙般横亘天际的终南山脉。 夕阳的余晖给巍峨的山峦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边,山中云雾缭绕,更显得幽深莫测。 “那便是终南山了。” 张药农指着远处的山脉,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这山里头啊,宝贝多,凶险也多。若是没有熟悉路径的人带着,莫说寻仙访道了,便是想囫囵个儿出来,都难得很呐。” 当晚,他们在太平峪口一个名叫张家坳的小村落借宿。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和药农。 村民们淳朴热情,见他们是外来的客人,倒也客气。 张药农似乎与村里人颇为熟稔,很快便为他们安排好了食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苟尚峰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和山野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唤醒。 用过简单的朝食,他便跟着张药农,正式进入终南山。 真正的山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所谓的路,不过是前人踩踏出来的一条条狭窄陡峭的土径,有的地方甚至需要在湿滑的青苔石壁上攀爬,或者在没过膝盖的灌木丛中艰难穿行。 没走多久,苟尚峰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那身在长安城里买的进山装备,此刻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脚上的麻底皮靴虽然还算结实,但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却极易打滑;身上的粗布衣衫也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头上的竹斗笠更是不知道被什么野藤给勾掉了。 张药农却依旧是那副轻松自如的模样,他肩扛药锄,身背竹篓,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越往山林深处走,四周的景致也越发原始和幽深。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奇花异草遍地丛生,清澈的溪流在山石间潺潺流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兽啼鸣,更添了几分山林的神秘与宁静。 只是,这看似美丽的景色背后,也隐藏着不少凶险。 他们曾在一处密林中,与一条碗口粗细的斑斓毒蛇不期而遇,吓得苟尚峰魂飞魄散;也曾在攀爬一处陡峭的悬崖时,险些失足坠落,幸得张药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才捡回一条小命。 几番惊险下来,苟尚峰对这终南山的敬畏之心又深了几分,也对身旁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药农更加依赖和钦佩。 “张伯,咱们要找的那个山谷,还有多远啊?”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生起篝火,准备宿营。 张药农呷了一口水囊里的清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远处那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巍峨和神秘的山峦,沉吟道:“按照那两位道长所说的标记,咱们明日再翻过前面那座山梁,应该就能进入那片区域了。只是那山谷具体在何处,还得仔细寻找才行。” 他顿了顿,又看着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苟小哥,老头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深山老林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那位故人既然是隐世高人,其清修之所必然十分隐蔽,能不能找到,全看咱们的机缘。若是实在寻访不到,你也莫要太过强求。” 苟尚峰知道张药农说的是实话,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张伯提点,小子明白。” 虽然前路艰险,希望渺茫,但他一想到李明远教授他们对白鲜皮的期待,便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第192章 卧牛古松 一夜山风呼啸,篝火在噼啪声中渐渐熄灭。 终南山的清晨,带着沁人心脾的寒意和草木的清香,将苟尚峰从不算安稳的睡梦中唤醒。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看到张药农早已起身,正在用一个简陋的陶罐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 “醒了?快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多谢张伯。”苟尚峰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用过简单的朝食,两人收拾好行囊,便再次踏上了寻访之路。 按照张药农的判断,他们今日需要翻越眼前这座高耸的山梁,才能进入玄真子道长所说的那片区域。 眼前的山梁,比昨日走过的任何一段山路都要险峻。 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径,两人只能在茂密的灌木丛和嶙峋的怪石间艰难攀爬。 也不知在山林中跋涉了多久,当太阳升到头顶,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林间时,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翻越了那座险峻的山梁。 站在山梁之巅,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云雾缭绕,一派雄浑壮丽的景象。 山风吹过,带着松涛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好壮观啊……”苟尚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呵呵,这终南山里头,比这更险峻、更漂亮的地方多着呢。”张药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着前方一片被云雾半遮半掩的山谷说道,“按照那两位道长的说法,咱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那片区域了。接下来,就得仔细寻找那卧牛石和千年古松的标记了。” 两人稍作歇息,补充了些水分和干粮,便再次启程,朝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谷方向走去。 进入这片区域,地势虽然略微平缓了一些,但林木却更加茂密,各种奇花异草也多了起来。 他们沿着一条隐约可见的、似乎是野兽踩踏出来的小径,在林间穿梭。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张伯,你看!那是不是卧牛石?” 也不知走了多久,苟尚峰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横卧在溪流边的巨大青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青石形状奇特,一头高高翘起,另一头则圆润厚重,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像是一头俯卧在溪边饮水的老牛。 张药农闻言,也停下脚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看这形状,倒有七八分相似。那两位道长说,卧牛石旁有古松,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块卧牛石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块青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表面布满了青苔和岁月的痕迹。 而在青石的后方,果然挺立着一棵参天古松。 那古松树干虬劲,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将周围一大片区域都笼罩在它的浓荫之下,看那树干的粗细,怕是真有千年以上的树龄了。 “卧牛石!千年古松!都对上了!” “苟小哥,你再看看,那两位道长可还说过其他什么标记?” “还说有开着蓝色小花、形似蝴蝶的草!”苟尚峰赶紧回忆道。 两人立刻开始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 这片区域林木茂密,地上的落叶也很厚,各种不知名的花草藤蔓交织在一起,想要在其中找到一种特定的蓝色小花,并非易事。 他们几乎将卧牛石周围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都翻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苟尚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是我们找错地方了?还是说那两位道长记错了?】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放弃的时候,张药农却忽然指着卧牛石背后一处被浓密藤蔓遮掩住的、不起眼的石壁缝隙,惊喜地叫道:“苟小哥!你快来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种花?” 苟尚峰闻言,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在那湿滑的石壁缝隙中,几株翠绿的、叶片形似羽毛的植物正顽强地生长着。 而在那翠绿的叶片之间,赫然点缀着数朵小巧玲珑的、如同蓝色精灵般的花朵。 第193章 仙谷问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故渊先生那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中,给每一片绿叶、每一朵野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清澈的溪流在卵石间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药气,令人心旷神怡。 故渊先生的茅庐便掩映在一片翠竹林后,简朴却不失雅致。 院中几畦药圃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苟尚峰认得或不认得的草药长势喜人。 此刻,故渊先生正盘坐在茅庐前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袅袅的茶香与山谷中的草木清气融为一体。 他示意苟尚峰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后生,你既对那白鲜皮的炮制之法如此执着,想必也是有所缘由。” 故渊先生提起紫砂小壶,为苟尚峰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汤色泽澄澈,入口微苦回甘,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芬芳。 苟尚峰双手接过茶杯,恭敬地说道:“先生明鉴。小子斗胆,想向先生请教一二,看看能否寻回古法。” 故渊先生听完,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白鲜皮,其性本寒,能清热燥湿,祛风解毒。寻常药铺所售之品,多以酒炙、醋炒,以缓其寒性,或增其行散之力,此乃常法,不足为奇。”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了苟尚峰一眼:“然,上古医家,观天地之变,察万物之性,其炮制药石,往往不拘一格,常有神来之笔。所谓古法,并非一成不变的科条,而是顺应药性、天时、地利,乃至用药者体质的权变之道。” 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但还是努力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他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急躁,只是更加恭敬地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小子受教了。只是小子愚钝,不知先生可否具体指点一二,那品质特异的白鲜皮,若想尽显其效,当如何炮制为佳?”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那点急功近利的小心思,却也没有点破,只是悠然说道:“万物皆有其灵,药石亦然。你所说的那批白鲜皮,既品质特异,想必其生长环境也非同寻常。若想尽显其效,便需寻得能与之相辅相成、激发其潜能之物共同炮制。” 他伸手指了指院中一株开着幽蓝色小花、形似蝴蝶的植物:“譬如那青蝶草,性微寒,善清心肺之热,解百毒。若取其晨露未干之花叶,捣汁,配合特定的泉水……” 他追问道:“先生,那特定的泉水,又该是何种泉水?小子之前在山中,也曾见过一些清冽的山泉,不知可否通用?” 故渊先生摇了摇头:“寻常山泉,虽也洁净,却未必蕴含所需之灵气。老朽所言之泉,需得是那自地脉深处涌出、未经尘世污染、且常年受日月精华滋养的无根之水,方能洗尽药材之浊气,纯粹其药性。” 他又看了一眼苟尚峰,话锋一转:“不过,这青蝶草与无根之水,虽能激发诸多药石之潜能,但与白鲜皮是否相合,如何配伍,火候如何掌握,其中分寸拿捏,非一言可尽。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秘法,非其人不传,非其时不说。后生,你如今心浮气躁,所求者似乎并非医道本身,老朽便是将那金针玉液之方尽数传你,怕也只是明珠暗投,徒增祸患罢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合着我这又是请教又是拍马屁的,到头来您老人家还是不肯松口啊?!】 他知道,故渊先生这种方外高人,最是讲究缘法和心性,自己若是表现得太过急功近利,恐怕真要弄巧成拙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因为科研大饼而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副“弟子愚钝,但心诚求教”的表情,对着故渊先生深深一揖:“先生教诲的是,小子确实有些急于求成了。只是小子见世间疾苦,常思医者之道,若能得先生指点一二,掌握些许济世救民之术,纵使过程艰难,小子也愿潜心学习,不敢有负先生厚望。”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表达了自己求学的诚意,又巧妙地将自己的目的拔高到了济世救民的层面。 故渊先生听完,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苟尚峰:“这里有三枚老朽早年依古法炮制的白鲜皮,你且拿去。至于能否从中悟出些什么,或者将来能否寻齐材料,重现古方,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锦囊,入手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润之气。 他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三片色泽暗沉、却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白鲜皮,与他之前从长安药铺买来的那些凡品截然不同。 他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故渊先生磕一个。 这三片炮制过的白鲜皮,对于现代的李教授他们来说,绝对是无价之宝。 “多谢先生厚赐!小子感激不尽!”苟尚峰郑重地将锦囊收好,对着故渊先生深深一揖。 “不必多礼。”故渊先生摆了摆手,“老朽与你言尽于此。这山谷清幽,却非久留之地。你既已了却心愿,便早些下山去吧。”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便不再看苟尚峰,一副送客的模样。 苟尚峰知道,故渊先生这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他虽然还想再追问一些关于秘传辅药和特殊器具的细节,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今日能得到这些关键信息和三枚珍贵的炮制品,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 他再次向故渊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在张药农的带领下,离开了这处如同仙境般的山谷。 下山的路上,苟尚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第194章 神药初成 下山的道路,似乎比来时要平坦和短暂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怀揣着故渊先生赠予的三枚古法炮制白鲜皮和那些珍贵的线索,苟尚峰的心情格外轻松,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张药农见他眉宇间难掩喜色,只当他是寻访故人已了却心愿,也未多问,依旧尽职尽责地在前引路。 两人顺利地走出了终南山的崇山峻岭,在山脚下的太平峪口与张药农作别。 苟尚峰从晴儿给的盘缠中取出一部分,硬塞给张药农作为酬谢。 老实的药农推辞不过,只得连声道谢收下,并嘱咐他日后若再进山,可提前去张家坳寻他。 辞别了张药农,苟尚峰雇了一辆返程的骡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长安城。 他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就能插上翅膀飞回现代,将这些重大发现告诉李明远教授。 回到周府别院,他以山中采药劳累,需静养数日为由,一头扎进自己的偏房,反锁房门,然后迫不及待地躺倒在床上,集中精神,开始了他返回现代的时空之旅。 ———————————— 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苟尚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从贴身衣物中摸出那个用油纸和锦囊层层包裹好的、装着三枚古法炮制白鲜皮的小包裹。 看到那三片色泽暗沉、却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白鲜皮完好无损,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宝贝啊!这可是我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希望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样品藏好,然后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好,距离他上次离开李教授办公室,只过去了不到两天。 他几乎是立刻就拨通了李明远教授的电话。 “喂?小苟同学?”电话那头传来李教授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李教授!是我!苟尚峰!”苟尚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找到了一些关于那白鲜皮特殊炮制方法的重要线索!而且我还弄到了几片据说是依古法炮制过的白鲜皮成品!” “什么?!”电话那头的李明远教授,声音瞬间提高八度,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你说的是真的?!古法炮制的成品?!你现在在哪里?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半个时辰后,药学院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而热烈。 除了李教授,上次那两位中药学界的权威教授也都在场。 他们面前的实验台上,正小心翼翼地摆放着那三片来自大唐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古法炮制白鲜皮。 三位平日里德高望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专家教授,此刻却都像是第一次见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围着那几片黑乎乎的药材,又是凑近了闻,又是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震惊、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兴奋。 郑浩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各种实验器材和试剂,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明远教授戴着白手套,用镊子轻轻夹起一片炮制过的白鲜皮,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自语,“这色泽、这气味、这质地……与我们之前见过的所有白鲜皮都截然不同!其中定然蕴含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玄机!” 王教授也激动地说道:“小苟同学,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这几片炮制过的样品,对于我们破解白鲜甲素高含量之谜,以及研究古法炮制工艺,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张教授更是直接:“别废话了!赶紧的!把这三片样品立刻送去做最高精度的成分分析和活性测试!我要看看,这古法炮制过的白鲜皮,里面那白鲜甲素的含量,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其他新的活性成分被激发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于苟尚峰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看着那三位平日里只能在学术期刊和新闻报道中仰望的专家,为了他从大唐带来的几片烂草根,亲自上阵,调动了实验室里最先进的仪器设备,进行着各种复杂而精密的分析检测。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样品提供者和科研合作伙伴,则像个吉祥物一样,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一旁喝茶,时不时地回答几句关于乡下亲戚和隐居老先生的模糊回忆。 当第一份初步的检测报告出来时,整个实验室都沸腾了! “我的天!这不可能!”负责操作高效液相色谱仪的郑浩看着屏幕上那高耸入云的峰图,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李明远教授和另外两位专家也立刻凑了过去,当他们看清楚报告上的数据时,脸上的表情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精彩。 “白鲜甲素含量……竟然……竟然比之前那批野生样品还要高出三倍?!而且还检测到了几种全新的、结构异常复杂的微量香豆素衍生物和微量生物碱!其抗炎和免疫调节活性初步测试结果显示……简直是……逆天啊!!!” 李明远教授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颤抖,他一把抓住苟尚峰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小苟同学!你这次带来的,不是仙草!是仙丹啊!是能改写皮肤病治疗史的仙丹啊!” 苟尚峰被他摇得七荤八素,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三倍?!逆天?!改写历史?!】 【我这是要上天啊!】 他感觉,自己那条通往汤臣一品顶层复式和泳池派对的康庄大道,此刻已经铺上了红地毯,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银行账户里数字飙升的美妙声音了。 第195章 科研合作 【三倍的白鲜甲素含量!还有全新的、活性逆天的新型化合物!这要是真能开发成新药,那得卖多少钱一盒?不,是一支?】 【到时候,别说汤臣一品了,我直接在月球上买块地,建个私人空间站,天天开派对!】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贫困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此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冲击得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小苟同学?”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喜不自胜、嘴角咧到耳根、就差当场手舞足蹈的傻样,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回神了。这八字才刚有了一撇,可别高兴得太早。” 旁边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王教授也笑道:“是啊,小苟同学。虽然初步的分析结果非常喜人,但这距离真正开发成安全有效的新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后续的药理、毒理、制剂、临床试验,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性。” 另一位略显严肃的张教授也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目前我们最大的瓶颈,还是原料问题。你带来的这几株样品,虽然品质极佳,但数量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撑后续的深入研究。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这种特殊白鲜皮的稳定来源,或者破解其独特的炮制工艺,看看能否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提高普通白鲜皮中这些活性成分的含量。” 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点出了一些现实的困难,但语气中那股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期待,却像一针强心剂,让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原料问题而稍微冷静了一点点的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三位教授,”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关于这白鲜皮的来源和炮制方法,我会想办法再弄到一些类似的样品!” “好好好!有小苟同学这句话,我们就有信心了!” 李明远教授闻言大喜,用力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你放心,只要我们能在这个项目上取得突破,无论是科研成果的署名,还是后续成果转化带来的经济收益,都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我们药学院,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对中医药事业做出贡献的有功之臣!” 王教授和张教授也纷纷点头附和,表示一定会全力支持这个项目,并充分保障苟尚峰的各项权益。 接下来的时间,苟尚峰便在三位大佬的“簇拥”下,详细地签署了那份《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 协议中明确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后续科研成果的知识产权归属和利益分配方案。 虽然很多法律和科研术语他都看不太懂,但他至少看明白了最关键的一条——如果这个项目最终成功了,他将作为重要的贡献者之一,分享相当一部分的经济收益。 【这简直就是躺着数钱的节奏啊!】 他签下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名字时,感觉自己签的不是一份协议,而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单程机票。 签完协议,李明远教授又亲自带着苟尚峰参观了他们药学院那国内顶尖的天然药物化学实验室和药理实验室,向他展示了各种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并简单介绍了一下后续的研究计划和技术路线。 苟尚峰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他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仪器,听着李教授他们讨论着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对现代中医药科研的强大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从药学院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李明远教授特意让郑浩开他的车送苟尚峰回医院宿舍,还热情地邀请他改日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下这次“意义非凡的合作”。 苟尚峰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美滋滋的。 坐在车里,他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的人生真的要起飞了。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他功成名就之后,衣锦还乡,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同学、同事、亲戚朋友,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爽!真是太爽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被压抑而有些扭曲的心,此刻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希望和力量的暖流所包裹。 第196章 科研突破 从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份《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被他如同珍宝一般贴身收藏,仿佛那就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单程机票。 回到医院宿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然后掏出手机,翻出郑浩的电话号码,仔仔细细地备注上了“财神爷(的使者)”。 白鲜甲素、新型化合物、强生物活性、改写皮肤病治疗史…… 这些关键词如同最激昂的战鼓,在他脑海中擂动不休,让他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奔波劳碌而有些麻木的心,彻底燃烧了起来。 【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破宿舍给退了,直接去市中心买套江景大平层!再雇上十个八个保姆,一天换一个菜系,顿顿米其林……】 带着这份“即将成为亿万富翁”的迷之自信,苟尚峰在接下来几天的急诊科轮转中,竟然也显得不那么苦哈哈了。 虽然夜班依旧漫长,奇葩病人依旧层出不穷,王老师的咆哮依旧震耳欲聋,但他总能从这些令人绝望的日常中,找到一丝未来可期的甜。 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苟兄,你最近是不是捡到钱了?怎么看你走路都带风,连被老王骂都笑眯眯的?” 苟尚峰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拍了拍陆泽远的肩膀:“兄弟,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区区急诊科,不过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小的驿站罢了。” 陆泽远听得一头雾水,只当他又在犯神经。 这天下午,苟尚峰刚结束一台拉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正准备瘫一会儿,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心头猛地一跳——是郑浩打来的! 【难道是研究又有新进展了?!】 他赶紧跑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苟师兄吗?我是郑浩啊!”电话那头传来郑浩略显兴奋的声音。 “郑浩你好你好!”苟尚峰的声音也有些激动,“是不是李教授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了?” “师兄你真是神了!一猜就中!”郑浩的语气更加兴奋了,“李老师让我赶紧通知你,我们对你送来的那三片古法炮制白鲜皮样品进行了进一步的精细分离和活性追踪,结果简直是太惊人了!” “哦?怎么个惊人法?”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不仅成功分离并纯化了更高纯度的‘白鲜甲素’,而且初步的动物实验模型显示,它在极低的浓度下,就能表现出比现有糖皮质激素还要强的抗炎效果,并且几乎没有观察到明显的毒副作用。更重要的是,”郑浩顿了顿,似乎在刻意营造悬念,“我们从那三片炮制品中,还分离鉴定出了另外两种全新的微量生物碱,它们的结构非常独特,初步的体外细胞实验提示,这两种生物碱可能具有非常强大的免疫调节和组织修复促进作用!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复合型强效皮肤修复剂啊!” 苟尚峰听得是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那颗刚刚因为几百块“样品费”而满足的小心脏,此刻又被这接二连三的信息给轰炸得快要停止跳动了。 【这要是真能开发成新药,那别说汤臣一品了,我直接买个岛,建个私人王国,天天在黄金马桶上思考人生】 “不过,”郑浩的语气又稍微沉重了一些,“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原料。那三片炮制品我们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样品,根本不够进行更深入的药代动力学和长期毒理学研究。李老师他们现在是急得抓耳挠腮,就盼着你能再提供一些样品,或者提供一些关于你那亲戚更具体的线索,明晰到底是用什么特殊的辅料,或者什么独特的手法,才能炮制出如此神奇的白鲜皮?” 苟尚峰知道,这终究还是要从大唐那边想办法。 “郑浩你放心,”苟尚峰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关于样品和炮制方法的线索,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等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 挂了电话,苟尚峰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同时,动力也更足了。 【看来,我这趟大唐之行,不仅要搞钱,还得肩负起为现代医学发展添砖加瓦的重任啊】 【故渊先生!孙思邈大佬!你们可千万要给点力,把那秘方传授给我啊!】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他这个轮班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紧累晕过去,然后一觉睡到大唐。 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启下一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寻宝之旅了。 第197章 京兆神医初扬名 窗外晨曦微露,将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光之中。 周府别院的偏房内,苟尚峰一个鲤鱼打挺从那张还算舒适的床板上蹦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在现代急诊科通宵熬夜后的疲惫与萎靡。 “发了!这次是真的要发了!” 他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脑海里依旧盘旋着郑浩在电话那头兴奋的声音,这些词语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块沉甸甸的金元宝,砸得他心花怒放,几乎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后空翻。 苟尚峰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事业心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熊熊燃烧着。 他知道,孙思邈大佬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想再遇到他,比大海捞针还难。 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白鲜皮古法炮制秘密的,就只有那位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故渊先生了。 打定主意,他简单洗漱一番,换上周瑾之前送他的那套还算体面的青色儒衫,揣上他那为数不多的铜钱和那本从夜市淘来的、封面绣着蓝色蝴蝶的神秘册子,便准备再次踏上寻仙问道之路。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一个小厮便匆匆跑来通报,说是周瑾公子有请。 “苟小哥,几日不见,看你神采奕奕,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周瑾正在书房晨读,见苟尚峰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让周公子见笑了,小子只是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 苟尚峰赶紧收敛起自己那副快要咧到耳根的财迷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 他知道,自己这三番两次地往终南山跑,行为确实有些古怪,若不多加掩饰,怕是会引人怀疑。 “周公子,”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脸上露出一副诚恳求教的表情。 “不瞒公子说,小子上次从终南山回来,总觉得对那山中的草木之性、医理玄黄领悟不深。故渊先生虽指点了一二,但小子愚钝,许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此番想再次入山,一来是想再寻访一下故渊先生,二来也是想多采摘些药材,印证实学,增长见闻。”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解释了自己再次入山的动机,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勤奋好学、积极上进的优秀青年。 周瑾听完,眼中果然闪过一丝赞许。 “苟小哥有此向学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我母亲的身体,经孙神医和你上次带回的药材调理,已大有好转,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呢。你此番再次入山,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周某定当尽力相助。” 苟尚峰心里乐开了花,知道自己的铺垫起作用了。 他脸上却露出一副“感激涕零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纠结表情:“周公子高义!小子其实也不敢有太多奢求,只是这终南山山高路远,小子一人前往,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公子能借小子一匹快马,再备些许盘缠和干粮,小子便感激不尽了!” 他这要求提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又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哈哈,这有何难!” 周瑾闻言,爽朗一笑,“我这就命人为你备好快马和行囊,再派两名得力的家丁护送你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还有护卫?!这待遇直接升级vip了啊! 苟尚峰感觉自己这大腿是越抱越稳了。 “多谢周公子!” 他连连作揖道谢,心里美滋滋的。 就在他准备告辞出发之际,一个丫鬟却忽然面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公子!公子不好了!老太君她突然喘不上气了!” 周瑾脸色一变,霍然起身:“什么?!快!快去请府医!我去看看母亲!” 说着,便要往内院冲去。 苟尚峰见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他虽然急着去终南山寻秘方,但眼下周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若是不闻不问,也太不近人情了。 “周公子且慢!” 苟尚峰连忙开口,“小子虽学艺不精,但也曾跟在孙神医身边学过几日,或许能帮上些许微末之忙?不如让小子也一同前去看看?” 他这话说得谦虚,却也带着几分自信。 毕竟,他脑子里还装着不少现代急救知识呢。 周瑾闻言,脚步一顿,看了看苟尚峰,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如此,便有劳苟小哥了!” 关键时刻,周瑾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点头应允。 两人急匆匆地赶往柳氏夫人的卧房。 只见卧房内外早已乱作一团,丫鬟仆妇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写满了惊慌。 柳氏夫人正半靠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喉间发出明显的痰鸣声,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烦躁不安的状态。 “母亲!母亲您怎么样了?” 周瑾扑到床边,焦急地问道。 柳氏夫人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摇着头。 “快!快让开!府医来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须发花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匆匆走了进来。 那老府医也不多言,立刻上前为柳氏夫人诊脉、察看舌苔。 片刻之后,他便面色凝重地对周瑾说道:“公子,老太君此乃痰热壅肺,气道不畅之象,加之忧思郁结,肝火上炎,故而引发喘咳。情况有些凶险,需得立刻施针用药,宣肺化痰,清肝降火才是。” 他说着,便要打开药箱取针。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是一动。 他看着柳氏夫人那呼吸急促、烦躁不安的样子,又想起她之前就有心血管方面的老毛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不会是急性左心衰,肺水肿吧】 若是如此,那可比单纯的痰热壅肺要凶险得多,光靠针灸和那些慢吞吞的汤药,怕是来不及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却见那老府医已经取出银针,准备在柳氏夫人胸前要穴施针了。 “且慢!” 苟尚峰不及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开口阻止了! 第198章 现代知识救危急 “且慢!” 苟尚峰这一声石破天惊的断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让柳氏夫人卧房内原本就紧张凝重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正准备施针的老府医动作猛地一僵,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他行针之际出言打断的年轻后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周瑾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苟尚峰,他虽然知道这位苟小哥有些奇特的本事,但也没想到他竟敢在这种场合,当着府医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苟小哥,你这是……?”周瑾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担忧。 卧房内的丫鬟仆妇们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垂着头,生怕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苟尚峰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他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有多么鲁莽和冒失,但他看着床上柳氏夫人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烦躁不安的神情,以及那老府医痰热壅肺、肝火上炎的诊断,他脑子里那根现代急诊科医生的神经就像是被狠狠拨动了一下,让他不得不站出来。 【急性左心衰合并肺水肿啊!这要是按痰热壅肺治,那不是火上浇油吗?!老太太本来就心脏功能不好,你再给她宣肺化痰、清肝降火,她那脆弱的小心脏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分分钟心衰加重,直接嗝屁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对着那老府医和周瑾拱了拱手,尽量用一种谦恭的语气说道:“这位老先生,周公子,小子方才斗胆,观柳老夫人之症状,除了痰热壅肺、肝火上炎之外,似乎还另有隐情。” “哦?有何隐情?” 那老府医显然对苟尚峰这突如其来的诊断颇为不屑,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老夫行医数十年,诊治过的喘咳之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太君此症,脉象弦滑而数,舌红苔黄腻,面赤气粗,痰鸣如拽锯,正是典型的痰热壅肺,肝火犯肺之象,何来隐情之说?年轻人,医者之道,在于格物致知,辨证求本,可不是靠着一知半解的皮毛功夫,就能信口雌黄的。” 他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语气中的轻蔑和敲打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周瑾也有些为难地看向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和担忧。 他虽然感激苟尚峰之前救过他母亲,但眼前这位府医毕竟是府上供奉多年的老人,医术也是有口皆碑。 【得,又被当成江湖骗子了】 苟尚峰心里苦笑一声,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老先生说的是,小子学艺不精,见识浅薄。” 他先是放低姿态,然后话锋一转,语气却变得异常坚定,“但小子曾听家师提及,有一种名为‘心衰’之症,其发病之初,亦可表现为喘咳气促,痰多胸闷,与痰热壅肺之象颇为相似。然其病根,却在心之鼓动无力,水饮不得输布,上凌于肺所致。若单以宣肺化痰治之,恐难见效,甚至可能加重病情。” 他这番“心衰”、“鼓动无力”、“水饮上凌于肺”的说法,对于在场这些只懂中医理论的古人来说,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那老府医听完,更是嗤笑一声。 “心衰?老夫行医一生,从未听闻此等病名!简直是荒谬!心乃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岂会鼓动无力?分明是你这后生学识浅薄,在此妖言惑众!” “小子不敢妖言惑众!”苟尚峰知道,想让这些固守传统观念的古人接受现代医学理论,比登天还难。 但他必须争取时间。 他转向周瑾,眼神诚恳而急切:“周公子!小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言或许难以取信。但柳老夫人此症,发病急骤,呼吸窘迫,烦躁不安,口唇已现紫绀之色,此乃病情危重之兆!若按常规痰热壅肺之法施治,万一有误,恐追悔莫及!”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小子曾有幸得孙神医指点过一二,对于此类急症,略知一二急救之法。若公子信得过小子,可否让小子先试一试?只需片刻,若无效果,小子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他这话一出,不仅是那老府医,连周瑾都愣住了。 他竟然敢拿孙思邈的名头出来压人? 还敢立下军令状? 周瑾看着苟尚峰那双因为焦急而布满红血丝、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母亲,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经验丰富的老府医。 但苟尚峰此刻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又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动摇。 “母亲……”他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母亲,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柳氏夫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微睁开眼睛,用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周瑾,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信……信他……” 虽然声音微弱,但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柳氏夫人,竟然选择了相信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年轻人! 周瑾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母亲那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眼神,心中再无犹豫。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那老府医深施一礼:“李太医,家母之意,想请这位小哥先行施救。还望太医海涵,暂且在旁观之,若有不妥,再请太医出手不迟。” 那老府医被柳氏夫人和周瑾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搞得脸色铁青,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但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苟尚峰,仿佛要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苟尚峰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沉声对旁边的丫鬟和周瑾说道:“快!将老夫人上半身扶起!让她采取坐位或半卧位!双腿下垂!这样可以减少回心血量,减轻心脏负担!” 他一边指挥,一边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急性左心衰的急救流程。 【吸氧!利尿!扩血管!强心!镇静!】 【这里没有氧气瓶,没有呋塞米,没有硝酸甘油,没有吗啡,更没有洋地黄!我tm能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赤手空拳上了战场。 就在他急得快要抓狂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怀里那些宝贝! 盐!糖! 【口服补液盐虽然不能直接强心利尿,但至少能维持电解质平衡,防止脱水!对于这种虚弱的老年病人,或许能起点辅助作用?】 还有,他想起了孙思邈之前用金针给那个真心痛的汉子急救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大佬的金针似乎能缓解一些心血管急症?我虽然不会扎针,但或许可以……】 他不及多想,立刻对周瑾说道:“周公子!请速速取些干净的温水来!还有,府上可有烈酒?越烈越好!再取些干净的布巾!” 周瑾虽然不明白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此刻也只能选择相信他,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 很快,温水、烈酒和布巾都送了过来。 苟尚峰让丫鬟将柳氏夫人扶成半卧位,双腿自然下垂。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他那包用油纸裹着的现代精盐和几块方糖,趁着众人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照记忆中口服补液盐的大致比例,飞快地在温水里调配了一碗简易版的大唐ors。 “周公子,这是小子家传的一种‘定心安神汤’,或可缓解老夫人喘憋之症。请让老夫人少量多次地饮下。”他将那碗“神仙水”递给周瑾。 周瑾接过,虽然心中疑虑,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小心地给柳氏夫人喂了几口。 紧接着,苟尚峰又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拿起那瓶烈酒,倒在布巾上,然后,竟然开始给柳氏夫人的双腿进行按摩?! 而且,他的按摩手法极其怪异,似乎是在用力地将血液从下肢往心脏的方向推挤? 连旁边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府医都看得目瞪口呆。 苟尚峰却不管那么多。 他知道,急性左心衰的病人,可以通过减少回心血量来减轻心脏负荷,比如让病人双腿下垂,或者在四肢轮流束缚止血带。 他现在没有止血带,只能用这种按摩下肢的土办法,希望能起点作用。 他一边卖力地给柳氏夫人按摩,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 【各路神仙保佑!现代医学显灵!千万要挺住啊老太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卧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第62章 义舍归来夜难眠 从义舍回到悦来客栈,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身体上的疲惫是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冲击和消耗。义舍里那些挣扎在贫病线上的面孔,那些痛苦的呻吟和浑浊的眼神,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没什么胃口,晚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客栈送来的两个杂粮饼子。 孙思邈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吃得不紧不慢,饭后还拿出他那宝贝药箱,开始整理今天新收的病人医案(他似乎有随手记录的习惯)。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副专注而平静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老头,面对那样的惨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些麻木了,但他白天在义舍里忙碌的身影,他对每一个病人的仔细诊察,又不像是个麻木的人。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不是挂在嘴上的口号,而是日复一日、面对苦难也习以为常的坚持?】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对孙思邈那点敬佩之情又加深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他做不到。 无论是现代那个让他身心俱疲的医院,还是古代这个缺医少药的地狱,他都不想成为这样伟大却悲惨的医者。 他只想搞钱,只想逃离。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收拾好了东西,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在义舍所见,可有感触?” 老头冷不丁地问道。 苟尚峰一愣,下意识地想说“感触就是赶紧跑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又是老头的考校。 他低下头,含糊其辞道:“感触,感触就是病人很多,郎中很辛苦……” 孙思邈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满意:“看到那些生老病死之苦,你便没有别的想法?” “小子愚钝,只觉得那些人很可怜,别的……也想不了许多……” 孙思邈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追问这个话题。 他换了个话题,指了指桌案:“昨日让你辨认描摹的药材,老朽检查过了。虽勉强认对了几味,但错漏之处甚多!至于描摹,你画的那是何物?鬼画符吗?!” 苟尚峰的脸瞬间红了。 他昨天确实心不在焉,画得一塌糊涂。 “今日在义舍,又让你记了几味药,加上昨日那些,” 孙思邈的语气又恢复了严厉,“你今晚便将这些药材的性味、功效、主治,给老朽从头到尾,默写一遍!明日一早,若再有错漏,或者字迹潦草难辨,看老朽如何罚你!” 苟尚峰感觉眼前一黑! 他连那些药材的名字都还认不全,更别提什么性味功效了! 这不明摆着要让他挂科吗?! “孙郎中……” 他试图挣扎一下,“我这脑子记不住东西……” “记不住就多看!多问!多写!” 孙思邈打断他,“学医之道,无捷径可走!唯勤而已!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滚蛋,莫要在此浪费老朽的时间!” 老头说完,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拿起一卷医书开始看了起来。 苟尚峰看着桌上孙思邈留下的那几株“教学用”药材,又看了看旁边那崭新的纸和似乎刚研好的墨,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默写……还不如让我去劈柴……】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拿起毛笔,开始了他注定要失败的“家庭作业”。 他对着那几株草药,大眼瞪小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顾他昨天和今天强行塞进脑子里的、极其零散的碎片信息,至于什么性味归经、具体主治…… 对不起,cpu已烧,无法访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客栈外隐约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苟尚峰对着白纸,抓耳挠腮,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困意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眼皮越来越重。 他努力想抵抗,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最终还是战胜了他的意志。 他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书案上,毛笔从手中滑落,在纸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墨痕。 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我那1500块……应该到账了吧……回去……回去就去吃顿好的……】 第63章 巨款与咸鱼梦想 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脱,苟尚峰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还有点没缓过神。脑子里还残留着孙思邈让他默写药材的魔音,以及他趴在桌案上、对着白纸绝望的最后画面。 【回来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能从那个需要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被考试的古代环境里逃出来,总是好的。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抓过手机,解锁,点开那个他平时不忍卒睹的银行app。 当看到余额那一栏,清晰地显示着比之前多了“1500.00”的数字时,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 到账了!真的到账了! 昨天寄出去的那枚“直笔元”开元通宝,真的给他换来了一千五百块巨款! “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一开始是偷着乐,后来干脆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呃,瘦弱的傻子。 一千五百块!对他这个月光族、背着助学贷款、工资基本只够糊口的规培医生来说,这绝对算是一笔能极大改善生活质量的横财了! 【我的“两界倒爷”计划!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多点的希望!咸鱼翻身不是梦!告别医院指日可待!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现在感觉神清气爽。 他去冲了个热水澡。 站在热水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他甚至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现代社会,虽然卷,但有热水澡、有外卖、有网络,还是比大唐那个连厕纸都没有的地方强太多了!】他由衷地感慨。 他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个不再那么骨感的余额,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打了起来。 这钱,不能一次性花了。 房租水电、花呗、助学贷款……要还的地方还多着呢。 但是!也不能完全不花!他得……“投资”!为下一次穿越做准备! 他想起上次去药市的见闻,还有孙思邈和故渊先生的话。古代最缺的、或者说价值最高的,往往是那些日常却又不易得的东西。 盐!糖! 还有…… 针!他在义舍看到那些病人身上溃烂的伤口,就想到现代的缝合针和无菌观念。虽然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古代搞什么外科手术,但带点高质量的缝衣针过去,总比古代那些粗糙的骨针铁针强吧?说不定能卖给大户人家的女眷? 想到就做! 他立刻在网上搜索起来,对比了各种食用盐、方糖\/冰糖、以及各种型号的缝衣针。 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和成本核算,他用刚到账的巨款里的一小部分,在网上迅速下单了:一小袋密封包装的食用精盐、一小盒独立包装的方糖、还有几包不同型号的高质量缝衣针。 【嘿嘿,下次去大唐,我就是掌握了“盐糖针”三大核心科技的男人!】苟尚峰得意地想。 处理完这些正事,他感觉心情无比舒畅。看了看时间,离下次上班还有大半天。 他决定,今天下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安安心心地当一条咸鱼。 他找出自己那副音质不太好的耳机,放上收藏夹里的歌单,然后躺回床上,拿起一本之前买的、一直没时间看的网络小说,开始了他难得的、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窗外的阳光正好,耳机里的音乐悠扬,手里的故事引人入胜…… 这一刻,没有医院的压力,没有大唐的凶险,没有考试的焦虑,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只有短暂的、属于他自己的、平静和安宁。 第64章 新的实习 意识从现代宿舍那短暂的安宁中抽离,苟尚峰在一片寂静中睁开眼。 入眼的,是悦来客栈房间里那还算干净的床帐。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昨天孙思邈整理药材时残留下的淡淡药香。 【回来了……】 他坐起身,第一反应不是感慨自己这该死的穿越体质,而是—— 【作业!!!】 他猛地低头看向书案。果然,那几株被他蹂躏过的教学用药材还摆在那里,旁边的纸上只有一道他昨晚意识模糊时划出的、丑陋的墨痕,以及一个被墨点染脏的大拇指印。 至于什么性味、功效、主治……一个字都没写。 【完犊子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孙老头昨天可是撂下狠话了,今天检查要是再不过关…… 没让他等太久,孙思邈便推门进来了。 老头似乎已经在外用过了早饭,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目光如炬地扫了苟尚峰一眼,然后直接走向书案。 “拿来。” 他伸出手。 “……”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那张几乎是白卷、只留下他“犯罪证据”(墨痕和指印)的纸递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蝇,“孙郎中,我昨天太累了,而且头疼,实在没写出来……” 孙思邈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就把它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 苟尚峰吓得一哆嗦。 “朽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孙思邈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指着苟尚峰骂道,“让你记几味最常用药材的性味功效,比登天还难?!老朽看你不是失忆,是失了心!失了向学之心!懒怠成性!” 苟尚峰低着头,任凭他骂,不敢还嘴。 没办法,谁让自己确实没完成作业呢…… 虽然有客观原因,但在这老头看来,就是态度问题。 孙思邈骂了一通,似乎也觉得对着这么个不开窍的家伙发火没什么用,重重地哼了一声,摆摆手: “罢了!看来死记硬背对你无用,纸上谈兵更是白费!” 他大概是想起了故渊先生的建议,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耐烦,“今日,你便随老朽出门,去办些事务。莫要再待在客栈里胡思乱想!多用你的眼睛看,多用你的耳朵听,看看这县城里的人,是如何过活,如何交易!” 苟尚峰心里一动。 出门?办事务?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总比待在房间里被逼着背书画画强!而且,出去意味着有机会观察市场,寻找商机啊! “是是是!小子一定多看多听!” 他赶紧应承下来,脸上露出期待和认真。 孙思邈没理会他的表演,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药箱,主要是带上了钱袋和一些可能需要用到的简单工具,然后便示意苟尚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悦来客栈。 这次,孙思邈没有去药市,而是带着苟尚峰往县城中心更繁华一些的街道走去。 这里的店铺看起来更加规整,行人也更多,还能看到一些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像是富户或官员家眷的人。 苟尚峰一边小心地跟着,一边暗中观察。他心里盘算着。 【盐和糖,在这种地方应该更好卖吧?那些富贵人家肯定不缺这点钱。还有针!高质量的缝衣针,那些做精细活的绣娘或者裁缝肯定需要!】 他的倒爷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孙思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不丁地说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今日带你出来,是让你学东西,不是让你东张西望!” 苟尚峰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跟着。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像是杂货铺,但规模颇大的店铺门前。 “进去吧。” 孙思邈说道。 苟尚峰跟着走进去,发现里面琳琅满目,从油盐酱醋到针头线脑,从粗瓷碗到草鞋麻绳,几乎什么日常用品都有。 孙思邈和掌柜的似乎是旧识,简单寒暄了两句,便说明来意,似乎是要采买一些日常消耗品,比如灯油、火石,还有一些粗盐。 掌柜的很快将东西备齐。孙思邈付了钱,然后,他却把找零的几枚铜钱和一个空了的、小小的粗布袋子递给了苟尚峰。 “你,” 孙思邈指了指柜台上摆着的一些散装的、颜色略深的粗盐,“去,称两斤粗盐。莫要让店家占了便宜,也莫要自己缺斤少两。” 苟尚峰:“啊?!” 让他去买盐?!还要自己称?! 第65章 人生第一桶盐 “去,称两斤粗盐。莫要让店家占了便宜,也莫要自己缺斤少两。” 孙思邈把几枚温热的铜钱和一个小小的、空瘪的粗布袋子塞到苟尚峰手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个堆放着盐巴、酱醋等杂货的柜台。 苟尚峰捏着那几枚可能还不够他现代一顿外卖钱的铜钱,又看了看那个空空的布袋,感觉自己像是接到了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买盐? 还要自己称?! 他一个连现代超市自助收银机都偶尔搞不明白的人,要用古代的秤去称东西?还要防止被坑?! 【这老头,绝对是在故意为难我。】 但他不敢拒绝。孙思邈那“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的眼神,让他只能硬着头皮,拿着钱和布袋,像个要去面试的小媳妇一样,紧张兮兮地走向了那个兼卖盐巴的杂货柜台。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掌柜。他看到苟尚峰走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 “店家。”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劳驾,称两斤粗盐。”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的孙思邈,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大陶缸前,用一个木铲铲起灰白色、颗粒粗大的盐巴。 苟尚峰好奇地看着那些盐。 这就是古代的盐?看起来杂质好多,颜色也不够白。 和他自己偷偷带来的那包亮晶晶的食用精盐比起来,简直就是工业原料和艺术品的区别。 【就这玩意儿,古代还挺珍贵?】他表示怀疑。 掌柜的将铲出来的粗盐倒在一个大大的、浅浅的木制秤盘里,然后拿起了旁边一杆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杆秤。 那是一根乌黑的木杆,上面刻着密密麻麻、如同天书一般的刻度,挂着一个秤砣和一个秤盘,另一端则系着提手。 掌柜的单手提起杆秤的提纽,另一只手熟练地拨动着秤杆上的秤砣,眼睛则眯着看着秤杆扬起的角度。 苟尚峰凑过去,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明白那秤杆上的刻度和秤砣的位置代表着什么。 但他完全看不懂!那些标记是什么意思?怎么才算平衡?怎么确定是两斤? 他只看到掌柜的拨弄了几下秤砣,又往秤盘里加了一小撮盐,然后杆秤的尾端微微上翘,掌柜的便点点头:“喏,两斤,不多不少。” 苟尚峰:“……” 这就两斤了?这么快?他怎么一点没看明白? 万一店家少给了呢?或者秤本身就不准呢?孙老头可是让他“莫要缺斤少两”的! 他下意识地想质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店家,我怀疑你的秤有问题,能让我用手机,哦不,用我的‘法宝’验一下吗”?那不是找死吗? 他求助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孙思邈。 孙思邈依旧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既没有上前来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提示。 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自己了。 苟尚峰认命了。 他小心翼翼地数出孙思邈给他的铜钱,递给掌柜:“店家,这是盐钱。” 掌柜的接过钱,数了数,便拿起旁边的粗麻纸,麻利地将秤盘里的盐倒进去,卷成一个纸包,又在外面用草绳系好,递给了苟尚峰。 “拿好嘞。” 苟尚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盐包,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成就。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买的这两斤盐到底够不够分量,也不知道这价格是贵是贱,但至少,他独立完成了在大唐的第一笔交易。 他拿着盐包和布袋,走回到孙思邈身边。 孙思邈看了看他手里的盐包,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店铺外走去。 苟尚峰赶紧跟上。 两人走出杂货铺,重新汇入街道的人流。 苟尚峰心里还在回味着穿越到古代的第一次购物经历,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废物,至少能买东西了不是? 就在他有点飘飘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孙思邈,忽然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方才那秤,你看懂如何使用了么?” 苟尚峰:“!” 刚刚升起的那点自信,瞬间被这句话打回了原形。 第66章 实践出真知 “方才那秤,你看懂如何使用了么?” 孙思邈那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苟尚峰刚刚因为成功完成买盐任务而升起的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自信心上。 看懂? 他连那秤杆上哪个点是“星”、哪个点是“钱”、哪个点是“两”都没搞清楚,更别提怎么通过那个小小的秤砣和秤杆的平衡来判断重量了。 苟尚峰的脸瞬间又涨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只能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小声承认:“回孙郎中,小子愚钝,未能看明白……” 孙思邈不出意料地重重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的无奈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哼,未能看明白?” 老头摇了摇头,“我看你不是未能看明白,是根本就没用心去看!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用手指点了点苟尚峰的脑袋:“老朽跟你说过多少次?学医也好,过活也罢,首要便是这‘望’字!要用心去看,用脑子去记!你连这日日都要打交道的杆秤都看不明白,将来如何指望你去望闻问切,明察秋毫,辨识病患身上那细微的病机变化?!” 苟尚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他确实没用心看那杆秤,当时他满脑子都在想“店家会不会坑我”“孙老头是不是在监视我”“这破盐能不能吃”…… “医者,‘意’也。需得意会,需得精细入微。” 孙思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今日让你买盐称重,便是让你学这‘精细’二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药差一分一毫,便可能关乎人命!你连称盐这点小事都马虎大意,将来如何放心让你碰触人命关天之事?” 苟尚峰被训得头都快埋到胸口里了。 他知道孙思邈说得有道理,但他就是提不起兴趣啊!他对这些古代的落后玩意儿,实在是没有学习的动力,满脑子还是想着怎么利用现代知识搞钱跑路。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无可救药”的样子,没再继续训斥,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罢了,这杆秤的用法,回去再与你细说。现在,跟上,还有东西要买。” 苟尚峰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接下来,孙思邈又带着他去了几家店铺。一家是油铺,买了灯油;一家是烛台店,似乎是家用的烛台坏了需要更换;还有一家是卖针线的铺子,孙思邈买了一些粗麻线和几根看起来就很粗糙的骨针。 每到一处,孙思邈都会刻意让苟尚峰在旁边仔细看着,看店家如何量油、如何验烛、如何选针线,甚至会让他尝试着和店家进行简单的交流和询价。 苟尚峰被孙思邈之前那番话敲打之后,这次倒是真的强迫自己用心去看了。 他努力记下油的量具、烛台的材质、针线的种类和大致价格…… 虽然依旧看得一知半解,但至少比买盐的时候要投入多了。 【针……】看到孙思邈买骨针,苟尚峰又想起了自己藏起来的那包现代钢制缝衣针,【这老头买的骨针又粗又钝,我那针要是拿出来……不,不行,太扎眼了,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学,等他们把需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重新回到悦来客栈时,已经是下午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比在急诊科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还要累,主要是心累。 时刻都要提防着孙思邈的考校,还要强迫自己去学习那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简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他本以为回到客栈总算可以歇歇了,没想到孙思邈刚放下东西,就又指了指桌案: “好了,今日让你看了不少东西。晚饭前,你便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那杆秤的用法、油铺量油的器具、以及各种物价,都给老朽写下来,写得越详细越好。晚间,老朽要亲自检查。” 苟尚峰:“……” 他还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呢,结果这老头是变着花样地折磨他啊! 看着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厥症晕过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他欲哭无泪地拿起那根他依旧用不惯的毛笔,感觉自己的大唐实践课才刚刚开始。 第67章 实践报告 “今日所见所闻,晚间一并写下来,明日我再考你。” 孙思邈丢下这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话,便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桌案上那文房四宝和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欲哭无泪。 还写下来?! 他正体字都认不全,更别提组织语言,把今天那些乱七八糟、走马观花的见闻,写成一篇能让孙老头满意的实践报告了! 【这老头,绝对是想把我逼死,好继承我……我好像也没啥财产让他继承,难道是想继承我这身奇装异服?!】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还是怂怂地坐到了书案前。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饭碗掌握在别人手里,不听话不行啊。 他拿起毛笔,学着昨天孙思邈的样子,笨拙地蘸了蘸墨。 墨汁似乎有点稠了,他又手忙脚乱地想去砚台里加点水,结果差点把水盂打翻。 【放弃吧……我果然不是这块料……】 他看着指尖沾上的墨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但一想到明天早上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又没写?!”的臭脸,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笔,在那张粗糙的麻纸上,开始了他的“创作”。 写什么呢? 今天都看到啥了? 他努力回忆。 买盐,那个杆秤看不懂。 量油,那个竹斗没看清。 烛台好像挺贵的? 针线,孙老头买的骨针好粗…… 【这些玩意儿怎么写成报告啊?!】 他感觉自己的思路就像是被一团乱麻缠住,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试着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今日,随孙郎中出门。先至杂货铺……” 写了几个字,他看着那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过的毛笔字,自己都嫌弃。 而且,这开头也太像小学生日记了吧? 他换了个思路,开始画画。 他记得孙思邈让他描摹其形。虽然是针对药材说的,但或许画个杆秤的示意图,能显得他用心观察了。 于是,他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开始在纸上勾勒杆秤的形状。 一根杆,一个盘,一个砣,几根绳……画得倒是比写繁体字稍微顺手一点,但最终呈现出来的东西…… 【这画的是个啥?晾衣杆上挂了个馒头和秤砣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唉……” 他痛苦地把笔一扔,瘫倒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顶。 【太难了,这古代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仅要面对生存的压力,要应付孙思邈的各种考验,要提心吊胆地隐藏自己的秘密,还要写这种功课。 【我那1500块……我的海鲜焗饭……我的柠檬茶……我的提拉米苏……】 他开始无比怀念现代生活的种种便利和美好。 【要不现在就睡?穿回去先享受了再说】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困意也适时地涌了上来。 今天又是上山,又是逛街,又是去义舍,又是回来被布置作业……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真的好困啊……】 身体的本能,最终还是压倒了一切。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手里那支刚刚又捡起来的毛笔再次滑落。 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那张只画了个“晾衣杆挂馒头”的作业上。 意识彻底模糊前,他仿佛听到了楼下客栈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安逸的丝竹声。 【真好听啊,比寄你太美好听多了……】 这是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混乱的念头。 第68章 万元户的奢侈与备货 苟尚峰是被外卖小哥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然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差点忘了,自己昨晚给自己点了一顿豪华大餐! 他从床上跳起来,感觉……神清气爽! 看来昨天在孙老头和故渊先生那里受到的精神摧残,以及回来后默写药材失败的绝望,都被这一场结结实实的、没有穿越打扰的睡眠给治愈了。果然,睡眠才是最好的“药”! 他兴冲冲地下楼取了外卖,把丰盛的食物在书桌上铺开,看着自己手机银行里那个显示着“18xx.xx”的余额(扣除外卖费后),心里美滋滋的。 一千五百块!虽然还不够还清助学贷款的零头,但至少他这个月不用再靠吃泡面度日了!甚至可以奢侈地加个蛋! 他打开音乐,一边听着歌,一边慢悠悠地、极其享受地品尝着这顿庆功宴。 【等我以后发了大财,天天吃这个!】他暗自下定决心。 吃饱喝足,又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地刷了会儿手机,看了几个沙雕视频之后,苟尚峰那颗不安分的搞钱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想起自己上次穿越前,在网上订购的那些战略物资——精盐、方糖、缝衣针。 他找出快递包裹,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小袋亮晶晶、如同雪花般的食用精盐,和他昨天在唐朝杂货铺看到的那些灰扑扑的粗盐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小盒独立包装、棱角分明的方糖,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还有几板包装完好、闪着寒光、型号各异的高质量缝衣针。 【嘿嘿,宝贝们,下次就靠你们了!】 苟尚峰看着这些在现代社会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廉价的小玩意儿,眼睛里却闪烁着奸商的光芒。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这些东西,要怎么才能安全、高效地带到大唐去,并且成功地变现呢? 首先是携带。经过上次的实验,必须是贴身或者紧握才行。盐和糖都是粉末或小块状,直接放袜子里?感觉有点膈应,而且容易受潮或弄脏。缝衣针倒是好办,插在衣服内衬或者袜子里应该没问题。 【要不用个小布包?或者……塑料自封袋?】他想起了现代的自封袋,那玩意儿密封性好,体积小。他立刻在网上搜索,发现最便宜的小号自封袋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包。 【这个可以有!】 然后是“销售策略”。直接拿到集市上去卖?太扎眼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拿出这些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是找死吗? 去找药铺或者杂货铺老板?他们识货吗?会不会被坑?或者直接举报他? 最好的办法,似乎是找到一个可靠的、需要这些东西的、并且不会深究来源的客户。比如……大户人家的管事?或者……往来的客商? 【悦来客栈的掌柜?】他想起了那个看起来挺精明的掌柜,还有那个对他还算客气的小厮石头。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旁敲侧击一下?了解一下县城里谁家对精盐、食糖有需求?或者哪里能买卖一些稀罕的针线? 他还得想好说辞。这些东西的来源怎么解释?就说是自己失忆前随身携带的家传之物?或者是在山里某个山洞里“偶然发现”的“前人遗物”? 【不行不行,都太假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又不够用了。看来,两界倒爷这活儿,不仅需要启动资金和商品,还需要高超的演技和周密的计划啊! 他把那一小袋盐和一小盒方糖拆开,小心翼翼地各取了一小部分,用纸巾仔细包好。又从针线板上取下三五根最细、最亮的钢针,也用纸包好。 他把这些精心准备的样品,和他那几枚唐朝铜钱一起,塞进了自己准备下次穿过去时要穿的衣服的内袋和袜子里,反复确认藏得足够隐蔽和贴身。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进行秘密交易的地下工作者,充满了紧张和……莫名的刺激感。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睡觉了!】 他看了看时间,离下次上班还有十几个小时。他决定,要好好利用这段宝贵的休息时间,养精蓄锐,为下一次的大唐业务拓展做好充分的准备! 第69章 现代神器初显威 苟尚峰是在一阵极度的心慌中醒来的。 【完了完了完了!又睡过头了!】 他猛地从悦来客栈那张相对舒适的床榻上弹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窗外的天色——日头已经升起老高,看样子起码是巳时了! 而孙思邈昨天是让他“明日一早”就把默写好的药材性味功效拿去检查的!现在他别说默写了,连纸和笔都没再碰过一下! 【死定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可以直接躺平,等着孙老头来直接骂他了。 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贴身藏好的家当——那一小包用纸巾裹着的精盐、几块方糖、以及那几枚锃亮的现代缝衣针。 还好,都在!这些可是他翻身的希望! 他手忙脚乱地把这些东西重新塞好,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才惴惴不安地打开房门,准备去面对孙思邈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思邈并没有在他的房门口等着,也不在隔壁房间。 他下楼问了小二石头,才知道孙思邈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南城义舍看看昨天那几个病人的情况,让苟尚峰醒了之后,先在客栈里温习功课,等他回来。 【温习功课?!我连书都没有!】苟尚峰简直想哭。 不过,孙老头没当场抓他交作业,总归是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他决定趁着老头不在,赶紧……不是复习,而是思考一下人生大事——怎么把他带来的这些宝贝变成钱! 盐和糖,目标太大,风险太高,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那针呢? 他小心翼翼地从袜子里(他发现袜子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取出一枚最细的钢针,对着光看了看。 针尖锋利,针身光滑,针眼细小。 和他昨天看到孙思邈买的那些粗糙发黑的骨针、或者杂货铺里卖的铜针铁针比起来,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玩意儿肯定有市场! 尤其是那些需要做精细活计的绣娘或者富贵人家的女眷!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合理地把它拿出来,并且卖个好价钱呢? 他正琢磨着,孙思邈就回来了。 老头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心情似乎还不错,大概是义舍那边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 他看到苟尚峰,也没提检查作业的事,只是让他收拾一下,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儿?” 苟尚峰下意识地问道。 “二柱家。” 孙思邈道,“去看看病人反应如何,是否需要调整。” 去二柱家? 苟尚峰心里倒是没什么抵触。 他对那个把他从心梗边缘拉回来的壮汉还是有点印象的,而且二柱和他娘对他态度那么好,还送了他启动资金,去看看也应该。 两人离开了客栈,往二柱家所在的村子走去。 因为之前去过义舍,对县城到村子这段路稍微熟悉了一点,苟尚峰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觉得路途遥远难熬。 很快,他们就到了二柱家那间小小的土坯房。 二柱娘看到他们来,又惊又喜,连忙把他们往屋里让。 二柱爹正靠坐在床头,气色比前几天苟尚峰见到他时好了许多,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脸上有了点血色。 孙思邈上前,仔细地给大柱诊脉、看舌苔、询问了服药后的感觉、饮食、二便等情况。 苟尚峰则站在一旁,努力扮演一个认真学习的学徒。 “嗯,恢复得尚可。” 孙思邈诊查完毕,点点头,“痰热已退大半,但气阴两虚之象仍在。前方需稍作调整,加重补气养阴之品。” 他又叮嘱了二柱娘一些日常照护的注意事项。 就在这时,二柱娘拿起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衣服,还有针线,似乎准备缝补一下。 她手里的针,正是苟尚峰昨天看到孙思邈买的那种粗黑的骨针。 她拿着针,对着衣服上一个破口,费力地戳刺着,但那粗布太厚实,骨针又不够锋利,好几下都没穿透。 “唉,这针越来越不好用了……”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苟尚峰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 机会! 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他强压住激动,装作不经意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呀”了一声,从自己那件粗布直裰的内层衣襟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拔”出了一枚闪着银光的、细长的钢针。 “咦?” 他举起那枚针,对着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这是何物?好尖利!好像是根针?不知是何时藏在我这衣服里的……” 他这番表演,虽然略显浮夸,但成功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二柱娘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孙思邈也皱着眉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苟尚峰心里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把那枚钢针递向二柱娘:“大娘,您看这个是不是比您那个好用些?” 第70章 一根钢针引发的血案 “大娘,您看这个是不是比您那个好用些?” 苟尚峰举着那枚在昏暗的土坯房里依然闪烁着现代工业文明光辉的钢针,脸上努力维持着“我只是偶然发现了个小玩意儿”的无辜表情,心里却紧张得像是在等待开奖。 二柱娘放下手里那根又粗又黑的骨针,迟疑地接过苟尚峰递过来的钢针。 她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用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摸了摸那尖锐的针尖和光滑的针身,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哎呀!这是啥做的?怎地这般细?还这般亮?”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针。 “试试?” 苟尚峰怂恿道。 二柱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上线,然后拿起刚才那块怎么也戳不透的厚粗布,试着扎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微响,那钢针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穿透了厚实的布料! 二柱娘“啊”地轻呼了一声,眼睛瞬间瞪大了!她又快速地缝了几针,那钢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走线流畅,针脚细密,比起用骨针时那费力又歪扭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的老天爷!” 二柱娘停下手,看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钢针,又看看衣服上那几道整齐的针脚,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这真是神物啊!比俺那用了好几年的骨针强了不知多少倍!又快又省力!” 她拿着钢针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苟尚峰看着她那副惊喜的样子,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 【有戏!绝对有戏!看来这现代小商品在古代确实是降维打击!连根针都能引起这么大反响,那要是盐和糖呢……嘿嘿嘿……】 “苟大夫……” 二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您这针是您自个儿用的?” “啊?” 苟尚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一个大男人,哪用这个,就是刚才说的,不知怎么就藏在衣服里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继续死守着失忆的阵地。 “那您看,能不能把这根针……” 二柱娘的语气带着恳求,“俺也没啥好东西换,家里还有几个前天攒下的鸡蛋……” 成了! 苟尚峰心里一阵狂喜!虽然只是换几个鸡蛋,但这可是他倒爷生涯的第一笔成功交易啊!意义重大! 他面上却装作一副这有何难的客气样子:“大娘您太客气了!不过是根针而已,既然您用着顺手,就送给您了!不用换!” 他知道,现在施恩比直接交易更能收获好感。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可使不得!” 二柱娘连连摆手,但脸上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 就在苟尚峰和二柱娘推让之际,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观察着这一切的孙思邈,忽然开口了。 他没有看二柱娘,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苟尚峰,缓缓伸出手:“后生,将那针,给老朽看看。”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不敢怠慢,示意二柱娘把针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接过那枚小小的钢针,拿到眼前,又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细地审视着。 他用手指感受着针的硬度、光滑度和弹性,又仔细观察着那小巧的针眼和锋利的针尖。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鸡鸣声。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孙思邈才放下手里的针,但目光依旧锁定在苟尚峰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 “此针非凡铁所能制。针身匀细,通体光洁,弹性十足;针尖锐利无匹,非水磨工夫可成;针眼虽小,却圆滑规整,无毛刺……” 他每说一句,苟尚峰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便是长安城中技艺最高超的金银铺里的老师傅,用那上好的镔铁,怕也难做出此等精巧之物。” 孙思邈看着苟尚峰,一字一句地说道,“后生,你口口声声忘了前尘,只记得自己姓苟。可你这随身遗落之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怕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吧?你那‘家’,或者说,你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第71章 一句谎言与十分心惊 “你那‘家’,或者说,你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孙思邈最后这句问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苟尚峰的心防上。 完了!失忆这招看来是彻底不好使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孙思邈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给钉住了! 怎么办?!怎么回答?! 直接承认自己来自一千三百年后?说自己是通过睡觉biu一下就过来的?别说孙思邈不信,他自己都觉得扯淡! 继续装傻充愣?可那枚钢针就是铁证。 一个连开元通宝都不认识的失忆后生,身上怎么会藏着连长安巧匠都未必能做出的精巧之物?这根本解释不通。 他看着孙思邈那张写满了“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因为刚才试针成功而一脸喜悦、此刻却因为这紧张气氛而有些不知所措的二柱娘。 电光火石之间,苟尚峰决定再挣扎一下,撒一个更离谱的谎。 他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混合着痛苦、迷茫和一丝恐惧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却又备受折磨: “回孙郎中……”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家在何方,小子是真的……记不得了”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身体微微晃了晃,像是头痛欲裂的样子:“我只记得好像家里遭了难,一路往南逃,路上兵荒马乱的,遇到了好多事,也遇到了些奇人……” 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这针” 他看了一眼二柱娘手里的钢针,眼神更加迷茫,“或许就是那时某位看起来很奇怪的高人……随手赠予的?又或者是我慌乱中……从什么地方捡到的……当时太乱了,我真的……” “哎呀!” 他忽然痛呼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头好痛!不能想……一想就痛……” 他这番声情并茂、演技浮夸的表演,成功地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尴尬。 二柱娘看着他这样子,又看看脸色越来越沉的孙思邈,善良的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孙思邈的衣袖,担忧地说道: “孙神医,您看苟大夫他好像真的很难受,要不先别问了?让他歇歇?” 她又转向苟尚峰,“苟大夫,您没事吧?” 孙思邈看着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肩膀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吓的)的苟尚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和不忍的二柱娘,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全信苟尚峰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什么“奇人异士”?什么“路上捡的”?都不过是搪塞之言。 那枚钢针的工艺绝非凡品,其来历必然不简单。这后生身上,定然藏着大秘密。 但是,看他此刻这副无论真假的痛苦的样子,再看看此地主人的情面,似乎确实不适合再继续逼问下去了。 而且,故渊先生也说过,此子神魂未定,强求无益,需以实务收之。 想到这里,孙思邈重重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罢了,这后生的秘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他收回那锐利的目光,对着还在地上“表演”的苟尚峰,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既然想不起来,便不要强想了!起来吧!” 苟尚峰听到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知道自己这关又暂时混过去了!他连忙做出“努力站起来但还有点虚弱”的样子,被二柱娘扶着站稳。 孙思邈不再看他,转而对二柱娘交代了几句关于大柱后续用药和调理的细节,然后便起身道:“今日探视已毕,病人还需静养,我等也该告辞了。” “哎哎,好!孙神医慢走!苟大夫也慢走!” 二柱娘感激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二柱家,感觉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 他偷偷看了一眼孙思邈的侧脸,老头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让他露馅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但苟尚峰知道,这事儿,绝没那么容易过去。 孙思邈肯定已经疑心大起了。 他那个失忆的马甲,现在就像是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 【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谨慎了,任何和现代有关的东西,绝对不能再轻易暴露了】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同时,他也意识到,光靠躲是没用的。 他必须尽快找到在这个时代真正能立足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第72章 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意识从大唐那间充满了紧张对峙气氛的小土房抽离,苟尚峰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趴在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脸上还压着一份写了一半的出院小结。 已经是后半夜了,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陆泽远两个人还在值班,其他人要么下班了,要么在抢救室或者病房忙碌。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泡面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 “唔……又睡着了……” 苟尚峰揉了揉眼睛,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你可算醒了,” 旁边传来陆泽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刚才120又送来一个喝断片的,吐了我们一身,刚给他洗完胃塞到观察室去了……” 苟尚峰看着陆泽远那副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带着不明污渍的刷手服,以及他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急诊科的夜班。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送来的是什么“惊喜”。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杯子里早已冷掉的、苦涩的速溶咖啡,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咖啡因来对抗深入骨髓的疲惫。 【也不知道孙老头那边怎么样了,我那个谎算是圆过去了么?】苟尚峰忍不住又开始担心他在大唐的处境。孙思邈最后那句关于钢针来历的质问,像根刺一样还扎在他心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探头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陆医生,苟医生,3号诊室来了个病人,情况‘非常紧急’,指名要找医生,你们谁过去看看?” 她特意在“非常紧急”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陆泽远和苟尚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急诊科,护士用这种语气说话,通常意味着来的不是什么正经病。 “我去吧,” 陆泽远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你刚处理完那个醉鬼,歇会儿。” “别,还是一起去吧,” 苟尚峰也站了起来,“万一真是急症呢?而且我感觉自己坐着也能睡着。” 主要是他一个人不敢面对未知的奇葩。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3号诊室。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打扮得颇为时髦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小拇指。 “医生!医生!你们可来了!快!快救救我!我感觉我要不行了!” 年轻男子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发出了夸张的哀嚎。 苟尚峰和陆泽远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赶紧上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这里!” 男子伸出他的左手小拇指,上面赫然贴着一个卡通创可贴。 “我刚才削苹果,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我感觉我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心慌气短,我是不是要失血性休克了?!” 苟尚峰 & 陆泽远:“……” 两人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根被卡通创可贴(还是小猪佩奇图案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拇指。 创可贴边缘渗出了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渍。 “你把创可贴揭开我们看看伤口?” 陆泽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专业和冷静。 “不行啊医生!” 男子立刻惊恐地摇头,“一揭开肯定又要大出血!我这血小板本来就低……”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疯狂吐槽。 【大哥!你这伤口还没我昨天捣药磨出来的水泡大呢!还休克?!还血小板低?!我看你是表演系毕业的吧?!】 陆泽远显然也有些无语,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先生,您这个伤口看起来非常表浅,出血量应该很少,不会引起休克的。我们得看看伤口有多深,需不需要处理……” “需要处理!肯定需要处理!” 男子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得缝针!还得打破伤风!再给我挂点止血药和补血的药!哦对了,我可能还需要做个全面的过敏源测试,万一我对苹果或者水果刀过敏呢……” 听着男子那一连串的要求,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血压开始飙升。 【神tm对水果刀过敏?!你咋不说你对空气过敏呢?!】 陆泽远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转头和苟尚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这傻x哪来的”的疑问和“认命吧,这就是急诊”的无奈。 “苟兄,” 陆泽远用一种极其疲惫的语气说,“要不你先给他测个生命体征?我去给他开个‘外伤冲洗换药’医嘱,顺便再开个血常规和凝血功能?” 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满足病人的要求了(主要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以及留下检查依据以防万一)。 苟尚峰点点头,认命地拿起血压计和听诊器。 就在他给这位危重的小拇指外伤患者测量血压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银行app的推送消息——他之前购买的那几包战略物资已经发货,正在路上。 看着这条消息,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一个小破伤口就戏精附体的男人,苟尚峰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 他在现代,拼死拼活地抢救生命,拿着微薄的工资,为了一千多块钱就能兴奋半天,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几块钱的盐和糖带到古代去发家致富。 而眼前这个人,却可以因为一个创可贴就能盖住的小伤口,心安理得地占用着宝贵的急诊资源。 【这操蛋的世界真是各有各的离谱啊……】 他默默地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给病人测量血压。 第73章 永不落幕的急诊科舞台 上一秒,苟尚峰还在和陆泽远一起,用眼神交流着对那位患者的无语。 下一秒,急诊科那标志性的、象征着“新麻烦来了”的自动门猛地滑开,刺耳的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将他们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快快快!这边!抢救室一号床!” “中年男性,四十多岁!工地上晕倒,意识不清!呼吸微弱!120现场气管插管!” 王老师推着平车一路小跑冲了进来,车上躺着一个脸色青紫、毫无反应的男人,嘴里插着气管导管,连接着一个正在被用力按压的简易呼吸球囊。 刚刚送走一个心梗,处理完一个哮喘,又打发了一个戏精的苟尚峰和陆泽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再次被卷入了新的风暴中心。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王老师的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两人赶紧冲上前去。 抢救室里,瞬间又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场。 “上监护!” “确认气管插管位置!听诊双肺呼吸音!” “建立静脉通路!至少两条!” “抽血气!全套急诊化验!” 王老师冷静地发号施令,经验丰富的护士和高年资医生们立刻各就各位,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抢救。 “小陆,你负责记录抢救过程和时间点!” 王老师指派陆泽远。 “小苟,你去给病人做个快速体格检查,重点看看有没有外伤、神经系统体征!” 苟尚峰赶紧戴上手套,凑到病人身边。他快速地检查着:瞳孔对光反射迟钝,颈部没有抵抗感,四肢瘫软,没有自主活动,深浅反射均未引出,病理反射阳性……典型的深度昏迷状态。身上有一些擦伤,但似乎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痕迹。 “生命体征怎么样?” 王老师问道。 “血压70\/40;心率135;呼吸机辅助下血氧饱和度92%。” 护士快速报出数据。 “血压太低了,立刻推注多巴胺,准备去甲肾上腺素。” 王老师立刻下令,“同时快速补液!” 抢救在紧张地进行着。 苟尚峰站在一旁,看着同事们熟练地进行着各种操作,心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几分钟前,他还在应付一个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大惊小怪的病人;而现在,他面前躺着的,却是一个真正命悬一线的危重患者。 急诊科这个舞台,上一幕演的可能是啼笑皆非的荒诞喜剧,下一幕就可能是生离死别的悲情正剧,切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血糖6.8,正常。” “心电图大致正常,窦性心动过速。” “床旁超声没看到明显心包积液或腹腔积液……” 各种检查结果陆续回报,但似乎都无法解释病人突然深度昏迷的原因。 “病因不明……” 王老师眉头紧锁,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外伤不明显,血糖、心电图没特殊发现……中毒?代谢性脑病?还是……颅内问题?” 他当机立断:“立刻安排急诊头颅ct!排除颅内出血或占位!” 又是一阵忙碌,准备转运病人去做ct。 就在这时,王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苟尚峰: “对了,家属呢?刚才120送来的时候家属跟来了吗?” 一个护士回答:“跟来了,两个工友,还有一个像是包工头的,都在外面等着呢。” 王老师立刻对苟尚峰下令:“你去!现在就去!仔细问问家属,病人发病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有没有说过头晕头痛?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有没有喝酒?有没有什么基础病?用药史?一个细节都不能漏!问仔细点!快去!” 苟尚峰:“是!”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出抢救室。刚才他还只是个旁观者和记录员,现在,任务来了——寻找病因的关键线索,可能就在那些焦急等待的家属口中。 他推开抢救室的门,走向外面那灯火通明、却充满了焦虑和等待的急诊大厅。 第74章 侦探游戏 推开抢救室沉重的门,外面急诊大厅的喧嚣和焦虑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刚才室内那种高度紧张、生死一线的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苟尚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那场抢救的紧绷状态中稍微抽离出来。王老师的任务很明确——找到家属,问病史,寻找那个导致病人深度昏迷的凶手。 他在人群中快速扫视,很快就找到了等在抢救室外不远处、明显坐立不安的三个人——两个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的汉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领班或者小老板模样、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他们应该就是病人的工友和老板了。 苟尚峰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而稳重。 “您好,我是急诊科的苟医生。”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里面那位师傅……呃,就是你们的工友,情况比较危重,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和检查,但还需要了解一些他发病前的情况,这对我们判断病因很重要。” 那三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医生!老赵他到底怎么样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要不要紧啊医生?” “大家先别急,” 苟尚峰抬手示意他们冷静,“我们正在做检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他在晕倒之前,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比如头晕、头痛、胸闷、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在努力回忆。 那个领班模样的人先开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工地活儿紧,大家一直都在忙。老王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就是下午干活的时候,感觉他好像有点没精神,动作比平时慢了点。我们都以为他是累了,谁想到……” 另一个年轻点的工友补充道:“对,下午是有点蔫儿,我还问他是不是中暑了,他说没事,就是有点犯困……” 犯困? 没精神? 苟尚峰皱了皱眉,这些症状太不典型了,很多疾病都可能引起。 “他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老毛病?” 苟尚峰继续追问,“比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或者癫痫什么的?” “高血压好像是有一点,” 领班想了想说,“但他自己不太在意,药也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那种。别的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毛病,他身体一直挺壮实的。” “那他平时吃什么药吗?或者有没有喝酒?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苟尚峰把问题问得更细。 “药,好像就吃那个降压药吧?喝酒,工地累,他有时候晚上会喝点白酒解乏,但今天中午肯定没喝。” 领班肯定地说。 “特殊的东西……” 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工友,眼神忽然有点闪烁,欲言又止。 苟尚峰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这位师傅,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那个小工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领班,才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赵哥中午吃饭的时候,从自己包里掏出来一个小酒瓶,喝了两口,说是他老家弄来的什么‘强身健体’的药酒,喝了干活有劲……” 药酒?!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这绝对是个高危因素!很多所谓的“秘方”药酒,里面可能含有乌头、马钱子等剧毒的中药成分,或者干脆就是用工业酒精勾兑的,喝了很容易中毒,导致昏迷、抽搐甚至死亡! “什么样的药酒?你看清瓶子了吗?他喝了多少?” 苟尚峰立刻追问,语气也急促起来。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玻璃瓶,没标签,里面是黄褐色的液体……” 小工友努力回忆着,“喝了……好像就喝了两小口吧?他说那玩意儿劲儿大,不能多喝,喝完之后,他下午确实看着有点迷糊,我还以为是酒劲上来了。” 自己泡的、成分不明的药酒! 喝完后出现犯困、迷糊,最终昏迷! 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除了这个药酒,还有没有接触过别的可疑东西?比如工地上有没有用什么杀虫剂、或者特殊的油漆、清洗剂之类的?” 苟尚峰又确认了一遍。 领班和工友们都摇了摇头,表示最近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 线索,似乎就指向了那瓶成分不明的药酒。 这太重要了! 中毒的治疗方向和脑血管病、代谢性疾病完全不同! 必须立刻告诉王老师! “好!我知道了!这个情况很重要!” 苟尚峰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消息,有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你们!” 说完,他立刻转身,也顾不上跟他们多解释,再次朝着抢救室的方向快步跑了回去。 第75章 关键线索 苟尚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抢救室,也顾不上调整自己因为跑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直接朝着正在指挥抢救的王老师喊道: “王老师!问到了!关键信息!” 抢救室里原本紧张忙碌的节奏似乎都因为他这一嗓子而顿了一下,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了他。 王老师皱着眉头转过身:“说!” “病人的工友说,” 苟尚峰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速清晰,“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喝了点东西,说是从老家带来的强身健体的药酒,成分不明。而且,喝完之后,他下午就一直有点犯困、没精神。” 药酒?!成分不明?!喝完后精神状态改变?!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抢救室里几个经验丰富的医生护士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王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立刻追问:“什么样的药酒?什么瓶子装的?喝了多少?家属或者工友知道里面大概泡了什么吗?那个瓶子还在不在?” “工友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玻璃瓶,没标签,里面是黄褐色的液体。具体喝了多少不清楚,说是就喝了两小口。里面泡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就说是补药。” 苟尚峰快速地把自己问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我已经让工友联系家属,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药酒瓶子或者剩下的药酒送过来了!” “好!” 王老师当机立断,“立刻调整思路,中毒可能性极大。” 他立刻对周围的医护人员下达了新的指令: “停掉所有非必要的、针对脑血管病的药物!重点维持生命体征!血压!心率!呼吸支持!” “立刻加做急诊毒理筛查!全套!包括血液和尿液!” “联系临床药师和毒理科!准备可能的解毒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物,但基本的支持和促排泄措施要跟上!” “如果家属能把药酒送来,第一时间送检!” 刚才还主要围绕着“急性脑血管病”进行的抢救方向,因为苟尚峰带回来的这个关键信息,瞬间发生了偏转。 这就是急诊科,病因不明的危重病人,就像是在迷雾中开船,任何一点新的信息,都可能改变整个航向。 陆泽远在一旁听着,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对苟尚峰说:“药酒!我说怎么查体和心电图都不太像典型的脑梗呢,原来是中毒!苟兄,行啊你!这都能问出来!” 他由衷地佩服苟尚峰问病史的仔细。 苟尚峰心里也稍微有点小得意。 虽然过程充满了意外和压力,但他这次,确实是靠着自己的专业技能,找到了可能挽救病人生命的关键线索。这种感觉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作为医生的价值体现。 抢救工作在新的方向下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毒物是什么,也缺乏特效解毒剂,但至少明确了中毒的诊断方向,治疗的重点就放在了维持生命体征、促进毒物排出、防治并发症上。 王老师指挥着大家调整呼吸机参数、控制液体入量、应用保护脏器的药物…… 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而高效。 苟尚峰和陆泽远则继续在外围打下手,执行医嘱,记录病情变化。 苟尚峰一边忙碌,一边看着王老师那副运筹帷幄、冷静指挥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老王虽然骂起人来凶得要死,但这抢救危重病人的水平是真高啊!比神外的沈扒皮好像还更利索一点】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比较一下。 抢救持续了一段时间,病人的生命体征在各种支持治疗下,暂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意识状态依旧没有改善。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毒理筛查的结果,等待家属把那瓶关键的药酒送来。 抢救室里的气氛,依旧紧张。 第76章 等待,急诊科永恒的主题 抢救室里的气氛,在初步确定了“中毒”这个大方向后,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因为未知而更添了几分凝重。 是什么毒物?剂量多大?有没有特效解毒剂?后续还会出现什么并发症?