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穿越成为金陵首富》 第1章 穿越成了林黛玉? 雾雨蒙蒙,凉风从雕花窗棂渗入,裹挟着轻纱拂在脸上,林婷在马车内猛然惊醒,额角的汗浸透了发尾。 “姑娘可是梦魇了?”紫鹃拿起帕子,正要为她拭汗,却见那双含满愁绪的眼睛登的睁圆,像是被惊了的雀儿。 林婷攥着绣帘的手青筋毕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潮水漫过——巡盐御史林如海病危、荣国府琏二爷护送归家,还有......这副弱柳扶风的躯壳里,竟住进了一个社畜打工人的魂魄。 她记得,刚才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爸爸忽然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的icu,然而自己在开车赶往医院时,碰到了侧翻的大货车,之后的事情她就没有印象了。 “我这是穿越进了《红楼梦》?!”她心里大惊。 一时接收了大量的记忆再加上马车的颠簸,林婷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赶忙用手帕捂住了嘴。 “林姑娘可是不舒服?再坚持下,马上就到了。”紫鹃看黛玉面露难过之意,赶忙安抚道。 林婷没有接紫鹃的话茬儿,前世记忆中的恐惧和穿越而来无措感,让她不由得颤抖。 前世,林婷是一个银行的社畜打工人,工作认真努力,入职三年就晋升成了一个支行的小行长,各项业务比赛她都是全行的第一名,文能处理各种客户纠纷,武能徒手修理atm机,同事曾经开玩笑说,她有这种毅力,去缅北打电话都没有问题。 她不明白,自己勤奋上进,家庭和谐美满,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爸爸重病,自己也因祸穿越到这里,现实里的自己是死了吗?那留下妈妈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呢? 紫鹃看黛玉没有说话,但眉间充满着愁态,便以为她是忧心林老爷的病症,安慰道:“林姑娘,老爷的病不一定就是信上说的这般严重,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切莫太过伤心。” 《红楼梦》林婷是看过的,她知道紫鹃是黛玉最忠心的丫鬟,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穿越来这里,但现在紫鹃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她缓缓抬头说道:“紫鹃,谢谢你。” 话音刚落,忽听得车外马嘶长鸣。 “小姐,到了。”说话的是陪行的王嬷嬷,她从外边轻轻的撩开帘子,唤黛玉下车。 林婷缓了缓神,眼前的一切仍似是大梦初醒,既然穿越成了林黛玉,那就只能全力的去扮演,穿越小说不都是为了改变角色的命运吗?也许改变了林黛玉的命运,自己就能回去了! 原著中对黛玉的描述是“心比比干多一窍”,自己在银行处理了这么多的纠纷,观察性格、倾听诉求、解决矛盾,正是她最擅长的,所以她决定先“闭嘴”。 林婷缓缓从马车内探出身,一丝凉意吸入肺中,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忘了,这副身体即使不演,也能“病如西子胜三分”。 “小姐仔细身体。”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手中撑着把油纸伞,遮在黛玉头上,为她挡下蒙蒙细雨,毕恭毕敬的说道。 林婷缓缓走下车,在记忆里,她认出了这是林府的管家,名叫陈守义。 她打量了一眼陈守义,穿着粗布的千层底、裤脚蒙着一层土、洗的泛白的长衣,目光如炬、眉头紧锁,眼底却有挡不住的温柔。 稳重、干练,而且对黛玉很是尊敬,这就是陈守义给她的第一印象。 在银行工作这几年,林婷早就掌握了识人的能力,眼前的人大概是个什么性格脾气,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必这就是林府管家。”还没等林婷答话,贾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琏?林婷忽然想起来,在原著里曾经暗示过,林如海去世以后,贾府私吞了黛玉的家产,网友都评论说林黛玉被吃了绝户,自己的第一个任务难道是要和贾琏争夺家产? “管家,这是府里的二爷,陪小姐一路同来。”紫鹃赶忙和陈管家介绍道。 “承蒙二爷对我们小姐一路照顾,老爷早已有安排,现下给二爷收拾好了住处,备好了酒菜,还望二爷不要嫌弃寒舍,在此宿下。”陈管家对贾琏道。 “本是一家人,我该唤林老爷一声姑父,此次前来探望万事皆以姑父身体为重,怎好意思再多做叨扰,但既已安排妥当,我也不便再做推辞,只是还得先去看望了才是。”贾琏说道。 陈管家安排了下人牵引马车、归置行李,邀了贾琏和黛玉等人上了备好的轿子,一路随行来到一垂花门前落下,又引着众人步行来到林如海的居所。 还未进屋,药味却涌了出来,呛得林婷直咳嗽。只见西边回廊下支起了一个药炉,此刻一个小厮正蹲在旁边煎着药。 林婷一路走来,观察着林府的各个角落,路是干净的、绿植也修剪过、廊下摆放的花也是新鲜的,看来林如海虽然病下多日,下人伺候也并没有偷懒,陈管家倒是把林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踏进内屋,只觉药草味道更重。林婷看到了黛玉的父亲,他虽病重但还是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林如海见众人入门,缓缓挺直了脊背,虽形容枯槁却不失文人风骨,但已尽是油尽灯枯之态。 “玉儿......你回来了。”林如海看到黛玉,轻轻地抬起手,招呼黛玉上前来他身边。 林婷缓缓的走到床沿边,坐在林如海身旁。她还没适应林黛玉的身份,但是看到眼前林如海的情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重病住院,自己此刻也应该在医院陪护,但谁知道却穿越到了这里。 触景生情,一滴泪从眼底滑落出来,她赶忙用帕子擦去。 林婷握着林如海的手,轻声说了句:“父亲。” 林如海只是把黛玉的手紧紧的攥在掌中,有外人在场,他不能说什么,强撑着和贾琏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便让陈管家带他们回了居所,只留下黛玉和紫鹃二人。 林如海看着黛玉,久久不语,只是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双手,轻轻的、柔柔的。 半晌,从嘴边挤出几个字:“玉儿......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从林如海的眼神里,林婷看得出一位父亲对女儿沉沉的爱。 林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叹出,压了压内心的情绪,缓缓说道:“父亲,不要硬撑着了,躺着休息一下吧。” 说罢,她从一旁拿了一个锦缎的枕头,放在林如海的身后,扶着他轻轻的靠在上面。 “玉儿......爹对不住你,你娘去的早,如今爹只怕也是要走了,你生来身体就不好,爹不能陪你长大了......”林如海声音哽咽了起来。 林婷情绪涌了上来,眼泪也如雨点落下,滴在林如海的手背上。 “都怪爹,太医说了你这病最忌讳的就是哭,如今爹又引得你这般。”林如海抬起手,轻轻拭去黛玉的眼泪,缓缓说道:“玉儿,有些事情爹还是要给你交代,你年纪还小,住在祖母家是一个依靠,你祖母最是疼爱你,必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父亲,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玉儿......只想陪着您。” 她句句说得真诚,既说给林如海,也是说给自己的父亲。 第2章 眼皮子底下也敢偷? 林婷自从穿越到这里之后,便感觉属于黛玉本体的记忆在不断苏醒着,最开始她只觉得周围一切都似曾相识,现在看着眼前不断嘱咐着自己的父亲,莫名的情绪压在她的心头: 是与父亲多年未见又久别重逢的欣喜; 是知道父亲可能难逃此劫的无可奈何; 是看到父亲重病强撑着的不忍; 是感受到父爱的温馨...... 好像有一股力量,将她和黛玉拧在了一起。 父女二人互诉衷肠,不知聊了多久,期间仆人也曾端了药和晚膳来,等到黛玉从屋内出来时,月亮已经挂在了天边。 她抬起头,看着那轮玉盘,感叹到自己好像好久好久没看过这么明亮的月亮了。 前世,每天为了工作奔波,即使深夜回家是家常便饭,却也从来顾不上抬起头来看看月亮。 就好像每天都回家,也从来没有和父母好好说过话。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病重到需要住院了呢? 是父亲说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还是那次扶着腰说人老了,走两步路都要休息一下?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如果月宫上有能让父亲好起来的神药,她一定奋不顾身的去取! 可神话,只是神话。 黛玉缓缓叹了口气,时间是指间流沙,她握不住,也挡不下。 陈管家此刻正等在门外。 “小姐,我送您回屋。”陈管家说着,将早早准备好的一件正红色云锦披风交到紫鹃手中,让为黛玉披上。 “夜深露重,小心着了凉”陈守义接着说道。 “陈伯伯,您可用了晚膳?”黛玉问道。 “感谢小姐挂念,已经用了膳。”陈管家笑了笑,接着道:“小姐,您这次回来,老爷高兴,我们也高兴。自打去了京中,多年不见,小姐竟一下长大了。” 黛玉说道:“府中杂事,多靠陈伯伯打点,您替父亲分担,黛玉感激不尽。” “小姐,您言重了,老爷太太对我们家中有恩,能为老爷小姐分担,是我的荣幸。” 黛玉看着眼前的陈管家,眼神坚定,话说的也真挚,内心对他充满了好感。 “陈伯伯,父亲的病......医生可说是因为什么?”黛玉问道。 “老爷的病......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胃口,偶尔也有胸痛的症状,但并没有在意,如今却到了难以吞咽的地步......有名的医生都请过了,说是‘邪气郁结’......现在吃的也不过是些止疼的药物......”陈守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对不起小姐,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 难以下咽、胸口疼痛,听陈守义说完,黛玉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病,在现代社会她见过一次,是自己的姥爷。 食道癌。 刚才服侍父亲吃饭时,看父亲只吃了一些,黛玉权当是因为病重身体不舒服,却没有往这个上边想,现在看来已是晚期的症状。 “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陈伯,这事与您无关,不必自责。” 黛玉表面说的风轻云淡,指甲却掐进了手掌里,二十一世纪都没有办法的病,这个时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同一个病,夺走了她的两位亲人。 “小姐,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日,定护您周全一日......”陈守义走在黛玉身后,虽然自家小姐说的淡然,但他看得出前边羸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陈守义忽然觉得,多年未见,小姐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成熟了。 他顿了顿,坚定地说道:“只要您需要,定万死不辞。” “哪里就说到在不在了?陈管家不亲眼看着小姐嫁人,还准备去哪儿呢?”紫鹃看氛围太过于压抑,她想转移黛玉的注意力,便开起了玩笑。 黛玉心里清楚,紫鹃是怕她太过难过,故意打趣,内心很是感激。 她转身用手绢轻轻点了一下紫鹃,说道:“我平日里对你太客气了,连你也拿我打趣,明日就给你找个人家把你嫁了!” 陈管家也不禁笑了起来。 三人穿过甬道,路过一处花园,黛玉和紫鹃正开玩笑,陈管家却忽然让她们噤声。 “小姐,假山后边有人。”陈管家悄声道。 黛玉停了下来,顺着陈管家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假山处,看到一个人影。 “是谁在那,快出来!”紫鹃朝着假山喊道。 一个老婆子,缓缓从山后挪出来,谄媚地说道:“害呦,小姐,是我,是我。” 黛玉打眼看过去,她认得,是府里的一个老嬷嬷,平日里负责采买工作。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黛玉收起玩闹的态度,缓缓问道。 “晚上睡不着,想着起来走走,远远听到小姐嬉笑,怕扰了小姐的雅兴,便躲了起来。”老婆子嘿嘿一笑,耸着肩,双手搭在身前,慢悠悠说道。 黛玉打量着眼前的老婆子,谄媚、市侩、紧张,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怕扰了雅兴?”黛玉轻声冷哼,眼瞅着假山后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陈管家去查看,接着说道:“我倒不知,光明正大地打招呼,也会扰了别人雅兴?” 说话间,陈管家从假山后提过来一个包裹,扔在了老婆子面前。 包裹敞开,只见银票、首饰、衣物等物件散落了一地,其中一个缠丝红玉镯子黛玉认得,这是她的手镯,因为太沉所以平时从来没有戴过。 老婆子看被拆穿,也顾不得了,扑身到包裹上,把物件往怀里一裹,起身就要跑,陈管家见状一把将她按住,大声唤来了两个仆役。 “你跑什么?敢在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这就想跑?”陈管家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府里管你全家的吃穿用度,现在看着老爷病了,就打起了偷鸡摸狗的主意。” “这是我的东西,这是我的东西!”老婆子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黛玉细看包裹里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府内的,再加上这厚厚的一叠银票,看来这老婆子必不是第一次偷窃了。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今天既然让自己抓到了,不如杀杀他们的威风,好好做一做文章。 对付这样的人,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要狠狠拿住,要是因为心软就此作罢,以后必定要得寸进尺! 第3章 不是,你说谁帮忙? 黛玉命陈守义将偷盗的老婆子押到自己院中,并传了府内所有的下人都要来。 不一会,所有人聚集在院中,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 紫鹃从屋内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廊下,黛玉缓缓坐在椅子上。 深夜风急,吹得黛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副身子现在还未大好,自己倒也不必疾言厉色,镇得住场子、立得住威严就好。 她缓了缓,直起身子淡淡的说道:“这段时间父亲病着,府中的各项事务多亏了众位帮衬,大家辛苦了。” 随后瞥了一眼被押在地上的老婆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相信大家都是一心向着府中,但‘灯下黑’的事情也是有的,今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有作奸犯科的,想必这事也不是第一次,既然拿了,我便不能轻易饶了。” “小姐,我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是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老婆子跪在地上,不停地说着。 “今天若是饶了你,府里便有了榜样,今儿个你拿一件,明儿个他再拿一件,这样的人,我可是不敢用的。陈管家,按照规矩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置?” 陈守义说道:“按规矩,该杖四十,赶出府。” 老婆子一听要把自己赶出去,急的破口骂了起来:“你们以为这还是什么好地方!今日我不拿,明儿也得让别人抢了!早晚都得散!” 陈管家上前,一巴掌打在老婆子脸上,直打得她哎呦呦直叫着。 “你窃了小姐的东西,还敢在这大放厥词!府中可是没付你工钱?好你个老不死的,棺材伸手只要钱——阎罗殿前可都给你记着呢!”陈管家骂道。 记忆里,黛玉一直都知道,老婆子这些年负责府内采买,暗地里昧了府中不少的银两,母亲在世的时候,只觉得要适当让手下人拿些好处,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忠,父亲又忙于政务从不在这些事情上过问,不料这么多年竟养出了这样的刁仆。 “反了反了!还不赶紧把她打发了!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紫鹃看不过,替黛玉说道:“把她的东西都扣下,什么都不许带走,赶紧赶出去!难道还等着小姐发落吗!” 说罢,陈管家命人把老婆子拖了出去。 黛玉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明儿也得让别人抢了”,看来自己注定要被吃绝户的事情,连府内下人也是心照不宣了。 “他们越是这么想,我就越要争口气。” 黛玉向着众人说道:“若是还有觉得我们林家靠不住的,不如早作打算,今日主动说要出去的,找陈管家领一个月的例钱把卖身契拿了赶紧走,改日若是再让我抓到偷盗扒窃的,就必定不能轻饶了!” 黛玉话音刚落,几个仆人跪倒在地,其中一个人道:“我们手笨,只怕是不能伺候好老爷小姐......” 黛玉不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接着问道:“还有吗?” “小姐......我们只是想回老家看望家中父母......”听到能领卖身契,几个年轻丫鬟从人群里走出,声音颤抖的说道:“小姐放心,我们从小受贾夫人恩德,莫不敢忘!只是多年没有回家,实在放心不下家中父母......小姐,我们想回去看看。” “其他人呢?”黛玉先按下她们不表,问其他人道。 “受老爷、小姐恩,我们誓死追随小姐!”院内剩余仆人齐声答道。 “很好,紫鹃,给我支一个火盆。”