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门口,等待着两个关键的东西——毒理筛查的结果,以及那瓶可能致命的药酒本身。 苟尚峰和陆泽远被王老师安排继续密切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和神经系统变化。他们守在床旁,一个负责定时记录数据、观察瞳孔和呼吸机参数,另一个则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比如血压再次骤降、或者出现抽搐、恶性心律失常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你说……那大哥到底喝了啥玩意儿啊?” 陆泽远趁着王老师去处理其他病人的间隙,压低声音问苟尚峰,“劲儿这么大,直接把人干趴下了。” “谁知道呢,” 苟尚峰也是一脸凝重,“工友说是老家秘方,强身健体的……这种东西最邪门,里面可能混了乌头、马钱子,甚至可能自己炮制不当,产生了什么别的东西……而且那酒……” “酒?” “嗯,闻着味儿像是酒,但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用工业酒精或者别的什么兑的……” 苟尚峰想起了现代社会那些因为误服甲醇等假酒导致中毒的案例。 “卧槽……那更麻烦了!” 陆泽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之前那个去联系家属的工头,手里举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医生!医生!找到了!就是这个!” 王老师立刻快步上前接过。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棕色的小玻璃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木头塞子塞得紧紧的。透过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是浑浊的、颜色介于黄褐和深红之间的液体,还浸泡着一些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黑乎乎的植物根茎和果实之类的东西。 王老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凑近瓶口,极其谨慎地用手扇了扇风,闻了一下。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极其复杂、难以分辨的草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酒精味很重……但里面的药材,一时难以辨认。” 王老师眉头紧锁,“立刻送检,看能不能做成分分析。另外,加查血液乙醇和甲醇浓度。” 护士立刻接过瓶子,小心地分装样本送往检验科。 有了实物,虽然还是不知道具体成分,但至少可以做更针对性的化验了。 抢救和监测仍在继续。病人的情况没有明显好转,但也没有立刻恶化,生命体征在药物和呼吸机的支持下,暂时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急诊科的夜班,终于快要熬到头了。 白班的医生护士陆续到达,开始进行交接班。 王老师亲自向接班的二线医生详细交代了这个“疑似自制药酒中毒”的危重病人:“……病因考虑中毒,具体毒物不明,已送检药酒样本和毒理筛查,目前生命体征尚平稳,后续需密切监测,根据化验结果调整治疗方案,注意防治并发症……”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在旁边补充了他们负责观察到的一些细节。 交接完毕,王老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旁边两个几乎快要站着睡着的规培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两个,可以下班了。交接单和抢救记录尽快补齐。” “谢谢王老师!” 苟尚峰和陆泽远如蒙大赦,感觉自己终于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两人互相搀扶着(主要是精神上的),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了喧嚣混乱、奋战了一整夜的急诊科。 清晨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 “苟兄……” 陆泽远有气无力地说,“活下来了……又一个夜班……” “嗯……” 苟尚峰也是精神恍惚,点了点头。 “回去……赶紧睡……” 陆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然……真猝死了……” 苟尚峰嗯了一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急诊科的经历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里翻腾,他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身心俱疲。 第77章 市场调研与等价交换 从现代急诊科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疲惫中下线,苟尚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悦来客栈那间还算舒适的上房。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看来又是一个大唐的清晨。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冲到书案前。 只见那张麻纸上,除了几个他自己都认不出的、歪歪扭扭的字(大概是“今日出门见闻”之类),就是那个被他自己吐槽为“晾衣杆挂馒头”的杆秤示意图,以及一小滩干涸的墨迹,大概是他昨晚趴下时蹭到的。 成果约等于零。 苟尚峰感觉自己可以直接原地躺平,等待孙老头的审判了。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孙思邈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 他将粥放到桌上,目光扫过那张惨不忍睹的作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发火。 “起来用了早饭吧。” 孙思邈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苟尚峰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忐忑不安地坐下,默默地喝着粥。 孙思邈也没再提作业的事,只是在他快喝完粥的时候,才开口道:“看来让你舞文弄墨,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苟尚峰心里一松,赶紧做出惭愧的表情。 “也罢!” 孙思邈摆摆手,似乎不想再纠结于此,“既然写不明白,今日便继续用眼睛看,用脑子记!随我出门!今日让你看看,这城中之民,除了油盐酱醋,还需何物维生,又是如何交易!” 【又出门!太好了!】苟尚峰心里一喜。 “是!小子一定用心看,用心记!” 他立刻来了精神。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再次走出了悦来客栈。 这一次,孙思邈没有带他去药市,也没有去昨天的杂货铺,而是领着他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似乎是城中更主要的集市区域。 这里的摊位更多,商品种类也更丰富。 除了常见的吃穿用度,还有卖竹器、陶器、简单农具、甚至还有卖自家养的鸡鸭和小猪仔的。 人流熙攘,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孙思邈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停下来,指着某个摊位或者某样物品,给苟尚峰做着极其简洁的介绍: “此乃曲辕犁之部件,便于耕作。” “那是新制的陶罐,用以储粮或盛水。” “你看那妇人所用之物,乃手摇纺车,可将麻线纺成细纱。” 他说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生产、生活用具。 苟尚峰努力记着,虽然觉得这些东西离他的搞钱大计有点远,但也算是增长了见闻。 他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那些可能与他带来的现代商品产生联系的地方。 比如,他看到有摊位在卖粗布,就忍不住想,他要是能弄来现代的尼龙布或者棉布…… 看到有人在卖颜色暗淡的粗陶碗,他就想,现代那些光滑亮洁、带着漂亮印花的瓷碗…… 看到……呃,好像也没什么他能轻易倒卖的东西。 【看来这古代的市场,也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啊】他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他们路过一个卖粗陶器皿的摊位。 摊位上摆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碗、陶罐、陶盆,做工粗糙,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孙思邈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看起来可以用来腌咸菜或者储存东西的陶罐,对苟尚峰说道: “你去,问问店家,此罐何价?” 又来?苟尚峰心里一咯噔,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店家,请问这个陶罐,多少钱一个?” 他指着那个罐子问道。 店家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的孙思邈,答道:“这个啊?不贵,八文钱一个。” 八文钱……苟尚峰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大概能买一碗好点的肉面?或者四个大馒头?好像也不算便宜。 他正想回去复命,孙思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再问问店家,若用你昨日买的那等粗盐,可能换得此物几何?” 用盐换?! 苟尚峰愣住了,这是要教他以物易物? 他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陶罐店家:“店家,请问,如果用粗盐来换,大概要多少盐,能换您这一个罐子?” 店家闻言,上下打量了苟尚峰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想了想,说道:“粗盐啊,如今盐价不稳,若是官府发的官盐,约莫两三斤粗盐,能换我这一个罐子吧。若是私盐,那便不好说了。” 两三斤粗盐换一个陶罐? 苟尚峰心里飞快地计算着。 昨天他买的两斤粗盐,似乎花了几十文钱?这么算下来,用盐换陶罐,好像不太划算。 还是说,对于某些人家,盐比铜钱更硬通?或者更容易获得?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经济体系,还是一片模糊。 第78章 等价交换与县衙之行 “差不多两三斤上好的官盐吧,能换我这一个罐子。要是私盐,那可得多些。” 陶罐摊主憨厚地回答了苟尚峰那个略显奇怪的问题。 两三斤官盐…… 苟尚峰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他记得昨天在杂货铺买盐时,虽然没太注意单价,但感觉那粗盐并不便宜,两斤盐恐怕远不止八文钱。 这么说来,直接用铜钱买这个陶罐,似乎比用等价的盐来换要划算得多。 但为什么店家又愿意用盐换呢?难道盐在这县城里比铜钱更受欢迎?或者,对于某些特定人群,盐比铜钱更难获得,所以它的交换价值在某些情况下会高于它的市场价格? 【古代经济学真是复杂】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他谢过了店家,走回到孙思邈身边,老老实实地汇报了陶罐的铜钱价格和店家所说的用盐换算的大概斤数。 “嗯。” 孙思邈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苟尚峰,忽然问道:“那你觉得,是直接用钱买划算,还是用盐换划算?” 苟尚峰一愣,这个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他想当然地回答:“自然是用钱买划算,八文钱,比买两三斤盐可便宜多了。” “哦?当真?” 孙思邈挑了挑眉,“若是那无钱只有盐的农户呢?若是在那山野乡村,铜钱难以流通之地呢?若是在官府禁绝私盐、官盐又不易得之时呢?” 一连串的反问,让苟尚峰哑口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用现代的、以货币为绝对衡量标准的思维在思考问题。 而在古代,尤其是在生产力低下、物流不便、官府管制严格的背景下,物品的价值并非完全由货币价格决定,还受到其稀缺性、必要性、以及流通便利性的影响。 盐,作为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在获取不易的情况下,其硬通货的属性,有时甚至会超过铜钱本身。 “世间万物,皆有其用,亦有其值。” 孙思邈见他似乎有所领悟,便不再多说,只是淡淡地教诲了一句,“你需知物之本用,观其流通,方能知其真正价值。莫要只看那表面铜钱几何。” 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点破他那些倒爷的心思,却让苟尚峰心里一凛。 他感觉这老头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说破,或者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 【看来,想靠着现代那点小聪明在这里搞钱,没那么简单啊】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带来的那些精盐、方糖、钢针,在这个时代的真正价值到底在哪里? 又该如何才能安全、有效地把它们转换成自己需要的资源? 接下来的时间,孙思邈又带着他在集市上逛了逛。 这次,苟尚峰明显用心了很多。 他不再只是走马观花,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各种商品的种类、大致的价格,留意着人们交易的方式,感受着这个时代真实的经济脉动。 他看到有人用一袋粮食换取了几尺粗布,看到有人用自己编的草鞋换取了一点点盐巴,也看到有人为了几文钱和摊主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切,都和他熟悉的现代社会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偏西,集市上的人流也开始慢慢减少。 孙思邈似乎觉得今天的“实践课”差不多了,便带着苟尚峰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苟尚峰跟在后面,脑子里还在消化着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感觉收获颇丰。 就在快到客栈门口时,孙思邈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 “明日,我们去一趟县衙。” “县衙?!” 苟尚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瞬间想到了各种不好的可能性——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还是孙老头要去举报他?! “去县衙作甚?” 他紧张地问道。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去给你上个户籍。” 第79章 唐朝身份证get! 第二天一早,苟尚峰是在一种极其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醒来的。 去县衙! 还要给他上户籍?! 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地想:这孙老头到底想干嘛?带他去官府备案,是想让他有个正当身份,方便以后行事?还是想借官府的力量来盘查他的底细?万一那县衙里的官吏火眼金睛,或者有什么验明正身的特殊手段,把他这冒牌货给揪出来怎么办? 他越想越怕,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趁着孙思邈不注意,直接开溜?但转念一想,他身无分文,又不认路,这蓝田县城对他来说跟龙潭虎穴也差不多,能跑到哪里去?最终恐怕还是得饿死街头或者被抓回来。 【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早饭时,孙思邈看出了他的紧张,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今日去县衙,事关你的身份文牒,兹事体大。你只需跟紧老朽,少说多看。若有官吏问话,切记你脑疾未愈、前事尽忘,莫要多言,由老朽应付即可。” “是,小子明白。” 苟尚峰赶紧点头。有孙思邈这尊大神顶在前面,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两人用过早饭,便离开了悦来客栈,径直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蓝田县衙坐落在县城中心,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建筑群。朱漆大门,门口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还有几个挎着腰刀、表情严肃的衙役在站岗,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集市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押进去过堂的犯人。 孙思邈显然对这里还算熟悉,和门口的衙役简单说明来意后,便被放行了进去。 进入县衙内部,更是显得规整森严。青石铺地,廊柱林立,不时有穿着各色官服或吏服的人员匆匆走过。孙思邈熟门熟路地带着苟尚峰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一个挂着“户房”牌子的偏厅。 户房里有几名胥吏正在埋头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牍。孙思邈上前,对着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职位似乎也高一些的户籍吏,拱手行礼,说明了来意。 他大致是说,苟尚峰是他一位远房故友之后,早年家乡遭了灾,一路流落至此,途中又不幸摔伤头部,醒来后便忘了前尘往事,连家乡籍贯、父母何人都已记不清,身无片缕文书。如今他暂居蓝田,想给这后生在本县落个临时户籍,方便管束,也算有个身份凭证。 那户籍吏听完,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苟尚峰。苟尚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努力做出憨厚又带点痴傻的表情。 “哦?失忆了?” 户籍吏显然对此类说辞并不陌生,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姓甚名谁?年庚几何?可能识字?” “回书吏大人,” 孙思邈代为回答,“他只记得自己叫苟尚峰。年纪看着约莫双十上下。至于识字……似乎认得一些,但不多,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 苟尚峰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孙老头没说他完全不识字,不然更可疑了。 户籍吏又看向苟尚峰:“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家乡何处?父母何人?” 苟尚峰连忙摇头,配合着露出痛苦和迷茫的表情。 户籍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套说辞太过常见。 他又看向孙思邈:“孙郎中,此人来历不明,按律不好入籍啊。若是流窜的盗匪,或是逃役的军户……” “书吏大人多虑了。” 孙思邈微微一笑,语气却很沉稳,“老朽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但看这后生,目光尚正,并非奸恶之辈。且他脑疾未愈,老朽已允诺照拂于他,日后若有差池,老朽愿一力承担。” 他又补充道:“老朽薄有医名,在这蓝田左近也行走了些年头,想必书吏大人也有所耳闻。老朽愿为此子作保。” 那户籍吏听到他愿意作保,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大概是觉得有孙思邈这本地有些名望的郎中担保,风险不大,便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孙郎中愿意作保,本官便依律为他附籍,暂归本地管辖。日后若能忆起原籍,再行归档。” 说着,他便取过一份空白的户帖,拿起毛笔,开始记录。 “姓名:苟尚峰。年庚:约二三十。来历:不详,孙思邈保……” 他一边写,一边又抬头看了苟尚峰一眼,似乎在想籍贯该怎么写,最后大笔一挥,写上了“暂附蓝田县孙思邈户下”。 写完后,他在户帖上盖上了一个官印,递给了孙思邈:“孙郎中,拿好了。让他随身携带,以备查验。” “多谢书吏大人。” 孙思邈接过户帖,道了声谢。 苟尚峰看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和他完全不符的信息)的、带着官印的古代身份证,心里有种极其荒谬和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成了?他一个来自未来的黑户,就这么在大唐有户口了?! 两人离开了户房,走出了县衙大门。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苟尚峰感觉,自己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他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户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这个时代绑定了。 “既有了户籍,便是朝廷编户之民。” 孙思邈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当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莫要再生事端,为自己招祸,也莫要连累了老朽!” 苟尚峰心里一凛,赶紧应道:“是,小子明白!” 他知道,这张户帖,是孙思邈用自己的信誉给他担保来的。从今往后,他在这大唐的言行,似乎更多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第80章 身份证与紧箍咒 从县衙出来,走在蓝田县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苟尚峰感觉自己揣在怀里的那块小小的户帖,仿佛有千斤重,又烫得惊人。 唐朝户籍! 他,一个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黑户,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药王孙思邈的担保下,拥有了合法的身份证明! 这感觉太魔幻了! 一方面,他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有了这个户帖,他就不再是来历不明的流民,至少在官面上,他是“孙思邈户下”的人,有了基本的身份保障,不用时刻担心被官府盘查、驱逐甚至抓捕了。这对他后续无论是想搞钱还是仅仅是想苟活,都是一个巨大的便利。 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地套上了一层枷锁。这张户帖,是孙思邈用自己的信誉换来的,这意味着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牵连到孙思邈。孙老头那句“莫要再生事端,连累老朽”的警告,绝不是说说而已。而且,有了“户籍”这个身份,他想再像以前那样装傻充愣、或者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恐怕就更难了,也更容易引起怀疑。 【这到底是保护伞,还是紧箍咒啊……】他心里五味杂陈。 孙思邈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在意苟尚峰那复杂的内心活动。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悦来客栈。 刚一进房间,还没等苟尚峰把那块宝贝户帖藏好,孙思邈就直接走到了书案前,指着上面那些被苟尚峰遗弃的药材和文房四宝。 “今日之事,乃是老朽为你担保,方得周全。” 孙思邈转过身,看着苟尚峰,眼神异常严肃,“但你若无一技之长傍身,又言行无状,终是祸患。老朽不可能时时看顾着你。”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昨日让你辨认、记录、描摹的药材,” 孙思邈的语气不容置疑,“今日,给老朽补上!” 果然!这老头就没忘! 苟尚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想说什么,却被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不光要描摹其形,更要将其性味、功效、主治,一一写明!” 孙思邈加重了语气,“明日一早,老朽要亲自检查!若再有错漏,或敷衍了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苟尚峰:“休怪老朽不念你那‘故友之后’的情分,将你这‘失忆’的底细,报与官府知晓!” !!!!!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 报官?!这老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拿他的黑户身份,只是来威胁他做作业?!大可不必吧……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好像古代还真有王法……) 他看着孙思邈那张写满了“我说到做到”的严肃脸庞,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 如果再像昨天那样交白卷,后果不堪设想。 “是……孙郎中!”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下来了,赶紧立正站好,大声保证,“小子今晚一定用心完成!绝不敷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性命攸关(他觉得报官=死路一条)的威胁下,他那点懒怠和抗拒,瞬间就被求生欲压倒了。 “哼,但愿如此。” 孙思邈似乎对他的保证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再多说,只是留下笔墨纸砚和那几味教学药材,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苟尚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桌上那些仇人,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不就是背书画画吗?!老子当年为了期末考试,三天三夜没合眼都挺过来了!还怕你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前坐下。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敷衍和抗拒。 求生欲激发了他那潜藏在学渣外表下的、被应试教育锤炼出来的临时抱佛脚之魂。 他拿起那株黄芪,仔细观察它的形态、颜色、纹理,努力回忆着昨天孙思邈在路上说的那些关于它的性味功效。 他又拿起当归、白术、茯神,还有那几味昨天没记住名字、但孙思邈今天明确让他写出来的药材。 他一边看,一边闻,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拿起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开始在纸上磕磕绊绊地学着用正体字记录、描画。 虽然字依旧写得歪歪扭扭,画依旧画得惨不忍睹,但他这次的态度,无疑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81章 学霸的诞生 求生欲,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本能之一。 当晚,苟尚峰破天荒地没有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搞钱或者抱怨人生,而是真的开始学习了。 他把孙思邈留下的那几味药材—以及昨天在路上新认识的草药一一摆在书案上,借着客栈里那盏昏暗的油灯,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中草药辨识与记录工作。 拿起一根黄芪。他仔细观察着它淡黄色的断面、纵向的皱纹、还有那豆腥气,努力回忆着孙思邈说的“性温,味甘,归脾、肺经,补气固表,利水消肿……” 然后,他拿起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颤颤巍巍地在粗糙的麻纸上写下:“黄芪,温甘,脾肺……” 字写得歪歪扭扭,比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还不如,而且还经常因为控制不好墨量而洇开一大片。 写完性味归经,他又开始尝试描摹其形。 他对着那根干瘪的黄芪根,左看右看,然后用毛笔勾勒出一个长条物体的轮廓,上面还随意点缀了几个点,大概是想表现它的皱纹。 【算了,画画这方面是真没天赋,能大概看出来是个啥就行了吧,老头应该不会要求太高吧】他自我安慰道。 接着是当归。他又拿起那带着特殊香气的、棕褐色的根茎观察,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在纸上鬼画符,记录下关键词。 就这样,一味接一味。 他一边辨认、记录、描画,一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块快要烧干的海绵,在努力吸收着这些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知识。 过程是痛苦的,枯燥的,而且效率极低。 他常常因为想不起某个药的功效而抓耳挠腮,或者因为写错一个字而毁掉一整张纸。 那毛笔更是跟他作对,不是蘸墨太多洇开一片,就是太干了写不出字。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轻易放弃。 孙思邈那句“报与官府知晓”的威胁,就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枯燥的学习中,似乎也并非全然没有乐趣。 比如,当他勉强记住并写下某一味药的功效时,会有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当他发现自己画的某个鬼画符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像实物时,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 他还开始不自觉地用现代思维去理解这些药材。 比如看到“利尿”,他会想到呋塞米;看到“清热解毒”,他会想到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看到“补气”,他会想到……呃……这个好像现代医学没对应概念?难道是提高免疫力或者改善新陈代谢? 虽然这种理解大多是牵强附会,甚至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但却让这个学习过程,对他来说稍微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时间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点点流逝。窗外早已夜深人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发胀。白天又是逛街又是被训斥,晚上又被逼着学习,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早已透支。 他努力掐着自己的胳膊,试图保持清醒。 【黄芪补气……当归补血……车前草利尿……】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手里的毛笔越来越沉,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终于,身体的极限到来了。 他的脑袋一歪,再次重重地趴在了书案上。 这一次,那支不听话的毛笔没有掉落,而是被他无意识地压在了手臂下。桌上的麻纸上,留下了他这一晚上努力学习的成果——几团墨迹模糊的药材图谱,以及一堆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关于性味功效的关键词记录。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这一次,没有对现代美食的向往,也没有对孙老头的怨念。 只有一个念头: 【好累】 第82章 卧槽!我师父是顶级大牛?! 意识从大唐悦来客栈那张堆满了失败作业的书案前回笼,苟尚峰猛地在现代宿舍的床上惊醒。 【好累……心好累……】 他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下意识地回想着昨天在大唐的经历:被孙老头布置了默写药材性味功效任务,自己是如何硬着头皮开始辨认、记录、描画…… 【黄芪补气……当归补血……茯神安神……孙老头……孙……】 等等! 孙?! 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猛地被翻了上来! 他记得!在去拜访那个故渊先生的时候,孙老头在茅屋前自报名号,当时朗声喊的是—— “老朽孙思邈,前来拜访!” 孙……思……邈?!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呼吸瞬间停滞! 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他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孙思邈! 唐代伟大的医药学家! 被后世尊称为“药王”!着有《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医学巨着!传说活了一百多岁的神仙级人物! 那个让他劈柴、挑水、捣药,嫌弃他字丑、画烂,动不动就用“报官”威胁他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乡下老郎中的孙老头…… 他就是……孙!思!邈?! “卧槽!!!!!!” 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在苟尚峰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因为手指颤抖,试了好几次才解开锁屏。 他颤抖着点开浏览器,输入了“孙思邈”三个字。 搜索结果瞬间刷了出来—— “孙思邈(541年或581年—682年),京兆华原(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人,唐代医药学家、道士,被后人尊称为‘药王’……” “所着《备急千金要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临床医学百科全书……” “医德高尚,强调‘大医精诚’……” “相传寿高101岁(或141岁)……”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条关于孙思邈生平、成就和赫赫威名的介绍,再回想起那个穿着灰色旧长衫、吹胡子瞪眼、让他干各种杂活、还吐槽他朽木不可雕的老头……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 不,是两个世界的观彻底崩塌了。 【我的老天鹅啊……】 他捂着脸,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tm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药王面前班门弄斧,试图跟他科普细菌理论?!】 【我嫌弃药王家的饭不好吃?!(虽然确实不好吃)】 【我把药王当成普通老中医,每天想着怎么糊弄他、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搞钱?!】 【我还嫌弃药王布置的作业难?!那可是药王亲自划的重点啊!!!随便记下来一点,拿到现代都是国宝级文献啊!!!】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傻x! 难怪! 难怪那老头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奇怪! 难怪那个故渊先生说他神魂远游! 搞了半天,他这是在一个活着的、传奇级别的、半仙之体的大佬面前反复作死?!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种种吐槽、偷懒、耍小聪明的行为……简直想立刻穿越回去,给孙思邈跪下磕头认错! 但……等等! 如果他真的是孙思邈…… 那…… 苟尚峰的脑子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又开始不可抑制地活络起来。 药王啊! 那可是行走的金大腿啊!随便从他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不,是学到点真本事…… 那还愁什么发财暴富?! 他那些什么精盐、方糖、缝衣针的倒爷计划,跟能学到药王真传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可是…… 他又想起了孙思邈对他的评价——“朽木不可雕”、“懒怠成性”,还有那严厉的“报官”威胁…… 【完了……大佬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差到极点,我还能抱上大腿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从一个地狱模式,直接升级到了地狱plus ultra max模式。 前有现代医院的急诊科在等待,后有大唐药王的关门弟子(被迫版)身份需要维持(和补救) …… 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第一次对睡觉这件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丝扭曲的期待。 下一次穿越回去,面对那个已经知道是孙思邈本尊的老头,他该怎么办? 第83章 抱紧大腿的n种姿势 意识到眼前这个天天逼他干活写作业的老头,就是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本尊之后,苟尚峰在现代宿舍里经历了一场史诗级的内心风暴。 震惊、后怕、悔恨、以及一丝“我竟然和活着的药王在一个时空”的荒谬感,轮番冲击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瘫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上孙思邈那仙风道骨(和他印象中完全不符)的画像,足足呆滞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消化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消化完之后,新的问题来了—— 下一次穿越回去,他该怎么办?! 继续装傻充愣?万一哪天被药王大佬拆穿,会不会死得更惨? 直接摊牌?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会被当成妖孽烧掉吧?! 抱大腿求带飞?大佬现在看他就是个“朽木不可雕”的懒怠学渣,他凑上去,大佬会不会一脚把他踹开?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打结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的穿越是困难模式。现在看来,这简直是地狱模式开局,还自带一个“你以为是青铜其实是王者而且还对你印象极差”的隐藏设定。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吓……】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关掉了搜索页面。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 现代的急诊科轮转还得去,大唐的家庭作业可能还得面对。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我知道了大佬的身份,以后拍马屁……啊不,是请教问题的时候,可以更有针对性一点】 他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开始思考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下次穿越回去,面对孙思邈的作业检查,他该怎么办?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图谱。 虽然画得丑、写得烂,但至少是他努力过的证明。 【要不下次就老老实实地交上去?然后诚恳地表示自己虽然很努力,但奈何天资愚钝,加上脑子被驴踢了忘了事,很多地方还是不懂,请大佬不吝赐教?】 这个策略,似乎比继续装傻或者直接摆烂要稍微靠谱一点。至少能体现出他知耻而后勇的态度,说不定还能顺势请教点真东西。 【对!就这么办!】苟尚峰打定了主意。 明确了暂时的应对策略后,他感觉心里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他看了看自己那依旧空空如也的钱包,又看了看刚收到不久的、准备带去大唐的战略物资。 【学习要搞,钱也还是要搞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重新检查、分装、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他难得地没有立刻投入到无休止的复习或者工作中去,而是给自己泡了一杯稍微好一点的咖啡,打开电脑,开始看那部之前没看完的搞笑电影。 虽然未来的路依旧迷茫而艰险,但知道了师父的真实身份,似乎也带来了一种奇特的刺激感。 【跟着药王混,说出去还挺牛逼】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第84章 面见药王 在现代宿舍里经历了那场“药王竟是我师父”的认知崩塌和内心风暴后,苟尚峰再次被无法抗拒的睡意拉入了穿越通道。 他现在对于睡觉这件事,心态极其复杂。 既有对回到大唐面对孙思邈的恐惧,又隐隐带着一丝因为知道了对方是顶级大佬而产生的、想要抱大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万一大佬看我顺眼了,随便传我个一招半式,我岂不是要起飞?】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拍死了。 【大佬现在看我就像看一坨烂泥,不把我报官就不错了,还想学真传?做梦!】 在一片胡思乱想中,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悦来客栈房间,熟悉的油灯光线,以及书案上那几株被他蹂躏过的药材和他那张画着“抽象派方便面”的作业纸。 他想起了自己昏睡过去前,正在奋笔疾书的场景就赶紧爬到书案前,拿起那张麻纸。 还好,上面的墨迹虽然依旧惨不忍睹,但比起前一天的白卷,至少多了不少内容。 他昨天后半夜在报官的威胁下,求生欲爆棚,确实强迫自己记下了不少关于药材的性味功效的关键词,还努力画了几个稍微能看出点形状的示意图。 虽然还是很烂,但至少能证明他努力过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或许能少挨点骂。 就在这时,“笃笃笃”,房门又被敲响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这就要来检查了?!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啊?! “后生,睡醒了?” 门外传来孙思邈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苟尚峰赶紧应道:“醒了!孙郎中!” “嗯,醒了便出来用晚饭吧。” 孙思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晚饭? 苟尚峰这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着油灯。 看来他这次从现代回来,直接跳过了唐朝的白天,到了晚饭时间。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忐忑地打开了房门。 孙思邈就站在门外,手里没拿戒尺也没拿官府文书,只是像平时一样看了他一眼:“走吧,楼下用饭。” 苟尚峰乖乖地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 老头怎么不提作业的事了,是忘了,还是准备秋后算账? 两人来到客栈一楼的大堂。 此时正是饭点,大堂里颇为热闹,坐了不少客人。店小二忙着穿梭上菜。 孙思邈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两碗简单的汤饼,又要了一碟咸菜。 苟尚峰拘谨地坐在他对面,食不知味地吃着。他偷偷观察着孙思邈,发现老头今天似乎心情还不错?至少脸上没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难道我昨天那番努力学习的样子,真的让他老人家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孺子可教的错觉?】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开口了,问的却不是作业的事。 “让你辨识药材,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一愣,赶紧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努力回忆着被孙老头逼着找药、称药的经历,斟酌着词句回答: “回孙郎中,小子觉得这辨识药材,确实不易。不仅要看形态颜色,还要闻气味,甚至感受质地,而且很多药材看起来相似,稍不留神便会弄错。比如那白前和佩兰……” 他把自己昨天差点弄错的例子说了出来,试图表现自己的反思。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你能意识到这点,还不算太笨。” 得到了一句不算批评的评价,苟尚峰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辨药识性,乃为医之基石。” 孙思邈慢悠悠地说道,“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你若连药都认不全、分不清,将来如何能开方治病,救死扶伤?” “是是是,孙郎中教训的是,小子一定努力学习!” 苟尚峰赶紧表态。他现在知道了对方是药王大佬,哪怕是为了抱大腿,这学习的态度也得端正起来啊! “光说不练假把式。” 孙思邈瞥了他一眼,“你那药材的功课,老朽还是要看的。不求你写的画的多好,但至少,要让老朽看到你的用心!” 苟尚峰:“……” 得,作业还是逃不掉。 不过好像要求降低?从“一一写明,缺一不可”变成了“看到用心”? 【看来大佬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还是说他对我这块‘朽木’的要求已经降低到‘能喘气就行’的程度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则赶紧应道:“是!小子明白!一定用心完成!” 吃完晚饭,两人各自回房。 苟尚峰回到房间,看着桌上那堆作业,心情比昨晚要平静了不少。 药王孙思邈啊……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能得到药王的亲自调教,这要是传到现代去,得有多少中医学生羡慕嫉妒恨啊! 【虽然我还是想搞钱,但跟着大佬学点东西好像也不亏】 他第一次,主动地、带着那么一点点真正的好奇心和,或许还有一丝丝对知识的敬畏,拿起了桌上的药材,又铺开了那张麻纸。 第85章 学渣的挣扎 “你来试试。” 孙思邈将那杆小巧的木杆戥秤递到了苟尚峰面前。 苟尚峰看着这杆在孙思邈手里仿佛运用自如、但在他看来却比手术刀还难掌握的精密仪器,又看了看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戥秤入手,比想象中要轻,但结构却很精巧。乌黑的秤杆上刻着细密的星点,一端是小巧的铜制秤盘,另一端系着提纽的丝线,还有一个黄铜的秤砣,可以通过丝线在秤杆上滑动。 “看好了,” 孙思邈指着秤杆,“此乃秤杆,亦称‘衡’。这上面的星点,便是刻度,分斤、两、钱、分、厘,十六两为一斤,十钱为一两,十分为一钱,此乃十六进制,与你那‘十进制’算法不同,需得记牢。” 十六进制?! 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在现代用惯了千克、克,连市斤都少用,现在突然要用十六两一斤的古代单位,还要用这种看起来就误差巨大的杆秤…… 【这这精准度能保证吗?古代人吃药真的没问题吗?】他内心再次充满了对古代医疗水平的深深忧虑。 “这提纽,名为‘铨’,手持此处,需得平稳,气沉丹田,手不能抖。” 孙思邈示范了一下提秤的姿势,“秤盘承物,秤砣权衡。砣随物移,杆平星准,方为定数。”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苟尚峰听得还是云里雾里。什么叫“杆平星准”?哪个“星”才是准的? 孙思邈似乎看出了他的茫然,也没多解释,直接从旁边的药包里取出几片黄芪,放到秤盘里:“先称这个,一钱。”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孙思邈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提起提纽。 秤杆果然在他手里晃晃悠悠,根本无法静止。 “手要稳!气要平!” 孙思邈在一旁沉声喝道。 苟尚峰赶紧调整呼吸,努力让手臂保持不动。好不容易秤杆稍微稳定了一点,他又开始尝试移动那个小小的秤砣。 他记得孙思邈说一两是十钱,那这秤杆上密密麻麻的刻度,哪个才是一钱的位置?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看定盘星!” 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不载物时,秤杆平衡所指之处,便是定盘星!以此为基准,方能量度!” 苟尚峰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找到那个零点刻度,然后大概估摸着,把秤砣往秤杆前端挪了一小段距离,然后看向秤杆尾部扬起的角度…… “高了!砣移过了!” 孙思邈立刻指出。 苟尚峰手忙脚乱地把秤砣往回调。 “低了!未到!” 他又往前挪。 “还是高了!你这手……是用来抓痒的吗?!!” 孙思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气。 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面对的可是药王啊!药王亲自教他用秤,他却连个一钱的黄芪都称不明白。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冷静!冷静!不就是个杠杆原理加刻度识别吗?!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管孙思邈那越来越黑的脸色,重新仔细观察秤杆上的刻度和星点,回忆着刚才孙思邈拨动秤砣时的位置,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秤砣。 终于,在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那秤杆的尾端,似乎终于达到了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 “如何?” 他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依旧紧锁,但总算没有再骂他,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可。 苟尚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完成了一场高难度的手术。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到底,孙思邈又拿起了另一味药材——当归。 “三钱。再称!” 苟尚峰:“……” 第86章 学徒永不轻松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苟尚峰与戥秤的殊死搏斗以及孙思邈时不时的精准打击中悄然流逝。 从一开始的手抖得连秤杆都提不稳,到后来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总算能在孙思邈的低气压下,勉强将黄芪、当归、白术、茯神这几味药材都称量完毕,虽然每一味都耗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并且被孙思邈用“偏差尚可”“勉强能用”“还需苦练”等评语打击得体无完肤。 当他终于称完最后一味药,感觉自己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手腕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别扭的姿势而酸痛不已时,孙思邈总算是叫了停。 “好了,今日便练到这里。” 老者看着苟尚峰那副汗流浃背、如蒙大赦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几小堆分量勉强合格的药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评价道,“看来你并非全无长进,只是这手上的准头和心里的定力,都还差得远!若是在药铺给人抓药,你这速度和准头,非把病家急死、把药材耗光不可!” 苟尚峰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称是:“是……是,孙郎中教训的是,小子一定勤加练习!” (内心:我信你个鬼!我只想远离这反人类的杆秤!)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听他这些口头保证,直接指了指桌上那些刚称好的药材:“既然称好了,便将这几味药,按昨日老朽教你的法子,用麻纸仔细分包好。” 他拿起其中一包他自己之前包好的给义舍病人开的药材展示给苟尚峰看:“看清楚,这纸要如何折叠,才能保证药材不撒漏、不受潮。包好后,在外面用墨笔写上药名和分量,字迹务求清晰!这是入口救命之物,从称量到包药,每一个环节,都不得有丝毫马虎!明白了吗?” 苟尚峰看着那包得方方正正、如同艺术品般的药包,又看了看自己那双连毛笔都抓不稳的手…… 【我……我明白了个锤子啊!】 称量已经让他去掉半条命了,现在还要学包药?还要用毛笔写字?! 但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能。 “明白了……”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嗯,那你开始吧。老朽就在此看着。” 孙思邈说着,竟然真的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拿起一本医书,一边看,一边监工。 苟尚峰:“……”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被监视和被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张粗糙的麻纸,又拿起一堆刚刚称好的黄芪,开始尝试着模仿孙思邈的手法折叠、包裹。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麻纸在他手里根本不听使唤,不是折歪了,就是没包紧,里面的药材碎末簌簌地往下掉。好不容易勉强包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粽子,他又拿起毛笔,准备在上面写下“黄芪,一钱”…… 结果,手一抖,墨滴了下去,直接把“黄芪”两个字糊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 苟尚峰看着自己手里的“杰作”,再看看旁边气定神闲、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孙思邈…… 他感觉自己离原地去世又近了一步。 【这日子……没完了是吧?!】 第87章 急诊科只有惊吓,没有惊喜 从大唐悦来客栈那充满了药材味和压力的房间醒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虽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能回到这个至少有抽水马桶和外卖的现代世界,他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是下午。看来他这次运气不错,睡了个好觉,正好能赶上接下来的夜班。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开始了他的班前准备——主要是心理准备,以及往肚子里塞点东西,免得夜里饿死在岗位上。 等他换好刷手服,顶着两个依旧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急诊科医生办公室时,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也恰好在。 陆泽远正对着电脑屏幕奋笔疾书,嘴里还叼着半个已经冷掉的包子,看到苟尚峰进来,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苟……苟兄……来了?正好……帮我……看眼15床的出院小结写完了没……” 苟尚峰凑过去,看到陆泽远正在处理一个因为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补完液准备回家的病人。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合作比起刚来时已经默契了不少。至少,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对方是想吐槽还是真的需要帮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带教王老师,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有点面生的年轻女医生。 这女医生看起来和苟尚峰他们年纪相仿,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扎着简单的马尾,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略显严肃,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好奇和一丝紧张。 “王老师。” 苟尚峰和陆泽远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王老师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女医生,对他们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今天刚来我们急诊科轮转的苏悦医生,跟你们是一批的规培。小苏啊,这是陆泽远,这是苟尚峰,你这个月先跟着他们俩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然后他又对苟陆二人道:“你们俩,带带新人,把咱们科的基本流程、注意事项都跟小苏医生讲清楚。别藏私,也别欺负新同志,听见没有?” “是!王老师!” 两人赶紧应下,心里却各有想法。 陆泽远是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位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同事颇有好感。 而苟尚峰则是心里咯噔一下:【又来一个?!急诊科这“度假村”还扩招呢?!而且还是个女医生?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学霸类型的?完了完了,对比之下我这学渣岂不是更明显了】 那个叫苏悦的女医生倒是显得很得体,对他们俩礼貌地点点头:“陆医生好,苟医生好,我叫苏悦,以后请多多指教。” 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点距离感,但并不傲慢。 “指教不敢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陆泽远立刻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苟尚峰也只能干巴巴地跟着说了句:“嗯……对,互相学习。” 简单的介绍之后,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工作,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规培医生。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还是陆泽远比较自来熟,他主动开口道:“苏医生……哦不,叫你小苏吧?你之前在哪个科室轮转啊?” “我在呼吸科。” 苏悦言简意赅地回答。 “呼吸科好啊!比咱们这儿清净多了吧?” 陆泽远试图套近乎。 苏悦推了推眼镜:“也还好,就是夜班有时候病人也挺多的。” 苟尚峰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新同事。嗯……看起来是个认真、严谨、话不多的类型。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像沈扒皮那样是个卷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急诊科那该死的内线电话又响了! 陆泽远认命地接起电话:“喂,急诊科……嗯……嗯……好,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对苟尚峰和苏悦说:“走吧, 120送来一个‘胸闷憋气、呼吸困难二十年、加重五分钟’的八十岁老太太,家属强烈要求‘必须立刻马上住院’!” 苟尚峰:“……” 苏悦:“……” 【得,新同事刚来第一天,就要一起体验急诊科的‘人间真实’了】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然后和陆泽远、苏悦一起,朝着那个永远充满了惊吓的急诊大厅走去。 第88章 三人行,必有我坑焉 “走吧,苟兄,苏医生!‘度假村’经典保留项目——老年患者呼吸困难,体验开始啦!” 陆泽远苦中作乐地招呼了一声,率先朝着王老师指定的病床走去。苟尚峰和新来的苏悦医生也赶紧跟上。 病床上,一位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太太正半靠着床头,张着嘴,费力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明显的“嗬嗬”声,脸憋得有些发紫。床边的监护仪显示血氧饱和度在88%左右徘徊,心率也偏快。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同样焦急万分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女儿。 “阿姨您好,我们是医生。” 陆泽远先开口安抚,同时快速扫了一眼床头卡和分诊记录,“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喘不上气,特别难受?” 老太太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点点头,抓着床单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妈您别急,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女儿在一旁抹着眼泪。 “小苏,你问问病史,特别是诱因和基础病用药情况。” 陆泽远立刻开始分工,然后转向苟尚峰,“苟兄,你先给她查个体,重点听听肺!” “好。” “嗯。” 苏悦立刻转向家属,开始系统地询问:“阿姨平时有什么老毛病吗?比如慢阻肺、哮喘、心脏病?这次喘起来之前有没有感冒、或者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平时都吃什么药?今天吃了没?” 她的问题专业而有条理,但语气略显清冷。 苟尚峰则戴上听诊器,小心地靠近老太太:“阿姨,我给您听听肺,您尽量放松……” 他将冰凉的听诊器胸件放到老太太的背部。 双肺广泛闻及干湿啰音,尤其是双下肺的湿啰音非常明显,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还伴有部分哮鸣音。心率快,节律还算整齐,但似乎能听到奔马律?颈静脉也有点充盈…… 【心衰,急性左心衰,肺水肿可能性很大】苟尚峰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和他之前处理的那个7床心衰老太太情况很像,但似乎更重一些。 他查完体,苏悦那边也问完了病史。两人和陆泽远交换了一下眼神和信息。 “患者有冠心病、高血压史十余年,长期口服硝苯地平、阿司匹林,三天前有点感冒咳嗽,自行吃了点感冒药,昨晚开始憋气加重,无法平卧。” 苏悦简洁地汇报。 “查体双肺满布湿啰音,奔马律,颈静脉充盈。” 苟尚峰补充。 “行,初步诊断急性心衰、肺水肿没跑了。” 陆泽远立刻做出判断,开始下达口头医嘱,“赶紧的,面罩吸氧,呋塞米40mg静推,硝酸甘油先含服一片看血压,不行就微量泵泵起来。吗啡……暂时先不用,看利尿效果,立刻抽血气,查bnp、心肌酶、电解质,卧位胸片也来一张!” 他说完,又对苏悦和苟尚峰道:“小苏,你负责去电脑开医嘱、联系影像科。苟兄,你负责抽血气、建立静脉通路、给药!动作快!” “收到!” “好!”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苏悦跑向电脑终端,手指翻飞地开具医嘱;陆泽远负责和护士一起调整吸氧、准备药物;苟尚峰则拿起血气针和输液用品,准备给老太太扎针抽血。 然而,就在他刚找到老太太那因为水肿而不太明显的血管,准备下针的时候,旁边一直很焦急的女儿突然开口了,语气带着质疑: “哎?医生!你们……你们不再多问问、多看看了?怎么上来就又是抽血又是打针的?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你们确定是什么毛病了吗?万一用错药了怎么办?!” 得,又来了。 急诊科经典项目之——家属的“关心则乱”与“医学指导”。 苟尚峰拿着针的手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用专业又不失礼貌的语言来解释,旁边的陆泽远已经接过了话头,用一种极其熟练、半安抚半科普的语气说道: “大姐您放心!我们是根据您母亲的症状和体征,初步判断是心脏的问题,急性心力衰竭,这种情况必须立刻用药缓解症状、减轻心脏负担。抽血拍片是为了进一步明确诊断和评估病情严重程度,这些都是抢救必须要做的。您母亲现在情况比较危急,时间很宝贵,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您看……” 陆泽远一边说,一边指着监护仪上那不太乐观的血氧数字。 家属被他这一套专业术语和危急说辞暂时唬住了,虽然脸上依旧写满担忧,但总算没再继续阻拦。 苟尚峰趁机快速地抽完了血气,又扎好了留置针。 苏悦也开完了医嘱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打印出来的心电图单:“心电图出来了,窦性心动过速,st-t没有动态改变,基本排除急性心梗。” “好!” 陆泽远接过来看了一眼,“利尿剂推了吗?” “推了!” 护士回答。 三人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密切观察老太太用药后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悦忽然指着监护仪屏幕,轻轻“咦”了一声:“你们看,她的心率……好像有点不齐?” 苟尚峰和陆泽远立刻凑过去看——果然!屏幕上原本还算规则的心跳波形,突然出现了几个形态怪异、提早出现的宽大qrs波群。 “室早?!还是……短阵室速?!” 陆泽远也紧张了起来! 心衰病人出现恶性心律失常,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快!准备胺碘酮!” 刚刚才稍微平稳下来的气氛,瞬间又被打破。 第89章 心律失常 “不好!室早!连发了!” 苟尚峰和苏悦立刻凑到监护仪前——只见屏幕上,原本还算规则的心跳波形之间,频繁地插入了数个形态宽大、畸形的qrs波群,甚至出现了连续三四个连在一起的情况。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于一个本就处于急性心衰、心功能极差的病人来说,这种频发、连发的室性早搏,极易诱发更致命的心律失常,比如室性心动过速,甚至心室颤动。 “快!看看血压!” 陆泽远立刻反应过来,一边让护士赶紧准备好胺碘酮和除颤仪,一边伸手去摸老太太的桡动脉搏动。 苏悦则迅速再次测量血压,同时大声呼叫:“王老师!7床心律不稳!频发室早连发!” 苟尚峰也赶紧检查了一下老太太的意识状态和呼吸,同时心里快速回忆着处理快速性心律失常的流程。 “血压85\/55mmhg……还在掉!” 苏悦报出数字。 “脉搏快,尚能触及,但感觉不太规整。” 陆泽远也报告道。 病人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呼吸明显又急促了起来,表情也更加痛苦。 就在这时,王老师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监护仪,又快速看了看病人的状态。 “准备胺碘酮150mg,缓慢静推!” 王老师果断下令,“推注过程中密切监测血压和心率,除颤仪也准备好,随时可能需要电复律!” 护士立刻开始配置药物。 “你们三个,” 王老师又看向苟、陆、苏三人,“小陆,你盯着监护仪,随时报心率血压变化。小苏,你负责记录用药时间和生命体征。小苟,你去把除颤仪推近一点,把电极片给病人贴好。” “是!” 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苟尚峰跑去推除颤仪,熟练地将两个电极片分别贴在老太太的胸前和左侧腋下预定位置,连接好导联。他做这些的时候,手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比起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已经镇定了不少。 那边,护士已经将胺碘酮缓慢推注进了老太太的静脉通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监护仪屏幕。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屏幕上,那些宽大畸形的室早波形,似乎出现的频率稍微降低了一些。但心率依然很快,血压也没有明显回升。 “效果不明显。” 陆泽远报告道,“血压80\/50mmhg,心率125次\/分,室早还是很多!” 王老师眉头紧锁。 心衰合并快速性心律失常,本身就极其棘手。药物效果不佳,病人血流动力学又不稳定…… “准备同步电复律。” 王老师再次下达指令,“能量选择100j!” 电复律! 苟尚峰心里一凛。这是利用电流强行终止心律失常的方法,虽然有效,但也有风险。 护士立刻开始操作除颤仪,选择同步模式,设定能量,充电…… “镇静,先给点咪达唑仑!” 王老师考虑到病人意识尚清醒,电复律会非常痛苦,立刻补充了镇静医嘱。 护士快速推注了镇静药物。 “充电完毕!” “好,所有人离开床边!” 王老师下令。 大家瞬间后退。 “放电!” 操作除颤仪的护士按下了按钮。 老太太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监护仪屏幕上。 那不规则的、快速的心跳波形,在一次短暂的停顿后,变成了一条相对规整、速度也稍慢了下来的窦性心律。 “转过来了!窦性!心率98次\/分!” 陆泽远惊喜地喊道! “血压……95\/60mmhg!上来了!” 苏悦也报告道。 暂时成功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老师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胺碘酮继续维持静脉泵入!立刻联系心内科u(冠心病监护病房)!这病人情况太不稳了,必须马上转上去加强监护和治疗!” 他又看向苟尚峰他们三个:“你们三个,把转运单、交班记录立刻写好!小陆负责联u床位,小苏负责整理病历资料,小苟去跟家属把刚才的情况和下一步转科的必要性再交代一遍。” “是!” 刚刚经历了一场心律失常危机的急诊三人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立刻投入到了新的文书和沟通工作中。 第90章 意外的行程 “在义舍时,看到那些病患,你有何想法?” 孙思邈这冷不丁的问题,让正埋头和手里那包奇形怪状的药材较劲的苟尚峰,动作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孙思邈。这老头关注点是不是有点跑偏?不是应该批评他这堪比垃圾回收现场的包药技术吗?怎么突然开始搞“思想教育”了?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好惨!好臭!好可怕!幸好我不是他们!赶紧搞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这话能说吗?显然不能!尤其是在知道了眼前这位是药王孙思邈之后。 大佬问你对人间疾苦的看法,你总不能回答“关我屁事”吧? 他努力回忆着在义舍看到的景象——那些瘦骨嶙峋的身影,那些痛苦呻吟的面孔,那些浑浊绝望的眼神,还有孙思邈自己在一片混乱中,俯身诊治、耐心询问的身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有恐惧,有排斥,有现代人的优越感带来的不适,但也隐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和无力。 他该怎么回答,才能既符合自己失忆、愚钝的人设,又能让这位药王大佬觉得他至少还有点人性? 他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带着几分后怕和茫然的语气说道: “回孙郎中,小子见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真实的感受,“从未见过那那般多的病人聚在一处,也从未见过那般……困苦的景象……”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中感到不适:“小子只觉得他们很可怜,生了病,没钱医治,只能那样等着。小子恨自己无能,什么也做不了,连包药都包不好……”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前半段描述自己的心惊和对苦难的同情是真的,后半段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说自己“无能”、“帮不上忙”,则是为了继续扮演学渣人设,顺便表达一下虚假的惭愧。 孙思邈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他没有像苟尚峰担心的那样,去深究他话里的真假,也没有继续逼问。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和喟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疾苦,非一人之力可尽除。” 他看了苟尚峰一眼,“医者,不过是顺天应人,尽力而为罢了。你能见苦而心惊,尚存一丝恻隐之心,还不算完全的顽石。” 这评价算是及格了?苟尚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孙思邈站起身,走到苟尚峰包好的那几个“奇葩”药包前,拿起一个看了看,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没再批评什么,只是说道:“罢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一天,这些明日再重新学过。” “是……” 苟尚峰赶紧应下,心里却在哀嚎:【还来?!】 “早些歇息吧。” 孙思邈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医书,准备回隔壁房间。 苟尚峰以为今天的考验终于结束了,正准备瘫回床上,孙思邈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他说: “明日一早,收拾好你的‘家当’。” 苟尚峰一愣:“收拾家当?孙郎中,我们要去哪儿?” 他下意识地以为又要去义舍或者采药。 “离开蓝田。” 孙思邈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离开蓝田?!” 苟尚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去哪里?”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丢下四个字: “往西,入关。” 第91章 告别蓝田 “离开蓝田?往西,入关?” 孙思邈丢下的这几个字,让苟尚峰在客栈房间里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入关……通常指的是进入关中地区吧? 那里可是大唐的京畿之地,离长安城就不远了! 孙老头……不,是孙思邈大佬,要带他去长安附近?!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被逼着写作业、学用戥秤要大得多。 长安!那是大唐的首都!是这个时代最繁华、信息最集中的地方!如果说蓝田县城只是个新手村旁边的小镇,那长安……就是真正的主城地图啊! 那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多的机遇!更多的潜在客户!更广阔的市场!他那些精盐、方糖、钢针,在长安那样的地方,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值!说不定还能接触到真正的达官显贵,找到更快速的发财之路! 一时间,苟尚峰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忐忑,既充满了对未知的向往,又带着对离开这个相对熟悉环境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苟尚峰就被孙思邈叫醒了。 “收拾妥当,即刻出发。” 老者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一丝郑重。 苟尚峰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的全部家当,除了身上这套旧衣服,就是他贴身藏好的那几包现代物资和十几枚铜钱。他仔细地将这些东西再次检查、藏好,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默默地用了客栈提供的简单早饭,然后便退了房。 掌柜的和昨天见过的小二石头都出来相送。 “孙郎中慢走!下次再来啊!” 掌柜的很是客气。 “苟公子,一路顺风!” 小二石头则对着苟尚峰,带着几分好奇和友善地挥了挥手。 苟尚峰对他点了点头,心里还有点小感慨。 在这个陌生的大唐,这个客栈的小伙计,算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对他明确表达善意的同龄人。 离开了悦来客栈,两人走在清晨略显清冷的蓝田县城街道上。大部分店铺还没开门,只有一些早点摊和赶早的行人。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朝着西城门走去。 当他们走出那高大的夯土城门,回头望去,晨曦中的蓝田县城显得古朴而宁静。 苟尚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这里经历了穿越初期的茫然、被孙思邈捡到的幸运、在义舍受到的冲击、以及第一次搞钱成功的喜悦……这个小小的县城,承载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 现在,他要离开这里,前往一个更广阔、也更凶险未知的地方了。 “走了。” 孙思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人踏上了通往西边的官道。说是官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压得比较实、稍微宽阔一点的土路,路面依旧坑洼不平。 他们是……步行。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虽然年迈但依旧稳健的步伐,再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心里再次哀嚎起来。 【大佬!您老人家都一百多岁(至少看起来像)了!我们不雇辆马车或者牛车吗?!步行去关中?!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但他不敢问,更不敢抱怨。 他现在在孙思邈面前的人设是“知耻而后勇、努力学习的失忆小跟班”。 他只能咬着牙,背着自己那轻飘飘的行囊,努力跟上孙思邈的脚步。 官道两旁是关中平原开阔的田野,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偶尔能看到早起的农人在田间劳作,或者有同样赶路的、推着独轮车的行脚商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孙思邈依旧是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会指着远处的山峦或者田地里的某种作物,给苟尚峰讲解一两句,似乎是在继续他那实践教学。 苟尚峰则一边努力跟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同时在心里盘算着: 【入关中,离长安不远,那里肯定有钱人更多!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还得想办法搞点别的,比如抗生素?不行不行,风险太大……肥皂?香皂好像可以有……打火机?火柴?】 他的搞钱雷达,在对未来旅程的憧憬中,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第9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主要是腿痛) 事实证明,苟尚峰严重低估了古代步行的艰苦程度,也严重高估了自己这副被现代生活娇惯了的身体的耐受力。 离开蓝田县城的第一天,他还仗着刚从现代回来攒下的一点点体力,以及对主城地图的新鲜感和对搞钱的美好憧憬,勉强能跟上孙思邈那不快但极其匀速的步伐。 然而,仅仅是走了一个上午,他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脚底板更是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每一步都是煎熬。那双粗布鞋早就被磨得不成样子,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脚趾是不是已经磨出了水泡。 【这才第一天啊……大佬!咱歇会儿行不行?!哪怕找个牛车也行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呐喊,但看着前面孙思邈那依旧稳健如初、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背影,他愣是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他现在的人设是“知错能改、努力向学的失忆小跟班”,怎么能刚上路就喊苦喊累?那不是崩人设吗?!药王大佬不得把他直接扔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他只能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官道两旁的景色,也从最初的平坦田野,渐渐变得有些起伏。偶尔能看到远处的秦岭山脉轮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起来。 中午,孙思邈总算是找了个树荫下的干净石头,停下来休息,顺便解决午饭。 午饭是两个冰冷干硬的杂粮饼子,外加一个水囊里的凉水。 苟尚峰看着手里的饼子,感觉自己的牙口都在抗议。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吃的海鲜焗饭、小蛋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可以上1休29吗?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孙思邈倒是吃得安之若素,仿佛这粗粝的食物已是常态。他吃完饼子,喝了口水,又开始闭目养神。 苟尚峰啃着那能硌掉牙的饼子,一边偷偷打量着孙思邈。这老头,他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过的吗?游走四方,悬壶济世,风餐露宿…… 【真是难以想象,这得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他心里第一次对这位大佬的日常,产生了除了“变态”之外的另一种感受——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当然,敬佩归敬佩,苦还是要自己吃的。 下午的路程更加难熬。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彻底麻木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上刑。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因为步行这种原始交通方式而直接累死的穿越者。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孙思邈指着路边一种不起眼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说道:“此乃柴胡,昨日让你记下的,可还认得?” 苟尚峰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昨天在孙老头监督下,勉强能认出来的那玩意儿吗?!他赶紧点头:“认得!是柴胡!性微寒,味苦,归肝、胆经,能疏肝解郁、升阳举陷……” 他努力把自己昨天死记硬背下来的那点东西给背了出来。 孙思邈听完,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嗯,总算没全忘了。此物喜阳,多生于山坡草地。你既认得,便采几株带上,或许路上能用得到。” “是!” 得到大佬极其微弱的肯定,苟尚峰感觉自己瞬间又充满了力量,连忙上前,用随身带着的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挖了几株柴胡。 傍晚时分,眼看着天色渐暗,他们距离下一个驿站或村落似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孙思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在一处背风、靠近水源的小树林边停了下来。 “今夜就在此歇脚。” 他言简意赅地宣布。 歇脚?在这里?! 苟尚峰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感觉自己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是吧?!第一天就要体验野外露营?!还是唐朝版的?!连个帐篷都没有?!】 他看着孙思邈已经开始熟练地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并从药箱底层摸出火石和火绒准备生火,彻底绝望了。 看来,这趟入关之旅的艰难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93章 路遇山贼,虚惊一场 离开了蓝田县城,踏上西行的官道,日子就从之前在客栈的相对安逸,直接切换到了荒野求生模式。 白天是无休止的、枯燥的、消耗体力的步行。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或者说,进化出了一种与疼痛和谐共存的麻木感。他现在走路,基本是靠着意志力在往前拖着两条腿。 晚上,则是更严峻的考验。 孙思邈似乎完全没有住沿途驿站或者村落客栈的意思(也可能是为了省钱,或者根本就没路过),每天傍晚,他都会熟练地找一处背风、近水、相对安全的野地,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然后用火石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他们的晚餐,通常就是早上剩下的、已经变得像石头一样硬的杂粮饼子,或者是一些孙思邈随身携带的、不知名的干粮,偶尔能用火烤一烤或者用水泡一泡。 至于睡觉……那更是别提了。直接铺点干草在地上,或者干脆就和衣而卧,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夜里的山风阴冷刺骨,林间的虫鸣兽叫更是让苟尚峰这个现代都市人彻夜难眠,生怕睡着了就被什么野兽叼了去。 几天下来,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濒临崩溃。唯一支撑他的,大概就是对“关中”、“长安”这些地方能让他发家致富的幻想,以及对身边这位药王大佬的敬畏和依赖。 这天,他们正走在一处两边是茂密山林的狭窄路段。苟尚峰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机械地跟着孙思邈往前走。 孙思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路边。 苟尚峰一个激灵,也赶紧停下,顺着孙思邈的目光看去——只见路旁边的树林里,似乎有几个人影晃动,还隐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不会吧?!真遇上山贼了?!】苟尚峰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孙思邈身后躲。 孙思邈却显得很镇定,他拉了苟尚峰一把,示意他不要慌乱,然后朗声朝着树林的方向喊道:“前方是何处的乡亲?我乃云游郎中,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山林间却传得很远。 树林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从林子里走出来三四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手里拿着砍柴刀或者猎叉的壮汉。他们看到孙思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老头)和苟尚峰(一个看起来更废柴的年轻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粗声粗气地问道: “郎中?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啊?” 他们的眼神在孙思邈背着的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药箱上扫来扫去。 苟尚峰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架势!不是山贼是什么?!那药箱里虽然没金银,但有些药材也是很值钱的吧?! 孙思邈却依旧神色自若,拱手道:“从蓝田而来,欲往关中一行。不知几位壮士在此,多有打扰。” 那几个汉子又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苟尚峰因为过度紧张,加上体力透支,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突如其来的一跤,瞬间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那几个原本面色不善的汉子看到苟尚峰这副狼狈样子,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这后生忒不经吓了!”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 “行了行了,大哥,就是两个赶路的,别吓唬人了。”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也咧嘴笑了笑,对着孙思邈摆摆手:“老郎中,莫怪莫怪!俺们是附近山里的猎户,看你们过来,还以为是官府的人又来查山呢!既然是路过,那便自去吧!这山里不太平,早些赶路!” 说完,他们便扛着猎叉和砍刀,转身钻回了林子里。 虚惊一场! 苟尚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了泥土,狼狈不堪。他看着那些猎户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的腿还在发软。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表现极其无语,但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走了。听见人家说的了?此地不太平,需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 “是……是……” 苟尚峰赶紧应下,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连忙跟上孙思邈的脚步。 经过了这场山贼惊魂,苟尚峰总算是对这个时代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里不仅有疾病和贫困,还有潜在的人为风险。 第94章 日暮乡关何处是 经过了那场山贼惊魂,苟尚峰感觉自己仅存的那点体力都快被肾上腺素和随后的恐惧给耗光了。他现在走路,两条腿都在打颤,不仅是累的,也是吓的。 “走了!听见人家说的了?此地不太平,需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 孙思邈看了他那狼狈的样子一眼,并没有多加安慰,只是沉声催促道。 苟尚峰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万一天黑了还在这荒山野岭,真遇上什么歹人或者野兽,那可就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了。 他咬紧牙关,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的腿,紧紧跟在孙思邈身后,加快了脚步。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但苟尚峰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他只觉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山林里的阴影也越来越重,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一边拼命赶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孙思邈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但步伐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老者显然也知道在野外过夜的风险。 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累死在这条唐朝的土路上时,前方的山坳里,终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些人烟的迹象——几缕炊烟,还有几声遥远的狗吠。 “前面有村子了!” 苟尚峰又惊又喜,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孙思邈也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小村落,大概也就十几户人家的样子。房屋大多是土坯墙,茅草顶,看起来颇为贫瘠。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在村口警惕地望着他们这两个陌生人。 此时天色已经基本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微弱的油灯光芒。 孙思邈走到村口一户看起来相对齐整一些的院子前,上前敲了敲柴门。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老朽乃云游郎中,姓孙,” 孙思邈拱手道,“这位是我的……呃,学徒。我二人从蓝田而来,欲往关中,天色已晚,想在贵村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食宿费用,老朽可付,或以诊费相抵亦可。” 他说话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气度。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看到孙思邈背着的药箱和那一派沉稳的气度,警惕之色稍减,但还是有些犹豫:“郎中?这……俺们村小,也没个客栈……” “无需客栈,” 孙思邈说道,“只需一处能遮风避雨之地即可,便是柴房草垛,亦无不可。老朽这里有些常备药材,也可为村中乡亲略尽绵力。” 听到后半句,那汉子的态度明显松动了。乡下地方,缺医少药是常态,有个郎中愿意留宿并可能帮忙看病,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那好吧,” 汉子打开了柴门,“只是家中简陋,怕是委屈了老郎中和这位……小哥。” “无妨,多谢了。” 汉子将他们让进院子,又喊来了自家婆娘。两人给他们收拾了一下院角一间堆放杂物的、还算能挡风的小偏房,又端来了一盆热水和两个黑乎乎、但还热乎着的窝窝头,外加一小碟咸菜疙瘩。 “家里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二位……将就一晚吧。” 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多谢主人家。” 孙思邈道了谢。 苟尚峰看着那硬邦邦的窝窝头,再想想那可能就是他今晚床铺的杂物间……心里虽然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但比起露宿野外,这已经是天堂了! 他现在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吃完东西,然后找个地方躺下。 他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那个能把他腮帮子嚼酸的窝窝头,又喝了几口热水,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点体力。 然后,他跟着那汉子走到偏房。里面确实堆满了杂物,但汉子已经给他们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铺上了一些还算干净的干草。 苟尚峰几乎是立刻就扑倒在了那堆干草上,连衣服都懒得脱,也顾不上去想明天还要面对什么,只想立刻、马上、进入睡眠。 极度的疲惫,让他几乎在沾到干草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村子里传来的几声狗吠,还有孙思邈那若有若无的、观察着他的目光。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95章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苟尚峰是被一阵公鸡打鸣和农家院子里特有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还有些迷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昏暗的茅草屋顶,其次是身上盖着的、带着浓重草屑味的破旧被褥,然后是睡在他不远处草堆上的孙思邈,老者已经盘腿坐起,似乎正在闭目调息。 【哦对,还在大唐,还在逃难……不是,是‘游学’的路上……】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腰酸背痛,尤其是两条腿和脚底板,更是发出了强烈的抗议。睡草堆的感觉,跟他想象中的田园诗意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有硌得慌和浑身痒。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屋外。 清晨的山村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湿润气息。院子里,昨天留宿他们的那个憨厚汉子正准备扛着锄头下地,他婆娘则在简陋的土灶旁生火做饭,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看到苟尚峰出来,汉子停下脚步,对他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小哥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哥大嫂收留。” “欸,应该的应该的,孙郎中可是俺们的恩人!” 汉子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婆娘喊道,“对了,赶紧去看看虎子他娘,问问娃儿昨晚咳得好些没?孙郎中说了,今天要看看情况。” 他婆娘应了一声,擦了擦手就往隔壁院子跑去。 原来,昨天孙思邈答应留宿时,顺便给这汉子隔壁家一个咳嗽不止的小孙子看了看病,开了点自己随身携带的常用草药。 没过一会儿,那妇人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当家的!孙郎中!好了!好多了!虎子昨晚咳得轻多了,夜里也睡得安稳!” 这时孙思邈也闻声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嗯,那便是对症了。今日再巩固一日,嘱咐他少食生冷,避风寒即可。”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非要从家里拿几个珍贵的鸡蛋送给孙思邈作为谢礼。孙思邈推辞不过,最终只收下了两个。 苟尚峰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佬就是大佬,随便出手就能解决问题,还能收到村民的尊敬和谢礼。而他呢?只能在一旁看着,顶多算个气氛组。 简单的早饭过后,孙思邈便向主人家告辞。汉子一家将他们送到村口,再三感谢。 两人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或许是昨晚总算在屋檐下睡了一觉,又或许是看到孙思邈妙手回春的场景受到了一点点激励,苟尚峰感觉今天的状态比昨天似乎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至少腿没那么像灌了铅。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又开始感觉脚底板疼、小腿发酸、气喘吁吁了。 【这才第二天啊……这要走到关中……我这小身板真能扛得住吗?】他内心再次充满了绝望。 孙思邈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完全没受到路途劳顿的影响。他偶尔还会指着路边的植物或者远处的地形,给苟尚峰讲解几句: “此地土质松软,你看那坡上,多生知母、远志。” “前方那河滩边,可见少许泽泻、菖蒲。” 苟尚峰现在已经不敢再敷衍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去记,虽然大部分还是记不住,但至少态度是端正了。他知道,这是药王大佬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因材施教呢。 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讲讲。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地方。孙思邈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高原,说道: “前方地势渐高,乃是黄土塬区。今日,我们需得在日落之前,翻过眼前这道塬梁。”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黄土高坡层层叠叠,被沟壑切割得支离破碎,那条蜿蜒的土路在塬上时隐时现,看起来就非常难走。 【翻过那道塬?!】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这哪里是游学啊,这分明是长征! 第96章 翻越黄土塬,累成塬上狗 “前方地势渐高,乃是黄土塬区。今日,我们需得在日落之前,翻过眼前这道塬梁。” 孙思邈的话,如同给苟尚峰本就沉重的双腿,又绑上了两个沙袋。 他抬头望着远处那道连绵起伏、被夕阳染上一层昏黄色的黄土高坡,以及那条在坡上蜿蜒曲折、几乎看不清终点的土路……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在发软。 【还要爬坡?!还是这种一看就很陡的土坡?!大佬!您老人家确定不是在特种兵拉练吗?!】苟尚峰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但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在孙思邈“莫要耽搁,趁天黑前须得上去!”的催促下,咬紧牙关,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开始了这段新的长征。 黄土高原的坡,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土质疏松,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浅坑,还得费力拔出来;坡度又陡,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像只笨拙的壁虎一样往上爬;而且因为干燥,稍微有点风,就是漫天黄沙,呛得他直咳嗽。 他感觉自己每往上爬一步,都要耗费掉之前走平路三步的力气。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那本就破旧的粗布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再加上扑面的黄土,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乞丐。 他一边爬,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如同火烧一般。 再看前面的孙思邈,老者虽然速度也不快,但节奏始终很稳定,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登,呼吸虽然也有些急促,但远没有苟尚峰这么狼狈。 【这不科学!他一百多岁(可能)的老人家,体力怎么比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苟尚峰百思不得其解。 孙思邈偶尔会停下来等他一下,看他那副快要“原地去世”的惨状,会皱着眉头提点几句: “脚下踩实!莫要踏空!” “上坡时,身子略前倾,气息要匀!” “看准落脚点!这黄土松软,小心滑坡!” 苟尚峰虽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但知道这些都是保命的经验,只能强打精神记下。 爬到半坡,孙思邈指着旁边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深深沟壑说道:“你看这‘冲’,平日干涸,若遇暴雨,山洪倾泻而下,威力惊人,断不可在其中行走或歇脚。” 苟尚峰探头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古代这生存环境……真是步步惊心啊……】 他感觉自己那点搞钱的心思,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生存压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跟着大佬活下去! 【怎么会这样?!(内心尖叫)(嘶吼)(阴暗爬行)】 在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前,他们终于爬上了那道看似遥不可及的塬梁。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苍茫的黄土高原在暮色中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显得格外苍凉和荒芜。 晚风吹过,带着黄土高原特有的干燥和寒意,让浑身是汗的苟尚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咕噜噜……” 他的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抗议。 爬了一下午坡,他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孙郎中……”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咱们……今晚……就在这塬上过夜?” 这地方看起来比昨晚那小树林还要荒凉啊! 孙思邈朝着远方眺望片刻,似乎在辨认着什么,然后用手指了指远处地平线上一个极其模糊的小小的、微微隆起的黑点: “你看那边。” 苟尚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那是什么?一个小土包?” “或许是前人废弃的窑洞,也可能是某个牧羊人临时搭的窝棚。” 孙思邈说道,“不管是什么,有片瓦遮头,总比在这荒塬上吹一夜冷风强。走!趁着天彻底黑透前,赶到那里。”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朝着那个模糊的黑点走去。 苟尚峰看着那依旧遥远的目标,又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 【还要走?!】 他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第97章 塬上星夜 “今夜,便在那处歇脚。快走!” 孙思邈的话音刚落,便迈开步子,朝着那个在暮色中几乎快要看不清的、遥远的小黑点走去。 苟尚峰抬头望天,最后一丝晚霞也即将被墨色的夜空吞噬。再看看前方那苍茫无际、沟壑纵横的黄土塬,以及那个远在天边的目标…… 【还要走?!天都黑了啊大佬!】他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但他能怎么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据说还不太平的黄土塬上,把他一个人扔下,他估计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他只能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那双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孙思邈身后,朝着那个不确定的希望前进。 夜色,很快就完全笼罩了这片广袤的黄土高原。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脚下那条依稀可辨的土路,以及偶尔被石子绊倒时发出的闷响和苟尚峰压抑的痛呼声。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黄土高原特有的干燥和寒意,吹得苟尚峰瑟瑟发抖。他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孤狼的嚎叫,让他更是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又往孙思邈身边凑了凑。 孙思邈似乎对这夜路早已习以为常,脚步依旧稳健,偶尔还会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或者提醒苟尚峰注意脚下。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交代在这黄土塬上的时候,孙思邈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苟尚峰闻言,精神一振,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向前望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旁边还有一些低矮的、像是用黄土夯起来的矮墙。 “这是……?” “一处废弃的旧窑。” 孙思邈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看样子,许久没人住过了。今夜,我们便在此将就一晚。” 窑洞?! 苟尚峰在现代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儿,没想到他竟然有机会亲身体验一把穴居生活?! 【我这穿越真是越来越接地气(土)了……】 孙思邈显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将就,他熟练地从药箱底层摸出火石火绒,又在附近找了些枯枝败叶,很快就在窑洞口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火光跳动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窑洞内部的景象。 里面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层厚厚的尘土和一些散落的干草。墙壁是原始的黄土,顶上也是圆拱形的,看起来倒也还算能遮风挡雨。 “今夜无虞。” 孙思邈简单地说道,然后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铺上些干草,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去了。 苟尚峰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住所,又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寒风呼啸的荒原,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至少不用担心被狼叼走了……】 他也学着孙思邈的样子,找了个角落,把能找到的干草都铺在身下,然后和衣而卧,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衣服。 篝火在窑洞口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爆裂。远处的狼嚎声似乎也因为火光而远去了一些。 苟尚峰蜷缩在干草上,听着孙思邈那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从黄土地面传来的丝丝凉意,以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各种小虫子爬过的细微声响。 他感觉自己这一天,比在现代医院连上48小时的班还要累。 【这日子真tm不是人过的……】 他闭上眼睛,在极度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中,再次沉沉睡去。 第98章 塬上鸡鸣 苟尚峰是被一阵钻心的酸痛给疼醒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十几个壮汉按在地上,用擀面杖来回擀了一宿,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尤其是两条腿和那双饱经沧桑的脚底板,更是传来一阵阵针扎火燎般的疼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不是客栈柔软的床铺,而是黑乎乎、带着泥土气息的窑洞顶。身上盖着的也不是被子,而是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硬邦邦还带着点骚味的破皮毛。身下铺着的干草更是硌得他怀疑人生。 “我靠……” 他感觉自己昨晚绝对是睡了个假觉。 窑洞外,天光已经透过那个简陋的洞口照射进来,将地上的尘土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土特有的干燥气息,还夹杂着昨晚篝火熄灭后残留的淡淡烟火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不远处。 孙思邈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另一堆干草上,闭目凝神,呼吸悠长,仿佛完全不受这恶劣环境的影响。晨光照在他那布满皱纹的侧脸上,竟透出几分平静和仙气。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大佬在这儿打坐练功呢,我还是别吵醒他老人家……不对,他好像已经醒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醒了?” 声音不大,却让苟尚峰一个激灵。 “啊……醒了醒了!孙郎中早!” 孙思邈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既醒了,便收拾一下。” 说着,他便走到窑洞口,从药箱里拿出两个依旧是硬邦邦的杂粮饼子,递给苟尚峰一个:“用了早食,尽快出发。” 苟尚峰接过那能当武器使的饼子,看着孙思邈已经开始收拾那堆昨晚铺的干草,心里是又敬又怕。 他一边啃着那难以下咽的饼子,一边偷偷观察着孙思邈。老者动作麻利地将昨晚的痕迹清理干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药箱和水囊,仿佛昨晚那场艰苦的夜行和露宿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这体格,这精神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生有道?我跟着他混,是不是也能多活几年?】 吃完这顿味同嚼蜡的早餐,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那间提供了短暂庇护的废弃窑洞。 清晨的黄土高原,空气格外清新,但也带着料峭的寒意。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整个塬上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远处的沟壑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更显得苍凉壮阔。 “走吧。” 孙思邈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率先迈开了步子。 苟尚峰赶紧跟上。有了昨天的经验,他知道今天的路程只会更难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杂念暂时压下去。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苟之!先跟着大佬把这段路走完再说!说不定路上又能捡到什么宝贝呢?】 第99章 黄土塬上的惊喜 离开了那间提供了短暂庇护的废弃窑洞,苟尚峰感觉自己刚从一场模拟原始人生存挑战的真人秀里淘汰出来。阳光虽然温暖,但照在身上,却让他感觉更加疲惫。黄土高原的清晨,风依旧带着寒意,刮在脸上像是小刀子。 “先生,我们今天大概要走多远?” 苟尚峰看着前方依旧是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的黄土塬,忍不住小声问道。他现在对孙思邈的称呼已经彻底改成了“先生”,语气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没办法,谁让大佬身份曝光了呢,虽然大佬本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孙思邈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只是淡淡地回答:“此去向西,约莫三十里外,应有一处驿站。若能在日落前赶到,便可在驿站歇脚。” 三十里! 苟尚峰在心里飞快地换算了一下。唐代一里地比现代短一些,但也差不多四百多米,三十里就是十几公里?!而且还是在这种坑坑洼洼、时上时下的黄土路上?! 【要了亲命了……】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昨天爬塬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今天又要来一次长途拉练。 【人生不过三万天,一半睡觉一半癫……我这穿越过来,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光剩下癫了……】 孙思邈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和畏难,脚步稍缓,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这点路便走不得了?想当初老朽年轻之时,为求一味药材,翻山越岭,跋涉百里,也是常有之事。你这年纪轻轻,筋骨尚未定型,正是该多磨砺之时。” 苟尚峰还能说什么?大佬用自己的光辉事迹来鞭策你了,你除了点头称是,还能反驳不成? “先生说的是,小子定当努力跟上!” 他赶紧挺直腰板,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努力?我努力不让自己原地瘫倒就不错了……】他内心哀嚎,但脚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今天的路程,似乎比昨天还要单调。 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被风和水侵蚀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如同大地巨大的伤疤。植被稀疏,大多是些耐旱的灌木和杂草,偶尔能看到几棵孤零零的、形态扭曲的树木顽强地生长在坡上。 天空很高,很蓝,像一块巨大的、洗得发白的画布。偶尔有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几声苍凉的啼叫。 除了风声,和他们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几乎再没有其他声音。 这种极致的空旷和寂静,让苟尚峰感觉有些压抑。 他宁愿像在县城集市那样,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包围,至少那还代表着人气和生机。而这里,只有无边的荒凉和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默。 孙思邈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会停下来,观察一下路边的植物,或者远眺一下地貌,偶尔会给苟尚峰讲解几句。 “你看那坡上开着黄花的,乃是地丁,性寒,可清热解毒。” “这黄土塬上,虽看似贫瘠,却也生有不少良药。只是需得识得其性,辨得其形。” “此地风大干燥,人易伤津耗气,行路需得缓行,气息要匀,水不可断。” 苟尚峰努力记着,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心思还是在自己的小算盘上。 【这地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的盐糖针找谁卖去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关中,到了关中是不是就能见到长安了?长安……应该有很多有钱人吧?】 【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雇辆马车!不,要最好的!带减震的那种!再也不受这走路的罪了!】 【还有吃的!等到了大地方,一定要找最好的酒楼,把什么烤全羊、烧鸡、肘子都点一遍!孙老头……嗯,可以象征性地请他老人家吃点清淡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孙思邈又开口了,这次却不是讲解药材。 “前方有人。”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土路上,似乎真的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看方向,是和他们相向而行。 【有人?!太好了!终于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活物了!】苟尚峰精神一振,甚至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一些。 但孙思邈的表情却似乎并没有放松,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小心些。” 他低声对苟尚峰嘱咐了一句。 苟尚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想起了昨天那场虚惊一场的山贼遭遇。这黄土塬上,人烟稀少,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渐渐看清了对方。 那是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半旧不新的粗布衣服,像是普通的乡民打扮。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个则比较年轻,都背着简单的行囊。那个女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是个婴儿。 三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脚步也有些踉跄,似乎也是赶了很久的路。 双方在路上相遇,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互相打量着。 “几位乡亲,这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啊?” 还是孙思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和。 那年纪稍长的男人警惕地看了看孙思邈和他身后的苟尚峰,又看了看孙思邈背着的药箱,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拱手道:“这位老丈有礼了。俺们是从西边来的,家里遭了点灾,想去东边投奔亲戚。” “哦?西边遭灾?” 孙思邈眉头微蹙,“可是天灾?” “唉,算是吧……” 男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苦之色,“前阵子闹蝗灾,把地里的庄稼都啃光了,如今又赶上大旱,井都快见底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出来逃条活路。” 蝗灾? 大旱? 苟尚峰听得心里一沉。他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些字眼,知道这在古代意味着什么——饥荒、流离失所、甚至饿殍遍野。 他再看向那一家三口,只见他们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那女子怀里的婴儿,更是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哼唧。 孙思邈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子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那女子的气色,沉声问道:“这位娘子,看你气色不佳,怀中孩儿似乎也……” 那女子闻言,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哽咽道:“老丈,不瞒您说,俺这娃儿……生下来就弱,这一路上又没奶水吃,就靠着喂点米汤吊着,如今是越来越没精神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着婴儿的布巾一角。 苟尚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婴儿瘦小得像只猫崽子,皮肤干瘪发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小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重度营养不良加脱水,这孩子情况很危险!】苟尚峰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 孙思邈也俯身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前额和手脚,眉头皱得更紧了。 “孩子津液已亏,元气欲脱,再不想办法,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的声音低沉。 那年轻的父亲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孙思邈磕头道:“老丈!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娃吧!俺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那女子也抱着孩子,哭着跪了下来。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悲惨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夭折的孩子,想起了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即使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面对生命的脆弱,医生有时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 他看向孙思邈,想知道这位大佬,面对这样的情况,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100章 续命神方 “老丈!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娃吧!俺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年轻父亲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和一下下磕在黄土地上的闷响,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在这空旷荒凉的黄土塬上显得格外刺耳和无助。