黛玉命紫鹃拿来一个火盆。 她起身,从陈守义手中把所有人的卖身契拿了过来,扬手扔在了火盆里,院内仆人齐齐磕头在地,无一人敢言。 火舌窜的很高,将纸契舔成了灰烬,飞向空中。 “大家对林府的忠心,我看到了。从今日起,我还大家自由身,留下来的都是兄弟姐妹,出入自由,只要林府还在一日,必不会让大家受委屈。”黛玉轻声道。 火盆烧了很久,在最后一丝火焰熄灭后,院内迸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们定誓死追随小姐!”声音回荡在林府上空,久久不散。 清除了身边的蛇鼠,黛玉只觉得解气,一夜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黛玉缓缓睁眼醒来。 “姑娘起了?”紫鹃捧着铜盆进来,鬓角沾着露水,“厨房新蒸了芙蓉水晶饺,是王嬷嬷带人天没亮就去新采的莲藕做的。”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簌簌声。 黛玉推开窗子,见两个小丫鬟正踮脚拂拭檐角灰尘,晨光穿过她们扬起的帕子,在地上织出跳动的金格子。 一眼望去,黛玉只觉得整个儿庭院比之前更显的透亮了,昨日来时,并没有觉得院子脏乱,但今天一看,有种干净的没办法形容的感觉。 “昨天小姐还了大家自由,一大早小姑娘们干的可起劲了,洒扫了院子、擦了门窗,就连青砖缝里的青苔都被打扫的一干二净。”紫鹃笑道。“之前只觉得小姐柔弱,不曾想处置起事情来,倒有些琏二奶奶的影子。” 黛玉知道紫鹃说的是王熙凤,笑道:“我要是二嫂子,第一件事就是缝了你的嘴,省得你打趣我!” 黛玉洗漱完毕,和紫鹃来到林如海住处,看望父亲。 院内,一株桂树正簌簌落金,甜香混着雨后潮湿的气味漫过来。 黛玉深吸一口气,真好闻啊。 “紫鹃,我看府中桂花开的正好,命人采一些,做成花露,再兑上沉香水,封到瓶子里一些吧”。黛玉和紫鹃说道。 前世,她非常喜欢花香的香水,这个时代好像是没有液体香,她想试着做一些。 紫鹃应下,二人正聊着,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笑声。 黛玉一进屋,看到贾琏和陈守义正在陪父亲说笑,屋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看起来约摸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黑色大衣,却带着一个绿色的帽子,三角眼、眼皮下搭,冷冷地斜着眼看黛玉,让她感觉很是不舒服。 “玉儿来了。”林如海看到黛玉进来,招呼她道:“这位是族内长辈,你该叫叔公。” “叔公。”黛玉应和着,轻声说道。 “呦,这就是玉儿吧!早就听说和花儿一样,今日一见,我看倒比花儿还漂亮呢!” 这人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要不是刚才看到他那个眼神,只怕现在还真信了他这假模假样。 黛玉没有接他的话,越过他去和父亲说了起来。 “爹爹有什么开心事,说给我也听听。” “玉儿昨天好大的排场,惩治了贼人也赢了全府的心。”林如海笑道。 “父亲别取笑我了,那个老嬷嬷偷了我的镯子,我自然要惩治她一番,若是由着她,以后我们家都要被卖了。”黛玉说道。 “先前只知道妹妹精通诗书,不想管起家来也是一把好手,竟有祖母的风范!”贾琏迎合着笑道,接着对林如海说道:“姑父,这府里事务,您不如早些交给妹妹打理,也省心了不是!” 黛玉看着贾琏,心里冷哼一声,要不是自己知道原著的内容,还真当琏二爷是对自己好呢。 不过既然二爷搭好了台子,那自己就该登台了。 “爹爹,我有事想和您商量。”黛玉坐在林如海身旁,缓缓说道:“昨儿的事,给我长了一个教训,陈伯伯尽心尽力,但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想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心里也有个底。” 昨天那老婆子的一番话,让黛玉更加笃定,如果父亲的离开是必然的,那自己就该早日担起这个责任,守住基业才能不辜负林家,不辜负父母。 就算失去父母的保护,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玉儿,你长大了......”林如海听黛玉这么说,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他欣慰地说道:“之前不觉得你有心在这个上边,现在既然你想看,就让守义慢慢地教给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你琏二哥哥也是一个得力助手。” 不是?等等?你说谁? 第4章 复式记账法? “姑父放心,妹妹有需要的地方,我定全力相助!” 黛玉听完林如海的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当着贾琏的面,也不能推脱,毕竟以后还要回贾府的,面子上得过得去。 巡盐御史大人,原来你女儿被吃绝户,是你默许了贾琏接手林府财务的? 还没等黛玉答复,林如海指了下桌案上的匣子,说道:“玉儿,中间那层是库房的钥匙,你收起来,这些东西今后就交给你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拿了钥匙再加上陈管家的协助,贾琏还能明抢不成?眼下,安抚父亲是最重要的。 “父亲放心,玉儿早就不是只会哭的小丫头了,毕竟......虎父无犬女嘛!” 黛玉打趣着,她不想让父亲临终还是看到自己只会哭,她要让父亲看到自己的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抚平父亲心里的褶皱,那是对自己女儿未来的担忧。 说罢,她环顾了一下屋内,昨天刚来时没发觉,今日只觉得屋内阴暗沉闷,于是黛玉走到窗边轻轻推开,让阳光洒了进来。 “这白纱旧了,不透光......”黛玉转身对陈管家说道:“陈伯伯,换成云母片的吧,生病的人怎么能不见阳光呢。” “好,都听小姐的。”陈守义笑着应道。 “没想到,玉儿管家第一件事就是从我这里开始了。”林如海打趣道。 “爹!” 黛玉一下子羞得红到了耳根,急得赶忙用手臂遮住脸,看着她这一副娇羞的模样,倒引得在场众人笑了起来。 几人说了一会话,那绿帽叔公便称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起身要走,陈管家命小厮将人送出府去。 众人只怕林如海身体劳累,便也一同离开了。 “陈伯伯,这是哪门子的亲戚?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 一出门,黛玉便忍不住向陈守义打听起来。 “他呀,姓林,名羌,字得之,是你太爷爷收的义子,虽说认了宗,但并不常来往,这次也是听说老爷病重,念及祖上感情,特来探望。”陈守义笑着说道。 “祖上感情?”黛玉含笑说道:“看着可不太好打交道。” “说起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人......”陈守义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他老来得子,但孩子却天生痴傻,三岁时还不能张嘴说话呢,看了不知道多少名医都不见开智,后来六岁时,有一个赖头和尚给他开了一副药方,吃起来确实大好,只是这药方内用的药材价格昂贵,他们家哪能负担的起呢,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这人看着可比儿子精明的多.......”贾琏笑了笑,接着说道:“自打进了房门,眼睛早把房间瞅了一个遍了,只怕什么东西放在哪,他是看的一清二楚的,这起子贼眉鼠眼的人,妹妹可得提防着。” 黛玉听后笑道:“他的眼睛看了什么没看什么,二哥哥瞧得一清二楚,以后若是少了什么,我只管问二哥哥便是了。” 当前最需要提防的就是眼前这位琏二爷吧!他倒好,说起别人贼眉鼠眼了。 贾琏笑了笑,全当黛玉在开玩笑,又接着说道:“姑父既然把管家权交给了妹妹,妹妹不如早作打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既然如此,正巧有一件事需要二哥哥帮忙......”黛玉微微抬起头,含笑着对贾琏说道:“郊外有处田庄,收成也一直不错,只是我身子不好,有心想去盘点账目怕是不能,二哥哥若是得空,不如帮我去盘点一番。” 刚才在屋内黛玉便开始琢磨起了这件事情,父亲当着贾琏的面把管家钥匙给了自己,起码在明面上贾琏不能再争夺自己的家产了,但是若真让贾琏跟着理清府内的账目,按照他“油锅里的都要捞出来花”的性格,只怕也是后患无穷,倒不如想个法子把他支出去。 “我当是什么事情,田庄的账目能有多难,只管放心交给我办就是。”贾琏应下。 “小姐、二爷......”陈管家忽然开口说道:“理清庄子账目倒是小事,只是......” “陈管家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贾琏听出陈守义话里有话,便问道。 “当年夫人去世后,老爷再无续弦之意,便把当时府内的姬妾遣散了......”陈守义顿了顿,接着说道:“只留了一位杨氏的姨太太,如今就住在这庄子里,这位姨太太可不好相处,二爷若去必要先拜访了她才是。” 杨氏姨太太。 陈守义刚说完这段话,黛玉眼前一下子闪过这位姨娘的相貌,记忆里看起来是一个活泼明媚的人,陈管家为什么说她不好相处呢? 可能是她从没在意过这件事情,如今被陈管家提起了,这段记忆就浮现了出来。 当年母亲去世后,父亲为表达自己绝不续弦的心意,将府中的妻妾都遣散了出去,独留下这位杨姨娘。 只因这位姨娘曾经也生养了一个男孩,虽三岁早夭,但毕竟在一起多年,父亲念旧情只是让她搬去了田庄内居住,并没有遣散,吃穿用度也是照旧由府中供应着。 “我当什么事情,既是姨娘,我定以礼相待,去时带些见面礼,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晚辈。”贾琏笑着说道。 听贾琏如此说罢,陈守义也没什么再担心的事情,便又嘱咐了一些田庄事宜,随后指派了一个清俊的小厮为其带路。 看着贾琏离开的背影,一旁的紫鹃小声打趣道:“这世上只怕没有琏二爷应付不了的女人。” 黛玉听后,忍不住笑出声,小声对紫鹃说道:“我以为你是个稳重的,谁想到你也爱说别人的闲话!” 二人只管自顾自的说笑,一旁的陈守义却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等二人笑了好一阵,慢慢停下来了,陈管家才说道。 “小姐有什么打算呢?” “那就......先从库房开始吧。” 说干就干! 黛玉和陈管家兵分两路,命了府里每位管事携带自己近五年的账簿先来黛玉处核对账目,等结清后再去陈管家处核对实物。 半晌,黛玉院内排起了长队,只见屋内共摆了三张书桌,黛玉坐在中间,另找了两个识字会算账的小丫鬟坐在两侧。 前来汇报的人,只在门外廊下念清楚每一笔账目即可,两位小丫鬟一个负责抄录流水,一个负责核对利钱数目,黛玉则听着他们的汇报,左手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右手也用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好不热闹。 紫鹃把新裁好的宣纸放在黛玉身边时,看了一眼,只见自家小姐在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借:待处理财产损益,贷:库存商品......”听得她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黛玉却缓缓抬起头,说道:“刘嬷嬷,去年三月米价每担二两四钱,怎么到了今年报损耗时却按三两折算?” “这......”廊下刘嬷嬷被黛玉这么一问,慌了神,只是说道:“只怕是粗心记错了......” 黛玉无奈笑了笑,她早就料到这账目里对不上的一定不在少数,自己如今只为清点实际账目,原来的贪污腐败也无心再管,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刘嬷嬷让回去拿当时米行的报价单来重新核算。 府内众人见黛玉把账目细问的清清楚楚,碰到有错误或回答不上来的地方,虽没有当场发作,但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脸色,便都规规矩矩地报告,也不敢再多做什么隐瞒。 盘点账目这种事情,前世黛玉干过很多次了,既繁琐又累人!谁能想到银行教给她的复式记账、传票翻打这些技能,现在竟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不一样的是,前世她是苦命打工人,干的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单位,但现在她是林家大小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第5章 窃官印 “小姐,你这没日没夜的算账已经七日了......身子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紫鹃又亮起了一盏灯,放在黛玉一旁的桌案上。 黛玉连着七日,白天听管事们报账,晚上关起门来与紫鹃、陈守义一起核对账目,每天竟只休息两个时辰,正常人也经不住这么高强度的作业,更何况是她这副身子了,几日下来引得咳嗽更重了些。 紫鹃担心黛玉身体,劝过不知道多少次,但自家小姐却硬是要坚持赶紧盘点结束。 她心里清楚,若是不赶在贾琏回来之前完成,那这些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整整七日! 自己家的病弱小姐和老骨头管家硬生生的盘了七日的账! 紫鹃现在只觉得眼皮子打架,眼泪刺得生疼,恨不得倒头就在这满地账本里睡过去。 随着最后一声算珠落下,黛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陈守义说道:“陈伯,除去郊外田庄的账簿没有核对,减去坏账的、不实的、待付的等等,所有资产账目加起来共是二百二十万两。” “小姐算得精细,再减去这些天盘点下来需要报损的,粗略折下来应该在二百万两左右。”陈管家缓缓说道。 “结束了是嘛!”紫鹃听到二人这个对话,一下子困意全无,只剩下了胜利的喜悦! 这么多天总算是熬出头了! “陈伯伯、紫鹃,这些天辛苦啦,谢谢你们。”黛玉缓缓起身说道。 “小姐,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可不要这么说。”紫鹃见状上前一边搀扶黛玉,一边说道。 “小姐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陈管家笑着说道。 三人正说着,门外忽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小姐!陈管家!我们有事要报!”一个小厮的声音从外传来。 陈守义听闻,忙出了门去,不一会引了一个丫鬟进来回话,只见这丫鬟一脸慌张模样,一见到黛玉便赶忙跪在地上。 “小姐,刚才两个小厮值夜,碰到这丫鬟在西边角门鬼鬼祟祟的,细细盘问之后,便押到了这里。夜深了,我让那两个小厮先回去了......”陈守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接着说:“你自己回小姐话。” “小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地上的丫鬟一脸害怕,慌乱地说着。 “什么事情,好好说清楚。”黛玉认出这是负责父亲院内洒扫的小丫鬟,名叫小莲。 “回小姐,昨天杨姨娘派人来给我递了一句话,说今晚让我在西边角门等着......因先前我服侍过杨姨娘一阵子,家中也受过一些恩惠,我不敢不从......” 小莲身体颤抖,接着说道:“可谁知,今晚来的人让我给杨姨娘偷......偷老爷的官印......” “什么?!”黛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见过偷钱、偷票的,偷官印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偷官印做什么?”黛玉问道。 “我不知道......那人没说......”小莲抬起头,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只见她左右摇晃着脑袋,哽咽着答道:“小姐,我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本就是打算如实来回小姐的,我没有要去偷老爷官印!求小姐一定要相信我!小姐前阵子给我们恢复自由身的恩情,我不敢忘!” 接着小莲从袖口处拿出一张银票,说道:“小姐,这是他们给我的一千两银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偷老爷的官印!” 一千两?!看来杨姨娘为了偷官印真是下了血本! 小莲平日侍奉父亲尽心尽力,黛玉是看在眼里的,且又见她现在的反应倒也像是真心,便让她起来说话。 “陈伯伯,近日也并未见父亲处理公务,这官印在什么地方?”黛玉向陈管家问道。 “小姐,自从老爷病下,一切公务都由同僚代为处理,官印早已收在老爷房中,已是许久未用了。”陈守义回道。 既然公务都交给了别人代理,那父亲的官印应该是用不到的,黛玉虽不知道杨姨娘偷官印的具体目的,但肯定是要打着父亲巡盐御史的名号做一些什么。 黛玉暗自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小莲,银票既然给你了,你就把事情给姨娘办好,明日陈管家自会把官印给你,你且交给他们。” 小莲吓得哭出了声:“小姐!我真的没想过背叛您和老爷!” “放心,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只管把官印给了他们便是,你给了他们,才算是帮了我。”黛玉说道。 小莲见自家小姐一脸的坚定,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反话,心里更茫然了。 黛玉又嘱咐了她几句,无非是不要多说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之类的话,便让她回去了。 待小莲走后,黛玉嘴角浮起笑意,对陈守义问道:“陈伯伯,父亲官印是什么材质的?” “是青玉。”陈守义答道。 “那也不难得,咱们府里就有现成的......”黛玉笑了笑,接着说道:“仿着父亲官印的样式,连夜找人复刻一个,只是字体不要一模一样的,要有些偏差,最好是面上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没办法重叠在一起的才好。” 陈守义听后,会心的笑了一下,应下了这事也没再多说什么。 父亲重病在床,自己又刚刚回府,外边的人就等不及了?