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几乎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孙思邈身上的夫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以这婴儿目前的状态——瘦小如猫崽,皮肤干瘪,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这在现代医学里,是典型的重度营养不良合并严重脱水,需要立刻进行静脉补液、营养支持,甚至可能要进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可这里是大唐,是缺医少药、连干净水源都可能是奢望的逃荒路上。孙思邈,这位他刚刚才确认身份的药王大佬,又能拿出什么回天之术呢? 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去扶那对跪在地上的夫妇。他只是俯下身,再次仔细地观察着那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婴儿。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细微得几乎感觉不到搏动的腕脉上,又翻看了婴儿的眼睑,查看那干裂的小嘴和几乎没有血色的舌苔。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唉……” 良久,孙思邈才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他伸手将那年轻的父亲扶了起来,“快起来吧。老朽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这孩子亏损太甚,元气将绝,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他没有给出任何打包票的承诺,只是实话实说。 那对夫妇听到这话,脸上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黯淡了下去,但终究没有再跪着,只是用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神望着孙思邈。 “孩子先天不足,又兼母体气血亏虚,乳汁不下,后天失养,加之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孙思邈沉声分析着病因,他的话语虽然用的是中医术语,但苟尚峰这个现代医生也能听明白核心意思——就是先天底子差,后天又没奶吃,饿的,加上路上折腾,快不行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固其欲脱之元气,复其已竭之津液。” 孙思邈说着,便转身打开了他那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药箱。 苟尚峰好奇地凑过去看。 他想知道,面对这种现代医学都需要精密仪器和药物才能处理的危重情况,这位药王会拿出什么灵丹妙药。 只见孙思邈从药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又拿出几根金针。 【金针?不是银针?难道这玩意儿效果更好?还是大佬的专属装备?】苟尚峰内心吐槽。 孙思邈先是取出一根最短最细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苟尚峰对此已无力吐槽),然后认准了婴儿头顶囟门附近的一个穴位,手法极其轻柔地刺入了一点点。 接着,他又打开那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点淡黄色的、带着奇异香气的药粉,用手指蘸了极少量,小心地涂抹在婴儿的口唇和人中等穴位上。 【这是外用药?涂嘴上能吸收多少?还有那囟门扎针……小孩子囟门没闭合,这扎下去不会出问题吗?】苟尚峰看得心惊胆战,但又不敢出声质疑。 做完这一切,孙思邈又从药箱里翻找起来,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药物。他一边找,一边对那焦急等待的夫妇说道:“老朽这里有些参须,可补气固脱。但孩子太小,脾胃虚弱,难以克化峻补之品。且眼下津液干涸,需得先补水液,否则便是无源之水,难以回天。” 补水液! 听到这三个字,苟尚峰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孩子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脱水!严重脱水!只要能把水和电解质补进去,就有希望! 静脉补液在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唯一的途径就是……口服补液! 口服补液盐!ors! 这个在现代医学里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发明之一”的、廉价却能拯救无数生命的简单配方,不就是盐和糖按比例混合在水里吗?! 盐!糖! 他有啊! 他贴身藏着的那一小包亮晶晶的现代精盐,还有那几块独立包装的方糖!这不就是现成的、效果远超这个时代任何“补药”的救命神器吗?! 苟尚峰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口服补液盐给这孩子用上! 可是,怎么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不引起孙思邈的怀疑呢? 他看了看孙思邈,老者还在药箱里翻找着,似乎想找些生津养阴的药材。他又看了看那对愁苦的夫妇,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婴儿。 时间不等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然后装作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孙思邈说道: “先生,小子虽然忘了许多事,但模模糊糊好像记得家乡那边,有些老人说,对于这种极度虚弱、难以进食的婴孩,可以用一种特殊的‘神仙水’来吊命……”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孙思邈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神仙水?是何物?” “就是……” 苟尚峰开始了他的“编造”,“好像是用一点点盐,还有一点点甜的东西,化在干净的温水里,说是盐能固脱,甜能补气,让孩子慢慢喝下去,能留住一点元气……”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结合了中医里一些模糊的概念(盐入肾固脱,甘味补气健脾),又把自己带来的盐和糖巧妙地包装了进去。 孙思邈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并没有立刻否定。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盐和糖,确实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少量用于虚弱之人,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这“神仙水”的说法,未免有些…… “你确定是这般配比?” 孙思邈追问了一句。 “小子记不清具体的量了……” 苟尚峰继续装傻,“只记得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盐,和稍微多一点点的甜物……先生您是行家,您看这法子可行吗?” 他巧妙地把决定权又抛回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婴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盼的苟尚峰。眼下这孩子确实是危在旦夕,他手头的药物也未必能立刻见效。这后生说的法子虽然古怪,但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坏处,或许可以一试。 “嗯……” 孙思邈沉吟道,“以甘补气,以咸固脱,倒也合乎些许医理。只是这用量需得极其谨慎,过咸则伤肾,过甜则碍脾。” 他看向那对夫妇,“你们可有干净的温水和盛器?” “有!有!” 那年轻的父亲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囊和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水囊里的水是他们早上出发前打的,还带着一点温度。 “好,” 孙思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苟尚峰,指了指自己的药箱,“老朽这里有些许饴糖,你取黄豆大小一块。盐……老朽这里只有些炮制药材用的粗盐……” 机会来了! 苟尚峰心中一喜,赶紧接口道:“先生!粗盐怕是杂质太多,孩子脾胃虚弱,恐难承受。小子身上好像还有一点点以前逃难时藏着的极细的盐,或许能用。” 说着,他装作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极其隐蔽地,从怀里那个用好几层布包着的小纸包里,捻出了一小撮亮晶晶的、细如粉末的现代精盐,又从另一个小纸包里取出一小块方糖(他提前掰碎了藏好的)。 他将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那粗瓷碗里,尽量不让孙思邈和那对夫妇看清它们的真实形态。 “先生您看,就这么一点点够吗?” 他把碗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看着碗里那比雪还白的盐粒和那块晶莹剔透的糖块,眼神再次闪过一丝惊疑。这盐,白得不似凡物,这糖,也非寻常饴糖可比……这后生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婴儿的性命。他点了点头:“量尚可。用温水化开,搅匀了。” 苟尚峰如蒙大赦,赶紧接过水囊,小心地往碗里倒了些温水,用一根干净的小树枝搅拌均匀。 一碗看起来和普通糖盐水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蕴含着现代医学智慧的“救命神仙水”,就这样被他悄无声息地调制了出来。 “给孩子喂下去吧,” 孙思邈对那女子说道,“一次喂一小口,慢慢来,莫要呛着。” 那女子接过碗,看着碗里清澈的液体,又看了看孙思邈和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希望。她抱着孩子,用一个小木勺,极其小心地舀了一点点,凑到婴儿干裂的小嘴边。 那婴儿似乎已经失去了吞咽的本能,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了一些。女子又试了一次,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婴儿的下巴。 这一次,婴儿的小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吞咽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 女子又耐心地喂了几次,婴儿断断续续地,竟然真的喝下去了小半碗。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婴儿依旧躺在母亲怀里,呼吸微弱,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年轻的父母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绝望之色。 苟尚峰的心也悬着。 他知道口服补液盐起效需要时间,但看着那孩子毫无生气的样子,他也不确定自己这跨越时空的“作弊”到底能不能成功。 就在这时,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他一直搭在婴儿腕脉上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他再次俯身,仔细看了看婴儿的面色,又摸了摸婴儿的皮肤。 “津液似乎回了一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惊奇。 苟尚峰也赶紧凑过去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那婴儿原本如同枯树皮般干瘪的嘴唇,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点湿润。 第101章 神水显效 那婴儿干瘪的嘴唇上,似乎真的沁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湿润。 这个细微的变化,如同在死寂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荡漾了一下。 年轻的母亲最先察觉,她惊喜地“啊”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小心翼翼地又用小木勺喂了一口那“神仙水”。这一次,婴儿的喉咙似乎滚动得更明显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任凭液体从嘴角流下。 “动了!他咽下去了!老丈!您看!俺娃咽下去了!” 女子喜极而泣,抬头看向孙思邈,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孙思邈的眉头依旧紧锁,但眼神中那份凝重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探究和惊异。他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细如发丝的腕脉上,凝神感受。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脉象虽依旧沉细欲绝,但似乎多了一丝生气。” 他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见过。可眼前这婴儿的情况,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按常理推断,便是华佗在世,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他刚才用的金针和开窍药粉,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先固住那一点点将散的元神,为后续的汤药争取时间。 可这后生胡诌出来的什么“神仙水”,不过是些许盐糖溶于水中,竟能有如此效验? 孙思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站在一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无辜、很茫然,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苟尚峰。 这后生……当真只是失忆那么简单? 他那所谓的“家乡老人说的法子”,莫非真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术奇方? 苟尚峰被孙思邈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继续扮演他的失忆小可怜。 【大佬!您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对,是瞎猫碰上活耗子……呸呸呸!我就是运气好!对!运气好!】他内心疯狂给自己加戏。 “继续喂。” 孙思邈收回目光,对那女子沉声道,“一次少许,莫要急躁,观察孩儿反应。” 那对年轻的夫妇此刻对这神仙水已经奉若神明,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继续给孩子喂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小半碗神仙水很快就喂完了。 奇迹,似乎真的在发生。 那原本面如死灰、呼吸微弱的婴儿,在喝下那些盐糖水之后,小脸上的皮肤似乎不再那么干瘪紧绷,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弹性。原本深陷的眼窝,好像也稍微饱满了一点点。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浅弱,但似乎比之前要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都可能断掉的样子。 甚至,他还极其微弱地睁开了一下眼睛,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焦点,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睁眼了!俺娃睁眼了!” 年轻的母亲再次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那年轻的父亲也激动得浑身发抖,看着自己那失而复得的孩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对着孙思邈和苟尚峰作揖。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稍微落了地。 【有效!果然有效!口服补液盐牛逼!现代医学牛逼!】他内心一阵狂喜,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运气好”的表情。 【不过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难道古代人因为平时盐糖摄入不足,所以对这玩意儿特别敏感?还是说这孩子求生欲特别强?】 孙思邈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疑,逐渐转为深思。 他再次给婴儿诊了诊脉,又仔细观察了婴儿的各项体征。 “津液已回,元气稍固。” 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许,“你那‘神仙水’,倒也确有几分道理。甘能缓急补虚,咸能软坚润下,两者合用,调和阴阳,确能救津液欲竭之危。” 他这番话,是用中医的理论解释了口服补液盐的功效。 苟尚峰听着大佬的专业点评,心里疯狂点头:【对对对!您老说啥都对!只要能救命,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不过,” 孙思邈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此法虽能救急,但终非治本之道。孩子亏损太甚,还需药物慢慢调理。你这‘神仙水’的配比,以及那盐、那糖的来历……” 来了!又来了!大佬的灵魂拷问又来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关!这老头,观察力也太敏锐了!那点现代精盐和方糖,果然还是引起他怀疑了!】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躺在母亲怀里的那个婴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但清晰可闻的哭声。虽然那哭声细弱得像小猫叫,但对于这对已经绝望了许久的父母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哭了!俺娃哭了!他有力气哭了!” 年轻的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 孙思邈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俯身查看婴儿,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好!能哭出声,便说明元气已回大半。此劫,算是渡过一半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婴儿哭声,暂时打断了孙思邈对苟尚峰的盘问,也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振。 苟尚峰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刑场上被捞回来。 【小祖宗!你哭得太是时候了!简直是我的救星啊!】他看着那哭得有气无力的婴儿,第一次觉得婴儿的哭声是如此美妙动听。 那对年轻的夫妇更是对孙思邈和苟尚峰感恩戴德,几乎又要跪下来磕头,被孙思邈连忙制止了。 “孩子暂时脱险,但还需好生照料。” 孙思邈对他们说道,“你们一路逃荒,想必也无甚积蓄。老朽这里有些干粮,你们且拿去。待到了前方驿站,寻个安稳之所,再为孩子寻些米粥汤水,慢慢调养。” 说着,他便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几个早上剩下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小包他自己备用的炒米,递给了那对夫妇。 那夫妇俩推辞不过,含泪接了,又是千恩万谢。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触动。 这位药王大佬,虽然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学徒严厉挑剔,但对这些苦难的百姓,却怀着真正的慈悲之心。 【或许跟着他,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学到点真东西,虽然过程可能很痛苦……】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对发财暴富的执念给压了下去。 【呸!学医救不了穷鬼!还是发财赛高!】 就在他们准备与这家人告别,继续赶路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父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那破旧的行囊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用粗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了孙思邈面前。 “老丈!神医!这是俺们家唯一还值点钱的东西了,求您务必收下!若不是您和这位小哥,俺们一家……俺们一家怕是……” 他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孙思邈看着那个布包,眉头微蹙,正要推辞,那年轻父亲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布包塞到了他手中,然后拉着妻子,抱着孩子,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匆匆地朝着东边逃荒的方向去了。 孙思邈拿着那个小小的布包,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在黄土塬上显得格外渺小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苟尚峰也有些好奇,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逃荒的人家如此郑重地拿出来作为谢礼? 第102章 意外的谢礼 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黄土塬起伏的褶皱后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年轻父亲硬塞过来的、小小的粗布包裹,还静静地躺在孙思邈的手中。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 孙思邈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家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是无奈。 苟尚峰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那场短暂的相遇和救治,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他那原本只想搞钱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一方面庆幸自己的神仙水歪打正着救了孩子一命,暂时躲过了孙思邈的盘问;另一方面,看到那一家人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又把仅有的值钱之物拿出来作为谢礼,他心里那点现代人的优越感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唉,这世道,真是人命如草芥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同时,他也对孙思邈手里那个小布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能让那穷得叮当响的一家人当作唯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金子?银子?还是什么祖传的玉佩?】他的搞钱雷达又开始不自觉地运转起来。 【要是真是金银,大佬会不会分我一点?毕竟那神仙水可是我想出来的……虽然盐和糖是我自己的……】他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合情合理地分一杯羹。 孙思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边学徒那点龌龊的小心思。他掂了掂手里那个轻飘飘的布包,又看了一眼苟尚峰,这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粗麻绳。 苟尚峰赶紧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想第一时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绝世珍宝。 布包被一层层打开。 里面露出来的,却并不是苟尚峰想象中的金银或者玉器。 那是一块,或者说,一枚形状有些不太规整的、暗淡无光的金属片。 它看起来比普通的开元通宝要大一些,也厚一些,边缘似乎还有些磨损。颜色是那种青黑色,带着斑驳的铜锈,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但因为年代久远和锈蚀严重,根本无法辨认。 【就这?!】苟尚峰的期待瞬间落空,感觉像是坐过山车从最高点直接俯冲到了谷底。 【搞了半天,就这么个破铜烂铁?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还不如我那枚直笔元呢!】他内心疯狂吐槽,【白激动了半天!还以为能跟着大佬发笔小财呢!】 孙思邈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东西是否值钱。他将那枚奇特的金属片拿在手里,仔细地翻看着,眉头微蹙,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此物,观其形制,非本朝之物,倒像是前朝,甚至更早的物件”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只是这上面的图文,老朽也未曾见过。” 他摩挲着那金属片上模糊的纹路,又看了看那一家三口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家徒四壁,竟以此物相赠。其心诚矣,其情可悯。” 显然,在这位药王看来,这件物品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在绝境中依然不忘感恩的心意。 苟尚峰撇了撇嘴,心里却不以为然。 【心意能当饭吃吗?能换钱吗?不能?那有啥用!还不如直接给几文钱实在呢!】 他正准备收回目光,不再关注这块让他失望的破铜烂铁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被那金属片上某个极其细微、几乎被铜锈完全覆盖的角落吸引了。 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齿轮或者某种复杂几何图案的印记。 这个印记太小太模糊了,而且和他所知道的任何古代钱币或器物上的纹饰都截然不同,反而让他联想到了一些现代工业设计或者科幻电影里的元素。 【嗯?是我眼花了?还是这玩意儿真的有点古怪?】 一个极其荒诞、但又让他心头一跳的念头冒了出来:【这……这不会是哪个倒霉的前辈穿越者留下来的某种信物或者零件吧?!】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连他自己都觉得扯淡。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那奇怪的印记确实存在,虽然模糊不清,但那种线条感和构图方式,真的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难道这玩意儿在现代能值大钱?!就像我那枚“直笔元”一样,古人不识货,但现代人当宝?!】 他的搞钱雷达瞬间满血复活,并且功率开到了最大!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猜测,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任何破绽。他知道,这东西现在在孙思邈手里,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兴趣,否则以这老狐狸的精明,肯定会起疑心。 【冷静!冷静!苟住!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把这玩意儿弄到手!或者至少拍个照回去查查!】 孙思邈并没有注意到苟尚峰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活动。他将那枚奇特的金属片重新用布包好,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药箱夹层里,似乎是打算收藏起来,作为对那份心意的纪念。 “好了,时辰不早,继续赶路吧。” 他收拾好心情,对苟尚峰说道。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努力将自己对那块破铜烂铁的觊觎之心隐藏起来。 两人再次踏上了漫漫征途。 黄土塬上的路依旧难走,太阳也越来越毒辣。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一个巨大的、露天的桑拿房里,汗水不停地往下淌,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开始干裂。 他一边机械地迈着步子,一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那枚奇怪的金属片。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哪个朝代的?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万一真是个宝贝,我该怎么从孙老头手里弄过来呢?偷?肯定不行,风险太大。换?我拿什么换?用我的精盐和方糖?大佬会不会直接把我当妖孽抓起来?】 他的大脑在疲惫和对财富的渴望中高速运转,各种不靠谱的计划层出不穷。 孙思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偶尔会指点一下路边的药材,或者讲解一些行路和辨别方向的技巧。 “你看这地上的车辙印,新旧不一,深浅有别,可知此路常有车马行人往来,并非完全荒僻。” “观日影,辨方向。日出东方,日落西方,此乃常识。若遇阴雨天,可观树木枝叶向阳面更为茂盛,或看苔藓多生于阴面……” 苟尚峰努力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听,去记。他知道,这些都是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必备技能。 时间在枯燥的行走和苟尚峰混乱的思绪中慢慢流逝。 太阳渐渐西斜,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又快要到达极限,随时可能瘫倒在地的时候,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些低矮的、连绵的建筑轮廓。 “先生!那就是驿站吗?”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孙思邈眯着眼睛眺望片刻,点了点头:“嗯,看样子,是了。” 终于要到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原本已经麻木的双腿,似乎又涌现出了一丝力量。他咬着牙,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代表着休息、水源和食物的驿站,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第103章 驿站风波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远方的驿站轮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是一座看起来颇有些规模的建筑群,夯土筑成的院墙,几排低矮的瓦房,还有一个高高挑起的、写着“官驿”字样的幡子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院门口拴着几匹疲惫的马,还有几辆看起来像是运货的骡车。 苟尚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到了驿站门口,扶着斑驳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最痛苦的三十里路。 孙思邈也随后赶到,虽然呼吸也有些急促,但比起苟尚峰那副快要虚脱的样子,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走吧,进去歇脚。” 孙思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率先朝着驿站大门走去。 驿站门口有两名穿着号衣、挎着腰刀的驿卒在值守。看到孙思邈和苟尚峰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没怎么盘查,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打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可有官府文书?” 孙思邈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份似乎是官府开具的路引文书,递了过去,同时回答道:“从蓝田而来,欲往京兆。这是路引。” 那驿卒接过文书,草草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孙思邈背着的药箱,似乎认出了郎中的身份,态度便客气了些:“原来是孙郎中。里面请,今儿个住店的人不少,怕是只剩下通铺了。” “无妨,有处遮风避雨即可。” 孙思邈收回文书,带着苟尚峰走了进去。 驿站的院子很大,地上铺着青石板,但因为来往人多车马杂,显得有些脏乱。院子两侧是马厩和堆放货物的棚子,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客房,看起来也很简陋。 中间的大堂倒是还算宽敞,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木凳,此刻正坐满了人,大多是些行脚商人、赶路的差役、还有一些和苟尚峰他们一样疲惫不堪的旅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味、马粪味、劣质酒味和饭菜油烟味的复杂气味,让刚刚从空旷荒原走进来的苟尚峰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一个穿着短褂、肩上搭着条脏兮兮布巾的驿丞迎了上来,看到孙思邈,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哎呀,孙郎中您老可来了!有些日子没见您往这边走了!” 看来孙思邈是这里的常客。 “嗯,近日事忙。” 孙思邈点点头,“还有住处么?” “有有有,就是上房没了,只剩下东头那间大通铺了,委屈您老将就一晚。” 驿丞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 孙思邈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您和这位小哥先这边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铺位。” 驿丞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一张还算干净的空桌旁,又麻利地倒了两碗热腾腾的、颜色浑浊的粗茶。 苟尚峰此刻是又累又渴又饿,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端起碗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虽然茶水粗劣,带着一股怪味,但热乎乎的液体流进干渴的喉咙,还是让他舒服了不少。 他一边喝茶,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大堂里的各色人等。 有几个穿着绸缎、看起来像是富商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桌,低声谈论着什么生意;有几个穿着差役服饰的人,正大声划拳喝酒,吵吵嚷嚷;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腰间佩着刀剑,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神警惕。 【这地方真是鱼龙混杂啊】苟尚峰心里嘀咕。 就在这时,邻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去,只见邻桌坐着一家三口,看穿着打扮像是小康之家,可能是走亲访友或者做点小生意的。其中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小脸通红,不停地咳嗽,咳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他母亲在一旁焦急地给他拍着背,父亲则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咳咳……咳咳咳……” 小男孩咳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小脸也憋得有些发紫。 “当家的,你看栓子这咳得……要不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 母亲担忧地说道。 “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请郎中去?再说,出来时带的盘缠也……” 父亲一脸为难。 苟尚峰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处理小儿肺炎和哮喘的场景。 这孩子的症状,听起来很像是急性支气管炎或者肺炎,甚至可能有喘息。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哪有他说话的份。 他求助般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显然也注意到了邻桌的情况。 他放下茶碗,目光在那咳嗽不止的小男孩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 医者仁心,似乎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站起身,朝着邻桌走了过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心里既有点好奇大佬要如何处理,又有点担心会不会又被拉去当苦力或者背锅。 “这位小哥,” 孙思邈走到那对夫妇面前,语气温和地开口,“看令郎咳嗽不止,似有疾在身。老朽略通医术,若不嫌弃,可否让老朽为他瞧瞧?” 那对夫妇看到主动上前来的是一位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的老者,又听到他说自己懂医术,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站起身来。 “哎呀!老丈!您是郎中?太好了!太好了!” 那父亲激动地语无伦次,“快!快请坐!劳烦您给看看俺家栓子!” 孙思邈也不客气,在那父亲让出的位置上坐下,开始仔细询问孩子的病情,又伸手去探孩子的额头,准备诊脉。 苟尚峰站在旁边,看着孙思邈开始了他那套熟悉的望闻问切流程。 然而,就在孙思邈的手指刚刚搭上小男孩的手腕,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脉象时,驿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几声粗鲁的呼喝。 “驿丞!驿丞死哪儿去了?!赶紧给老子备上好的酒菜和客房!!” 随着这嚣张的声音,几个穿着锦衣、腰佩长刀、满脸横肉的壮汉,簇拥着一个身穿华服、脸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驿站大堂。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群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 那年轻公子扫视了一眼大堂里简陋的环境和各色人等,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 驿丞连忙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呦!几位爷!您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废话少说!” 为首的一个壮汉一把推开驿丞,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家公子赶路累了,要最好的上房!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快去!” 驿丞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为难:“这位爷,实在对不住,今儿个住店的人多,上房都满了,只剩下通铺了……” “通铺?!” 那年轻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你让本公子去住通铺?!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也立刻面露凶光,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恶狠狠地瞪着驿丞。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其他客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惹祸上身。 苟尚峰看着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得,刚来就碰上恶霸欺压良善的经典戏码了?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他下意识地往孙思邈身后缩了缩。 孙思邈却依旧在给那小男孩诊脉,仿佛完全没有被这边的骚动所影响,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104章 恶客临门 驿站大堂里,那年轻公子尖利的声音如同打破了某种平衡的魔咒,让原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壮汉,个个手按刀柄,目光不善地扫视着周围。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堂内其他客人纷纷低下了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驿丞被那壮汉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脸上那谄媚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这位公子爷,您息怒,息怒。小店今日确实是客满了,上房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被几位从京里来的官爷给包下了。要不小的给您和几位爷在后院单独收拾一间干净的厢房?虽然比不上上房,但也清静。” “放屁!” 那年轻公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声音越发尖刻, “本公子纡尊降贵来到你们这破驿站,不住上房,难道要去住下人住的厢房不成?!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 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也上前一步,对着驿丞冷笑道:“我家公子乃是当朝虢国公府的……你这小小驿丞,是瞎了狗眼不成?还不赶紧把最好的房间给本公子腾出来!若是耽误了公子的行程,仔细你的皮!” 虢国公府?! 这四个字一出,大堂里的气氛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虢国公,那可是当朝国戚,权势熏天。寻常百姓,谁敢招惹? 驿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连连作揖道:“哎呦喂!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只是那几位官爷也是从京里来的,小的也不敢得罪啊……”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年轻公子似乎完全不把什么“京里来的官爷”放在眼里,不耐烦地一甩袖子,目光在大堂里逡巡起来,像是在挑选着什么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的倒霉蛋。 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孙思邈和苟尚峰这一桌。 孙思邈此时依旧在给那个咳嗽不止的小男孩诊脉,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而苟尚峰则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桌子底下去。 【我的妈呀!出门没看黄历啊!刚到驿站就碰上这种恶少欺男霸女……不对,是欺压良善的戏码!还是国公府的!这后台也太硬了吧?!】 孙思邈依旧稳如泰山,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似乎是被这边的吵闹打扰了诊脉。 那年轻公子见孙思邈这桌占着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而且桌上只有两碗粗茶,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便颐指气使地用下巴指了指他们: “喂!那边的老头!还有那个小子!本公子看上你们那张桌子了!赶紧给本公子滚开!顺便,把你们住的房间也给本公子腾出来!” 这话一出,不仅是苟尚峰,连大堂里其他客人也都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表情。 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苟尚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还真冲着我们来了?!看我们好欺负是吧?!老子……老子……】他很想硬气一把,但看了看对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又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瞬间就怂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生!救命啊!】 孙思邈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并没有去看那个嚣张的年轻公子,而是先对那对焦急的夫妇说道:“令郎此症,乃是风寒束表,痰热蕴肺,当以辛凉解表,清热化痰为治。老朽这里有些成药,你们先按此法……” 他竟然还在不紧不慢地交代病情和用药,仿佛完全没把那年轻公子和他的恶奴放在眼里。 这种无视,显然激怒了那位年轻公子。 “大胆狗奴才!本公子跟你说话,你竟敢不理?!” 年轻公子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掀孙思邈面前的桌子!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也立刻围了上来,虎视眈眈。 那对夫妇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孩子就往后缩。 大堂里其他客人更是纷纷避让,生怕被殃及池鱼。 苟尚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想挡在孙思邈身前,虽然他知道自己这点战斗力基本等于送菜。 就在那年轻公子的手快要碰到桌子边缘的瞬间,孙思邈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皮,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一丝洞察世事般沧桑的眼神,淡淡地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 “这位公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老朽正在为这孩子诊病,人命关天。公子若有急事,还请稍待片刻。若只是为了争一张桌子,一间客房,便要如此大动干戈,未免有失身份。”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反而带着一种长者对不懂事晚辈的淡淡规劝。 那年轻公子被他这眼神和语气震慑了一下,伸出去的手竟然在半空中顿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头,竟然敢当面教训他。 他身后的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对着孙思邈厉声喝道: “放肆!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岂容你这乡野郎中在此饶舌?!还不赶紧磕头赔罪,将房间让出,否则……” “否则如何?” 孙思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是要将老朽这把老骨头也打一顿,扔出驿站不成?” “你……” 那管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个一直趴在桌子上咳嗽的小男孩,或许是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了,或许是病情突然加重,猛地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急促的呛咳,小脸憋得青紫,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栓子!栓子你怎么了?!” 年轻的母亲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不好!孩子痰壅气道,恐有窒息之危!”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和那帮恶客理论,立刻俯身查看孩子的情况。 苟尚峰见状,也是心头一紧!他知道,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及时把堵塞气道的痰液排出来,孩子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出现生命危险。 【海姆立克急救法?!还是吸引器?!这里哪有吸引器啊!】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急救措施,但都因为条件限制而无法实施。 孙思邈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一手将孩子抱起,让孩子头低脚高俯卧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并拢成杯状,快速而有力地叩击着孩子小小的背部。 这是中医里传统的拍背排痰法。 “咳!咳咳!哇——” 几下叩击之后,那小男孩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黄绿色的浓痰,随即发出了一声虽然虚弱但总算顺畅了许多的哭声。 他憋得青紫的小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些血色。 “好了!好了!痰出来了!没事了!” 年轻的母亲喜极而泣,抱着孩子连声感谢。 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那个年轻公子和他的一众手下,此刻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刚才情况的危急,以及这位老郎中出手的不凡。 尤其是那年轻公子,他看着孙思邈那沉稳施救、转危为安的手段,又看了看那对夫妇感激涕零的样子,脸上的倨傲之色似乎消减了一些,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好奇。 驿站大堂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苟尚峰看着这戏剧性的转折,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大佬就是大佬!不仅医术高超,连化解矛盾的方式都这么出其不意,这是用医术震慑了恶少(笑)】 他正琢磨着接下来剧情会如何发展,是恶少幡然悔悟,还是继续找茬,却听见孙思邈再次开口了。 这次,他是对着那个年轻公子说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子,人命大于天。这孩子病情尚未稳定,老朽还需在此为他施针用药。若公子不弃,可在此稍候。若公子执意要争这桌椅房间,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耽误了这孩子的救治,这份因果,不知公子是否担待得起?” 这话一出,那年轻公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第105章 国公府的体面 孙思邈那句“这份因果,不知公子是否担待得起”,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让整个驿站大堂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焦灼和诡异。 那年轻公子被孙思邈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自打出生以来,仗着虢国公府的威势,在京城内外横行惯了,何曾受过这等当面顶撞,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衣着朴素、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乡野老头。 “你……你大胆!” 年轻公子伸手指着孙思邈,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竟敢拿什么狗屁因果来吓唬本公子?!本公子告诉你,在这大唐地面上,我虢国公府就是最大的因果!识相的,赶紧给本公子磕头赔罪,再把房间让出来,否则,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壮汉也再次上前一步,手中的刀柄已经半出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 大堂里其他客人更是吓得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悄悄地挪动着身体,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苟尚峰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又往孙思邈身后缩了缩,同时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真动起手来,他是该抱头蹲下装死,还是大喊“我是大夫,打人不打脸”,或者干脆直接表演一个当场吓晕过去? 然而,孙思邈依旧稳如泰山。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那年轻公子一眼,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个因为呛咳而小脸憋得通红的栓子身上。他伸出手指,轻轻在栓子胸前的几个穴位上按揉着,同时对那焦急的母亲说道:“莫慌,孩子痰阻气道,我先为他推拿顺气,再施以针药。”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上的反驳都更让那年轻公子感到愤怒和屈辱。 “好你个老东西!竟敢无视本公子!” 年轻公子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挥手, “给我上!把这老东西和那小子都给我扔出去!再把这破桌子也给我砸了!”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闻言,立刻就要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驿站后堂的方向传了过来: “且慢!”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七品官服、须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两名驿卒的陪同下,快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看到大堂里这剑拔弩张的景象,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何人在此喧哗?!不知此乃官家驿站,往来皆是朝廷信使与公干之人么?!” 老者厉声喝道。 那几个正要动手的锦衣壮汉看到来人穿着官服,动作不由得一顿,都回头看向他们的主子。 年轻公子也循声望去,看到那老者身上的官服,脸上的嚣张气焰似乎收敛了一丝,但依旧带着几分不屑:“你是何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老者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恶奴,冷哼一声:“老夫乃本驿驿丞,奉朝廷之命,掌管此地迎来送往之事。公子在此无故滋扰客人,扰乱驿站秩序,老夫自然要管上一管!” “驿丞?” 年轻公子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七品驿丞,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摆官威?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老夫不管公子是谁,” 驿丞显然也是个有些骨气的人,并不畏惧,“只要是在这官驿之内,便要遵守朝廷的规矩!公子若是要住店,小店自当尽力安排。若是要在此寻衅滋事,休怪老夫不讲情面,将尔等请出驿站!”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倒也让那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管事都有些意外。 他们没想到,这偏僻驿站的一个小小驿丞,竟然敢如此强硬。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驿丞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驿丞大人误会了,我家公子并非有意滋事,只是赶路辛苦,又听闻上房已满,心中略有不快罢了。我家公子乃是当朝虢国公府的嫡系子弟,此次奉国公之命,前往西域名办要事,路途遥远,还望驿丞大人能行个方便,通融一二。” 他特意点出“虢国公府”和“西域名办要事”,显然是在暗示驿丞不要不识抬举。 驿丞听闻“虢国公府”,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国公府的公子,失敬。只是驿站规矩便是如此,上房确实已经住满了京中过路的钦差大人,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若公子不弃,后院尚有几间清净厢房,下官这就命人打扫出来,供公子歇息。” 他依旧是不卑不亢,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那年轻公子听驿丞提到“京中过路的钦差大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有些顾忌。他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知道有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坚持要上房,但依旧不肯罢休,目光又转向了孙思邈和苟尚峰这边,指着他们说道: “那好!本公子可以不住上房!但这两个乡巴佬占着这么好的位置,看着就碍眼!让他们滚到通铺去!这张桌子,本公子要了!” 他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觉得孙思邈和苟尚峰看起来最好欺负。 驿丞闻言,面露难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孙思邈却已经再次开口了。 他此时已经给栓子做完了初步的推拿,孩子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在咳嗽。 他将孩子轻轻放回到母亲怀里,然后才缓缓站起身,面对着那年轻公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位公子,我与劣徒在此歇脚饮茶,并未招惹是非。公子若只是需要一张桌子,这驿站大堂之内,空桌尚有不少,何必非要与我这老朽和病患小儿为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年轻公子身上华丽的衣衫和腰间名贵的玉佩,继续道: “虢国公乃国之栋梁,想来家风严谨。公子既为国公府子弟,当知‘体面’二字。与老弱病孺争抢区区一张桌子,怕是有损国公府的体面吧?” 孙思邈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既点出了对方的无理,又暗含讽刺,还将虢国公抬了出来,让那年轻公子想发作都找不到好的理由。 那年轻公子被他说得一阵脸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身后的管事也是一脸尴尬。 【漂亮!大佬牛逼!文化人骂街,就是不一样!】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里疯狂给孙思邈点赞。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啊!用道德和身份来压制你,看你怎么接招!】 就在这气氛再次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的女声,忽然从驿站门口传了进来: “表哥!表哥!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到处找你们呢!”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淡粉色襦裙、梳着双环髻、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容貌娇俏的少女,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少女一进大堂,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了那年轻公子身上,脸上露出了嗔怪的神色:“表哥!你又在这里惹什么事了?!” 那年轻公子看到少女,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心虚。 “晴儿表妹,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第106章 表妹驾到 “晴儿表妹,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年轻公子干咳了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少女几步跑到他跟前,先是有些担忧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似乎没吃亏,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俏脸,嗔怪道: “表哥!我才离开一会儿,让你在车上等我,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惹是生非了?爹爹临行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万事低调,不可张扬,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像一串连珠炮,虽然是在训斥,但声音清脆悦耳,倒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 年轻公子被自家表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嘟囔道: “我哪有惹事?是他们……是他们不长眼,冲撞了本公子……” “还说没有?” 晴儿表妹显然不信,她目光一转,扫过大堂里这紧张的气氛,又看了看那几个手按刀柄、一脸凶相的锦衣壮汉,最后落在了孙思邈和依旧躲在他身后的苟尚峰,以及那对抱着孩子、满脸无助的夫妇身上。 她冰雪聪明,只一眼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眉头皱得更紧了: “表哥,你是不是又仗着家里的名头,欺负这些寻常百姓了?” “我没有!” 年轻公子立刻反驳,声音却有些虚,“是这老头,这老头对本公子无礼在先!” “哦?是吗?” 晴儿表妹挑了挑眉,转过身,对着孙思邈敛衽一礼,语气倒是十分客气:“这位老丈,方才多有叨扰,还请见谅。不知家兄是如何冲撞了您?可否告知一二?若是家兄无状,晚辈在此替他赔个不是了。” 她这番话说得得体大方,与她那嚣张跋扈的表哥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嚯!这剧情反转得有点快啊!恶少表哥碰上克星表妹?这表妹看起来倒是个明事理的,比她那缺心眼儿的表哥强多了。】 【不过这小妞长得还挺标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她表哥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孙思邈见这少女主动赔礼,态度也缓和了些许。他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姑娘客气了。老朽与令兄并无太大冲突,只是令兄心急,想要这处桌椅,而老朽正在为这小儿诊病,一时未能相让,故而起了些言语罢了。” 他指了指旁边那个还在咳嗽的栓子。 晴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小儿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蜷缩在母亲怀里,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又看了看孙思邈那沉稳的气度和背后的药箱,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头,瞪了自家表哥一眼: “表哥!人家老丈在给孩子看病,你怎能如此无理取闹,强要人家的位置?!” “我哪知道他在看病!” 年轻公子被说得有些脸红,强自辩解道,“我看他占着这么好的位置,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人家好欺负吗?” 晴儿表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出门在外,当以和为贵。你这般行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了我们虢国公府的脸面?” 提到虢国公府的脸面,年轻公子的气焰又矮了几分。 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家族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驿丞见状,也赶紧上前打圆场:“是啊是啊,这位姑娘说的是。都是些小误会,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公子爷也是赶路辛苦,一时心急,还请孙郎中和这位小哥莫要见怪。” 他这话既是劝解,也是在给双方台阶下。 晴儿又对着孙思邈福了一福: “老丈,家兄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这孩子病得不轻,您还是先为他诊治要紧。若是不嫌弃,我们兄妹可否在此稍候片刻?待您诊治完毕,我们再寻他处便是。”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达了歉意,又顾及了病患,倒让孙思邈对她高看了一眼。 “姑娘深明大义,老朽佩服。” 孙思邈点了点头,“这孩子确实耽搁不得。” 说着,他便不再理会那年轻公子,重新坐下,开始为栓子施针。 那年轻公子被自家表妹抢白了一通,又见孙思邈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但他看看自家表妹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看孙思邈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走到大堂另一边一张空桌旁,重重地坐了下来,生着闷气。 他那几个锦衣壮汉也只好悻悻地跟了过去,只是看向孙思邈和苟尚峰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不善。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因为这位“晴儿表妹”的突然出现,暂时被压了下去。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这位晴儿姑娘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她那二百五表哥给镇住了!看来这虢国公府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不讲理。】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愣着作甚?过来,看老朽如何施针,用心记下穴位和手法!”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思绪,凑到孙思邈身边,开始了他新一轮的临床实践课。 只是,这一次,旁边多了几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第107章 驿站施针 “愣着作甚?过来,看老朽如何施针,用心记下穴位和手法!” 孙思邈一声低喝,将苟尚峰从对那纨绔表兄妹的腹诽中拉回了现实。 他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凑到孙思邈身边,努力摆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 只是,他这好学的姿态,在旁边那几道时不时投来的、带着明显不善和怨毒的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不自在,让他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大佬!您老人家倒是气定神闲,可我这小身板顶不住这种死亡凝视啊!这要是眼神能杀人,我估计已经千疮百孔了!】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 孙思邈却仿佛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他让那年轻的母亲将栓子抱好,露出胸腹和背部,然后从针包里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依旧是用那盏昏暗油灯的火焰燎烤针尖,动作熟练而迅速。 苟尚峰看着那在火苗上跳跃的银针,心里又开始了他的无菌原则碎碎念:【火焰消毒……聊胜于无吧,至少比直接扎进去强点。希望这孩子抵抗力够强,别再来个针口感染什么的……】 孙思邈取出一根约莫一寸半长的银针,认准了栓子胸前的膻中穴,捻转着,缓缓刺入。 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那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有些躁动不安的栓子,在针刺入后稍微安静了一些。 紧接着,孙思邈又在栓子背部的肺俞、定喘等穴位,以及手臂上的曲池、合谷等处,一一施针。 他每刺一针,都会仔细观察栓子的反应,手指捻转,或提或插,似乎在寻找着某种微妙的气感。 苟尚峰虽然看不懂这些穴位的门道,也不明白这几根针扎下去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他不得不承认,孙思邈这套行云流水般的施针手法,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感,比他在现代医院里看到的那些中医科医生扎针,似乎更多了几分道法自然的意味。 【虽然理论上我还是觉得不靠谱,但这熟练度和精准度,确实是大师级别的。比我那半吊子的腰椎穿刺强多了。】他心里默默地给孙思邈的技术点了个赞。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那原本咳得撕心裂肺、小脸憋得青紫的栓子,咳嗽的频率和剧烈程度,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轻了。 他那急促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喉咙里那吓人的痰鸣声也小了下去。 那对年轻的夫妇在一旁看得是又惊又喜,又是担忧又是期盼,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用充满感激和敬畏的眼神望着孙思邈。 驿站大堂里,其他客人也都被这边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小声地议论着。 “哎,你看那老郎中,手法真不一般啊!” “是啊是啊,刚才那孩子咳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这几针下去,好像真好多了。” “莫非是遇上什么隐世的高人了?”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拉长着脸,坐在远处的桌子旁,时不时地朝着这边投来一个不屑和怨毒的眼神,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装神弄鬼”“乡野村夫”之类的话。他身旁的管事和那几个锦衣壮汉,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晴儿表妹则安静地坐在另一边,她没有像她表哥那样出言不逊,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思邈施针,小脸上露出了专注和思索的神情。 她似乎对这种神奇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苟尚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活络起来。 【大佬这一手针灸绝活,要是拿到现代去开个中医理疗馆,专门给那些颈椎病、腰间盘突出的社畜扎针,不得赚翻了?!再配合点什么“药王亲传”、“宫廷秘方”之类的噱头……啧啧啧,财富自由指日可待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已经施针完毕。他并没有立刻拔针,而是让栓子的母亲继续抱着孩子,保持姿势,留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他自己则走到桌旁,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风寒外束,肺气失宣,痰热内蕴,壅塞气道。” 孙思邈一边写,一边低声念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苟尚峰听,“当以辛凉解表,宣肺化痰,降气平喘为治。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此乃麻杏石甘汤,为宣肺泄热之主方。再加浙贝母、前胡以增化痰降气之力,桔梗开宣肺气,引药上行……” 他写得很快,毛笔在粗糙的麻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药名和剂量从他笔下流出,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苟尚峰努力伸长脖子去看,去记。 虽然他依旧认不全那些繁复的药名,更不明白其中的君臣佐使、配伍奥妙,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在开这个方子的时候,那种专注和严谨,和他平时使唤自己干杂活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才是大佬的真正形态吗?平时那抠门又腹黑的样子,难道都是伪装?】 开好了药方,孙思邈将其递给栓子的父亲: “按此方抓药三剂,每日一剂,早晚分服。煎煮之时,先武火煮沸,再文火慢煎,取汁约一碗,温服。服药期间,忌食生冷油腻辛辣之物,避风寒,多饮温水。” 他交代得极其详细,那父亲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地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的圣旨。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他又要下跪,被孙思邈再次扶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孙思邈摆了摆手,“只是此地药材不便,这方子里的药,怕是驿站中未必齐全。你们若有急需,老朽药箱中尚有一些常用之品,可先匀一些与你们应急。” 他这话一出,那对夫妇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而苟尚峰,在听到“药箱中尚有一些常用之品”时,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不会吧?!大佬又要让我去他那盲盒大礼包里找药?!饶了我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然而,孙思邈的目光,已经带着几分“考验你的时候又到了”的意味,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108章 药箱盲盒 孙思邈那带着“考验你的时候又到了”意味的目光直直地钉在了苟尚峰的身上。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又麻了。 【还来?!大佬您是跟我这药箱杠上了是吧?!这是第几次了?!您老人家就不能亲自动手,或者直接告诉我哪个是哪个吗?!非得让我这个连连看都玩不明白的学渣,来挑战您这地狱难度的中草药盲盒?!】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挤出一副“虽然我有点懵逼但我会努力”的乖巧表情。 “是,先生……” 他硬着头皮应下,心里把孙思邈腹诽了一万遍。 “方中所用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浙贝母、前胡、桔梗,” 孙思邈这次倒是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似乎也知道这任务的难度,“麻黄发散风寒,杏仁降气止咳,石膏清泄肺热,甘草调和诸药,此四味乃麻杏石甘汤之主药,老朽昨日已让你辨识过甘草,今日再考你麻黄、杏仁、石膏。”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浙贝母、前胡皆能化痰降气,桔梗则开宣肺气,引药上行。这几味,你且仔细辨认,莫要再像上次那般,将佩兰当白前。”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的药箱前,蹲下身,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的目标性稍强了一些。 他先去找甘草。这个他昨天接触过,记得是那种淡黄色、带着点甜味的根茎。他在几个格子里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几段符合记忆的甘草。 【嗯,第一个搞定!开门红!】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 接下来是麻黄。孙思邈没具体描述,但他记得好像是某种草本植物的茎?颜色偏黄绿?他在几个装着细长茎秆类药材的格子里仔细对比着,闻了闻,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麻涩气味。 【这个……有点像?】他不太确定地拿起一小把。 然后是杏仁。这个他倒是有点印象,现代也常用。他找到了一个装着类似杏核一样东西的格子,拿起几粒看了看,形状、大小都对得上。 【这个应该没错了。】 最难的是石膏。他记得孙思邈说过石膏是清热的,但具体长什么样?是石头?还是某种矿物?他在药箱里翻找着,看到了一些白色的、块状的、看起来像石头的玩意儿。 【难道是这个?】他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感觉沉甸甸的,质地细腻,有点凉意。 找完了主药,他又开始挑战那几味辅药。浙贝母?前胡?桔梗?这几个名字他昨天晚上好像也瞄到过,但具体长什么样,功效是什么,他的大脑cpu又开始发出过热警告。 他只能凭着孙思邈刚才那句“化痰降气”、“开宣肺气”的提示,结合药材的大致分类,开始在一堆奇形怪状的植物标本里进行排除法和瞎蒙。 他一会儿拿起一捆看起来像某种植物根须的东西闻闻,一会儿又拿起几片干枯的叶子看看,一会儿又对着一堆细小的种子发呆。 旁边那对年轻夫妇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那位叫栓子的父亲甚至想上前帮忙,但被孙思邈一个眼神制止了。 驿站大堂里其他客人也好奇地围观着,小声议论。 “这小哥是那老郎中的徒弟吧?怎么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是啊,找个药都找半天,这能学出什么名堂?” “莫不是那老郎中故意考验他呢?”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那几个狗腿子,依旧坐在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哼,装模作样!一个乡野郎中,带个傻徒弟,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 年轻公子低声啐了一口。 苟尚峰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了。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和这个药箱作斗争上。 【浙贝母……化痰……是不是那个看起来像小贝壳一样的?】 【前胡……降气……难道是这个闻起来有点冲的根?】 【桔梗……开肺气……是不是这个长得像干树枝的玩意儿?】 他一边猜测,一边把自认为找到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到一边。 终于,在感觉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他总算是把孙思邈要求的那几味药都找了出来,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尤其是后面那几味辅药,基本就是靠蒙。 他捧着那几小堆形态各异的药材,走到孙思邈面前,像个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小学生一样,忐忑不安地说道:“先生,小子找出来了,您看对不对?” 孙思邈放下手中的医书,接过苟尚峰找来的药材,开始一一审视。 他先拿起麻黄,闻了闻,点了点头:“嗯,麻黄找对了。” 又拿起杏仁,看了看:“杏仁也对。” 再拿起石膏,用指甲刮了刮,感受了一下质地:“石膏亦可。” 苟尚峰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主药都对了,应该问题不大了。 然而,当孙思邈拿起后面那几味辅药时,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他拿起苟尚峰找的“浙贝母”,摇了摇头:“此乃川贝,虽亦能化痰止咳,但性偏甘润,不如浙贝清火散结之力强。此症痰热壅盛,当用浙贝。” 他又拿起苟尚峰找的“前胡”,再次摇头:“此乃羌活,善祛风寒湿邪,用于外感表证。此儿乃内热蕴肺,用之不当,反耗阴液。前胡气味略淡,根条稍粗,你未曾细辨。” 最后,他拿起那根“桔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乃甘草之根节!桔梗色白而质脆,断面有放射状纹理,你竟将其与甘草混淆?!昨日让你记下的甘草,今日又忘了不成?!” 苟尚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完了,七味药错了三味,这挂科率也太高了。】 他低着头,等待着孙思邈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思邈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发雷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罢了罢了,朽木,真是朽木。” 他摇着头,亲自走到药箱前,动作麻利地将那三味错误的药材挑出来放回原处,然后精准地找到了正确的浙贝母、前胡和桔梗,递给苟尚峰。 “看清楚了!这才是浙贝母!这才是前胡!这才是桔梗!回去之后,把这几味药的形态、性味、功效,给我抄写一百遍!!” 苟尚峰:“……” 一百遍?!大佬您是魔鬼吗?! 还没等他从一百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孙思邈又把药戥子递了过来:“愣着作甚?按方抓药!一钱麻黄,三钱杏仁,五钱石膏……” 苟尚峰欲哭无泪地接过戥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在药王大佬和一众围观群众注视下的公开处刑。 第109章 公开处刑 苟尚峰接过那杆小小戥秤,周围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那对年轻夫妇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对救命药材的期盼;驿站大堂里其他闲着没事的客人,则像是看耍猴一样,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围观着他这个笨手笨脚的傻徒弟;远处,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时不时还和身边的狗腿子低声笑着说些什么,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傻子能蠢到什么地步”。 只有那位晴儿姑娘,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似乎想从他这笨拙的动作中,看出些与众不同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学渣被逼着搞科研吗?!有本事你们来试试?!】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熊猫,还是智商欠费、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内心疯狂咆哮,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上午被孙思邈反复敲打的要领——手要稳,气要平,眼要准,心要定! 【定个锤子啊定!旁边坐着个随时能把我打包送官府的大佬,对面还有个等着看我笑话的恶少,我能定下来才怪。】 他先去称麻黄。一钱。这个剂量不大,应该还好。 他小心翼翼地提起提纽,努力让秤杆保持平衡。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动秤砣到他估摸着大概是一钱的位置。 秤杆尾部高高翘起。 【多了!】他赶紧往回调,秤杆尾部又沉了下去。 【少了!】他又往前挪。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那小小的秤砣在他手指间仿佛涂了油一样滑不留手,总是在他觉得快要平衡的时候,又猛地偏向一边。 “啧啧,这手艺,怕是连街边卖菜的老妪都不如吧?” 远处传来虢国公府那位年轻公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声。 苟尚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不敢分心,更不敢发作,只能咬着牙,继续和手里的戥秤较劲。 “定盘星!看准定盘星!” 孙思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虽然依旧严厉,但似乎比上午少了几分怒气,多了几分无奈。 苟尚峰赶紧重新校准零点,再次尝试。 或许是熟能生巧,又或许是求生欲再次爆发,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对秤杆的平衡感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点,在又一次极其细微的调整后,那秤杆的尾部,终于颤颤巍巍地达到了一个接近水平的位置。 “先生……” 他不敢确定,声音带着颤抖地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凑过来看了一眼,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秤杆,见其只是轻微晃动并未大幅度偏离,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尚可。下一味,杏仁,三钱。” 【过了?!竟然过了?!】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在奥运会上拿了块金牌一样激动。虽然只是称对了一味药,还是在被大佬反复提点的情况下。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他称量后面几味药时,似乎稍微顺手了一些。 虽然依旧是错误百出,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引来那纨绔公子和其手下阵阵毫不掩饰的嗤笑,但在孙思邈时不时的提点和苟尚峰自己高度紧张的专注下,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将麻黄、杏仁、石膏、甘草这四味主药都称量完毕了。 接下来是浙贝母、前胡和桔梗。 这三味是他昨天晚上才被孙思邈纠正过的,印象还算深刻。他这次学乖了,先仔细辨认清楚药材,确认无误后,才开始动手称量。 这次的过程依旧艰难,但错误率似乎比上午低了一些。至少,他没有再把甘草当成桔梗。 当他终于把最后一味桔梗也称好,将七小堆形态各异的药材捧到孙思邈面前时,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了一场世界大战,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两条胳膊更是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 孙思邈这次没有再一一检查,只是扫了一眼那几堆药材,又看了看苟尚峰那副快要虚脱的狼狈样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这次勉强及格。 “好了,下一步,包药。” 孙思邈指了指旁边准备好的粗麻纸。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还来?!大佬您是真不把我当人看啊!我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还包药?!】 但他不敢反抗,只能认命地拿起一张麻纸,又拿起那堆刚称好的麻黄,准备开始他新的考验。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昨天示范的动作,笨拙地将麻纸折叠、放入药材、再折叠、收口…… 结果可想而知。 不是纸折歪了,就是药材漏了出来,好不容易包成一个勉强能看的形状,用草绳系紧的时候,不是把纸勒破了,就是系得松松垮垮,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药包,再看看孙思邈之前包的那些方方正正、如同艺术品般的药包……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降维打击的深深恶意。 【我向生活投降,生活向我投翔,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 远处,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又开始了他的嘲讽: “哈哈哈!你看那傻子包的什么玩意儿?那是药包吗?我看是喂猪的草料包吧!” 他身边的狗腿子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苟尚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动作更加慌乱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折磨和嘲笑逼疯,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这位小哥,我看你似乎不太熟练,不如让我来试试?” 苟尚峰猛地抬头,只见那位晴儿表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桌旁,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善意。 第110章 表妹救场 “这位小哥,我看你似乎不太熟练,不如让我来试试?”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苟尚峰耳边响起,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将他从被公开处刑的尴尬和绝望中解救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不知何时走到桌旁的晴儿表妹,少女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微笑。 【我靠!救星啊!仙女下凡来拯救我了!】苟尚峰内心瞬间涌起一股狂喜,但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姑娘,我只是手笨……” “无妨,” 晴儿微微一笑,很自然地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麻纸和那堆散乱的麻黄,“我看这位老丈似乎急着用药,小哥你这般怕是天黑也包不完呢。我平日在家中也常帮母亲打理些庶务,包个药材,想来应该不难。” 说着,她便走到桌案旁,拿起一张新的麻纸,又看了看旁边孙思邈包好的那个样品,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她的动作确实比苟尚峰熟练多了。 只见她手指翻飞,折叠、填药、收口、系绳……虽然算不上特别专业,但比起苟尚峰那堪比垃圾分类现场的操作,简直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很快,一个虽然不算特别方正、但至少像模像样的药包就完成了。 【哇!高手!这小妞可以啊!难道古代大家闺秀都点亮了生活技能树?】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心里对这位晴儿表妹的好感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孙思邈也抬眼看了看晴儿表妹包药的动作,又看了看旁边如蒙大赦、一脸庆幸的苟尚峰,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这位热心姑娘的帮忙。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看到自家表妹竟然主动去帮那个傻小子干活,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晴儿!你做什么呢?!” 他忍不住开口喝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这种粗活,自有下人去做!你怎能沾手这些污秽之物?!” 晴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她表哥一眼,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嗔怪,却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表哥,这位老丈是在救人,人命关天,我帮点小忙算什么?再说了,爹爹也常教导我们,勿以善小而不为。你若闲着无事,不如也来帮把手?” “我?!” 年轻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来干这种下人才干的活?!” “有何不可?” 晴儿表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看这位小哥笨手笨脚的,你若是不愿帮忙,便在一旁安静等着,莫要再出言不逊,打扰老丈行医。” 她这番话,直接把年轻公子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用眼神凌迟着苟尚峰和孙思邈。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暗爽不已。 【怼得好!怼得妙!怼得呱呱叫!这姑娘简直是正道的光啊!专治各种不服!】 他甚至开始有点同情那个纨绔表哥了,摊上这么个伶牙俐齿、还专克自己的表妹,日子怕是不好过。 晴儿不再理会她那生闷气的表哥,转过头,一边继续麻利地包着药材,一边看似随意地和苟尚峰搭起话来: “小哥,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怎连包药这等小事都不太熟练?你跟着这位老丈学医,多久了?” 苟尚峰心里警铃大作,这小妞看起来人畜无害,心思却好像挺活络的。 他赶紧切换回失忆模式,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嘿嘿,姑娘见笑了。我脑子不大好使,很多事都忘了,跟着先生也没几天……”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先生说我这是摔坏了脑子,得慢慢学。” “哦?摔坏了脑子?” 晴儿表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小哥你可要好生休养,莫要再劳心费神了。” 她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快就将剩下的几味药材也都一一包好,还学着孙思邈的样子,用草绳系得整整齐齐。虽然不那般完美,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合格品了。 “先生,您看,这样可使得?” 她将包好的七个药包捧到孙思邈面前。 孙思邈拿起一个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有劳姑娘了。手法尚可,心也细致。” 得到药王大佬的肯定,晴儿表妹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煞是好看。 苟尚峰在一旁看着,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冒粉红泡泡:【唉……人美心善手还巧,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要是能把她发展成我的下线,帮我干销售,发家致富……】 【呸呸呸!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穷鬼倒霉蛋!】 他赶紧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掐灭。 药包好了,孙思邈将其递给了栓子的父亲,再次叮嘱了煎煮和服用的方法。 那父亲自然是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将救命的药包收好。 此时,孙思邈为栓子施的针也到了该取下的时辰。 他上前,将银针一一取下。 栓子的咳嗽虽然还没有完全停止,但比起之前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已经明显缓和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甚至在母亲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那对夫妇再次对着孙思邈作揖道谢。 “无需多礼,好生照料孩子便是。” 孙思邈摆摆手。 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见状,立刻又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对着驿丞喝道:“喂!那老头完事了!赶紧给本公子安排住处!还有酒菜!饿死本公子了!” 驿丞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公子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安排!” 他刚要转身,晴儿却又开口了,她看向孙思邈,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请教:“老丈,我看您方才施针的手法甚是奇妙,晚辈对医术也颇感兴趣,不知可否向您请教一二?” 第111章 好奇的表妹 晴儿这句突如其来的、带着真诚请教意味的话语,不仅是苟尚峰听得目瞪口呆,连刚刚收回银针、神态恢复平静的孙思邈,也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少女。 【啥玩意儿?!这小妞想学医?!还是想跟孙老头学?!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苟尚峰的内心弹幕瞬间刷屏,【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金枝玉叶的,不去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跑来学这个又苦又累、还要接触各种污秽病痛的医术?脑子瓦特了吧?】 孙思邈也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晴儿表妹几眼,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他一生致力于医学,遇到对医术真正感兴趣、且看起来颇有灵气的后辈,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爱才之意,哪怕对方是个女子,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小姐。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郑重: “姑娘有向医之心,甚好。只是医者之道,并非坦途,不仅需得聪慧好学,更需得有悬壶济世之仁心,以及吃苦耐劳、不畏污秽之恒心。姑娘金枝玉叶,怕是……”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在委婉地劝退。 学医很苦很累,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受得了吗? “老丈说的是,” 晴儿表妹却并未退缩,反而微微一笑,露出了几分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聪慧和坚持,“晚辈自知学医不易,也并非想要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只是平日里看家中姐妹或下人偶有不适,心中不忍,便想着若是能懂一些粗浅的医理药性,或许也能帮上些小忙,不至于手足无措。”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见老丈施针,手法精妙,立竿见影,晚辈心中实在好奇,故而冒昧请教。并非想要拜师学艺,只求能得老丈指点一二,解惑而已。还望老丈不吝赐教。”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并非玩票性质,又放低了姿态,只求“指点解惑”,让人不好直接拒绝。 【哟呵!这小嘴还挺能说会道!】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对这表妹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不仅长得好看,脑子好像也挺灵光,还知道进退,比她那二百五表哥强太多了。】 孙思邈听完她的话,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他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姑娘既有此心,老朽若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只是针灸之术,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可成。今日在此,老朽也只能略说皮毛。” 他指了指刚才施针的几个穴位:“方才老朽为这小儿施针,所取穴位,如膻中、肺俞、定喘等,皆为治疗咳喘之要穴。膻中宽胸理气,肺俞调补肺气,定喘则能降气平喘……” 他开始用简洁的语言,解释起刚才施针的穴位和大致原理。 他讲得深入浅出,虽然涉及一些中医专业术语,但并不晦涩难懂。 晴儿表妹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或者蹙眉思索,显然是真的听进去了。 苟尚峰也在旁边竖着耳朵听。 虽然他对什么经络穴位依旧是一头雾水,但听着孙思邈讲解,感觉比自己看那些天书般的医案要稍微容易理解一点。 然而,这教学相长的和谐画面,很快就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那位一直在一旁生闷气的虢国公府年轻公子,见自家表妹竟然真的和一个乡野郎中讨论起什么医术来了,顿时又忍不住了。 “晴儿!你还真跟他学起来了?!” 他一脸嫌恶地走了过来,“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又脏又累,还整天跟那些病人打交道,晦气!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学这些东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赶紧跟我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晴儿的胳膊。 晴儿表妹眉头一皱,避开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表哥!你胡说什么呢?!医者救死扶伤,乃是积德行善之举,怎能说是下九流?再说了,我只是向老丈请教,又没说要当郎中,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我管得宽?” 年轻公子气笑了,“我是你表哥!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管着你!不让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回房去!” “我不去!” 晴儿表妹也是个有脾气的,直接顶了回去,“我还没向老丈请教完呢!” “你……” 年轻公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 眼看着这兄妹俩又要当众吵起来,旁边的管事赶紧上前劝解:“公子息怒,姑娘也少说两句。天色不早了,赶路辛苦,还是先回房歇息吧。有什么话,回房再说,啊?” 驿丞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两位贵客,房间已经给您二位准备好了,就在后院,清净得很。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晴儿表看了看自家表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孙思邈和一脸无辜的苟尚峰,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反而更丢人。 她对着孙思邈歉意地笑了笑: “老丈,今日多谢您指点,晚辈受益匪浅。改日若有机会,再向您请教。”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她表哥,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跟着驿丞往后院去了。 年轻公子见状,狠狠地瞪了孙思邈和苟尚峰一眼,仿佛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然后也气冲冲地甩袖跟了上去。 一场闹剧,总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驿站大堂里,恢复了些许平静。 那对抱着栓子的夫妇,感激地又向孙思邈道了谢,便也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回他们自己的通铺去了。 孙思邈看着那对表兄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也对苟尚峰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驿丞安排的住处。” 苟尚峰点点头,跟在孙思邈身后。 第112章 通铺夜话 驿丞倒也还算尽心,许是看在孙思邈那几分薄面上,又或者是被那位晴儿表妹的知书达理打了圆场,给他们安排的大通铺倒也不是最差的那种。 那是一间位于东头尽头的长条形房间,靠墙两边各搭了一溜长长的木板床,上面铺着还算干净的干草和几床浆洗得发硬、颜色暗沉的旧被褥。 房间里已经歪歪扭扭地躺了七八个人,大多是些风尘仆仆的行脚商人或者赶路的差役,鼾声、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汗臭、脚臭、劣质酒味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发酵了的复杂气味。 苟尚峰一踏进这间房,差点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人间烟火气给熏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我靠!这环境……比我大学宿舍那万年不打扫的阳台还要原生态啊!】他内心疯狂哀嚎,【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跟那二百五表哥抢上房呢!】 他下意识地想捂住鼻子,但看到孙思邈已经面不改色地走到一个相对空闲的铺位旁,将自己的药箱和行囊放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先生,咱们……咱们今晚就睡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孙思邈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头,一席安寝,已是幸事。莫要挑剔。” 【行行行,您老人家是药王,是神仙,风餐露宿惯了,自然不挑剔。可我只是个凡人啊!还是个有轻微洁癖的现代凡人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吐槽,但嘴上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认命地在孙思邈旁边的空位上放下自己那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东西的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即将要躺下的那块木板和那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被褥,感觉自己今晚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孙思邈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囊和一块半旧的布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手脸,然后便盘腿坐在铺位上,开始闭目养神,仿佛周围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各种异味都与他无关。 【大佬的境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所能企及的。】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副入定老僧般的模样,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无语。 他实在睡不着,也学不来孙思邈那份淡定,只能靠在墙壁上,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在脑海里复盘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从早上被孙思邈逼着学习杆秤用法,到后来在集市上观察各种交易,再到驿站里遇到那对嚣张的表兄妹,以及孙思邈出手救治那个名叫栓子的小孩,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他在现代医院里连上一个星期的班还要丰富多彩。 【那个晴儿倒是有点意思。】他想起了少女那清丽的容貌和与她表哥截然不同的知书达理,【不仅长得好看,脑子也灵光,还对医学感兴趣。可惜啊,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我就是个失忆的穷光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她那二百五表哥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我不会又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个权贵吧?这要是以后在长安城里碰上,他不得找我麻烦?】 想到这里,苟尚峰又有些担忧起来。 【还有孙先生……他今天好像没怎么逼我学习?难道是被我那神仙水给镇住了,开始怀疑我是什么隐藏大佬了?还是说……他已经对我这块朽木彻底放弃治疗了?】 他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小命,一会儿又琢磨着孙思邈的心思,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盘算自己那几包精盐、方糖和钢针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实现他的“大唐第一桶金”计划。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旁边铺位一个翻身的汉子,大概是睡姿不舒服,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鼾声,如同平地起惊雷,吓了苟尚峰一跳。 【我靠!这呼噜声……简直是自带低音炮环绕立体声效果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孙思邈,认命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熬之!等天亮了,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努力想让自己忽略周围的各种噪音和异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酝酿睡意。 然而,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隔壁的隔壁铺位上,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那声一开始还很微弱,断断续续的,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苟尚峰的职业本能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查看情况。 【不会吧?这大通铺里难道还有突发急症的?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旁边的孙思邈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者的目光如电,朝着那发出声的铺位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嗯?” 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鼻音,随即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苟尚峰见状,也赶紧爬了起来,跟在孙思邈身后。 他倒不是想逞英雄,主要是好奇,以及万一真出什么事,他还能在旁边递个东西什么的,刷刷大佬的好感度? 只见发出呻吟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但此刻却蜷缩在铺位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嘴唇微微发绀,呼吸急促而困难。 “这位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孙思邈走到他身边,俯身问道,语气沉稳。 那汉子似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旁边铺位一个被吵醒的、看起来像是他同伴的年轻男子焦急地说道:“老丈,俺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睡着睡着,俺大哥突然就叫唤起来,说是胸口疼得厉害,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一样……” 胸口剧痛,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嘴唇发绀,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苟尚峰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 【卧槽!这典型的症状,不会是急性心肌梗死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给病人做检查,但立刻又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同时紧张地看向孙思邈,想看看这位大佬面对这急危重症,会如何应对。 第113章 通铺惊魂夜 【卧槽!这症状……这典型的症状……不会是……急性心肌梗死吧?!】 苟尚峰的瞳孔瞬间放大,他那在现代急诊科被无数次锤炼出来的“急症雷达”嗡嗡作响。 胸口压榨性剧痛、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口唇发绀……这教科书般的心梗表现,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冲上去给病人做心电图、查心肌酶、开溶栓药…… 但他立刻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唐! 他身边站着的是药王孙思邈! 他现在的人设是“失忆的、啥也不会的、笨手笨脚的学徒苟尚峰”! 他赶紧把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快!硝酸甘油!阿司匹林!”给硬生生咽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吓傻了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同时紧张地、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心(主要是想看看大佬怎么处理这种烫手山芋),紧紧盯着孙思邈的动作。 孙思邈此刻的脸色也异常凝重。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下身,开始了他那套行云流水般的望闻问切。 他先是仔细观察那汉子痛苦的面容、发绀的口唇、以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然后,伸出三根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搭在了那汉子寸口脉搏之上,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脉象的变化。 那汉子的同伴,一个看起来同样憨厚朴实的年轻男子,此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带着哭腔对孙思邈道:“老……老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大哥吧!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俺可怎么跟他婆娘和娃儿交代啊!” 驿站大通铺里其他被惊醒的客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有的伸长脖子看热闹,有的则小声议论着,还有的则面露惧色,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气。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复杂的味道,此刻又多了一丝紧张和恐惧。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那几个狗腿子,依旧在远处冷眼旁观,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哼,装神弄鬼。这荒郊野外的破驿站,还能真有什么神医不成?我看这老东西也是个骗子,那小子更是个傻子。” 年轻公子低声对他身旁的管事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晴儿表妹倒是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和关切,望着这边。 孙思邈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充耳不闻。他诊脉片刻,又让那汉子尽量张开嘴,仔细观察了他的舌苔,然后沉声问道:“这位壮士,你这胸痛,是何时开始的?疼痛是持续不断,还是时轻时重?除了胸口,可还有别处疼痛,比如左肩、手臂、或是后背?” 那汉子痛得龇牙咧嘴,说话断断续续,但还算能勉强回答:“就……就刚才……睡得好好的……突然……突然就……像……像被人用大锤砸了一下……疼……疼得喘不上气……一直……一直这么疼……没……没轻过……”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这里……也……也跟着疼……” 左肩放射痛!持续性胸骨后压榨性疼痛! 苟尚峰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没跑了!绝对是心梗!还是大面积的!这要是耽误了,分分钟猝死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抢过孙思邈的药箱,从里面翻出点什么能扩张血管、抗凝的药物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位药王大佬,能有什么神奇的古代秘方了。 孙思邈听完病人的叙述,又结合脉象舌苔,沉吟了片刻,脸色愈发凝重。 “此乃‘真心痛’之重症!”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病因乃寒邪客于心脉,或痰浊瘀血,痹阻心阳,导致心脉不通,气血瘀滞。发则卒然心痛如绞,甚则危及性命。” 【真心痛?这名字倒是挺形象……寒邪客于心脉?痰浊瘀血?痹阻心阳?】 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套中医理论,感觉像是听天书一样。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就是古代对心肌梗死的描述,但其中的病因病机,和他所学的现代医学理论,简直是两个世界的语言。 “老丈!那可有法子救俺大哥?” 那年轻同伴急切地问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此症凶险,需得立刻施救,以通阳泄浊,活血化瘀,开窍醒神为法。只是……老朽随身携带的药物,未必能完全对症此等急危之症。”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从药箱里取出他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 苟尚峰看着那在火光下闪烁的金针,心里又开始打鼓:【扎针?心梗扎针能有用吗?难道是刺激什么神经,扩张血管?还是……单纯的安慰剂效应?】 只见孙思邈认准了那汉子胸前的内关、膻中等穴位,以及手臂上的郄门等处,手法沉稳而精准地刺入了数枚金针。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随着金针的刺入,那汉子原本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似乎真稍微舒缓了一些。 他那急促的呼吸,也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憋闷了? 【我靠!不会吧?!真有效?!难道这针灸真能治疗心梗?!】苟尚峰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医学观,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难道我以前在现代医院里看到的那些中医科的针灸,并不全是忽悠?】 就在他震惊不已的时候,孙思邈已经施针完毕。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散发着浓烈药香的小药丸,让那汉子的同伴用温水化开,小心地给病人灌了下去。 【这是速效救心丸的古代版?】苟尚峰好奇地猜测着那药丸的成分。 做完这一切,孙思邈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对那汉子的同伴说道:“老朽已为他施针用药,暂缓其急。但此症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愈。待天亮之后,你们需得尽快将他送往城中药铺或医馆,寻经验丰富之郎中,细细调理,切不可再耽搁!” 那年轻同伴连连点头称是,又是千恩万谢。 驿站大通铺里,其他客人也都围在一旁,看着这起死回生的一幕,啧啧称奇,对孙思邈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脸不屑,低声对他身旁的管事嘀咕:“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我看那家伙就是装的,被这老头扎了几针,吓得不敢再装了。” 晴儿则看得十分专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孙思邈神奇医术的惊叹一丝崇拜。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大佬不愧是大佬,几根金针,几粒药丸,就把一个眼看要挂掉的心梗病人给暂时稳住了?这要是放到现代,没有介入,没有溶栓,光靠针灸和中药,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汉子到底是不是心梗?还是别的什么急症?孙先生的诊断依据是什么?他那套真心痛、寒邪客脉的理论,到底靠不靠谱?】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又不敢当众问出来。 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努力将孙思邈施针的穴位、用药的名称都记在心里。 【不管怎么样,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万一哪天我也能用这几招在古代装个逼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的中年汉子,在施针和服药之后,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额头上的冷汗也少了许多,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几分舒适的呻吟。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这是……活过来了?”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大哥!你醒了!太好了!是这位老神医救了你!” 他的同伴喜极而泣。 那汉子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谢,被孙思邈按住了。 “莫要多动,好生歇着。” 孙思邈的语气依旧平静,“你这病,虽暂时稳住,但还需精心调养,切不可大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通铺惊魂夜,似乎就这样,在药王大佬的妙手回春之下,暂时化险为夷了。 但苟尚峰知道,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第114章 驿站清晨 驿站大通铺里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夜半惊魂,总算是在孙思邈的施针用药之下,暂时告一段落。 那原本痛得死去活来的中年汉子,在服下孙思邈给的黑色小药丸,又经过一番金针调理之后,呼吸渐渐平稳,胸口的剧痛似乎也缓解了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可怕模样。 他在同伴的搀扶下,虚弱地向孙思邈道了谢,便又沉沉睡去了,只是这一次,呼吸明显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周围围观的客人们见状,也纷纷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只是看向孙思邈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 这荒郊野外的破驿站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位医术高超的老郎中,真是奇事。 只有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那汉子根本就是装病。 他身旁的管事则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孙思邈几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晴儿表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则闪烁着更加浓厚的兴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光芒。 苟尚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大佬就是大佬,不仅医术牛逼,连这气场都这么强大。面对恶少面不改色,救治病人举重若轻。我要是能学到他老人家一成功力……不,半成功力,估计都能在大唐横着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汉子到底是不是心梗?孙先生那套‘真心痛’、‘寒邪客脉’的理论,听起来玄乎,但效果好像还真不错。难道古代的疾病谱和现代不一样?还是说中医的治疗思路,真的有其独到之处?】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问,但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将刚才孙思邈施针的穴位和用药的细节努力往脑子里塞。 这一夜,后半夜倒是相安无事。 或许是都被刚才那场急救吓到了,通铺里的鼾声和梦话声都小了不少。 苟尚峰因为白天实在太累,加上后半夜精神高度紧张,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驿站院子里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吵醒的——马匹的嘶鸣声、车轮的滚动声、驿卒的吆喝声、还有旅人们收拾行囊准备上路的说话声。 他睁开眼,发现孙思邈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铺位旁,用一块干布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那些宝贝金针。 “醒了?” 孙思邈见他醒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用了早食,我们也该上路了。” 苟尚峰赶紧爬起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依旧是酸痛无比,但比起昨天刚到驿站时的虚脱状态,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 两人简单地用了驿站提供的、依旧是粗劣不堪的早饭——两个硬邦邦的黑面馒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外加一小碟咸得发苦的腌菜。 苟尚峰一边啃着那能把牙硌掉的馒头,一边偷偷观察着大堂里的动静。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的表妹似乎也起了床,正坐在另一边一张桌子旁用饭,只是那年轻公子的脸色依旧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时不时还朝着他们这边投来一个不善的眼神。 晴儿则显得安静许多,小口地吃着东西,偶尔会抬起头,好奇地看一眼孙思邈。 【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以后在路上可得小心点,别被这家伙找机会报复了。】苟尚峰心里暗暗警惕。 用完早饭,孙思邈便带着苟尚峰准备离开。 那对昨晚被救治的汉子和他的同伴也特意过来,再次向孙思邈表达了感激之情,并表示天亮后一定尽快去城里找郎中继续调理。 就在他们走到驿站门口,准备踏上新的征程时,那位晴儿表妹却忽然提着裙摆,快步追了上来。 “老丈请留步!”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只见晴儿表妹跑到他们面前,先是微微喘了口气,然后对着孙思邈福了一福,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笑容:“老丈,昨日多谢您出手相助,救了那位大哥。也多谢您不与家兄计较。”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孙思邈平静地回答。 “老丈医术高明,晚辈佩服不已。” 晴儿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不知老丈此行是要往何处去?可是要去京城行医?” 孙思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老朽只是个云游四方的乡野郎中,随缘而行,并无定所。” “原来如此。” 晴儿表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又笑道,“那不知晚辈是否有幸,能再向老丈请教一些医理上的问题?晚辈对药石之学,实在是心向往之。”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倒让孙思邈有些不好直接拒绝。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啧啧称奇。 【这小妞……还真对医学上心了?难道是想拜大佬为师?这要是真成了,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国公府小姐当师妹?!】 孙思邈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期待的晴儿表妹,又看了一眼远处正不耐烦地催促着她的年轻公子,最终缓缓开口道: “姑娘好学之心可嘉。只是老朽此行尚有要事,怕是不能在此久留。若姑娘真对医道有兴趣,可多读些前人医书,勤学苦练,日后或有所成。” 他这话,算是委婉地拒绝了晴儿表妹想要深入请教的请求,但也给了一点鼓励。 晴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多谢老丈指点,晚辈记下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向孙思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丈不要推辞。算是晚辈请教的束修了。” 那荷包绣工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孙思邈却摆了摆手:“老朽行医,随缘救人,不取不义之财。姑娘的心意,老朽领了。这钱财,还是请姑娘收回吧。” 晴儿还想再劝,孙思邈却已经拱手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带着苟尚峰,朝着驿站外的大路走去。 晴儿表妹拿着荷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娇俏的少女依旧站在驿站门口,似乎还在目送着他们。 而她那位二百五表哥,则已经不耐烦地拉着她的胳膊,似乎在催促她上路。 【唉,可惜了,这么个好学又懂礼貌的富家千金,要是能跟大佬学点东西,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一代女名医呢?】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替她惋惜了一下。 当然,他更惋惜的是,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可能发点小财的机会。 【那荷包里肯定有不少钱吧?大佬怎么就不要呢?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不像我,粪土就是我的金钱】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对财富的无限遐想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昨日让你记下的那些穴位和药方,可都记牢了?今日路上,老朽要考你。若答不上来……” 苟尚峰:“……”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115章 行路 离开了那间鱼龙混杂、也让他们经历了些许波折的官驿,苟尚峰和孙思邈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青草的微香,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已经有早起的农人在劳作。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掠过,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给这略显枯燥的旅途增添了几分生气。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孙思邈昨晚那句“今日路上,老朽要考你”的“温馨提示”,如同一个紧箍咒,在他脑袋里盘旋了一宿,让他连做梦都在背那些奇奇怪怪的穴位和药名。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他内心哀嚎,【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富家公子,再不济也是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客。我倒好,直接穿成了一个失忆的、啥也不会的、还得天天被药王大佬逼着学习中医的苦逼学徒!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偷偷打量着前面孙思邈的背影。 老者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步履稳健的模样,仿佛昨晚在驿站大通铺里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佬就是大佬,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我要是能有他老人家一半的淡定,估计早就发财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期末大魔王要开始抽查了!】 “昨日在驿站,老朽为那小儿施针,你可还记得,老朽取了哪些穴位?其功用又为何?” 孙思邈开门见山,直接开始了考校。 苟尚峰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靠!我昨天光顾着看热闹和吐槽那二百五表哥了,谁还记得扎了哪些穴位啊?!】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努力回忆的表情,眼神飘忽,嘴里支支吾吾:“先生,那个孩子咳嗽,您好像扎了他胸口……还有……还有后背?” “是何穴位?” 孙思邈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穴位……”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拼命回忆着昨天孙思邈施针的画面,以及老者当时似乎自言自语般念叨过的几个词。 “好像有个叫……叫‘肺俞’的?在后背?是……是管肺的?” 他不确定地说道。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因为听起来比较直白。 孙思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肺俞乃足太阳膀胱经穴,为肺脏背俞穴,可调补肺气,宣散外邪。除了肺俞,老朽还在其胸前取了何穴?” 【胸前……】苟尚峰努力回忆,【大佬当时好像按了按他胸口正中间?那里叫什么来着?】 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似乎听过的名字:“膻……膻中?” “膻中穴,任脉要穴,为气之会,可宽胸理气,止咳平喘。” 孙思邈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苟尚峰感觉自己似乎……蒙对了一半。 【我靠!我真是个天才!这都能蒙对?!】他内心一阵狂喜。 “除了这两处主穴,老朽还在其手臂、背部取了数个辅穴,以增宣肺、降气、化痰之功。你可还记得一二?” 孙思邈继续追问。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还有?!大佬您老人家昨天到底扎了多少针啊?!我光看着都眼花了,哪还记得住那么多!】 他只能继续装傻充愣,挠着头,一脸苦恼:“先生,小子愚钝,后面的实在记不清了……” 孙思邈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 “学医之道,在于勤学好问,更在于用心观察!你这般囫囵吞枣,走马观花,便是将金针银线摆在你面前,你也学不会分毫!”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下次一定用心!” 苟尚峰赶紧低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下次?下次我直接装晕行不行?】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转而问道:“那老朽为那真心痛的汉子施针,又是取了哪些穴位?用了何种手法?” 【真心痛……心梗……扎针……】苟尚峰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运转。他记得当时孙思邈好像扎了病人胸口和手臂? “先生,您好像也扎了他胸口,是不是也有那个……膻中?” 他试探着问道。 “嗯,真心痛发作,胸阳痹阻,气机不畅,取膻中以宽胸理气,乃是常法。” 孙思邈点点头,“除此之外呢?” “还有手臂……好像是手腕往上一点?” 苟尚峰努力回忆着,【那地方,现代医学好像也有个什么穴位来着?治心慌的?】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急诊科轮转时,带教老师曾经提到过的一个急救穴位。 “内关?” 他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 孙思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后生虽然看起来愚钝不堪,但偶尔倒也能蒙对一两个关键之处。 “内关穴,手厥阴心包经之络穴,通于阴维脉,乃治疗心胸疾患之要穴,可宁心安神,理气止痛。老朽确曾取之。” 他顿了顿,又道,“当时老朽还配合了郄门、间使等穴,以增强活血化瘀、通络止痛之效。你可曾留意老朽施针时的补泻手法?” 补泻手法?! 苟尚峰彻底懵了。 【啥玩意儿?扎针还有补泻?这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功心法吗?难道扎针深一点就是泻,浅一点就是补?还是顺时针捻是补,逆时针捻是泻?】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玄学操作了。 他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孙思邈,摇了摇头。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呆头鹅的样子,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与你言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你这脑子,怕是真的被驴踢过!” 【我谢谢您嘞!总算说句大实话了!】苟尚峰内心疯狂点头。 “今日,老朽也不考你那些深奥的医理了。” 孙思邈似乎也放弃了对苟尚峰进行“理论拔高”的打算,指了指路边一种开着黄色小花的、看起来很普通的野草,“你且说说,此为何物?有何功用?昨日老朽在塬上曾与你提及。”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野草叶片呈锯齿状,花朵像个小小的太阳,看起来有点眼熟。 “先生!此乃蒲公英!性寒,味甘苦,可清热解毒,消痈散结!”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他昨天真的记住了!因为孙思邈说这玩意儿能治“痈”,他当时还好奇“痈”是什么玩意儿,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孙思邈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可以称之为“欣慰”的表情。 “嗯,总算还记住了一样。”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看来,让你死记硬背那些经络穴位确实是为难你了。不如这样,从今日起,每日行路,你便专心辨识路旁草药。老朽指认一种,你便记下一种,务求将其形态、气味、生长环境、以及老朽所言之性味功效,都牢牢记在心里。晚间歇息,便将其描摹记录下来。十日之后,老朽再考你,若还是这般一问三不知,看老朽如何罚你!” 【从理论考试改成实践辨认了?而且还是开卷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难度瞬间切换到了简单模式! 【虽然还是要学习,但至少比背那些玄乎乎的穴位和医理强多了!而且多认识点草药,说不定以后还能发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呢?】 他的搞钱雷达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先生!小子一定用心学习!绝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他立刻挺直腰板,大声保证,脸上充满了求知若渴的真诚。 孙思邈看着他这副突然打了鸡血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但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苟尚峰赶紧跟上,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看来,抱紧药王大佬的大腿,还是有好处的嘛!】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路边那些奇形怪状的野草,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看起来比较“特别”或者“值钱”的品种。 当然,以他现在的眼力,看什么都像是普通的杂草。 第116章 神农速成班 孙思邈那句“十日之后,老朽再考你”,以及“若还是这般一问三不知,看老朽如何罚你”的“亲切”叮嘱,如同给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考试难度降低”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点的心,又狠狠地续上了一道紧箍咒。 【十天?!十天我就能从一个连韭菜和小麦都分不清的植物杀手,进化成神农再世了?!大佬您这是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单纯想找个理由揍我一顿?】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反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求知若渴”的笑容:“先生放心!小子一定不负先生厚望!努力学习,争取十日之后,能多认识几种草药!”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 十天认识几种? 他现在连自己昨天晚上到底记住了几种都快忘了。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言,便继续迈开步子,踏上了漫漫西行路。 苟尚峰赶紧跟上。 这一次,他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搞钱或者吐槽人生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官道两旁那些奇形怪状、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花花草草上。 【蒲公英……黄花,锯齿叶,清热解毒……嗯,这个好像有点印象。】 【车前草……叶子像车轮印……利尿……这个也还行。】 【柴胡……叶子像竹叶……疏肝解郁……这个……好像有点模糊了……】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之前指点过的那些药材,试图将它们的形象和功效在脑海里对上号。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 首先,这古代的官道,它不是现代的植物园,更不是中药材标本室。路边生长的植物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很多根本就不是药材,就是普通的野草。他瞪大了眼睛,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其次,孙思邈的教学方式,也实在是……太随缘了。 老者并不会系统地、按部就班地教他,而是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想起来什么,就随口指点一句。有时候,他指着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叶子上还沾着露水的小草说:“此乃地黄,生者性寒,熟者性温,能滋阴补血。” 苟尚峰赶紧凑过去,瞪大眼睛,努力想把这“地黄”的样子刻在脑子里。可等他们走出几百米,他又看到一株长得和刚才那“地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叶子颜色稍微深了一点的小草,他就不确定了。 【这也是地黄吗?还是地黄的亲戚?或者干脆就是一株普通的萝卜缨子?】 他想开口问,又怕被孙思邈骂“朽木不可雕”,只能在心里默默纠结。 有时候,孙思邈又会指着远处山坡上一片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说:“那是远志,能安神益智,祛痰开窍。你且记住它的生境,多生于向阳山坡或砂石之地。” 苟尚峰努力伸长脖子去看,但那植物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紫色,根本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 【大佬!您这是在考我眼力还是在考我想象力啊?!这么远,我能看清个鬼啊!】 更让他崩溃的是,孙思邈指认的很多药材,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不是细长的叶子,就是不起眼的根茎,要么就是一些干巴巴的种子或者果实。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些高度相似的视觉信息了。 【这不就是草甲、草乙、草丙吗?!这不就是树根a、树根b、树根c吗?!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啊?!难道古代的植物都流行搞克隆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孙思邈是不是在故意逗他玩,随便指着几根杂草就说是名贵药材,想看看他这个失忆的傻小子会不会真的信以为真。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想。 为了完成十日之约,也为了避免被孙思邈用更严厉的方式惩罚,苟尚峰只能强迫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去观察、去记忆。 他甚至开始尝试用一些他自己发明的、极其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 比如,看到一种叶子边缘带着尖刺的植物,孙思邈说它叫“苍耳子”,能通鼻窍,治鼻炎。苟尚峰就在心里默默记:【苍老师的耳朵很灵敏,所以能通鼻窍……】 看到一种开着白色小花、闻起来有点怪味的植物,孙思邈说它叫“败酱草”,能清热解毒,治肠痈。苟尚峰就想:【吃了坏掉的酱,肚子疼,所以要用败酱草……】 虽然这些联想大多不伦不类,甚至有些荒诞,但总比死记硬背那些拗口的药名和功效要稍微容易一点。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这另辟蹊径的学习方法,虽然眉头依旧紧锁,但倒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偶尔在他联想得太过离谱的时候,才会冷哼一声,予以纠正。 就这样,在孙思邈“随缘”的指点和苟尚峰“随缘”的记忆中,他们一路向西。 路途依旧艰辛。 白天是枯燥的行走和认药,晚上则是简陋的露宿和苟尚峰那永远也写不完(也画不像)的药材图谱作业。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是参加了一个大唐版的神农速成班,还是魔鬼训练营级别的那种。 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赶紧累晕过去,然后穿回现代,哪怕是去急诊科面对各种奇葩病人和王老师的咆哮,也比在这里被这些花花草草折磨要强。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眼前出现了一条相对宽阔的河流。河面上波光粼粼,河岸两旁杨柳依依,不远处似乎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渡口和几艘停泊的船只。 “先生,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苟尚峰看着眼前久违的水景,精神一振,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孙思邈眯着眼睛,望着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缓缓说道:“此乃渭水。过了这渭水,再行不远,便可进入京畿之地了。” 渭水!京畿之地!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离长安不远了?! 离他那发财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吗?!】 他感觉自己那颗沉寂了几天的搞钱之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第117章 渭水渡口 【嘿嘿嘿……等小爷我发了财,先在这大唐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雇上十个八个丫鬟仆役伺候着,出门坐八抬大轿,顿顿山珍海味……不对,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腻,还是得有现代的垃圾食品调剂一下……】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冷不丁地,孙思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他从白日梦中惊醒。 “看你这副模样,莫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老者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起自己那副痴汉般的笑容,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努力摆出一副正直好学的模样:“没有!先生!小子是在感叹这渭水之壮阔,以及即将进入京畿之地的激动心情!对!激动!能得先生指引,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小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孙思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再追究,只是指着不远处的渡口说道:“天色不早,我们先去渡口,看看今日是否还有渡船过河。若无,便在渡口附近的村落寻个住处,明日再做计较。”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脚步也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一想到马上就能进入高级地图,他感觉自己那双快要废掉的腿,似乎又重新注入了活力。 两人朝着那小小的渡口走去。 这渭水渡口看起来并不算大,岸边停靠着几艘大小不一的木船,有几艘看起来像是专门渡客的,船上搭着简易的布篷;还有几艘则是敞口的货船,上面堆放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货物。岸边有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大概是船家或者在此揽活的力夫们临时歇脚的地方。 此时正值傍晚,渡口上的人并不多。 几个船夫模样的汉子正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闲聊着什么。看到孙思邈和苟尚峰过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孙思邈上前,对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像是船老大的汉子拱了拱手,问道:“这位船家,请问今日可还有渡船过河?” 那船老大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下,慢悠悠地回答:“老丈来得不巧,今日最后一班渡船,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要过河,得等明日一早了。” “哦?如此……” 孙思邈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失望。 苟尚峰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不是吧?!还要在这荒郊野外再待一晚?!我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搞钱热情,难道又要被这无情的现实给浇灭了?】 “那请问船家,” 孙思邈又问道,“这附近可有村落或客栈能够借宿?” “客栈是没有的。” 船老大摇了摇头,“不过,往东边走上两三里地,倒是有个小村子,叫‘柳林村’,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或许能找到人家借宿一晚。” “多谢船家指点。” 孙思邈道了声谢。 看来,今晚又得体验一把唐朝版的农家乐了。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前往那所谓的柳林村时,只听“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几声惊呼和女人的尖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孙思邈和苟尚峰闻声,都是一惊,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在渡口下游不远处,靠近河岸的一片芦苇荡附近,水面上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拼命挣扎,时沉时浮,眼看着就要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 岸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妇人正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指着水面,发出凄厉的哭喊,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村民在手足无措地呼救。 那落水的,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情况万分危急!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就要朝着那边跑去。 苟尚峰也是心头一紧。他虽然怕死,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淹死,他那点作为现代人的良知还是让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靠!又来?!我这穿越是自带柯南体质吗?!走到哪儿哪儿出事?!】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也下意识地跟着孙思邈往出事地点跑。 那几个原本还在岸边抽烟闲聊的船夫,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丢掉手里的烟杆,朝着河边冲去。 “快!拿竹篙!拿绳子!” “谁水性好?下去救人!” 然而,那孩子落水的地方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水流颇为湍急,芦苇又长得茂密,给救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几个船夫虽然心急,但看着那汹涌的河水,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眼看着那孩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渐渐往下沉,岸上那年轻妇人的哭声也越来越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苟尚峰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医院轮转时,曾经参加过的一次溺水急救演练。虽然他当时只是个打下手的,但一些基本的急救原则和技巧,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不对!现在是救人上岸!不是上岸后的急救!】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渡口边停着几艘小船,船上似乎有长长的竹篙和缆绳。 【有了!】 他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跟孙思邈打招呼,猛地转身,朝着最近的一艘小渔船冲了过去。 “船家!竹篙!绳子!借我一用!”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 那船上的船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但看到他手指着落水孩子的方向,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小哥!你会水?” “会一点!快!” 苟尚峰也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了。他前世虽然算不上游泳健将,但基本的狗刨还是会的,至少淹不死。 他三下五除二地跳上那艘小船,也顾不上船身晃动,一把抓起船头立着的一根又长又粗的竹篙,又解下系在船尾的一段粗麻绳,然后对着岸边那几个还在犹豫的船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船推过去!或者谁水性好的,拿着绳子跟我一起下水!” 他这番果断而带着命令意味的举动,倒是让那几个船夫都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跟在老郎中身后的年轻人,竟然有这份胆量和魄力。 其中一个看起来水性最好的黑脸船夫,二话不说,接过苟尚峰扔过来的绳子一端,另一端在自己腰上缠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然后对着苟尚峰道:“小哥!我跟你一起下去!你撑篙,我拉人!” “好!” 两人配合,一个撑篙控制方向,一个准备下水拉人。 小船在他们的努力下,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孩子落水的方向快速划去。 第118章 渭水救人 “好!” 苟尚峰一声应下,也顾不上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游泳技术和对水的天然恐惧,此刻,救人一命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他紧紧攥着那根又长又沉的竹篙,努力在晃动的小船上稳住身形,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水面上那个正在快速下沉的小小身影。 那黑脸船夫也是个有经验的,他将绳子在腰间系紧后,一个猛子便扎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动作迅捷如水獭,朝着孩子落水的方向奋力游去。 “小哥!撑稳了!往那边!再快点!” 黑脸船夫在水中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大声指挥着苟尚峰。 苟尚峰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学着船夫的样子,用竹篙在河底乱点,试图控制小船的方向。但这小船在他手里就像个不听话的醉汉,不是原地打转,就是被湍急的河水带着往下游冲。 他那点可怜的“会一点”水性,在这种情况下,基本等于不会。 【这玩意儿比开手动挡还难!方向盘……哦不,是船头怎么不听使唤啊?!】 【早知道会穿越,我当年就应该去报个游泳班加赛艇班!现在好了,搞不好人没救上来,自己先喂鱼了!】 【孙先生!大佬!您老人家倒是别光看着啊!您不是神仙吗?掐个法诀把水定住,或者直接凌波微步把孩子捞上来啊!】 他内心疯狂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浸湿了眼睫,视线都有些模糊。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和黑脸船夫的指挥,拼命地将小船往孩子落水的方向靠近。 河水冰凉刺骨,即使只是站在船上,也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那孩子在水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小脑袋已经完全没入了水面以下,只能看到一小片深色的衣角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岸上,那年轻妇人的哭喊声已经变得嘶哑,充满了绝望。其他村民和船夫也都是一脸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孙思邈站在岸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水面和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他看着苟尚峰那笨拙却又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拼命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这个平时看起来懒怠怕事、满嘴胡言的后生,在真正遇到人命关天的时刻,似乎也并非全无担当? “近了!再近一点!我看到他了!” 黑脸船夫在水中大喊,他已经游到了孩子落水的大致位置,正在奋力拨开茂密的芦苇。 苟尚峰闻言,精神一振,也顾不上自己那快要抽筋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篙狠狠往河底一撑。 小船猛地向前窜了一下,终于冲破了外围芦苇的阻碍,靠近了那片水域。 “抓住了!我抓住他了!” 黑脸船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和急促。 他一手揽住了那孩子软绵绵的小身体,另一只手则在水中奋力划动,试图将孩子托出水面。 然而,那孩子似乎已经在水下呛了不少水,身体沉重,而且水流湍急,黑脸船夫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水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小哥!快!拉我一把!这小子沉得很!” 他朝着苟尚峰喊道。 苟尚峰见状,也顾不上多想,立刻扔掉手里的竹篙,探出身子,伸手去拉黑脸船夫。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船夫的手时,脚下的小船因为失去了平衡,猛地一晃。 “小心!” 苟尚峰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朝着冰冷的河水栽了下去。 【卧槽!老子不会游泳啊!】这是他落水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呛了好几口水。 他本能地在水中胡乱扑腾着,试图抓住些什么。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沉下去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一提。 是那个黑脸船夫! 他竟然在拉着孩子的同时,还腾出手来救了苟尚峰! “小哥!别慌!抓住船舷!” 黑脸船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苟尚峰也顾不上别的了,拼命抓住小船的边缘,任凭黑脸船夫一手拖着他,一手揽着那个已经昏迷不醒的孩子,艰难地将他们往船上拉。 岸上的其他船夫也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小船往岸边拖拽。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苟尚峰和那个同样不省人事的小孩子,终于被拖上了岸。 “娃儿!我的娃儿!” 那年轻妇人尖叫着扑了过来,抱起那孩子冰冷僵硬的小身体,放声痛哭。 苟尚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河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滴,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妈的,差点就英年早逝了,这救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后怕。 孙思邈也快步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面色青紫、已经没了呼吸的孩子,眉头皱得更紧了,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狼狈不堪的苟尚峰。 “你无碍否?” 他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咳咳……还……还行……死不了……” 苟尚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吸引了过去。 孩子嘴唇发绀,胸廓没有任何起伏,颈动脉搏动几乎摸不到。 【呼吸心跳骤停!溺水导致的窒息!】 苟尚峰的脑子里瞬间闪过现代溺水急救的流程。 清理呼吸道!人工呼吸!胸外按压! 时间就是生命!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冷和疲惫,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那孩子身边,对着还在痛哭的年轻妇人喊道: “大嫂!别哭了!孩子还有救!快!把他放平!头偏向一侧!” 他那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语气,以及他那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专业气场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包括孙思邈。 他看着这个刚刚还狼狈不堪、差点淹死的学徒,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神专注而锐利,动作迅速而果断。 那年轻妇人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按照他的指示,将孩子平放在地上。 苟尚峰立刻跪在孩子身边,先是快速地用手指清理了一下孩子口鼻中的污物和呕吐物,确保呼吸道通畅。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捏住孩子的鼻子,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包住孩子的小嘴,开始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 他一边吹气,一边观察着孩子胸廓有无起伏。 紧接着,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在孩子小小的胸骨上,找到了按压的位置,开始了快速而有力的胸外按压。 三十次按压,两次人工呼吸…… 他熟练地重复着这套在现代急诊科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标准的新生儿(虽然这孩子七八岁了,但体型瘦小,他下意识地用了更轻柔的手法)心肺复苏流程。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救治方法。又是吹气,又是按胸口,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船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上前帮忙,还是该把这个行为怪异的年轻人拉开。 只有孙思邈,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苟尚峰。 他看不懂苟尚峰这套救治的原理,但他能感觉到,苟尚峰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专注、果决、以及与死神争分夺秒的迫切感,是一个医者在面对垂危生命时,最本能的反应。 这个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满嘴胡言的后生,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第119章 妖法救人 驿站前的渭水渡口,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浑身湿透、跪在冰冷泥地上,正对着一个面色青紫、毫无生气的孩子进行着怪异施救的年轻人身上。 苟尚峰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三十次胸外按压,紧接着两次口对口人工呼吸,循环往复。 他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不羁的年轻脸庞,此刻却写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凝重,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和异样目光都与他隔绝。 河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那湿透的粗布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冷,额头上反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与脸上的河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汗是水。 那年轻的母亲瘫坐在旁边,双手死死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过度恐惧和绝望而发出的哭喊声打扰到这怪异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施救。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毫无反应的孩子,又看看那个动作怪异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恐惧和一丝丝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祈求。 几个船夫和岸边的村民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困惑和惊疑。 “这后生在做啥子?” “又是吹气,又是按胸口,这是什么救人的法子?俺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见过!” “莫不是什么巫蛊之术?想把那孩子的魂儿给叫回来?” “嘘!别胡说!我看那老郎中都没阻止,说不定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子!” 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了苟尚峰的耳朵里。 【巫蛊之术?叫魂?你们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现代医学急救技术,心肺复苏懂不懂?救命的黄金四分钟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也不敢有半分差池。 他知道,溺水导致呼吸心跳骤停,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 大脑缺氧超过几分钟,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死亡。他现在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孙思邈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眉头紧锁,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苟尚峰的每一个动作,以及那个孩子细微的反应。 他确实看不懂苟尚峰这套施救的方法。 按压胸廓? 口对口渡气? 这与他所学所知的任何一种中医急救之法都截然不同。 中医急救,多以针灸开窍醒神,或以汤药回阳固脱。这般直接在人体上进行如此粗暴的按压和渡气,他闻所未闻。 然而,他又从苟尚峰那专注的神情和精准的动作中,感觉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信。 这后生,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懒怠怕事的学徒,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与死神搏斗的医者。 【此法虽怪,其意或在激发胸中阳气,助其心肺复苏?以口渡气,莫非是想以活人之生气,引动将绝之生机?】孙思邈在心中暗暗揣摩,试图用自己的医学理论来理解眼前这怪异的一幕。他虽然不认同这种方法,但也并未立刻阻止。因为他能感觉到,苟尚峰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拼尽全力挽救那个孩子的生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循环…… 两个循环…… 三个循环……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胳膊越来越酸,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和人工呼吸。 那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小脸青紫,嘴唇紧闭,胸廓在苟尚峰的按压下被动地起伏着。 年轻母亲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一丝希望,渐渐变得黯淡,绝望再次笼罩了她的脸庞。 【不行……还是不行吗……】苟尚峰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他知道,心肺复苏的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尤其是在这种没有任何医疗设备的野外环境下。 【不行!再坚持一下!万一还有机会呢!】 他咬紧牙关,再次俯下身,准备进行新一轮的人工呼吸。 就在他的嘴唇快要接触到孩子冰冷的小嘴时——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咳嗽声,突然从那孩子小小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紧接着,那孩子的小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带着泥沙的河水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苟尚峰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孩子的脸——只见那孩子原本青紫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原本紧闭的眼睛,也似乎颤动了一下。 “哇——” 又是一声虽然细弱、但比刚才清晰了许多的哭声,从孩子口中爆发出来! 那哭声,在这一刻,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不啻于仙乐! “活了!活了!俺娃活过来了!” 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她扑到孩子身边,想要抱起孩子,却又怕惊扰了什么,只能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湿漉漉的头发。 周围的船夫和村民们,也都是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天啊!真的救活了!” “这后生用的是什么法子?也太神了吧?!” “莫不是真是什么神仙下凡?” 苟尚峰看着那孩子虽然依旧虚弱、但确实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和心跳,听着他那虽然微弱但充满生命力的哭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样。 他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成功了,我tm竟然真的在这种鬼地方……把一个溺水窒息的孩子给救回来了……】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作为医生的成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眼皮发沉,脑袋也开始发晕,只想立刻躺下,好好睡一觉。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孙思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正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老者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有探究,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后生,” 孙思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你方才所用之术是何名堂?又是从何处学来?” 第120章 时空切换 “后生,” 孙思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你方才所用之术是何名堂?又是从何处学来?” 孙思邈的问题,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了苟尚峰那已经快要宕机的cpu上。 他勉强睁开那沉重如铅的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孙思邈那张布满了探究和审视的苍老面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塞进了太多乱码的浆糊,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何名堂?从何处学来?】 【我tm哪知道这玩意儿在古代叫什么名堂?!难道要我跟他说这是cpr,源于二十世纪的西方医学,遵循a-b-c-d-e急救原则?他老人家听得懂吗?不把我当成天外邪魔抓起来研究就不错了!】 【还是继续我的失忆人设?就说这是我失忆前模模糊糊记得的一点“祖传秘方”?不行不行,这谎越撒越大了,迟早要露馅!】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思考都变得异常困难。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一阵阵地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着颤。 极度的疲惫、寒冷、以及刚才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让他的意识开始阵阵模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搪塞过去,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咕哝声。 “我……我……冷……好……好累……”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孙思邈那张关切的脸在他眼前也开始变得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不行……不能睡……大佬还在等我回话呢……这要是睡着了……又不知道会穿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可是……真的……好困啊……】 【这该死的……穿越……真是……要了……狗命了……】 他的头一歪,身体一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孙思邈带着几分惊疑和无奈的叹息,还有周围村民和船夫们嘈杂的惊呼声。 然后,便是熟悉的、仿佛被塞进巨大洗衣机里高速旋转的眩晕感,以及那种灵魂被强行从身体里抽离、又被硬生生塞进另一个躯壳的撕裂般的痛楚。 …… “……苟尚峰!苟尚峰!醒醒!你tm又在值班室睡死过去了?!王老师叫你去会诊!快点!” 一阵粗暴的摇晃和陆泽远那熟悉的大嗓门,如同惊雷一般在苟尚峰耳边炸响,将他从一片冰冷刺骨的河水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砰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入眼的,不再是渭水渡口那昏暗的天空和围观的人群,而是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里那惨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日光灯。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泡面混合的味道。 他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那件湿透了的、带着河水泥沙腥气的粗布衣服,而是那身同样充满了汗味和疲惫气息的现代白大褂。 【我又穿回来了?!】 苟尚峰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干燥的,温暖的,没有河水的冰冷和泥沙的粗糙。 【刚才不是在渭水边救那个溺水的孩子吗?孙先生还在问我那是什么妖法,怎么一转眼就……】 记忆如同断裂的胶片,混乱地拼接在一起。 大唐的黄土、冰冷的河水、孩子青紫的小脸、孙思邈审视的目光……与现代医院的白炽灯、消毒水味、陆泽远那张写满了“你又睡着了”的无奈脸庞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喂!苟兄!你傻了?!” 陆泽远见他还呆呆地坐在那里,又推了他一把,“赶紧起来!王老师都发火了!说你要是再迟到,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奖金?!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了苟尚峰的神经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对!现代!医院!急诊科!还有该死的夜班和永远也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极其逼真、也极其耗费心力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虽然那个世界有药王大佬,有发财暴富的可能,但也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和让他时刻提心吊胆的考验。 相比之下,现代医院这虽然也苦逼、也内卷、也让他想骂娘的生活,至少是他熟悉的,是他能掌控的。 【妈的,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在大唐当一辈子苦逼学徒了……】他心有余悸地想。 “快快快!别愣着了!” 陆泽远看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b区3床那个copd急性加重的老大爷,血氧又掉下来了,王老师让你过去看看是不是要上无创呼吸机了!” copd急性加重?无创呼吸机? 这些熟悉的医学术语,让苟尚峰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他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把那些关于大唐的记忆暂时压到心底。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既来之则继续当牛马之!】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听诊器,拖着两条依旧感觉有些酸软的腿,跟着陆泽远,朝着那个永远充满了意外和挑战的急诊病区走去。 只是,他的心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在渭水边,拼尽全力将一个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感觉,那种被孙思邈用复杂眼神注视的感觉,还有那个孩子最后那声微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哭声…… 这些记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颗石子,虽然暂时被他强行压下,却依旧在他心底深处,荡起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第121章 急诊科盲盒 “b区3床那个copd急性加重的老大爷,血氧又掉下来了,王老师让你过去看看是不是要上无创呼吸机了!” 陆泽远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将苟尚峰那刚刚从大唐渭水河畔惊魂归来的、还没完全落地的三魂七魄又给强行塞回了这具疲惫不堪的现代躯壳里。 他抓起听诊器,认命地跟着陆泽远,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朝着b区3床的方向挪动。 【copd,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血氧掉,无创呼吸机……】 这些熟悉的、该死的医学名词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在古代被药王大佬逼着认草药、背汤头,回到现代还要在急诊科当牛做马,处理这些呼吸衰竭的老大爷!人生不过三万天,我这怕不是一半时间在抢救,一半时间在去抢救的路上,中间还得抽空睡个觉,顺便穿个越?!】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老师的“奖金威胁”还言犹在耳,这个月的花呗能不能还上,就指望这点微薄的薪水了。 b区3床,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大爷正靠坐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痰鸣声,脸憋得有些发青,口唇也明显发绀。床旁的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已经掉到了85%,并且还在缓慢下降。 “大爷!大爷您怎么样?是不是喘不上气了?” 陆泽远先一步上前,一边快速查看监护仪数据,一边大声询问。 老大爷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痛苦地张着嘴,拼命地呼吸,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赶紧的!上无创!” 苟尚峰也顾不上多想,立刻做出判断。 这种情况,普通的鼻导管吸氧已经没什么用了,必须立刻上无创呼吸机辅助通气,否则病人随时可能呼吸衰竭,甚至心脏骤停。 两人立刻分工合作。 陆泽远负责去推无创呼吸机、连接管路、调试参数;苟尚峰则负责向家属解释病情和上呼吸机的必要性,同时快速地给病人做了个体格检查,听诊双肺。 【双肺满布哮鸣音和湿啰音,呼吸音明显减弱,典型的copd急性加重合并感染,心功能估计也够呛……】 “医生!医生!我爸爸他不会有事吧?” 病人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同样很焦虑的中年男人,抓着苟尚峰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大哥您先别急,”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而冷静,“大爷现在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喘憋比较严重,我们现在需要给他用呼吸机帮助他呼吸,先把血氧提上来,然后再用药控制感染和炎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 尽力是肯定的,但这种高龄、基础病又多的copd急性加重病人,预后往往很差,随时都可能出现各种并发症。 很快,陆泽远推着呼吸机过来了。 两人配合着,给老大爷戴上面罩,连接好管路,调整好呼吸参数。 随着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响起,老大爷那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也开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爬……87%……89%……91%…… 暂时稳住了。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轻松。 【又一个……暂时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过,这种拉锯战,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被各种病人和各种突发状况抽打着,旋转着,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处理完这个copd的老大爷,两人刚想找个地方瘫一会儿,喝口水,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又如同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陆泽远认命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放下电话,对着苟尚峰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苟兄,又来活儿了,这次可能比刚才那个copd还刺激。 “怎么了?”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是心梗或者脑出血吧?” “都不是……” 陆泽远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几分戏谑和同情的语气说道,“a区5床,新收了一个病人,主诉……呃……肛门肿痛、出血三天……” 肛门肿痛?!出血?! 苟尚峰的脑子瞬间当机了三秒钟。 【我没听错吧?!肛肠科的病人?!怎么会收到我们急诊来?!】 “那个……王老师说,” 陆泽远看着苟尚峰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努力憋着笑,“这病人是自己走着来的,情况看着不重,但一直喊疼得厉害,非要住院。普通外科那边床位满了,肛肠科夜里又没急诊,王老师就让我们先去看看,初步处理一下,开点止痛药,等天亮了再联系专科会诊。” 【先看看,初步处理。】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我一个医学明日之星,你让我去看屁股?!】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手拿着听诊器,一手……呃……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走……走吧……” 陆泽远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脸上带着“兄弟我懂你但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急诊科嘛,就是个惊喜盲盒,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打开的是什么。说不定这次是个小可爱呢?” 【小可爱你妹啊!】苟尚峰在心里疯狂咆哮,但脚步还是认命地跟着陆泽远,朝着那个充满了未知的a区5床走去。 a区5床,隔着帘子,就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哼哼声。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就是看看屁股吗?都是人体器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解剖室连大体老师都摸过,还怕这个?】 【再说了,万一这病人是个绝世美女呢?】 他怀着这种极其复杂和不切实际的心情,跟着陆泽远,掀开了帘子。 帘子后面,一个体型颇为壮硕、穿着花衬衫、脖子上还戴着条大金链子的中年大哥,正以一种极其妖娆的姿势侧躺在病床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臀部,一手拿着手机,似乎还在跟什么人语音聊天,语气十分不耐烦: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疼死老子了!你们赶紧把那几个闹事的给老子看住了!等老子出院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不可!妈的,下手真黑……” 他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苟尚峰和陆泽远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眉头一皱,语气更加不善:“你们就是医生?磨磨蹭蹭的!赶紧给老子看看!疼死我了!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苟尚峰看着这位大哥那副标准的地痞流氓派头,再听听他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以及那句“下手真黑”……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这位大哥,您这肛门肿痛,不会是被人给打了吧?!】 第122章 ‘有味道\\\’的急诊 “你们就是医生?磨磨蹭蹭的!赶紧给老子看看!疼死我了!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花衬衫金链子大哥那中气十足的咆哮,伴随着他捂着臀部时脸上痛苦但看起来又不像那么痛苦的表情,让苟尚峰和陆泽远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得,又是个大爷。】苟尚峰内心吐槽,【而且还是个自带bgm和王霸之气(自以为的)的大爷。】 “大哥您先别急,我们是医生,肯定会给您看的。” 陆泽远作为“老”急诊,显然比苟尚峰更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上前一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假笑,语气也尽量温和,“您先说说,具体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个疼法?疼了多久了?” 那花衬衫大哥似乎还在跟手机那边的人通话,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吼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再说,妈的,疼死老子了”,然后才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斜着眼睛打量着陆泽远和苟尚峰。 “还能是哪儿?屁股!屁股疼!妈的,火辣辣地疼,像被人塞了个仙人球进去似的!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流了好多血!你们赶紧给老子看看,是不是得痔疮了?严不严重?要不要做手术?!” 他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表情夸张。 【仙人球……大哥您这比喻还挺别致……】苟尚峰强忍住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 “出血多吗?是什么颜色的血?鲜红色还是暗红色?是滴血、喷血,还是只是擦屁股的时候纸上有血?” 陆泽远继续耐着性子询问病史,这些都是鉴别诊断的关键。 “多!肯定多!我感觉我马桶都红了!” 花衬衫大哥夸张地挥了挥手,“颜色……好像是鲜红的吧?反正就是血!你们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给老子治!开点最好的药!再不行就直接手术!老子不差钱!” 【不差钱……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苟尚峰想起了之前那个因为小拇指划伤就要求做全身检查的时尚男子。【难道急诊科是卧虎藏龙之地,专出各种“不差钱”的奇葩?】 “大哥,我们得先给您做个检查,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苟尚峰也开口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您能不能……呃……配合一下,让我们检查一下?” 他这话问得极其委婉,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一个看起来像是黑社会大哥的人,当着两个年轻男医生的面,脱裤子检查屁股。 那花衬衫大哥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情愿。 “检查?还要脱裤子?” 他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抗拒。 “是的,我们需要看一下您说不舒服的部位,才能判断病情。” 陆泽远解释道,“您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医生,会尽量减轻您的不适。” 花衬衫大哥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那依旧在隐隐作痛的臀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行吧!赶紧的!磨磨蹭蹭!老子时间宝贵!” 说着,他便费力地在病床上挪动着身体,试图调整到一个方便检查的姿势。 陆泽远和苟尚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视死如归。 【来吧!互相伤害吧!】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陆泽远从旁边的治疗车上拿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和一管润滑剂,又示意苟尚峰准备好照明用的笔灯。 “大哥,您侧躺,把腿蜷起来一点,放松……” 陆泽远指挥道。 花衬衫大哥哼哼唧唧地照做了。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混合了汗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特殊气味,打开了笔灯,准备进行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有味道”的专科查体。 陆泽远戴上手套,涂上润滑剂,然后……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操作的时候,花衬衫大哥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嗷——!!” 那声音之凄厉,穿透力之强,差点把急诊科的屋顶给掀了! 苟尚峰和陆泽远都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哥?” 陆泽远赶紧问道,“我还没开始呢!” “疼!疼死老子了!” 花衬衫大哥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你们轻点!妈的!是不是想趁机报复老子?!” 苟尚峰和陆泽远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大哥!我们是专业的!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我们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呸!我们绝对不会报复您的!】苟尚峰内心疯狂辩解。 “大哥您别紧张,放松一点,深呼吸……” 陆泽远试图安抚。 然而,那花衬衫大哥似乎对疼痛的耐受度极低,或者说,他此刻的疼痛确实非常剧烈。陆泽远的手指只是稍微触碰到他肛周的皮肤,他就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不行不行!太疼了!老子不查了!你们直接给老子开药!开最贵的止痛药!再给老子打一针止痛针!” 他一边叫唤,一边试图把裤子提上。 【得,这位爷是真伺候不了了。】苟尚峰和陆泽远都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王老师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声,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这里是急诊科吗?!” 王老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花衬衫大哥看到王老师那张写满了“我很不爽”的脸,气焰似乎也收敛了一些,但依旧捂着屁股哼哼唧唧:“医生!你们这儿的医生太不专业了!检查个屁股都能把人疼死!老子要投诉你们!” 王老师没理他,而是看向陆泽远和苟尚峰:“什么情况?” 陆泽远赶紧简要地汇报了一下:“王老师,病人主诉肛门肿痛出血三天,查体不合作,自述疼痛剧烈,拒绝进一步检查,要求止痛治疗。” 王老师闻言,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花衬衫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沉吟片刻,对苟尚峰和陆泽远说道:“既然病人不配合查体,那就先按他说的,给他用点止痛药,开点外用的痔疮膏。等天亮了,让肛肠科的医生下来会诊。你们俩,把病历记录写清楚,尤其是病人拒绝查体的过程,一定要详细记录,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是,王老师。” 两人赶紧应下。 【记录拒绝查体……王老师果然是老江湖,这甩锅……啊不,是自我保护意识就是强。】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王老师点了个赞。 花衬衫大哥听到要给他用止痛药,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些,但依旧不忘强调:“要最好的!最贵的!老子不差钱!” 苟尚峰和陆泽远认命地去给他开药、打针、涂药膏(当然,涂药膏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了经验更丰富的陆泽远身上,苟尚峰只是在旁边帮忙递了下东西,顺便努力憋着气)。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金链子大哥总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躺在病床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继续用手机跟他那些兄弟们发号施令。 苟尚峰和陆泽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那个充满了味道的隔间里退了出来,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化危机。 【当医生,尤其是急诊科医生,不仅要面对各种生老病死,还要应付各种奇葩,这福气……一般人还真承受不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第123章 虚惊一场的急诊夜 从a区5床那个充满了“江湖气息”和不可名状气味的隔间里退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生化战役,身心俱疲。 两人互相搀扶着(主要是精神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找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瘫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分钟,也是好的。 急诊科的夜晚,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巨大磨盘,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碾压得精疲力尽。 【下一个又会是什么妖魔鬼怪?】苟尚峰有气无力地想着,【要不来个简单的发烧感冒让我缓缓?或者干脆让我直接睡死过去,一了百了?】 他正这么恶毒地诅咒着自己和这个操蛋的世界,还没等他和陆泽远找到一个能容纳他们疲惫身躯的角落,急诊大厅入口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和骚动,伴随着一个女人尖利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哭喊声: “医生!医生快来啊!救命啊!我孩子不行了!快不行了啊!”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职业本能。 【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急诊科是捅了马蜂窝还是怎么的?!】 “走吧,苟兄,” 陆泽远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去,“盲盒又开奖了,看看这次是‘谢谢惠顾’还是‘再来一瓶’。” 苟尚峰也只能认命地跟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上了发条的咸鱼,即使内心已经彻底摆烂,但身体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朝着下一个需要“翻身”的地方挪动。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抱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冲向分诊台,女人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怀里的小女孩则双眼紧闭,小脸煞白,一动不动,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吓人。 “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抽过去了!口吐白沫!眼睛往上翻!怎么叫都没反应啊!” 女人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抽搐!口吐白沫!意识丧失!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苟尚峰和陆泽远的精神瞬间又紧绷了起来,这可是典型的癫痫大发作,或者是其他更严重的颅内疾病的表现。 “快!抢救床!” 陆泽远立刻对旁边的护士喊道,同时和苟尚峰一起,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七手八脚地将那小女孩从她母亲怀里接过来,小心地放到推来的抢救床上。 “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抽了多久?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有没有发烧?头有没有受过伤?” 苟尚峰一边快速地解开女孩的衣领,让她保持呼吸道通畅,一边语速极快地询问病史。 “就刚才在家里看电视,突然就倒地上抽起来了,大概抽了两三分钟吧,以前从来没有过啊!也没发烧,没磕着碰着……” 女人哽咽着回答,显然已经吓坏了。 陆泽远已经拿起了听诊器,快速地听诊了一下女孩的心肺,又检查了她的瞳孔。 “心率快,呼吸还算平稳,双肺呼吸音清,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存在……” 陆泽远报出查体结果,眉头微蹙,“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苟尚峰也仔细观察着女孩。 此刻,女孩的抽搐似乎已经停止了,只是依旧双眼紧闭,呼吸略显粗重。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不热。又轻轻掐了一下女孩的人中,女孩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哼唧。 【抽搐停止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病因不明……】苟尚峰心里快速分析着。 “先给吸点氧,建立静脉通路,抽血查个电解质和血糖,备点安定,万一再抽了可以立刻用上。” 陆泽远对护士下达了医嘱,然后又对那焦急的母亲说道,“姐您先别太担心,孩子现在抽搐停了,我们先给他做些检查,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孩,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围在床边的苟尚峰和陆泽远,又看了看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和委屈,奶声奶气地问道: “妈……我……我是不是又尿床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苟尚峰:“……” 陆泽远:“……” 小女孩的母亲:“……”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陆泽远才最先反应过来,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憋着笑,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小女孩,又看了看她那依旧湿漉漉的裤子,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个噩梦,然后……把自己给吓尿了,顺便……还抽过去了?” 那小女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什么糗事,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把头埋进了他母亲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梦到一只大老虎要吃我,我就使劲跑,然后就不知道了……” 真相大白。 搞了半天,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癫痫大发作,也不是什么颅内感染,她就是……做噩梦把自己吓尿了,然后可能因为过度惊吓或者憋尿太久,引起了一过性的屏气发作或者迷走神经反射,导致了短暂的意识丧失和类似抽搐的症状。 【我真的会谢……】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他刚才还以为又是一场生死时速的抢救呢,结果……就这?! 【人生不过三万天,一半睡觉一半癫……我看我这急诊科的生涯,不是在癫,就是在准备癫的路上!】 那小女孩的母亲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也是又气又笑,抱着自家孩子,不知道是该打她屁股还是该庆幸虚惊一场。 陆泽远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对那母亲解释道:“大姐,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点惊吓,加上可能是憋尿引起的反应。以后注意别让她睡前看太刺激的动画片,也别喝太多水就行了。血我看就不用抽了,观察一下,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回去了。” 那母亲连连点头,又是道歉又是感谢,抱着自家那个闯了祸还一脸无辜的“尿床英雄”,逃也似的离开了急诊科。 苟尚峰和陆泽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刚才因为“抢救”而弄得一片狼藉的抢救床,都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苟兄,” 陆泽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急诊科的日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病人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有时候是生离死别,有时候就是一泡尿引发的血案。” 苟尚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感觉比哭还难看。 【是啊,这急诊科……真是各有各的离谱……】 他感觉自己那颗刚刚因为救活了溺水孩子而产生了一点点“当医生好像也不错”念头的心,又被这荒诞的现实给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呸!什么狗屁医生!老子还是赶紧搞钱跑路吧!】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不知道在下一个真正的病人到来之前,他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稍微眯一会儿,或者直接穿回那个虽然也苦逼但至少不用面对这种“惊喜”的大唐? 第124章 ‘惊喜\\\’之后是\\‘惊吓\\\’ 还没等他和陆泽远找到一个能容纳他们疲惫身躯的角落,分诊台的护士又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陆医生!苟医生!c区抢救床那边又来了个小病人,情况有点急,王老师让你们赶紧过去看看!” “小病人?多小?怎么个急法?” 陆泽远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现在对“急”这个字已经有点ptsd了。 “三岁多点,家长说可能吞了什么东西,现在哭闹不止,流口水,好像还有点喘不上气!” 护士快速地说道。 吞了东西?! 小孩?!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小儿气道异物或者消化道异物,那可是可大可小,真要堵住了关键部位,分分钟能要命。 【我靠!刚送走一个菊花残的大哥,又来一个生死时速的小祖宗?!这急诊科是跟我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朝着c区抢救床的方向跑去。 只见抢救床旁,一对年轻的父母急得团团转,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嚎啕大哭、满脸通红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地往下流,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小脸憋得有些发青。 “医生!医生!你们快看看我儿子,他刚才玩着玩着,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嘴里了,然后就开始哭,开始流口水,喘气也费劲了!” 年轻的母亲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道。 “别急!让我们先看看!” 苟尚峰立刻上前,他先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孩子的面色和呼吸情况,然后试图安抚道:“小朋友,不哭不哭,让叔叔看看你喉咙里是不是有东西卡住了,好不好?” 但那孩子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恐惧和不适中,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哭闹得更加厉害了。 陆泽远则在一旁快速地询问家长:“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吞的东西?你们看到他吞的是什么吗?硬币?玩具零件?还是电池?” 他特意加重了“电池”两个字。 “就十几分钟前……” 父亲回忆道,脸上全是冷汗,“我们也没看清是什么,他手里拿着个小遥控器在玩,一转眼就这样了!那遥控器好像是少了个纽扣电池!” 纽扣电池?! 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要是卡在食道或者气道里,那可比一般的异物要凶险得多。电池里的化学物质一旦泄漏,会对黏膜造成严重的化学性烧伤和腐蚀,甚至导致穿孔。 “快!立刻安排床旁胸腹连拍x光!看看异物位置和形态!” 陆泽远当机立断,对旁边的护士喊道。 同时,他转向苟尚峰:“苟兄,你负责安抚家属,再仔细问问孩子有没有其他不舒服,我去联系耳鼻喉科和消化内科急会诊!” “好!”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熬夜和惊吓而有些发飘的声线听起来镇定一些。 他蹲下身,试图用更温和的方式与那哭闹不止的小男孩沟通,同时向他父母解释可能的危险性和接下来需要做的检查。 很快,床旁x光机被推了过来。在几个医护人员的合力安抚下,总算是给那小男孩拍了片子。 图像很快就显示在了屏幕上。 只见在孩子胸腔食管中上段的位置,赫然卡着一个圆形扁平的、具有金属密度影的小东西。从大小和形态上看,几乎可以肯定是纽扣电池。 【卧还真是纽扣电池,这下麻烦大了!】 苟尚峰看着那张x光片,感觉自己的头皮又开始发麻。 王老师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x光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立刻通知麻醉科和手术室,准备急诊内镜下异物取出术!耳鼻喉科和消化内科的医生谁先到谁先上!快!时间就是生命!这种腐蚀性异物,每多待一分钟,危险就增加一分!” 抢救室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联系科室、术前准备、和家属再次交代病情和手术风险…… 苟尚峰和陆泽远又一次被卷入了与死神赛跑的漩涡中。 好在,耳鼻喉科的一位副主任医师很快就赶到了。 经过快速评估,决定立刻进行急诊食道镜检查并尝试取出异物。 小男孩被迅速送往了内镜室。 苟尚峰和陆泽远站在内镜室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和医生护士低声交流的声音,感觉自己比在里面做手术还要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内镜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那位耳鼻喉科的副主任医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取出来了!” 他对等在门口的家长和王老师说道,“是纽扣电池没错,卡在食管第一狭窄处,周围黏膜已经有些红肿和轻微灼伤了,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没有造成穿孔。后续还需要观察几天,注意抗感染和保护食管黏膜。” 听到这话,孩子的父母顿时喜极而泣,抱着医生连声道谢。王老师也松了口气,赞许地拍了拍那位副主任的肩膀。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又一个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虽然这次主要功劳不是我的】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过,这种看着生命被挽救的感觉也挺好的】 他正这么想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脑袋也开始发胀,只想立刻找个地方躺下,好好睡一觉。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和同样精疲力尽的陆泽远一起,回到了那间充满了泡面味的医生办公室。 陆泽远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连话都不想说了。 苟尚峰也感觉自己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他强撑着写完了刚才那个“纽扣电池小英雄”的(极其惊险的)急诊病历,然后便再也扛不住了。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蜷缩着躺了上去。 坚硬的椅面硌得他骨头疼,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味道也让他阵阵反胃,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困意。 【睡……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急诊科那永不停歇的嘈杂声,还有陆泽远那带着浓重鼻音的鼾声……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将他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 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和扑面而来的黄土气息,以及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又偷懒了”的严肃脸庞,瞬间将他拉回了残酷的(另一个)现实。 他正躺在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旁,身上盖着他那件破旧的粗布外衫。 孙思邈则盘腿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用一种“我看你还能睡到什么时候”的眼神盯着他。 【我靠!又穿回来了?!不是吧?!我才刚躺下不到五分钟啊!】 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在现代医院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眯一会儿,结果直接被强制遣返回大唐继续劳改。 【这穿越bug是跟我有仇吗?!专门挑我最累的时候搞事情?!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醒了?” 孙思邈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日上三竿,你倒是睡得安稳。”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先生,小子昨夜研习先生教诲,思虑过甚,故而有些困乏。”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脸红。 昨夜他光顾着和陆泽远一起处理那些奇葩病人和抢救了,哪有时间研习什么教诲。 孙思邈显然也不信他这套鬼话,只是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偷懒耍滑之上!罢了,起来用了干粮,继续赶路!莫要忘了,十日之期,已过其三!你那药材辨识的功课,若是再无长进,休怪老朽不讲情面!” 【十日之期已过其三?!我感觉我才刚开始认草药啊!】 苟尚峰内心哀嚎,但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称是,接过孙思邈递过来的、依旧是硬得能当板砖使的杂粮饼子,味同嚼蜡地啃了起来。 第125章 神农的自我修养 “莫要忘了,十日之期,已过其三!你那药材辨识的功课,若是再无长进,休怪老朽不讲情面!” 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再偷懒试试”的严肃脸庞,以及那句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让苟尚峰刚刚因为啃完一个硬饼子而稍微得到一点慰藉的肠胃,瞬间又开始抽搐起来。 【十日之期已过其三?!我怎么感觉我才刚开始认草药啊?!大佬您这时间是怎么算的?难道古代的一天比现代短这么多吗?!】 他内心疯狂哀嚎,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只能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先生期望”的虚伪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不讲情面……大佬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讲过情面了?从把我捡回来开始,不是劈柴挑水就是捣药认草,现在还要加上限时考核,我这哪里是学徒,我这分明是签了卖身契的苦力啊!】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认命地背起自己那轻飘飘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破衣服,就只有他那几样宝贝现代物资了),跟在孙思邈身后,继续他们那漫长而枯燥的西行之路。 有了孙思邈那“十日之约”的鞭策,苟尚峰这一路上,倒也真的比之前稍微用心了一些。至少,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一边走一边满脑子都是“发财暴富娶媳妇”的不切实际幻想,而是强迫自己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官道两旁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上。 孙思邈依旧是那副“随缘教学”的风格。 他并不会刻意停下来,指着某一株草药详细讲解其形态、性味、功效、产地、炮制方法等等,而是往往在行走之间,目光随意一扫,看到什么认识的、或者觉得有必要让苟尚峰知道的,便会用他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随手一指,然后用极其简洁的语言点拨几句。 “路旁那开着蓝色小花,叶如箭镞者,乃鸭跖草。性甘淡寒,可清热解毒,利水消肿。” “你看那石壁上攀附的细藤,叶对生,有卷须,其根名曰天门冬。甘苦大寒,能润肺滋肾,清火化痰。” “前方那片低洼潮湿之地,多生水芹。辛甘,平,可平肝清热,祛风利湿。” 他说的都是些最常见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植物,介绍也极其简略,往往只点出几个最主要的性味功效。 但对苟尚峰这个连五谷都分不太清的现代医学狗来说,信息量已经足够大了。 苟尚峰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将孙思邈指认的每一种植物的样子都刻在脑子里。 他不仅要看它们的叶子形状、花朵颜色、果实形态,还要留意它们生长的环境——是向阳的山坡,还是阴湿的沟边?是沙石之地,还是肥沃的田埂?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运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在现代医院里被各种影像资料和病理切片锤炼出来的“图像识别”能力,试图从这些纷繁复杂的植物形态中,找出一些规律和特征。 【这个叶子是羽状复叶……那个是掌状分裂……这个花是伞形花序……那个是穗状花序……】 【这个茎是方形的,摸起来有棱……那个茎是圆形的,表面光滑……】 虽然他依旧分不清绝大多数植物,也记不住那些拗口的药名和玄乎的功效,但至少,他开始尝试去观察,去记忆,去理解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植物世界。 当然,他那“贱兮兮爱吐槽”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每当孙思邈指着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杂草,说它能治什么什么疑难杂症时,苟尚峰的内心弹幕依旧会疯狂刷屏: 【就这玩意儿?路边随便薅一把都能当菜喂猪的草,你跟我说它能治病?还是治那种听起来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病?大佬您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要是放到现代,不经过成分提取、药理实验、临床对照,谁敢随便往人嘴里塞啊?吃出问题算谁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古代也没别的办法,缺医少药的,能有点草根树皮当药用,总比等死强吧?死马当活马医嘛!】 他甚至还会偷偷地将孙思邈教的这些草药,和他自己那点可怜的现代药理知识进行一些不伦不类的对比和联想。 比如,孙思邈指着一种能“利水渗湿”的泽泻,苟尚峰就在心里想:【利水……这不就是利尿剂吗?呋塞米?氢氯噻嗪?这泽泻里面是不是也含有类似的化学成分?】 孙思邈说一种能“活血化瘀”的丹参,他就琢磨:【活血化瘀……这是要改善微循环?还是抗凝?阿司匹林?氯吡格雷?这丹参是能扩张血管还是能抑制血小板聚集?】 虽然这些联想大多是牛头不对马嘴,甚至可以说是对中医理论的亵渎,但却让这个枯燥乏味的认药过程,对他来说变得稍微有趣了一点点,也更容易记忆一些。 孙思邈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种“歪门邪道”的学习方式,虽然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偶尔在他问出一些“为何此物能活血,那物又能止血,岂不矛盾”之类的、在他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的问题时,老者的嘴角会几不可察地抽动一下,然后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但姑且说之”的语气,简单地解释几句“气血相依”、“瘀去则血归其经”之类的玄奥理论,听得苟尚峰更加云里雾里。 就这样,一个教得随缘,一个学得也随缘(主要是被逼无奈)。 白天,他们在黄土高原上艰难跋涉,伴随着孙思邈时不时的“现场教学”和苟尚峰内心永不停歇的吐槽。 晚上,他们或露宿荒野,或借宿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苟尚峰则会在篝火旁,或者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拿出孙思邈给他的那几张粗糙麻纸和那支依旧用不惯的毛笔,开始他那堪比“抽象派灵魂画手”的药材图谱描摹工作。 他画的那些东西,与其说是药材,不如说是一些不可名状的、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线条和墨点。 黄芪在他笔下可能像一根发了霉的油条,当归则可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至于那些花花草草,更是被他画得千奇百怪,连他自己第二天都认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孙思邈每次检查他的“作业”时,都是一副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叹息的便秘表情。 【罢了罢了……朽木……真是朽木……指望他能描摹出药材的精髓,还不如指望石头开花……】这是孙思邈在连续看了几天苟尚峰的“大作”后,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孙思邈虽然对他画画的水平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对他记录的那些关于药材性味功效的关键词,却盯得越来越紧。 如果发现他记错了或者漏了,轻则一顿训斥,重则……罚他多背几遍《汤头歌诀》里相关的段落。 那玩意儿比认草药还让他头疼! 就这样,在孙思邈的悉心教导和苟尚峰的努力学习之下,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一片连绵不绝的黄土丘陵,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官道模样的土路出现在他们面前。路面上车辙印很深,看起来是条常有车马往来的要道。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在官道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青砖灰瓦的房屋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往来,炊烟袅袅,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几声商贩的叫卖声。 “先生!那是个镇子吧?!” 苟尚峰看着那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连日来的荒野求生,让他对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城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向往。 孙思邈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嗯,看样子,是个不小的集镇。我们今夜,总算可以寻个正经的客栈歇脚了。” “太好了!太好了!” 苟尚峰欢呼雀跃,感觉自己那双快要断掉的腿,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客栈!床!热水!还有好吃的!】 他已经开始幻想晚上能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然而,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了。” 老者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晚间到了客栈,老朽要亲自考你这十日所学。若是……哼!”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126章 大考之前最后的挣扎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了。晚间到了客栈,老朽要亲自考你这十日所学。若是……哼!” 孙思邈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如同在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看到集镇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上,直接泼了一盆冰水,还顺便扔进去几块干冰,冻得他从里到外透心凉。 【考试?!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这十天不是在逃难就是在荒野求生,顺便被您老人家当成植物百科全书的语音点读笔使唤,我学了个锤子啊我?!】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感觉自己那双刚刚因为看到人间烟火而重新焕发活力的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软。 他现在的心情,比他当年高考前一天晚上还要紧张,还要绝望。 “先生……那个……这个……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我虽然很努力但我天资愚钝求放过”的谄媚笑容。 孙思邈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宽限?你当这是在菜市场买菜,还能讨价还价不成?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朽看你这几日心思散漫,若不加以鞭策,怕是永远也成不了器!” 【我心思散漫?大佬您是对“散漫”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我这几天不是在用脚丈量大唐的土地,就是在用我那快要烧掉的cpu强行记忆那些奇形怪状的草药,我哪有时间散漫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呐喊,但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一定认真对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个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集镇。 这集镇的规模比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小村落要大上不少,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 有卖米面粮油的,有卖绫罗绸缎的,有打铁铸锅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食肆酒楼的地方,飘出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 街上行人往来,车马喧嚣,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与之前黄土高原的荒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苟尚峰贪婪地吸了几口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空气,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甚至暂时忘记了晚上那场“生死大考”,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店铺和行人,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地方看起来挺繁华啊!人流量也不小!我的盐!我的糖!我的针!在这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有那个从逃荒人家手里得来的“破铜烂铁”,说不定在这里能找到识货的人?】 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现代物资”拿出来试试水,孙思邈却已经带着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 客栈的堂倌看到他们进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孙思邈言简意赅,“可还有清静些的房间?” “有有有!楼上正好还有两间相邻的雅间,保证清静!” 堂倌麻利地应着,引着他们上了楼。 所谓的“雅间”,其实也就是比大通铺稍微好一点的单间,里面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陈设简陋,但至少还算干净,而且……有门!有关上门就能拥有自己独立空间的感觉,对苟尚峰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太好了!总算不用睡大通铺闻别人的脚臭和呼噜声了!】他心里一阵欢呼。 孙思邈似乎对这住宿条件还算满意,付了房钱,便让堂倌送些热水和简单的饭菜上来。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一小盆粟米饭,一碟炒青菜,一碗豆腐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虽然依旧没什么油水,但比起前几日那些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已经算是珍馐美味了。 苟尚峰饿坏了,也顾不上矜持,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菜。 孙思邈倒是吃得不紧不慢,细嚼慢咽,还不时地观察着苟尚峰的吃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饭后,堂倌收拾了碗筷。 孙思邈漱了口,便对苟尚峰说道:“好了,吃饱喝足,该温习功课了。老朽就在隔壁,一个时辰之后,老朽会过来考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起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欲哭无泪。 【一个时辰?!大佬您这是要搞突然袭击啊?!我这点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不给够吗?!】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从自己那破旧的行囊里,掏出了那几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写满了鬼画符的“学习笔记”。 他把那些纸摊在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开始了他大考前最后的“挣扎”。 【蒲公英……黄花……清热解毒……这个简单,应该没问题。】 【车前草……利尿……叶子像车轮……这个也还行。】 【柴胡……竹叶……疏肝……嗯……好像是这个?】 【地黄……滋阴补血……生的熟的功效还不一样?我靠,这么复杂?!】 【还有那个什么鸭跖草、天门冬、水芹、泽泻、远志、苍耳子、败酱草……我的妈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它们长得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他看着自己那些抽象派的“大作”,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那些药材的形态在他脑海里已经糊成了一片,各种性味功效更是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用他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鸭跖草……难道是鸭子踩过的草?所以能利水?天门冬……冬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能润肺?这都什么鬼才逻辑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苟尚峰感觉自己越复习越糊涂,越看越绝望。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要完犊子了……大佬不会真的要揍我吧?或者直接把我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集镇上自生自灭?】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还有我的发财大计!我还有我的现代美食!我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欲再次战胜了懒惰和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起那支不听话的毛笔,开始在那几张“学习笔记”上,用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和关键词,进行着最后的标注和强化记忆。 他甚至开始小声地念叨起来,试图通过声音来加深印象。 “蒲公英清热解毒,车前子利水通淋,柴胡疏肝能解郁,地黄滋阴血能生……” 他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隔壁房间的孙思邈,正微微侧着耳朵,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127章 大考来啦 客栈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学习笔记”,掌心全是汗。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堂倌送来的那盏小小的油灯在桌上跳动着,将他那张写满了“临时抱佛脚”和“听天由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一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笃笃笃。” 隔壁房间传来了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苟尚峰的心尖上。 【来了!来了!催命的来了!】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那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点:“先生……请……请进!” 房门被推开,孙思邈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出现在门口。 老者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 “看你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的意味。 “时辰已到。” 孙思邈走了进来,目光直接落在了苟尚峰面前那几张鬼画符般的麻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这十日所学,今日便让老朽看看,究竟长进了多少。”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生,这十日虽也用心,但所学有限,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哼,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学得如何,一试便知。” 孙思邈显然不吃他这套,直接走到桌案旁,拿起苟尚峰那几张“学习笔记”扫了一眼。 当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抽象派的药材图谱时,孙思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拧紧了几分,但出乎苟尚峰意料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开骂,而是将那些纸放到一旁,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小堆形态各异的、散发着不同气味的干燥植物。 “纸上谈兵终是浅,今日,老朽便考你些实在的。” 孙思邈指着桌上那堆药材,对苟尚峰说道,“这里有十味药材,皆是你这十日来,老朽曾与你提及,或让你辨识过的。你且一一看来,说出其名,再述其性味、功效、以及老朽曾言之生长环境。若能答对七成以上,便算你勉强过关。” 十味药材!还要说出名字、性味、功效、生长环境?!答对七成才算过关?! 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看着桌上那些在他眼里依旧是“草甲、草乙、树根a、树根b”的玩意儿,感觉自己的大脑cpu瞬间过载,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这就怕了?”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若是连这点小小的考校都应付不来,日后如何能指望你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我没想过要悬壶济世啊大佬!我只想搞钱跑路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呐喊,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案前,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开卷考试”(虽然他感觉自己拿到的全是无字天书)。 他先拿起一株看起来最眼熟的、开着小黄花的植物。 【这个我认识!绝对认识!】他心里一阵狂喜,【这不就是那个随处可见的,清热解毒的……】 “先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那株植物,大声说道,“此乃蒲公英!性寒,味甘苦,可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多生于田野路旁!” 他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主要是因为这个他昨天晚上念叨了不下五十遍)。 孙思邈听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嗯,蒲公英,说对了。下一味。” 【耶!开门红!】苟尚峰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信心稍微增加了一点点。 他又拿起一株叶子边缘带着尖刺的、果实上布满倒钩的植物。 【这个我也记得!苍老师的耳朵……呸呸呸!是苍耳子!通鼻窍的!】 “先生!此乃苍耳子!性温,味辛苦,有毒!能发散风寒,通鼻窍,祛风湿!多生于山坡、草地、路旁!”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 “嗯,苍耳子,亦对。” 孙思邈再次点头,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玩味,“你倒还记得它有毒。” 苟尚峰嘿嘿一笑,心里有些小得意。 接下来几味,他凭借着这十日来被孙思邈耳提面命的“填鸭式教学”,以及自己那套歪门邪道的记忆方法,磕磕绊绊地,竟然也勉强说出了名字和一两种主要的功效。比如车前草利尿,柴胡疏肝,艾草温经…… 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性味归经更是错漏百出,生长环境也基本靠蒙,但至少,他把大部分药材的名字和最主要的用途给对上了。 孙思邈在一旁听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表情变幻莫测,让苟尚峰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当苟尚峰指着一根黄褐色的、带着特殊香气的根茎,犹豫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先生,这个闻起来有点香……是不是……当归?补血的?” 孙思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可以称之为“孺子尚可教也”的表情。 “嗯,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确是此物。” 他点了点头,语气似乎也比之前缓和了一些,“看来,你这十日,倒也不全是虚度光阴。” 【我靠!大佬竟然夸我了?!虽然只是“不全是虚度光阴”这种程度的夸奖,但也足够让我受宠若惊了!】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孙思邈拿起最后三味药材,让他辨认时,苟尚峰彻底傻眼了。 那三味药材,一味是黑乎乎的、像是烧焦了的树皮;一味是灰白色的、粉末状的、看起来像面粉又像石灰的东西;还有一味则是一些细小的、红褐色的、如同沙砾一般的颗粒。 这三样东西,他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或者说,即使见过,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这都什么鬼?!大佬您确定这玩意儿是草药不是建筑材料或者厨房调料吗?!】 他看着那三样东西,抓耳挠腮,冷汗直流,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偷偷看了一眼孙思邈,只见老者正用一种“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蒙”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苟尚峰感觉自己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 第128章 绝地求生 那三味如同天外来客般的药材,静静地躺在客栈房间那张小小的木桌上,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神秘气息。 