杨氏在暗,自己在明,黛玉倒是要好好看看,她找人偷官印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要官印,那就给她一个,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也都随她去,反正真正的官印在府里保留的好好的。 “这姨娘胆子也太大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老爷的妾室,居然敢偷起官印来?”紫鹃在一旁说道:“这分明就是陷害老爷!” 记忆中的杨姨娘与母亲的端庄贤惠不同,她总是喜好穿一身鹅黄色的衣服,活泼开朗,说话也是风趣幽默。 前几日陈管家提到她现在不好相处时,黛玉就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后来盘算了几天账本,倒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陈伯伯,我记得杨姨娘一直都很随和,可您前几日说她不好相处......” 陈守义思索一番,缓缓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自从姨太太搬出府后......这性格是一天比一天古怪,凡是有一点不顺心的,定会拿身边下人出气......” “陈伯伯,府内的事情咱们处理的差不多了,不如明日就去一趟田庄。” 这一来看看贾琏账目审查如何,二来便见见这位姨娘。 第6章 初见姨娘 一大早,黛玉便起身洗漱,与紫鹃、陈守义乘马车前往郊外田庄。 望着窗外的景色,秋高气爽、微风习习,黛玉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稻田的味道,心情大好。 没日没夜地熬了这么多天,出来透透气,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起来。 “小姐,今儿一早便有人急急忙忙地送来一个物件儿......你猜......是什么?”紫鹃看黛玉心情甚好,笑着说道。 物件儿? 黛玉扭头看向紫鹃,含笑脑袋一歪,轻声说道:“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就早点拿出来,晚了我可就不看了。” 紫鹃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帕子,打趣道:“小姐若是不看,那我可就从窗子扔出去了!” 黛玉轻笑着,一翻手腕轻轻勾了勾手指,对紫鹃道:“别自讨没趣,快拿给我看!” 紫鹃笑着将帕子放在黛玉手中。 黛玉拿过帕子一看,左下角“宝玉”二字映入眼帘。 穿越来这么多日,被父亲的病和林府的杂事牵扯着,竟把这位“木石前盟”给忘得一干二净。 黛玉细细看着帕子上的内容,除了提到东府秦可卿去世外,其余不过是说了些什么做了新的胭脂膏子、得了一串北静王赏赐的珠子等日常的琐事,只在最后提到“问妹妹安”。 贾宝玉并没有问林如海的病情,也没问黛玉身体有没有好些,只是分享平日的趣事和见闻,想来是怕黛玉伤心过度,这是想着办法哄着高兴呢。 黛玉看着笑了起来,她心里想着:如果是本来的黛玉看到这封信,是会怪宝玉不关心自己的生活而难过呢,还是也能被他碎碎念的趣事逗笑呢? “问妹妹安......小姐,宝二爷的心,可全在你身上呢!”紫鹃笑着说道。 黛玉赶忙把帕子往下一掩,笑着问紫鹃:“好啊你,早得了帕子却藏起来迟迟不给我,你安得什么心?” “天地可鉴,今儿一早我刚收了帕子,还未来得及和小姐说,咱们就匆匆忙忙的往这赶了......”紫鹃笑道:“我安的......自然是为了小姐的心。” “等回去了,你可不能再编排我了,你们家宝二爷是什么脾气性格,我还没看清楚呢!”黛玉笑着对紫鹃说道。 自己穿越来的这个时间线上,黛玉已经和宝玉相处过很多时日了,宁荣二府的人在贾母和王熙凤的影响下,也都默认了他们两个一定会结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贾宝玉是个什么脾气性格,得她亲自了解了才行。 二人正说笑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陈守义的声音从车外响起。 黛玉扶着紫鹃刚下车,便看到贾琏前来迎接,于是对贾琏含笑道:“琏二哥哥,这几日辛苦了。” 贾琏笑道:“妹妹哪里话,田庄账目已核对清楚,随时可以查看。” “不知......杨姨娘在何处?我第一次来,自然该先去见过姨娘才是。”黛玉说道。 陈守义引路,黛玉与贾琏说起东府秦可卿去世一事,贾琏不由得叹息,说话间,众人来到杨姨娘的院门外。 刚欲进门,却见绿帽叔公从院内走出,正好打了个照面。 “哎呦,玉儿来了。”林得之一见黛玉,原本冷漠的脸上堆起假笑,看得黛玉浑身不自然。 从第一次见面,黛玉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起疑,他来田庄找杨姨娘做什么? 黛玉微微颔首,用帕子遮住嘴,轻轻咳了几声,并未接话,她想看看这绿帽叔公自己怎么解释。 “近几日小姐咳嗽愈发重了些,叔公莫见怪。”紫鹃说道:“不知您来这里做什么?” “说出来不怕小姐笑话,家中近些年光景实在不好,想来这里求一份营生。”林得之说道。 “叔公看得起我们,不过都是艰苦谋日子罢了,一家人哪有什么求不求的,前几日府内一见,父亲难道没有许叔公一份营生?”黛玉问道。 “林大人身体不适,这等小事怎还能叨扰?并未和林大人提起。”林得之道。 “叔公念及父亲身体,黛玉感激不尽,只是......姨娘也是从府内搬出来的,田庄经营实在辛苦,哪还能给叔公提供什么营生呢?”黛玉说道。 找杨姨娘谋工作?当日父亲把掌家的钥匙交给了自己,这林得之是亲眼看到的,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陈管家,昨日预备要支取的二十两银票,先给了叔公拿去应急吧。”黛玉转身对陈守义说道。 她想起来陈守义曾说过,林得之为了给孩子治病,家中已经过得十分辛苦,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心中不忍,还是决定帮他一下。 “小姐菩萨心肠,只是我已经谋了一份营生,这就知足了,再收下银子,怕是坏了规矩。”林得之说道:“眼下有件要紧事,我得抓紧时间去办理了。” 说罢,林得之笑着点了点头,便走了。 “林妹妹好心,人家却未必领情。”贾琏对黛玉说道。 “叔公好气节,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倒是我不明事理了。”看着林得之离开的背影,黛玉嘴上应和着说一些场面话。 是真气节,还是另有隐情呢?黛玉现下不知。 几人走进杨姨娘的住所,只见她一人端坐在桌旁,腰背挺得笔直,正在缝着新的过冬衣物,细看她的穿着打扮、发饰妆容,虽不华丽但都整整齐齐,不多一丝碎发、不多一条褶皱。 见众人进来,杨氏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有起身。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姑娘,真是稀客啊。”杨氏说道:“怎么?前几日琏二爷账目查的不清楚,如今姑娘亲自来了?” “见过姨娘。”黛玉缓缓说道:“来田庄查账,只是为了和府内总账核对,并没有别的意思,姨娘不要多心。” 杨氏冷哼一声,说道:“哼,姑娘好手段,多年不见一回来就这么大的阵仗,又是清算下人,又是盘点账目。现在账也查清了,过几天我是不是也该搬出庄子了?” 杨氏说话并不客气,言语间全是对黛玉的不满。 黛玉一愣,她没想到杨姨娘对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敌意,她回了回神,说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年田庄都是姨娘在照料,这里的一切自然都是姨娘的。” “哎呦,我可不敢当!你们林府的东西,什么时候别人能带的走?”杨氏把手中的针线活往桌子上一撂,抬眼恨恨地看向黛玉。 黛玉被杨氏一惊,她直直的对上杨氏冰冷的眼光。 在这双眸子里,黛玉看到了仇恨和不甘。 杨氏开口讥讽道:“林黛玉,你爹还没死呢,就这么着急开始算银子了?” 第7章 螃蟹宴 不能生气,一定不能生气。 黛玉在心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这次来最重要的任务是查清楚杨氏为什么要偷父亲的官印,其余一切事情都可以让步。 “都是一家人,姨娘怎么说起两家话了?”贾琏看气氛不妙,前来打起圆场:“妹妹这是体恤姨娘,庄子上账目又杂又乱,现在点清楚了,以后姨娘也好受用。” 杨氏听贾琏这么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惯会做好人,来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为我说话,我是比不上这年轻的妹妹惹人怜。” 贾琏笑着说道:“姨娘若是肯疼我们晚辈,就允了妹妹去看看账目,我也好休息休息。” 杨氏冷笑一声,说道:“账本就在账房,你不是早就整理好了吗?想看就去看,可别说因为我拦着不让。” 黛玉一直没有接话,既然杨姨娘对自己有意见,那说什么都是错,于是拜别了她,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妹妹,咱们可是去账房?”贾琏跟上前来,问道。 看着贾琏这张脸,黛玉气得直发抖。 刚才听他和杨姨娘的对话,这里边的信息可太多了。 杨姨娘的话里明摆着两层意思:其一,这位琏二爷的“风流债”找上了自己的长辈,两人对话听起来,关系可甚是亲密;其二,杨姨娘是污蔑自己和贾琏关系也不清不楚。 而贾琏说的“以后也好受用”是什么意思?等自己清点好家产之后,难道贾琏要利用杨氏妾室的身份来掌控家产,然后再暗中挪用?琏二爷真是好手段。 那杨姨娘偷官印,也是为了贾琏?还好发现的早,官印已经替换成了假的,自己反倒是占据了主动权。 贾琏看黛玉神色愤愤,只以为是被杨氏给气得,于是劝解道:“妹妹知书达理,不必和她一般计较,她说的话你全当没听到,要是因为这些事恼了,以后可真是要有生不完的气了。” 黛玉心里冷笑一声,是啊,要是因为别人说两句风凉话就生气,自己也难成事。 她定了定神,挤出一抹笑,对贾琏说道:“姨娘是长辈,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至于账目,二哥哥既然盘点清楚了,我就偷偷懒,难道还信不过二哥哥的能力?这次来本就是为了给姨娘请安,账本只让陈管家带回府内,和总账合并了就好。” 贾琏听后笑了笑,说道:“前几年在府里,倒是没看出来妹妹有如此能力和心境,竟一点不比男子差。不过,这田庄的账目繁杂,里边也夹带着许多积弊,妹妹还是看看为好。” “还得多谢二哥哥,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有二哥哥在,我只管偷懒就行。”黛玉说道。 “妹妹既如此说......”贾琏笑着,故意顿了顿,接着道:“不如今晚设宴感谢我。” 好不害臊的人!别人给他台阶,他倒真的借坡下驴了! 黛玉被贾琏的直白给气笑了,但回想起这几日贾琏确实出力不少,而且从京城一路回来,自己也颇受他的照顾,请客吃饭也在情理之中。 “琏二哥哥想吃什么?”黛玉问道。 “别的倒也罢了,现下正是吃螃蟹的好季节,早听闻高邮的螃蟹十分鲜美,不如就定这个。”贾琏说道。 听到贾琏要吃螃蟹,一旁的紫鹃捂着嘴笑了起来,说道:“二爷要的及时,今儿一早我刚看到陈管家收的螃蟹,那好几篓子,只怕是请全府的人吃都没问题呢!” 陈守义也笑着说道:“正是呢,我们老家就在高邮,前几日小姐回来,我想着让小姐也尝尝鲜,便吩咐了人去买了一些,可巧今儿早上刚到。” 黛玉打趣说道:“瞧瞧,若是说二哥哥没在府内安插眼线,我可是不信的!平日里什么好的没吃过,惦记起我们家的这点螃蟹了。” “老天爷念在我一路辛苦,特意赏赐,看来妹妹不请也不行了。”贾琏说笑着,双手合十,比了一个感谢苍天的手势。 “既如此说,我也只好借花献佛了。”黛玉笑着说道。 她应承请客,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近几日父亲的气色越来越差,每次吃饭也都是应付着吃几口,自己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若是通过这次机会,让府内热闹热闹,想必父亲也能高兴一些。 “今晚我们就在府内设宴,一应事务陈伯伯看着安排就好。”黛玉对陈守义说道。 陈守义应下,贾琏和紫鹃也没再说什么,众人便一同乘车返回。 待回到府中,陈守义和紫鹃便开始着手安排晚上的宴席,黛玉因挂念父亲,便独自一人来看望林如海。 谁知她刚走进院内,便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急促又剧烈。 她快步向里走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正在服侍林如海喝药,看这情形,父亲喝下去的药,竟吐出八成来。 “小姐......”小丫鬟先看到黛玉进来,赶忙行礼。 黛玉微微抬手,示意小丫鬟免礼,接着说道:“药重新熬一遍,等放得温一些,兑上些蜂蜜,再重新端进来吧。” 小丫鬟应着,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 “爹爹......”黛玉坐在林如海的身旁,用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 林如海一只手用力撑在床沿上,枯瘦的手背上缠满了胀起的青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黛玉,示意她不要为自己担心。 看着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黛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剩心疼。 林如海缓了缓神,挤出一丝微笑,还是他先开口问道:“听说今天去田庄上了?” “是,陈伯伯带我见了一些田庄事务。”黛玉轻声答道。 “杨氏有没有为难你?”林如海问道。 “父亲多虑了,姨娘没有为难我。” 黛玉看向林如海,父亲的表情里满是对女儿的担忧,生怕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但在提起杨氏时,他的语气里却都是平淡和冷漠。 关于杨姨娘的事情,黛玉心中本来有很多的疑惑,她很好奇当年父亲为什么铁了心让姨娘搬出府,杨姨娘又是为何从记忆中开朗的模样变成今日这般? 不过,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今日从杨姨娘的眼中看到的是仇恨,从父亲的嘴上听到的是冷漠,他们二人之间早就没了感情。 更何况杨氏还意图偷取父亲官印、在暗中和贾琏谋和,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河了,难道还要做什么圣母白莲花去挽回她和父亲的感情吗? 太可笑了。 第8章 一张空白凭证 黛玉回过神,和父亲说起今晚要在府内办螃蟹宴,想要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陈伯伯买的蟹多,全府上下都来吃也够,所有人也不必拘着,咱们在屋里摆一桌只管吃咱们的,他们在院内落座,要玩要闹的也都随意。” 林如海听后十分赞同女儿的想法,自己一病多日,府内众人都时刻绷着一根弦,让大家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只是这螃蟹寒,你可不许贪吃!”林如海担心女儿身体,嘱咐道。 父女二人正说话时,紫鹃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林老爷,林姑娘......” 黛玉转身一看,只见紫鹃面色凝重,似有急事的样子,便问道:“紫鹃,怎么了?” 紫鹃将一张纸交与黛玉手中,说道:“刚才我在整理从田庄上带回来的账簿,谁知从其中一本里竟掉出来这个东西......” 黛玉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官盐发票”四个字,其余没写任何东西,只是在左下角“两淮盐政”处,正盖着父亲林如海的官印。 前世在银行多年的工作经验,让黛玉警铃大作,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张空白凭证! 而且,还是一张已经盖好了官印的凭证! 黛玉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隐约感觉到不安,她把这张纸交到林如海的手中,缓缓问道:“爹爹,这是什么票据?” 林如海看后,一下子坐直了起来,忙吩咐紫鹃去叫陈管家来。 黛玉伸手拦住父亲,说道:“爹爹先不要着急,唤陈伯伯可是为了这上边的官印?” “官印事关重大,府内只有我和守义知道放在哪里,怎么会......”林如海眉头紧锁,话还没说完,一着急又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紫鹃赶忙斟了一杯水,黛玉则轻抚着父亲的背,将先前小莲如何受杨姨娘指使偷官印,自己又是如何将官印掉包的事情说给他听。 “玉儿,你做的很好!” 林如海听黛玉如此说,慢慢缓过来,接着说道:“玉儿,你可知你救了自己,乃至全府的命!” 黛玉问道:“爹爹,这是何物?” “这是‘盐引’,盐商有了它才可以支领、运销食盐,这张空白的盐引,就是一个聚宝盆,时间、价格、数量都可以由着商人随便写。”林如海说道。 盐在任何朝代都是由官府掌控的硬通货,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巡盐御史”的官职品阶虽然不高,但却可以直接面圣汇报工作。 现在这张空白的“盐引”,就像是一张盖好了公司印章的支票,金额随便填写。 “原来杨姨娘偷官印,是为了卖这空白的盐票?!”黛玉一惊。 是为了钱吗?可林府并没有亏待她,甚至还把收成最好的庄子分给了她。 她要钱做什么? “不只是她,杨氏可以偷我的官印,却没办法造这货真价实的盐票,朝廷内一定有人和她暗中勾结。”林如海顿了顿,似在思索什么,接着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放出卖盐引的诱饵,等时机成熟把事情闹大,接着再把多年来对不上的盐政账目推在我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从此一笔勾销,可真是好计谋。” 黛玉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她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说自己救了全府的命。 巡盐御史以权谋私,倒卖盐引中饱私囊,致使财税收入亏空,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杨氏看着是聪明人,犯这样的糊涂事!她也是林老爷的妾室,怎么可能置身事外?!”紫鹃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愤愤的骂道。 “紫鹃,刚才可有其他人见到这张盐引?”林如海问道。 “没有,只我一人,我虽然不知道这盐引的用途,但看着像是厉害物件,因此并没有声张,立刻来回了老爷、小姐。”紫鹃说道。 黛玉听紫鹃说完,愈发对她充满了好感,难怪在原著中黛玉与从小服侍自己的丫鬟雪雁关系平平,却与紫鹃相处融洽,似姐妹一般。 这几天相处下来,自己对紫鹃也十分喜欢,不仅做事有分寸、有方法,对待黛玉更是真心的好。 这么想来,黛玉这次回扬州看望父亲,只带了紫鹃却没有带雪雁,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林如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玉儿,差人下帖子,去请杨氏今晚来家宴。” 黛玉应下,再不多说什么,她明白,今晚是父亲和这位杨姨娘之间做决断的时刻了。 酉时六刻。 陈管家早就命人在院中搭好了桌子,放置好杯箸,又用几扇螺钿屏风把风口遮挡了一些。 小丫鬟们说说笑笑的将各式点心、小吃等佐酒之物放在食盒内,拿到给各桌分发。 紫鹃则带人在院内各个角落放置了许多的玻璃灯,灯火映着月色,倒衬的院内的桂树更加熠熠生辉。 上面的一桌设在林如海屋内的中厅,只摆了林如海、杨姨娘、贾琏和林黛玉的席位。 等众人都落座后,陈守义吩咐众人等候老爷示下。 黛玉坐在父亲身边,轻声说道:“爹爹,杨姨娘还没来,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林如海说道:“不必只等她一人,咱们吃咱们的。” 黛玉点头,主动将白芷川穹浸的热酒为父亲斟了一杯。 这是她白天从王嬷嬷那里打听来的,据说用这两种药材入酒,可以减轻疼痛,希望父亲能舒服一些。 林如海举杯,向阖府众人说道:“今日玉儿设家宴,府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大家都不必拘着,尽情的放松。” 陈守义带头端起酒杯,其余人纷纷举杯响应,作揖向林如海说道:“承蒙老爷、小姐对我们的关心,愿老爷小姐身体康健!” 林如海因身体不适,只浅浅抿了一口,吩咐众人随意玩笑,也不必进来敬酒,大家便说笑起来。 黛玉饮了一些黄酒后,一边拆出来一小碟蟹腿肉放在林如海面前,一边对贾琏打趣道:“琏二哥哥觉得这螃蟹怎么样?” 贾琏笑道:“甚好甚好,再衬上这美景、美酒,也不枉费我几日的奔波。” 黛玉笑道:“那我该敬二哥哥一杯酒,还要谢谢二哥哥......协助。” 她故意顿了顿,把“协助”二字说的更重一些。 白天在看到那张空白的盐引时,黛玉只是一门心思的在想杨氏这么做的原因,直到今晚见了贾琏,才忽然想起他之前曾经暗示过自己账簿内有东西,方才明白过来:这张空白的盐引是贾琏发现后,夹在账簿内,故意让黛玉看到的。 之前黛玉虽看出贾琏和杨氏关系不一般,认定了他们有苟且,可如今看来贾琏却未必与杨氏是一个心思。 第9章 再见姨娘 未等贾琏回答,林如海举起酒杯,对贾琏说道:“琏儿,我与玉儿一同敬你......” 贾琏赶忙端起酒杯,对林如海说道:“小辈受不起,是我该敬姑父。” 林如海轻轻拍了拍贾琏举杯的手,说道:“琏儿,你对玉儿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之前拜托你的事情,也都是尽心尽力在办,日后......更是少不了要麻烦你......” 话没说完,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黛玉和贾琏见状,也跟着将酒喝完。 “姑父,从小姑姑就待我极好,在心里我也早就把妹妹当成了亲妹妹......我虽然不成才,但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贾琏坚定地说道。 黛玉听二人这么说话,心里一酸,她明白父亲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问道:“爹爹和二哥哥交代了什么事?不许瞒着我。” 林如海看向黛玉,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没什么好瞒着玉儿的,先前我把家里的一应事务都交代给了琏儿,让他算算咱们家里这些屋子、田地还值多少两银子,等我走后......让他一并收起来,带回京城去交给你外祖母罢了......” 林如海慈爱的看着黛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接着说道:“等玉儿大了,给你做嫁妆......” 黛玉听完,低下头久久不语。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就把家产交待给了贾琏。 是啊,这么大的家业,父亲怎么可能不早做打算呢? 她只以为是因为贾琏插手了府里的事情,所以等父亲去世后,私自将家产吞并了。 没想到,这家产从来都不是被侵占的,而是自己的父亲亲手交出去的。 一瞬间,一股无力的感觉涌了上来,黛玉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和付出像是笑话一般。 “姑父,先前觉得妹妹体弱,无意管理这些琐碎事务,但这几日妹妹的努力,我可都看在眼里。”贾琏开口说道。 黛玉抬起头,目光和贾琏对接在一起,贾琏笑笑,接着说道:“今日我可听说,妹妹自创了一套新的记账方式,早把府里陈年的旧账整理的一清二楚了。我从来都是不爱读书学习的,这账本我可真真是看不懂了,还是交给妹妹自己处置吧!妹妹若是心疼我,赏我几两酒钱,我就心满意足了。” 黛玉从贾琏的语气和情绪里,听得出他说的每句话都真心实意,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误会了贾琏。 现在仔细想想,她花费了七日的时间把府中的账务都梳理完毕了,以贾琏的能力,怎么会只是刚刚把田庄的账目理清? 看来这位琏二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插手这件事,给足了黛玉时间和面子。 贾琏笑道:“姑父大可不必担心,以妹妹的才能,若是个男子,将来也是要有一番大事业的。” 林如海看着黛玉,一字一句说道:“玉儿,之前爹总是替你做决定,从未问过你自己的想法......不要怪爹,你要相信爹爹都是为了你好,从今以后你的事情都要你自己来做打算了,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说了算......” 林如海说着,情到深处时,不自觉有一些哽咽,他稳了一下情绪,只淡淡说了一句:“玉儿,你没问题。” 黛玉看着父亲的眼睛,点了点头,目光交汇时,她用眼神答应了父亲以后会照顾好自己。 父女二人,一切自不必再多说什么。 接着,黛玉又斟了一杯酒,抿起嘴角,对贾琏道:“二哥哥辛苦,今日就多吃一些螃蟹,多饮一些酒罢,不过酒钱的事情我可不能答应,若是想酒了,我随时请客,可连吃带拿的,又算怎么回事呢?” 贾琏哈哈笑起来,举着酒杯和黛玉一同喝下。 三人正说笑着,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呦,真是热闹呀,我现在来,可扰了琏二爷雅兴?” 黛玉寻声看去,只见杨氏从院内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到空着的座位旁,把披着的藕荷色披风一脱,扔给了一起跟着进来的陈守义后,便坐了下来。 “姨娘来的正好,我们可等着呢。”贾琏虽露出一丝尴尬,却应和着说道。 杨氏坐下后便拿起一只螃蟹,一边掰起来一边说道:“刚刚可有一件稀罕事,我得说给陈管家听听。” “哎呀,也不知道我这是多少年没回府了,连门前的小厮竟也不认识了,刚才我拿着林老爷给的请帖来时,小厮竟引着我走了一趟正门......”杨氏瞟了一眼陈守义,接着说:“我当年嫁进林府的时候也没走过正门啊,如今回来倒成了座上宾了,陈管家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林如海说道:“守义,取一壶桂花醋来。” 陈守义应下,不一会便拿着一壶桂花醋回来,放在了杨氏的面前。 杨氏哼笑一声,说道:“看来林老爷还记得我的喜好,真是难得,这桂花醋真是好多年都没吃过了。” 说罢,她将一壳剃好的蟹肉倒入满满的醋,递到贾琏面前,说道:“琏二爷也尝尝这螃蟹,配着桂花醋吃,真真是鲜甜极了。” 贾琏僵在位置上,他也没想到,杨氏竟如此直接。 见贾琏没接,杨氏收回手来自己吃下,说道:“好没意思,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人前装的这么正经。” 黛玉蹙着眉看着杨氏,觉得好没意思。 之前见到这位姨娘时,虽然说话之间并不客气,但也还是一副穿戴整齐的端庄模样,今晚这做派是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为了气林如海故意表演出来的。 越是装作不在意,表演的痕迹就越重,果然啊,人一旦开始证明自己被爱,就会显得卑微。 “喜好虽然如旧,人却不似从前。”林如海拿起醋来,给自己倒了一碟吃下,咂摸了一下嘴,接着说道:“还是这般味道”。 “哼,林老爷也会念及我的从前?”杨氏冷笑着说道:“我以为林老爷只念及和夫人的从前。” 林如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颤巍巍的从袖间拿出那张空白的盐引,放在杨氏的面前。 杨氏瞥了一眼盐引,仍旧拎起桂花醋来,倒了满满一蟹壳,就着蟹肉送进嘴里,随后淡淡地说道:“怎么了?老爷给我这盐引,难不成让我拿去卖?” “杨氏,你犯下这杀头的重罪,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吗?!这些年林府也从未亏待过你,你有什么不满足的?”林如海说道。 杨氏停下手中的动作,顿了片刻,接着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林如海的眼睛,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 随后随手将酒壶扔在一旁,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第10章 林如海之死 酒精的作用下,杨氏立刻涨红了脸,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冷笑了几声,说道:“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十三岁时就嫁给了你,进了林府的门不过两年就为你生了男孩,别人都说我嫁给了当朝探花郎,说贾夫人贤良淑德,说我日后必定风光无限......” “那时候......小女儿心性儿,我倾心于你多年得偿所愿,我也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 “可是林大老爷,你问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氏说着,泪水从眼角重重滴落,跌在她面前的那碟桂花醋中。 “自从我进府,你从未叫过我的闺名,哪怕到了如今你也只是称呼我为杨氏!我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将我娶进府的,可你却只把我当成生育的工具,除了晚上来房中,你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哪怕是我们的麟儿早夭,你也只是匆匆来看了一眼就离开!” 杨氏越来越激动,她倾吐着这么多年心中的委屈和不甘。 “林如海,我以为只要我再为你生一个孩子,你就能爱上我,我以为只要贾敏死了你就能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我没想到啊......你丝毫不念这么多年的感情,贾敏葬礼结束才不过两日,你就把我从府里赶了出去!你宁可一个人守着这空宅子,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 “林如海,我是人!你既然不愿意见我,为什么又不肯放过我!别的人你都休了放出去,只剩下我,守着那个破田庄,困一辈子!” 林如海看着杨氏的歇斯底里,淡淡的说道:“虽不在府中住着,可这么多年也未曾短过你的吃穿用度,你想要的从来没有不给的,在暗中做的那些腌臜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杨氏打断他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林老爷的宽宏大度了?我母家虽比不上荣国公府,却也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商贾,我何曾差过你这些吃穿用度?!” 杨氏拿起桌上那张空白的盐引,朝着林如海晃了晃,身子向前探着,凑近林如海身边说道:“你怕了?是我做的,怎么了?谁说我要逃了?我就是要你们陪着我,一起死。我就是要你眼睁睁地看着被抄家,看着你的宝贝女儿被流放!林如海,你可一定要活的久一点!” 说完,杨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林如海面色凝重,他没想到杨氏竟会如此丧心病狂,为了报复自己,不惜搭上整个林府。 黛玉看着眼前的父亲和姨娘,寒毛直竖。 但未等她多想,杨氏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她窒息的惊恐。 杨氏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蟹肉在胃里翻腾成刀片,切割着她的每一寸脏腑。 只是转过身的一瞬间,透过屋内的铜镜她看到自己的嘴角渗出黑血。 杨氏抬手指向林如海,挤出一个恶狠狠的:“你......”后,便重重的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黛玉和贾琏从座位上惊起,等他们将目光转向林如海时,却发现他也早已没了呼吸,黑色的脓血从七窍流出。 林如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睁着眼看着黛玉,嘴角残留着淡淡的笑意。 黛玉被眼前诡异的场景吓得惊出声,看到自己的父亲就这么离开了,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不停地淌出。 贾琏本能的反应过来,一步跨到黛玉身后,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在耳边轻声说道:“妹妹,此事蹊跷,万不可惊动府内其他人......” 黛玉被贾琏控制着,巨大的悲痛情绪没办法释放,她只能憋回胸腔内,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一点点瘫倒下去,坐在地上。 贾琏也顺着黛玉缓缓坐下,他侧出一个肩膀让黛玉顺势靠上,算是给妹妹一个依靠,无关其他,此时此刻妹妹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妹妹,冷静下来。”贾琏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黛玉的胳膊。 黛玉强迫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刚才还嘱咐自己要好好生活的父亲,转眼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说着要复仇,让父亲活长一点的姨娘,也倒在地上只剩下冰冷的躯壳。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守义,她希望陈守义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陈守义进入内屋,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走到林如海的身边,将他脸上的污渍擦得干干净净,随后后退一步,跪在地上,连着磕了九个头后,才转过身体,对黛玉说道:“小姐,不要怪我。”。 黛玉泪眼看着跪在面前的陈守义,自从来到这里,这位管家为她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她眼中的陈守义,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做事干净利索。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林府的第一个夜晚,这位老管家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日,定护您周全一日。” 就是这么一个她十分信任的人,却毒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不相信。 万千的思绪,却只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小姐,这是老爷的意思......虽然官印是假,但杨氏活着就是把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盐引确是从她手上出去的......所以杨氏决不能活着。可......老爷自己也吃下那碟醋......只怕......”陈守义没有再说下去。 黛玉听后,低着头不停地啜泣。 她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杨氏一死,盐引的事情只是暂时死无对证,但想要陷害父亲的人,必定会找借口彻查杨氏死因,到时候盐引之事也一定会被重新牵扯出来。 虽然官印是假,却也逃不脱被牵连的可能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而自己的父亲一死,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巡盐御史重病身亡,妾杨氏悲痛殉葬......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就打算以命相搏,护自己的周全。 父亲,好狠的心。 为了守住对妻子的爱,却困住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为了维护女儿的前程,连自己也能狠心毒杀。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和理由能去怪罪自己的父亲呢? 黛玉看着父亲和杨姨娘,她忽然想起戏文里曾说:天上人间,总难逃劫数轮回。 两个都以为此生再不相见的人,却在死在了同一个夜晚,这个林府,杨姨娘最终还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回来了。 “二哥哥......”黛玉沉沉的呼了几口气,按耐住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放开我吧。” 贾琏听闻,缓缓松开了抓着黛玉的手,安抚道:“妹妹节哀,万不可辜负了林老爷......” “陈管家,开门吧......”黛玉缓缓起身,对着陈守义说道:“父亲病重身亡,姨娘杨氏悲痛殉情,按礼制为他们操办葬礼吧......” 第11章 赏赐 九月初十,林如海首七最后一日。 扬州城笼罩在青烟暮雨中,林府门口的白色灯笼被风吹的沙沙响,唢呐奏出的哀乐掺杂着僧人诵经声,响彻在府邸上空。 这几日,府内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两淮巡盐御史去世,自然有很多官场同僚前来吊唁,整个林府人来人往、官来官去。 黛玉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面对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她都行着大礼,感谢他们能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贾琏看着黛玉憔悴的模样,满是怜惜,他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肩膀,说道:“妹妹一连多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呢。” 黛玉抬眼,对贾琏弱弱地说道:“二哥哥,我没事......今日是停灵最后一日了,明日便要下葬,我想再多陪陪父亲......” 贾琏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明白,以自己这个林妹妹的性格,决定的事别人是没办法改变的,只得吩咐紫鹃给黛玉再披一件大氅。 紫鹃在一旁安慰道:“今日天寒露重,姑娘万万保重身体,切不可过分悲伤......” 正说着,外面忽然吵闹起来,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一队官差跑了进来,立于道路两侧,停在灵堂外。 “扬州知府裴大人到!”院外,一小厮大声报道。 看这个架势众人都明白,来人是敌非友,贾琏下意识往黛玉身前站了一步,把林妹妹挡在身后。 贾琏虽家在京城居住,但混迹官场多年,对扬州知府裴清远的名号早有耳闻,此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处置事务讲理讲法,被人称为“铁判官”,今日前来,只怕是为了盐引的事情。 裴清远迈着四方步走进灵堂内,他拿起一旁桌案上备好的五色纸钱,放在黛玉面前的火盆内,接着走到林如海的灵位前行了祭拜之礼。 黛玉对裴清远回礼道:“多谢裴大人前来为父亲吊唁......” 裴清远环顾了一下灵堂内,除了贾琏、黛玉外,剩下的还有几个林如海生前的下属,都是来守灵的。 他顿了顿,看着黛玉问道:“林府可有其他掌事之人?” 贾琏作揖道:“裴知府,在下贾琏,家父一等将军贾赦,此次受命特来送林大人最后一程,有什么事情,您尽可说与我。” “林府之事,荣国公府也不便插手吧?”裴清远看了贾琏一眼,淡淡说道。 “裴大人,祖母特意叮嘱,待安置好林御史后事,接外孙女回府,林家如今只剩妹妹一人,若有需要交接的事务,也自该我们来帮衬着。”贾琏含笑,客客气气的说道。 裴清远并没有接贾琏的话,直接对着黛玉说道:“前几日接盐商举报,扬州城内有人贩卖空白盐引,上面盖着林御史的官印,林姑娘对此可有何解释?” 贾琏本想以贾府的势力来震慑一下裴清远,未曾想这人竟如此油盐不进。 “裴大人是怀疑父亲滥用职权,中饱私囊?”黛玉缓缓起身,看着裴清远说道。 “贩卖之人我们早已捉拿归案,在审讯时,他亲口承认是受林御史指使。”裴清远说道。 听闻此言,一旁林如海生前的几位下属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说道:“不可能!” “裴大人,我们跟随林大人多年,他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一定是有人诬陷师父!” 黛玉招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她问道:“大人可方便透露是何人?” “姑苏人氏,林羌,自称是林家的亲戚,姑娘可认识?” 黛玉一听是林得之,心中冷笑一声,原来他说的找姨娘谋“营生”,谋的竟是这件事。 “曾听父亲说,我们家几世皆是人丁稀薄,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常来往的,我都是认识的,只是这林羌却从未听说过。” 黛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弱弱地和裴清远说道:“大人也看到了,这几日前来帮忙料理父亲后事的族内亲戚,皆在府上,不出十人,大人若是不信我说的,尽可去问了其他人,我实在是不认识这个林羌......若是有人假装是我们亲戚,故意陷害父亲名声,还请裴大人做主......还父亲一个公道。” 裴清远听黛玉如此说,也没有犹豫,喊来另一随行官差,吩咐他去和所有林氏族人问话,并将所有人的供词都抄录下来。 黛玉说道:“裴大人,今日是父亲首七最后一日,小女想送父亲最后一程,还望大人体谅......大人若是要断案,可否移步至正厅内?” 裴清远思索一番,与其他人问话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反正林家姑娘也跑不掉,为避免落下一个欺负孤女的名声,他点头应了下来,便准备起身前往正厅。 刚转身欲走,却忽听院外小厮大声报道。 “兰台寺左都御史顾大人到!” “应天府知府贾大人到!” 黛玉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她看向贾琏,却见贾琏一脸欣喜,仿佛是听见了救星一般。 贾琏兴奋的看向黛玉,眉眼间写满了:“妹妹大可放心了!” 黛玉寻声看去,两位大人一前一后大步走了进来。 只见前边这位,轩昂魁伟、肩平脊挺,黛玉回想起这是父亲的直属领导,兰台寺左都御史顾衡,从小就经常看到父亲与这位伯伯共同论事,关系匪浅。 而后边这位,剑眉星眼、直鼻权腮,黛玉只当是谁,正是她的师父,贾雨村。 贾雨村一迈进灵堂内,便直直的看向黛玉,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圣旨到,林氏遗孤林黛玉接旨。”顾衡说道。 府内众人皆下跪听旨。 “林卿投身盐政事务十余载,克勤克俭、夙兴夜寐,朕十分心痛。念其为官清正廉洁、鞠躬尽瘁,今追思贤良,特赐‘清风廉政’匾额一块,另念其独女黛玉孤苦无依,赐黄金百两,金腰牌一块,凭此腰牌林氏独女可随时入宫面圣,特此以表彰林家清誉,永保遗嗣安宁。” 黛玉从没想过,皇上竟会为父亲下旨赏赐,最主要的是圣旨里句句不离父亲为官清正廉洁之意,难道父亲被人诬陷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 御赐的匾额加上允许自己面圣的腰牌? 皇上如果坚信父亲清廉,只给一个身后的荣誉,或者暗中把这个案子压下来,不允许再追查下去就是,见自己做什么? 或者说,皇上要让自己去和他解释? “玉儿,快领旨啊。”贾雨村在一旁看到黛玉迟迟没有领旨,便小声的提醒。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冲昏了头脑,在贾雨村的提醒下方才醒过神,说道:“臣女接旨,谢陛下圣恩。” 第12章 折角验印 黛玉接过圣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 这件事情太过蹊跷,父亲刚病逝,皇上的圣旨就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圣旨内容句句指向盐引之事,尤其是最后一句:以表彰林家清誉。 从情况看来,只怕是想陷害父亲的人,主动把这件事捅到了皇上那里,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皇上非但没有相信,甚至还亲自为父亲的声誉做背书。 可偏偏又留下一块腰牌,表面上是说自己有面圣的机会,在旁人看起来是一种无上荣耀,但黛玉总是觉得,这是皇上留给林家的一个自证的机会。 “裴大人这是何意?前来吊唁还要带官兵吗?”正在黛玉思索时,贾雨村对着裴清远说道。 “贾大人有所不知,扬州城近日发现空白的盐引凭证,与林御史有关,裴某奉命查案。”裴清远说道。 “裴大人,死者为大,林御史已经病逝,裴大人也要不依不饶吗?”顾衡看向裴清远说道,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大人作为兰台寺左都御史,难道认为裴某是不依不饶吗?私自倒卖盐引是重罪,一旦罪名成立,按律可是要将所有家产充公的。”裴清远不卑不亢地说道。 众人听闻一惊,他们都未想到裴清远敢如此和顾衡说话。 兰台寺是当朝的监察机构,主要负责的就是纠处官员风气、辨明是非曲直,而左都御史正是兰台寺的最高长官。 一个四品官员竟然敢当众挑正二品官员本职工作上的错误,而且语气如此强横,丝毫不留情面。 “裴大人可是糊涂了,刚才圣旨大家可听得清清楚楚的,陛下赐了林御史‘清风廉政’牌匾,还能有什么问题?”贾雨村见裴清远如此一根筋,赶忙在旁提点道:“这天下只有裴大人一人廉洁不成?难道陛下也错了?” 有些话顾衡自然不能明说,但贾雨村与裴清远是相同官职,他可以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皇上都已经下旨褒奖林如海清廉了,你一个扬州知府还查什么呢?如果再查下去,真的查出来什么,那不就是打了皇上的脸? 可谁知,裴清远根本不听他这一套。 “陛下自然圣明,但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没有人是无辜的!这次贩卖的盐引凭证,仅仅是查出来已经使用的,就涉及到十五万两的盐税亏空,更何况还没查出来的?这案子既然发生在我扬州地界之上,我就要对扬州的商户负责、对扬州的财政负责,这样才不辜负陛下圣恩!”裴清远一字一句说道。 黛玉看着裴清远的模样,她内心流露出一种敬佩之情。 现在细看这位裴大人,整个人削瘦至极却身姿挺拔,乌纱帽下盖住了泛白的头发,却遮不住目光如炬,配上一身倔强的脾气,活脱脱一个倔老头的形象。 这样的脾气性格,在官场可能没什么朋友,但在当地百姓的心中,一定是一个好的父母官。 “裴大人......哎,你这又是何必呢......”贾雨村以为圣旨一到,裴清远自然会收手不再追查下去,可谁知这人就是一个死心眼,之前只是听说过他这脾气,今日算是领教了一番。 “裴大人可想过,若继续追查下去,扬州府税款亏空继续扩大,大人只怕也难逃其咎。”顾衡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裴某既然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该维护国法的公正!如果连国法都成为一纸空谈,那公平更成了儿戏!”裴清远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陛下将来怪罪下来,要摘了裴某这顶乌纱帽,那裴某无任何怨言,但是在这之前,这件案子一定要查清楚,这是我的责任。” 话音刚落,一个官差小跑着前来回话:“裴大人,所有林氏族人皆已审讯完毕,确实无人认识林得之,族谱上也确实没有记载。” “裴大人现在可相信了?”黛玉缓缓说道。 “现在也只能证明林得之不是你们的族人而已,却没办法证明他和林御史之间没有往来,毕竟这盐引上可是清清楚楚盖着林御史的官印。”裴清远看向黛玉说道。 “林大人已经病逝,裴大人如何让妹妹证明他们之间没有往来关系?那林得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大人也不能只听一人之言。”贾琏在一旁说道。 黛玉看着顾衡、贾雨村、贾琏,甚至还有前来帮忙的这几位父亲生前的下属,她觉得很感动。 父亲虽病逝,大家仍然愿意替林家、替自己解围,这样的恩情黛玉是无法偿还的。 “裴大人如何笃定那个官印是父亲的呢?”黛玉问道。 裴清远命人拿来一张盖着林如海官印的盐引,指着上面的印章说道:“陛下曾特许林御史以青玉为材质制作官印,两淮盐政内,也只有林御史一人的官印是玉质的,而这上边的印文,边缘圆润、着色深浅不一,印章的四周也没有磨损的纹理,符合玉制的特征。” “裴大人,在贩卖盐引谋取的暴利面前,青玉可不算是什么昂贵的材质,况且父亲的官印在其他地方也使用过,想要模仿着印文雕刻一个假的,也不算什么难事吧?”黛玉笑了笑,轻轻的说道:“我有一个方法,可验证这印文真假。” 说罢,黛玉命陈守义去取父亲官印来,一共又拿了印泥和纸张来。 黛玉把父亲的官印交到裴清远手上,说道:“裴大人,父亲自生病后,官印便收了起来从未使用过。这枚官印,裴大人可以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裴清远把林如海的官印拿在手中,细细查看了一番,说道:“没错,这正是林御史的官印。” 黛玉笑了笑,拿过父亲官印,沾了印泥,在纸张上重重的盖上,接着沿印文的各个边角叠出了几条折痕。 “裴大人,如果是同一个官印,那在相同的地方折叠以后,两个印章必定是可以相连的,但现在盐引上的印文却与父亲的没办法连接在一起。”黛玉缓缓说道。 众人听黛玉如此说,赶忙上前查看。 “您看‘林’字这边,两个字体相互错开,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印章。”黛玉一边折叠着给众人演示,一边说道:“裴大人,这分明就是别人仿刻的假印章,还请大人明察,还父亲清白。” 黛玉没想到,在银行学习的“折角验印”,也能派上重要用场。 第13章 离开扬州 众人循着黛玉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两枚印章是没办法重合的。 顾衡看后,哈哈笑起来,看向黛玉点了点头,隐藏不住欣慰的神态,接着向裴清远说道:“裴大人现在验过了,疑虑尽可以消了?” 裴清远拿起印文,又换了几个折角,重新试验了一番,在多次核验确定不是同一枚印章后,对顾衡拱手说道:“顾大人,确实不是同一枚,林姑娘既已证明此事与林御史无关,裴某便不再多做打扰。” 接着,他向黛玉说道:“林姑娘,我只是按律办案,还请理解。” 黛玉微微欠身,作揖道:“裴大人哪里的话,若是裴大人不查,日后流言蜚语传起来,我们林家更没办法自证了,今日说清楚了,裴大人也算还父亲一个清白,黛玉还要谢谢大人。” “既如此,裴某告辞。”说罢,裴清远向顾衡、贾雨村作揖后便带官兵离开了。 待裴清远离开后,黛玉向顾衡、贾雨村作揖道:“谢谢顾伯伯,谢谢师父,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顾衡笑道:“世侄女若是这样说,就是见外了,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贾琏忙问向黛玉:“林妹妹怎么知道那两枚印章不一样的?” 黛玉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贾琏:“可是二哥哥差人请顾伯伯和师父前来的?” 贾琏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把姑父去世的真相告诉了贾大人。” 贾雨村看向黛玉,一别多年不见,如今竟是这般场景。 当年贾雨村破落时,受到林如海的帮助,在林府教黛玉看书识字,后来也是因为林如海一封家书,托贾政帮他重新得到了皇上的任用,在应天府任职多年,还未来得及报答林如海的恩情,恩人却已经离世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黛玉,多年不见长大许多,他只觉物是人非事事休。 贾雨村感慨万分,说道:“多年不见,玉儿不仅长大了也越来越聪慧了。” 黛玉微微低头,说道:“师父过奖了,我只是不想父亲蒙冤。” 顾衡看着黛玉,眼中满是赞赏,说道:“林御史一生清正廉洁,如今虽已离世,但他的声誉不容玷污。世侄女放心,我已将事情原委禀报给了陛下,与其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传言,倒不如我们先汇报清楚。” 顾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先前只以为如海的官印确实被奸人偷去,所以以死证道......谁知这官印竟是假的......” 黛玉听后思索一番,虽然不知道这位世伯是何如禀明皇上的,但他肯定为父亲说了很多好话,若不是他,想必皇上也不可能下旨赏赐。 这样想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说道:“谢谢顾伯伯,玉儿相信您。” 顾衡接着说道:“陛下能相信你父亲,都是因为他平日工作换来的,若非他自己表现好,我说破了天,只怕也是无用。世侄女尽可放宽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只是这个腰牌你一定要收好,关键时刻可以救你的命。” 听顾衡如此说,黛玉便打消了之前的疑虑,她把腰牌给了紫鹃,让她收了起来。 贾雨村问道:“玉儿今后如何打算?” 黛玉说道:“父亲生前曾说过,若他离世,希望我回外祖母家......明日火葬后,我和琏二哥哥送父亲回姑苏。” 顾衡听后,对黛玉说道:“玉儿若是回京,世伯在京城内有一处宅院,虽然比不上荣国公府,却也清净雅致,世伯把它赠与你,若是想躲清静,也有个落脚的去处。” 黛玉听后赶忙说道:“多谢顾伯伯的照顾,我住在外祖母家极好,还能和家中姐妹作伴。况且......顾伯伯还父亲清白,我已经无以回报了,怎可还收您的宅院......” 这位世伯一出手就是北京一套房,这谁受得了呢。 顾衡笑道:“看着你从小长大,你最是喜欢安静的人,什么时候去过人多热闹的地方呢?无妨,只是一个二进的宅院,况且离荣国公府也不远,你只管收着,再推脱伯伯可就恼了。” 说罢,顾衡命人将房产地契拿来,交给了一旁的紫鹃。 原来这位顾伯伯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黛玉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她虽然知道顾衡与父亲关系好,可平白无故的收人家一套房子算怎么回事呢? 贾雨村笑着说道:“玉儿只管收着罢,来之前我们就猜到你会回荣国公府了,这是你顾伯伯给你撑腰呢!” 他指了指外边,接着说道:“师父没什么好送的,知道你喜欢看书,只备了几箱书籍、纸笔,已命人收起来了,你且带回去。” 黛玉作揖道:“谢谢顾伯伯,谢谢师父......” 顾衡扶起黛玉,嘱咐她以后碰到任何事情,尽可去找他帮忙。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顾衡便离开了,贾雨村则因为也要去京城,所以留了下来,等到林如海灵位送回姑苏后,便同黛玉、贾琏二人一起返京。 