一味黑乎乎,像是被雷劈过又被火烧过的焦炭树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是香是臭的木头味。 一味灰白色,细腻如粉,乍一看像是厨房里不小心打翻的面粉袋,又带着几分生石灰般的冰冷质感。 还有一味,是无数细小的、红褐色的颗粒,如同沙漠里的砂砾,又像是某种不知名小虫的卵,看得苟尚峰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他瞪着这三样东西,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前面那几味药材,好歹他还在孙思邈的“随缘教学”中瞄到过几眼,或者凭借着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勉强记住了一点皮毛。 但这三样,他发誓,他绝对是第一次见到! 【大佬!您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珍稀物种啊?!这玩意儿真的是药材吗?不是您老人家从路上随便捡回来的石头块和烂树皮,故意拿来为难我的吧?!】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维持着一副“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正在努力思考”的求知表情,额头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孙思邈就坐在他对面,端着一杯粗茶,慢悠悠地品着,眼神却像两把锋利的解剖刀,在他身上来回刮着,仿佛要将他那点可怜的伪装和心虚都剥离得干干净净。 “如何?” 老者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这三味药,你可识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 【说我不认识?那不是显得我这十天白学了?大佬不得当场把我扔出去?】 【说我认识?我连它们叫啥都不知道,怎么编?难道要我现场表演一个“神农尝百草”,然后告诉大佬哪个有毒哪个没毒?我怕我还没尝出毒性,就先被大佬一巴掌拍死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好像也是万丈深渊。 【人生啊……真是处处有惊喜……不对,是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先指向那块黑乎乎的焦炭树皮,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我又不太确定”的纠结表情,试探着说道:“先生,这个看起来像是某种树皮,闻起来有点……嗯……特殊的木头味?莫非是用来生火取暖的?”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孙思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那丝“我就知道”的意味更浓了。 【生火取暖?!好家伙!我这是把珍贵药材当柴火了吗?!】苟尚峰内心一凉,知道自己这波操作肯定是错到姥姥家了。 “此乃杜仲。” 孙思邈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苟尚峰的心上,“性温,味甘,可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乃治疗腰膝酸痛、筋骨无力之要药。你竟将其认作柴火?” 【杜仲,听起来好像还挺耳熟?现代好像也有这味药?完了完了,这下是真把大佬得罪了】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他不敢再胡乱猜测,只能硬着头皮,又指向那堆灰白色的粉末,声音细若蚊蝇:“那这个呢?先生,这个看起来像是某种矿石磨成的粉?” 他这次学乖了,不敢再轻易下结论。 “此乃滑石。” 孙思邈道,“性寒,味甘淡,可利水渗湿,清热解暑。内服可治湿热淋证、暑热烦渴,外用可敛湿生肌,治湿疹痱子。” 【滑石不就是爽身粉的主要成分吗?!这玩意儿也能内服?!古代人真是勇士啊!】苟尚峰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最后,只剩下那堆细小的、红褐色的颗粒了。 苟尚峰看着那堆东西,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孙思邈露出了一个极其真诚、也极其绝望的笑容:“先生,这最后一味小子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他这番光棍的态度,反倒让孙思邈愣了一下。 老者看着他那副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蔫头耷脑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堆被他指认得乱七八糟的药材,沉默了片刻,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似乎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和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复杂情绪。有失望,有无奈,但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此乃车前子。” 孙思邈指着那堆红褐色的小颗粒,缓缓说道,“性微寒,味甘,可利水通淋,渗湿止泻,亦能明目祛痰。其植株,老朽前几日在路旁曾与你指认过,名曰车前草。你连其母体都识得,却不认其子,可见你这心思,依旧是浮于表面,未曾用心啊。” 【车前子?!车前草的种子?!我靠!我昨天还念叨过车前草利尿呢!怎么就没想到它的种子也能当药啊?!】苟尚峰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猪脑子!这么明显的提示都错过了! 【十味药,我这是答对了七味?还是六味?加上这三个全军覆没的,我还有希望过关吗?】他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地看着孙思邈,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孙思邈并没有立刻给出评价。 他只是将桌上的药材一一收好,放回药箱,然后才重新看向苟尚峰,眼神平静无波。 “你这十日所学,”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若论辨药识名,勉强能认得三五味常见之品,已知其形,未知其性。若论性味功效,更是错漏百出,一知半解。至于描摹记录……” 他瞥了一眼旁边那几张鬼画符,“不堪入目。” 【完了,这评价……】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是……” 孙思邈话锋一转。 苟尚峰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但是?!还有但是?!难道有转机?!】 “但是,” 孙思邈看着他, “你这后生,倒也并非全无长处。” 【长处?!我有什么长处?!脸皮厚算吗?!还是吐槽能力强?】苟尚峰一脸懵逼。 “你虽学医不精,懒怠散漫,” 孙思邈继续道,“但心思倒也还算活络,偶有急智。且尚存一丝医者应有的不忍之心。” 他似乎想起了在渭水渡口,苟尚峰虽然笨手笨脚,却也奋不顾身下水救人,以及后来用那怪异“妖法”将溺水小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情景。 【心思活络?急智?不忍之心?大佬您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呢?】 苟尚峰依旧是一头雾水。 “十日之期已到。” 孙思邈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你这番‘大考’,若按老朽最初的期望,自然是一塌糊涂。” 苟尚峰的心又是一沉。 “但……” 孙思邈又是一个转折,“念在你尚有几分‘急智’与‘不忍’,老朽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又来?!大佬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 “明日一早,我们继续西行。” 孙思邈转过身,看着苟尚峰,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只是这路上的功课,怕是要换个花样了。” 第129章 ‘望闻问切\\\’体验版 客栈房间里,孙思邈那句“只是这路上的功课,怕是要换个花样了”,如同在苟尚峰那颗饱经摧残的心上,又轻轻地、不怀好意地拨弄了一下。 【换花样?】苟尚峰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大佬您这是不满足于让我当植物图鉴点读机,准备开发我的新功能了?比如让我去悬崖峭壁采千年灵芝?还是去深山老林斗百年巨蟒取蛇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武侠小说和玄幻剧里的经典桥段,感觉自己这趟大唐之旅,正在朝着一个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着孙思邈,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干啥但我一定会努力配合”的狗腿笑容:“先生,您说的是什么花样?”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拉去祭天的表情,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淡泊的弧度,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仙风道骨模样。 “昨日让你辨识药材,你虽错漏百出,不堪入目,”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算勉强认得几味。可见你这脑子,也并非全然是块顽石,只是未曾用心罢了。” 【我谢谢您嘞!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还得继续保持着谦卑受教的表情。 “医者之道,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方能明辨病因,对症下药。” 孙思邈继续道,“辨药识性,不过是‘问’之一隅,为你将来开方用药打下基础。但若不明病人生理病机,不晓望闻切脉之法,便是坐拥金山药海,亦不过是纸上谈兵,庸医杀人罢了。” 【望闻问切?!大佬您这是要亲自传授我中医绝学了?!】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他对中医理论依旧是抱着怀疑和吐槽的态度,但一想到能学到药王孙思邈的真传(哪怕只是皮毛),以后回到现代,光是“药王亲传弟子”这个名头,都能让他出去招摇撞骗……啊不,是悬壶济世了! 【这要是学会了望闻问切,以后在医院里给病人看病,我直接上手一摸脉,然后高深莫测地说一句‘你这是肝气郁结,肾水亏虚’,那b格不直接拉满了?!院长都得对我刮目相看!】 他正沉浸在自己未来成为“中西医结合一代宗师”的美好幻想中,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直接将他从头浇到脚。 “以你如今这浮躁心性,和那几乎等同于无的医学根基,让你立刻学习切脉辨证,无异于缘木求鱼。” 孙思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不过,这‘望’与‘问’二法,倒也无需太多深奥理论,只需你多用心观察,仔细询问,或可略窥门径。” 【望和问?就是看和问呗?这听起来好像比认草药简单点?】苟尚峰感觉自己又行了。 “从今日起,” 孙思邈看着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的功课,便是这‘望’与‘问’。每日行路,你需仔细观察遇到的每一个行人,无论是官差商旅,还是农夫走卒。观其形态气色,听其言语气息,辨其喜怒哀乐。晚间到了住处,便将你今日所望所闻,以及你对其康健与否的推断,一一记录下来,说与老朽听。” 观察行人? 还要推断人家健康状况?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接到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侦探任务。 【大佬!您这是让我当狗仔队还是当算命先生啊?!我看人家一眼就知道人家有没有病?我这要是没练出火眼金睛,怕是先练出斜视和斗鸡眼了!】 【而且还要记录下来跟您汇报?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临床实习带教查房”吗?!只不过病人变成了路人甲乙丙丁,查房地点从病房换成了官道!】 他心里疯狂吐槽,但一想到这总比让他对着一堆草根树皮发呆要强,而且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到点乐子?比如观察一下古代的美女帅哥什么的? “是!先生!” 他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应下,脸上充满了对新功课的“期待”和“热情”。 孙思邈似乎对他的积极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嗯,用心去做,莫要敷衍。老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苟尚峰,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苟尚峰也赶紧将自己那几件宝贝现代物资重新藏好,然后背起他那轻飘飘的包裹,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了客栈。 踏上官道,苟尚峰感觉自己看周围行人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路人,就是看个热闹,或者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下对方的穿着打扮。 现在,他却得像个x光机一样,努力从人家身上扫描出各种“健康信息”。 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皮肤黝黑,步履沉稳,但额头上似乎有些汗湿,呼吸也略显粗重。 【嗯……这位大哥看起来身体还行,就是有点累。长期体力劳动,要注意腰肌劳损和关节炎。建议少挑点,多歇歇?】 旁边经过一辆载着货物的骡车,赶车的是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人,脸色有些发黄,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这个脸色发黄,咳嗽,不会是肝炎或者肺痨吧?古代这卫生条件,传染病可是很可怕的。建议赶紧隔离?或者给他开点利巴韦林?不对,这里没有】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像是富家小姐的女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坐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女子那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娇弱的面容。 【这位小姐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气色不太好,看起来有点林黛玉那意思。是营养不良?还是深闺寂寞,思虑过甚?建议多晒晒太阳,保持心情舒畅,再找个帅哥谈谈恋爱?】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疯狂加戏,各种现代医学诊断和不靠谱的建议层出不穷。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运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面相学”知识(主要来自各种武侠小说和电视剧),试图从路人的眉宇间看出点什么“印堂发黑”“凶多吉少”之类的征兆。 孙思邈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正对着某个路人“凝神苦思”,便会淡淡地问一句:“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便会赶紧将自己那些“惊世骇俗”的诊断和建议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然后挑一些听起来比较“正常”或者比较“中医”的说法,含糊其辞地汇报一下。 比如:“先生,方才那农夫,小子观其步履虽稳,但气息略促,额上汗多,恐是劳累过度,气有所耗。” 或者:“那位赶车的年轻人,面色萎黄,时有咳嗽,小子愚见,似是肺气不足,或有内伤。” 孙思邈听完,大多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偶尔会纠正他几句“望诊当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不可本末倒置”,或者“言语气息亦有虚实寒热之分,需仔细分辨”。 苟尚峰听得是一知半解,但至少比之前认草药的时候要稍微投入一些。毕竟,观察活生生的人,总比观察一堆干巴巴的草根树皮要有趣得多。 就这样,他们一路向西,苟尚峰也开始了他这“望闻问切体验版”的实习生涯。虽然他的诊断大多不靠谱,建议更是天马行空,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也开始不自觉地,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医者审视的目光,去观察这个陌生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们。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第130章 望诊进行时 孙思邈给苟尚峰布置的这项“望闻问切体验版”新功课,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辨认草药、描摹图谱要轻松有趣一些,但实际操作起来,苟尚峰才发现,这玩意儿的难度,一点也不低,甚至更烧脑。 辨认草药,好歹还有个实物摆在那里,他可以看,可以闻,可以摸,可以凭借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死记硬背。 可这“望”路人,推断其康健与否,简直就是一项集眼力、脑力、想象力、甚至玄学于一体的综合性挑战。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了那家让他们经历了“大考”的客栈,继续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苟尚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将自己调整到“临床实习带教查房之古代路人版”模式。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行人就只顾着在心里吐槽对方的穿着打扮或者yy自己发财后的美好生活,而是开始真正地、用一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去观察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 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皮肤黝黑、步履匆匆的农夫;有赶着骡车、吆喝着号子、满脸风霜的脚夫;有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或官员的出行队伍;也有三三两两、提着篮子、说说笑笑的村妇。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突然被扔进了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昨天提点的那几句“望诊要诀”——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略显肥胖、面色红润、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衫,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走起路来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也见了汗。 【嗯……这位大叔,神态尚可,没有明显的萎靡之气。面色红润,但好像红得有点不太正常?是那种油光满面的红,眼白似乎也有些浑浊?体型偏胖,腹部突出,走路气喘】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分析。 【现代医学诊断:高度怀疑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甚至可能有潜在的心血管疾病风险。建议:立刻控制饮食,少油少盐,加强运动,定期监测血压血脂,必要时,呃,这里好像没有他汀类药物和降压药】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些“现代诊断”转换成孙思邈能听懂的“古代语言”,孙思邈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思绪,斟酌着词句回答:“先生,方才那中年男子,小子观其面色虽红润,但似有油光,眼下微浮,且体态肥硕,行路气喘,恐是饮食不节,体内湿热痰浊壅盛之象?” 他这番话,是把他观察到的体征,套用了一些他从孙思邈那里听来的、模模糊糊的中医术语,比如“湿热”、“痰浊”之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尚能观其表。此人面赤如妆,乃湿热熏蒸之兆;眼下浮肿,主水湿内停;体肥痰盛,气喘短气,确为痰湿阻肺,气机不畅。你再看其行走姿态,是否下盘略显不稳,步履稍有沉重?” 苟尚峰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是的先生,好像是有点。” “此乃湿邪下注之象。” 孙思邈淡淡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人平日必嗜食肥甘厚味,又少劳作,长此以往,不仅易生中风、消渴之症,更恐损及肝肾,非长寿之相。” 【中风?消渴?这不就是脑血管意外和糖尿病吗?!大佬牛逼啊!光看一眼就能推断出这么多?!这比ct、mri还神啊!】苟尚峰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不过大佬您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吧?非长寿之相,这要是让那大叔听见了,不得当场跟您拼命?】 接下来,他们又遇到了一个赶着一群羊的牧羊老汉。老汉皮肤黝黑干裂,满脸风霜,但精神矍铄,吆喝羊群的声音洪亮有力。 【这位大爷看起来挺硬朗啊。长期户外活动,风吹日晒,皮肤是差了点,但筋骨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风湿关节炎之类的老毛病。】 孙思邈这次没等苟尚峰开口,便主动说道:“你看那牧羊老者,虽年事已高,但目光有神,声如洪钟,行动亦不显迟缓,此乃肾气充盈,筋骨强健之象。只是其面色黧黑,唇色略暗,恐是常年风吹日晒,气血略有瘀滞,若能稍加调理,活血通络,当可延年益寿。” 苟尚峰听着,努力将这些信息和他观察到的现象联系起来。他发现,孙思邈的“望诊”,似乎并不仅仅是看表面现象,更像是在透过这些现象,去分析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生理病理机制,虽然这套机制和他所学的现代医学完全不同。 他们又路过一个路边的小茶棚,里面坐着几个歇脚的旅人。其中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捧着一卷书简看得入神,但他时不时会皱起眉头,轻轻按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面色也略显苍白。 【这位小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看起来有点肾虚……啊不,是体虚。看书看得这么入神,不会是考前冲刺的学霸吧?用脑过度,气血不足,还可能有点颈椎病?建议劳逸结合,多做做眼保健操和颈椎保健操】 苟尚峰正准备将他这套“现代养生建议”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再用“中医黑话”包装一下汇报给孙思邈,却听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年轻书生的脸上,眉头微蹙。 “后生,你看那书生,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神情略带倦意外,可还察觉到其他异样?” 孙思邈忽然开口问道。 苟尚峰一愣,赶紧又仔细地打量了那书生几眼。除了看起来有点文弱和疲惫,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难道他印堂发黑?还是眼白有黄疸?我这肉眼凡胎,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他只能老实回答:“先生,小子除了他看起来有些疲倦,面色不太好之外,实在看不出别的什么了。” 孙思闻言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书生的嘴唇:“你再仔细看看他的口唇。”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那书生的嘴唇颜色确实比较淡,而且似乎有些微微的肿胀?还有点干燥起皮? 【嘴唇肿胀?干燥起皮?这是上火了?还是过敏了?或者是某种维生素缺乏?】 “其口唇虽淡,却隐隐透出不正常的鲜红,且边缘略显糜烂,此乃脾经积热,循经上蒸口唇之象。” 孙思邈沉声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子近日必饮食不规律,或过食辛辣刺激之物,又兼思虑过度,损伤脾胃,导致湿热内蕴,发于口唇。若不及时调理,恐将引发口疮、齿痛等症,甚至影响食欲,耗伤气血。” 【口唇糜烂是脾经积热?!这理论也太玄乎了吧?!不过饮食不规律、思虑过度导致口腔溃疡或者唇炎,这在现代医学里倒也说得通】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三观又在轻微地晃动。 他看着孙思邈那副胸有成竹、仿佛已经将那书生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的模样,心里第一次对这看似不靠谱的“望诊”,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和一丝想要学习的冲动。 【或许这中医的望闻问切里面真的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奥秘?】 第131章 行走的ct机 孙思邈给苟尚峰布置的这项“望路人,断健康”的新功课,虽然听起来比辨认草药高大上那么一点点,但实际操作起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行走的、低配版的、而且经常需要人工智障(他自己)来解读扫描结果的“ct机”。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孙思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努力从过往行人的眉宇间、气色上、体态中,捕捉那些可能预示着健康状况的蛛丝马迹。然后,再用他那套半生不熟的中医术语(主要来自孙思邈的只言片语和他自己的胡乱猜测)结合他那根深蒂固的现代医学思维,进行一番“诊断”和“病情分析”。 其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或者说,充满了喜剧色彩。 这日,他们又行了约莫半日,官道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多了不少。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他们在一处稀疏的树荫下歇脚,不远处,一个看起来颇具规模的商队也在此处休整。 只见那商队人马众多,骡马车辆排起了长龙,车上满载着各种用油布覆盖的货物,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和药材味。商队的伙计们有的在喂马,有的在检查货物,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啃着干粮,喝着水,谈笑着什么。 孙思邈指了指那商队,对苟尚峰道:“你看那商队中人,往来奔波,风餐露宿,最易劳损气血,或为外邪所侵。你且仔细观察,看看他们之中,可有康健堪忧之人?” 【又来?!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免费的体检中心了吗?!】 苟尚峰内心哀嚎,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努力摆出一副“弟子遵命,正在努力扫描”的认真表情,朝着那商队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几个正在吆喝着搬运货物的年轻伙计身上。那些伙计大多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看起来身强力壮。 【这几个小伙子,看起来都挺健康的。长期体力劳动,心肺功能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性的运动损伤,比如腰肌劳损、膝关节磨损什么的。建议注意劳逸结合,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身体。】 他又看向一个正坐在车辕上,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喝水的、看起来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胖子。那胖子面色红润,但眼袋有些重,肚子也圆滚滚的,呼吸略显粗重。 【这位跟前几天路上遇到的那个大叔有点像啊。面色红润但油光满面,体型肥胖,呼吸费力,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三件套没跑了。而且他这坐姿,腰椎压力肯定不小,估计还有腰间盘突出。建议立刻减肥!管住嘴,迈开腿!不然迟早脑梗心梗等着他!】 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几个人都下了“诊断”,然后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些“现代医学结论”翻译成孙思邈能听懂的“古代黑话”。 “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几个年轻伙计说道,“小子观那几位年轻力壮者,气血充盈,行动敏捷,似无大碍。只是他们常年负重,恐易伤及筋骨,日久或有腰腿之疾。” 孙思邈点了点头:“嗯,青壮年男子,阳气旺盛,轻易不为外邪所侵。但劳役过度,确易损伤筋骨气血,此言尚可。” 苟尚峰受到了一点点鼓励,又指着那个中年胖子说道:“至于那位坐在车辕上的管事,小子看他面色虽红,却似油光浮面,眼下微有青影,且体态臃肿,呼吸略促,恐是体内痰湿壅盛,气机不畅,日后或有中风之虞?” 他这次学乖了,直接套用了孙思邈之前评价类似病人的话术。 孙思邈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对他的“进步”还算满意:“嗯,你能观其色,察其形,辨其气,已算入门。此人确如你所言,乃痰湿内盛之体,平日必饮食不节,又疏于动,长此以往,气血瘀滞,蒙蔽清窍,中风之险,不可不防。” 【我靠!又蒙对了?!难道我真是个隐藏的望诊天才?!】苟尚峰内心一阵狂喜。 就在他沾沾自喜之际,孙思邈却又指了指商队中另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一个正蹲在角落里,默默地啃着干硬饼子、身形瘦削、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账房先生。 那账房先生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皱起眉头,轻轻按揉着自己的胃部。 “那你再看看那角落里的年轻人,又是何光景?” 孙思邈问道。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细打量了那账房先生几眼。 【这个,面色苍白,形体消瘦,按揉胃部,典型的营养不良加慢性胃炎啊!古代这卫生条件和饮食结构,得个胃病太正常了。而且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估计还有点神经衰弱,或者抑郁倾向?】 他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回答:“先生,那年轻人面色无华,形销骨立,又时时抚按胃脘,恐是脾胃虚弱,运化失司,平日思虑过甚,耗伤心脾,故而食少体倦,神情不展?” 他这次把能想到的中医术语都用上了,希望能显得自己更“专业”一点。 孙思邈听完,却微微摇了摇头:“你只观其表,未察其里。此子面色虽白,却白中带青,唇色亦淡而发乌,此乃肝气郁结,横逆犯胃之象。其按揉胃脘,乃胃气不和,胀满疼痛所致。若老朽所料不差,此子平日必性情急躁易怒,或常有郁郁不乐之事,加之饮食不慎,故而引发此症。” 【肝气郁结?横逆犯胃?白中带青?唇色发乌?】苟尚峰听得一头雾水。他刚才光顾着看那账房先生瘦不拉几、愁眉苦脸了,哪还注意到他脸色和嘴唇的细微变化? 【大佬您这眼睛是自带显微镜和光谱分析仪吗?!这都能看出来?!】 他感觉自己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看来,这望诊还真不是那么好学的。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就在他暗自腹诽之际,那商队中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几个伙计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似乎突然晕倒过去的年轻男子,七嘴八舌地叫喊着什么。 “不好了!小五子晕倒了!” “快!快掐人中!” “谁带了水?给他灌点水下去!” 孙思邈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走!去看看!”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刚看完“体检报告”,这就来“急诊抢救”了?!我这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132章 商队急症 “不好了!小五子晕倒了!” “快!快掐人中!” “谁带了水?给他灌点水下去!” 商队中那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午后歇脚时的宁静。 几个伙计围着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七嘴八舌地叫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 孙思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考校苟尚峰的“望诊”功课,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那骚动的人群快步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医者面对急症时特有的锐利和专注。 苟尚峰也赶紧跟了上去。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我靠!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这乌鸦嘴是开过光吗?!刚看完“体检报告”,这就直接进入“急诊抢救”环节了?!这大唐的副本难度是不是也太高了点?!连个新手保护期都没有的吗?!】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努力回忆着刚才对那个晕倒的“小五子”的“望诊”结果。他记得那小伙子看起来挺年轻的,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难道是中暑了?这大中午的,太阳确实毒辣。还是突发性心脑血管意外?不像啊,那么年轻。或者低血糖?饿晕了?】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的诊断。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群人跟前。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伙计直挺挺地躺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有些发绀,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掐着他的人中,另一个则拿着水囊,试图往他嘴里灌水。 “都让开!莫要围聚!” 孙思邈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原本慌乱的伙计们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条路。商队里那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胖子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孙思邈,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和意外:“这位莫非是孙神医?” 孙思邈却没理会他的搭讪,直接在晕倒那年轻伙计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搏动,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接着又俯下身,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 苟尚峰也凑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 他看到那年轻伙计的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更是浅促得如同游丝一般,瞳孔似乎也有些散大。 【情况不妙!这可比溺水那孩子当时的情况还凶险!】他心里咯噔一下。 “快!将他平放,解开衣领,保持气道通畅!” 孙思邈立刻对旁边的伙计下达指令,同时从自己背着的药箱里迅速取出了他的宝贝金针。 那管事模样的胖子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指挥着其他伙计:“快快快!都听这位老神医的!把小五子放平!解开他衣裳!” 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将那晕倒的小五子放平,解开了他胸前的衣扣。 孙思邈捻起一根金针,依旧是用那简陋的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然后认准了“小五子”胸前的人中、素髎、百会等几个急救要穴,手法沉稳而迅速地刺了下去。 【又是扎针,大佬您老人家就会这一招吗?虽然看起来很帅,但这种呼吸心跳都快没了的情况,光靠扎针真的能行吗?】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开口质疑。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水平,除了在旁边干看着,或者递个东西,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随着几根金针的刺入,那小五子原本毫无反应的身体,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的眉头也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 【有反应?!不会吧?!难道这针灸真能起死回生?!】苟尚峰看得眼睛都直了。 孙思邈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一边捻转着金针,一边对那管事胖子沉声问道:“此人发病前,可有何异常?比如头晕、胸闷、或是误食了什么不洁之物?” 那管事胖子急得满头大汗,努力回忆着:“回神医,小五子今早还好好的,跟大伙儿一起赶路,也没听他说哪里不舒服。就是刚才歇脚的时候,他说口渴,去那边树林子里解手,顺便想找点野果子吃,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喊了一声,我们跑过去一看,他就倒在树林边上,不省人事了……” “树林子里?野果子?” 孙思邈眉头一挑,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他可曾吃了什么不认识的野果?” “这个,小的们也没看清。” 一个年轻伙计回答,“当时他手里好像是抓着几颗红彤彤的小果子,还没来得及吃,就倒下了。” “红彤彤的小果子?” 孙思邈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快!去他晕倒的地方看看,那果子还在不在?或者附近可有什么奇特的植物?” 立刻有两个机灵的伙计朝着树林边跑了过去。 苟尚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也是一动。 【红色的野果,误食中毒?这倒是有可能!古代野外植物种类繁多,很多都有剧毒,这要是没经验的人乱吃,确实容易出事】 【不过,是什么毒物能让人这么快就呼吸心跳骤停?难道是类似氰化物或者某些剧烈的神经毒素?】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种可能性。 很快,那两个伙计就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几片叶子和几颗被捏破了的、鲜红色的、看起来像是某种浆果一样的东西。 “神医!您看!就是这个!小五子晕倒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个!旁边地上也掉了不少!” 孙思邈接过那叶子和果实,放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它们的形态和颜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不好!” 他失声低呼,“此乃断肠草之果!剧毒无比!入口即刻封喉毙命!这孩子怕是已经……” 断肠草?! 苟尚峰听得也是头皮发麻!这玩意儿他在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可没少听过,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剧毒植物,号称“见血封喉”!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给遇上了! 【我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麻烦大了!断肠草中毒,这在现代都属于极其凶险的急症,需要立刻洗胃、导泻、血液净化、呼吸支持。在这里该咋办啊?!】 他看着地上那个面色已经开始呈现出死灰色的年轻伙计,心里一片冰凉。 周围的伙计们听到“断肠草”三个字,也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一点毒气。 那管事胖子更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孙思邈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 他知道,断肠草之毒,发作极快,毒性极猛,一旦毒入心脉,便是神仙难救。他刚才施的几针,虽然暂时吊住了那孩子的一丝生气,但若不能尽快解毒,终究是回天乏术。 “快!催吐!” 孙思邈当机立断,对旁边的伙计们喝道,“想办法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越快越好!” 同时,他又从药箱里取出另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对那管事胖子说:“这是老朽配置的解毒丹,或可暂缓毒性!速速用温水化开,设法给他灌下去!” 那管事胖子接过药丸,手忙脚乱地就去找水。其他几个伙计则围在那小五子身边,有的想掰开他的嘴,有的想抠他的喉咙,试图让他呕吐。 然而,那小五子此刻已经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哪里还能配合催吐? 那些伙计折腾了半天,也只是让他嘴角溢出一些白沫,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着那“小五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几不可闻,孙思邈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催吐根本没用!必须想办法洗胃!或者至少把毒物从胃里弄出来!】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断肠草中毒,最关键的就是要尽快清除胃肠道内尚未吸收的毒物。 可是,这里没有洗胃机,没有胃管,甚至连个像样的催吐剂都没有! 怎么办?! 就在这危急关头,苟尚峰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急诊科处理有机磷农药中毒时,曾经用过的一个土办法——皂角水灌肠! 皂角含有皂甙,具有一定的刺激性和清洁作用,虽然不能完全替代洗胃,但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尝试用它来刺激肠道蠕动,促进毒物排出! 【皂角!对!皂角!】 他记得孙思邈的药箱里,好像就有一些炮制过的皂角! 他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会不会又被孙思邈骂胡闹,立刻冲到药箱旁,在一堆药材里翻找起来! 第133章 土法洗胃 “皂角!对!皂角!” 苟尚峰的脑海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那因为紧张和绝望而快要凝固的思绪。 他记得清清楚楚,孙思邈的药箱里,确实有那么一小包黑乎乎、干瘪瘪的、像是某种豆荚一样的东西,老头曾经随口提过一句,那是炮制过的皂角,可以去污、通便,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催吐。 【催吐不行,但通便,或者说,刺激肠道蠕动,促进毒物排出,这个思路是对的】 【虽然没有胃管,不能直接洗胃,但如果能用皂角水灌肠,或者大量口服(虽然病人现在牙关紧闭),至少能加速毒物通过肠道的速度,减少吸收】 他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人设了,更顾不上会不会又被孙思邈骂了。人命关天,他那点现代医生的本能和急救经验,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所有的顾忌和伪装。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孙思邈那个半开着的药箱旁,也顾不上里面那些瓶瓶罐罐、草根树皮,伸出手就在里面一通乱翻。 “后生!你做什么?!” 孙思邈正在指挥伙计们给那中毒的小五子撬开牙关,准备强行灌服解毒丹,冷不丁看到苟尚峰这副如同饿狼扑食般的架势,吓了一跳,厉声喝道。 周围的伙计们和那管事胖子也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笨手笨脚、唯唯诺诺的小学徒,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皂角!先生!皂角!” 苟尚峰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急促地喊道,“快!给我找皂角!还有大量的温水!越多越好!再找些布条或者……或者能做成简易导管的东西!” 他一边喊,一边在药箱里疯狂搜寻。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摸到了一个用麻纸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段干瘪的皂角。 “找到了!” 他如获至宝,也顾不上跟孙思邈解释,抓起那几段皂角就往旁边一个伙计手里塞,“快!用这个!把它捣碎了,用大量的温水泡开!记住,水要多!越浓越好!” 那伙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看到苟尚峰那双因为焦急而布满红血丝、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拿着皂角就去找东西捣碎泡水了。 “后生!你到底要作甚?!” 孙思邈见他指挥若定,完全不像个失忆的傻小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也更加严厉,“这皂角虽能通便去污,但亦有小毒,岂可随意乱用?!更何况是用于此等危急重症之人!” “先生!来不及解释了!” 苟尚峰此刻也顾不上尊师重道了,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那断肠草之毒,主要在腹中!催吐不成,解毒丹也未必能立刻见效!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将他腹中毒物排出!皂角水或许能刺激他肠道,让他……让他拉出来!” 他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也尽量避免使用“洗胃”、“灌肠”这种过于现代的词汇,但核心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要用皂角水,给这个中毒的小五子来一次大唐版的“肠道大扫除”! 孙思邈听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用皂角水让人腹泻以排毒? 这种方法,他闻所未闻。 中医治中毒,多以催吐、解毒、扶正固本为法,何曾有过这般“粗暴直接”的排毒之法?这简直是以毒攻毒,还是用一种更猛烈的方式去冲击本已虚弱不堪的身体! “胡闹!” 孙思邈下意识地就想阻止,“此法太过凶险!病人本已元气欲绝,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万一……” “先生!” 苟尚峰打断他,语气急切却异常坚定,“现在不是讨论凶险不凶险的时候。再不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他很快就会因为毒素吸收、心跳呼吸抑制而彻底没救了!催吐失败,解毒丹效果未知,我们必须冒险一试!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他看着孙思邈,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一心只想搞钱的苟尚峰,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在与死神赛跑的急诊医生。 孙思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那番话给震住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面色越来越灰败、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年轻伙计,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学徒,心中百感交集。 这后生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断肠草之毒,确实是凶险无比,寻常解毒之法,往往难以奏效,若不兵行险着,恐怕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年轻人殒命于此。 只是这皂角水排毒之法,真的可行吗?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个去泡皂角水的伙计已经端着一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的黄褐色液体跑了回来:“小哥!水泡好了!” 苟尚峰立刻接过那盆皂角水,又从旁边一个伙计手里抢过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牛皮水囊(大概是他们平时装酒用的),将皂角水灌了进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牙关紧闭、人事不省的小五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伙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他没有试图去撬开小五子的嘴巴强行灌服,也没有去找什么布条或者导管。 他直接开始解小五子的裤子。 “你你……你要干什么?!” 那管事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苟尚峰,声音都变调了,脸上露出了惊恐和愤怒的表情。 其他伙计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苟尚峰。 【我靠!这小子疯了吧?!人都快死了,他竟然……竟然想……】 孙思邈也是眉头紧锁,厉声喝道:“竖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待如何?!” 苟尚峰此刻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将毒物排出,这小五子必死无疑。而口服皂角水,对于一个已经昏迷、牙关紧闭的病人来说,不仅难以操作,而且极易引起误吸,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下面想办法。 “先生!各位大哥!” 苟尚峰一边手脚麻利地解着那小五子的腰带,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喊道,“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要用这皂角水,从……从他后面,把毒给逼出来!” 从后面把毒逼出来?!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看妖孽、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苟尚峰。 那管事胖子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年轻伙计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就连见多识广、自诩处变不惊的孙思邈,此刻也是一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后生……他……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这些闻所未闻、惊世骇俗的……妖法?!】 第134章 ‘菊花\\\’残,满地\\‘伤\\\’ “先生!各位大哥!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要用这皂角水,从他后面,把毒给逼出来!” 苟尚峰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茅坑里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将驿站前院这片小小的空地炸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如果这里有鸡和狗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还因为小五子中毒而忧心忡忡的商队伙计和管事胖子,以及那位自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药王孙思邈,此刻都用一种混合了惊骇、错愕、茫然、以及“我是谁我在哪这小子在干什么”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着正手持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水囊,另一只手已经毫不犹豫地伸向那中毒伙计裤腰带的苟尚峰。 【从后面把毒逼出来?!】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天雷,滚滚劈过众人的天灵盖,让他们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们不是没见过治病的,也不是没见过救人的。 孙思邈刚才那手金针渡穴、药丸起死回生的本事,已经让他们叹为观止,觉得是神仙手段了。可眼前这年轻人算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要对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的后面下手?! 这简直是伤风败俗!骇人听闻! “你……你你……你这后生!你……你莫不是疯了?!” 那管事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苟尚峰,声音都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尖利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那……那是……那是出恭的地方!岂……岂能用来……用来治病?!” 其他几个年轻伙计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仿佛苟尚峰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采花……呃……采草大盗。 孙思邈也是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他行医数十年,遍览古今医书,从未听闻过如此另辟蹊径的疗法。以药物从后窍而入,固然有之,如治疗便秘的蜜煎导、猪胆汁灌肠等,但那多是缓和之法,且针对的是肠道本身的疾患。 如今这断肠草之毒,毒气早已侵入脏腑,弥漫周身,岂能用这等看似污秽的手段,从后窍排出? “竖子!休得胡言乱语!还不快快住手!” 孙思邈厉声喝道,他担心这后生真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有辱斯文的事情来。 然而,苟尚峰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小五子就真的没救了。他那点现代医学的急救知识,虽然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惊世骇俗,但却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挽救生命的办法。 “先生!各位大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现在救人要紧!” 苟尚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小五子的裤子褪下一些(还好古代的裤子大多是开裆或者系带的,操作起来还算方便),露出目标部位,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喊道,“他吃下去的毒物,肯定还在肠胃里!催吐不成,灌药也慢!只有从下面想办法,用这皂角水把他肠子里的东西都冲出来,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毒物吸收!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强!”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虽然理论依据在古人听来依旧是匪夷所思,但那股救人如救火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却也感染了在场的几个人。 尤其是那几个和小五子朝夕相处的伙计,他们虽然觉得这法子听起来恶心又吓人,但一想到兄弟的性命就悬于一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小哥你真有把握?” 一个年轻伙计颤声问道。 “没有十足把握!但至少有五成希望!” 苟尚峰斩钉截铁地回答(其实他心里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顺便给自己壮胆),“你们谁过来帮我一把!把他扶成侧躺的姿势!双腿蜷起来!快!” 那几个伙计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那个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小五子”,最终还是有两三个胆子大点、也更关心兄弟死活的,硬着头皮上前,按照苟尚峰的指示,七手八脚地将小五子调整成了标准的灌肠姿势。 孙思邈站在一旁,看着苟尚峰那熟练指挥的样子,以及他脸上那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专业和自信(虽然在他看来是鲁莽和无知)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出言阻止。 他倒要看看,这后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套闻所未闻的妖法,究竟是能创造奇迹,还是加速死亡。 一切准备就绪。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以及空气中那越来越浓烈的……呃……难以描述的气味。 他拿起那个装满了浑浊皂角水的牛皮水囊,将水囊前端那个细长的管口(原本可能是用来喝酒的)对准了小五子那紧闭的……目标部位。 【我靠!这简直比我第一次上解剖课还要刺激!】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耶稣基督,安拉胡阿克巴……各位大佬保佑!我这可是在救人!纯粹的医学行为!绝对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一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种他自认为最轻柔、最专业(虽然他根本没经验)的手法,将那水囊的管口缓缓地送了进去。 过程比他想象中要稍微顺利那么一点点。 或许是那小五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肌肉松弛,又或许是苟尚峰那在现代医院里被无数次直肠指检(给病人做的)锻炼出来的手感还在。 总之,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啵”的一声之后,那管口总算是成功地进入了预定位置。 苟尚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然后,他开始缓缓地、有控制地挤压牛皮水囊。 浑浊的、散发着刺鼻皂角味的液体,开始顺着管口,一点一点地被注入到小五子那毫无反应的肠道内。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管事胖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拢。 【这……这小子……他……他竟然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苟尚峰感觉自己手里的牛皮水囊越来越瘪,而地上那个小五子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地鼓胀了起来。 就在他将最后一滴皂角水也挤进去,准备拔出管口的时候—— “噗——!!!” 一声惊天动地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巨响,猛地从小五子的身下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混合了皂角水、未消化食物、以及各种不可名状之物的、颜色和气味都极其不可描述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那场面…… 苟尚峰发誓,他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壮观、如此震撼、如此令人窒息的景象! 周围的伙计们和那管事胖子,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袭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尖叫着、捂着鼻子往后爆退!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仙风道骨的孙思邈,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用衣袖掩住了口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嫌弃。 整个场面,堪称“菊花残,满地伤”的现实加强版。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距离爆发中心最近的苟尚峰,更是首当其冲,被那股不可描述的洪流和气味,来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沉浸式体验。 他感觉自己像是瞬间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发酵的化粪池里。 【我靠……这……这威力……也太tm猛了吧?!】 他一边努力憋着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哪里是灌肠排毒啊!这分明是引爆了一颗小型生化武器啊!】 【小五子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啊!】 他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以及周围那些面如土色、几欲作呕的众人,第一次对自己的急中生智,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和后悔。 第135章 生化武器余波 “噗——!!!” 那一声石破天惊、技惊四座、余音绕梁(如果那玩意儿能被称为“音”的话)的巨响,以及紧随其后那如同黄河决堤般喷薄而出的、不可名状之物,彻底将驿站前院这片小小的空地,变成了一个生化战场。 首当其冲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装满了过期鲱鱼罐头、臭豆腐、纳豆、外加十年没清理过的化粪池的巨型水枪给正面糊了一脸。 那股浓烈到几乎能让人当场羽化登仙的复杂气味,混合着皂角水特有的刺鼻味道,以及一些他完全不想去深究其来源的、带着酸腐与不可描述的芬芳,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衣衫,甚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股味道给腌入味了。 【我靠……这威力……也太tm猛了吧?!】 他一边努力憋着气,试图让自己那可怜的肺部少吸入一些这致命的毒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哪里是灌肠排毒啊!这分明是引爆了一颗小型生化武器啊!还是带自动追踪和持续伤害的那种!】 【小五子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啊!我发誓!我的人格虽然不怎么高尚,但我的医德……呃……我的医德今天可能请假了】 他看着地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以及周围那些如同被点了穴一般,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眼睛、捂着鼻子、面如土色、几欲作呕的商队伙计和管事胖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急中生智,产生了那么怀疑和后悔。 【早知道这玩意儿后劲这么大,我刚才就应该站远一点……不,我刚才就应该直接装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那几个原本还硬着头皮上前帮忙按着小五子的伙计,此刻早已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到了上风口,一个个弯着腰,扶着墙,发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那管事胖子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看起来比那中毒的小五子还要危险几分。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仙风道骨的孙思邈,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他虽然及时用衣袖掩住了口鼻,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嫌弃。他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主要是气味上的)一般的景象,又看了看那个始作俑者——浑身沾满了不可描述之物、正努力憋着气、表情比哭还难看的苟尚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后生到底是何方妖孽?!】饶是孙思邈行医一生,见过的疑难杂症、虎狼之药不计其数,也从未见过如此 “震撼人心”的治疗(或者说排泄)场面。 整个驿站前院,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充满了不可描述气味的死寂。 只有那几个伙计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和苟尚峰自己那因为憋气而有些发紫的脸,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生化袭击的惨烈。 “咳……咳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如同天籁般的咳嗽声,忽然从地上那个污染源——小五子——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那原本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小五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脸上也沾满了污秽,但比起刚才那副人事不省、呼吸心跳都快没了的濒死模样,此刻的他,至少看起来像个活人了。 “水……水……”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了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 “活过来了?!小五子活过来了?!” 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伙计,最先反应过来,他顾不上那刺鼻的气味,惊喜地叫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小五子身边。 其他几个伙计和那管事胖子闻言,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强忍着恶心,围了过来。 孙思邈也快步上前,俯下身,再次仔细地为小五子诊脉、查看他的气色和瞳孔。 苟尚峰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芬芳”了,赶紧凑过去看。他看到小五子的嘴唇虽然依旧干裂,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血色,瞳孔对光也有了微弱的反应,呼吸虽然还是有些急促,但至少有自主呼吸了。 【我靠!不会吧?!这tm也行?!难道古代的断肠草毒性比较弱?还是这皂角水灌肠的效果真这么立竿见影?!】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这要是放到现代,光是这操作环境和后续的感染风险,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孙思邈诊查完毕,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对那管事胖子说道:“此子命不该绝。方才那般施为,虽看似粗鄙骇人,却也确实将他腹中积存的部分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如今他神志稍有清醒,脉象也略有起色,但毒性尚未完全清除,还需立刻施以解毒汤药,并辅以针灸,方能稳妥。” 他这番话,算是间接肯定了苟尚峰那“妖法”的疗效,虽然措辞依旧带着几分保留和……嫌弃。 那管事胖子听闻小五子真的活过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上追究刚才那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法了,对着孙思邈和……犹豫了一下,也对着浑身散发着生化武器余威的苟尚峰,连连作揖道谢:“神医!真是神医啊!多谢二位神医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的们永世不忘!” 其他几个伙计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神医?我?】苟尚峰听着这称呼,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我这算不算是一“泻”成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惨不忍睹的战损涂装,又闻了闻空气中那依旧顽强存在的“芬芳”,感觉自己离“神医”这个称号,可能还差着十万八千个澡盆的距离。 “先莫要说这些,” 孙思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感谢,语气依旧沉稳,“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将病人移至清净通风之处。你们速速去客栈里,看看能否寻一间空房,再打些干净的热水来,为他擦拭身体。老朽这就开方,你们即刻派人去镇上药铺抓药,越快越好!”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去办!” 管事胖子连连点头,立刻指挥着几个伙计行动起来。 很快,在驿丞的帮助下(驿丞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敬佩),他们在后院一间相对僻静的柴房里,临时清理出了一块地方,将小五子抬了进去。热水和干净的布巾也送了过来。 苟尚峰本想帮忙给小五子擦拭身体,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这“生人勿近”的气味,以及刚才那“亲密接触”的画面,还是识趣地退到了一旁,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其他几个看起来没那么“受伤”的伙计。 他自己则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我现在……是该先想办法把自己洗干净呢?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孙大佬解释我这套妖法的来历?】 【感觉哪个都挺要命的啊!】 第136章 ‘妖法\\\’后遗症 驿站后院那间临时腾出来的柴房,此刻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皂角水、汗臭以及病人身上特有的复杂气味,堪称“生人勿近”的典范。 苟尚峰站在柴房门口,看着几个商队伙计正手忙脚乱地给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肠道大冲洗”的小五子擦拭身体、更换干净衣物,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指挥了一场成功的……呃……“排雷”行动。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场面惨不忍睹,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沾染了不少“战场痕迹”、散发着“芬芳”的粗布衣服,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现在是该先想办法把自己洗干净呢?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孙大佬解释我这套“妖法”的来历?感觉哪个都挺要命的啊!】 他正纠结着,孙思邈已经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老者先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苟尚峰这副“战损”模样,然后才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水井和木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打些水来,把自己收拾干净。莫要顶着这身气味,污了旁人的眼鼻,也有碍观瞻。” 【有碍观瞻?大佬您这是嫌弃我了吗?!我这可是为了救人啊!虽然方法是粗暴了点,但效果显着啊!】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这股确实能把苍蝇熏晕过去的味儿,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是,先生。” 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认命地拿起木桶,朝着水井走去。 这驿站的水井是那种最原始的土井,需要用辘轳和绳索一点点把水打上来。苟尚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打上来半桶浑浊的井水。他也不敢奢求什么热水和胰子(这时代估计也没有),只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脱掉那件已经快要硬成盔甲的外衫,用冰冷的井水胡乱地擦洗着自己的身体和头发。 那感觉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 他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孙思邈可能的灵魂拷问。 【大佬肯定要问我那后门排毒法是哪门子邪术。我该怎么说?继续失忆?说我梦里神仙教的?还是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通便大法”,专治各种不服,不对,是各种中毒?】 【不行不行,都太假了。大佬现在看我就像看个外星人,我再胡说八道,他老人家一生气,直接把我当妖孽给绑了送官府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感觉自己这穿越之路,简直就是一部充满了谎言和危机的谍战大片,而他,就是那个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然后被咔嚓掉的倒霉蛋。 好不容易把自己简单清理了一下,换上了行囊里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内衫,苟尚峰感觉自己总算是从一个行走的“生化武器”稍微进化成了一个带着淡淡“原生态”气息的普通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慷慨就义……啊不,是接受盘问的准备,硬着头皮走回了柴房附近。 此时,小五子已经被安顿在柴房角落里铺好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似乎是睡着了。孙思邈正坐在他旁边,仔细地为他诊脉,神情专注。 那管事胖子和几个伙计则一脸感激地守在一旁,看到苟尚峰过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敬畏和一丝难掩的古怪。 【我靠!他们不会真把我当成什么会妖法的变态了吧?!】苟尚峰感觉自己的社会性死亡又进了一步。 “先生……”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孙思邈放下小五子的手腕,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嗯,收拾干净了?” “是的先生。” “那便过来坐吧。” 孙思邈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马扎。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他忐忑不安地坐下,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柴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水和药草混合的气味。孙思邈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苟尚峰,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看得苟尚峰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后生,” 良久,孙思邈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方才为那小五子施救之法,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般从后窍以药物灌入,促其排泄毒物之法” 孙思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不解,“其理何在?你又是从何处习得此等奇术?” 他最终还是用了“奇术”这个词,而不是“妖法”,这让苟尚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奇术总比妖法好听点,至少说明大佬还没把我当成需要被火烧的异端】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试图编出一个相对合理、又能糊弄过去的解释。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开始了他的表演,“小子是真的记不得太多事情了。” 他又开始了他的失忆大法,虽然他自己都知道这招已经快不好使了。 “只是方才看到那小五子兄弟危在旦夕,小子脑子里就突然冒出那么个念头,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谁说过用类似的方法救治过被毒蛇咬伤或者误食毒蕈之人。”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 【我这是把锅甩给失忆前的我了,大佬您信不信就看天意了】 “哦?毒蛇咬伤?误食毒蕈?” 孙思邈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这种说法的可能性,“确有一些偏方验方,主张以攻下之法排毒。但如你这般直接从后窍以烈性之皂角水强行灌入,如此虎狼之法,老朽实难苟同。” 【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要说虎狼之法。】 【但不用虎狼之法,那小五子刚才就直接去见阎王爷了!】 “先生教训的是,” 苟尚峰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小子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胡乱施为,现在想来确实有些鲁莽了。万幸那小五子兄弟吉人天相,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都是先生您后续施针用药,才稳住了他的病情。” 他这番话,既承认了自己的鲁莽,又把功劳巧妙地推回给了孙思邈,顺便还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孙思邈听完,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又带着几分后怕的表情,眼神里的审视似乎消减了一些,但疑惑却更深了。 这后生,时而愚钝不堪,时而又急智过人;时而言语粗鄙,时而又能说出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时而胆小怕事,时而又敢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他身上充满了矛盾和谜团,让人完全看不透。 “你那‘神仙水’,还有今日这‘后窍排毒’之法……” 孙思邈沉吟道,“皆非寻常医家所能想见。你那所谓的‘家乡’,究竟是何等地方?你那‘失忆’之前,又究竟是何等身份?” 【又绕回来了!大佬您这是不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盘问清楚不罢休啊!】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他正准备再次祭出“头疼大法”,或者干脆直接表演一个当场晕过去,以逃避这要命的盘问,柴房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那个管事胖子,他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对着孙思邈拱手道:“孙神医!不好了!我家公子好像也中邪了!” 第137章 ‘中邪\\\’的贵公子 “孙神医!不好了!我家公子他好像也中邪了!” 那管事胖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柴房(的门口,因为里面味道实在太大,他没敢完全进来),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比刚才看到小五子“菊花开满山”时还要夸张几分,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苟尚峰正蹲在院子角落,试图用一瓢冰冷的井水洗掉自己身上那股“生化武器”的余韵,听到这话,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水花溅了他一裤腿。 【中邪?!】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我靠!这剧情反转也太快了吧?!先前那二百五表哥不还活蹦乱跳、嚣张跋扈地要砸场子吗?怎么转眼就中邪了?难道是被小五子那惊天动地的一“噗”给吓出毛病了?还是说他良心发现,被自己的恶行给邪住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靠谱的猜测,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有好戏看了!最好是那种跳大神、洒狗血、画符念咒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然后让我这个来自现代的“神医”闪亮登场,用科学(和忽悠)的光芒普照古代大地!】 孙思邈此刻也刚刚帮小五子稳定了情况,正准备给他开后续的解毒方子。 听到管事胖子的话,他那浓密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中邪?” 老者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来邪祟?你家公子究竟是何症状?细细说来,莫要慌张!” 他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对于一些突然发作、病因不明、症状怪异的急症,古人往往会将其归咎于“中邪”或“鬼魅附体”。 他行医多年,也曾遇到过一些类似的病例,有些确实是病人心智失常,有些则是某些罕见的疾病所致。 “回神医,” 那管事胖子喘了口气,脸上依旧是惊魂未定的表情,“我家公子刚才还好好的,就是生了会儿闷气,喝了两杯闷酒,然后就突然发起狂来!” “发狂?” 孙思邈追问,“如何发狂?” “他先是胡言乱语,说什么有鬼要抓他,有蛇要咬他,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乱砸东西,见人就打,力气大得吓人,我们几个都按不住他!眼睛也红红的,跟庙里的金刚怒目似的!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什么‘别过来’、‘滚开’……那样子就跟真的中了邪一样啊!” 管事胖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冷汗直流。 【胡言乱语?行为异常?暴力倾向?幻视幻听?】苟尚峰在一旁听着,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几个诊断名词——急性精神障碍?酒精性幻觉症?还是某种药物中毒引起的精神症状? 孙思邈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他沉吟片刻,对那管事胖子道:“带老朽去看看。” “哎!哎!神医快请!快请!” 管事胖子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孙思邈拿起他的药箱,对苟尚峰道:“你也跟来。多看,多听,少说。” “是,先生。” 苟尚峰赶紧应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太好了!又有看热闹的机会了!】 两人跟着管事胖子,快步来到了驿站后院。 那位虢国公府的年轻公子和他表妹晴儿,住的是后院一处相对独立的小院落,有两间正房和几间厢房,看起来确实比大通铺要强上不少。 他们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以及年轻公子那带着几分癫狂的叫骂声和女孩子焦急的哭喊声。 “表哥!你醒醒啊!你别这样!我是晴儿啊!” “滚开!你们这些妖孽!都想害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管事胖子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原本摆在院中的石桌石凳都被掀翻在地,碎裂的瓷片和杂物散落得到处都是。 几个锦衣壮汉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那个年轻公子,但那年轻公子此刻却像是力大无穷的疯牛一般,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晴儿则站在一旁,小脸煞白,眼圈红肿,急得直掉眼泪,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她那两个小丫鬟更是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公子!公子!神医来了!孙神医来看您了!” 管事胖子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那年轻公子毫无反应,依旧在疯狂地挣扎和叫骂,甚至还张嘴去咬一个试图按住他胳膊的壮汉。 孙思邈眉头紧锁,快步上前,厉声喝道:“都让开!” 他这一声断喝,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竟然让那几个原本有些控制不住场面的壮汉都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趁着这个空档,孙思邈身形一晃,如同猿猴般灵巧地欺近那年轻公子身侧,伸出两根手指,快如闪电般在那年轻公子颈侧的某个穴位上一点。 那原本还狂躁不安、力大无穷的年轻公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被旁边的几个壮汉手忙脚乱地扶住。 他虽然不再挣扎了,但嘴里依旧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眼神也显得有些涣散和呆滞。 【我靠!点穴?!大佬还会点穴?!这是武侠片场吗?!】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对这位药王大佬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遍。 【这要是学会了点穴,以后在现代医院遇到医闹,我直接上去“biu”一下,世界就清净了啊!】他内心充满了对这种“神技”的无限向往。 晴儿见自家表哥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连忙上前,带着哭腔对孙思邈道:“老丈!神医!求求您救救我表哥吧!他到底是怎么了?” 孙思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年轻公子的面色、眼神、舌苔,又伸手搭在了他的腕脉上,凝神诊察。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令兄此症,观其神情狂躁,胡言乱语,目赤如火,脉象弦数有力,倒像是肝火过旺,痰火扰心之象。” “肝火过旺?痰火扰心?” 晴儿听得一知半解,脸上依旧是焦急万分。 孙思邈点了点头:“他方才可曾饮酒?” “是的,” 晴儿表妹连忙回答,“表哥方才因为一些事情生气,回房喝了不少闷酒。” “嗯,这就对了。” 孙思邈道,“酒本性热,多饮易助湿生痰,扰乱心神。令兄本就肝火偏旺,又因郁怒伤肝,再加以烈酒浇火,导致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故而神志错乱,狂躁不安。此非邪祟侵扰,乃是自身脏腑功能失调所致。” 他这番诊断,有理有据,倒也让周围的人都信了几分。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在暗暗琢磨:【肝火旺?痰火扰心?这是急性酒精中毒引起的精神障碍吗?或者更严重一点,酒精戒断综合征的早期表现?虽然他这喝酒的量和时间好像还不太够……】 【不过,大佬这套理论,用来解释他那“中邪”的症状,倒也挺像那么回事。至少比跳大神驱鬼要科学多了。】 “那神医,可有法子医治?” 晴儿表妹急切地问道。 “莫慌。” 孙思邈摆了摆手,语气沉稳,“既知病因,对症下药便是。当以清肝泻火,涤痰开窍为法。” 说着,他便转身,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老朽开方。” 苟尚峰赶紧从孙思邈的药箱里取出笔墨纸砚,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好。 孙思邈走到桌旁,略一沉吟,便提笔开始写药方。 他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道:“此等痰火扰心之症,当用礞石滚痰丸加减。方中大黄、黄芩清热泻火,沉香降气开窍,礞石、赭石重镇涤痰……”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却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就在孙思邈开方之际,那个刚刚被他点穴制住的年轻公子,却忽然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嘴里却开始发出更加含糊不清的、带着几分痛苦和恐惧的叫声,额头上也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更加潮红。 “嗯?” 孙思邈察觉到异样,停下笔,快步走到年轻公子身边,再次为他诊脉。 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惊疑。 “不对……” 他喃喃自语,“脉象怎地如此躁动,且隐隐带有数促之象?不似单纯痰火……”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管事胖子,厉声问道:“你家公子今日除了饮酒,可还曾服用过其他药物或补品?!” 第138章 ‘补药\\\’惹的祸 “你家公子今日除了饮酒,可还曾服用过其他药物或补品?!” 孙思邈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管事胖子那张因为惊慌而有些扭曲的脸,语气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管事胖子被孙思邈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否认。 毕竟,自家公子平日里那些“进补”的玩意儿,有些可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但一接触到孙思邈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他又有些心虚起来,尤其是在自家公子生死未卜的关头。 “这……这个……” 管事胖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孙思邈越来越沉的脸色和旁边晴儿焦急的目光逼视下,不情不愿地小声说道:“回神医,公子他今日午后,确实服用了一枚据说是从西域胡商那里得来的‘大补丸’,说是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大补丸?!” 孙思邈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是何等模样?何人所赠?公子平日里可常服用此物?” “就是一个小小的蜡丸,黑乎乎的,闻着有股说不上的异香……” 管事胖子努力回忆着,“是前几日公子在长安城里,从一个自称是波斯来的胡僧手里高价买的,那胡僧说是什么‘天竺秘药’,神效无比。公子也是头一次服用。” 【西域胡僧?天竺秘药?大补丸?】苟尚峰在一旁听得是眼皮直跳,【这剧情怎么越来越像《金瓶梅》里的情节了?这纨绔公子不会是吃了什么虎狼之药,然后又喝了酒,结果直接‘上头’了吧?!】 【不过,这古代的保健品市场也太不规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嘴里塞,连个fda认证都没有,吃出问题找谁说理去?】 孙思邈听完管事胖子的话,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行医多年,最是痛恨这些打着“神药”“秘方”旗号,实则成分不明、甚至含有剧毒的所谓“补药”。 这些东西,轻则耗人钱财,重则便是眼前这般,危及性命。 “愚昧!无知!” 孙思邈忍不住低声斥道,也不知是在骂那纨绔公子,还是在骂那些招摇撞骗的方士胡僧,“所谓‘大补’之物,若非对症,便是穿肠毒药!胡乱服用,与自寻死路何异?!” 他不再理会那吓得噤若寒蝉的管事胖子,再次俯身,仔细为那年轻公子诊脉。 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对晴儿表妹和管事胖子沉声道: “令兄此症,并非单纯的痰火扰心,而是误服了性热燥烈之物,又加以酒力催发,导致邪火攻心,阳气暴脱,神明浮越。其脉象躁动而数疾,舌质深红起刺,正是毒火内炽,津液耗伤之兆。若不尽快清热解毒,滋阴潜阳,恐有性命之忧!” 【邪火攻心?阳气暴脱?毒火内炽?】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一连串高深莫测的中医术语,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 【不过,听起来好像比单纯的酒精中毒要严重得多?难道那“大补丸”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成分?比如……春\\药?或者……重金属?】 晴儿表妹听到“性命之忧”四个字,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神医!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表哥!他虽然平时顽劣了些,但他罪不至死啊!” “姑娘莫急。” 孙思邈虽然心中恼怒那年轻公子的无知和胡闹,但医者仁心,此刻也只能先以救人为要,“老朽这就为他施针,清其邪火,安其心神。只是他这毒火已深,非针石所能尽除,还需配合汤药,内外同治,方有一线生机。” 说着,他便再次取出金针,这次所取穴位,与之前治疗栓子时截然不同,多取头部百会、四神聪以及四肢的井穴、荥穴等,手法也更加迅疾,似乎带着几分泻火清热的意味。 苟尚峰在一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试图将这些穴位和手法记在心里。 虽然他依旧看不懂其中的原理,但至少能多积累点“临床经验”(主要是看大佬操作的经验)。 【大佬这是在给他开颅……啊不,是开头窍?还是在放血疗法?】 施针完毕,孙思邈又让那管事胖子取来笔墨纸砚,他要重新开方。 孙思邈口中念着:“此等毒火炽盛之症,当以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化裁。犀角清心凉血,生地黄滋阴清热,丹皮、赤芍凉血散瘀,黄连、黄芩、黄柏、栀子清热泻火解毒……” 他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解释着方中每一味药的功用和配伍意义。 虽然苟尚峰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的讲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详细和认真。 【大佬这是终于肯教我点真东西了?还是说他觉得我这块朽木,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劈开当柴烧一下?】 苟尚峰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药方,将其递给管事胖子: “速速派人去镇上最大的药铺,按此方抓药三剂!记住,方中犀角难得,若药铺中无真品,便以水牛角代替,剂量加倍!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事胖子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亲自去督办此事。 晴儿则在一旁,用湿润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她表哥额头上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助。 柴房里,那个因为误食断肠草而险些丧命的小五子,在孙思邈的初步救治和苟尚峰那惊世骇俗的“后门排毒法”之后,情况似乎也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不醒,但呼吸和脉搏比起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驿站后院这小小的独立院落里,气氛凝重而压抑。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狂躁不安的纨绔公子,忧心忡忡的众人,还有那个命悬一线的倒霉蛋小五子,以及正在运筹帷幄、力挽狂澜的药王大佬孙思邈。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趟大唐之旅,似乎并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原本只想利用千年信息差,搞点小钱钱,然后潇洒快活,再也不用回现代医院当牛做马。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卷入了一些更复杂的事情当中。 【我这到底是来发财的,还是来渡劫的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后生,你去看看那小五子的情况如何。仔细观察他的呼吸、脉搏、面色,以及排泄物。一刻钟后,回来与我细说。” 苟尚峰:“……” 【排泄物?!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刚刚才洗干净啊!!!】 第139章 ‘味道\\\’有点重的一堂课 “后生,你去看看那小五子的情况如何。仔细观察他的呼吸、脉搏、面色,以及排泄物。一刻钟后,回来与我细说。” 孙思邈那云淡风轻的指令,如同在苟尚峰那本就饱受摧残的神经上,又狠狠地踩上了一万只穿着钉鞋的草泥马。 【排泄物?!】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胃里那点刚刚消化下去的杂粮饼子和野菜汤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鼻子,但一接触到孙思邈那“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的眼神,又只能硬生生地把这个动作给憋了回去。 【大佬!您是认真的吗?!我刚刚才从“生化武器”的袭击中勉强生还,身上那股味儿还没彻底散干净呢,您就让我再去观摩“案发现场”?!】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别人穿越都是金手指一开,美女小弟纳头就拜,我这穿越是来体验大唐原生态茅房一日游,外加兼职掏粪工吗?!】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弟子领命,必不辱使命(才怪)”的虚伪笑容:“是,先生!小子这就去!一定仔细观察,认真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小五子兄弟啊!你可千万要争气一点,别再给我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了!我这小身板,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怀着这种极其悲壮和视死如归的心情,苟尚峰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了,因为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不可描述的“芬芳”),硬着头皮,朝着柴房里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肠道大解放”的小五子挪了过去。 柴房里的光线依旧昏暗,那股混合了皂角水、药草、汗臭以及……呃……“新鲜出炉”的排泄物的复杂气味,更是浓郁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领域”,让苟尚峰感觉自己每呼吸一口,都在进行一场味觉和嗅觉的双重“渡劫”。 小五子此刻已经被人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干净,换上了一套半旧不新的干净衣裤,躺在铺着新干草的简易床铺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那副面如死灰的濒死模样,已经明显好转了不少,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那管事胖子和几个伙计正守在旁边,看到苟尚峰进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同情和一丝。 【我靠!你们这帮家伙!刚才逃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好,把这烂摊子全扔给我了是吧?!还有没有点同事情谊了?!】苟尚峰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们一番。 他走到小五子床边,先是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呼吸和脉搏(其实他根本摸不准脉),然后,才极其不情愿地、用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表情,将目光投向了床边那个由伙计们刚刚清理出来的、还散发着“余温”的木桶。 木桶里,盛着小半桶不可名状之物。 苟尚峰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强忍着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恶心感,努力回忆着自己在现代医院里学到的那些关于观察排泄物的知识。 【颜色……性状……气味……量……】 【颜色……黄褐色……嗯,看起来还算正常?至少不是柏油样便或者陶土色便,应该没有明显的消化道出血或者梗阻性黄疸……】 【性状……稀糊状……这不废话吗!用那么多皂角水灌下去,不拉稀才怪了!里面好像还有些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和一些……呃……看起来像是某种红色小果子的皮?】 【气味……这个……这个我拒绝观察!打死我也不闻!】 【量……看起来不少……至少说明肠道蠕动功能还在,而且排毒效果应该还行?】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默默分析,试图从这堆“证据”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以他这点半吊子水平,能看出来的东西极其有限。 就在他对着那桶“战略物资”愁眉苦脸、冥思苦想之际,柴房门口传来了孙思邈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那因为强忍恶心而有些扭曲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然后走到孙思邈面前,开始了他的“实习报告”。 “回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一种平静客观的语气说道,“小子方才仔细观察了那小五子兄弟的……呃……排泄之物。”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总不能直接说“屎”吧?太不雅了。大佬会不会觉得我粗鄙?】 “其色呈黄褐,质地稀糊,内见少许未化物及疑似红色果皮之物。其量尚可。气味……呃……气味浓烈,恐有伤雅,小子未敢细闻。”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气味的描述。 孙思邈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尚能观其大概。断肠草之毒,多由口入,其毒性猛烈,易伤及脏腑气血。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虽看似骇人,却也确实将部分未吸收之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观其排泄物,色泽尚可,未见明显血色或脓样,说明肠道损伤尚不严重。其中红色果皮,当为那断肠草之残余。量多而稀,乃皂角水通下之力,亦是好事,可将肠道积存之毒邪一并荡涤。” 他这番话,虽然依旧没有明确肯定苟尚峰那“妖法”的正确性,但字里行间,却也承认了其在特定情况下的有效性。 【大佬这是在夸我?!虽然夸得比较含蓄,而且还带着点嫌弃,但至少没骂我胡闹了!】苟尚峰心里一阵小小的激动。 【看来,我这“以毒攻毒”的思路,还是有点用的嘛!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开创一个“大唐重口味急救流派”?】 “只是……” 孙思邈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那皂角水之用量,以及那般直接从后窍灌入之法,皆无章法可循,纯属臆测。若非此子命大,或皂角用量稍有差池,恐早已酿成大祸!日后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得,刚表扬一句,立刻就来个下马威。大佬您这pua技术,真是炉火纯青啊!】苟尚峰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赶紧应道:“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下次一定三思而后行!” 【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干这种“有味道”的活儿了!】 就在这时,柴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那个管事胖子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用油纸包着的药包。 “孙神医!孙神医!药抓回来了!镇上最大的药铺,掌柜的听说您老人家开的方子,亲自给配的药,一样都没少!” 孙思邈点了点头,接过药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对那管事胖子道:“速速将此药煎煮,分三次与那小五子服下。记住,需得文火慢煎,不可急躁。服药之后,若他能安然睡去,便无大碍了。” “哎!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管事胖子连连应下,拿着药包就喜滋滋地出去了。 柴房里,只剩下孙思邈、苟尚峰,以及那个依旧在昏睡的小五子。 孙思邈看着床铺上那个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的年轻伙计,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对苟尚峰说道: “你方才那番施为,虽不合医家常法,却也歪打正着,救了此子一命。可见医者之道,存乎一心,不可拘泥于古法,亦不可轻信于偏方。临证之际,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以救死扶伤为第一要务。” 他这番话,语气平和,却似乎带着几分感慨和对苟尚峰那“歪门邪道”的某种程度的认可。 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佬这是在给我上思想政治课?还是在肯定我的“临床表现”?】 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位药王大佬的思路了。 第140章 柴房晨课与意外之请 苟尚峰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和压抑的咳嗽声给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鼻的皂角水余味混合着柴草的霉味依旧顽强地盘踞在他的鼻腔。 他动了动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四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蜷缩在驿站后院那间“生化武器”爆发中心的柴房角落里,身下是硌得他骨头生疼的干草。 【竟然真的在这里睡着了……还没穿回去……】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这穿越bug的运行机制真是越来越随心所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转头看去,只见天光已经从柴房那破旧的木窗格子里透了进来,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 那个中毒的小五子依旧躺在不远处的草铺上,似乎还在昏睡,但呼吸听起来比昨天平稳了不少。 孙思邈则盘腿坐在小五子身边,一手搭着他的脉搏,一手轻轻捻着自己的胡须,神情专注,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大佬这是又开始新一轮的病情观察了?还是在琢磨着怎么给我布置今天的变态作业?】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手脚麻利地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虽然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具被掏空了的行尸走肉)。 “先生……早。” 他走到孙思邈身边,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孙思邈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小五子:“你来看看。观其面色,听其气息,再摸摸他的额头和手心,看看与昨日相比,有何变化。” 【又来?!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免费的实习生使唤上瘾了是吧?!还摸额头手心?这是要让我体验触诊吗?】 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孙思邈的样子,在小五子身边蹲下。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小五子的面色。嗯……虽然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天那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似乎真的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嘴唇的颜色也从昨天的青紫,变成了一种略显干燥的淡粉色。 他又侧耳听了听小五子的呼吸。呼吸声虽然还有些粗重,但比起昨天那游丝般微弱的气息,已经明显有力了不少,而且喉咙里那可怕的痰鸣声似乎也减轻了? 他伸出手,先是轻轻摸了摸小五子的额头——不烫,体温似乎正常。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有些微凉,但皮肤似乎比昨天稍微湿润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干枯脱水的触感。 “回先生,” 苟尚峰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尽量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说道,“小子观这位小哥面色较昨日略有红润,唇色亦从青紫转为淡粉。其呼吸虽仍显粗重,但比昨日有力,喉间痰鸣声也似有减轻。额温不高,手心微凉而润。只是依旧昏睡不醒。”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亲自又为小五子诊了诊脉,仔细查看了舌苔。 “嗯,你观察得还算仔细。” 老者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此子体内毒邪,经由你昨日那番施为,以及老朽的解毒汤药和针灸,已去十之六七。如今神志未醒,乃是毒邪耗伤气血,心神失养所致。还需继续服用汤药,益气养血,清解余毒,再辅以针灸,调和脏腑,或可在一两日内醒转。” 【十之六七?!我那妖法竟然有这么大作用?!大佬您这是变相承认我的治疗方案有效了?】 苟尚峰听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被打击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小心脏,又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 【看来,我这“大唐重口味急救流派”的开山鼻祖,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嘛!至少能救命啊!】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点小小的成就感中,孙思邈却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昨日那般救治,虽有侥幸之功,但终究是行险侥幸,不可为常法。医者当以病人安危为念,一举一动,皆需有理有据,有法可依。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老朽遍览医书,闻所未闻。你且细细说来,其施用之要点,以及那皂角水之用量,又是如何把握的?” 【又来了!又来了!】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临时编造大法。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柴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个管事胖子又是一脸焦急地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不过这一次,他脸上除了焦急,似乎还带着几分讨好。 “孙神医!” 管事胖子一进门,就对着孙思邈拱手作揖,态度比昨天恭敬了不止一百倍,“小的有事相求!” 孙思邈眉头微蹙:“何事?” 管事胖子看了一眼旁边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苟尚峰,又看了看床上依旧在昏睡的小五子,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孙神医,是关于我家公子的事……” “哦?你家公子如何了?” 孙思邈问道,“老朽昨夜已为他施针用药,按理说,今日当有所好转才是。” “是是是!公子他今日一早醒来,确实是神志清醒了不少,也不再胡言乱语、打砸东西了。” 管事胖子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庆幸,“只是他醒来之后,便一直喊着头痛欲裂,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还说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 “头痛?燥热?口干?视物模糊?” 孙思邈闻言,眼神一凝,“带老朽去看看。” “哎!好嘞!神医快请!” 管事胖子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孙思邈拿起药箱,对苟尚峰道:“你也跟来。正好让你看看,这‘邪火攻心’之后,余邪未清,又当如何辨证施治。” 【又当临床实习生了?】苟尚峰心里哀叹一声,但一想到能暂时逃过大佬的盘问,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不过那二百五头痛燥热?不会是吃那“大补丸”的副作用还没过去吧?还是说被孙大佬昨天那几针给扎出什么后遗症了?】 他怀着这种幸灾乐祸(主要是对表哥)和一丝丝对未知病情的好奇,跟着孙思邈,再次来到了后院那间虢国公府公子所住的厢房。 第141章 厢房里的‘太上皇\\\’ 驿站后院,虢国公府公子所住的那间厢房,此刻已不复昨夜的狼藉。 被打翻的桌椅已经被扶正,碎裂的瓷片也被清扫干净,只是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某些“大补丸”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房间,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小火苗,在看到床上那位年轻公子的惨状时,也不由自主地熄灭了半分。 只见那年轻公子此刻正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但额头上依旧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潮红中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双眼也有些涣散无神,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哪里还有半分昨日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 晴儿正坐在床边,用湿润的布巾心疼地给他擦拭着额头和脸颊,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那两个小丫鬟则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管事胖子引着孙思邈和苟尚峰进来,连忙上前对床上那年轻公子说道:“公子!孙神医来看您了!” 那年轻公子似乎还有些迷糊,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孙思邈,又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苟尚峰,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我靠!这家伙不会是把我昨天那套“后门排毒法”当成什么酷刑了吧?看我的眼神怎么跟看索命的无常似的】苟尚峰内心一阵无语。 “老丈……” 年轻公子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几分虚弱,“我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快炸了,身上也跟火烧一样,眼睛也花……”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与昨日那判若两人的嚣张,让苟尚峰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昨天还耀武扬威要砸场子呢,今天就变成病猫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孙思邈没有理会他的废话,直接走到床边,伸出手,示意那年轻公子将手腕伸出来。 年轻公子似乎有些抗拒,但看了看旁边晴儿表妹那带着哀求的眼神,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孙思邈凝神诊脉,眉头渐渐蹙起。 片刻之后,他又仔细观察了年轻公子的舌苔、面色和眼神,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 “公子昨日误服燥烈之物,又加以醇酒助火,导致毒火内炽,耗伤阴津,扰乱神明。昨夜老朽虽已为公子施针用药,清解部分毒火,但余邪未清,郁于上焦,故而头痛如裂,目赤视糊;火热之邪内扰,则心烦燥热,口干舌燥。此乃邪火未尽,阴津亏损之象。”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将病因病机分析得头头是道。 晴儿听完,连忙问道:“那神医,可有法子医治?我表哥他不会有事吧?” “莫慌。”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令兄此症,虽看似凶险,但救治及时,毒邪尚未深入脏腑。只需继续清热泻火,滋阴生津,再辅以安神开窍之品,调理数日,当可痊愈。” 说着,他便转身,对苟尚峰道:“取纸笔来。” 苟尚峰赶紧应下,麻利地在旁边一张小几上铺好纸笔。 他知道,大佬又要开始他的“现场教学”兼“开方救人”了。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此等余火扰清窍之症,当在昨日方剂基础上,酌情加减。前方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清热凉血解毒之力已足。今日当重在滋阴降火,兼以安神。可加玄参、麦冬以养阴生津,石斛清热养胃,钩藤、菊花清肝明目,远志、茯神宁心安神……”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但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开的方子,似乎比昨天那个更加平和,少了几分峻猛之气,多了几分滋养调理的意味。 【看来,这中医开方,还真是个技术活。不仅要辨证准确,还得根据病情变化,随时调整用药。比我们现代医学那套标准化诊疗指南,要复杂得多,也更考验医生的个人经验和水平。】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药方,将其递给管事胖子:“按此方抓药三剂,每日一剂,早晚分服。煎煮方法同昨日。服药期间,切记饮食清淡,戒绝辛辣油腻及醇酒之物,多饮温水,静心休养。” “是是是!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管事胖子接过药方,如获至宝,连连道谢,赶紧吩咐下人去抓药煎药。 晴儿也对着孙思邈盈盈一拜:“多谢老丈再次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晚辈定当图报。” “姑娘客气了。” 孙思邈摆了摆手,“医者本分而已。”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依旧哼哼唧唧、但神情似乎比刚才安定了一些的年轻公子,语气平静地说道:“令兄此番,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当谨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慢。那些来历不明、夸大其词的所谓‘补药’,切不可再胡乱服用,以免再次身陷险境,追悔莫及。” 他这话,既是告诫,也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提点。 那年轻公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将头转向了一边。 【哟呵,这二百五竟然还会害臊?看来昨天对他打击不小啊】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 孙思邈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对晴儿道:“令兄服药后,当好生歇息,莫要再扰其心神。老朽稍后会再过来为其施针,以助药力。若无他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老丈慢走。” 晴儿将他们送到门口。 苟尚峰跟在孙思邈身后走出厢房,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看完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兼医学科普)大戏。 【这虢国公府的表兄妹,还真是各有各的精彩啊。一个嚣张跋扈惹祸精,一个知书达理万人迷。这要是放到现代,妥妥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冤种表妹(或者反过来?)的剧本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后生,” 老者缓缓开口,“你方才观老朽为那公子诊治,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又来了!】 他感觉自己这趟大唐“进修”之路,真是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考验”。 第142章 ‘随堂考\\\’的求生欲 “后生,” 孙思邈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有神,他盯着苟尚峰,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你方才观老朽为那公子诊治,可有何心得?”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感觉好厉害”的崇拜表情,大脑却在以每秒一百八十迈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从孙思邈刚才那番现场教学中,搜刮出一点点能用来应付差事的关键词。 【心得?我能有什么心得?我最大的心得就是大佬您老人家点穴的手法真帅!还有那二百五活该!谁让他乱吃东西还乱发脾气!】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先生,小子愚钝,对先生那高深的医理,实在难以领会万一。” 