翌日,林如海遗体火化后,黛玉、贾雨村和贾琏便准备起身,护送林如海骨灰和灵位回姑苏老家。 他们本就是姑苏人氏,落叶归根想必也是父亲的愿望。 陈守义和府内下人皆前来为黛玉送行。 “小姐您若是不嫌弃,我们都愿跟随您前往京城。”陈守义说道。 “陈伯伯,扬州还有产业,这里的事务也少不了你们帮忙打理。” 黛玉并没有打算把扬州林府的家产变卖,一来她去贾府是什么情况都还是未知数,二来经过盘点,这边的家产总体上是收益大于支出的,以钱生钱才是长久之事,如果把这些东西都变卖了,倒无异于是杀鸡取卵。 “各位都跟随父亲多年,如今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家还在,日后林府依然是我们的家,还望各位能够帮我把家中事务料理好。”黛玉对府内众人说道。 “小姐放心!我们定尽心尽力!” “小姐......照顾好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见。”陈守义对黛玉说道,他看着老爷唯一的骨肉又要离开家,心中诸多不舍。 黛玉上了马车,未再多说什么,有陈守义帮忙照顾,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多日,送林如海灵位回姑苏后,安置好一切事务,三人便动身返京。 黛玉和贾琏坐在同一条船内,贾雨村则另外包了一条船。 一路上,黛玉心情沉重,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思绪万千。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父亲的离世、家族的恩怨、官场的构陷......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贾琏,没想到自己最提防的琏二爷,却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尽心尽力的帮忙。 “妹妹看着我做什么?”贾琏察觉到黛玉的目光,笑着说道。 “二哥哥可是早就知道了林得之和姨娘的勾当?所以一早就写了信请师父帮忙?”黛玉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 “贾雨村虽然没这个能力,但他能和顾大人搭得上话,这事只能由顾大人解决。”贾琏笑着说道。 顾衡和贾雨村携圣旨前来解围,黛玉思来想去,只有贾琏能做到这一步。 贾琏虽然看起来纨绔,可办起事情来也是面面俱到的人,要不然贾府对外的事务怎么会都交给他来做呢? 这琏二爷虽然好色,可却是有能力有手段的人,与贾府其他男人比起来,算是少数能挑起大梁的了。 黛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二哥哥若是能戒了女色,必是贾府第一有才能之人了。” 贾琏笑道:“妹妹此言差矣,美酒美人皆不可少,唯有这些才能证明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真成了妹妹说的那样,岂不是出家做了和尚?” 黛玉心中明白,贾琏虽然有些纨绔,但本性并不坏,对自己也是真的好。 这一路有他相伴,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 第14章 呆雁 三人回到京城时,已经到了年底。 在路上就得到消息,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琏听到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贾府在皇室后宫内也终于有举足轻重的人了,因此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昼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只是黛玉知道,原著中元春虽封妃,在皇帝面前却并不受宠。 前朝后宫向来都是一体的,二者相辅相成,贾家虽然内有元春作为贤德妃辅佐,可前朝竟无一个男子能与她互相照应的。 从叔伯辈分算起,东府贾敬出家不理家事,这边的贾赦虽世袭一等将军却并没有实权,不过是一个花架子,而贾政虽通过科举考取了功名,有了实职却政绩平平。 再看他们这一辈中,贾珍世袭了爵位,可为人荒淫无度;贾琏也是捐来的官职,与贾赦一样并无实权,宝玉更是还未入仕,唯一有指望的贾珠大哥也已经病逝了。 再往下一个辈分的更无需多说,都还是些孩子。 后宫封妃虽然是家族荣耀,可母家的强大也是后宫生存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黛玉没有多说什么,她的这些分析和想法也并不能和贾琏直说,一则以贾琏的性格说了也没用,二则倒凭白给贾琏徒增烦恼罢了。 爵位每世袭一次便会下降一个品阶,并且没有实权,唯一想要重获家族荣光的方式就是通过科举入仕途。 这些道理她既然知道,难道贾府的男人们不知道?只怕都是出于人的惰性,装聋作哑而已。 到了京城后,贾雨村因还有公务,便准备分开了。 “玉儿,这段时间我都在京城内,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差人来找我。”贾雨村说道。 “师父放宽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况且外祖母也不会让我受委屈的。”黛玉笑笑对贾雨村说道。 二人辞了贾雨村,一路回到荣国府内。 “老太太,刚才外面来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现下正往这边来呢。” 午错时分,贾母正在房内休息,鸳鸯走进来轻声说道。 贾母一听,喜不自胜,吩咐把这消息去告诉家里的太太小姐们,愿意来的就过来,抽不出身来的,也只随他们去。 不一会,黛玉和贾琏便从屋外走了进来,请老太太安。 贾母一见自己这宝贝似的外孙女,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了一阵。 黛玉见到贾母,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面前的贾母和想象中倒有一些差距,之前看原著和电视剧时,总感觉贾母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今日一见,只觉气质谈吐更是不凡,慈爱中多了一丝贵气,比想象里也多了一些威严和庄重。 也是,史家的大小姐、一品诰命夫人,背负着贾、史两家家族命运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善良慈祥的老太太呢。 黛玉坐在贾母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外祖母,这一路琏二哥哥对我十分照顾,我没有受委屈,来的时候听说元春姐姐封了贤德妃,这可是一桩好事,咱们不能哭。” 说罢,她用手绢给贾母拭了眼角的泪水。 贾母看着黛玉微笑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碰到事情也只是一味地哭,每天泪珠子就没有断过。 如今回了一趟扬州,成长了不少,现在反倒安慰起自己了。 贾母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见到我这心肝儿宝贝儿情不自禁,倒哭了起来,贾琏也不说拦着我,只在一旁看我们娘俩笑话!” 贾琏一听,浅浅笑了起来,拱手说道:“祖母见到妹妹,难免高兴,我要是拦着祖母高兴,岂不成了罪人?” 正说着,众姐妹也从外边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黛玉抬头看去,只见是李纨、薛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和宝玉。 贾宝玉得知黛玉回府,赶忙过来寻人,刚一进屋,便凑到黛玉身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宝玉看着眼前的黛玉,扬州一行多月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林如海去世的关系,林妹妹看起来比离开贾府时更多了几分疏离感,眼神中更多了些淡然和通透。 再加上守孝期间朴素的穿着,更衬的林黛玉像一位超脱的神女,一时之间竟被迷住了心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探春看宝玉这个样子,取笑道:“这位爷今日一早起来,便念叨着林妹妹、林妹妹,如今看见了人,却不说话了。” “妹妹看起来,似乎与之前不同......我看着倒更显得超逸了。”贾宝玉目不转睛的看着黛玉说道。 黛玉看着宝玉,心里则暗暗用自己的现代审美审视着这位cp:好一个“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看起来确实眉清目秀,最主要的是身上透露着干干净净的清爽感,和贾府其他男人的油腻充满了对比,现下倒对他充满了好感。 “只是脸稍微有一些圆润了,要是线条更明显一些就好了。”她心中这么想着。 “怎么不见凤丫头来?”贾母看了一眼众人,没有见王熙凤,便向鸳鸯问话。 “回老夫人,今日二奶奶事多,刚才差人传话时,二奶奶院里的人脚尖快打着肩膀了,竟无一时闲暇的功夫。”鸳鸯回道。 贾母笑道:“倒苦了凤丫头,每日这么忙活着。” 她看向贾琏,接着说道:“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待着了,去见过你父亲母亲,回房里见你媳妇儿就是了。” 贾琏笑着说道:“多谢祖母惦记着,孙儿先走一步。” 贾琏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大步离开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贾母忽然想起黛玉从扬州带回来的行李还未归置,便吩咐了人去帮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 “外祖母,我亲自去看看,有些东西我得知道归置在哪里了。”黛玉还是不放心让别人收拾,虽然有紫鹃,但她一个人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收拾错了,以后找起来也麻烦。 宝钗笑着说道:“妹妹若是需要帮忙,只管吩咐我们,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书籍、首饰、脂粉这类的物件,下人怕是毛手毛脚,若归置错了顺序也是白费功夫。” 听到宝钗要帮忙,黛玉也很高兴,说道:“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不妨和我一同过去,现给分了,趁着没有归置好,有什么喜欢的也可随意挑着。” 姐们们一听,都开心的要去帮忙,众人辞了贾母便往一旁黛玉居住的耳房来。 黛玉见宝玉还是一言不发,直愣愣的发呆,便在路过他身边时,回身用帕子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呆雁不一起去?” 宝玉回过神,笑着快步赶上,和众姐妹们一同离开。 第15章 赠礼 紫鹃正和雪雁、春纤等人一起归置着黛玉的行李。 说话间,听见众小姐从老太太屋内出来,向这边走来。 “林姑娘怎么没多陪老太太说说话呢?”紫鹃看着黛玉问道:“行李还没归置好呢,这边乱着,只怕扰了姑娘雅兴。” 黛玉说道:“没关系,我带姐妹们过来,挑一些东西。我那几个箱子在哪呢?” 紫鹃指了指内屋,说道:“姑娘的东西已经吩咐搬进去了,在里边呢。” 黛玉引着众人走进内屋,将准备好的纸笔等礼物分给大家。 又指着一个箱子里成摞的书籍,对李纨说道:“大嫂子,这是一整套四书,在姑苏老家收藏着,之前听兰儿背到《中庸》了,我想着他肯定用的到。” 李纨的儿子贾兰,如今已七八岁的年纪,黛玉印象中这个孩子学习用功刻苦,虽然在原著中存在感很弱,但最后却科举高中、金榜题名。 黛玉在姑苏老家收拾物品时,正巧看到这套用开化纸刊印的四书,贾琏告诉黛玉,这开化纸因为质地细腻、异常洁白,所以非常名贵,黛玉觉得这么好的东西与其放着积灰,倒不如送给贾兰更有价值。 “哎呀,要是没认错,这书是用开化纸刊印的吧?真是难得,又细腻又柔软......”李纨拿起一册《大学》放在手中翻了翻,笑着说道:“兰儿只有《中庸》和《论语》,前些日子还想着给他寻一套呢,可巧妹妹就带来了。” 李纨开心收下,笑着要回请黛玉:“妹妹送了我这份大礼,今晚我做东,你们都来,我要好好谢谢妹妹。” 宝玉笑着说道:“嫂子这主意好!咱们今晚就去她那里,一来给妹妹接风洗尘,二来大家也热闹热闹。” 宝钗说道:“林妹妹今日才刚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咱们只顾着给她接风,也该问问她的意思才是。” 黛玉听宝钗这么说,心中十分感动。 果然薛宝钗十分会体谅别人,大家只觉得好久没有看到黛玉,想着和她多说几句话,却只有宝钗一人想到黛玉一路上的劳累,关心她的身体。 “没关系宝姐姐,我没问题。”黛玉笑着对宝钗说道。 既然大家兴致正浓,自己也没必要做那个扫兴的人。 “这是什么书?” 探春忽然看到箱子的一角,放着一本从未听说过的书,便好奇地拿起来翻看着。 黛玉看了看封面《齐民要术》四个字,她记得小学学过,这是一本农学著作,为什么会在她的行李中呢?难道是当时贾雨村送的吗? 想来也是,大家族的孩子们,平时看的要么是诗词歌赋,要么是经世致用的文学经典,怎么会知道这农业生产的书籍呢。 “这本书讲的是农耕技术。”黛玉回答道。 宝钗笑了笑:“探春妹妹不认识这书也正常,女孩子家很少有看农耕的,倒是林妹妹对这些也感兴趣吗?” “我也未曾看过,这书可能是收拾行李时,偶然间收起来的。”黛玉答道。 探春粗略地翻了几页,对黛玉说道:“林姐姐,这本书送给我吧。” 黛玉点了点头,她没想到探春会对这本书感兴趣。 惜春打趣说道:“三姐姐明日要是做了农夫,也带着我!之前听人说,世上最厉害的农民能种出来一种七色的花,三姐姐要是种出来了,可要送我一朵,我得把它画下来!” 探春笑道:“我要是能种出来,就都栽到你院子里,让你画个够!” 黛玉看着探春和惜春斗嘴,觉得十分温馨,在现代社会中自己每天疲于应付工作,难得和闺蜜见一面,想吐槽什么也只能通过手机,穿越过来之后,面对父亲重病,自己也没有说笑的时间。 今日回到贾府,看到众姐妹们嬉闹玩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她好久没感受过了。 “宝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你们也挑一挑。”黛玉向着宝钗、迎春和惜春说道。 宝钗看了看黛玉带来的礼物,笑着说道:“别的倒也罢了,你这里书最多,我正缺书来解闷呢。” 说着,宝钗随意从黛玉这里取了两本书。 林妹妹要送大家东西,别人都收了,自己硬要推脱也不好看,显得驳了她的面子,于是就挑了两个她最多的东西。 迎春在黛玉的箱子里看到一本《棋经》,喜欢得不得了,便和黛玉讨要了去。 惜春因喜欢作画,看到有一些澄心堂纸,便也向黛玉要了去。 宝玉看姐妹们聊得热闹,单单是没有自己的,便向黛玉说道:“好妹妹,怎么他们都有,独独没有我的?” 黛玉听他这么一说,笑了笑,说道:“哪里能少了你的礼物?” 说着,她从匣子里翻出一只琉璃瓶。 这是之前在扬州时,看到父亲院里的桂花开的正好,便想着自己动手做一些桂花香水留着用。 她想到贾宝玉平时最喜欢这些香啊、粉儿啊的,这东西送宝玉正合适,也让他评价一下自己做的怎么样。 “这是什么?”宝玉看到黛玉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开心的问道。 只见黛玉轻轻拽过来宝玉一只手,接着打开瓶盖,滴了一滴香水在宝玉的手腕处,然后揉了揉,说道:“好了,你闻一闻,看看怎么样?” 宝玉抬起手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笑着说道:“好香啊,是桂花的味道!” 宝钗问道:“之前曾听说,在西洋有人会制作一种香气扑鼻的药水,人们把它滴在身上,奇香无比,可是妹妹这东西?” 黛玉答道:“宝姐姐见多识广,是这个,它叫‘香水’,这一瓶是我自己学着做的。” 宝玉一听是黛玉自己做的,赶忙抢了过去,笑着说道:“妹妹既然说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可不许反悔的!” “本来就是给你,也没人和你抢,你拿了也要给我提些意见才行,我好改良的。”黛玉见宝玉一脸兴奋的样子,又怕他高兴起来磕了碰了,便让他安稳一些。 惜春闻了闻,说道:“林姐姐,我闻着像是还有一丝檀香的味道?” “是的,檀香可以作为稳定香味的药剂,这样香味保留地时间会更长一些。”黛玉回答道。 之前在银行工作时,单位总会组织vip客户,开展很多文化沙龙,因为自己天生就喜欢香水,所以在这些活动上,她格外留心,倒学了一些皮毛知识。 “我闻着香是香,就是酒精的味道有点重了,倒不如自然的更雅致。”惜春说道。 黛玉听惜春这么说,心中琢磨着:之前想让香味更好的挥发出来,在里边确实加入了酒精,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更追求的是自然、淳朴和更还原植物本身的香味,加入酒精可能确实不合适了,之后可以再尝试减少酒精的占比,或者换其他的溶剂吧...... 谁知正这么想着,黛玉一抬头,却看到宝玉在暗地里给惜春使眼色瞧。 黛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第16章 互诉衷肠 黛玉看着宝玉不停给惜春使眼色,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明白宝玉是担心什么,怕自己听了惜春的评价不高兴,生她的气。 可是宝玉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从前的黛玉了。 “四妹妹说的正是,等我再改良一下,重新做给你们。”黛玉笑着对惜春说道。 “我闻着倒很好......”李纨说道:“改天得空了,我也和妹妹请教请教。” 宝玉没想到黛玉不仅没生气,还答应惜春要重新给她做一个,倒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开心的说道:“正是呢,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个道理,有人喜欢就会有人不喜欢,就像这读书,兰儿喜欢,我却看不进去这仕途经济之说......” 李纨听宝玉如此说,赶忙打断他:“又混说起来了,让老爷听见了,仔细叫你吃板子!” 以李纨的性格,她本是很少管这些事情的,可现下在这几人中,她是大嫂,自然有义务让宝玉不要乱说话。 李纨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在她看来男子就该读书科举,考取功名,闯一番事业。