他先把自己贬低一番,放低姿态,这是他从现代职场学来的、屡试不爽的保命秘籍之一。 “不过……” 他话锋一转,努力回忆着孙思邈刚才开方时念叨的那些药名和功效,虽然他一个也没记住,但大概的治疗方向还是有点印象的,“小子观先生为那位公子诊治,似乎是以清热解毒、安神开窍为法,先以金针制其狂躁,再以汤药调其脏腑。先生用药,似乎也因人而异,因时而变,与之前为那位小五子兄弟和驿站中咳嗽的小儿开方,皆有不同。 他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含糊其辞,基本就是把他能想到的、听起来比较“高大上”的中医词汇胡乱堆砌了一番,核心思想就是——“大佬您好厉害!大佬您辨证施治!大佬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我这彩虹屁吹得应该还算有水平吧?至少没直接说“大佬666”那么露骨。】 孙思邈听完他这番不着边际的心得体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或者……是习惯了? “哼,” 老者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褒是贬,“你倒还知道老朽用药因人而异,不算全无长进。” 【我靠!这都算长进?!大佬您对我的要求是不是也太低了点?!】 “医者临证,首重辨证。” 孙思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教诲的意味,“同一病症,因患者体质不同,时令气候不同,病邪深浅不同,其治法方药亦当有所区别。不可拘泥于一方一法,刻舟求剑。你日后若真有心向医,此点务必牢记。” “是是是!先生教诲,小子铭记在心!” 苟尚峰赶紧点头如捣蒜,态度极其诚恳。 【虽然我还是想搞钱跑路,但大佬您说的这些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至少比我们现代医院那套“标准化诊疗流程”要灵活一些。】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又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昨日在渭水河畔,救治那溺水小儿所用之法,虽看似怪异,却也确有奇效。老朽昨日问你其名堂来历,你言辞闪烁,神情慌张,显然有所隐瞒。” 来了!又来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无论怎么躲藏,都逃不过被玩弄的命运。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大佬您这是对我那套妖法念念不忘啊!难道是想学?还是想把我当成妖孽抓起来研究研究?】 他赶紧低下头,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加“头疼大法”的组合拳。 “先生……小子……小子是真的……记不得太多了……当时……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脑子里突然……突然就冒出那么个念头……好像……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谁说过……用……用类似的方法……救治过……呃……呃……掉进粪坑里憋死的猪?” 他越说越离谱,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掉进粪坑里憋死的猪?!苟尚峰你tm真是个天才!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孙思邈听完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解释,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是嘴角抽搐,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你……你你……” 老者指着他,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当老朽是三岁孩童,如此好糊弄不成?!”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 他赶紧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连连作揖,“小子是真的……脑子不好使……胡言乱语……先生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孙思邈的反应,准备随时根据情况调整自己的表演策略。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油嘴滑舌、又带着几分真切惶恐的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也知道再逼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后生身上充满了谜团,他那些所谓的“失忆前”的记忆,更是真假难辨,虚实相间,让人根本无从查证。 “罢了!” 老者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你这脑子,老朽是指望不上了。日后你只需跟在老朽身边,多看,多听,少动那些不切实际的歪心思!若再敢用那等骇人听闻的‘妖法’胡乱施为,休怪老朽不念旧情,将你逐出师门!” 【师门?!等等!大佬您刚才说什么?!师门?!】 苟尚峰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或者是掉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坑里的预感? 【药王孙思邈的徒弟?!这名头听起来好像还挺牛逼的。以后出去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不对不对!大佬您这是想把我彻底绑在您这条船上,让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学习这又苦又累的中医吗?!我不要啊!我的发财大计!我的咸鱼梦想!】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混乱而又矛盾的思绪中,孙思邈却已经不再理他,转身走到床边,开始为那个依旧在昏睡的年轻公子检查身体,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施针治疗。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专注而认真的侧脸,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因为误服补药而差点丢了小命的纨绔公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跟着这位大佬,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学到点真本事,以后说不定真能靠这个吃饭。】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对金钱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给无情地压了下去。 【呸!吃饭哪有搞钱香!等小爷我赚够了第一桶金,就想办法跟大佬分道扬镳!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还稀罕当你这苦逼的关门弟子!】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未来的跑路计划,孙思邈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起: “还愣着作甚?过来,研墨!老朽要记录今日的诊治心得。你在一旁仔细看着,用心学着!” 苟尚峰:“……” 第143章 研墨童子的自我修养 “还愣着作甚?过来,研墨!老朽要记录今日的诊治心得。你在一旁仔细看着,用心学着!” 孙思邈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老板在下班前五分钟突然通知你今晚要通宵加班一般,将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侥幸“蒙混过关”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点的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那张简陋的石桌旁。 石桌上摆着一方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青石砚台,旁边放着一小块乌黑的墨锭和一只小小的水盂。 孙思邈已经铺开了一卷粗糙的麻纸,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正等着他把墨研好。 苟尚峰看着这套古色古香的文房四宝,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古代科举考生的悲惨日常。 他拿起那块沉甸甸的墨锭,又看了看砚台里那浅浅的一汪清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玩意儿怎么用?直接扔进去泡着?还是用手搓?】他那点可怜的古代生活常识,显然不包括研墨这项高级技能。 孙思邈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茫然和笨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指点道:“先往砚台里滴少许清水,然后手持墨锭,以腕力带动,在砚台上缓缓画圈研磨。力道要匀,速度要缓,不可急躁。待墨汁浓稠适中,色泽乌亮,便可使用了。” 【滴水,画圈,力道匀,速度缓。】苟尚峰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这研墨的讲究,比他做一台显微手术还要复杂。 他小心翼翼地往砚台里又滴了几滴水,然后拿起墨锭,学着孙思邈的样子,开始在砚台上画起了圈圈。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要么是力气用大了,墨锭在砚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溅起一片片黑色的墨点,差点糊了孙思邈一脸;要么是力气用小了,磨了半天,砚台里的水依旧清澈见底,连点墨色都看不见。 那墨锭在他手里也极其不听话,一会儿滑到东,一会儿溜到西,好几次都差点从他手里飞出去。 【这玩意儿比手术刀还难控制!大佬您确定这是在研墨不是在练太极吗!】 他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感觉自己不是在研墨,是在跟一块顽固的石头和一滩不合作的水作斗争。 孙思邈在一旁看着他那副笨手笨脚、如同狗熊掰棒子般的模样,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强忍着没有直接开口骂人,只是时不时地用他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杖,轻轻敲打一下桌子,或者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以表达他内心的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掉,砚台里的墨汁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清汤寡水的样子时,孙思邈终于像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莫要再糟蹋老朽这块好墨了。” 他从苟尚峰手里接过那块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的墨锭,又拿起水盂,往砚台里重新滴了几滴水,然后亲自上手,开始研磨起来。 只见老者手持墨锭,动作不疾不徐,手腕轻转,墨锭在砚台上发出均匀而细密的摩擦声。很快,一股淡淡的墨香便弥漫开来,砚台里的清水也渐渐变成了浓稠乌亮的墨汁。 【我靠!大佬就是大佬!连研墨都这么有范儿!这动作,这气度简直就是艺术啊!】 孙思邈研好了墨,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便开始在那张粗糙的麻纸上记录起来。 他写的是一种苟尚峰看不太懂的、介于楷书和行书之间的字体,笔力遒劲,自有一股风骨。 他一边写,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对着苟尚峰讲解几句。 “方才那虢国公府的公子,其症初起狂躁,乃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所致。故老朽先以金针点刺其颈侧人迎、风池等穴,以开窍醒神,制其狂躁。此乃治标之法。” “待其神志稍定,再详察其脉象舌苔,辨其病机。其脉弦数有力,舌红苔黄腻,口干目赤,乃毒火内炽,阴津耗伤之象。故老朽以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化裁,重在清热泻火,凉血解毒,兼以滋阴生津。” “至于那误食断肠草的小五子,其毒性猛烈,发作迅疾,首当清除毒物,刻不容缓。你那‘后窍排毒’之法,虽看似粗鄙骇人,却也确有奇效,将部分未吸收之毒物排出,为后续救治争取了时机。老朽后以甘草、绿豆、金银花等解毒之品,合以参附汤益气固脱,方才保住其性命。” 孙思邈讲得深入浅出,将两个病例的辨证思路、治疗原则、以及用药方略都一一剖析。 虽然苟尚峰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很多专业术语和药名他还是搞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的讲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详细和认真。 【大佬这是终于肯把我当成半个徒弟看了?还是说他觉得我昨天那法子虽然不靠谱,但至少体现了我一点点“急中生智”的潜力,所以决定再抢救我一下?】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写完了诊治心得,放下了毛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今日老朽所言,你可记下了多少?”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如捣蒜:“记下了!记下了!先生放心,小子都用心记下了!” “嗯,” 孙思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好。从明日起,除了辨识草药,记录其形态功效之外,每日晚间,你需将当日老朽诊治过的病例,以及老朽的辨证用药思路,都给老朽默写一遍。若有错漏……” 他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和善”笑容。 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厥症晕过去。 【默写病例?!还要默写辨证用药思路?!大佬您这是要我的老命啊!我连您老人家说的那些字都认不全呢!还默写?!】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第144章 ‘默写\\\’的艺术与\\‘实践\\\’的骨感 客栈的清晨,总是伴随着各种细碎的声响—— 楼下堂倌伙计的吆喝声,早起赶路的客人收拾行囊的摩擦声,以及隔壁房间孙思邈那如同打雷一般的咳嗽声(苟尚峰恶意揣测,大佬肯定是故意咳给他听,提醒他又要考核啦!)。 苟尚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昨晚根本就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孙思邈昨天布置的新功课——默写病例,还要默写辨证用药思路。 【默写?!大佬您这是要逼死我这个连毛笔都拿不稳的现代文盲吗?!我连您老人家开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药名都认不全,还默写辨证思路?!您直接给我个痛快,把我扔回急诊科继续当牛做马算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哀嚎,一边认命地爬起来,穿好衣服。 窗外的天色才刚刚蒙蒙亮,但一想到孙思邈那张写满了“你今天要是再交白卷就死定了”的严肃脸庞,他就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连带着看这大唐的晨曦都觉得像是催命符。 简单地用了客栈提供的、依旧是粗劣不堪的早饭(两个能当凶器的黑面馒头,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孙思邈便带着他,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一路上,孙思邈倒也没急着立刻开始他的随堂考,而是依旧像前几日那样,时不时地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给苟尚峰讲解着它们的性味功效和生长环境。 苟尚峰努力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去记。 他知道,这可能是大佬在给他“考前划重点”呢,虽然这重点划得也太随心所欲了点。 【车前子利尿……嗯,这个好像昨天考过了……金银花清热解毒……这个也听过……还有那个什么……哦对,杜仲,补肝肾强筋骨的,不是柴火……】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复习,一边偷偷打量着孙思邈的脸色,试图从老者那古井无波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关于今天“考试难度”的蛛丝马迹。 然而,孙思邈的脸,比那黄土高原上的石头还要难以捉摸。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眼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官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孙思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苟尚峰。 来了!终于来了! 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渣,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昨日驿站之中,老朽诊治了两位急症,” 孙思邈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一位是误食断肠草的小五子,一位是误服燥烈丹药的虢国公府公子。你且说说,老朽是如何为他们辨证,又是如何施治的?方药如何?针刺何穴?” 【我靠!还真考啊?!而且还是两道大题连着考?!大佬您这是不把我榨干不罢休啊!】苟尚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昨天那两场惊心动魄(主要是对他而言)的“临床实践课”。 【小五子,断肠草中毒……大佬先是金针刺穴,然后……然后就轮到我那惊天动地的“后门排毒法”了……再然后是大佬开的解毒汤药……】 【那个二百五……喝酒加“大补丸”……肝火夹痰火上炎……大佬也是先点穴制住他,然后开的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一些关键词和画面,但要让他系统地、有条理地把辨证思路和用药方略说出来,简直比让他用脚趾头写字还难。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努力回忆的表情,开始了他的自由发挥,“那个小五子兄弟,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毒。先生您先是给他扎了几针,好像是让他别那么快死过去。然后小子就用了那个……呃……家传的法子,帮他把毒物排了出来,再然后先生您就给他开了好多好多药,有甘草、绿豆、金银花,还有……还有人参?” 他说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孙思邈听完,不出意料地重重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你这朽木是指望不上了”的失望:“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老朽何时用过人参?!那解毒方中,乃是以甘草、绿豆清热解毒,金银花、连翘疏风散热,辅以黄连、黄柏燥湿泻火,另有……罢了!与你言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得,第一题直接零分。】苟尚峰心里一片冰凉。 “那虢国公府的公子呢?” 孙思邈似乎还不死心,又追问道,“他那‘邪火攻心’之症,老朽又是如何诊治的?” 【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苟尚峰赶紧打起精神,努力回忆,【大佬当时好像还给我讲解了方子。犀角地黄汤……黄连解毒汤……】 “先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那位公子他是喝酒喝多了,又吃了什么不好的补药,所以肝火太旺,烧坏了脑子……啊不,是蒙蔽了心窍!先生您给他开的是犀角地黄汤!还有黄连解毒汤!对不对?!” 他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孙思邈,希望能从大佬脸上看到一丝肯定的表情。 孙思邈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竟然能记住方名。 “嗯,方名倒是记住了几个。” 老者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那这犀角地黄汤与黄连解毒汤,在方中各起何等功用?老朽又是如何根据其病情变化,进行加减化裁的?你可还记得?”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又僵在了脸上。 【功用?加减化裁?大佬您这是在考我《方剂学》和《中医内科学》吗?!我连您老人家说的那些药名都还认不全呢!还加减?!】 他只能再次低下头,做出一副“小子愚钝,请先生恕罪”的鹌鹑样。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怂样,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看来让你默写病例,确实是为难你了。你这脑子,唉……” 他摇着头,似乎对苟尚峰已经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太好了!大佬终于放弃治疗我了!】 苟尚峰内心一阵狂喜,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既然你记不住那些汤头方剂,也辨不清那些繁复的病机,” 孙思邈话锋一转,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那从今日起,老朽便换个法子考你。” 【又换法子?!大佬您这是跟我杠上了是吧?!】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每日行路,你依旧需得辨识草药,记录其形态功效。” 孙思邈缓缓说道,“除此之外,每到一处村落或集镇,若遇有病患求医,老朽诊治之时,你需得在一旁仔细观摩。待老朽诊治完毕,你便将那病患的症状、老朽的诊断、以及所用方药,只需记下药名即可,剂量暂不强求,都给老朽复述一遍。若有错漏……” 他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苟尚峰头皮发麻的笑容。 【复述病例?!还要记药名?!你这是把我当成随身录音笔加点读机了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充满了各种奇葩考试的噩梦。 他正准备再次发出内心的哀嚎,前方官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几匹快马正从他们后方疾驰而来,马上乘客似乎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腰间佩着兵刃,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旅人。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着那几匹快马望去。 第145章 不速之客 官道上那几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近前。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让苟尚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往孙思邈身后又缩了缩。 只见那几匹马上都是些身着劲装、腰挎佩刀的精壮汉子,一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之气。 他们勒住马缰,在距离孙思邈和苟尚峰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脸膛黝黑的汉子,他目光如电,在孙思邈和苟尚峰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孙思邈背着的那个半旧的药箱上,眼神微微一动。 “敢问这位老丈,” 黑脸汉子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对着孙思邈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军旅之人特有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可是行医的郎中?” 孙思邈见对方虽然气势逼人,但言语间还算客气,便也拱手回礼,平静地说道:“老朽确是一介乡野郎中,云游四方,随缘救人。不知几位军爷拦住我等,有何见教?” 他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绝非寻常旅人,那股子杀伐之气,是寻常百姓装不出来的。 那黑脸汉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随即又变得凝重起来:“老丈,实不相瞒,我等乃是奉命护送一位贵人前往京兆。只是我家主人在途中突发急症,如今已是人事不省,气息奄奄。我等遍寻郎中而不得,方才听闻前方官驿之人说起,曾有一位医术高超的老郎中在此经过,便一路追赶而来,还望老丈能发发慈悲,随我等前往,救我家主人一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他说着,竟然后退一步,对着孙思邈深深一揖。 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彪悍的汉子,也都纷纷下马,对着孙思邈行礼,神情间充满了恳切和焦急。 【护送贵人?突发急症?人事不省?】 【我靠!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刚考完试,就直接来个“路遇贵人,临危受命”的戏码?!这是要让我家先生直接从乡野郎中一步登天,成为御用神医的节奏吗?!】 【不过这贵人得的是什么病?能让这些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护卫都束手无策,还人事不省?听起来就很棘手啊!万一孙先生也治不好,我们不会被迁怒吧?】 他那颗怕死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孙思邈听完黑脸汉子的话,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问道:“你家主人是何等身份?所患何症?发病前可有何征兆?” 他虽然医者仁心,但也不会轻易卷入不明不白的事件之中,尤其对方还是“贵人”,一旦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那黑脸汉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似乎有些不便明说,但人命关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压低声音道:“老丈,不瞒您说,我家主人乃是当朝一位将军的家眷。至于所患何症,我等也不清楚。只是今日午后,主人还好好的,用过午饭后,便说有些头晕乏力,本以为是赶路劳累,谁知没过多久,便突然面色苍白,大汗淋漓,随即就晕厥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头晕乏力?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突然晕厥?】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脑子里立刻就闪过了几个现代医学的常见急症诊断——急性心肌梗死?脑出血?脑梗死?还是严重的低血糖休克?或者过敏性休克? 孙思邈听完,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他知道,这种突发性的晕厥,往往都是凶险之兆,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此症确实凶险,刻不容缓。” 他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老朽随你们走一趟便是。只是救人如救火,还需尽快赶到病人身边。” “太好了!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那黑脸汉子闻言大喜过望,连连作揖,“马匹就在此处!老丈若不嫌弃,可与我等共乘一骑,或者我等可匀出一匹马给老丈代步!” 孙思邈摆了摆手:“老朽这把老骨头,骑不得快马。你们在前引路便是,老朽与这劣徒随后赶来。” 他指了指苟尚峰。 那黑脸汉子看了看孙思邈,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脸菜色的苟尚峰,似乎也觉得让他们步行确实太慢了。 他略一沉吟,便对身后一个年轻的护卫道:“三郎,你将马匹让与这位老丈!你与我等共乘!” “是!” 那年轻护卫立刻应下,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倒也没有推辞,他知道时间紧迫。他接过马缰,对那黑脸汉子道:“如此,便有劳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苟尚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上马!随老朽同去!” 苟尚峰:“啊?!” 【上马?!我?!我不会骑马啊!】 他正想开口拒绝,孙思邈却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愣着作甚?!救人如救火!莫要再耽搁了!” 说着,他竟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苟尚峰的胳膊,然后用一种与他那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道,直接将苟尚峰给提溜上了马背。 苟尚峰只觉得眼前一花,屁股一疼,下一秒,他就已经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雅的姿势,横跨在了那匹高头大马的背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扔上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煤气罐,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马鞍前方的缰绳。 “驾!”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思邈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然后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马便嘶鸣一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 苟尚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背感传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颠簸和呼啸而过的狂风,吓得他闭上眼睛,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双手更是死死地抱住了前面孙思邈。 【我的妈呀!救命啊!我要死了!我要颠死了!我要被甩飞出去了!】 【大佬!您老人家这是在骑马还是在开f1啊?!能不能慢一点?!考虑一下我这个新手乘客的感受啊!】 第146章 飞马惊魂 苟尚峰感觉周围的风声小了许多,马匹的颠簸也变得不再那么剧烈。 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朝前望去。 只见他们似乎已经偏离了官道,拐上了一条相对狭窄的土路。 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前方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似乎是一处庄园或者大户人家的别院。 【终于要到了吗?】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干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废了”的气息。 那黑脸汉子催马赶到孙思邈旁边,指着前方那处庄园说道:“老丈,前面便是了!我家主人就在庄内!” 孙思邈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庄园大门紧闭,门口守着几个同样是劲装打扮的家丁,神情紧张。 看到黑脸汉子他们回来,并且还带了两位陌生人,立刻上前盘问。 黑脸汉子简单解释了几句,那些家丁便立刻打开了大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苟尚峰被孙思邈从马背上“提溜”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像两根面条,一着地就差点直接跪下去。 还好孙思邈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当众出糗。 他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还在马背上颠着呢。 他这才顾得上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庄园,青砖黛瓦,雕梁画栋,虽然算不上金碧辉煌,但也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和森严的气派。 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显然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只是此刻,整个庄园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不时有仆人丫鬟脚步匆匆地穿梭而过,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不安。 “神医!神医快请!这边!” 一个穿着管家服饰模样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孙思邈,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焦急和期盼。 孙思邈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在那管家的引领下,朝着庄园内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快步走去。 苟尚峰也赶紧拖着两条还在发软的腿,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主卧的房间外。 房间门口守着好几个神情肃穆的仆妇和丫鬟,看到他们进来,都纷纷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出。 管家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内陈设雅致,但光线略显昏暗。 一张宽大的拔步床边,围着好几个人影,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和低低的祈祷声。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 管家低声通报。 围在床边的人群立刻分开了一条路。 孙思邈面色凝重地走了过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在后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让一众护卫如此紧张、身份神秘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又得了什么要命的急症。 只见床上躺着的是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她身着华贵的丝绸寝衣,但此刻却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发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浅促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床边跪坐着一个衣着同样华贵、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紧紧握着那妇人的手,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悲痛和绝望。旁边还站着几个神情哀戚的侍女,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呼吸浅促、意识丧失,这不就是休克的典型表现吗?!还是濒死期的休克!】 【到底是失血性休克?感染性休克?还是心源性休克?】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的诊断,但没有经过任何检查,光靠肉眼观察,根本无法确定。 孙思邈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那妇人颈侧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接着又俯下身,侧耳听了听她的心跳和呼吸。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 “情况不妙。” 他缓缓地直起身,声音低沉而凝重,“病人脉象沉细欲绝,气息若有若无,四肢厥冷,神明已失,此乃阴阳离决之危候。” 阴阳离决?! 苟尚峰听得心惊肉跳!这在中医里,不就是快要挂了的代名词吗?! 【大佬!您老人家可别掉链子啊!这要是救不活,我们俩估计都得给这位贵人陪葬!】 他紧张地看着孙思邈,想知道这位药王大佬,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又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回天之术。 第147章 阴阳离决 “病人脉象沉细欲绝,气息若有若无,四肢厥冷,神明已失,此乃阴阳离决之危候。” 苟尚峰虽然对中医的理论体系依旧是云里雾里,但也知道这四个字在中医里,基本就等同于“濒死状态”“生命体征极度微弱”“随时可能嗝屁”的综合体。 【我靠!大佬直接宣判死缓了吗?!】他看着床上那中年妇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他那点现代医学的知识,在没有任何设备和药物的古代,面对如此危重的休克病人,也基本是束手无策。 【这要是放到医院,直接气管插管、深静脉置管、升压药、呼吸机、甚至ecmo都得往上招呼了!可这里只有大佬的金针和一箱子中草药和树皮啊!】 床边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在听到孙思邈的诊断后,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管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神医……” 年轻男子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只要能救活我母亲,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他身后的几个侍女也早已泣不成声,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孙思邈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他知道,阴阳离决之症,乃是人体阴阳二气衰败到了极点,即将相互脱离、各奔东西的危急关头,十之八九都是不治之症。 即便他行医一生,经验丰富,面对此等情况,也不敢有丝毫的把握。 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弃。 医者仁心,只要病人尚有一丝气息,便不能轻言生死。 “公子莫急。” 孙思邈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令堂此症虽凶险万分,但也并非全无转机。老朽尚有一法,或可一试,只是此法颇为凶险,需得耗费大量元气,且成败亦在五五之数。不知……” “神医!您尽管施为!” 没等孙思邈说完,那年轻男子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愿意尝试!求神医出手!” 孙思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和锐利,整个人的气场都仿佛与刚才不同了。 他猛地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排长短粗细不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金针。 又是金针。而且这次的金针,比之前给小五子和那个真心痛汉子用的,似乎更加精巧,也更多一些。 【大佬这是要开大招了吗?!金针套餐升级版?!】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 只见孙思邈取出一根约莫三寸长的金针,依旧是用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然后,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在病人身上取穴施针,而是先闭上眼睛,伸出左手,在那妇人胸腹之间的几个重要穴位上,如中脘、气海、关元等处,反复按压、探查,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力量。 片刻之后,他才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右手捏着金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了那妇人胸口正中的膻中穴。 这一针,刺入得极深,而且孙思邈的手指还在微微捻转,似乎在用某种特殊的手法催动气血。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根金针,刺入了妇人头顶的百会穴。 然后是四肢的要穴…… 一根又一根的金针,被孙思邈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准和速度,刺入了妇人周身的重要穴位。 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显然,这套针法对他来说,也消耗极大。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他虽然看不懂这些穴位的具体功用,也不明白孙思邈这套针法的奥妙所在,但他能感觉到,随着每一根金针的刺入,房间里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更加凝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与死神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这简直就是人体描边大师,啊不,是人体穴位导航仪啊!】 【大佬这套针法,看起来比之前那些都要复杂和霸道得多,这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国宝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已经施完了最后一针。 此刻,那妇人身上,从头到脚,已经密密麻麻地刺入了数十根金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看起来颇为壮观,也颇为吓人。 孙思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才对旁边那个一直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年轻男子说道:“老朽已用‘回阳九针’之法,辅以独门‘透骨针’,暂且封固了令堂欲脱之元气,希望能为后续汤药争取些许时间。” “回阳九针?透骨针?” 年轻男子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到孙思邈那副凝重的表情和额头上的汗水,也知道这番施救定然非同小可,连忙躬身道谢:“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转向苟尚峰,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后生,你过来!老朽现在要为病人开具汤药,方中所用药材,颇为急峻,需得你在一旁仔细听着,莫要弄错了分量和先后!” 【又来?!大佬您真把我当成关门弟子培养了?!连这种生死攸关的方子都让我参与了?!】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斤。 他赶紧走到孙思邈身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虽然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棒槌。 孙思邈走到房间角落里一张小书案旁,管家早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老者略一沉吟,便开始提笔书写,口中同时念着: “此乃阴阳离决,元气暴脱之危候,当以大剂参附汤回阳固脱,合生脉散益气养阴,再加龙骨、牡蛎以潜阳敛汗……”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什么“附子”“干姜”“人参”“麦冬”“五味子”“龙骨”“牡蛎”…… 苟尚峰听得是头晕眼花,努力想把这些名字和它们可能对应的功效记在心里,但很快就发现,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参附子……这不都是些虎狼之药吗?!这么大剂量用下去,这老太太虚不受补,不会直接被补死过去吧?!】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孙思邈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依旧在专注地开着药方,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与死神搏斗的决心和气势。 开好了药方,他将其递给管家:“速速按此方抓药!记住,方中附子,需得先煎一个时辰,以减其毒性!人参亦需另煎,取其浓汁!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家接过药方,如同接过了救命的符咒,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房间里,只剩下孙思邈、苟尚峰、那个悲痛欲绝的年轻男子,以及床上那个依旧人事不省、身上插满了金针的中年妇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苟尚峰看着孙思邈那略显疲惫但依旧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妇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第148章 漫长的等待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床上那中年妇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几个侍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浓郁的药味从门外飘散的煎药气息和孙思邈身上那常年浸染的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几分肃杀和希望交织的复杂气味。 苟尚峰站在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透明的背景板,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在孙思邈和床上那妇人之间来回打转。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管家派出去抓药煎药的人还没回来,房间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那个年轻的华服公子哥,一直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母亲的手,双眼通红,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带着哀求和期盼的眼神望向孙思邈。 孙思邈在施针之后,便一直盘腿坐在床边的一块蒲团上,闭目凝神,似乎在调息,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和威严。 苟尚峰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悄悄地挪动着脚步,想找个离床边远一点、空气稍微流通一点的角落待着。 冷不丁地,孙思邈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个激灵。 “后生,过来。” 苟尚峰赶紧走到孙思邈身边,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狗腿的笑容:“先生,您有何吩咐?” 孙思邈并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昏睡不醒的妇人身上,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且仔细观察病人此刻的面色、唇色、以及呼吸的频率和深浅,与老朽施针之前相比,有何变化?” 他赶紧收敛心神,凑到床边,学着孙思邈的样子,仔细观察起来。 那妇人的面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那种死人般的灰败要稍微好了一些,至少有了一点点活人的血色;嘴唇的颜色也从之前的青紫,变成了一种略显干燥的淡粉色。至于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起伏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频率也好像稍微慢了一点点。 他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小心翼翼地、添油加醋(主要是往好的方面)地跟孙思邈汇报了一遍。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尚能观其细微。此乃金针之力,暂且封固了她欲散之元神,稍稍挽回了些许阳气。但根本未除,还需汤药之力,方能扭转乾坤。”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方才观老朽施针,可曾留意到,老朽在某些穴位下针之时,其深浅、方向、以及捻转提插之法,皆有不同?可知其故?” 【考我针灸手法?!我连穴位都认不全呢!还深浅方向捻转提插?!您这是在为难我胖虎啊!】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只能再次祭出“失忆大法”和“装傻充愣大法”的组合拳。 孙思邈看着他那副怂样,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罢了罢了……”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胖子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神医!药煎好了!头一煎!您看……” 孙思邈立刻站起身,接过药碗,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点药汁,放到口中尝了尝,这才点了点头:“嗯,火候尚可。扶夫人稍稍起身,将此药慢慢喂下。切记,不可过急,以免呛咳。” 那年轻的华服公子闻言,连忙上前,一个小心地将妇人上半身扶起,用引枕垫在身后,另一个则接过药碗,用小巧的汤匙舀起药汁,吹了吹,然后极其轻柔地凑到妇人干裂的嘴唇边。 妇人依旧双目紧闭,人事不省,但似乎对凑到嘴边的药汁有了一丝本能的反应,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一碗药汁,足足喂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喂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妇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又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中年妇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紧接着,她那如同蝶翼般苍白的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众人惊喜而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焦点也有些模糊,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娘!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年轻的华服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床边,抓住妇人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那几个侍女也都是喜极而泣,房间里瞬间被一片喜悦的哭声所淹没。 孙思邈看着这一幕,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极其艰苦的硬仗。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之情,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我靠!真的救活了?!阴阳离决啊!濒死状态啊!大佬您这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啊!这医术简直是逆天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坚定的唯物主义医学之心,在药王大佬这神乎其技的医术面前,又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刚刚醒过来的中年妇人,在儿子的搀扶下,虚弱地靠坐在床头。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孙思邈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太过虚弱,只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华服公子连忙俯身在她耳边,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对着孙思邈,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古怪表情,说道: “孙神医,我母亲说,她想请您和这位小哥,随我们一同回京兆。” 第149章 意外同行 苟尚峰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感觉自己这穿越后的运气,简直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前一秒还在为晚饭是啃硬饼子还是喝稀粥而发愁,下一秒,就可能直接一步登天,混进大唐的顶级富贵圈了。 【京兆!那不就是长安城左近吗?!离我那发财暴富、迎娶白富美(这个可以有!)、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啊!】 【而且,跟着他们走,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用再跟孙大佬一起苦哈哈地步行了?!有马车坐吗?!有热饭吃吗?!晚上能睡上柔软的床铺吗?!】 一连串的美好幻想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让他那颗因为连日奔波和学习而疲惫不堪的心,瞬间又充满了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他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如捣蒜,替孙思邈答应下来。 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孙思邈那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微微蹙起了眉头的老脸,又赶紧把那点不切实际的激动给强行压了下去。 孙思邈确实有些意外。 他救人无数,也曾受过不少达官显贵的礼遇和馈赠,但像这般直接邀请他随行入京的,倒还真不多见。 他本性喜清静,不愿与权贵过多纠缠,更何况,他还带着苟尚峰这么个来历不明、又处处透着古怪的劣徒。 他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虽然苏醒过来但依旧气息奄奄的中年妇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恳切和期盼的年轻华服公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夫人盛情,老朽心领。只是老朽乃山野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怕是不适宜与贵府同行。” 他这话,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那年轻的华服公子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之色,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孙思邈连连磕头:“神医!我母亲她虽然暂时醒转,但病根未除,这一路前往京兆,路途遥远,若是没有神医您在旁照料,万一再有个什么反复,那可如何是好啊!求神医发发慈悲,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您肯随行,到了京兆,我家上下,必有重谢!” 【大佬!别犹豫了!赶紧答应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着他们,不仅能蹭吃蹭喝蹭马车,到了长安还能直接搭上这条富贵线!】 他恨不得立刻化身孙思邈肚子里的蛔虫,替他答应下来。 孙思邈看着眼前这个情真意切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对自己投来期盼目光的中年妇人,心中那份出世的淡泊,似乎也微微动摇了一下。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天职。 这妇人的病确实凶险,后续的调理也至关重要,若无人精心看护,半途复发甚至加重,也并非不可能。 他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如此,老朽便随你们走这一趟。只是老朽有言在先,待令堂病情稳定之后,老朽便要自行离去,继续云游。你们不可强留,亦不可用权势相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神医放心!我们绝不敢对神医有半分不敬!” 那年轻公子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磕头保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苦哈哈地步行了!终于可以告别那些硬得能当凶器的杂粮饼子了!】 接下来,便是启程的准备。 这户人家的排场显然非同一般。 虽然只是临时出行,但随行的护卫、仆从、马匹、车辆依旧不少。 那年轻公子立刻吩咐管家,为孙思邈和苟尚峰准备了单独的马匹,又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饮水。 当苟尚峰看到那些明显比他和孙思邈之前吃的要精致许多的肉干、面饼、甚至还有一些蜜饯果脯时,眼睛都快直了。 【我靠!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连赶路的干粮都这么丰盛?!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他甚至还分到了两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整洁的粗布衣服,让他换下了身上那件沾满了“生化武器”余韵的“战袍”。 换上新衣,吃上豪餐,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连带着看孙思邈那张严肃的老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跟着大佬有肉吃,这话果然不假啊!】 队伍很快就重新启程了。 那中年妇人被安置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孙思邈也同乘一车,方便随时照料。 苟尚峰则有生以来第一次,骑上了一匹真正的马。 他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看着前面孙思邈乘坐的那辆平稳舒适的马车,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大佬就是大佬,连出行都这么有排面。我什么时候才能混上这种待遇啊】 不过,能不用自己走路,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官道,朝着那传说中的京畿之地,缓缓行去。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未知。 但苟尚峰的心里,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期待。 【长安!我来了!我的钱!我的大宅子!我的……呃……我的事业!等着我吧!】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到了长安之后,是先想办法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还是先考察一下市场行情,或者干脆抱紧这条新的富贵大腿,看看能不能混个脸熟,以后好办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孙思邈的声音忽然从前面的马车里传了出来,打断了他的美梦: “后生,莫要只顾着东张西望,虚耗光阴。老朽昨日考你的那些药材,今日路上,你再仔细温习一遍。晚间到了宿处,老朽还要再考。若还是那般错漏百出……” 苟尚峰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图谱”,迎着官道上的风,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马上学习”。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此刻骑在马上的姿势,虽然依旧笨拙,但比起第一次被孙思邈提溜上马背时的鬼哭狼嚎,已经镇定了不少。 而他看向那些“鬼画符”的眼神,似乎也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思索。 第150章 移动课堂 苟尚峰骑在一匹还算温顺的枣红马背上,感觉自己的屁股和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 虽然比起前几日那苦哈哈的步行,骑马已经算是鸟枪换炮了,但对于一个连共享单车都骑得歪歪扭扭的现代宅男来说,这古代的马匹,依旧是个难以驾驭的庞然大物。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孙思邈那无处不在的“学业压力”。 他认命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他画得如同鬼画符一般的“药材图谱”,迎着官道上略带寒意的晨风,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马上学习”。 【蒲公英……黄花……清热解毒……这个简单,过!】 【车前草……叶子像车轮……利尿……这个也还行,下一个!】 【柴胡……竹叶……疏肝……嗯……好像是这个?不对,这个叶子好像更细一点?难道是青蒿?我靠,这俩玩意儿长得也太像了吧?!】 他一边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边对着那些在他看来依旧是“草甲、草乙、树根a、树根b”的玩意儿愁眉苦脸,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又开始发出过热警告。 孙思邈则悠然自得地坐在前面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时不时还会掀开车帘,对着外面指点江山,或者冷不丁地抽查一下苟尚峰的学习进度。 “后生,你看路旁那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是何物?有何功用?” 苟尚峰闻言,赶紧手忙脚乱地收起手里的“鬼画符”,伸长脖子朝路边望去。 只见官道旁边的草丛里,确实有几株开着不起眼的紫色小花的植物,叶子细细碎碎的,看起来毫不起眼。 【紫色小花,叶子细碎,大佬您这是把我当成植物扫描仪了吗?!】 他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这几天孙思邈指点过的那些药材,但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先生,”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小子实在认不出来。” “此乃紫花地丁。” 孙思邈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带着几分不出所料的失望,“性寒,味辛苦,可清热解毒,凉血消肿。多用于疔疮痈肿,毒蛇咬伤。你连这等路边常见之药都认不得,将来如何能辨识那些形态相似、功效却大相径庭的珍稀药材?” 【疔疮痈肿?毒蛇咬伤?大佬您这是在暗示我以后会遇到这些高端局吗?】苟尚峰内心一阵恶寒,【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搞点钱,不想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啊】 他正腹诽着,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的声音:“昨日让你记录那虢国公府公子的病情和老朽的用药思路,可曾记下?晚间到了宿处,一并拿来与老朽检查。” 【还来?!白天认草药,晚上默写病例?!我这穿越是来体验大唐版医学生规培的吗?!】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他强打精神,一边在马背上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复习着昨天那两场惊心动魄的临床实践课。 【那个二百五是喝酒加大补丸,导致肝火夹痰火上炎,蒙蔽心窍,大佬用的是犀角地黄汤合黄连解毒汤】 【还有那个小五子是断肠草中毒,大佬用的是解毒丹加针灸,有我那 “后门排毒法”……】 他回忆着,努力将那些拗口的病名、药名、以及孙思邈的辨证思路串联起来。 虽然依旧是困难重重,但他发现,当他不再是纯粹地抗拒,而是带着一种“为了保命不得不学”的心态去学习时,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至少,比他之前在学校里,被逼着背那些枯燥乏味的诊疗指南和英文文献,要稍微生动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们这一行人,因为有马车和护卫,行进的速度比之前孙思邈和苟尚峰两人步行时要快了不少。 沿途的风景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荒凉,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农作物长势喜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规模不小的村落和集镇,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充满了勃勃生机。 苟尚峰看着这些景象,心里那点搞钱的小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等到了长安,一定要先想办法搞第一桶金,有了钱,才能实现我的咸鱼梦想】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能顺利搭上这条贵人的线,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做点更大的买卖? 比如倒卖点丝绸茶叶? 或者利用自己那点现代化学知识,搞点什么独家秘方的香皂、香水之类的? 【嘿嘿嘿,到时候财源滚滚,美女……呃……这个再说,至少不用再看孙大佬的脸色,也不用再回现代医院当牛做马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美好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前面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那如同魔音灌耳般的声音: “后生,你看前方那片山坡上,长着一片叶片肥厚、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你且说说,那是什么?又有何用?”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又来了!又来了!大佬您这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吗?!我刚一走神您就知道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路边那些在他看来依旧是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神农速成班学习之旅。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此刻看向那些草药的眼神,似乎真的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思索和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兴趣。 第151章 差等生难当 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那因为幻想暴富而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起来,朝着孙思邈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官道旁不远处的一片向阳山坡上,确实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看起来叶片颇为肥厚的植物,上面点缀着一些小小的、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像他老家田埂上常见的某种野草。 【叶片肥厚、黄色小花……这又是什么?】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因为过热,已经开始自动降频了,【大佬您这神农速成班的课程也太密集了吧?!我这十几天认识的草药,比我上辈子认识的明星都多!问题是我一个也记不住啊!】 他努力在自己那贫瘠的草药知识库里搜刮着,试图找出一点点与眼前这植物相关的记忆碎片。 【黄色的花,昨天好像也见过几种开黄花的。蒲公英?地丁?不对不对,蒲公英的叶子是锯齿状的,地丁的花好像是紫色的,这个叶子看起来肉乎乎的,难道是多肉植物的祖先?】 他越想越离谱,越想越没底,只能再次祭出他那招牌式的“憨厚茫然”表情。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孙思邈那带着明显的无奈叹息:“此乃景天三七,又名费菜。性平,味甘酸,可活血化瘀,止血止痛,亦能宁心安神。多用于跌打损伤,内外出血,以及心悸失眠等症。其叶片肥厚多汁,便是其主要特征之一。你连这等特征明显的都记不住,可见心思依旧未曾用到实处。” 【景天三七?费菜?大佬您确定这不是您老人家临时编出来忽悠我的吗?】苟尚峰内心疯狂吐槽。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一定用心!下次一定记住!” 他赶紧低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孙思邈似乎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苟尚峰骑在马上,他原本以为,蹭上了这支队伍,至少在到达长安之前,能过上几天吃香喝辣、不用自己走路的腐败日子。 谁知道,孙思邈竟然丧心病狂地把这马车和马背,都变成了他的移动课堂。 白天,他要一边在马背上努力维持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平衡,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孙思邈时不时从马车里飘出来的随堂提问,还要瞪大眼睛去辨认那些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花花草草。 晚上到了宿处,他不仅要面对孙思邈对他白天“学习成果”的无情检验,还要在他老人家的“亲切关怀”下,研墨铺纸,将孙思邈当日的诊治心得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 那感觉简直比在学校被逼着写论文还要痛苦。 【我这到底是来大唐发财的,还是来参加药王魔鬼训练营的啊?!这训练强度,最强大脑来了都得跪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只能强迫自己,将那点可怜的脑细胞都调动起来,努力去记那些拗口的药名、玄乎的功效、以及孙思邈那套他听不太懂的辨证理论。 说来也怪,或许是求生欲激发了潜能,又或许是他那颗现代医学生的脑袋,在潜意识里对这些医学知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接受度的。 几天下来,他虽然依旧是错漏百出,被孙思邈骂得狗血淋头,但他竟然真的勉强记住了一些最常见的药材,甚至还能磕磕绊绊地说出它们几种最主要的功效。 至于孙思邈的诊治心得,他虽然依旧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也理解不了那些深奥的中医理论,但他至少能把孙思邈口述的那些关键词,用他自己发明的速记法给勉强记录下来,晚上再依葫芦画瓢地“默写”出来,虽然字迹依旧惨不忍睹,内容也多有错漏,但至少不再是交白卷了。 孙思邈对他这种肉眼可见的龟速进步,依旧是那副“朽木尚可雕也(一点点)”的嫌弃表情,但训斥的次数,似乎比之前稍微少了一些。 这让苟尚峰在痛苦的学习之余,也找到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如同在沙漠中发现了一滴水的安慰。 【看来,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努力,大佬还是会手下留情的嘛!】 当然,他那颗搞钱的心,是永远不会熄灭的。 每到一个新的集镇或宿处,他都会在完成孙思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后,偷偷摸摸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打听一些物价行情,或者寻找一些潜在的客户。 他那些现代工业产物依旧是他心中最大的依仗和翻身的希望。 【等到了长安,等我把这些宝贝都卖出去,等我赚够了第一桶金……哼哼……到时候,谁还管你什么蒲公英、车前草!我要顿顿大鱼大肉,天天睡到自然醒!】 他正沉浸在自己那美好的幻想中,冷不丁地,前面马车里又传来了孙思邈那如同魔咒般的声音: “后生,你看前方河滩边,那一片丛生的、叶似长剑、根茎横走的植物,是何物?其性味功效若何?老朽前日才与你讲过,若是再答不上来……” 苟尚峰的笑容,瞬间又僵在了脸上。 【又来了!又来了!】 第152章 又一渡口 苟尚峰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目光从那波光粼粼的渭水河面上移开,投向了孙思邈手指的那片河滩。 只见河滩边水草丰美,确实长着一片片叶片修长、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植物,绿油油的一大片,生机勃勃。 【叶似长剑,根茎横走……前日才讲过……】苟尚峰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试图搜刮出一点点关于这玩意儿的记忆碎片。 【前天我们在哪里来着?好像是在一个山坳里?大佬当时指着一种长在水边的草说,说它能利水渗湿?还是清热解毒?】 他努力回忆着,但脑海里那些植物的形象都糊成了一片,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难度也太高了吧!这要是放到现代,我直接掏出手机“形色”一下不就知道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他正抓耳挠腮,准备再次祭出“憨厚茫然”大法,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旁边孙思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马车里那位刚刚苏醒不久、正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的贵妇人。 【不行!不能再在大佬和这些潜在客户面前丢人了!我好歹也是个(未来的)神医!怎么能连个草药都认不出来?!】 一股莫名的好胜心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仔细地观察着那片植物,努力将它的形态特征和他记忆中孙思邈讲过的那些草药进行匹配。 【叶似长剑,根茎横走,喜生水边,能利水……】 忽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先生!” 他眼睛一亮,有些不确定但又带着几分期盼地说道,“此物莫非是菖蒲?石菖蒲?” 他记得孙思邈好像提过,石菖蒲喜生于水边石上,能开窍化痰,也能利水。 虽然眼前这片长在河滩上的,未必是“石”菖蒲,但形态和生长环境似乎有几分相似。 孙思邈听完,随即点了点头:“嗯,你倒还记得菖蒲。此乃水菖蒲,与石菖蒲同科,亦有化湿开胃,开窍豁痰之功。只是其性较石菖蒲更为辛温,多用于脘痞不饥,噤口痢等。你能从形态和生境联想到它,也算略有长进。” 【又蒙对了?!而且大佬还夸我了?!】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自己像是买彩票中了五块钱一样激动!虽然这长进的水分可能比这渭水河里的水还多。 【看来,我这神农速成班的学渣生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只要我继续努力学习,说不定真能在大佬的“悉心教导”下,成为一代……呃……至少能认得几种草药的半吊子郎中】 得到大佬极其罕见的肯定,苟尚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连带着看这渭水渡口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渡口边。 这渭水渡口,果然比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荒僻之地要热闹得多。 宽阔的河面上,有几艘渡船正在来回穿梭,将南来北往的客人和货物运送到对岸。 岸边搭建着一些简陋的茶棚和食肆,不少穿着各色服饰的旅人、商贩、脚夫正聚集在这里,或歇脚饮茶,或等待渡船,人声鼎沸,充满了勃勃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河水的腥气、食物的香气、牲畜的臭气以及各种人体汗液发酵的复杂气味,虽然依旧算不上好闻,但比起黄土高原那单调的尘土味,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苟尚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那点搞钱的小火苗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客流量!在这里肯定能找到识货的买家!】 【等安顿下来,一定要想办法出来转转,考察一下市场行情,看看能不能先做几笔小买卖,赚点零花钱!】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了,将他从对财富的美好幻想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后生,莫要只顾着看热闹。” 老者指了指渡口边那些形形色色、等待渡船的人们,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且仔细观察这些人。看看他们的面色、形态、言谈举止,推断一下他们的身份、来历,以及康健与否。这便是你今日的功课。” 【又来?!】苟尚峰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那点搞钱热情,瞬间又被浇熄了大半。 【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但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可能带来商机的摊位上移开,投向了那些在他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路人甲乙丙丁,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充满了吐槽和无奈的望诊实践课。 他先看到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肩上扛着沉重货物的脚夫。 他们大多面带倦容,额头上渗着汗珠,但眼神还算有神,说话声音也洪亮有力。 【嗯……这几位大哥,典型的体力劳动者。长期负重,要注意腰椎和膝关节的保护。看他们面色虽然疲惫,但中气还算足,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按时体检?有没有买工伤保险?】 他又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体态丰腴、被几个丫鬟仆役簇拥着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正用一方丝帕掩着口鼻,眉头微蹙,似乎对渡口这嘈杂的环境和混浊的空气颇为不满。 她面色白皙,但眼下似乎有些淡淡的青黑色,嘴唇颜色也偏淡。 【这位大太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面色白,唇色淡,眼下青黑,这是气血不足?还是脾肾阳虚?或者单纯的没睡好,黑眼圈?】 【建议保持心情舒畅,早睡早起,多吃点红枣枸杞阿胶……不对,这里好像没阿胶?那多吃点猪肝菠菜?】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将自己那些不靠谱的诊断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然后挑了一些听起来比较中医的说法,含糊其辞地汇报。 孙思邈听完,依旧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偶尔会纠正他几句“望诊当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不可本末倒置”,或者“言语气息亦有虚实寒热之分,需仔细分辨”。 就在苟尚峰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的时候,渡口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正焦急地扶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小手还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那年轻男子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给女孩扇着风,一边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周围的人也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但大多是爱莫能助。 孙思邈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那对父女走了过去。 第153章 渡口奇痒症 那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微弱呼喊,如同细小的针尖,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她那张因为高热和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的小脸上,此刻更是布满了因为剧烈瘙痒而抓出的一道道红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她的小手不停地在自己脖颈、胸前、甚至脸上胡乱抓挠,似乎想把那层令人发疯的痒感从皮肤上剥离下来。 孙思邈快步走到那对父女面前,眉头紧锁。他先是示意那父亲将孩子抱稳,然后俯下身,仔细观察起女孩的症状。 只见那女孩不仅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裸露在外的颈部、手臂、以及脸颊上,都起了一片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红色风团样皮疹。 那些皮疹高出皮肤,边缘清晰,有些融合成片,看起来就像是被蚊虫叮咬后起的巨大红包,但范围更广,也更密集。 【荨麻疹?!还是血管性水肿?!】苟尚峰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 这典型的风团样皮疹,伴随着剧烈的瘙痒,这不就是急性荨麻疹的典型表现吗? 而且看这孩子呼吸急促、小脸憋红的样子,不会还合并了喉头水肿,导致了呼吸道部分梗阻吧! 【这要是严重的过敏反应,引起喉头水肿导致窒息,那可是要命的啊!必须立刻抗过敏!上激素!甚至肾上腺素?】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连串现代急救方案,但随即又被眼前这残酷的古代现实给浇了一盆冷水。 他紧张地看向孙思邈,想知道这位药王大佬面对这种“奇痒怪症”,会如何应对。 孙思邈此刻的神情也异常凝重。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女孩皮疹的形态、颜色、分布,又轻轻按压了一下那些风团,感受其质地和温度。 接着,他伸出手指,在那女孩细小的手腕上诊了诊脉,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最后还让她张开嘴,观察了一下她的咽喉和舌苔。 “嗯……” 孙思邈沉吟片刻,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他对那焦急的父亲说道:“令爱此症,乃是感受风邪,郁于肌表,与内蕴之湿热相搏,发为‘瘾疹’。风性善行数变,故皮疹时起时消,游走不定;湿热壅滞,不得宣泄,故瘙痒剧烈,抓挠不止。如今风邪引动痰湿,上犯于肺,故而喘息气促。此症虽看似凶险,但若处置得当,亦非不治之症。” 【瘾疹?风邪?湿热?】 苟尚峰听着孙思邈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中医辨证,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这“瘾疹”应该就是指的荨麻疹之类的过敏性皮肤病,但那套“风邪湿热”的理论,他实在是……理解不能。 【不过,大佬就是大佬,连过敏都能说得一套一套的。这要是放到现代,去开个中医皮肤科讲座,估计也能唬住不少人。】 那年轻的父亲听到女儿的病还有救,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作揖道:“老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家囡囡吧!只要能治好她的病,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莫急。” 孙思邈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此症当以疏风清热,化湿止痒为法。老朽先为她施针,以开泄腠理,驱散风邪。再辅以汤药内服,清除湿热,调和气血,当可痊愈。” 说着,他便再次打开了那个让苟尚峰又敬又怕的药箱,取出了他的宝贝金针。 依旧是那套熟悉的油灯火焰燎烤消毒的流程,苟尚峰已经对此麻木了。 孙思邈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认准了女孩手臂上的曲池穴,手法轻柔而精准地刺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在女孩腿上的血海、足三里等穴位,以及背部的风门、肺俞等处,一一施针。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沉稳而富有韵律,仿佛不是在扎针,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苟尚峰在一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试图将这些新的穴位和孙思邈的施针手法记在心里。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知道,这都是药王大佬的临床带教,能多学一点总没坏处。 【曲池、血海、足三里……这些穴位听起来好像都挺有名的?现代针灸好像也常用?难道这玩意儿真有点科学依据?】 随着一根根金针的刺入,那原本因为剧烈瘙痒而哭闹不止的小女孩,竟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她虽然还在时不时地用小手抓挠几下,但频率和力度都明显减轻了。 她那急促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这针灸连过敏都能治?!】 【这不科学!过敏是免疫系统的问题,是肥大细胞释放组胺引起的,扎几针怎么就能抑制组胺释放了呢?难道是通过神经调节影响了免疫反应?还是单纯的安慰剂效应?】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现代医学的理论和疑问,但看着那小女孩渐渐舒缓下来的表情,他又不得不承认,孙思邈这套古法针灸真的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施针完毕,孙思邈并没有立刻拔针,而是让那父亲将女孩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留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自己则走到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旁,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开始写药方,口中同时念着:“此瘾疹之症,风邪为先,当以消风散加减。方中荆芥、防风、蝉蜕疏风透疹,苍术、苦参、牛蒡子清热燥湿止痒,当归、生地、胡麻仁养血润燥,甘草调和诸药……” 他一边写,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指着方中的某一味药,对苟尚峰讲解其性味功效以及在本方中的配伍意义。 孙思邈开好药方,将其递给了那年轻的父亲:“按此方去渡口附近的村落药铺抓药,若能寻到,即刻煎煮与孩子服下。若寻不到,老朽药箱中尚有一些备用之品,或可暂代。” 那父亲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正要转身去寻药,渡口那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船夫正围在一起,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神情间带着几分惊慌。 【不会吧,难道又有人落水了?】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第154章 再起波澜 那年轻父亲千恩万谢地接过孙思邈开的药方,正要转身去附近的村落药铺抓药,渡口那边却忽然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快来人啊!张大胆……张大胆他……他不行了!” “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好端端的就……” 几声凄厉的叫喊之后,便是人群的惊呼和哭喊,还夹杂着一些妇人孩子被吓到的尖叫声。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渡口边那几艘停泊的货船附近,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人群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船夫模样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什么东西从船上抬下来,放到岸边的空地上。 【不会吧?!又来?!我这乌鸦嘴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渡口风水不好,犯了太岁?还是说我这主角光环,其实是“死神来了”同款?!】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这渭水渡口简直就是个事故多发地段。 孙思邈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刚刚才救治了一个突发瘾疹的小女孩,还没等喘口气,这边又出了人命,他行医一生,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如此短时间内接连遇到急症,也实属罕见。 “走,去看看。” 孙思邈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再叮嘱那年轻父亲什么,提起药箱,便朝着人群骚动的方向快步走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 他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再掺和这种麻烦事,但孙思邈都去了,他这个劣徒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最里面。 只见岸边的空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船夫或脚夫。 他双目圆睁,口唇青紫,面容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胸腹之间没有任何起伏,颈动脉也早已停止了搏动。 旁边跪着几个同样是船夫打扮的汉子,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则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着什么。 【瞳孔散大固定,口唇紫绀,呼吸心跳停止……这是差不多死透了】苟尚峰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初步判断。 孙思邈走到那汉子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接着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最后还解开他胸前的衣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胸腹。 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奇怪……”孙思邈喃喃自语,“此人并无明显外伤,亦无中毒之象,何以猝然暴毙?”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旁边那几个哭天抢地的船夫,沉声问道:“此人发病前,可有何异常?比如胸痛、气短、或是与人争执、过度劳累?” “老人家,”一个年纪稍长的船夫声音嘶哑地回答,“张大胆他身体一向硬朗得很!今儿个早上还跟我们一起卸货,扛了好几百斤的麻袋,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午后他说有点犯困,就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谁知道我们再去叫他,他就这样了。” “午后犯困?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孙思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身体硬朗的壮年男性,没有明显外伤和中毒迹象,午睡后突然死亡,这死因也太蹊跷了吧】 【难道是突发性心源性猝死?比如恶性心律失常?或者急性脑血管意外?但之前也没说有什么不舒服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又蹲下身,凑近那死去汉子的口鼻,极其仔细地嗅了嗅。然后,他又伸出手,在那汉子青紫的嘴唇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苟尚峰看得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孙思邈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霍然起身,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不好!” 他失声低呼,声音都有些变调,“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疏散人群!所有人立刻离开这艘船的百步之内!快!!!” 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度恐慌的警告,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苟尚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自己的口鼻。 那几个原本还在哭泣的船夫,也被孙思邈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黑脸船夫壮着胆子问道。 孙思邈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指着那具尸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此人并非寻常病故!他口鼻之中,隐隐有细微的黑色粉末,而且他嘴唇和指甲的颜色青紫之中带着不正常的樱桃红色。” 【黑色粉末?!樱桃红色?!】 苟尚峰听到这两个关键词,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起来了! 他在现代法医学的选修课上,曾经学到过一种极其凶险、也极其隐蔽的急性中毒——一氧化碳中毒! 在密闭不通风的环境下,如果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人体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会导致组织缺氧,严重者可在短时间内昏迷甚至死亡,而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体征之一,就是皮肤黏膜呈现出特征性的“樱桃红色”。 第155章 渡口毒云 孙思邈那因为震惊而略显尖利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渡口投下了一颗炸雷,瞬间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度恐慌的警告,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苟尚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脚底抹油,准备随时开溜。 那几个原本还在哭泣的船夫,也被孙思邈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孙思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艘看起来并无异样的货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此人并非寻常病故,他乃是中了‘煤毒’!那船舱之内,定然充满了无形之毒气!吸入过量,便会如他这般,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便去了。” 孙思邈的警告如同惊雷,终于让那些还处于震惊和悲痛中的船夫们反应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那艘可能充满毒气的船上活动,甚至还和张大胆在同一个船舱里待过,他们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快!快跑啊!” “离开那艘船!” “别吸气!都别吸气!”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那艘货船的方向四散奔逃,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那几个和张大胆同船的船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咳嗽,仿佛想把肺里的空气都咳出来一样。 只有苟尚峰,在最初的震惊和对孙思邈的敬佩之后,反而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知道,如果真是一氧化碳中毒,那么现在最危险的,其实是那些曾经和死者在同一个密闭船舱里待过的人。 他看到孙思邈虽然也在指挥大家疏散,但目光却时不时地在那几个面色苍白、剧烈咳嗽的船夫身上扫过,眉头紧锁。 “先生,” 苟尚峰凑到孙思邈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如果真是那‘煤毒’,那和这位张大胆同舱的几位是不是也很危险?”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煤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他们虽暂时无碍,但体内吸入毒气多少,尚未可知。若不及时处置,恐步张大胆之后尘。” 他这话一出,旁边那几个刚刚逃离毒船、正在大口喘气的船夫,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 “老人家,那我们怎么办啊?!” 一个年轻船夫带着哭腔问道,“我刚才就在舱里跟他打牌来着。” “莫慌!” 孙思邈沉声道,“尔等速速到上风口,空气流通之处,解开衣衫,深长呼吸,若有头晕、恶心、乏力之感,立刻告知老朽!” 他又对那管事的人说道:“速速派人,将此地所有船只上的火盆、煤炉,凡是正在燃烧取暖或炊煮之物,立刻熄灭,并打开所有船舱门窗,通风换气!切记!不可再让任何人靠近那艘出事的货船!”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管事的连连点头,立刻指挥着手下的人行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渭水渡口都陷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混乱之中。 有人在疏散围观的百姓,有人在检查其他船只的安全,有人则围在孙思邈身边,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古代的公共安全意识还是要多多提高啊。一个不通风的船舱,一个燃烧不充分的火盆,就能轻易夺走一条人命,还差点造成群体性中毒事件】 【不过,孙大佬这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气场,真是帅炸了,虽然他平时对我凶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因为同伴猝死而悲痛不已的黑脸船夫在其他几个伙计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他一看到孙思邈,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地哭喊道: “老人家!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刚才都跟张大胆在一个船舱里待过,会不会也中了那‘煤毒’啊?!我现在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没劲儿。” 他这么一说,旁边那几个同样和死者同舱的船夫,也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着。 孙思邈见状,也顾不上再盘问苟尚峰了,立刻起身,开始为这些可能同样吸入了煤毒的船夫们一一诊察。 苟尚峰也赶紧凑过去帮忙。 他看到那些船夫大多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有的还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一氧化碳中毒,除了让他们赶紧去高压氧舱吸氧,还能干啥,这里哪有高压氧舱啊?!】 他看着孙思邈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众人将那些船夫扶到上风口,让他们解开衣衫,深呼吸,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些药材,似乎准备开具解毒醒脑的方子。 第156章 新思路 渭水渡口边此刻因为孙思邈的及时处置,暂时平息了下来。 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恐慌和那艘毒船带来的不祥气息。 那些曾与死者张大胆同舱的船夫们,一个个面色苍白,围在孙思邈身边,如同等待宣判的囚犯。 他们有的头晕脑胀,有的恶心欲呕,有的则只是单纯地被吓破了胆,生怕自己也步了张大胆的后尘。 孙思邈沉着脸,逐一为他们诊脉、观察气色、询问症状。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凝重和疲惫。 苟尚峰站在一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合格的“气氛组”兼“背景板”。 他知道,这种时候,他那点半吊子的现代医学知识,在没有设备和药物的情况下,基本等于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别给大佬添乱,顺便偷偷观察学习一下大佬是如何处理这种群体性中毒事件的。 【原来一氧化碳中毒古代叫“煤毒”,听起来还挺形象。】他心里默默吐槽,【不过,这玩意儿在古代应该也挺常见的吧?尤其是冬天,密闭空间烧炭取暖,一不小心就容易中招。大佬应该有经验才对。】 只见孙思邈在为最后一个船夫诊查完毕后,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 他并没有立刻开方,而是转头看向那些因为恐慌而挤作一团的船夫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尔等听真切了!此‘煤毒’,乃无形之煞气,最易侵人脑窍,损人心神。轻则头晕目眩,恶心乏力;重则神昏谵语,甚至如张大胆那般,一睡不醒。” 他这话一出,那些船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老神医!您一定救救我们啊!” “莫要喧哗!” 孙思邈厉声喝止,“尔等虽吸入毒气,但所幸为时未久,毒入未深。老朽自有解救之法。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此毒最忌密闭不通,需得时时吐故纳新,方能将体内毒气尽快排出。老朽开具的汤药,尔等需按时服用。此外,从即刻起,尔等需得在这河边开阔通风之处,不可再回船舱,夜间亦不可在密闭房内燃点炭火,饮食需清淡,忌食辛辣油腻之物。可能做到?!” “能!能!我等一定遵从先生吩咐!” 船夫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称是。 孙思邈这才稍稍颔首,走到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旁,示意苟尚峰:“取纸笔来。” 苟尚峰赶紧从药箱里取出笔墨纸砚,在石头上铺好。 孙思邈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对苟尚峰讲解:“此煤毒侵扰,当以通窍醒神,化痰开郁为法。可用皂角、细辛、半夏等辛香开窍之品,引药上行,宣通脑窍;辅以石菖蒲、远志化痰宁神;再佐以白芷、川芎祛风止痛……” 他口中念着一个个药名,苟尚峰努力想记,但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他能感觉到,孙思邈这次开的方子,似乎和他之前治疗其他急症时有所不同,用药更加“轻灵”?或者说更注重“通”和“散”? 苟尚峰内心再次对中医的博大精深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就在孙思邈开方之际,那个之前被他救治的、患了瘾疹的小女孩,在父亲的带领下,也找了过来。 小女孩脸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了大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哭闹抓挠,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神医,多谢您救了俺家囡囡!” 年轻父亲一看到孙思邈,就又要下跪,被孙思邈连忙扶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孙思邈摆了摆手,又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气色和皮疹情况,点了点头,“嗯,风邪已退,湿热渐清。药可再服一剂,巩固疗效。日后注意饮食起居,避风寒,莫要再食鱼虾辛发之物,当可无碍。” 年轻父亲千恩万谢地带着女儿离开了。 苟尚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佬简直就是个全科医生啊,而且还是随叫随到,不计报酬的那种。这要是放到现代,得评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已经开好了给那些船夫的方子,将其交给管事胖子,仔细交代了煎煮和服用方法。 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了。 孙思邈看了看那艘依旧停在岸边、令人望而生畏的毒船,又看了看那些心有余悸的船夫,对管事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将张大胆的后事料理妥当,其余人等,也莫要再在此处耽搁,早日离开为好。” 管事的连连称是,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孙思邈这才带着苟尚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157章 西行之路 苟尚峰自然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事故多发地段。 他现在对这渭水渡口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感觉多待一刻都可能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着官道方向走去,准备与之前在庄园中救治的那位贵妇人及其华服儿子汇合。 孙思邈之前已经应允了他们的邀请,将随他们一同前往京兆,以便照料那妇人尚未痊愈的病情。 见到孙思邈和苟尚峰前来,那华服公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恭敬。 “孙神医,您可算来了。家母已经服过今日的汤药,精神好了一些,正念叨着您呢。” 华服公子拱手说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随着他来到一辆装饰虽然不算奢华、但看起来异常宽敞舒适的马车旁。 车帘被一个侍女轻轻掀开,露出了里面那位中年妇人略显苍白但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 “有劳孙神医了。” 妇人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起前几日那副濒死之态,已是天壤之别。 队伍很快便重新启程了。 苟尚峰骑在马上,一边努力适应着马背的颠簸,一边开始有闲心观察起周围的景物和这支旅行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不算小,除了那辆载着贵妇人的主马车,还有几辆拉着行李物品的骡车,以及十几个骑着马、腰挎佩刀的护卫。那些护卫一个个看起来都孔武有力,眼神警惕,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家将。 经过几天的相处,苟尚峰知道了那位华服公子名叫周瑾,字伯瑜,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母亲是京兆望族柳氏之女。 他们此行是从外地返回京兆省亲。 至于更具体的身份和背景,苟尚峰暂时还无从得知,也不敢多问。 周瑾对孙思邈的态度极其恭敬,言谈举止也颇有分寸,看得出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 他对苟尚峰这个跟在孙思邈身边的“劣徒”,倒也没什么轻视之意,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似乎对他那与孙思邈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主要是苟尚峰时不时冒出的现代口头禅和夸张表情)感到有些不解。 苟尚峰还是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安安全全地跟着这支队伍到达京兆,然后想办法换钱! 【等小爷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个舒服的枕头,再也不要睡草堆和硬板床了!】他摸了摸自己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有些酸痛的脖子,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一路向西,官道渐渐变得平坦起来,两旁的景色也从之前的黄土高原,逐渐变成了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 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规模不小的村庄和集镇,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太平景象。 这让苟尚峰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一处名叫“槐里”的县城。 这槐里县虽然不如蓝田县那么靠近京畿,但也算是个不小的州县,城内街道整齐,商铺林立,颇为繁华。 周瑾早已派人提前在城中最好的客栈订好了房间。 安顿下来之后,孙思邈照例先去为柳氏夫人诊脉施针,查看病情。 苟尚峰则被“恩准”可以在客栈附近自由活动一个时辰。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立刻就想冲出去,好好考察一下这槐里县城的市场行情。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又偷偷地从袜子里取出一根他带来的、最细最亮的那枚现代钢针,用一小块破布仔细包好,然后便兴冲冲地溜出了客栈。 【嘿嘿,我的大唐第一桶金,就从这根小小的钢针开始吧!】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这钢针,是该卖给那些做精细活的绣庄呢?还是卖给那些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富家太太呢?定价多少合适?一枚针换一顿羊肉泡馍应该不过分吧】 他正美滋滋地做着发财梦,冷不丁地,却在街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前,似乎在与摊主说着什么。 苟尚峰的脚步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故渊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58章 槐里奇遇 【故渊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苟尚峰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开溜,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平平无奇的、对字画摊毫无兴趣的普通路人甲。 故渊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原本正与摊主低声交谈的目光,缓缓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朝着苟尚峰的方向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苟尚峰瞬间僵在了那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故渊先生看着他那副做贼心虚、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脸上露出浅笑。 “呵呵,” 老者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平和清朗,却让苟尚峰感觉比孙思邈的厉声训斥还要有压力,“后生,别来无恙?”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惊喜”的笑容。 “故渊先生!” 他赶紧上前几步,对着老者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礼(这是他跟孙思邈学来的,但总感觉自己做得像是在拜年),声音有些发干,“您怎么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故渊先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指了指旁边的字画摊,“老朽云游至此,偶见这摊上有些前人笔墨,便驻足赏玩一番。倒是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苟尚峰那紧紧攥着、还用破布包着什么东西的右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苟尚峰下意识地就把那只攥着钢针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没什么要事,小子也是出来随便逛逛,透透气。” 【完了完了!这老头不会以为我是偷了什么宝贝出来销赃吧?】 “哦?随便逛逛?” 故渊先生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了苟尚峰那身半新不旧、但明显比之前在山里时要干净整洁不少的粗布衣服上,“看来,你这几日跟着思邈,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滋润。” 苟尚峰内心疯狂腹诽,但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托先生和孙先生的福,小子还过得去。” “嗯。” 故渊先生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对那字画摊的摊主说道:“店家,方才老朽看中的那幅《秋江渔隐图》,可否容老朽再细观片刻?” 那摊主是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人,见故渊先生气度不凡,又与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年轻人认识,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一卷画轴重新展开,殷勤地说道:“老丈,请看。这可是前朝名家仿作,笔法细腻,意境悠远,小老儿也是好不容易才收到手的……” 故渊先生不再理会苟尚峰,而是专心致志地欣赏起那幅画来。 他看得极其仔细,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偶尔还会和摊主低声交流几句,讨论画中的笔法、意境、以及……真伪。 苟尚峰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他偷偷打量着故渊先生,发现这老头在欣赏字画时,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更加浓郁了,仿佛与周围这喧嚣的市井完全隔离开来。 苟尚峰正准备脚底抹油,故渊先生却忽然又转过头,对他招了招手:“后生,你也过来看看。这幅《秋江渔隐图》,你觉得如何?”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哪里懂什么字画啊。 但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凑过去,装模作样地对着那幅画端详了半天,然后搜肠刮肚,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都用上了: “先生,这画画得栩栩如生!意境深远!笔法苍劲有力!尤其是那个钓鱼的老头,看起来就很有仙风道骨的气质!跟先生您有点像!” 他这番不伦不类的点评,尤其是最后那句强行拍马屁,让旁边的字画摊主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故渊先生听完,却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哦?你也觉得这画中老者,与老朽有几分相似?” “是的先生!” 苟尚峰赶紧点头如捣蒜。 【只要能把您老人家哄开心了,让我说这画是你亲笔画的都行!】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幅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后故渊先生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让苟尚峰的心猛地一跳: “后生,你那手中之物,可否让老朽一观?” 他指的是苟尚峰一直紧紧攥在身后、用破布包着的那枚现代钢针。 第159章 怀里钢针 日头渐渐西斜,槐里县城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橘色光晕之中。 苟尚峰揣着那枚用破布小心包裹的现代钢针,在街角故渊先生那平和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每一根汗毛都充满了尴尬和不自在。 他那只紧攥着钢针的手,此刻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藏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 “后生,你手中所握,是何物啊?”故渊先生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听不出喜怒,却让苟尚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再装傻充愣,或者说什么“路上捡的石头”,在这位能一眼看出他神魂远游的老神仙面前,基本等于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那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缓缓摊开掌心那块破布。 “先生明鉴,小子这也是无意中得来的,不知是何物,只觉得有些奇特。”他含糊其辞,把锅甩给了万能的“失忆前”。 破布摊开,那枚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银光的现代钢针,便暴露在了故渊先生的眼前。 故渊先生的目光落在钢针上,眼神微微一凝。 他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探究。 “此物……”故渊先生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沉吟,“确有些奇特。非金非银,却光洁如斯,锋锐异常。观其形制,似为缝衣之针,却又比寻常钢针精巧百倍。后生,此物当真来历不凡啊。” 苟尚峰心里疯狂打鼓,但面上还得继续保持镇定:“先生慧眼如炬。小子也是觉得它与寻常针不同,故而贴身收着,只是不知其用,也不知其珍贵与否。”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承认了钢针的特殊,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故渊先生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待细问,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故渊先生,果然在此处寻到了佳作。”孙思邈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他知晓故渊先生素爱赏玩古籍字画,槐里县虽小,偶尔也会有些遗珍流落于此,故而在此处见到故渊先生,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苟尚峰一见孙思邈,如同见了救星,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感激涕零,痛哭流涕。 “思邈贤弟,”故渊先生也转过身,对着孙思邈微微颔首,“今日采买可还顺利?” “托先生的福,一切顺利。”孙思邈走到近前,目光自然地落在了苟尚峰摊开的手掌上,以及那枚在夕阳下依旧醒目的钢针。 当看清那枚钢针时,孙思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 当日在二柱家,这后生便是用此物引得二柱娘惊叹不已,也正是这枚针,让他对这后生的来历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故渊先生似乎看出了孙思邈神情的变化,微微一笑,将那枚钢针从苟尚峰手中拈起,递向孙思邈:“思邈贤弟,你来看。这后生偶然得此奇针,老朽观之,工艺非凡,非寻常匠人所能制。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可知此物来历?” 孙思邈接过钢针,入手冰凉坚硬,那熟悉的光泽和质感让他心中再次泛起波澜。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用手指轻轻试了试针尖的锋锐,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意味深长: “此针老朽确曾见过一次。其坚韧锋利,远胜寻常金铁之物。若用于缝合伤口,或施展某些精细针法,当有奇效。”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只是不知,这等利器,后生是从何处得来,又为何会遗落民间?” 苟尚峰正准备再次祭出失忆大法,故渊先生却忽然开口,替他解了围。 “呵呵,思邈贤弟莫要心急。”故渊先生摆了摆手,笑道,“这后生神魂未定,前尘尽忘,便是追问也未必能得其详。此物既然奇特,或许也与他那‘远游’的经历有关,非我等凡俗所能揣测。” 他将话题轻轻带过,又对孙思邈道:“老朽此番云游,本欲前往京畿一行,观摩学习。如今既与贤弟在此相遇,不知可否有幸,与贤弟结伴同行,路上也好随时请教医理,探讨学问?” 故渊先生竟然要和他们一起去长安?! 苟尚峰和孙思邈都有些意外。 孙思邈沉吟片刻,随即拱手道:“先生说笑了。能与先生同行,乃是思邈的荣幸,何谈请教。只是思邈此行尚需照料一位病人,路途或有耽搁,不知先生是否方便?” “无妨无妨。”故渊先生抚须笑道,“老朽本就是随性而行,并无定所。能与贤弟一路谈医论道,亦是人生一大快事。至于那位病人,老朽或许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故渊先生要与他们一同前往长安。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字画摊,返回客栈与周瑾等人汇合时,故渊先生忽然又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株匍匐生长、叶片深绿、开着几朵幽蓝色小花的植物,对苟尚峰看似随意地说道: “后生,你看那株草药。”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株植物他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之前在故渊先生山中居所附近看到过的那种蓝色蘑菇……不对,这不是蘑菇,是开花的草药。 “先生,此物是……” “此乃‘蓝蝶龙胆’,”故渊先生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性寒,味苦,有清热解毒、燥湿泻火之奇效。尤善治山岚瘴气,时疫疠气。” 第160章 初入京兆 又行了数日,官道愈发平坦宽阔,往来的车马行人也络绎不绝。 空气中不再是单纯的泥土芬芳,而是夹杂了更多的人间烟火气,甚至能隐隐嗅到一丝脂粉的香甜和酒楼食肆飘出的诱人肉香。 这日午后,当队伍翻过一道小小的坡梁,前方地平线上,一座巍峨雄壮、气势恢宏的巨大城池轮廓,便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猛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就是长安?”苟尚峰骑在马上,看着那望不到边际的城墙和城内鳞次栉比的屋宇楼阁,以及那冲天而起的繁华人气,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他虽然在现代见过无数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也曾惊叹于故宫的雄伟壮丽,但眼前这座活生生的、充满了历史厚重感和勃勃生机的大唐都城,带给他的震撼,是任何影像资料都无法比拟的。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中心,大唐的心脏。 “不错,”马车里传出孙思邈平静的声音,但细听之下,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前方,便是京兆府,长安城了。” 队伍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此刻也都露出了几分激动和向往的神色。 只有周瑾和故渊先生,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早已见惯了这等繁华。 周瑾打马来到孙思邈的马车旁,恭敬地说道:“孙神医,故渊先生,前方就是长安了。家母的意思,是想请二位先生先到我们周家在城中的别院暂住几日,一来方便家母后续的调养,二来也好让我们聊表谢意。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孙思邈与故渊先生在车内对视一眼,孙思邈沉吟片刻,道:“如此,便叨扰了。待令堂病情彻底安稳,老朽与故渊先生再自行离去。” “神医言重了,能请到二位先生到府中盘桓,是我周家的荣幸。”周瑾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队伍缓缓朝着那雄伟的城门行去。 越是靠近长安城,苟尚峰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千年帝都的繁华与气派。 城门高大巍峨,守城的兵士盔甲鲜明,目光锐利。 进出城门的百姓、商旅、车马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谈笑声、车轮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喧嚣而充满活力的都市交响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香料胭脂、各色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看得苟尚峰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我靠!这才是大城市啊!比我们县城那小破集市繁华了一百倍不止!大城市发财的机会才多呢!】 他那颗沉寂了数日的搞钱之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周家的别院位于长安城内一处颇为清幽的坊区。 青砖高墙,绿柳垂荫,虽然算不上真正的国公府那般气派,但也绝对是普通人家难以企及的豪宅了。 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将柳氏夫人和周瑾迎入内院安顿。 孙思邈和故渊先生也被安排在了相邻的两处雅致客房之中,苟尚峰自然是作为孙思邈的徒弟,也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偏房。 虽然只是偏房,但比起之前露宿荒野或者客栈大通铺,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柔软的床铺,干净的被褥,甚至还有专门的盥洗用具。 苟尚峰几乎是立刻就扑倒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晚间,周府设宴款待。 菜肴丰盛精致,美酒甘醇可口,看得苟尚峰食指大动,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顿胡吃海塞,引得同桌的周瑾和故渊先生都忍俊不禁,连孙思邈都难得地没有出言训斥他。 酒足饭饱之后,柳氏夫人也由周瑾搀扶着出来,再次向孙思邈和故渊先生表达了谢意。 她的气色比在路上时又好了许多,对孙思邈的医术更是赞不绝口,言语间也透露出想要长期请孙思邈在府中调养的意思。 孙思邈只是微笑不语,并未立刻应承。 宴后,苟尚峰被安排回自己的偏房休息。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熏香,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长安夜市的喧嚣,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长安!我终于到长安了!】 【接下来,就是大展拳脚,实现我财富自由的伟大梦想了!】 他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明天要如何去长安城里市场调研,寻找商机。 第161章 长安首秀 天刚蒙蒙亮,苟尚峰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琢磨今天的行动计划。 直接上街去当倒爷? 不行不行,太扎眼了,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失忆青年,拿出那般精巧的针,万一被当成什么细作或者盗贼,那可就不是发财而是发配了。 看来,还是得从内部突破。 他将目光投向了周府。 这周府家大业大,女眷众多,针线活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些寻常的骨针、铜针,哪里比得上他这现代工业的结晶? 只要有机会展示一下,不怕她们不动心。 打定主意,苟尚峰便开始留意机会。 早饭时,他依旧是那副憨厚模样,但眼睛却在暗中观察着府里的下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 用过早饭,孙思邈和故渊先生被周瑾请去与柳氏夫人说话,商议后续的调养事宜。 苟尚峰则被留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他溜达到一处靠近后院的游廊,只见几个年轻的丫鬟正聚在一起做些针线活,大概是在给主子们缝补衣物或者做些绣活。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丫鬟,正对着一块质地颇为细密的绸缎发愁。 她手里拿着一根看起来就有些粗钝的骨针,费力地在那绸缎上戳刺着,好几下都没能穿透,反而把那娇贵的绸缎料子勾出了几道细小的毛边。 “哎呀,这骨针也太不顶用了,这江南新进的云锦缎子,细密得很,一不小心就勾丝了。”小丫鬟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丫鬟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府里针线房那些师傅们用的钢针倒是好些,可咱们这些寻常丫鬟,哪能轻易用得上那等金贵物什。” 苟尚峰听到这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机会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几位姐姐辛苦了。” 那几个丫鬟见是他,倒也没太在意,毕竟他是跟着孙神医来的,也算是府上的客人。 只是对他这突然的搭讪有些好奇。 “苟小哥有事?”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大丫鬟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苟尚峰挠了挠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块用破布包着的钢针,故作神秘地说道,“小子偶然得了几枚奇特的针,也不知是何物,只觉得比寻常针要好用些。方才听姐姐们说起针线不顺手,便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说着,将破布摊开,露出了里面三五枚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的现代钢针。 那几个丫鬟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呀!这是什么针?怎地这般细亮?!” “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 那个正为绸缎发愁的小丫鬟更是眼睛一亮,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 “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妨试试?”苟尚峰适时地将一枚最细的钢针递了过去。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将钢针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试着穿上线,然后在那块让她头疼不已的云锦缎子上轻轻一刺—— 只听“噗”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钢针如同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地就穿透了细密的绸缎,而且没有丝毫的勾丝和阻滞。 “我的天!”小丫鬟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又快速地缝了几针,那钢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走线流畅,针脚细密均匀,比起她之前用骨针时那费力又担心勾坏料子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太好用了!这针也太好用了吧!”小丫鬟拿着钢针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比针线房那些老师傅用的钢针还要好使!” 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凑过来看,都是一脸的惊奇和羡慕。 “苟小哥,您这针是从何处得来的?可还有多的?”那个领头的大丫鬟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热切。 苟尚峰心里乐开了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样子,挠了挠头:“这个……小子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么几枚,平日里也用不上。若是姐姐们喜欢,送给姐姐们便是。” 他知道,直接送,比卖更能收获好感,也更容易打开销路。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大丫鬟连连摆手,但脸上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这等精巧的针,定然十分珍贵。我们怎能白拿小哥的东西。” “是啊是啊,苟小哥,您还是开个价吧,我们姐妹几个凑些钱买了。”其他几个丫鬟也附和道。 她们平日里做针线活,深知一根好针的重要性。 苟尚峰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才“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姐姐们这么说,那小子就斗胆开个价。只是小子也不知此物价值几何,就随便要几个钱,能换碗肉汤喝就行。” 他故意把价格说得很低,一副不识货的样子。 那领头的大丫鬟闻言,和旁边几个姐妹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笑着对苟尚峰说道:“苟小哥快人快语,我们姐妹也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吧,你这针如此精巧,想来也不是凡品。我们姐妹几个凑了凑,这里有二百文钱,不成敬意,还望小哥不要嫌弃。” 说着,她便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从里面数出了二百文铜钱,递给了苟尚峰。 二百文?!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原本以为,这几根针能换个几十文,让他吃顿好的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些丫鬟竟然这么大方,直接给了二百文,这都够他买好几斤盐,或者在外面像样的酒楼吃一顿了! 【我靠!发了!发了!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内心一阵狂喜,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那副“哎呀太多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这太多了,姐姐们太客气了。” “不多不多,苟小哥,这针值这个价!”大丫鬟不由分说地将钱塞到了他手里,“以后若还有这等好东西,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姐妹啊!” “一定一定!”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铜钱,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通往财富自由的钥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了那几个心满意足、拿着钢针如获至宝的丫鬟,苟尚峰掂了掂手里那二百文钱,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充满了希望。 【嘿嘿,长安第一桶金】 【看来,这周府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不仅管吃管住,还能顺便发展业务】 他美滋滋地将钱收好,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针既然这么受欢迎,那他带来的精盐和方糖,岂不是更能卖出天价? 【不行,盐和糖的目标太大,风险也高,得从长计议。】 他决定,先用这二百文钱,去长安城里好好逛逛,考察一下市场行情,顺便也犒劳一下自己这几天受苦受累的胃。 【羊肉泡馍!水盆羊肉!葫芦鸡!我来了!】 第162章 长安风华初探 揣着那二百文沉甸甸的铜钱,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虽然这笔钱在长安城这等销金窟里可能连朵水花都砸不出来,但对于他这个刚刚脱离赤贫状态的穿越者来说,无疑是一笔能极大提升生活品质和行动自由的巨款。 他决定,今日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几日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身心,顺便也为自己那宏伟的两界倒爷事业,进行一番初步的市场调研。 向孙思邈告了假,苟尚峰便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兴冲冲地溜出了周府。 一踏上长安城那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街道,看着两旁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的店铺,以及街上往来如织、衣着光鲜的行人,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东市西市,那是大唐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各种奇珍异宝、南北货物汇聚于此,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酒楼茶肆、勾栏瓦舍、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香料胭脂、胡姬美酒……各种招牌幡子迎风招展,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盛世繁华的靡靡之音。 苟尚峰先是直奔他心心念念的美食区。 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生意颇为兴隆的羊肉泡馍馆子,豪气干云地要了一碗优质羊肉泡,又要了两碟爽口小菜。 当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肉多汤浓的羊肉泡馍端上来时,苟尚峰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他甩开腮帮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呼噜呼噜地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那鲜美的羊肉、筋道的面饼、浓郁的汤汁,以及那恰到好处的香菜蒜苗,简直让他幸福得快要升天。 【我靠!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 吃饱喝足,他又在东西两市闲逛起来。 他重点关注的是那些与他带来的现代物资可能产生交集的店铺。 比如盐铺。 他看到铺子里卖的盐,大多是颜色发暗、颗粒粗大的粗盐,价格还不便宜。 而他带来的那些亮晶晶、如同雪花般的现代精盐,若是拿出来,定然能引起轰动。 只是这玩意儿是官府管控的战略物资,他可不敢轻易拿出来贩卖。 比如糖铺。 铺子里卖的主要是些饴糖、蔗糖,颜色偏黄,甜度也一般。 他那几块晶莹剔透、甜度极高的现代方糖,若是做成精致的小点心,或者用来调配饮品,肯定能卖出高价。 还有布庄和针线铺。 他看到那些绫罗绸缎确实精美华贵,但缝制这些衣物的针线,却依旧是以骨针、铜针为主,最好的也不过是些打磨粗糙的钢针。 他那几枚现代针的优势,不言而喻。 【看来,我的这些宝贝,在长安城确实大有可为啊】苟尚峰越看越兴奋,感觉自己距离财富自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除了考察市场,他也没忘了给自己添置些行头。 他先是去成衣铺,用刚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两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合身的粗布直裰和一双厚底的布鞋。 虽然依旧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但比起之前那身破破烂烂、还沾着生化武器余韵的衣服,已经强了不止一百倍。 换上新衣,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走在街上,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他还偷偷地去了一些卖奇巧淫技之物的小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注意的古代黑科技或者穿越者遗物。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那些摊位上卖的,大多是些粗制滥造的木偶、陶人,或者一些来历不明的古董。 逛到日头偏西,苟尚峰感觉自己腿都快走断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长安城的繁华和潜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里,才是我大展拳脚的舞台啊】 他掂了掂怀里剩下的那一百多文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变现了。 或许,可以先从那些看起来需求量大、风险又相对较小的东西入手? 比如更精细的缝衣针?或者,尝试着制作一点点雪花白糖?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长安城里一条颇为热闹的夜市街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上灯笼高挂,人声鼎沸,各种小吃摊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说书的、唱曲的、耍杂技的……各种表演也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苟尚峰看着这幅热闹非凡的景象,感觉自己像是真正融入了这个繁华的盛世。 【先不管那么多了,今晚先好好享受一下这大唐的夜生活再说!】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豪气干云地朝着夜市深处走去。 长安的夜市,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迷离。 各种食摊的香气更是霸道,烤羊肉的焦香、煮汤饼的鲜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胡饼、点心散发出的甜香,勾得苟尚峰刚吃饱没多久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他一边抵御着美食的诱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夜市上的各色人等。 有呼朋引伴的年轻学子,有携家带口的寻常百姓,有打扮妖娆的胡姬当垆卖酒,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异域服饰的胡商在与人讨价还价。 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之际,冷不丁地,从旁边一个卖胡旋舞表演的摊位后,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个人影,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苟尚峰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身形瘦弱、穿着半旧儒衫、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书生。 那书生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他身后,隐约传来几声粗鲁的叫骂:“臭小子!别跑!把东西留下!” 紧接着,两个穿着短打、一脸横肉的壮汉便从那摊位后追了出来,目光凶狠地四下搜寻。 那年轻书生看到他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看路,慌不择路地就往人群里钻。 苟尚峰看着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这是……英雄救美的剧本?不对啊,这是个男的啊!难道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他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他现在可是身怀巨款的“有钱人”,万一被波及了可划不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那个慌不择路的年轻书生,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脚下拌蒜,“噗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摔在了苟尚峰的面前! 他怀里那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也滚落出来,露出了里面几卷画轴和几本书籍。 那两个追上来的壮汉见状,立刻面露狞笑,快步围了上来。 “臭小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第163章 夜市风波 两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已然狞笑着逼近,如同两只发现了猎物的饿狼。 他们一左一右,将那书生逃跑的路线堵得严严实实。 夜市上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在看到这两个壮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他们腰间隐约露出的短家伙什后,也都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小片空地,生怕被殃及池鱼。 苟尚峰自然也不例外。 他刚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此刻更是悄无声息地又往人群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他怀里揣着他在大唐的第一桶金,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就打了水漂。 “两位好汉,”那年轻书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怯懦和颤抖,对着那两个壮汉拱了拱手,“不知小生是哪里得罪了二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这些书画乃是小生安身立命之物,还请二位高抬贵手……” “少废话!”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上前一步,一脚就踩在了散落在地的一卷画轴上,“这长安城的夜晚,不是你这种穷酸书生该出来晃荡的!” 另一个三角眼的壮汉则嘿嘿一笑,目光在那书生身上游移,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肥美的猎物:“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身上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吧?识相的就赶紧拿出来,免得哥几个动手,伤了你这金贵的皮肉!”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但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在这鱼龙混杂的夜市,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并不少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大多数人的生存法则。 苟尚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虽然怕事,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看到这种光天化日……啊不,是朗朗乾坤下的公然抢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那点不舒服,很快就被更强烈的趋利避害本能给压了下去。 他打定了主意,便更加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还往旁边一个卖胡饼的摊位后又挪了挪,只露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 那年轻书生眼见求饶无用,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他紧紧地护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画,声音带着哭腔:“好汉饶命!小生身上真的没有多少钱财,这些书画是小生准备明日拿去变卖,用作盘缠的……求求你们,行行好……” “没钱?”刀疤脸壮汉冷笑一声,一把揪住书生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钱你还敢出来晃荡?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卖到某些地方,也能值不少钱!” 他说着,另一只手便开始在书生身上粗鲁地搜寻起来。 年轻书生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声。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几个妇人甚至不忍地转过了头。 就在那两个壮汉准备对年轻书生进一步施暴的时候,夜市街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以及几声清亮的吆喝: “不良人巡街!闲人避让!” 随着这声音,几个身穿皂隶服饰、腰挎佩刀、手持水火棍的不良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了街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夜市上的动静。 那两个正准备行凶的壮汉听到“不良人”三个字,脸色皆是一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也顾不上再抢夺那书生的财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算你小子运气好!”,便迅速转身,混入人群,消失在了夜市的深处。 一场眼看就要发生的劫案,因为不良人的及时出现,戛然而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松了口气,各自散去。 那年轻书生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看着那两个壮汉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屈辱。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画。 那些画轴有的已经被踩脏,有的甚至被撕开了一角,让他心疼不已。 苟尚峰从胡饼摊后探出头,看到危机解除,也松了口气。 他看着那年轻书生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魄和无助,心里那点已经快要熄灭的同情心,又悄悄地燃起了一丝。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长安城水太深,我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他摇了摇头,转身挤出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准备继续他的市场调研和美食之旅。 第164章 不要喝农药 “铃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如同魔音灌耳,将苟尚峰从一片混乱的梦境中强行拽了出来。 梦里,他似乎还在长安城的夜市里游荡,身边是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灯火。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现代医院宿舍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外卖混合的、属于急诊科的独特味道。 “呼……”苟尚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从繁华喧嚣的盛唐夜市,瞬间切换回压力山大的现代急诊科,这种时空错乱感,让他缓上了一阵子。 他看了看手机,六点。 距离早交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已经没什么睡意了,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刚走进医生办公室,就看到陆泽远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对着电脑屏幕奋笔疾书,嘴里还叼着半块已经冷掉的三明治。 “苟兄,来了?”陆泽远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旁边一摞病历,“夜里来了几个酒精中毒的,还有一个食物中毒上吐下泻的,刚处理完,记录还没写完呢。” 苟尚峰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种场面,对于急诊科医生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放下自己的东西,也准备开始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年轻的护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颤音:“王老师!陆医生!苟医生!不好了!120送来一个急症病人!情况非常不好!” “什么情况?慢慢说!”王老师正好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听到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个年轻女的,二十多岁,说是喝了农药!现在神志不清,呼吸急促,口唇发绀,血压也测不太到了!”护士语速极快地说道。 喝了农药?! 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这可是急诊科最不愿意遇到的急症之一,尤其是某些剧毒农药,死亡率极高。 “什么农药?家属知道吗?喝了多久了?”王老师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沉声问道。 “家属说是百草枯!大概半个小时前喝的!” 百草枯!!!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苟尚峰和陆泽远的头顶。 饶是他们已经在急诊科见惯了各种生死,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百草枯,一种曾经广泛使用的高效除草剂,但其对人体的毒性之剧烈,堪称恐怖,一旦口服中毒,几乎没有特效解毒剂,肺部会迅速纤维化,导致呼吸衰竭,死亡过程极其痛苦而漫长。 正因为如此,国家早已明令禁止其生产和销售,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偏远地区或不法渠道流出。 “快!抢救室!立刻洗胃!活性炭!血液灌流准备!”王老师当机立断,一边朝着抢救室飞奔,一边大声下达着抢救指令,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知道,面对百草枯中毒,现代医学的手段也极其有限,他们即将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抢救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年轻的女孩躺在抢救床上,面色灰败,嘴唇因为缺氧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呼吸急促而微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她的眼神涣散,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床边,一个中年妇女,大概是女孩的母亲,早已哭得瘫软在地,嘴里不停地哀求着:“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她才二十五岁啊……她不能死啊……” “立刻建立静脉通路!生理盐水快速滴注!” “准备气管插管!呼吸支持!” “联系肾内科!准备床旁血液灌流!” 王老师冷静地指挥着抢救,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果断。 苟尚峰和陆泽远也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抢救工作中。 插管、上监护、抽血、辅助洗胃…… 他们熟练地执行着每一个操作,但心里却都清楚,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徒劳。 洗胃液从胃管里引流出来,带着淡淡的蓝色,那是百草枯特有的颜色,如同死神的请柬。 女孩的生命体征在各种支持治疗下,暂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抢救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泽远在一次给病人吸痰的间隙,走到苟尚峰身边,声音低沉而沙哑:“苟兄,这病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苟尚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监护仪上那依旧微弱的生命体征曲线,心里充满了无力和悲哀。 这就是医生,有时候,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死神。 “我记得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一件事。”陆泽远忽然开口,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爷爷是村里卫生室的老医生,那时候百草枯还没禁,村里也发生过类似的悲剧,一个农村妇女,因为家庭矛盾,一时想不开,喝了半瓶。” 苟尚峰静静地听着。 “我爷爷说,他当时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催吐、洗胃、灌肠……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还是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后在极度痛苦中走了。” “那件事对我爷爷打击很大,他后来常常跟我说,这世上最傻的事,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气,去惩罚别人,或者惩罚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某种释然: “后来,我爷爷又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活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要活着,比所有人都活得久,你就能看到他们的报应,无论是好报还是恶报,老天爷,他都看着。那些让你痛苦的人,那些让你绝望的事,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们自己身上。而你,只需要好好活着,等着看戏就行了。’” 第165章 急诊科箴言 苟尚峰看着监护仪上那依旧没有起色的生命体征曲线,又看了看抢救室外那个早已哭得瘫软在地的中年妇人,心里充满了无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急诊科,一个充满了生离死别,也充满了各种荒诞与无奈的地方。 他们是医生,是与死神赛跑的人,但很多时候,他们也只是凡人,面对某些疾病,同样束手无策。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王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我们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也看家属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吧,看你们俩那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后面估计还有的忙。” 苟尚峰和陆泽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疲惫。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后续的监护和与家属的沟通交给了接班的同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了那间永远充满了泡面味的医生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就是一间堆满了杂物和几张简易行军床的小房间。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漩涡里,一边是现代医院里各种触目惊心的生老病死,一边是大唐那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陌生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奇特的双穿体质,到底会把他引向何方。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道:“陆医生,苟医生,a区来了个酒精中毒洗胃的,吐得到处都是,你们谁过去搭把手?” 苟尚峰和陆泽远同时睁开眼,对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急诊科的夜晚,没有真正的休息,只有永不停歇的战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又陆续处理了好几个病人。 有因为和女朋友吵架,一气之下吞了十几片安眠药,被朋友发现后紧急送来洗胃的年轻小伙。 苟尚峰和陆泽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味的胃内容物给引流干净,小伙子清醒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痴情和女友的无情,听得两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有因为吃了不干净的海鲜,导致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到快要脱水的老大爷。 苟尚峰给他开了止吐、止泻、补液的药,又耐心地嘱咐他注意饮食卫生,老大爷感激涕零,非要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再世华佗,搞得苟尚峰一阵脸红。 还有一个因为骑电动车没戴头盔,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导致头皮裂伤、轻微脑震荡的醉汉。 那醉汉浑身酒气,嘴里还骂骂咧咧,不肯配合清创缝合,陆泽远差点跟他吵起来,最后还是王老师出马,用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才把那醉汉给镇住,乖乖地接受了治疗。 处理完这些鸡毛蒜皮却又消耗精力的“小病小痛”,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甘蔗渣,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苟兄,”陆泽远也是一脸菜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咱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工资没多少,头发倒是掉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苟尚峰深有同感。 “不过话说回来,”陆泽远忽然又来了点精神,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王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苟尚峰有些茫然。 “就感觉他今天骂人的次数好像少了点?而且他刚才看你给那个急性肠胃炎老大爷查体开医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陆泽远一脸八卦地说道。 “真的假的?”苟尚峰有些不信,“王老师那张万年冰山脸还能笑?你不会是熬夜熬出幻觉了吧?” 就在苟尚峰胡思乱想之际,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苏悦医生。 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不像苟尚峰和陆泽远那样形容枯槁。 “陆医生,苟医生,早。”苏悦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王老师让我来接班,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太好了!解放了!”陆泽远如同听到了特赦令,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苟尚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暂时逃离这个人间炼狱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陆泽远一起,离开了喧嚣混乱的急诊科。 “苟兄,”陆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去赶紧睡,不然真猝死了。” 苟尚峰嗯了一声,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166章 日出长安,故人将别 苟尚峰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如同梦游般回到了他那间充满了泡面和消毒水味的狗窝,他胡乱地冲了个澡,换上皱巴巴的t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硬板床上。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晨曦取代,但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乱的黑暗。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长安城繁华的街景,一会儿又是急诊科刺眼的灯光。 不知过了多久,在疲惫和精神恍惚中,那股熟悉的、无法抗拒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的意识缓缓吞噬。 再次睁开眼,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宿舍里那股熟悉的霉味,而是一阵清雅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简单洗漱完毕,苟尚峰便被一个小厮引着,来到了前厅用早饭。 孙思邈和故渊先生早已等候在那里。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碟金黄的粟米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肉糜粥。 “先生早,孙先生早。” 苟尚峰赶紧上前行礼。 “嗯,坐吧。” 孙思邈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故渊先生则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入座。 苟尚峰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一个粟米饼,小口啃着。 孙思邈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柳夫人的病情,经这几日调理,已无大碍,后续只需按时服药,静心休养,便可痊愈。” 孙思邈先是总结了一下病情,然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苟尚峰和恰好也过来请安的周瑾,缓缓说道: “老朽此番入京,本是为照料柳夫人。如今夫人康健有望,老朽也该继续云游四方了。” “什么?!” 苟尚峰手里的粟米饼“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孙思邈。 【大佬您要走?!现在?!我这刚到长安,还没开始我的宏图伟业呢,您这根金大腿就要跑路了?!那我以后怎么办?!】 周瑾也是一脸惊讶和不舍:“孙神医,您这就要离开了吗?家母还想着能请您在府中多盘桓些时日,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也方便您为家母后续调养呢。” 孙思邈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淡泊的笑容: “周公子美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老朽一生奔波,早已习惯了云游四方的日子。山野之间,尚有无数疾苦百姓等待救治,老朽不敢在此耽搁太久。” 他顿了顿,又看向故渊先生:“故渊先生,您此番与我等同行至此,老朽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海涵。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抚须道:“思邈贤弟客气了。能与贤弟一路探讨医理,老朽亦是受益匪浅。老朽本也打算在京畿左近盘桓些时日,观摩学习。既然贤弟要去云游,那老朽便也在此与贤弟别过,他日若是有缘,或可在别处再会。” 听这意思,故渊先生似乎不打算立刻离开长安。 苟尚峰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还好还好,孙大佬虽然要跑路,但好像故渊先生能暂时留守。不过这老头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先生,您不再多留几日吗?” 苟尚峰还是不死心,试图做最后的挽留,“小子还有好多东西想向您请教呢!比如那个药材辨识,还有望闻问切……” 他努力挤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的了然,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医者之道,非一朝一夕可成。老朽能教你的,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本事,还需你自己用心去悟,去实践。你既已有了户籍,日后在这长安城中,好自为之吧。”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啊不,是临别赠言。 苟尚峰听明白了,大佬这是铁了心要走了。 【完犊子了!我这唯一的靠山兼长期饭票,就这么没了?!】 他感觉自己的财富自由之路,瞬间又变得崎岖坎坷了起来。 【以后谁来给我解决麻烦?谁来给我提供食宿?谁来在我闯祸之后给我撑腰(虽然好像也没怎么撑过)】 一顿早饭,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离别愁绪中食不知味地结束了。 第167章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孙思邈的离去,比苟尚峰想象中要迅速得多。 几乎是早饭后,老者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和几件换洗衣物,又与周瑾和故渊先生略作寒暄,便如同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只留给苟尚峰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以及一个在晨风中略显萧索的背影,飘然远去了。 周瑾派了府上的马车和几名护卫相送,但孙思邈只让他们送到城门口便作罢,言说自己习惯了独行,不喜人多叨扰。 故渊先生则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并未与孙思邈一同离开,只是在城门口与老友拱手作别,约定他日江湖再会。 然后,他也对苟尚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生,长安虽好,居之不易。心若不定,何处皆是樊笼。好自珍重。” 说完,便也施施然地回去了,似乎完全没把苟尚峰这个失忆青年放在心上。 【啊?这就都走了?!】 苟尚峰站在城门口,看着孙思邈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从新手村扔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任务指引、也没有npc保护的满级地图中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自由、茫然、兴奋和恐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自由了!再也不用被逼着认草药、背汤头、写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作业了!】 【但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长安,这座他曾经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无数次憧憬过的、繁华鼎盛的千年帝都,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都可能将他这个渺小无助的穿越者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周瑾见孙思邈走远,这才转向苟尚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苟小哥,孙神医临行前已有所托付,你在长安若无去处,不妨先在我府中暂住。” 苟尚峰原本还担心自己要流落街头,或者只能去住悦来客栈那靠近马厩的破柴房呢,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能直接住进周府这样的豪门大院。 “那怎么好意思继续叨扰周公子。”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苟小哥客气了,孙神医于家母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回到周府,安顿好住处,苟尚峰再次走上了长安城的街头。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市场调研,寻找商机,争取尽快赚到他在长安的第一桶金,好在长安安身立命。 他先是去了几家看起来比较大的布庄和针线铺。 他假装是帮家里采买针线,和那些掌柜的、伙计们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各种针线的价格和销路。 他发现,这长安城里的针线种类确实比蓝田要多上不少,除了常见的骨针、铜针、铁针,还有一些打磨得相对精细一些的钢针,但价格都不便宜,而且质量和他带来的现代钢针比起来,依旧是天壤之别。 【看来,我这钢针,确实是稀罕货!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买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他心里暗暗盘算。 他又去了几家卖食盐和糖的铺子。 长安城里的盐铺,官盐的价格依旧高得吓人,而且大多是颜色发暗、颗粒粗大的粗盐。 私盐虽然便宜一些,但质量更差,而且风险极大,一旦被官府查到,轻则罚款充役,重则…… 至于糖,铺子里卖的主要是些饴糖、蔗糖,颜色偏黄,甜度也一般,价格同样不菲。 他那几块晶莹剔透、甜度极高的现代方糖,要是能做成精致的小点心,或者用来调配饮品,肯定能成为爆款。 【市场广阔!前景光明!】 他一边考察市场,一边也在留意着长安城的物价。 一碗最普通的汤饼,要三文钱;一个肉包子,要五文钱;一斗最普通的粟米,要四五十文;一尺粗麻布,也要十几文…… 他越看越心惊,越算越绝望。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啊!】他深刻体会到了白居易这句诗的现实意义。 【我这点钱,连在长安城里当个乞丐都得精打细算,还想什么发财暴富?】 逛了一上午,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枚铜钱,最终还是没舍得去吃那些看起来就好吃的羊肉泡馍或者胡饼,只是在街边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就着水囊里的凉水,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午饭。 【不行!必须尽快变现!不然真要饿死在这长安城了!】 他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直接上街摆摊? 太扎眼了,他一个外地口音、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拿出那些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是找死吗? 去找那些大店铺的掌柜? 人家会搭理他这个穷小子吗?会不会直接把他当成骗子或者细作给报官了? 【看来,还是得从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触、又确实有需求的人入手。】 他想起了之前在周府。 【或许可以先去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把针卖给那些府里的丫鬟或者管事妈妈?】 这个念头一起,他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虽然听起来有点猥琐,但为了生存,为了他的发财大计,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犹豫,朝着长安城里那些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坊区走去,准备开始他长安第一桶金的艰难创业之路。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他这看似渺小的一小步,或许将会在这座繁华的千年帝都,掀起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波澜。 第168章 意外访客 长安城的坊市制度,对于苟尚峰这个习惯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外卖自由的现代人来说,依旧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 所幸,周府别院占地颇广,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倒也算自成一方天地,不至于让他觉得太过憋闷。 孙思邈的飘然远去,以及故渊先生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让苟尚峰在最初的惶恐之后,也渐渐咂摸出几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窃喜。 当然,他这只猴子目前最要紧的任务,还是如何在这“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时代先生存下去,然后图谋发展。 他那几枚现代钢针,在孙思邈的默许和周府下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已经在府内小范围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那些平日里为粗布厚料所苦的丫鬟仆妇们,在体验过钢针那无与伦比的锋利和顺滑之后,简直将其奉为神物。 苟尚峰也因此小赚了几十文“巨款”,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钢针数量有限,而且目标客户群体也太窄。 【不行,我得搞点技术含量更高、利润也更丰厚的买卖】 苟尚峰躺在周府偏房那张还算舒适的木板床上,摸着下巴,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盐和糖,虽然是硬通货,但风险太高,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我这点贴身携带的量,也成不了气候。】 【那还有什么是我有而古人没有,或者有但质量远不如我的东西呢?】 他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前辈们不是造玻璃、酿美酒,就是制肥皂、搞活字印刷,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 【玻璃?这个技术含量太高,我连烧个砖都不会。】 【酿酒?我对古代的酒曲和工艺一窍不通,万一酿出来的是毒药怎么办?】 【活字印刷?我连毛笔字都写得像狗爬,还搞印刷?】 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滤了好几遍,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肥皂!或者更简单一点的,香胰子?】 他记得现代肥皂的主要成分是油脂和碱。 油脂,这古代肯定不缺,猪油、羊油、植物油…… 碱呢?他记得草木灰里就含有碳酸钾,可以用来去污。 如果能想办法把草木灰里的碱提取出来,再和油脂混合加热…… 【虽然可能做不出超市里那种香喷喷的肥皂,但只要能做出比古代那种只有去污效果的澡豆更方便、清洁力更强的玩意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那些爱干净的富家太太小姐们!】 这个念头一起,苟尚峰顿时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奋斗方向。 说干就干! 他先是厚着脸皮,跟周府厨房管事的王妈妈套近乎,说自己最近肠胃不适,想讨要一些干净的草木灰,用来泡水喝,调理肠胃。 王妈妈看在他之前贡献过几枚好用钢针的份上,倒也没怎么为难他,给了他一小袋灶膛里新出的、还带着余温的草木灰。 他又从厨房里顺了一小块猪油,一些清水,还有一个没人用的破陶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不,是实验场地。 他可不敢在自己那间小偏房里明目张胆地搞这种化学实验,万一弄出什么异味或者炸了炉子,被周府的人当成妖人抓起来就不好玩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后院一处比较偏僻的、靠近花园假山的废弃小柴房。 那里平日里没什么人去,正好方便他进行秘密研究。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苟尚峰估摸着府里大部分人都在午休,便揣着他的实验材料,鬼鬼祟祟地溜进了那间小柴房。 柴房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干草混合的味道。 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将陶盆放下,先往里面倒了些清水,然后把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撒了进去,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搅拌均匀,开始了他简陋的碱液提取过程。 他一边搅拌,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列祖列宗保佑!牛顿爱因斯坦保佑!化学元素周期表保佑!一定要成功啊】 他正专心致志地和那盆浑浊的草木灰水较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柴房那扇本应紧闭的破木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着双环髻、身穿淡粉色襦裙的娇俏身影,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透过门缝,有些不解地打量着这个行为怪异的“苟小哥”。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虢国公府的晴儿表妹。 她今日随母亲前来周府拜访柳氏夫人,恰好在后花园散步时,无意中看到苟尚峰行踪诡秘地钻进了这间废弃的柴房,心中好奇,便悄悄跟了过来。 她本以为这苟小哥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他在那里……玩泥巴? 【这苟小哥,果然和常人不同。孙神医说他脑子摔坏了,莫非是真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躲在这种地方玩这些?】 晴儿看着苟尚峰那副对着一盆草木灰水念念有词、时而皱眉时而傻笑的古怪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打个招呼,或者干脆悄悄离开,免得打扰了这位“神魂远游”的苟小哥,却见苟尚峰忽然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块晶莹剔透、方方正正、散发着淡淡甜香的东西。 他拿起其中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咦?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某种饴糖?但又比寻常饴糖要白净剔透许多,还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晴儿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几块方糖吸引了过去。 她平日里也算是见多识广,各种精致的点心糖果也吃过不少,但像这般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糖块,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难道是什么西域进贡来的稀罕物?】 就在她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苟尚峰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着门缝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苟尚峰看着门缝后那双带着几分惊奇和探究的明亮眼眸,以及那张熟悉又让他有些头疼的娇俏脸庞,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169章 方糖疑云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苟尚峰看着门缝后那张宜喜宜嗔的娇俏脸庞,以及那双写满了“你在搞什么鬼”的明亮眼眸,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卧槽!她怎么会在这里?!我这秘密基地暴露了?!】 【我这又是草木灰又是猪油的,她不会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还有我这几块珍贵的方糖,她不会以为我是偷了府里厨房的糖吧?!】 一连串的社死预警在他脑海中疯狂拉响警报。 晴儿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好奇心起,悄悄跟过来看看,竟然会撞见这么一副难以形容的场景。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孙神医评价为“神魂激荡,远游未归”的苟小哥,此刻正蹲在一堆杂物中间,面前摆着一个破陶盆,盆里是些黑乎乎、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异味道的东西。 而他手里,竟然还捏着几块她从未见过的、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般的“糖块”。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诡异。 “苟小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晴儿眨了眨眼,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盘问一个行为异常的可疑人员。 苟尚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总不能说,我在进行一项跨时代的化学实验,准备研制一种划时代的清洁用品,顺便再用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糖精征服你们大唐的味蕾吧? 这话一出口,他估计下一秒就得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给捆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指了指面前那盆草木灰水道:“晴儿姑娘,好巧啊。我这是在帮厨房的王妈处理一废料,顺便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给花草施点肥什么的。” “给花草施肥?” 晴儿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她虽然不懂农事,但也知道,给花草施肥,用的大多是些牲畜粪便或者沤烂的草叶,哪有用这种黑乎乎的草木灰水的?而且,她刚才明明看到他还在往里面加猪油…… 【用猪油施肥?这苟小哥的脑子,莫非真的不太灵光?】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苟尚峰手里那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糖,好奇地问道:“那苟小哥,你手里拿的这个,又是什么呀?看起来好漂亮,像是某种冰块?” 长安冬日里,权贵之家确实会窖藏一些冰块,以备夏日消暑之用。 但这大白天的,他拿着几块冰块在这柴房里做什么? “这个啊……” 苟尚峰看着手里的方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决定,将计就计,顺便给自己这“未来爆款产品”打个小小的广告。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对着晴儿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警惕,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柴房。 “晴儿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苟尚峰将那几块方糖捧到晴儿面前,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是什么冰块,这是孙神医教我炼的一种特殊的‘药糖’!” “药糖?” 晴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块方糖,入手冰凉坚硬,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孙神医炼制的药糖?那定然不是凡品!】 她可是亲眼见过孙思邈那神乎其技的医术的,对于这位药王爷,她心中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是啊是啊,” 苟尚峰见她上钩,赶紧添油加醋地忽悠道,“我师父说,这种药糖,不仅味道甘甜,而且还能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总之,好处多多!” 他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形容好东西的词语,一股脑地全堆了上去,努力营造出一种“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高级感。 “真有这么神奇?” 晴儿看着那几块晶莹剔透的方糖,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她平日里也喜欢吃些甜食,但像这般模样的“药糖”,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当然!” 苟尚峰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又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只是这种药糖炼制不易,材料也十分难得,所以数量不多。我这也是偷偷藏了几块,想留着自己慢慢品尝的。” 他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将其中一块最小的方糖,递到了晴儿面前。 “晴儿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尝一小块?就当是咱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他脸上带着“我很是大方但我其实很肉疼”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晴儿可是虢国公府的千金,她要是喜欢上我这方糖,那以后我的销路还用愁吗?!】 晴儿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块晶莹剔透的方糖,闻着那股淡淡的甜香,确实有些心动。 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哪能随便吃陌生男子给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多谢苟小哥美意,只是晴儿身份不便,不能随意食用外面的东西。不过,这药糖看起来确实十分精巧,不知苟小哥可否告知,这药糖是用何种材料炼制的?若是方便,晴儿也想讨教一二,看看能不能也为家母求得一些。” 她这话一出口,苟尚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这剧本不对啊!你不应该是满心欢喜地收下,然后惊为天人,从此成为我的忠实客户吗?!怎么还问起配方来了?!】 【我上哪儿知道这玩意儿的配方啊!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结晶啊!】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这个嘛……” 苟尚峰眼珠一转,故作高深地说道,“晴儿姑娘有所不知,我师父炼制这药糖的方子,乃是不传之秘,而且,其中有几味关键的药材,更是世所罕见,寻常人等,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抬高了方糖的身价,又给自己留了后路。 晴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这些名医大家的独门秘方,确实不是外人可以轻易窥探的。 她又看了一眼那盆黑乎乎的草木灰水,好奇地问道:“那苟小哥,你这‘给花草施肥’的实验,进行得如何了?” 她显然还是对苟尚峰之前的说辞有些怀疑。 苟尚峰看着那盆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草木灰水,感觉自己的“肥皂大业”前途未卜,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 “这个……还在摸索阶段,摸索阶段。” 他干笑着说道,“毕竟这废物利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晴儿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觉得眼前这个苟小哥,虽然行为举止有些古怪,脑子也似乎不太灵光,但却莫名的有有趣。 不像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不是端着架子故作深沉,就是油嘴滑舌满口奉承。 “苟小哥,” 晴儿忽然开口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你这‘药糖’,当真如此神奇?” “那当然!” 苟尚峰不明所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那……” 晴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过几日城西的曲江池畔,会有一场盛大的‘上巳节’游春活动,届时会有许多文人雅士、名门闺秀前去踏青赏花,吟诗作对。若是苟小哥这‘药糖’真有奇效,又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说不定能在那里寻到些识货的买家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苟小哥得有法子,让大家相信这真是孙神医的‘药糖’才行。”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苟尚峰出主意,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 苟尚峰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 【上巳节游春?!文人雅士?!名门闺秀?!这不就是现成的目标客户群体吗?!】 【而且还是个大型的展销会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晴儿表妹,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小妞,看起来也不完全是个傻白甜啊!竟然还知道给我指路!】 只是……“让大家相信这是孙神医传法炼制的药糖”……这个难度有点大啊。 他总不能拉着孙思邈去给他站台吧? 大佬现在指不定云游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晴儿姑娘,” 苟尚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您的意思是……您能帮我?” 晴儿看着他那副期待的小眼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帮不帮你,那得看苟小哥你这‘药糖’,到底值不值得我帮忙了。而且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食盒,一副“我很懂行”的小模样。 苟尚峰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声“小丫头片子”,但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看来,这大唐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不过有挑战,才有机会嘛!】 第170章 上巳节的计划 苟尚峰脸上立刻堆起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搓了搓手,语气也变得格外狗腿:“晴儿姑娘说的是,说的是。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小子还是懂的。”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那不知晴儿姑娘想要什么好处?只要小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只要别让我以身相许就行……虽然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但我现在只想搞钱啊!】 晴儿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期待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苟小哥,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其实呢,我对你那‘药糖’是真的很感兴趣。若它真如你所说,是孙神医的奇物,又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那对于我们这些平日里需要读书习字、或者应酬交际的人来说,确实是难得的佳品。”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慧黠:“至于好处嘛……我也不要你的钱财。只是,若是这‘药糖’真能在上巳节游春会上受到那些文人雅士和名门闺秀的青睐,那你可得答应我,以后若再炼制出什么新奇有趣的‘药糖’,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都得先让我过目,并且给我留一份最好的。” 她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特有的、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占有欲。 【我靠!就这?!】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钱,只要优先体验权和内部特供?!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这小妞难道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是说她另有所图?】 他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表情:“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晴儿姑娘您放心!以后小子但凡捣鼓出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孝敬您!保证给您留最新鲜、最顶级的!”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位“天使投资人”给稳住。 “那便一言为定啦!” 晴儿伸出白嫩的小手,笑嘻嘻地说道。 苟尚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跟他拉钩。 他赶紧也伸出手,和晴儿那柔软的小手轻轻勾了一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这算不算是跟国公府的千金达成了某种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合作初步达成,两人便开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了关于上巳节药糖推广的商业计划。 “苟小哥,你这药糖虽然看起来精巧,但毕竟是入口之物,想要让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雅士和眼光挑剔的名门闺秀们接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晴儿蹙着秀眉,分析道,“尤其是你这‘药糖’的来历,若是直接说是孙神医炼制的,怕是会有人质疑。毕竟孙神医行踪不定,又一向不喜与权贵过多往来。” 苟尚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总不能拉着孙思邈的虎皮当大旗,到处招摇撞骗吧? 万一哪天被拆穿了,或者被孙大佬知道了,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晴儿姑娘的意思是?” 他虚心请教。 “依我看,” 晴儿想了想,说道,“不如就说,这‘药糖’是你家传的秘方,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曾得孙神医指点过一二,改良了配方,故而才有此奇效。这样一来,既能借孙神医的名头增加可信度,又不至于太过张扬,引人怀疑。” 【我靠!高啊!这小妞脑子转得真快!这不就是现代营销里常用的“名人背书”加“讲故事”的套路吗?!】苟尚峰听得是茅塞顿开,对晴儿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至于如何让大家品尝并相信它的功效嘛……” 晴儿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就要看苟小哥你的‘诚意’了。上巳节游春,大家多会准备些精致的点心茶水,互相品尝交流。你这药糖若是真材实料,味道又好,功效又奇,不妨先让一些有身份、有话语权的人品尝一下。只要他们说好,那其他人自然会趋之若鹜。” 【免费试吃,口碑营销,kol带货……这不就是现代商业推广的三板斧嘛】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知音。 【这晴儿表妹,不去现代当个市场总监真是屈才了】 “那具体该怎么操作呢?”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现在对这个上巳节游春活动充满了期待。 晴儿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个嘛,苟小哥你先别急。你那药糖,总得有个像样的包装吧?总不能还用那破布包着去见人吧?还有,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两?或者一颗?” 包装?定价? 这两个问题,又把苟尚峰给问住了。 他之前光想着怎么把东西卖出去,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些细节。 【包装,我这现代的塑料糖纸肯定不行,太扎眼了。得用点看起来比较古朴典雅,又能体现药糖珍贵性的包装?比如小锦盒?或者油纸包?】 【至于定价,这玩意儿在现代几块钱一斤,但在这里可“神仙药糖啊!太便宜了显得没档次,太贵了又怕没人买……这可真是个技术活。】 他看着晴儿那副“你连这个都没想到?”的表情,感觉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商业奇才,在人家古代土着面前,简直就是个弟弟。 “晴儿姑娘,” 他再次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您见多识广,不知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他决定,抱紧这条大腿,不懂就问,绝不瞎搞。 晴儿看着他那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嘛,包装倒也不难,我府上有些多余的精致小瓷瓶或者锦缎荷包,可以匀一些给你。至于定价,就得看你这药糖的功效到底如何了。若是真能清心明目、缓解疲劳,那对于那些需要苦读应考的学子,或者需要熬夜理事的官员来说,便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初次面世,价格也不宜定得太高,免得吓跑了客人。我们可以先少量推出,营造一种‘物以稀为贵’的感觉,再配合一些使用者反馈,慢慢打开销路。” 【饥饿营销!用户体验!口碑裂变!】 苟尚峰听得是连连点头,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受益匪浅,不仅找到了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还免费上了一堂大唐版的市场营销速成课。 “晴儿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见解独到!小子佩服!佩服!” 他由衷地赞叹道。 晴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微一红,摆了摆手:“苟小哥过奖了,我也就是平日里听家中长辈们谈论生意经,耳濡目染了一些罢了。”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苟尚峰说道:“对了,苟小哥,你那盆 ‘给花草施肥’的实验,可有什么进展了?我瞧着那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味道也怪怪的,真能当肥料吗?” 她显然还是对苟尚峰那盆“草木灰肥皂”念念不忘。 苟尚峰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靠!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他看着那盆依旧没什么动静、甚至因为加了猪油而散发出更浓郁怪味的实验品,感觉自己的肥皂大业前途未卜,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和心虚。 “这个……这个嘛……” 他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还在摸索阶段。毕竟这废物利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开花结果了呢?”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这鬼话。 晴儿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晴儿就祝苟小哥早日开花结果啦。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母亲担心。上巳节的事情,苟小哥你且先准备着,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提着食盒,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怪异味道的废弃柴房。 苟尚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那盆前途未卜的草木灰水,再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珍贵的方糖…… 看来,这大唐的创业之路,还真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啊! 第171章 包装与定价 晴儿袅袅婷婷地离开了那间充满了怪异味道的废弃柴房,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对着那盆前途未卜的草木灰水和怀里那几块方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上巳节、曲江池畔、文人雅士、名门闺秀】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如同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铜钱,让他那蠢蠢欲动。 【要是真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我的名头打出去,那以后我的财富自由之路,岂不是一片坦途?!】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手搂着金元宝,右手拿着房产地契,身后跟着一群丫鬟仆妇,在长安城里横着走的嚣张模样。 【不过晴儿那小丫头片子说得也对,包装和定价,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从怀里摸出那几块用油纸简单包着的方糖,看着它们那晶莹剔透、棱角分明的可爱模样,心里琢磨开了。 【这玩意儿在现代,就是几毛钱一颗的普通砂糖,但在大唐,我可是把它忽悠成了孙神医秘传药糖,这身价,必须得配得上它的仙气才行】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包装。 用晴儿说的那些小瓷瓶或者锦缎荷包? 【嗯,听起来不错,既显得精致,又符合古代的审美。小瓷瓶可以防潮,锦缎荷包显得贵气。要是再配上几句逼格满满的广告语,比如“清心明目赛神仙,益气补中寿延年”之类的,那效果……啧啧啧!】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长安城的贵妇名媛们,为了他这几块神仙药糖而一掷千金的豪迈场面了。 【至于定价嘛……】这个问题可就让他有点头疼了。 他想起了现代那些奢侈品营销的套路。 【限量发售?饥饿营销?会员专享?】 【不行不行,我现在连个固定的摊位都没有,还搞什么会员制?这不是扯淡嘛。】 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得先看看这药糖在上巳节游春会上的反响如何,再决定最终的定价策略。 【或许可以先定一个相对较高的体验价,比如一颗糖卖个几十文?或者干脆按两卖,一两白银换一两糖】 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 就在他为包装和定价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他那盆肥皂实验品似乎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经过一上午的沉淀和搅拌,那盆原本浑浊不堪的草木灰水,上层居然真的析出了一层相对清澈的液体,而盆底则沉淀下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残渣。 苟尚峰凑近了闻了闻,那股刺鼻的碱味似乎比之前更浓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蘸了一点上层的清液,滴在手背上,感觉到一丝滑腻和轻微的灼烧感。 他顿时又来了精神,赶紧把猪油拿了出来,用小刀切下一小块,扔进了陶盆里,然后又开始用木棍卖力地搅拌起来。 他一边搅拌,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油脂加碱,皂化反应,加热,搅拌,成型……我的发财之路啊】 他幻想着自己成功制作出大唐第一块雪花神皂,然后垄断整个长安城的清洁用品市场,成为一代皂王的辉煌场景。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那简陋的实验条件,以及他那点可怜的化学水平的知识储备,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如此的化学实验。 他搅拌了半天,那盆混合物依旧是油水分离的状态,根本没有丝毫要皂化的迹象,反而因为猪油的加入,散发出了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碱味和油脂酸败味的恶臭。 苟尚峰被熏得差点当场去世,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他看着那盆散发着恶臭的失败品,感觉自己距离皂王,又远了一大步。 就在他唉声叹气、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柴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苟尚峰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晴儿去而复。 结果,探头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周府下人服饰的小厮。 那小厮一进门,就被柴房里那股浓郁的怪味熏得直皱眉头,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对苟尚峰行了个礼,说道:“苟小哥,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 苟尚峰愣了一下。 他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赶紧跟着那小厮,离开了这间充满了化学气息的废弃柴房。 周瑾的书房内,檀香袅袅,布置雅洁。 苟尚峰一进门,就看到周瑾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卷书。 见到苟尚峰进来,周瑾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苟小哥,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多谢周公子照拂。” 苟尚峰赶紧拱手道谢。 “呵呵,苟小哥不必客气。” 周瑾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孙神医临行前曾嘱咐我好生照料你,我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几日见你似乎颇为忙碌,不知可是在为生计发愁?” 他的目光落在苟尚峰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讪笑着说道:“让周公子见笑了。小子如今孑然一身,确实在为日后的生计发愁。不过,小子也并非好逸恶劳之辈,正想着能不能在长安城里寻摸个营生,自食其力。” “嗯,有志气。” 周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我听府里下人说,苟小哥似乎有些奇巧的技艺?比如那种格外锋利的针?” 苟尚峰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周瑾并不知道他在柴房里捣鼓生化武器的事情,只是听说了他卖针的事。 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周公子明鉴!小子确实偶然得了一些精巧的钢针,也因此换了些许嚼用。” “呵呵,那针我亦有所耳闻,确是好物。” 周瑾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苟小哥可知,那钢针虽利,却也容易引人注目。长安城中,鱼龙混杂,你一个外乡人,身怀异物,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提点,又像是在警告。 苟尚峰心里一凛,赶紧躬身道:“多谢周公子提点,小子铭记在心。” 第172章 长安创业 周瑾最后那番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点,但又像是警告。 苟尚峰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方糖,感觉这些原本能让他发家致富的宝贝,此刻却像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包。 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行事必须更加低调,不能再像之前在周府丫鬟面前那样轻易显露了。 回到自己那间小偏房,他看着那盆依旧散发着怪异味道的肥皂实验品,原本还想再抢救一下的念头,也暂时被他压了下去。 【这玩意儿味道太冲,目标也太明显,万一再被哪个不该看见的人撞见了,我可就真解释不清了。还是先放一放,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还是晴儿给他指点的那条明路——上巳节曲江池畔的游春会。 那可是个接触长安城上流社会、推广他药糖的绝佳机会。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得找晴儿再商量商量。 毕竟,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对这些权贵圈子的消费习惯和喜好,肯定比他这个外来户要了解得多。 而且,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再探探晴儿的口风,看看这位看起来对他颇有兴趣的表妹,到底是真的想跟他合作,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他这个失忆傻小子的热闹。 打定主意,他便开始在府里留意晴儿的行踪。 好在晴儿这几日因为要陪伴柳氏夫人,也常在周府别院走动。 第二天下午,苟尚峰终于在后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堵到了正和两个丫鬟一起赏花的晴儿。 “晴儿姑娘,有礼了。” 苟尚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图谋不轨的怪蜀黍,脸上堆起了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晴儿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意:“是苟小哥啊,你寻我可是为了那药糖之事?” 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苟尚峰的来意。 “正是正是!” 苟尚峰赶紧点头哈腰,“晴儿姑娘昨日一番指点,小子茅塞顿开!只是这包装和定价之事,小子实在是没有头绪,还想请姑娘再指点迷津。” 晴儿看着他那副狗腿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苟小哥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我们说好了要合作,我自然会尽力帮你。” 她让丫鬟们退到亭子外,然后才压低声音对苟尚峰说道:“包装之事好办。我明日回府,便为你寻一些小巧玲珑的白瓷药瓶,再配上几色丝绦和锦囊,保管让你那药糖看起来既雅致又不失珍贵。” 【白瓷药瓶,丝绦锦囊,这包装档次瞬间就上去了啊!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出手就是不一样!】 苟尚峰听得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的药糖还没开始卖,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那定价呢?” 他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问道。 晴儿沉吟了片刻,说道:“这药糖既是孙神医指点改良的秘方,又功效非凡,价格自然不能太低,否则便辱没了它的身价。但初次面世,也不宜太过惊世骇俗,免得曲高和寡。” 她顿了顿,伸出三根纤细的玉指:“依我看,不如就定一小瓶,约莫十颗左右,售三百文,如何?” “三百文?!” 苟尚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小瓶十颗糖卖三百文?!一颗就是三十文?!这简直是抢钱啊!】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脸上却露出一副有些担忧的表情:“晴儿姑娘,这三百文一瓶,会不会太贵了些?那些文人雅士和名门闺秀们,当真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几颗糖吃?” 晴儿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苟小哥,你有所不知。对于长安城里的某些人来说,三百文钱,或许还不够他们一顿饭的开销。你这药糖若是真有奇效,又能彰显身份,便是三千文一瓶,怕是也有人争相购买。”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初次试水,还是稳妥些好。三百文一瓶,既能体现其价值,又不至于太过离谱。而且,我们可以先准备少量样品,在上巳节那天,想办法让一些在文坛或闺阁中颇有名望之人品尝。只要他们说好,那口碑自然就传出去了。” 【名人效应,限量供应,口碑传播!】苟尚峰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不少。 “晴儿姑娘高见!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由衷地赞叹道,“那上巳节那天,具体该如何操作,还请姑娘多多指点!” 晴儿看着他那副狗腿又带着几分真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苟小哥你只需将那药糖准备妥当,再想好一套能让人信服的说辞便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胸有成竹的少女,感觉自己那颗因为孙思邈离去而有些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些许安定了下来。 第173章 前冲刺 与晴儿在后花园小亭中的一番密谈,让苟尚峰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事业心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三百文一小瓶的药糖,精致的白瓷药瓶配上丝绦锦囊,还有一位千金小姐作为商业顾问兼潜在推广大使! 这配置,简直就是大唐创业孵化器啊! 【我苟尚峰的春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回到偏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觉整个长安城都变得可爱起来。 当然,兴奋归兴奋,他也知道,这生意要想成功,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 晴虽然答应帮忙解决包装问题,也给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定价建议,但最关键的产品和品牌故事,还得靠他自己。 【产品嘛……】他从怀里摸出那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方糖,【这玩意儿在现代就是普通的白砂糖,但在这里,孙神医指点改良的家传秘方药逼格,必须得维持住】 他仔细数了数,他从现代带来的方糖,总共也就那么一小包,大概百十来颗。 按照晴儿的建议,一小瓶装十颗左右,那他最多也就能凑出十来瓶样品。 【十瓶在上巳节那种冠盖云集的场合,够不够啊?万一太受欢迎,供不应求怎么办?】 【不行,我得想办法再弄点糖来。或者把这些方糖再加工一下,比如在里面加点什么薄荷叶、桂花之类的,让它看起来更像药糖?】 他摸着下巴,开始了他新一轮的产品研发。 至于品牌故事,这个更得好好琢磨琢磨。 【直接说是孙思邈炼的,风险太大,容易露馅。说是家传秘方,又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不足以支撑它三百文一瓶的高昂售价。】 【我得再编得更圆润一点,比如……我祖上曾是宫廷御医,后来家道中落,这“清心明目益气补中药糖”的方子便成了传家宝。我这次来长安,就是想凭借此方重振家业…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很有传奇色彩了!】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甚至开始在脑海里构思起了自己那“落魄御医后人,身怀绝技闯长安”的悲情又励志人设。 接下来的几天,苟尚峰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准备工作中。 他先去找了王妈妈,以研究新式点心,孝敬柳氏夫人为名,讨要了一些干净的桂花干和薄荷叶。 然后,他便躲在自己那间小偏房里,开始了他二次加工实验。 他将那些方糖小心翼翼地敲碎,一部分与碾碎的桂花干混合,一部分则与捣烂的薄荷叶末拌匀,试图制作出桂花味和薄荷味两种不同口味的升级版药糖。 几天后,晴儿如约派人送来了她准备的包装材料。 十几个小巧玲珑的白瓷药瓶,瓶身光洁,线条流畅,一看就不是凡品。 还有一小捆五彩斑斓的丝绦和几个绣工精致的锦缎小荷包。 【这包装也太精美了吧!简直是奢侈品级别啊!】苟尚峰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都快直了,【就这瓶子和荷包,估计都能卖不少钱了。三百文一瓶糖,我还真有点心虚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研发出来的桂花和“薄荷味药糖分别装进那些白瓷小瓶里,每瓶不多不少,正好十颗。 然后用软木塞塞紧瓶口,再系上漂亮的丝绦,最后装进锦缎荷包里。 一番精心包装之后,那些原本普通的方糖,瞬间就变得高大上起来,充满了仙气和神秘感。 苟尚峰看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限量版药糖,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就在他为即将到来的产品首秀而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的时候,周瑾却忽地又派人来请他过去一趟。 “苟小哥,请坐。” 周瑾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知周公子唤小子前来,有何吩咐?” 苟尚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瑾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书案上拿起一封看起来颇为精致的请柬,递给了他。 “苟小哥,过几日便是上巳佳节。家母身体日渐康复,心情也颇为舒畅,打算在曲江池畔的别业设宴,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一同游春赏景,热闹一番。” 周瑾微笑着说道,“苟小哥,你既是孙神医的弟子,又曾为家母的病情出过力,家母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邀请苟小哥一同前往。不知苟小哥可否赏光?” 【曲江池畔的别业设宴?!邀请我参加?!】 苟尚峰拿着那封散发着淡淡墨香的请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混进上巳节的游春会,没想到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以周府客人的身份参加,这起点也太高了吧!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周公子太客气了!能得柳夫人和周公子邀请,是小子的荣幸!小子一定准时赴会!” “呵呵,苟小哥能来就好。” 周瑾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苟尚峰揣着那封沉甸甸的请柬,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第174章 曲江春宴 上巳佳节,长安城东的曲江池畔,早已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春和景明,惠风和畅。 新柳如烟,桃花似火。 画舫在碧波上悠然穿梭,岸边则搭起了一座座临时的彩棚和酒肆,文人雅士们三五成群,或临水饮宴,或吟诗作赋;名门闺秀们则身着锦绣华裳,在侍女的簇拥下,或赏花踏青,或嬉笑嫣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酒香、脂粉香,以及各种精致点心的甜香,一派盛世繁华、歌舞升平的景象。 苟尚峰跟在周瑾身后,第一次亲身参与这般盛大的古代社交活动,他身上穿着周瑾特意为他准备的一套半新不旧但至少干净体面的青色儒衫,怀里则揣着他那几瓶用白瓷药瓶精心包装好的、系着漂亮丝绦的药糖,手心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出汗。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海天盛筵啊!】 他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周家的别业就设在曲江池畔一处风景绝佳的水榭之中。 水榭雕梁画栋,临水而建,视野开阔,既能欣赏到池中画舫往来,又能远眺岸边桃红柳绿,确实是个宴饮游乐的好去处。 此刻,水榭之中早已是宾客盈门,衣香鬓影,大多是些与周家相熟的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一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 周瑾作为主人家,自然是忙着招呼各方宾客。 他将苟尚峰引荐给几位看起来比较随和的年轻友人,只说是孙神医的记名弟子,略通医理,便又匆匆去应酬其他人了。 苟尚峰被晾在一旁,看着那些谈笑风生的才子佳人,感觉自己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浑身不自在。 他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局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向他走来。正是晴儿。 晴儿今日打扮得格外娇俏动人,一身鹅黄色的掐腰襦裙,更显得她身姿婀娜,肌肤胜雪,头上梳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支点翠嵌宝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脸上薄施脂粉,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灵动娇俏的气质。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水榭中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 “苟小哥,别来无恙?” 晴儿走到苟尚峰面前,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声音如同黄鹂般清脆动听。 “晴儿姑娘。” 苟尚峰赶紧拱手行礼。 “苟小哥今日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的。” 晴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掩嘴轻笑道。 苟尚峰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晴儿姑娘说笑了。小子今日能来此盛会,全托周公子和柳夫人的福。” “你能来便好。” 晴儿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药糖可曾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苟尚峰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锦缎荷包装着的小瓷瓶,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晴儿姑娘您看,这包装可还行?” 晴儿接过荷包和小瓷瓶,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这白瓷瓶配上蜀锦荷包,倒也显得雅致。只是你这药糖当真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她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探究。 “那当然!” 苟尚峰拍着胸脯保证,“这可是我师父和我家传秘方结合,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的!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无论是苦读应考的学子,还是操劳公务的官员,亦或是像晴儿姑娘这般天生丽质、偶尔需要熬夜赏月的名门闺秀,那都是居家旅行、馈赠亲友之必备良品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口若悬河,脸不红心不跳,把现代广告推销的套路发挥得淋漓尽致。 晴儿被他这番天花乱坠的吹嘘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苟小哥,我看你这口才,不去街头说书真是屈才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问道,“总不能我直接站在这里吆喝,‘卖药糖嘞!祖传秘方,孙神医改良!不好吃不要钱’吧?” “那倒不必。” 晴儿眼珠一转,“你且随我来。” 说着,她便提着裙摆,领着苟尚峰,朝着水榭中一处相对僻静、但视野极佳的临水雅座走去。 那雅座旁,正坐着几位衣着华贵、气质娴雅的年轻女子,似乎正在低声说笑着什么。 其中一位,容貌尤为出众,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忧郁,正是之前在驿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虢国公府二百五公子的未婚妻?还是红颜知己? 苟尚峰也搞不太清楚。 “几位姐姐,我给你们引荐一位朋友。” 晴儿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对着那几位女子笑道,“这位是苟小哥,乃是孙神医的记名弟子,为人风趣,还带来了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呢。” 她特意在“小玩意儿”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对苟尚峰使了个眼色。 苟尚峰立刻心领神会,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桂花味神仙药糖”的锦缎荷包,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几位小姐姐有礼了。小子苟尚峰,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各位。这是小子家传的一点小小心意,名曰‘清心益气糖’,乃是用数十种名贵药材,辅以秘法炼制而成,曾得孙神医指点改良。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几位小姐姐莫要嫌弃,尝个新鲜。” 那几位名门闺秀闻言,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她们平日里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没见过?但像这种听起来就神神秘秘、还跟药王孙思邈扯上关系的药糖,倒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尤其是看到那包装精美的白瓷小瓶和锦缎荷包,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和高级感。 “哦?孙神医指点改良的药糖?” 其中一位穿着水绿色襦裙、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小荷包,打开瓷瓶,倒出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方糖,放到鼻尖闻了闻,“这糖……倒是生得精巧别致,香气也清雅。不知有何奇效?” “回这位小姐姐,” 苟尚峰赶紧接口道,“此糖不仅味道甘甜,更能清心明目,益气补中,生津止渴,缓解疲劳。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宴饮游玩,含上一颗,便能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主要还是靠忽悠。 那水绿襦裙女子听完,将信将疑地将那颗方糖放入口中。 入口微凉,随即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那糖块的质地也与她们平日里吃的那些粗糙的饴糖、蔗糖截然不同,细腻爽滑,入口即化。 更奇妙的是,随着糖块的融化,一股淡淡的清凉感似乎真的从喉间升起,让她感觉连日来的春困和宴饮带来的些许腻烦感,都消散了不少。 “咦?”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糖味道确实不错,而且好像真的让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旁边几位女子见状,也都纷纷拿起荷包,取出药糖品尝起来。 一时间,水榭之中,只剩下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惊喜的低呼。 “呀!这糖真好吃!甜而不腻,还带着桂花的清香!” “是啊是啊!而且含在嘴里凉丝丝的,感觉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苟小哥,你这药糖当真是好东西!不知可还有多的?我想买一些回去,给我家老太太也尝尝。” 看着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名门闺秀们,此刻都因为几颗小小的方糖而露出了惊喜和渴求的表情,苟尚峰的心里,乐开了花。 【成了!成了!首秀大获成功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忽然从旁边传了过来,打破了气氛。 “哼,不过是些寻常糖块罢了,加了点香料,也敢妄称‘神仙药糖’?还卖三百文一瓶?简直是欺世盗名,滑天下之大稽!” 第175章 曲江池畔 刚刚面露惊喜、赞不绝口的几位名门闺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纷纷循声望去,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不解。 苟尚峰那颗飘飘然的心,也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正从不远处一张酒席上站起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鄙夷,迈着四方步,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是锦衣华服、看起来像是他跟班的年轻男子,一个个也都趾高气扬,用看乡巴佬的眼神打量着苟尚峰。 苟尚峰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暗骂一声晦气。 他在现代医院里,可没少见这种自以为是、喜欢对医护人员指手画脚的“人上人”。 “裴三郎?” 旁边一位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女子,在看清来人后,似乎有些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晴儿在看到那年轻公子时,秀眉也是猛地一蹙,原本带着笑意的俏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她快步迎了上去,语气不善地说道:“裴炎!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苟尚峰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跳出来砸他场子的,竟然会是晴儿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表哥。 【真是冤家路窄啊!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来找茬报复的吧?!】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晴儿身后躲,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身怀绝技的孙神医记名弟子,怎么能这么怂? 【不行!我得支棱起来!不能让这二百五看扁了!】 裴炎看到晴儿,脸上的倨傲之色更甚,他冷笑一声,用折扇指着苟尚峰,对晴儿说道:“表妹,你莫不是被这乡野小子给骗了?什么药糖?我看不过是些寻常糖块,加了点不值钱的香料罢了!还敢卖三百文一瓶?简直是把我们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都当成傻子不成?!”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大,故意要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果然,他话音一落,水榭里其他宾客的目光,也都纷纷朝着这边投了过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那几位刚刚还对药糖赞不绝口的名门闺秀,此刻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被愚弄的羞恼。 “表哥!你休得在此血口喷人!” 晴儿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裴炎厉声喝道,“苟小哥这药糖,乃是家传秘方,又曾得孙神医指点改良,岂是你这般孤陋寡闻之辈所能置喙的?!” “孙神医指点?” 裴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就凭他?一个穷酸的乡巴佬,也能得到孙神医的指点?表妹,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种鬼话都信?”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飘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生气,越容易出错。 他必须保持冷静,想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 “这位公子,” 苟尚峰上前一步,对着裴炎拱了拱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淡然笑容,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子这清心益气糖,是否真如姑娘们所言那般有效,又是否值三百文一瓶,并非小子自吹自擂,也非公子您一言可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宾客,朗声说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糖的功效如何,滋味如何,诸位若是有兴趣,不妨亲自品尝一二,便知分晓。小子今日带来的药糖数量不多,本是想赠予几位有缘之人,结个善缘。既然这位公子对小子这药糖如此不屑,那想必是对自己的见识和品味极有信心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裴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如这样,小子这里还有几颗药糖,便赠予公子品尝。公子若是尝过之后,依旧觉得它是寻常糖块,那小子便当众承认自己是欺世盗名之徒,并将今日所得尽数奉还,再向诸位磕头赔罪,如何?” 【这小子疯了吧?!竟然敢跟裴三郎打这种赌?!】 【这裴三郎可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自视甚高,他要是存心找茬,那小子岂不是输定了】 【有好戏看了!】 周围的宾客们听到苟尚峰这番话,都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晴儿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苟尚峰,她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憨厚木讷的苟小哥,竟然会有如此胆量和急智。 裴炎也没想到苟尚峰会来这么一手。 他看着苟尚峰那副“我吃定你了”的淡定表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等着看他好戏的目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犹豫。 他虽然自负,但也知道,若是当众尝了这糖,万一真有什么奇特之处,或者被那些名门闺秀们一口咬定确实有效,那他岂不是要自取其辱? 可若是不敢尝,岂不是更显得他心虚,坐实了他无理取闹的恶名? 一时间,他竟有些骑虎难下。 “怎么?公子莫非是不敢?” 苟尚峰见他犹豫,立刻乘胜追击,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挑衅,“还是说,公子也觉得,这三百文一瓶的‘药糖’,其实物有所值,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谁说我不敢!” 裴炎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喝道,“不就是几颗破糖吗?拿来!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药糖到底有多神!” 他身后的管事见状,赶紧上前,想劝阻几句,却被裴炎一把推开。 苟尚峰见状,心中暗喜。 【上钩了!】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从怀里又摸出一个装着薄糖的锦缎荷包,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方糖,递向裴炎。 “公子请。” 裴炎看着那颗方糖,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充满期待的目光,咬了咬牙,一把抓过那颗方糖,直接扔进了嘴里。 他倒要看看,这乡巴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第176章 辨真伪 曲江池畔,周府别业的水榭之中,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裴炎那张略显扭曲的脸上。 他本想学着那些江湖好汉喝酒的架势,将这糖囫囵吞下,然后大喝一声“不过如此”,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不屑和豪迈。 谁知,那方糖一入口,一股清凉纯粹的薄荷味便如同山涧清泉般,瞬间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紧接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细腻爽滑、甜而不腻的奇妙口感,便在舌尖上缓缓化开。 这……这是什么糖?! 裴炎的咀嚼动作下意识地就停滞了。 他平日里吃的那些饴糖、蔗糖,要么是粗糙得硌牙,要么是甜得发齁,哪里有过这般清雅脱俗、回味悠长的滋味? 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混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如同春雨般滋润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干涩的喉咙,让他感觉连日来的烦躁和火气,都似乎被这股清凉给压下去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就想再细细品味一番,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指控,以及周围那些等着看他好戏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又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不行!怎么能承认这乡巴佬的东西好?!】 他强忍着那股让他身心愉悦的清甜,努力想从这糖里找出点毛病来。 然而,越是细品,他越是心惊。 这糖不仅味道独特,而且质地也与寻常糖块截然不同,入口即化,不留丝毫残渣。 更奇妙的是,随着糖块的融化,一股淡淡的清凉感似乎真的从喉间升起,让他感觉连日来的春困和宴饮带来的些许腻烦感,都消散了不少。 