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约定好今晚酉时在李纨住处相见,便各自散去了,只宝玉留了下来。 “宝二爷还有何事呢?”黛玉见宝玉没有离开的打算,笑着问道。 “妹妹送了我礼物,我也有好东西要送给妹妹。”宝玉笑着,从腰间取出一个手串来,拿给黛玉。 黛玉看到手串,想起之前宝玉信中所说,北静王赠给了他一个鹡鸰香串,想必就是这个东西了。 “我不要。”黛玉轻轻推开宝玉递来的手串,接着说道:“我送给你的东西可都是亲手做的,虽然不名贵,也有心意在这个里边,你怎么拿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我呢?这可说不过去。” 宝玉看黛玉没有收下,以为黛玉是生气了,赶忙说道:“妹妹别生气,我是想着这东西难得,也只有妹妹才配得上,所以专门给你留着的,要是别人戴,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不管什么难得不难得的,心意最重要,你若是诚心送我礼物,亲手写幅字送我也是好的。北静王送给你的,你就收好,哪有再转送别人的道理呢?” 宝玉听了黛玉的话,对黛玉刮目相看,只觉得眼前的妹妹好像从扬州回来后,连脾气性格也变了,倒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了。 “妹妹果真是第一知书达理之人,你说着,我就听着。”宝玉嘿嘿笑道。 “还有一事......”黛玉招呼宝玉坐下,继续说道:“刚才你给惜春妹妹使眼色,可是怕我和她生气?” 宝玉说道:“妹妹,我这是为了你们两个人好,四妹妹心直口快,她说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黛玉又摇摇头,认真说道:“但是你这样就会让别人误会,第一是显得我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情,给别人造成我很小心眼的感觉,第二也会让惜春妹妹觉得尴尬。我们两个人本来没事的,你一使眼色,假的事情倒成真的了。” 宝玉是第一次听黛玉如此直白的和他讲道理,之前有什么心事,只是让他自己来猜,心里不免惊喜,笑着说道:“妹妹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现在知道妹妹是这个心思了,我以后肯定不说了。” 黛玉见宝玉答应的诚恳,心里不免触动。 宝玉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与黛玉之前谨小慎微的性格是有关系的,现在既然想改变宝玉对自己的刻板印象,不如就把事情说的再深刻一点。 黛玉思索了片刻,说道:“宝哥哥,我不是爱生气,之前虽然敏感一些,只是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说话办事难免要小心,生怕被府里其他人挑了不是......但这次回扬州走了一趟,我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与其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倒不如好好做自己,想说什么话、想做什么事情,都要看我的心情。” 宝玉听黛玉说完,很是高兴,说道:“妹妹这么想就对了!之前身体不好,在我看来多半是因为心里憋着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也不肯告诉我们,如今你既然能这么想,那这病我看也好了大半!” 黛玉笑了笑,看着宝玉一字一句说道:“宝哥哥,你得相信我。” 宝玉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当然信妹妹。” “既然今天说到这里了,我也给你一个承诺。以后有什么想法,我都会直白和你说,咱们省得互相猜忌、互相琢磨,同样的,你有事情也不许瞒着我。”黛玉淡淡地说道。 “这样最好!”如今黛玉自己想通了,又说了这些话,宝玉自然是十分高兴,笑着说道:“妹妹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不瞒着你!” 黛玉读着宝玉的情绪,从他眼中看得出诚恳和掩不住的感动,黛玉满意的笑了笑,心中觉得十分宽慰,自己和宝玉之间的关系,或许可以不像之前那样别扭。 有什么说什么,打直球的相处模式才是黛玉最喜欢的,这样也省的大家互相猜疑,减少内耗。 黛玉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一会准备做什么去?” “我去看望鲸卿,东府蓉哥儿媳妇的弟弟,这几天正病着。”宝玉答道。 黛玉被他这个介绍给说迷糊了,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缕了一下这个人物关系,东府贾蓉的媳妇是秦可卿,秦可卿的弟弟是秦钟...... “可是秦钟?”黛玉问道。 宝玉有些惊讶,秦钟来时黛玉已经回了扬州,心中好奇她是如何知道的,问道:“妹妹是如何认识鲸卿的?” “回来时听琏哥哥提起过,你之前写信不是也说了东府秦可卿过世的事情。”黛玉答道。 “正是他,一病这些日子了,竟一点也不见好......”说道秦钟,宝玉惆怅了起来,眼中满是担心和忧虑。 黛玉想起在原著中,秦钟和宝玉的关系非同一般,二人相见恨晚,只可惜秦钟没有多久便病逝了,想必就是这次了。 “你别空着手去看人家,我这里有一些人参,让紫鹃给你拿上,你且带着过去,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说完,黛玉唤紫鹃取来一盒人参,拿给宝玉带着。 “还是妹妹心细,你若是不说,我真没想到,那就谢谢妹妹了!”宝玉笑着说道。 黛玉心里知道,宝玉从小是被人伺候惯得,哪里知道看望人需要带东西这些事呢,别人不说,他肯定是想不到的。 于是又嘱咐了他几句,便让宝玉离开了,只和他约定好晚上要记得去李纨处赴约。 “林姑娘,这人参是用来给你入药的,宝二爷要多少,只管拿府里的就是了,你怎么还把自己的拿给他呢?”看着宝玉离开的背影,紫鹃不解的说道。 “人参而已,想吃总是有的。”黛玉笑了笑说道。 “姑娘之前还说回府以后不让我编排,你自己看看,这眼神都要跟着二爷飞了!”紫鹃歪头看着黛玉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黛玉一羞,对紫鹃说道:“你少贫嘴!行李可收拾好了?” “好了姑娘!”紫鹃笑着答道:“接下来可有什么吩咐?” 黛玉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去见见凤姐姐。” 第17章 国舅奶奶 黛玉和紫鹃刚来到贾琏院内,就看到平儿从屋里走了出来。 “林姑娘、紫鹃姑娘,你们怎么来了?”平儿看到是黛玉,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 “我来看看凤姐姐。”黛玉说道。 “可巧呢,二爷刚从大老爷那里回来,二奶奶也刚把来回事的人都打发了,现下二人正在里边说笑呢,姑娘随我来吧。”平儿将手中端着的茶碗交给了其他丫鬟,自己引着黛玉进了屋内。 “二爷、奶奶,林姑娘来了。”平儿轻轻挑开帘子,说道。 “哎呦,正说着妹妹呢,妹妹可就来了!平儿,快备茶!”王熙凤一看是黛玉,起身笑着迎接,说道:“妹妹刚从扬州回来,按理该我去看妹妹的,这倒劳烦妹妹来看我了,知道的是我今日实在不得空,抽不出身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摆架子,故意要和妹妹疏远呢,妹妹可千万体谅体谅我才是!” 黛玉被王熙凤拉着,二人坐在一起,贾琏笑着起身让了个空位置出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凤姐姐说的哪里话,要是有人说凤姐姐和我们疏远,我才要第一个打抱不平呢!” 黛玉知道王熙凤最喜欢别人夸她精明能干,于是接着说道:“姐姐每日为了府里的事操持劳碌,哪个人不夸?回来的路上听二哥哥说,东府秦可卿去世时,那边的事务也是姐姐帮忙应承着,我要有你一半的精力,只怕我这病也早就好了。” 说完,黛玉唤紫鹃把准备好的礼物拿来,放在桌子上。 黛玉说道:“凤姐姐,这是鹅梨帐中香,听闻最能安神,我想着姐姐每日劳累,用一些安神的香最好不过。” “哎呀,我就说妹妹最是心细的,这同样是从扬州回来的,怎么另一个就想不起来心疼心疼我呢?”王熙凤拿一旁的贾琏打趣。 贾琏听后哈哈笑了起来,从面前碟子里拿起一个杏仁,扔进嘴中,边吃边回道:“我也想给国舅奶奶买些香啊、粉啊的,只是这一路的盘缠都被定了死数,回来也是要交还给奶奶的,若是私自挪用了,只怕进不了这院门了。” 黛玉听出来他们二人在打情骂俏,王熙凤看似责怪贾琏没有给自己带礼物回来,其实是为了表现自己在家里掌管经济大权,顺便撒一了一把狗粮。 刚才贾琏称呼王熙凤“国舅奶奶”,想必这两人正为了元春封贵妃的事情高兴着。 黛玉顺着他们的话,说道:“国舅老爷和国舅奶奶说话,我这平民丫头可是不能插嘴了?” 王熙凤笑道:“你若是不做平民丫头倒也容易!嫁到我们家来做媳妇不就得了!” 黛玉听王熙凤这么一说,脸羞得通红,作势起身就要走。 贾琏赶忙笑着拦道:“妹妹听她浑说,快坐下。” 接着,扭头对王熙凤笑着说道:“就这一个好妹妹惦记着给你带礼物,还把她说走了,任凭你是国舅奶奶也得赔不是。” 王熙凤也笑着拉住黛玉的手,说道:“嗐哟,妹妹别恼,姐姐给你赔不是。” “我本来还有一件事想请姐姐帮忙呢,只是看了姐姐这油腔滑调的嘴,现在可不敢再用你了。”黛玉坐下来,转移了一个话题。 王熙凤说道:“林妹妹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只管吩咐就是。” 黛玉听后,让紫鹃拿出扬州田庄的地契来。 其实回来的路上,黛玉仔细想过这件事,按照原著剧情发展,林家的家产由贾琏变卖带回贾府,后续怎么使用也再和黛玉无关。如今自己改变了剧情,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 但贾琏一定会和王熙凤提起自己手中有很大一笔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以他们夫妻二人的性格,没事的时候还好,若是有事了肯定还是要打起这部分钱的主意,尤其是后期贾府财政亏空严重的时候。 自己既然来了贾府,就一定躲不开这个问题,提前做打算是非常有必要的。 如果能避免贾府财政亏空,那是最好的结局,但如果不能避免,也要早点把自己的财产和贾府做切割。 王熙凤是贾府的掌家人,与她搞好关系绝对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之前黛玉与王熙凤是纯粹的姐妹感情,如果今后掺杂了管家权和财务利益分配,只怕关系就没那么简单了。 想拉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你们处在同一个立场内。 而拉拢王熙凤,黛玉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就是做利益的让步,把田庄的收益分给她一部分,两人成为同一战壕的盟友。 “凤姐姐,这是我们林家在扬州的田庄......”黛玉把田庄的地契放在王熙凤的手上,接着说道:“我年纪轻,也没有管家的经验,哪懂这些田庄上的琐事呢,所以想请凤姐姐帮帮我。” 王熙凤和贾琏猝不及防,从没想到黛玉会把家里田庄送给他们。 黛玉接着说道:“扬州离京城路途遥远,管理起来自然也费一些心思,但是对于凤姐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这块庄子是林家收成最好的了,我也不能看着它白白浪费了,姐姐一定要帮帮我,这收益都好说。” 王熙凤听黛玉这么说,心里争强好胜的劲上来了,况且白得一块田庄,她怎么会不乐意呢。 于是思索了一番,笑着说道:“这管家的事,无非就是多费些心思,妹妹想学只管来问我就是。这庄子......我先帮妹妹照料着,等以后妹妹学会了,我再还给你,咱们自家姐妹还说什么收益的,妹妹若是看我这破落户可怜,分我两成也就罢了。” 黛玉摇摇手,推脱着:“姐姐肯帮我照料,我就满意了,无论如何不要让父亲的基业毁在我手里才是。这扬州的庄子要管理起来,人力物力也不止两成这么点儿,我怎么能让姐姐贴着钱做事呢?姐姐八成,我两成,我只当个甩手掌柜就好了。” 贾琏说道:“妹妹若是说自己没有管家的才能,可真是谦虚了,别人不知道就罢了,二哥哥我可是见识过的。” 王熙凤笑着说道:“罢了罢了,那就按妹妹的意思,我只当这是妹妹的嫁妆,先收着,等过了门还说什么二八的分成呢。” 黛玉一听话题又回到这个上面了,装作气愤的样子,对贾琏说道:“二哥哥瞧瞧,我不过使唤嫂子做点事情,她就这么编排起人来了!这府里上下找二嫂子办事的多了去了,怎么就独独编排我一个人呢?” 贾琏也笑起来,应和着说:“你嫂子平日总是受气的,也就是看到你们来,才敢说笑。依我说,妹妹要是嫁给我们家做媳妇,倒也是一件好事。” 谁知贾琏刚说完,平儿进来报:“二爷、奶奶,赵嬷嬷来了。” “不妨事,快请进来。” 王熙凤笑着让平儿把赵嬷嬷领进来,对黛玉说道:“赵嬷嬷是你二哥哥的乳娘。” “国舅爷和国舅奶奶联合起来欺负人,我可不敢在这里待着了......”黛玉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妹妹回头得了空,只管来。”王熙凤把地契收了起来,对黛玉说道。 黛玉走到门口,转过身看了凤姐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第18章 赴宴 黛玉从贾琏处离开后,又分别去见了邢、王二位夫人,作为晚辈,礼仪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去时才听说大舅舅、二舅舅正在东府与贾珍等人一齐商量盖造省亲别院的事情,现在宁荣二府上下为了接元春省亲,个个忙前忙后,好不热闹。 黛玉见时间不早,因此并未多做停留,只是说了些场面话,便回自己住处换了身衣服,准备前去赴宴。 将要走时,被王嬷嬷叫住:“小姐,今天新做了藕粉桂花糖糕,我用食盒给你们装了一些,拿着只当茶点吃。” 黛玉接过食盒,笑着应道:“我正想着这口呢。嬷嬷再帮我带一些绿杨春,我给大嫂子拿去,让她尝尝。” 王嬷嬷应下,去取了一些绿杨春来,给黛玉包好带上。 申时七刻,黛玉到了李纨的住处,刚进门便看到宝钗和探春二人的身影。 黛玉见二人蹲在院内一处花圃前说话,并没进屋,好奇问道:“怎么在院里说话?” 听到声音,宝钗和探春方才回头。 见是黛玉,宝钗起身笑道:“林妹妹今天送给三丫头的书,她可是着了魔,正拉着我在这里看土壤呢。” 探春也起身说道:“林姐姐来了,我看着新鲜,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 接着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说道:“咱们今天可有福了,大嫂子亲自下厨呢,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嫂子还精通厨艺。” 李纨听到院内黛玉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迎接,黛玉把食盒交给李纨的大丫鬟素云,说道:“大嫂子,王嬷嬷新做了藕粉桂花糖糕,想着带来做茶点最好不过,里面还有从扬州带来的绿杨春茶,你且尝尝鲜。” 黛玉刚才听探春说李纨今日亲自下厨,十分好奇。原著里从来没有提过李纨还会做饭这件事,书香门第的小姐、荣国府的长孙媳妇,按理来说日常饮食皆由仆役操办,竟然也会洗手做羹汤。 她问道:“听三妹妹说嫂子今日亲自下厨?” 李纨笑着说道:“我也是许久未做了,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菜罢了,三妹妹把我捧得那么高,你们若吃了不习惯,我以后还怎么请客呢?” 黛玉说道:“大嫂子可别谦让了,我站在门外都闻到味道了,只怕是太白来了也要再喝千斤,必得写下诗百篇才罢休!” 李纨听后笑容更甚,看着黛玉更是喜爱,说道:“你们可瞧瞧,颦儿这张嘴是怎么长的,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可定下一个规矩,今晚来的最晚的,可要罚酒三杯并做诗一首才算。” 宝钗笑道:“这个规矩好!咱们按这个办。” 李纨引着三人进了内屋,吩咐素云沏了一壶黛玉拿来的绿杨春。 几人说笑期间,迎春和惜春前后进来,等到酉时过一刻,宝玉才匆匆前来。 黛玉见宝玉来时,脸上带着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想必是因为秦钟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宝钗,发现宝钗也正看向自己,二人目光相交,黛玉看出来宝钗也在疑惑这位爷不高兴的事情,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示意宝钗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宝玉虽忧心秦钟病重,却在进门后也强撑着提起精神来,和大家说笑,今晚大家为林妹妹接风洗尘,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情,破坏了众人的氛围。 李纨看宝玉来了,便吩咐素云和碧月设宴,众人方才入席。 贾兰也开心的坐在母亲身边,平时家里少有人来,今日这么热闹,他也很高兴。 “今晚可是嫂子亲手做的菜肴,咱们且多喝些,也不辜负嫂子的手艺。”黛玉笑着和宝玉说道。 她主动提醒宝玉李纨做菜的事情,让他主动夸一夸李纨。 宝玉听闻,笑着说道:“之前从没听说过大嫂子还会做菜,今日托姐姐妹妹的福,我可多喝几杯。” 李纨笑道:“饮酒适量,仔细老爷问你功课。” 探春说道:“今日无妨,大舅舅和父亲都在东府那边商议盖造省亲别墅的事情,晚上定要应酬一番,二哥哥可放宽心!” 说罢,李纨邀大家一同举杯赴宴,待众人喝完,惜春笑着说道:“嫂子可是忘了今晚的规矩?罚酒三杯赋诗一首。” 宝玉笑着问道:“这是何解?” 众人都笑起来,宝钗说道:“今晚大嫂子定好了规矩,赴宴最晚的人,要自罚三杯并赋诗一首,你可认罚?” 宝玉听闻,笑着对李纨说:“好嫂子,你们可饶了我,好容易今晚咱们说笑一番,赋诗就作罢了。” 李纨说道:“你别扫兴!平日里常说追求风雅,今日倒求饶了,我这里‘虽无丝竹管弦之盛’,只等着你的‘一觞一咏’,怎么连作诗也躲起来了?” 宝玉听李纨如此说,便笑着端起酒杯,自饮了三次。 待到最后一杯酒入肚后,想起刚刚李纨引用的《兰亭集序》,念其中一句“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又念起秦可卿离世和秦钟病重,内心不免又感慨起来。 宝玉的性情,向来是喜欢和众人常常聚在一起的,只怕一时散了就生起伤感,心中不免又念起对林妹妹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便赋诗一首,言辞间尽体现出珍惜当下的豁达。 这首诗是他写给自己的。 