【这难道真是什么神仙糖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围的宾客们见裴炎将那药糖吞下之后,半天没有动静,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像是便秘了十天半个月的痛苦模样,都不由得窃笑起来。 “哎,我说裴三郎,这糖滋味如何啊?可还入得了您老的口?” 一个与裴炎素来不睦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就是就是,裴郎,您倒是给个准话啊!这糖到底是神仙吃的,还是凡人也能尝尝鲜?” 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起哄。 裴炎听着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声,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想说这糖难吃得要死,简直就是猪食,可那股萦绕在唇齿间的清甜和薄荷的舒爽,却在无情地打他的脸。 他想说这糖就是普通的糖块,没什么稀奇,可那细腻爽滑的口感和入口即化的奇妙体验,却又让他无从辩驳。 苟尚峰看着裴炎那副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表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小样,让你装逼,傻眼了吧?!】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裴炎拱了拱手,故作关切地问道:“裴公子,不知小子这清心益气糖,滋味如何?可还能让公子满意?” 他特意在“满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意思不言而喻。 裴炎被他这么一问,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想发作,想掀桌子,想把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欠揍的乡巴佬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但他不能。 他若是现在承认这糖好吃,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他若是硬说这糖不好吃,那之前那几位已经品尝过、并且赞不绝口的名门闺秀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就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如同天籁般解救了他。 “表哥,” 晴儿莲步轻移,走到裴炎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嗔怪的笑容,“你呀,就是嘴硬心软。这苟小哥的药糖,明明清甜爽口,还能提神醒脑,你偏要鸡蛋里挑骨头。依我看,你就是嫉妒苟小哥能做出这等奇物,故意找茬罢了。” 她这话,看似是在数落裴炎,实则却是在给他台阶下。 裴炎听了晴儿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脸上那副便秘的表情瞬间就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你看穿了真没办法”的无奈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周围的宾客们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见笑了!方才是在下与晴儿表妹开了个玩笑,故意想试试这位苟小哥的胆量罢了!没想到,苟小哥不仅胆识过人,这‘药糖’……也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他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既没有直接承认药糖好,也没有再继续贬低,算是给自己找了个还算体面的台阶下。 周围的宾客们闻言,虽然大多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那几位之前品尝过药糖的名门闺秀们,见状也都松了口气,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好奇和赞赏,毕竟,能在这般场合,面对裴炎这样的纨绔子弟的刁难,还能如此沉着应对,甚至反将一军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苟尚峰看着这戏剧性的反转,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赶紧对着裴炎和晴儿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副“多谢两位抬爱”的感激表情。 “多谢裴公子和晴儿姑娘为小子解围。小子这药糖,能得诸位青睐,已是三生有幸。今日带来的数量不多,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他趁热打铁,将剩下的几瓶糖也分发给了周围那些感兴趣的宾客。 一时间,水榭之中,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苟尚峰药糖,算是打响了名头。 第177章 美名初扬 裴炎那番色厉内荏的玩笑之言,以及晴儿那恰到好处的解围,总算是将方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化解于无形。 水榭之中的气氛,也从之前的紧张尴尬,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热络与喧嚣。 只是,这一次,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苟小哥和他那几瓶包装精美的药糖之上。 毕竟,能让虢国公府的裴三郎当众吃瘪,又能让晴儿姑娘另眼相看,甚至还跟传说中的孙神医扯上关系的年轻人和他的奇物,本身就充满了话题性和吸引力。 “苟小哥,你这药当真如此神奇?” “是啊是啊,连裴三郎都说‘确有几分独到之处’呢!” “不知可否匀一些与我等?家母近日也常感春困乏力,正需要此等提神醒脑之物。” 一时间,好几位之前只是浅尝辄止、或者还在观望的名门闺秀和世家子弟,都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苟尚峰询问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购买的欲望。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群衣着光鲜、出手阔绰的潜在客户,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激动。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那副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高人弟子模样,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谦逊地说道: “诸位谬赞了。小子这清心益气糖,不过是家传的一些粗浅玩意儿,承蒙孙神医不弃,略加指点,才有了些许微末功效。今日带来的数量确实不多,本是想与诸位结个善缘,既然大家如此厚爱,小子自然不敢吝啬。” 他说着,便将怀里剩下的那几瓶用白瓷药瓶装着、系着漂亮丝绦的桂花味、薄荷味药糖都拿了出来,一一展示给众人。 “此糖分两种口味,一种是桂花清心,一种是薄荷醒神。每瓶十颗,售价三百文。” 他报出了之前和晴儿商议好的价格,心里还有点小忐忑,生怕这个价格会吓跑这些上帝。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抢着开口了。 “三百文一瓶?不贵不贵!苟小哥,这桂花味的我要两瓶!” 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看起来娇俏可人的少女,第一个掏出了荷包。 “我要那薄荷味的!最近春日困倦,正需要此物提神醒脑!我也要两瓶!” 另一个看起来颇为英气的年轻公子也紧随其后。 “还有我!还有我!两种口味我各要一瓶!” “苟小哥,你这药糖可还有多的?我府上长辈也……” 一时间,水榭之中,求购之声此起彼伏,那几瓶原本还让苟尚峰担心卖不出去的药糖,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被抢购一空。 甚至还有几位没抢到的,纷纷扼腕叹息,追问苟尚峰下次何时还能再有,表示愿意提前预定。 苟尚峰手忙脚乱地收着那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发了!发了!真的发了!这才几瓶糖啊,就卖了……一、二、三……足足有两贯多钱?!】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贫困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此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冲击得砰砰狂跳。 晴儿在一旁看着他那副手忙脚乱、又想极力掩饰自己激动和财迷心窍的窘迫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和赞赏。 她知道,这苟小哥的药糖,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契机和推广方式,必然能一鸣惊人。 今日这曲江春宴,便是最好的舞台。 而她那表哥的神助攻,更是将这药糖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推向了顶峰。 “诸位,诸位,” 晴儿见场面有些失控,便适时地站了出来,用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苟小哥这清心益气糖乃是家传秘方,炼制不易,今日带来的确实不多。大家的心意,苟小哥都领了。若是日后苟小哥还能再炼制出此等奇物,晴儿一定想办法通知各位,如何?” 她这话一出,既安抚了那些没买到糖的客人,又巧妙地将自己放到了一个中间人的位置,为后续的合作埋下了伏笔。 众人听闻晴儿姑娘都如此说了,自然也不好再强求,纷纷表示理解,只是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期待和结交之意。 苟尚峰揣着那沉甸甸的钱袋,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两贯多钱啊! 这可是他来到大唐之后,赚到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起了更加宏伟的商业蓝图。 宴会结束后,周瑾见苟尚峰似乎颇受那些名门闺秀的欢迎,还特意过来与他寒暄了几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客气和熟稔。 这让苟尚峰更是感觉自己身份都提高了不少。 【看来,这年头,无论在哪个时代,有钱,或者看起来像是有门路能搞到钱,就是爷啊!】 只有那位裴公子,在宴会结束时,依旧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狠狠地剐了苟尚峰几眼。 苟尚峰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一想到自己怀里那沉甸甸的铜钱,以及身边这位若有若无的商业伙伴晴儿,他又挺了挺腰杆。 回到周府的偏房,苟尚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贯多铜钱都倒在了床上,然后像个守财奴一样,一枚一枚地数着,脸上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 【发财了!发财了!终于不用再当穷光蛋了!】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自己赚够了钱,就去买个大宅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糖的生意虽然好做,但原料是个大问题啊。我从现代带来的那点方糖,总共也就百十来颗,今天这一会儿就卖出去大半了。剩下的这点,可就真是限量版了。】 看来,还得想办法解决原料的问题。 第178章 古方新机 意识从大唐周府那间还算舒适的偏房抽离,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苟尚峰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他痛恨却又不得不习惯的、消毒水与外卖混合的奇特味道。 【又穿回来了】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残留着在长安城畅想未来的兴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伸手往自己贴身的衣物里摸索。 片刻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赫然躺着几株干瘪枯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草药。 这是他上次在上巳节游春宴上大赚了一笔之后,特意用赚来的铜钱,从长安城一个不起眼的药材小贩手里买来的。 那小贩说这是从终南山采来的“仙草”,能延年益寿,包治百病。 苟尚峰自然不信他这套鬼话,但他依稀记得,孙思邈在给他移动课堂授课时,随口提过几句,说此物性微寒,能清热利湿,对某些皮肤顽疾有奇效,只是炮制之法颇为讲究,寻常人等难以得其精髓。 他当时留了个心眼,这次便特意买了些品相尚可的干品带了回来。 【嘿嘿,这玩意儿在古代可能就是个普通草药,但万一它在现代是什么珍稀濒危的保护植物,或者里面含有某种特殊的、现代医学还没发现的有效成分呢?】 【这要是能研究出点名堂来,申请个专利,再找个药厂合作开发个新药……啧啧啧】 他将那几株仙草重新包好,藏在枕头底下,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了。 看来他这次在大唐待的时间不短,回来之后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摸了摸自己那干瘪的肚子,点开外卖app,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美食图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龙虾、麻辣香锅、烧烤、奶茶】 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点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接风宴。 在等待外卖的间隙,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那几株仙草的信息。 他先是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在网上搜索孙思邈提到过的几个关键词,比如“清热利湿”“皮肤顽疾”“终南山特产”等等。 但搜出来的结果大多是些不靠谱的养生偏方或者旅游广告,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他又尝试着在一些专业的植物图谱网站和中草药数据库里,根据那仙草的形态特征进行比对查找。 叶片对生,边缘有细小锯齿,茎秆方形,断面有白色乳汁…… 他在浩如烟海的植物信息里艰难地搜寻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卖小哥的电话都打过来了,他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有些泄气地关掉了电脑,准备先去享受他的豪华外卖。 然而,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开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电脑屏幕上一个刚刚弹出来的、被他忽略掉的广告链接——“《中华本草》在线数据库,收录万种药材,权威鉴定,免费查询……” 【中华本草?】 苟尚峰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这可是现代中医药领域最权威的工具书之一啊! 他赶紧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了那个链接。 在数据库的检索框里,他再次输入了那几个关键词,并且根据那仙草的形态特征,筛选了几个可能的科属。 这一次,搜索结果明显精准了不少。 在排除了几十个相似但又不完全符合的条目后,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名叫“白鲜皮”的药材上。 【白鲜皮,别名:白藓皮、白单、地鲜皮,为芸香科白鲜属植物白鲜的干燥根皮。性寒,味苦,归脾、胃、膀胱经。具有清热燥湿,祛风解毒,止痒之功效。主治风热湿毒所致的风疹、湿疹、疥癣、黄疸、湿热痹痛等症】 【产地分布:主产于东北、华北、西北及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生于山地灌木丛中、林缘、山坡草地】 【化学成分:含有白鲜碱、茵芋碱、柠檬苦素、黄柏酮、补骨脂素、花椒毒素等多种生物碱、香豆素及挥发油】 【药理作用:具有抗过敏、抗炎、抗菌、抗真菌、免疫抑制、镇痛等多种药理活性】 苟尚峰看着屏幕上关于白鲜皮的详细介绍,尤其是那些经过现代药理研究证实的“抗过敏、抗炎、抗菌、止痒”等功效,以及它与孙思邈所说的“清热利湿、皮肤顽疾”等主治的高度吻合。 【这玩意儿在现代不算特别名贵,但也是临床常用的中药材啊!而且如果孙老头那所谓的炮制之法真有什么独到之处,能增强它的疗效,或者降低它的毒副作用,那岂不是……】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诱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如果我能把炮制方法学到手,再结合现代的提取和制剂技术,开发出一种新型的、针对某些顽固性皮肤病的特效药,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抽离出来。 【首先,我得确定我带回来的到底是不是白鲜皮。其次,就算真的是,孙老头那所谓的“炮制之法”到底靠不靠谱,现代能不能用,也是个未知数。最后,就算这一切都成立,新药研发那可是个烧钱无数、周期漫长、风险极高的事情,凭我现在的能力和财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虽然给自己泼了盆冷水,但心里那颗因为发现商机而躁动不安的小火苗,却并没有完全熄灭。 【或许我可以先从简单的入手?比如把这白鲜皮的样品,拿去给学校药学院的那些教授看看?或者找个靠谱的中药鉴定机构检测一下成分】 【再或者,下次穿越回去,想办法找到孙老头多套点关于这白鲜皮的炮制秘方和临床应用经验】 第179章 壁垒 一顿豪华外卖下肚,苟尚峰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奔波劳碌而疲惫不堪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摸着微微鼓胀的肚皮,躺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脑海里依旧盘旋着关于白鲜皮和新药研发的蓝图。 他越想越兴奋,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条通往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恨不得立刻就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 他想了想,决定先找个专业人士,鉴定一下他手里这几株仙草的真伪和品质。 去哪里找专业人士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所在的云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中药房,或者学校药学院的那些教授们。 他打开电脑,先是在学校药学院的官网上,找到了几位在中药鉴定和药理研究方面比较有名的教授的联系方式和邮箱。 然后,他开始措辞,试图写一封既能表达自己求知欲望,又不会暴露太多个人信息的咨询邮件。 【尊敬的张教授您好,学生是一名对中医药非常感兴趣的晚辈。近日偶然得到几株疑似白鲜皮的药材,观其形态与典籍所载略有差异,斗胆向您请教其真伪及药用价值】 他写了删,删了又写,总觉得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子心虚和不靠谱。 【算了,直接点,就说是在乡下亲戚家找到的土方子,想请教一下。】 最终,他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分别给那几位教授发送了咨询邮件,邮件里附上了他用手机拍摄照片,以及一些关于药材形态的简单描述,言辞恳切地希望能得到专家的指点。 在等待邮件回复的这两天里,苟尚峰也没闲着。 他白天依旧要去医院上班,应付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病人和各种突发状况。 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依旧是他的最佳吐槽对象和背锅侠。 两人在经历了各种奇葩病人的洗礼后,革命友谊也日渐深厚,甚至开始琢磨着等这个月轮转结束,要不要一起去搓一顿,好好犒劳一下彼此那饱受摧残的身心。 新来的苏悦医生,则像个真正的学霸一样,迅速适应了急诊科的快节奏,处理起病人来有条不紊,专业冷静,让苟尚峰和陆泽远这两个老油条都自愧不如,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卷压力。 当然,苟尚峰最期待的,还是晚上下班后,能顺利地一觉睡到大唐。 他现在对大唐的期待,除了继续他的药糖事业,又多了一项更重要的任务——找到孙思邈大佬,从他那里旁敲侧击地多了解一些关于白鲜皮的知识,尤其是那所谓的炮制之法。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发出去的那些咨询邮件,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也是,人家都是大教授,博导,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搭理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匿名咨询】 苟尚峰有些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看 来,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专业鉴定,希望渺茫。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豁出去,直接去学校药学院找个面善的老师当面请教时,这天下午,他刚从抢救成功一个病人,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准备稍微眯一会儿,手机却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啊?”他有些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苟尚峰同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带着几分学者儒雅的男声。 苟尚峰一愣:“您是?” “呵呵,我是云城医科大学药学院的李明远。” 电话那头的老者和蔼地笑道,“我前两天收到了你发来的关于白鲜皮的咨询邮件,对你提供的那些照片很感兴趣。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我们约个时间,当面聊一聊?” 苟尚峰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方便!方便!李教授!我随时都有时间!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第180章 拜访教授 苟尚峰激动得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专利证书、与药厂大佬谈笑风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辉煌场景。 他又特意上网查了查李明远教授的资料。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位李教授不仅是药学院的资深博导,在中药鉴定、药理研究方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权威。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的时间,苟尚峰怀揣着他那几株仙草和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来到了云城医科大学药学院的大楼。 他深吸一口气,找到了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苟尚峰推开门,只见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堆满了书籍和文献资料的书桌后,微笑着看着他。 正是李明远教授。 “李教授您好,我是苟尚峰。” 苟尚峰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呵呵,是小苟同学啊,快请坐,不必拘谨。” 李明远教授和蔼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邮件里说,得到了一些疑似白鲜皮的药材,想让我帮忙看看?” “是的,是的,李教授。” 苟尚峰赶紧拿出那几株干瘪枯黄的“仙草”。 “就是这个,我也是偶然得到的,看着和中药房的白鲜皮有点不一样,心中不解,故而斗胆向教授请教。” 他继续沿用着之前的说辞。 李明远教授拿起其中一株,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它的形态、色泽、以及断面。 他的表情很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看得苟尚峰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过了一会儿,李明远教授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又拿起另外几株一一查看,最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沉吟: “从形态上看,这确实是白鲜皮的根皮无疑。你看它这外表黄白色或淡黄棕色,有细纵皱纹和横长皮孔,内面类白色,质脆,易折断,断面不平坦,呈层片状,这些都符合白鲜皮的描述。” “不过……” 李明远教授话锋一转,又拿起其中一株,仔细端详着,“你这几株白鲜皮,与市面上常见的商品药材相比,似乎确实有几分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难道是年份更久?品质更好?还是有毒?】苟尚峰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看,” 李明远教授指着那药材的断面,对苟尚峰说道,“寻常商品白鲜皮,多为栽培品,其皮张较厚,断面纤维性也较强。而你这几株,皮张略薄,质地却更为坚实,断面隐隐可见油点,气味也似乎更为浓郁一些,倒像是野生品,而且年份不短。” “李教授,那您看,这药效……” 苟尚峰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药效如何,光凭肉眼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李 明远教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科研工作者特有的严谨,“需要进行详细的化学成分分析和药理活性测定,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顿了顿,看着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小苟同学,你这几株白鲜皮,是从何处得来的?可否方便告知?若是能找到其原产地,对于我们研究野生药材资源和品质评价,或许会有不小的帮助。” “李教授,这是我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给我的,具体从哪里采的,什么年代,我也说不清楚。他们那边山多林密,或许或许就是山里野生的吧。” 李明远教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知道,这些民间流传的所谓祖传秘方或者奇花异草,很多时候都带着几分神秘色彩,来源也往往难以考证。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同学,你这几株白鲜皮,品质确实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下一小部分样品,我带回实验室,做一些初步的成分分析和活性筛选?当然,这只是初步研究,不涉及任何商业用途,结果出来后,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苟尚峰心里一喜,但面上却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这个……李教授,这药材我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还想着……” “呵呵,老师知道。” 李教授打断他,和蔼地笑道,“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这样吧,你留下两株样品,我私人出资,按市面上野生白鲜皮的最高价收购,你看怎么样?也算是对你提供研究材料的一点小小补偿。” 苟尚峰感觉自己简直是踩了狗屎运。 “那怎么好意思呢!李教授您太客气了!” 他嘴上客气着,手却很诚实地从那几株白鲜皮里挑出了两株看起来品相稍差一点的,递了过去, “既然是为科学研究做贡献,我义不容辞!这两株样品,李教授您先拿上,不要提什么补偿。” 他知道,现在跟大佬搞好关系,比那点蝇头小利重要得多。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但还是坚持道:“一码归一码。研究是研究,补偿是补偿。你一个学生,也不容易。” 最终,在一番推辞之后,李教授还是象征性地给了苟尚峰几百块钱作为样品费,并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让他等消息。 从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飘了。 虽然离他那新药研发,名利双收的蓝图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至少,他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并且还意外地获得了一位顶级大佬的帮助和一点点点点的启动资金。 第181章 悬念与日常 将那几株样品交给李明远教授后,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既兴奋又忐忑。 接下来的几天,他在现代医院的生活,依旧是白班连着夜班,夜班接着白班,仿佛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被各种病人和突发状况抽打得团团转。 他那点从李教授那里得到的样品费,早就被他挥霍在了几顿豪华外卖和几杯续命奶茶上,银行卡里的余额再次回归到了令人心酸的四位数。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等研究出成果,申请了专利,拉到了投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家医院的食堂给承包了,给大家都整点好吃的】 当然,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李明远教授那边,自从收下样品后,便再无音讯。 苟尚峰每天都像个等待开奖的彩民一样,时不时就刷新一下邮箱,或者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来自未知号码的电话。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大佬们搞科研都这么慢的吗?不就是分析几根草的成分吗?用得着这么久?】 他心里有些焦躁,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在等待消息的间隙,他在急诊科的日子,依旧是水深火热。 和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以及新来的学霸型同事苏悦一起,他们三人组成了急诊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两个黑眼圈堪比国宝的油条,外加一个永远精力充沛、冷静专业的卷王。 他们一起处理过因为吃菌子中毒、跳着小人舞被送来的大叔;也抢救过因为失恋而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洗胃时还哭着要给前女友打电话的痴情小伙;甚至还碰到过因为在网上跟人对喷气到高血压危象、被120抬进来的键盘侠。 各种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在急诊科这个小小的舞台上轮番上演,让苟尚峰对生命的多样性和人类的作死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天,又是一个繁忙的夜班。 苟尚峰刚处理完一个因为醉酒而摔得头破血流、还嚷嚷着要找玉皇大帝告状的酒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医生办公室,准备稍微喘口气,陆泽远就一脸菜色地凑了过来。 “苟兄,顶不住了,我先去眯一会儿,下半夜你多担待点。” 陆泽远的声音嘶哑,眼圈黑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行,你去吧。” 苟尚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在急诊科,能轮流眯上十几二十分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苏悦则依旧精神抖擞地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处理着堆积如山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仿佛她那娇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苟尚峰看着苏悦那副学霸卷王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刚想找个角落的椅子瘫一会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又如同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是分诊台的护士打来的:“a区6床来了个腹痛的病人,女的,三十多岁,痛得在床上打滚,你赶紧过去看看!” 苟尚峰在心里哀嚎一声,抓起听诊器,朝着a区走去。 病床上,一个穿着时尚、但此刻却因为剧痛而面容扭曲的年轻女子,正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呻吟。 “医生,我肚子痛……快救救我……” 女子看到苟尚峰进来,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 “您先别急,慢慢说,哪里最痛?怎么个疼法?疼了多久了?” 苟尚峰一边快速地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一边开始询问病史。 “就这里……”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隐隐作痛,我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没太在意。结果今天早上越来越疼,现在像是有刀子在里面绞一样!还很恶心,想吐……” 【右下腹疼痛,进行性加重,伴恶心呕吐……】 苟尚峰的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一个经典的诊断——急性阑尾炎? 他赶紧给女子做了腹部查体。 果然,右下腹麦氏点有明显的压痛、反跳痛,腹肌也有些紧张。 【没跑了,典型的急性阑尾炎体征】 “您这种情况,初步考虑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做个腹部b超或者ct明确一下诊断。如果确诊是阑尾炎,而且比较严重的话,可能需要急诊手术治疗。” 苟尚峰将自己的初步判断和处理意见告诉了女子。 那女子一听要手术,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手术?!医生,我能不能不做手术啊?我怕疼……而且我明天还要出差呢……” 【大姐!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出差呢?!】 苟尚峰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往上飙了。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急性阑尾炎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很容易发生穿孔、坏疽,甚至引起弥漫性腹膜炎,那可是会危及生命的。手术虽然有风险,但目前来看,是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法。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装精美的锦盒,递到苟尚峰面前,脸上露出一丝期盼的表情: “医生!医生!您看这个行不行?这是我朋友从海外给我带回来的止痛丸,说是能包治百病,药到病除,我吃几颗这个,是不是就不用做手术了?” 苟尚峰看着那个锦盒,以及里面那几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黑乎乎的药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大姐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玩意儿要是真能包治百病,我们早就失业了好吗?】 【而且这包装,这香气……】 他忽然想起了让二百五表哥“中邪”的大补丸,好像也是这种调调? 【不会吧?!难道长安城的三无保健品已经开始跨时空倾销到现代来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反复横跳而变得有些错乱的大脑,此刻更是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就在他对着那盒“神仙止痛丸”哭笑不得,准备再次发挥自己的口才,给这位大姐好好科普一下医学常识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苟尚峰同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是李明远教授! “李教授您好!” 苟尚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呵呵,小苟同学啊,” 李明远教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你送来的那几株白鲜皮样品,我们做了一些初步的分析。结果,非常有趣!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详细谈谈!” 第182章 源头秘方 李明远教授那带着几分难以掩饰兴奋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你送来的那几株样品,我们做了一些初步的分析,这部分白鲜皮的活性成分含量比我们现掌握的都要高,有强生物活性,也许是一种新型化合物或组成新型化合物的重要材料……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详细谈谈。” 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他从大唐带来的那几根被中药房药剂师鄙视为品相不佳的烂草根,好像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难道我这穿越,不仅能让我体验一把古代生活,还能顺便让我当个现代版的神农,发现点什么失传的灵丹妙药?!这要是真搞出个什么特效新药,那还愁什么房贷车贷?直接在汤臣一品买个顶层复式,天天开泳池派对啊】 挂了李教授的电话,他跟王老师请了假,也顾不上换掉刷手服,直接就朝着药学院大楼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药学院大楼下,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研究生郑浩在门口等着他。 “是苟尚峰同学吧?李老师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 苟尚峰跟着郑浩,一路来到了李明远教授那间充满了墨香和药草味的办公室。 推开门,只见办公室里比上次更加热闹。 除了李明远教授,还有另外两位看起来同样是学者风范、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正围在一台连接着精密仪器的电脑屏幕前,指着屏幕上一些复杂的化学结构式和数据曲线,低声地、却又带着几分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苟尚峰进来,李明远教授立刻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比上次更加灿烂和兴奋:“小苟同学,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个!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发现!” 他将苟尚峰引到那台电脑屏幕前,指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图谱和数据,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我们对你提供的白鲜皮样品,进行进一步分离纯化和结构鉴定后得到的一些初步结果。” 他指着其中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环状化合物分子式:“你看这个,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个新型香豆素类化合物。我们初步将其命名为白鲜甲素。经过初步的药理活性筛选,我们发现,这个白鲜甲素在体外实验中,对多种炎症因子和过敏介质的抑制活性,比目前临床上常用的某些抗炎抗过敏药物还要强上数倍,而且毒副作用极低!” 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学者也接口道:“是的,小苟同学。我们还发现,你提供的这些野生白鲜皮样品中,这种白鲜甲素的含量,比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所有栽培品和普通野生品白鲜皮,都要高出至少五到十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能将这种高含量的白鲜甲素稳定地提取出来,并开发成新药,那对于治疗某些顽固性湿疹、银屑病等免疫性皮肤病,绝对是一个革命性的突破!” 另一位看起来略显严肃、不苟言笑的学者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还对样品中的其他几种已知活性成分,如白鲜碱、茵芋碱等进行了定量分析,其含量也普遍高于常规药材。这说明,你提供的这些白鲜皮,其药用价值确实远超普通品。” 听着这三位国内顶尖的中药专家如同说相声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他那几根烂草根的神奇之处,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端,晕乎乎的,幸福得快要冒泡了。 【我这是要发了?真要发了?!】 【孙老头!您老人家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虽然您平时对我凶了点,作业多了点,但您这随手指点,简直就是金山银山啊!】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感谢起孙思邈的悉心教导了。 “小苟同学,”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喜不自胜、差点当场手舞足蹈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提供的这些白鲜皮样品,其药用价值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它的来源,以及是否有某种特殊的、不为人知的传统炮制方法,才使得它具有如此优异的品质和独特的活性成分。”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两位同样面色凝重的专家,继续道:“我们查阅了大量关于白鲜皮的古代文献和现代研究资料,都没有发现与你这样品中白鲜甲素含量如此之高相关的记载。所以我们推测,要么是其生长环境极其特殊,要么就是经过了某种独特的古法炮制,才使其药性发生了如此奇妙的改变。”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瞒三位教授说,这药材真的是我老家亲戚那拿来的,具体来源和炮制方法学生是真的一概不知。” 那两位中年专家听完他的话,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李明远教授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惋惜:“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能找到这批白鲜皮的原产地,或者知晓其独特的炮制工艺,对于我们后续的研究和开发,无疑将会有巨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又看着苟尚峰,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心地追问道:“小苟同学,你那乡下亲戚是住在哪里,现在能联系上不?他有没有和你说过相关的药书、笔记、或者口诀之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或许也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药书?笔记?口诀?】苟尚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孙老头倒是天天逼我背《汤头歌诀》和默写他的诊治心得,那玩意儿算不算?可那里面也没具体写白鲜皮怎么炮制啊?】 第183章 科研大饼 从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发飘,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份刚刚签署的、看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感觉自己像是揣着一张vip入场券。 【我现在简直就是双线开花,两界通吃啊!】 他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反复横跳、被各种苦逼差事和奇葩遭遇折磨得快要麻木的心,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的双线发展宏伟蓝图,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急诊科护士站打来的。 “苟医生!赶紧回来!120又送来一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上吐下泻,意识模糊,情况紧急!王老师让你回来洗胃!” 苟尚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 也不知在急诊科又奋战了几个昏天黑地的日夜,当苟尚峰再次因为极度的疲惫而陷入沉睡,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周府别院那间还算雅致的偏房。 窗外晨光熹微,鸟鸣啾啾。 苟尚峰一个激灵坐起来,满脑子都是李明远教授他们对古法炮制的热切期待,以及那份可能改变他命运的合作协议。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在这里弄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否则,他在现代那边的科研大饼就真要画不下去了。 可问题是,直接去药房问白鲜皮的炮制方法肯定是不行的,直接去找孙大佬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有谁呢? 他想到了还滞留在京畿之地的故渊先生,但故渊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 孙思邈离开后,故渊先生便也离开了周府,说是要在京畿左近云游,谁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这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哪儿找一个行踪飘忽的老神棍去?】 苟尚峰有些犯愁。 他总不能满大街贴寻人启事,说“寻一白发老道,特征:仙风道骨,眼神能看穿人心,疑似掌握失传秘方”吧? 在周府又安稳地蹭了几天饭,苟尚峰除了每日在房中苦思冥想,便是趁着白天坊门开启,以上街采买为名,在长安城里四处闲逛。 他不敢再轻易拿出现代之物去兜售,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一边熟悉着长安城的街道坊市,一边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遍布东西两市的药铺。 他想,既然白鲜皮是常用药材,那长安城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药铺,总该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打探到一些关于白鲜皮特殊炮制方法的蛛丝马迹。 就算找不到故渊先生,能从药铺得到些线索也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开始了他的长安药铺巡回调研。 长安城的药铺气派得多。 有的药铺门面阔朗,牌匾鎏金,一进门便是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药香,药柜高大,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写着药名的小抽屉。伙计们穿着干净的青布长衫,手脚麻利地抓药、称重、包药,言谈举止间也透着几分专业和自信。 苟尚峰走进一家位于西市、看起来颇具规模的“济世堂”药铺。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在药柜前转悠了一圈,看了看那些他不认识的药材,然后才走到柜台前,对着一位正在整理药材的、须发花白的老药工拱了拱手。 “老师傅,请了。” 那老药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但神态还算恭敬,便点了点头:“客官有何见教?” “不敢当,”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求知好学的表情,“小子家中长辈略通医理,近日偶得一些白鲜皮,只是对其炮制之法不甚了了。听闻贵号乃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老字号,药工师傅们经验丰富,故而特来请教一二,不知这白鲜皮,除了寻常的酒炙、醋炒之外,可还有什么更精妙的炮制之法,能增其药效,去其偏性?” 他这番话说得半文不白,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略懂些皮毛的后学末进。 那老药工听完他的话,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客官倒是问对人了。这白鲜皮,性寒,味苦,确有清热燥湿,祛风解毒之功。寻常炮制,多以酒炙增强其活血之力,或以醋炒缓其寒性。至于更精妙的法子嘛……” 老药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看得苟尚峰心里一阵紧张。 “古籍中倒也记载过一些,如与某些清热解毒之花草同制,或用特殊泉水浸泡,以引药入经,增强疗效。只是这些法子大多工艺繁复,所用辅料也颇为难得,如今早已少有人用了。市面上流通的白鲜皮,大多还是以常规法度炮制。客官若只是寻常家用,那酒炙或醋炒之品,便已足够。” 老药工说完,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整理他的药材。 苟尚峰又追问道:“那老师傅,您可知那‘清热解毒之花草’具体是何物?那‘特殊泉水’又在何处可寻?” 老药工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客官问得这般详细,莫非是想自家炮制不成?这药材炮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无名师指点,胡乱施为,恐反伤药性,甚至引出毒副作用。客官还是谨慎为好。” 说完,便不再搭理他。 苟尚峰碰了一鼻子灰,虽然有些失望没能问出更具体的细节,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知道了“花草同制”和“泉水浸泡”这种炮制思路。 这让他对寻找故渊先生的念头更加迫切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走访了长安城里好几家大大小小的药铺,得到的答案也大多类似。 掌柜的和药工们都表示,白鲜皮的特殊炮制方法确有耳闻,但大多语焉不详,更不用说提供具体的方子或辅料名称了。 苟尚峰有些泄气。 这日傍晚,他又一次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走在返回周府的路上。 夕阳西下,给长安城雄伟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坊市的鼓声也即将敲响。 他路过一处颇为热闹的夜市街口,虽然坊门即将关闭,但夜市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食摊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他那因为思虑过度而有些食欲不振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算了,不想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他摸了摸怀里那为数不多的铜钱,决定奢侈一把,去夜市里寻摸点好吃的。 长安的夜市,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迷离。 各种食摊的香气更是霸道,烤羊肉的焦香、煮汤饼的鲜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胡饼、点心散发出的甜香,让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 他一边抵御着美食的诱惑,一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却依旧习惯性地在那些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摊位上逡巡。 就在他路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卖些古旧书籍和杂项的小摊时,眼角的余光忽然被摊位角落里一本封面已经有些破损的、线装的旧册子吸引了。 那册子的封面是用一种深蓝色的、带着特殊纹理的染布制成的,上面似乎用银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 他不经意地走到那摊位前,指着那本深蓝色的旧册子,对摊主问道:“店家,这本册子是何书籍啊?看着倒也别致。” 第184章 蝴蝶引路 夜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苟尚峰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这个旧书摊角落里那本深蓝色的、绣着银线蝴蝶的册子所吸引。 那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似乎正欲振翅飞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与神秘。 “店家,这本册子是何书籍啊?看着倒也别致。” 那摊主是个年约五旬、留着山羊胡、眼神却颇为精明的老者。 他闻言,抬起头瞥了苟尚峰一眼,又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那本蓝色册子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客官好眼力。这可不是寻常的书籍,乃是一位云游道人早年间的随笔记趣,记录了些山川草木、奇闻异事罢了。” 苟尚峰心中一动,他伸出手,想去翻看那册子,却被摊主用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按住了。 “客官,慢着。” 摊主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此物虽非什么鸿篇巨制,却也是孤本一件,承惠……五十文。” 【五十文?!】苟尚峰差点没跳起来。 他从怀里摸出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有些肉疼地数出五十文,递给了摊主:“店家倒是爽快。那小子便买下这本奇书,回去拜读一番。” 摊主接过铜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麻利地将那本蓝色册子递给了苟尚峰:“客官慢走,日后若得了什么新奇的孤本,还请常来小摊看看。” 苟尚峰接过册子,入手感觉那深蓝色的染布封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滑腻感,上面的银线蝴蝶绣工也颇为精致,不似凡品。 他将册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在夜市里买了两个胡饼,便匆匆赶在坊门关闭前回到了周府。 回到偏房,苟尚峰点亮桌上的油灯,然后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蓝色册子。 在摇曳的灯光下,那深蓝色的封面显得更加神秘。 他缓缓翻开了册子的第一页。 册子用的是一种质地颇为坚韧的皮纸,字迹娟秀有力,不似寻常文人墨客的风格,倒有几分道家符箓的飘逸之感。 开篇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而是一首描绘山林景色的五言小诗,意境清幽,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苟尚峰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直接略过,继续往后翻。 册子里的内容果然如摊主所言,颇为驳杂。 有山川地理的描述,有各地风土人情的记载,有奇闻异事的搜罗,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星象占卜之术。 苟尚峰看得是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像是买了一本大唐版的《山海经》加《聊斋志异》的混合体。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幅插图吸引了。 那是一幅用细劲的墨线勾勒出的植物图谱,画的是一株开着数朵蓝色小花的植物,花瓣轻盈,形似蝴蝶,正与他之前在故渊先生居所附近见过的蓝蝶龙胆有七八分相似。 图谱旁边,还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注释: “青蝶草,又名石壁仙姝,生于南山阴湿石壁之上,花开青蓝,形似舞蝶。其性微寒,善清心肺之热,解百毒,尤善治瘴疠时疫。采摘需在晨露未干之际,取其花叶,捣汁……” 【青蝶草?!石壁仙姝?!这不就是故渊先生说的蓝蝶龙胆吗?】 他赶紧仔细阅读那段注释,只见后面还写着:“……其汁液若与白石英、紫石英等共炼,可增其清热之力;若与凤尾草、贯众等同用,则解毒之功更显。另有奇法,取其花露,合以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可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 【花露、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 【这是李教授他们苦苦追寻的古法炮制的线索吗?虽然这里没有直接提到白鲜皮】 那段关于青蝶草的记载并不长,后面便是一些其他的草药图谱和药性描述,大多是他不认识的。 他将整本册子仔仔细细地翻阅了好几遍,希望能再找到一些关于白鲜皮或者类似蓝色蝴蝶花的直接记载,但却再无所获。 册子的最后几页,似乎被人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残缺的字迹和墨点。 【看来,这册子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白鲜皮的特殊炮制方法,但却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思路和方向】 苟尚峰摩挲着那本深蓝色的册子,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把解开仙草秘密的钥匙。 【这青蝶草既然能用来配合其他药石,增强药效,那它与白鲜皮之间,会不会也有关联?】 【还有那“无根之水”要去哪里寻找呢?】 【不行!必须想办法再找到故渊先生!当面向他请教!】 第185章 长安市井觅仙踪 在册子的最后一页,那被人撕去半截的残页边缘,苟尚峰隐约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红色印记,像是一朵简化的莲花,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图案古朴而神秘。 接下来的几日,苟尚峰又去了几家规模较大的书坊。 这些书坊大多临街而设,门面古朴,一进门便是满眼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他向那些看起来颇有学问的书坊掌柜和伙计们请教,描述着那本蓝色蝴蝶册子的特征,以及那个神秘的朱红印记,希望能打探到一些线索。 然而,大多数掌柜和伙计都表示从未见过类似的册子或印记。 有的好心一些,会建议他去那些专门贩售道家典籍或偏僻孤本的冷摊碰碰运气;有的则直接将他当成了来路不明的骗子,爱答不理。 碰了几鼻子灰后,苟尚峰又将目标转向了那些贩售文房四宝的店铺。 他想,既然那册子所用的皮纸和墨迹都颇为考究,说不定能从纸张或墨的来源上找到些线索。 长安城里的纸墨铺子,大多集中在崇仁坊和布政坊附近。这些铺子规模不大,但里面陈设的各色纸张、墨锭、毛笔、砚台却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他走进一家名为“翰墨斋”的老字号铺子,向一位正在柜台后拨打算盘的白发老掌柜请教。 他详细描述了那蓝色册子皮纸的质感和颜色,以及那朱红印记的图案。 老掌柜听完他的描述,放下手中的算盘,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说道:“客官所说的那种深蓝色皮纸,倒像是用一种名为‘靛蓝草’的汁液反复浸染而成,工艺颇为复杂,寻常纸坊轻易做不出来。至于那朱红印记……老朽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在一些道家符箓或者山中隐士的信笺上见过类似的图案,具体是哪家哪派,却也说不清楚了。” 老掌柜顿了顿,又补充道:“客官若想寻访此类物件或其主人,不妨去城南的青羊观,或是终南山左近的一些道家清修之地看看。那些地方,常有些方外之人往来,或许能打探到些消息。” 苟尚峰将这两个地名牢牢记在心里。 【看来,这册子的主人,十有八九真是个避世清修的道家高人。故渊先生会是其中之一吗?】 他又向老掌柜道了谢,留下几文茶钱,便离开了翰墨斋。 虽然线索依旧渺茫,但至少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苟尚峰决定,先去城南的青羊观碰碰运气。 青羊观是长安城内规模颇大的一座道观,据说香火鼎盛,常有达官贵人前来祈福问道。 他来到青羊观时,已是午后。 观门外车水马龙,香客络绎不绝。 观内殿宇巍峨,青烟袅袅,松柏苍翠,一派肃穆庄严的景象。 他在观内转悠了一圈,向几位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小道童和知客道长打听,描述着故渊先生的样貌特征,以及那本蓝色蝴蝶册子和朱红印记。 然而,那些道童和道长们都表示,观中并无此人,也未曾见过类似的册子和印记。 其中一位年长的知客道长倒是告诉他,终南山中确有不少隐居清修的高人异士,其中不乏精通岐黄之术或擅长丹青符箓者,只是他们大多行踪不定,与世隔绝,外人很难寻访得到。 从青羊观出来,苟尚峰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他感觉自己那仙草秘方的探索之路,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第186章 市井深处 那本从夜市旧书摊上淘来的、封面绣着蓝色蝴蝶的册子,成了苟尚峰接下来几天重点研究的对象。 他将册子带回周府的偏房,每日只要一有空闲,便会翻来覆去地仔细研读,希望能从那些驳杂的记载和娟秀的字迹中,再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册子中关于青蝶草的记载虽然不多,但那句“取其花露,合以无根之水,浸润特定之药石,可使其药性纯粹,效力倍增”的描述,却让苟尚峰越琢磨越觉得不简单。 除了那幅图谱和相关记载,苟尚峰还在册子的其他几处,发现了一些用极细的朱砂笔写下的简短批注。 这些批注大多是对某些药材药性的补充,或是对某地风物的点评,言简意赅,却颇有见地,字迹与册子正文的娟秀飘逸略有不同,显得更加苍劲有力一些,似乎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这册子还有过其他主人?或者这批注是册子原主人在不同时期的心境下所写?】 更让他在意的,还是册子最后一页那个被人撕去半截的残页边缘,那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红色印记。 那印记的图案古朴而神秘,像是一朵简化的莲花,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为了弄清楚这个印记的来历,苟尚峰再次踏上了长安城的街头。 他先是去了西市几家规模较大的书画铺。 这些铺子大多装修雅致,里面陈列着各种名家字画、古籍善本,往来的也多是些文人墨客和富家子弟。 苟尚峰将自己临摹下来的那个朱红印记图案拿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看,向他们请教这印记的来历。 然而,大多数人都表示从未见过类似的印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碰壁之后,苟尚峰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隐藏在偏僻巷陌中的、专门承接印章雕刻的小作坊。 他想,这些以雕刻为生的匠人,或许能从印记的风格和刀法上,看出些门道来。 在长安城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他找到了一家挂着“石语斋”牌匾的刻印铺子。 铺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石料和雕刻工具。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匠人,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在一块寿山石上雕琢着什么。 苟尚峰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临摹的印记图案呈上,向老匠人请教。 老匠人放下手中的刻刀,拿起那图案仔细端详了片刻,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铜制放大镜,对着那图案反复比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笃定:“客官这方印记,从其形制和刀法来看,倒有几分道家‘云篆清虚’的韵味,但又不完全是。图案古朴,线条简练,似莲非莲,似火非火,倒像是一些山中隐逸之士自创的私人印记,或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小道派的徽记。” 他又追问道:“那老师傅,您可知长安城左近,有哪些道观或隐士,可能会使用类似的印记?” 老匠人摇了摇头:“这老朽就说不准了。长安城藏龙卧虎,方外高人不知凡几。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朽倒是听闻,城东的青龙坊内,有一家名为‘松风水月’的茶馆,常有些喜好谈玄论道的文人雅士和山中逸士聚集。客官若是有心,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探到些消息。” 他向老匠人连声道谢,留下几文赏钱,便兴冲冲地离开了石语斋,直奔城东的青龙坊而去。 青龙坊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坊内多为达官显贵的府邸和风景优美的园林,环境清幽,与西市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 苟尚峰按照老匠人的指点,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条绿柳垂荫的僻静小巷深处,找到了一家门面毫不起眼、只挂着一块写着“松风水月”四个古朴篆字的木制牌匾的小茶馆。 茶馆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几张古色古香的竹制桌椅随意摆放,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字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和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与外面坊市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清净天地。 此刻,茶馆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大多是些穿着儒衫或道袍、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雅士,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悠然自得。 苟 尚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一边慢慢品着,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那些客人的谈话。 他希望能从他们的交谈中,捕捉到一些线索。 然而,听了半天,那些人谈论的不是些玄之又玄的道法自然,就是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诗词歌赋,偶尔夹杂几句对时局的点评,却没一句与他关心的事情沾边。 【看来,想在这里直接打探到消息,也不容易啊。】 他正有些失望,准备结账离开,忽然,邻桌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其中一位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说起来,前几日贫道云游至终南山中的一处僻静山谷,偶遇一位自号‘故渊’的异人,其人仙风道骨,谈吐不凡,对山川草木、岐黄丹道皆有独到见解,贫道与之盘桓数日,受益匪浅啊……” 第187章 茶馆闻讯 邻桌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其中一位身形略胖、面色红润的道长,正端着茶杯,对着同伴侃侃而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苟尚峰的耳中。 苟尚峰原本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来这茶馆,希望能从那些谈玄论道的雅士口中打探到一些关于册子或故渊先生的零星线索,却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那碗已经快要见底的粗茶,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长,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与故渊先生相关的字眼。 只听另一位身形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道长抚须笑道:“哦?玄真子道兄竟有此等机缘?那故渊异人,贫道也曾有所耳闻,据说其行踪不定,常年隐于终南深山之中,寻常人等难得一见。道兄能与之盘桓数日,想必是道缘深厚啊。” “呵呵,清虚子道兄谬赞了。” 那被称为玄真子的胖道长得意地笑了笑,“贫道也是机缘巧合,在那山谷中迷了路,才误打误撞地寻到了那位故渊先生的清修之所。那山谷当真是个世外桃源,奇花异草遍地,更有清泉怪石,宛若仙境。故渊先生便在那谷中结庐而居,平日里以山泉为饮,以野果为食,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深吸一口气,端起自己那碗已经快要凉透的粗茶,站起身,朝着邻桌那两位道长走了过去。 “两位道长。” 苟尚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最恭敬、最诚恳的笑容,对着两位道长拱了拱手。 玄真子和清虚子见一个陌生年轻人突然上前搭话,都有些意外,但见他态度还算谦恭,便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位小友有何见教?” 清虚子开口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 苟尚峰赶紧摆手,脸上露出一副“晚辈冒昧打扰,还望海涵”的表情, “方才听闻两位道长谈及一位故渊先生,小子斗胆,想向两位道长请教一二。” 他顿了顿,见两位道长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继续说道:“不瞒两位道长,小子早年也曾受过一位云游道人的指点,那道人道号似乎也与故渊二字有些渊源。小子此番来此,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寻访到这位道长。” 玄真子和清虚子听完他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玄真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寻访故人,确是一桩美事。只那位故渊先生行踪飘忽,又喜清净,怕是不易寻访啊。” “是啊是啊,” 清虚子也附和道,“我等也是机缘巧合才得见一面。那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若是没有明确的指引,想要在其中寻访一位隐世高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苟尚峰脸上依旧是那副诚恳的表情:“两位道长所言极是。不知两位道长可否指点一二,那故渊道长清修的山谷,具体在终南山的哪个方位?或者可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不动声色地塞到了茶馆伙计的手里,示意他再给两位道长添些上好的香茗。 玄真子和清虚子见他如此有心,又见那伙计殷勤地换上了新茶,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玄真子沉吟片刻说道:“具体方位嘛,贫道当时也是误打误撞,只记得那山谷极为隐蔽,入口处有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旁边还有一棵千年古松,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谷中有一道清澈的溪流,溪边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 “多谢道长指点!” 苟尚峰连连作揖道谢。 他又向两位道长请教了一些关于终南山山路和谷中情形的细节,两位道长倒也知无不言,将他们所知的情况都一一告知。 虽然他们也说不清楚那山谷的具体位置,但有了“卧牛石” “千年古松”这几个关键的标记,苟尚峰感觉自己寻找故渊先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与两位道长又寒暄了几句,眼看天色已晚,坊门即将关闭,苟尚峰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回到周府的偏房,他将从两位道长那里打探到的线索,以及之前从蝴蝶册子和刻印铺老匠人那里得到的信息,一一在纸上记录下来,仔细梳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隐居在终南山深处的、仙风道骨的故渊先生。只是,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废柴,要如何在其中找到一个行踪不定的隐世高人呢? 第188章 整装前行 回到周府的偏房,他将从两位道长那里打探到的线索,以及之前所有信息,一一在粗糙的麻纸上记录下来,仔细梳理。 【终南山方位大致在长安城南,但山脉连绵数百里,具体哪个山头哪个山谷,还是得靠那几个关键标记去寻找。】 他数了数怀里剩下的铜钱,感觉自己这点家当,在这物价不低的长安城里,怕是也置办不了多少像样的装备。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来到了长安城的西市,先是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旧的杂货铺。 铺面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从锅碗瓢盆到绳索灯笼,从粗布麻衣到草鞋斗笠,应有尽有。 “店家,小子想去山中采药,不知可有什么耐磨的鞋履和能遮风挡雨的蓑衣斗笠?” 苟尚峰对着一位正在柜台后打盹的老店家拱了拱手。 那老店家睁开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指了指墙角挂着的几双用麻绳和兽皮纳制的登山靴,以及几件用油布和竹篾制成的蓑衣斗笠,有气无力地说道:“喏,都在那儿了,自己挑。麻底皮靴五十文一双,油布蓑衣三十文一件,竹斗笠十文一顶。概不还价。” 苟尚峰拿起一双皮靴看了看,做工虽然粗糙,但用料还算扎实,鞋底也纳得够厚,想来应付山路应该不成问题。 他又挑了一件看起来比较厚实的油布蓑衣和一顶宽檐的竹斗笠。 这三样加起来就要九十文,他这点钱看来得省着点花了。 置办完基本的行头,他又去了几家卖干粮的铺子。 考虑到山中路途遥远,饮食不便,他特意买了一些耐储存的麦饼、肉脯和炒米,又买了一个能装不少水的牛皮水囊。 这些东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能保证他在山里不至于饿死渴死。 他还想买点火石火镰之类的引火之物,但转念一想,自己怀里还揣着从现代带来的打火机,那玩意儿可比火石火镰方便多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打火机应该能撑到我找到故渊先生吧?】 最后,他又去了一家药铺。 他想买一些治疗跌打损伤、毒虫叮咬的常用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自己需要的几味药材名称告诉了药铺的伙计,那伙计倒也麻利,很快便将药材配齐,用油纸包好递给了他。 他还特意向药铺里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郎中请教了一些关于山中常见毒虫猛兽的防范知识,以及一些简易的解毒方法。 那老郎中倒也和善,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不少,让他受益匪浅。 一番采买下来,苟尚峰怀里的铜钱已经所剩无几,但他看着自己置办齐全的这套进山装备,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靠谱的向导,或者一张详细的地图了。】 他知道,光凭玄真子道长他们提供的几个模糊标记,想在茫茫终南山中找到一个隐蔽的山谷,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尝试着去那些专门贩售舆图的铺子打听,希望能买到一张关于终南山山川地理的详细地图。 然而,这个时代的舆图绘制技术还相当落后,大多只是些粗略的示意图,而且多为官府管控,民间流传的更是少之又少,且大多不甚准确。 他跑了好几家铺子,看到的舆图要么是描绘整个关中地区的,要么就是些语焉不详的山水写意画,根本找不到他想要的、能精确指引他进入终南山深处的详细地图。 【看来,这地图是指望不上了。那向导呢?】 他想起了那些专门靠给商队或旅人引路为生的山客或脚夫。 只是,他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那些可靠的向导呢? 万一遇上个歹人,把他骗进深山老林里谋财害命,那他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行不行,雇向导的风险太大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就在他为寻找故渊先生的路径而一筹莫展之际,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周府,却意外地在府门口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89章 终南仙踪 “晴儿姑娘?”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淡紫色襦裙、巧笑倩兮的少女,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晴儿今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额角还带着几分薄汗,更添了几分娇憨之态。 她见到苟尚峰,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苟小哥,几日不见,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她的目光落在苟尚峰身上那套略显寒酸的进山装备,这副行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长安城里悠闲度日的模样。 “呃……是啊。” 苟尚峰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老脸不由得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打算去终南山中采些药材,顺便寻访一位故人。” 他没有直接说出故渊先生的名字,也没有提及关于白鲜皮的事情,只是含糊其辞地带过。 毕竟,这些事情关系到他在现代的科研大业,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终南山?采药?寻访故人?” 晴儿闻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和探究。 “我听说终南山中道路崎岖,虎狼出没,寻常采药人都不敢轻易深入。苟小哥你一个人去,怕是有些危险吧?” 她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语气中的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苟尚峰心里一暖。 他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竟然还会关心他这个萍水相逢的穷小子的安危。 他苦笑一声:“晴儿姑娘说的是。小子也知道此行凶险,只是那位故人对我有大恩,我不得不去。至于采药,也是顺便碰碰运气罢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只是我对终南山人生地不熟,连张像样的舆图都寻不到,更别提什么可靠的向导了。如今也只能凭着一些模糊的线索,走一步看一步了。” 晴儿听完他的话,秀眉微微蹙起,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说道:“苟小哥,你说的可是那位故渊先生?” 她冰雪聪明,此刻稍一联想,便猜到了七八分。 苟尚峰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晴儿既然已经猜到了,他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而且,他现在确实需要帮助,说不定这位小姐真能给他提供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他点了点头,苦笑道:“晴儿姑娘慧眼如炬,小子佩服。不瞒姑娘说,小子此番前往终南山,正是想去寻访故渊先生,向他请教一些医理上的疑惑。” “原来如此。” 晴儿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曾听家中长辈提及,终南山中确有不少隐世清修的高人异士,只是他们大多行踪不定,与世隔绝,外人极难寻访。故渊先生既然是这等高人,想必其清修之所也定然十分隐蔽。苟小哥你这般贸然前往,怕是希望渺茫啊。” “唉,小子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得去试试。” 苟尚峰叹了口气,“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连进山的方向都有些迷茫。” 晴儿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嫣然一笑,说道:“苟小哥,你我好歹也算是合作过一场的伙伴,你如今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信:“你且先别急着进山。关于终南山的舆图,我家中或许收藏有一些相对精细的。至于向导嘛,我倒是认识一位常年往来于终南山采药的老药农,为人还算可靠,或许可以请他为你引路。” 苟尚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这几天在长安城里跑断了腿都没解决的问题,晴儿表妹几句话就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晴儿跪下。 “晴儿姑娘!你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自然当真。” 晴儿看着他那副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回府去为你取舆图,顺便再问问那位老药农是否得闲。若是一切顺利,明日你便可启程了。”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朝着内院走去,留下苟尚峰一个人在原地。 他看着晴儿那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感觉自己那原本因为寻访无门而有些冰冷的心,又重新燃烧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看来,我这趟终南山之行,或许真能找到故渊先生,解开白鲜皮炮制的秘密?!】 他感觉,自己的现代古方发财路,似乎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第190章 路遇药农 日上三竿,就在他苟尚峰快要把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踩出个坑来的时候,一个周府的小丫鬟终于匆匆来到他的偏房外,说是晴儿小姐有请。 苟尚峰心中一喜,赶紧跟着那小丫鬟,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处水榭,晴儿早已等候在那里。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淡青色窄袖骑装,见苟尚峰进来,她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苟小哥,让你久等了。” 晴儿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卷轴和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苟尚峰,“这是我从家中书房寻来的一份终南山舆图,虽不算十分详尽,但比起市面上那些粗略的图示,应该能管用不少。这里还有些许盘缠,你且收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舆图和锦囊,心中感激不已。 他打开那舆图粗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细密的墨线勾勒出了终南山脉的大致走向和一些主要的峪口、山峰,甚至还标注了一些寺庙道观和人迹罕至的小路,确实比他之前在市面上看到的那些要详尽得多。 “晴儿姑娘,这太贵重了!小子如何敢当!” 苟尚峰连忙推辞那锦囊。 晴儿却不由分说地将锦囊塞到他手中:“苟小哥不必客气。你此去山高路远,多些盘缠总是好的。再者,我与你那生意也算是合伙一场,这点便算是我预支的分红吧。”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苟尚峰知道晴儿是一番好意,也不再矫情,郑重地将舆图和锦囊收好,拱手道:“多谢晴儿姑娘仗义相助!此番恩情,小子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所成,定不负姑娘厚望!” “苟小哥言重了。” 晴儿微微一笑,“那位药农我也已着人去请了。他常年在终南山中采药,对山中路径极为熟悉,为人也还算淳朴可靠。约莫午后便能到城南的延平门外与你会合。你出城后,在延平门外那棵大槐树下等他便是。” 有了舆图,又有了可靠的向导,苟尚峰感觉自己这趟终南山之行,简直是如有神助。 他对晴儿的感激之情更是无以言表。 “晴儿姑娘,大恩不言谢!待小子从终南山回来,定要好好答谢姑娘!” “呵呵,苟小哥能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答谢了。” 晴儿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期盼,“终南山中多险阻,你此行务必万事小心。” 她又嘱咐了几句山中行路的注意事项,才送苟尚峰离开了水榭。 苟尚峰回到偏房,将晴儿送来的舆图仔细研究了一番,又将自己之前采买的那些进山装备重新整理打包,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用过午饭,他便向周府的管事告了假,说是要去山中采药数日。 那管事知道他是孙神医的弟子,又见周瑾公子对他颇为客气,倒也没怎么为难。 苟尚峰背上行囊,辞别了周府众人,便径直朝着长安城南的延平门而去。 延平门外,官道两旁杨柳依依,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苟尚峰按照晴儿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他将行囊放下,倚在树干上,一边歇息,一边留意着过往的行人,希望能早点等到那位张药农。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他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身穿粗布短打、肩上扛着药锄、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的干瘦老者,朝着大槐树这边走了过来。 那老者约莫六十上下年纪,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步伐也颇为稳健。 “可是苟小哥当面?” 老者走到苟尚峰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山里人的淳朴。 苟尚峰见状,知道这定然就是晴儿姑娘介绍的张药农了。 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正是小子。敢问老丈可是张伯?”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张药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老头子我便是张三。听说小哥要去终南山寻访一位故人,老头子我给来小哥带个路。” “正是如此!有劳张伯了!” 苟尚峰连声道谢。 “客气客气。” 张药农摆了摆手,“晴儿姑娘对我们这些山里人多有照拂,她交代的事情,老头子我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终南山山高路险,小哥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受得了那份苦楚?” 他看着苟尚峰那副白净书生的模样,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苟尚峰知道自己的外形确实没什么说服力,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张伯放心!小子虽然看着文弱,但为了寻访故人,再大的苦楚也能吃得!” “呵呵,有志气便好。” 张药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搁了,这就上路吧。争取在天黑前进到山脚下的村子落脚。” 说着,他便扛起药锄,率先朝着南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走去。 苟尚峰赶紧背上行囊,紧随其后。 第191章 林深谷幽 辞别了繁华的长安城,苟尚峰跟着张药农,沿着蜿蜒的官道一路向南。两人一路走走歇歇,待到日头偏西之时,终于望见了远处那连绵起伏、如同一条青色巨龙般横亘天际的终南山脉。 夕阳的余晖给巍峨的山峦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边,山中云雾缭绕,更显得幽深莫测。 “那便是终南山了。” 张药农指着远处的山脉,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这山里头啊,宝贝多,凶险也多。若是没有熟悉路径的人带着,莫说寻仙访道了,便是想囫囵个儿出来,都难得很呐。” 当晚,他们在太平峪口一个名叫张家坳的小村落借宿。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和药农。 村民们淳朴热情,见他们是外来的客人,倒也客气。 张药农似乎与村里人颇为熟稔,很快便为他们安排好了食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苟尚峰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和山野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唤醒。 用过简单的朝食,他便跟着张药农,正式进入终南山。 真正的山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所谓的路,不过是前人踩踏出来的一条条狭窄陡峭的土径,有的地方甚至需要在湿滑的青苔石壁上攀爬,或者在没过膝盖的灌木丛中艰难穿行。 没走多久,苟尚峰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那身在长安城里买的进山装备,此刻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脚上的麻底皮靴虽然还算结实,但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却极易打滑;身上的粗布衣衫也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头上的竹斗笠更是不知道被什么野藤给勾掉了。 张药农却依旧是那副轻松自如的模样,他肩扛药锄,身背竹篓,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越往山林深处走,四周的景致也越发原始和幽深。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奇花异草遍地丛生,清澈的溪流在山石间潺潺流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兽啼鸣,更添了几分山林的神秘与宁静。 只是,这看似美丽的景色背后,也隐藏着不少凶险。 他们曾在一处密林中,与一条碗口粗细的斑斓毒蛇不期而遇,吓得苟尚峰魂飞魄散;也曾在攀爬一处陡峭的悬崖时,险些失足坠落,幸得张药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才捡回一条小命。 几番惊险下来,苟尚峰对这终南山的敬畏之心又深了几分,也对身旁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药农更加依赖和钦佩。 “张伯,咱们要找的那个山谷,还有多远啊?”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生起篝火,准备宿营。 张药农呷了一口水囊里的清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远处那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巍峨和神秘的山峦,沉吟道:“按照那两位道长所说的标记,咱们明日再翻过前面那座山梁,应该就能进入那片区域了。只是那山谷具体在何处,还得仔细寻找才行。” 他顿了顿,又看着苟尚峰,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苟小哥,老头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深山老林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那位故人既然是隐世高人,其清修之所必然十分隐蔽,能不能找到,全看咱们的机缘。若是实在寻访不到,你也莫要太过强求。” 苟尚峰知道张药农说的是实话,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张伯提点,小子明白。” 虽然前路艰险,希望渺茫,但他一想到李明远教授他们对白鲜皮的期待,便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第192章 卧牛古松 一夜山风呼啸,篝火在噼啪声中渐渐熄灭。 终南山的清晨,带着沁人心脾的寒意和草木的清香,将苟尚峰从不算安稳的睡梦中唤醒。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看到张药农早已起身,正在用一个简陋的陶罐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 “醒了?快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多谢张伯。”苟尚峰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用过简单的朝食,两人收拾好行囊,便再次踏上了寻访之路。 按照张药农的判断,他们今日需要翻越眼前这座高耸的山梁,才能进入玄真子道长所说的那片区域。 眼前的山梁,比昨日走过的任何一段山路都要险峻。 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径,两人只能在茂密的灌木丛和嶙峋的怪石间艰难攀爬。 也不知在山林中跋涉了多久,当太阳升到头顶,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林间时,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翻越了那座险峻的山梁。 站在山梁之巅,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云雾缭绕,一派雄浑壮丽的景象。 山风吹过,带着松涛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好壮观啊……”苟尚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呵呵,这终南山里头,比这更险峻、更漂亮的地方多着呢。”张药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着前方一片被云雾半遮半掩的山谷说道,“按照那两位道长的说法,咱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那片区域了。接下来,就得仔细寻找那卧牛石和千年古松的标记了。” 两人稍作歇息,补充了些水分和干粮,便再次启程,朝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谷方向走去。 进入这片区域,地势虽然略微平缓了一些,但林木却更加茂密,各种奇花异草也多了起来。 他们沿着一条隐约可见的、似乎是野兽踩踏出来的小径,在林间穿梭。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张伯,你看!那是不是卧牛石?” 也不知走了多久,苟尚峰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横卧在溪流边的巨大青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青石形状奇特,一头高高翘起,另一头则圆润厚重,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像是一头俯卧在溪边饮水的老牛。 张药农闻言,也停下脚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看这形状,倒有七八分相似。那两位道长说,卧牛石旁有古松,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块卧牛石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块青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表面布满了青苔和岁月的痕迹。 而在青石的后方,果然挺立着一棵参天古松。 那古松树干虬劲,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将周围一大片区域都笼罩在它的浓荫之下,看那树干的粗细,怕是真有千年以上的树龄了。 “卧牛石!千年古松!都对上了!” “苟小哥,你再看看,那两位道长可还说过其他什么标记?” “还说有开着蓝色小花、形似蝴蝶的草!”苟尚峰赶紧回忆道。 两人立刻开始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 这片区域林木茂密,地上的落叶也很厚,各种不知名的花草藤蔓交织在一起,想要在其中找到一种特定的蓝色小花,并非易事。 他们几乎将卧牛石周围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都翻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苟尚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是我们找错地方了?还是说那两位道长记错了?】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放弃的时候,张药农却忽然指着卧牛石背后一处被浓密藤蔓遮掩住的、不起眼的石壁缝隙,惊喜地叫道:“苟小哥!你快来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种花?” 苟尚峰闻言,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在那湿滑的石壁缝隙中,几株翠绿的、叶片形似羽毛的植物正顽强地生长着。 而在那翠绿的叶片之间,赫然点缀着数朵小巧玲珑的、如同蓝色精灵般的花朵。 第193章 仙谷问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故渊先生那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中,给每一片绿叶、每一朵野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清澈的溪流在卵石间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药气,令人心旷神怡。 故渊先生的茅庐便掩映在一片翠竹林后,简朴却不失雅致。 院中几畦药圃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苟尚峰认得或不认得的草药长势喜人。 此刻,故渊先生正盘坐在茅庐前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袅袅的茶香与山谷中的草木清气融为一体。 他示意苟尚峰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后生,你既对那白鲜皮的炮制之法如此执着,想必也是有所缘由。” 故渊先生提起紫砂小壶,为苟尚峰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汤色泽澄澈,入口微苦回甘,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芬芳。 苟尚峰双手接过茶杯,恭敬地说道:“先生明鉴。小子斗胆,想向先生请教一二,看看能否寻回古法。” 故渊先生听完,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白鲜皮,其性本寒,能清热燥湿,祛风解毒。寻常药铺所售之品,多以酒炙、醋炒,以缓其寒性,或增其行散之力,此乃常法,不足为奇。”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了苟尚峰一眼:“然,上古医家,观天地之变,察万物之性,其炮制药石,往往不拘一格,常有神来之笔。所谓古法,并非一成不变的科条,而是顺应药性、天时、地利,乃至用药者体质的权变之道。” 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但还是努力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他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急躁,只是更加恭敬地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小子受教了。只是小子愚钝,不知先生可否具体指点一二,那品质特异的白鲜皮,若想尽显其效,当如何炮制为佳?” 故渊先生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那点急功近利的小心思,却也没有点破,只是悠然说道:“万物皆有其灵,药石亦然。你所说的那批白鲜皮,既品质特异,想必其生长环境也非同寻常。若想尽显其效,便需寻得能与之相辅相成、激发其潜能之物共同炮制。” 他伸手指了指院中一株开着幽蓝色小花、形似蝴蝶的植物:“譬如那青蝶草,性微寒,善清心肺之热,解百毒。若取其晨露未干之花叶,捣汁,配合特定的泉水……” 他追问道:“先生,那特定的泉水,又该是何种泉水?小子之前在山中,也曾见过一些清冽的山泉,不知可否通用?” 故渊先生摇了摇头:“寻常山泉,虽也洁净,却未必蕴含所需之灵气。老朽所言之泉,需得是那自地脉深处涌出、未经尘世污染、且常年受日月精华滋养的无根之水,方能洗尽药材之浊气,纯粹其药性。” 他又看了一眼苟尚峰,话锋一转:“不过,这青蝶草与无根之水,虽能激发诸多药石之潜能,但与白鲜皮是否相合,如何配伍,火候如何掌握,其中分寸拿捏,非一言可尽。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秘法,非其人不传,非其时不说。后生,你如今心浮气躁,所求者似乎并非医道本身,老朽便是将那金针玉液之方尽数传你,怕也只是明珠暗投,徒增祸患罢了。” 苟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合着我这又是请教又是拍马屁的,到头来您老人家还是不肯松口啊?!】 他知道,故渊先生这种方外高人,最是讲究缘法和心性,自己若是表现得太过急功近利,恐怕真要弄巧成拙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因为科研大饼而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副“弟子愚钝,但心诚求教”的表情,对着故渊先生深深一揖:“先生教诲的是,小子确实有些急于求成了。只是小子见世间疾苦,常思医者之道,若能得先生指点一二,掌握些许济世救民之术,纵使过程艰难,小子也愿潜心学习,不敢有负先生厚望。”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表达了自己求学的诚意,又巧妙地将自己的目的拔高到了济世救民的层面。 故渊先生听完,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苟尚峰:“这里有三枚老朽早年依古法炮制的白鲜皮,你且拿去。至于能否从中悟出些什么,或者将来能否寻齐材料,重现古方,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苟尚峰接过那沉甸甸的锦囊,入手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润之气。 他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三片色泽暗沉、却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白鲜皮,与他之前从长安药铺买来的那些凡品截然不同。 他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故渊先生磕一个。 这三片炮制过的白鲜皮,对于现代的李教授他们来说,绝对是无价之宝。 “多谢先生厚赐!小子感激不尽!”苟尚峰郑重地将锦囊收好,对着故渊先生深深一揖。 “不必多礼。”故渊先生摆了摆手,“老朽与你言尽于此。这山谷清幽,却非久留之地。你既已了却心愿,便早些下山去吧。”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便不再看苟尚峰,一副送客的模样。 苟尚峰知道,故渊先生这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他虽然还想再追问一些关于秘传辅药和特殊器具的细节,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今日能得到这些关键信息和三枚珍贵的炮制品,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 他再次向故渊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在张药农的带领下,离开了这处如同仙境般的山谷。 下山的路上,苟尚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第194章 神药初成 下山的道路,似乎比来时要平坦和短暂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怀揣着故渊先生赠予的三枚古法炮制白鲜皮和那些珍贵的线索,苟尚峰的心情格外轻松,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张药农见他眉宇间难掩喜色,只当他是寻访故人已了却心愿,也未多问,依旧尽职尽责地在前引路。 两人顺利地走出了终南山的崇山峻岭,在山脚下的太平峪口与张药农作别。 苟尚峰从晴儿给的盘缠中取出一部分,硬塞给张药农作为酬谢。 老实的药农推辞不过,只得连声道谢收下,并嘱咐他日后若再进山,可提前去张家坳寻他。 辞别了张药农,苟尚峰雇了一辆返程的骡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长安城。 他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就能插上翅膀飞回现代,将这些重大发现告诉李明远教授。 回到周府别院,他以山中采药劳累,需静养数日为由,一头扎进自己的偏房,反锁房门,然后迫不及待地躺倒在床上,集中精神,开始了他返回现代的时空之旅。 ———————————— 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感之后,苟尚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从贴身衣物中摸出那个用油纸和锦囊层层包裹好的、装着三枚古法炮制白鲜皮的小包裹。 看到那三片色泽暗沉、却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白鲜皮完好无损,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宝贝啊!这可是我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希望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样品藏好,然后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好,距离他上次离开李教授办公室,只过去了不到两天。 他几乎是立刻就拨通了李明远教授的电话。 “喂?小苟同学?”电话那头传来李教授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李教授!是我!苟尚峰!”苟尚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找到了一些关于那白鲜皮特殊炮制方法的重要线索!而且我还弄到了几片据说是依古法炮制过的白鲜皮成品!” “什么?!”电话那头的李明远教授,声音瞬间提高八度,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你说的是真的?!古法炮制的成品?!你现在在哪里?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半个时辰后,药学院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而热烈。 除了李教授,上次那两位中药学界的权威教授也都在场。 他们面前的实验台上,正小心翼翼地摆放着那三片来自大唐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古法炮制白鲜皮。 三位平日里德高望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专家教授,此刻却都像是第一次见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围着那几片黑乎乎的药材,又是凑近了闻,又是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震惊、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兴奋。 郑浩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各种实验器材和试剂,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明远教授戴着白手套,用镊子轻轻夹起一片炮制过的白鲜皮,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自语,“这色泽、这气味、这质地……与我们之前见过的所有白鲜皮都截然不同!其中定然蕴含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玄机!” 王教授也激动地说道:“小苟同学,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这几片炮制过的样品,对于我们破解白鲜甲素高含量之谜,以及研究古法炮制工艺,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张教授更是直接:“别废话了!赶紧的!把这三片样品立刻送去做最高精度的成分分析和活性测试!我要看看,这古法炮制过的白鲜皮,里面那白鲜甲素的含量,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其他新的活性成分被激发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于苟尚峰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看着那三位平日里只能在学术期刊和新闻报道中仰望的专家,为了他从大唐带来的几片烂草根,亲自上阵,调动了实验室里最先进的仪器设备,进行着各种复杂而精密的分析检测。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样品提供者和科研合作伙伴,则像个吉祥物一样,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一旁喝茶,时不时地回答几句关于乡下亲戚和隐居老先生的模糊回忆。 当第一份初步的检测报告出来时,整个实验室都沸腾了! “我的天!这不可能!”负责操作高效液相色谱仪的郑浩看着屏幕上那高耸入云的峰图,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李明远教授和另外两位专家也立刻凑了过去,当他们看清楚报告上的数据时,脸上的表情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精彩。 “白鲜甲素含量……竟然……竟然比之前那批野生样品还要高出三倍?!而且还检测到了几种全新的、结构异常复杂的微量香豆素衍生物和微量生物碱!其抗炎和免疫调节活性初步测试结果显示……简直是……逆天啊!!!” 李明远教授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颤抖,他一把抓住苟尚峰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小苟同学!你这次带来的,不是仙草!是仙丹啊!是能改写皮肤病治疗史的仙丹啊!” 苟尚峰被他摇得七荤八素,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三倍?!逆天?!改写历史?!】 【我这是要上天啊!】 他感觉,自己那条通往汤臣一品顶层复式和泳池派对的康庄大道,此刻已经铺上了红地毯,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银行账户里数字飙升的美妙声音了。 第195章 科研合作 【三倍的白鲜甲素含量!还有全新的、活性逆天的新型化合物!这要是真能开发成新药,那得卖多少钱一盒?不,是一支?】 【到时候,别说汤臣一品了,我直接在月球上买块地,建个私人空间站,天天开派对!】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贫困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此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冲击得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小苟同学?” 李明远教授看着他那副喜不自胜、嘴角咧到耳根、就差当场手舞足蹈的傻样,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回神了。这八字才刚有了一撇,可别高兴得太早。” 旁边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王教授也笑道:“是啊,小苟同学。虽然初步的分析结果非常喜人,但这距离真正开发成安全有效的新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后续的药理、毒理、制剂、临床试验,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性。” 另一位略显严肃的张教授也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目前我们最大的瓶颈,还是原料问题。你带来的这几株样品,虽然品质极佳,但数量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撑后续的深入研究。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这种特殊白鲜皮的稳定来源,或者破解其独特的炮制工艺,看看能否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提高普通白鲜皮中这些活性成分的含量。” 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点出了一些现实的困难,但语气中那股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期待,却像一针强心剂,让苟尚峰那颗刚刚因为原料问题而稍微冷静了一点点的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三位教授,” 苟尚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关于这白鲜皮的来源和炮制方法,我会想办法再弄到一些类似的样品!” “好好好!有小苟同学这句话,我们就有信心了!” 李明远教授闻言大喜,用力拍了拍苟尚峰的肩膀,“你放心,只要我们能在这个项目上取得突破,无论是科研成果的署名,还是后续成果转化带来的经济收益,都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我们药学院,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对中医药事业做出贡献的有功之臣!” 王教授和张教授也纷纷点头附和,表示一定会全力支持这个项目,并充分保障苟尚峰的各项权益。 接下来的时间,苟尚峰便在三位大佬的“簇拥”下,详细地签署了那份《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 协议中明确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后续科研成果的知识产权归属和利益分配方案。 虽然很多法律和科研术语他都看不太懂,但他至少看明白了最关键的一条——如果这个项目最终成功了,他将作为重要的贡献者之一,分享相当一部分的经济收益。 【这简直就是躺着数钱的节奏啊!】 他签下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名字时,感觉自己签的不是一份协议,而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单程机票。 签完协议,李明远教授又亲自带着苟尚峰参观了他们药学院那国内顶尖的天然药物化学实验室和药理实验室,向他展示了各种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并简单介绍了一下后续的研究计划和技术路线。 苟尚峰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他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仪器,听着李教授他们讨论着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对现代中医药科研的强大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从药学院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李明远教授特意让郑浩开他的车送苟尚峰回医院宿舍,还热情地邀请他改日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下这次“意义非凡的合作”。 苟尚峰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美滋滋的。 坐在车里,他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的人生真的要起飞了。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他功成名就之后,衣锦还乡,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同学、同事、亲戚朋友,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爽!真是太爽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长期被压抑而有些扭曲的心,此刻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希望和力量的暖流所包裹。 第196章 科研突破 从李明远教授的办公室出来,苟尚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份《科研样品采集、合作研究及成果共享初步协议》被他如同珍宝一般贴身收藏,仿佛那就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单程机票。 回到医院宿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然后掏出手机,翻出郑浩的电话号码,仔仔细细地备注上了“财神爷(的使者)”。 白鲜甲素、新型化合物、强生物活性、改写皮肤病治疗史…… 这些关键词如同最激昂的战鼓,在他脑海中擂动不休,让他那颗因为长期在两个世界奔波劳碌而有些麻木的心,彻底燃烧了起来。 【等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破宿舍给退了,直接去市中心买套江景大平层!再雇上十个八个保姆,一天换一个菜系,顿顿米其林……】 带着这份“即将成为亿万富翁”的迷之自信,苟尚峰在接下来几天的急诊科轮转中,竟然也显得不那么苦哈哈了。 虽然夜班依旧漫长,奇葩病人依旧层出不穷,王老师的咆哮依旧震耳欲聋,但他总能从这些令人绝望的日常中,找到一丝未来可期的甜。 他的难兄难弟陆泽远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苟兄,你最近是不是捡到钱了?怎么看你走路都带风,连被老王骂都笑眯眯的?” 苟尚峰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拍了拍陆泽远的肩膀:“兄弟,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区区急诊科,不过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小的驿站罢了。” 陆泽远听得一头雾水,只当他又在犯神经。 这天下午,苟尚峰刚结束一台拉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正准备瘫一会儿,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心头猛地一跳——是郑浩打来的! 【难道是研究又有新进展了?!】 他赶紧跑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苟师兄吗?我是郑浩啊!”电话那头传来郑浩略显兴奋的声音。 “郑浩你好你好!”苟尚峰的声音也有些激动,“是不是李教授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了?” “师兄你真是神了!一猜就中!”郑浩的语气更加兴奋了,“李老师让我赶紧通知你,我们对你送来的那三片古法炮制白鲜皮样品进行了进一步的精细分离和活性追踪,结果简直是太惊人了!” “哦?怎么个惊人法?”苟尚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不仅成功分离并纯化了更高纯度的‘白鲜甲素’,而且初步的动物实验模型显示,它在极低的浓度下,就能表现出比现有糖皮质激素还要强的抗炎效果,并且几乎没有观察到明显的毒副作用。更重要的是,”郑浩顿了顿,似乎在刻意营造悬念,“我们从那三片炮制品中,还分离鉴定出了另外两种全新的微量生物碱,它们的结构非常独特,初步的体外细胞实验提示,这两种生物碱可能具有非常强大的免疫调节和组织修复促进作用!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复合型强效皮肤修复剂啊!” 苟尚峰听得是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那颗刚刚因为几百块“样品费”而满足的小心脏,此刻又被这接二连三的信息给轰炸得快要停止跳动了。 【这要是真能开发成新药,那别说汤臣一品了,我直接买个岛,建个私人王国,天天在黄金马桶上思考人生】 “不过,”郑浩的语气又稍微沉重了一些,“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原料。那三片炮制品我们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样品,根本不够进行更深入的药代动力学和长期毒理学研究。李老师他们现在是急得抓耳挠腮,就盼着你能再提供一些样品,或者提供一些关于你那亲戚更具体的线索,明晰到底是用什么特殊的辅料,或者什么独特的手法,才能炮制出如此神奇的白鲜皮?” 苟尚峰知道,这终究还是要从大唐那边想办法。 “郑浩你放心,”苟尚峰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关于样品和炮制方法的线索,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等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 挂了电话,苟尚峰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同时,动力也更足了。 【看来,我这趟大唐之行,不仅要搞钱,还得肩负起为现代医学发展添砖加瓦的重任啊】 【故渊先生!孙思邈大佬!你们可千万要给点力,把那秘方传授给我啊!】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他这个轮班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紧累晕过去,然后一觉睡到大唐。 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启下一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寻宝之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