黛玉听出来他心里不高兴,只是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在强颜欢笑,勉强豁达。 便笑着对宝玉说道:“今晚的诗做的不错,不如写下来送给我?” 宝玉知道黛玉是在安慰他,说笑着敬了黛玉一杯酒,林妹妹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还一直照顾着,让他内心涌上一股暖意来。 体贴善良的林妹妹,让他十分感动。 于是说笑着,借用贾兰的笔墨纸砚,把刚才做的诗写了下来。 宝钗见文房四宝既然来了,只写一首未免有些无趣,便提议大家各做一首,不设题,尽情发挥。 李纨听后拍手称赞,说这个主意好。于是自己打头阵,先提笔写了一首。 宝钗、迎春、惜春也提笔写了起来。 黛玉没想到自己来赴宴,竟然还要写诗? 自己前世背诗还行,但并不会作诗,而且上学时学习的诗词大部分都是在这个时代之前的诗人所著,她知道的别人也都知道,并不能像其他影视作品里的穿越者一样,用《将进酒》来充数...... 一时有些慌张。 第19章 赋诗 且说黛玉看身旁众姐妹都提笔开始作诗,自己一时竟慌了神。 宝钗不出一刻,已吟成一律,放下笔把新做的诗拿给李纨。 宝玉也凑上前去读了起来,二人一看果然是好诗,辞藻虽不华丽却用字考究,格律严谨、文风端庄雅正。 “和宝姐姐一比,我真是自惭形秽了。”宝玉说道。 黛玉又斟了一杯酒喝下,她看了看其余三人,探春已有了主意正落笔书写,迎春和惜春仍在思索着。 “林妹妹心里可有了?”宝玉凑过来,和黛玉笑着说道。 黛玉没有答话,想起大学的时候自己也曾矫揉造作的写过一些诗词,但终究是闹着玩的。 原本的林黛玉可是探花的女儿,从小接受的文化教育是自己所不能比的,而且原著中黛玉是写诗作词的高手,自己若随便做出来,定会引得别人的怀疑...... 这么想着,黛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从小到大接受的文化教育...... 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原主的记忆一股脑的涌了进来,她记得原主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 林如海多年的教导、与贾雨村学习的时光、看过的每一本书......甚至连曾经偶然听到贾兰在读《中庸》都记得...... 黛玉想起一句话:你读过的每一本书、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如同你人生走过的每一步,都会进入你的血液,融入你的神经,成为你。 “我,就是林黛玉。” 黛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酒气慢慢呼出,她拿起笔,轻轻蘸了墨,目光在宣纸流转,思绪翻飞。 她回想自己穿越来的这段时光,从最初的迷茫到现在慢慢适应下来,好像老天爷待自己也不薄。 穿越成了四大名著之首的林黛玉,才情兼备、家世显赫,没有战乱、没有天灾,虽然父母离世,却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一群相处温馨的姐妹还有深爱着自己的贾宝玉,甚至还有一些无条件帮助自己的人,紫鹃、贾琏、贾雨村、顾衡、陈守义...... 众人嬉笑玩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把她的思绪带回。 黛玉转过头看去,原来是贾兰不小心打翻了砚里的墨,大家在笑他的脸变成了花猫。 她看着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像一朵朵绽放的花朵,宝钗蕙质兰心、李纨贞静持重、迎春内敛柔和、探春聪慧伶俐、惜春沉静娴雅...... 黛玉不禁流下泪来,她早早就偷窥过了每个人的命运,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洪流下,她们每个人都被家族荣誉、封建礼教所束缚着、吞噬着。 当她站在故事的结尾,回望整个过程,心中充满了悲痛。 她提笔,借着酒意将各种情绪揉成一律,写在纸上。 宝玉一直守在一旁,见林妹妹落泪提笔,心里慌了神,便推测林妹妹是思念父母。 “妹妹,可是想家了?”宝玉轻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心疼。 黛玉抿嘴笑了笑,看着宝玉说道:“只是感叹人生如梦,聚散无常。” 宝玉听后,内心更是五味杂陈,黛玉的所思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黛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重新打起精神,将写好的诗递给宝玉,说道:“宝哥哥看看,可还入得眼?” 宝玉接过,细细品读,他本以为黛玉会作一些伤感之语,未曾想竟一派祥和温馨之景,最后更以月亮为意象,立意在“何须伤春悲秋忧愁聚少离多,与众人相处的每一刻都值得留恋”之上。 宝玉拍手叫好,其他人见黛玉也写成一诗,纷纷围了过来品读。 “颦儿这首,当属今夜之冠!”李纨看后,笑着说道。 迎春看到黛玉眼角泪花,走上前来,一边为她擦拭一边打趣的说道:“你们看看,颦儿为少了酒吃,急的眼眶子都红了!” 迎春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府中众人也都称她为“二木头”,没成想今晚喝了酒之后,她的话倒多了起来。 黛玉娇羞的笑起来,看着迎春说道:“二姐姐还说我,自己喝的脸都红了。” “既然嫂子评她为第一,那我们就再轮着敬她一杯,看看颦儿能不能作出诗百篇呢!”宝钗见黛玉眼角泛红,知道她心思细腻,若是再多问下去只怕又勾出来许多伤心事,便转移了话题。 众人说笑着,又饮了一会。 黛玉不胜酒力,便独自离席坐在院中小榻上醒酒。 “林妹妹可无事?”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黛玉转身看去,只见宝钗用茶托放了一壶茶、一些点心,笑着走了过来,在黛玉身边坐下。 “宝姐姐怎么出来了?我没事。”黛玉这么说着,却靠在宝钗的肩膀上,眯着眼。 宝钗笑了笑,从小碟里取出一小块藕粉桂花糖糕,喂给黛玉。 黛玉也没看是什么,张嘴便吃了。 “没事就好,我在里边坐着沉闷,咱们出来说说话。”宝钗拍了拍黛玉的头,轻声说道。 黛玉酒劲上了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自顾自的说道:“这里的月亮好亮呀,我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亮的月亮。” 宝钗看黛玉这个样子,十分娇俏可爱,笑着说道:“妹妹刚才所作还说‘何须江边寻旧月’,现在怎么又感慨月亮?” 黛玉笑了笑,直起身子,拉着宝钗要玩飞花令。 宝钗只由着黛玉的性子,便约定好就以“月”为题,二人连起令来,谁知对接了两刻钟,也未曾分出胜负。 “不玩了不玩了,古来圣贤凡是碰到事情,或思念、或怀古、或悲伤,总要提起月亮,这怕是接到明天也接不完。”黛玉玩了一会,见分不出个胜负,便耍起赖。 宝钗倒了一杯茶,端给黛玉,说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妹妹喝吧。” 黛玉接过茶,问宝钗:“姐姐,我是不是才华横溢、才高八斗!” “是。” “那我是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是。” “那我是不是姑苏第一美-人-儿?” “是。” 黛玉大笑起来,也许是酒意,也许是开心,她从来没这么放肆的笑过,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只是自己。 “颦儿,我从来没见你这样笑过。”宝钗笑着说道。 刚才席间,她以为林妹妹触景生情,只怕会难过大哭,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黛玉不仅没有哭,反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黛玉笑了一会,忽然又看着宝钗的脸,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姐姐,怎么连你这样的千古第一才女,也要困在家族荣耀中呢?” 第20章 异世梦 宝钗听后,微微一怔,她看着黛玉,半晌只说出一句:“颦儿喝多了。” 黛玉靠在宝钗的肩上,拉着她的手,说道:“宝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们两个不喝酒,倒躲在这里讲故事,讲什么故事?我也听听。” 一个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宝钗回头,看到探春趔趄着走了过来,坐在她的另一边。 宝钗笑道:“颦儿的酒还没醒呢,这倒又来了一个。” 探春坐下,便倚在宝钗的身上,嘴上嘟嘟囔囔说着:“林姐姐偏心,只和宝姐姐讲故事,不和我们说。” 黛玉笑着说道:“现在来也不晚,刚开始。” 于是黛玉便说起来。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天上我碰到一位仙子,她给我看了一本书,叫《石头记》,这本书里讲啊,天底下有一块仙石,上面记载了历史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不仅包括过去和现在,甚至还有未来......” “你们猜猜,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宝钗笑着说道:“未来啊......未来我们颦儿必定是一品诰命夫人,三妹妹肯定和大姐姐一样,也是贵妃。” 黛玉双手合起,捂在嘴上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说的未来,是很久很久以后,大概过了几百年之久......” “我梦到那个时候的女孩子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随意出府玩闹,每个人都可以去学堂读书,与男子一同考取功名,闯自己的事业,也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挑选如意郎君,恋爱自由......女孩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成为想成为的人:诗人、商人、教书先生,或从政、从文、从医,每个人可以自信的展示自己、表达自己......那个时候的女孩子们不在被礼教束缚,做一个府内的夫人只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一种无奈......” 黛玉借着酒劲,滔滔不绝的描述着自己“梦中”的世界。 宝钗和探春听着,二人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宝钗忽然感觉探春在颤抖,她看过去,只见三妹妹默默流下了眼泪,整个人却未发出一丝声响,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宝钗叹了口气,她明白这位三妹妹一直受困于“庶出”和女子的身份,虽有一身才气与想法,却困于一方天地,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像男子一般,创一番事业。 可......她能怎么办呢? 宝钗想起自己的家族,想起母亲和哥哥......她这位哥哥,名叫薛蟠,人称“呆霸王”,是公认的不学无术。自幼年丧父以后,家里的生意都交到了哥哥的手上,可他被父母溺爱的大字不识一个,经商之道也一无所知,每日只知贪图享乐。 薛家的荣耀只能靠她一个人来扛...... 可她又能抗的下多少呢? 宝钗轻轻地拍了拍探春,许久后问道:“妹妹梦里的新闻固然新奇,可曾见过不用联姻的望族?不看嫁妆的侯门?王孙公子与平民丫头成亲家里可否赞成?世家女子若嫁于清苦书生能否得到真正的幸福?” 黛玉听闻,沉默不语。 宝钗笑了一声,淡淡说道:“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世家为了维护家族门楣,也逃不过联姻和育人。” “不一样姐姐,我们会有更多的选择!女子也可以继承家业,改变家族命运可以靠才华和能力,并非只有一条路可选。”黛玉说道。 宝钗看着黛玉,笑了笑说道:“妹妹梦到的那个世界......可真好啊。” 探春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姐姐这梦做得好,倒不如写出来,做一个志异小说?” 宝钗说道:“不过是咱们姐妹之间的私话,哪里敢传出去?” 探春却坚定地说道:“这有什么?写小说而已,要么是披着神话外衣,要么就是鬼神故事,我们一不影射现实,二不针砭时弊,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黛玉听探春如此说,心中也动了写小说的念头。 自己穿越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的吗?救自己是救,救其他人也是救! 如果只是为了重走一遍贾府的兴衰,那自己来的意义是什么呢?只是为了当一时的小姐,贪图享乐吗? 想要改变贾府和众姐妹的命运,仅仅靠自己是不够的,这需要的是每个人真正的内省,需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而这本《石头记》,或许可以作为一切改变的开始。 黛玉对宝钗说道:“三妹妹说的是,只在我们姐妹之间流传,不过是解闷罢了。到时候姐姐也帮我看看,别犯了什么忌讳就好。” 三人正聊着,听见宝玉在身后叫她们:“宴席散了也不见你们,原来是出来说悄悄话了!” 黛玉听宝玉这么说,方才察觉自己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了,忙笑着对李纨说:“大嫂子,我刚才酒劲上了头,在外边醒醒酒,这才拉着宝姐姐和三妹妹坐了一会,给嫂子赔不是。” 李纨笑道:“咱们自家姐妹,说说笑笑的才是正经事,仔细别着了凉。” 几人又说了几句,约定好改日再聚,迎春和惜春一起离去,宝钗自己离去,黛玉、宝玉和探春三人一行,往回走去。 回去路上,宝玉见刚才探春和黛玉说了好一会话,便笑着问道:“二位妹妹刚才在聊什么有趣事,也说与我听听?” 探春笑着,把刚才黛玉讲的那个梦和宝玉说了一遍。 宝玉听后,笑着说道:“我之前也梦到一个仙姑,给我看了几本画册,倒和妹妹梦到的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黛玉知道宝玉说的是他在警幻仙姑处看到的金陵十二钗判词,不愿再多说下去,只怕宝玉想起来什么。 宝玉接着说道:“妹妹做的梦是极好的,谁说女子不能建功立业,我看咱们家的女儿们个个都是好的,比外边那些趋炎附势的男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黛玉和探春互相看着,笑了笑问道:“若以后我和三妹妹要做什么,宝哥哥可支持我们?” “当然支持!妹妹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算你去取经,我也变成王八驮着你去!”宝玉笑道。 “胡说什么!谁要你变王八。”黛玉听宝玉又说这些胡话,便嗔怪道。 而探春早已笑弯了腰。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路过探春住所时,二人与她辞行。 不一会儿宝玉和黛玉也回到院中,宝玉却停在黛玉的厢房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第21章 潜移默化 紫鹃听到似是黛玉回来,拿了一盏灯走了出来。 “林姑娘回来了?去时也不让人跟着,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紫鹃见二人身上都充满了酒气,不禁问道。 “紫鹃,我没事。”黛玉笑了笑,转身对宝玉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看着妹妹进去了,我再回。”宝玉笑道。 黛玉捂嘴笑道:“我等着你,你去折柳枝来?” 宝玉笑而不语。 “你且去吧,明日再来,咱们出一趟府。”黛玉道。 宝玉笑着,一步三回头的走进自己房中,黛玉站在门口只等他进了门,自己方才转身回屋。 紫鹃关了门,转身笑着和黛玉说道:“宝二爷对姑娘的情,我可是看在眼里呢,俩人明明住在一个院里,还互相送着呢。” 雪雁见黛玉回来,端了碗参汤来,低着头轻声说道:“小姐,这是紫鹃姐姐吩咐备好的参汤,喝了再睡吧。” 黛玉接过雪雁送来的汤,准备喝时,却察觉有些烫,内心想着雪雁定是一步不离地给煨着,心里十分感动。 她把汤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有些烫,我等会儿再喝,咱们说会儿话。” “小姐,这参汤趁热喝效果才好,凉了可就不好了。”雪雁说道。 黛玉素来知道雪雁为人单纯,没什么心思,笑着说道:“放心放心,在它凉之前,我肯定喝了。” 紫鹃见状,对黛玉说道:“雪雁今日可出了大力气了,忙前忙后的,一刻也没闲着,收拾行李、归置东西、和王嬷嬷去摘桂花,刚才还一直给姑娘煨着这参汤,犯困了也不肯去歇着。” 黛玉听后,对雪雁笑道:“别看我们雁丫头平时话不多,干活从来都是最积极的。你先去休息吧,明日我准备出府一趟,你们也歇一天。” 雪雁听后,开心的离开了。 黛玉看着雪雁离去的背影,心里竟生出一丝怜惜之意。 她知道雪雁平时话少,性格也沉闷,但干活十分卖力气,无事也不爱往自己的身边凑,只是做着该做的事情,与紫鹃的面面俱到不同,雪雁总是显得有一些笨拙。可她知道,这个看起来笨拙、木讷的小丫头,心里是十分向着自己的。 黛玉想起前世自己银行网点的一个小员工,也是如此,可这样的性格在职场里最吃亏了,永远干着最累的活,却得不到任何提拔的机会。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黛玉能帮一把是一把,每年支行的“先进个人”、“优秀标兵”等荣誉奖励,她总是分给这位小员工,可这有什么用呢? 真正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能是自己呀。 黛玉叹了口气。 紫鹃端起参汤,吹了起来,见黛玉叹气,说道:“姑娘,雪雁年纪还小,心思单纯,有些事想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黛玉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不是在想雪雁。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紫鹃宽慰道:“姑娘,夜深了,任凭有什么事情也到了明天再说,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接着她把参汤递给黛玉,说道:“不烫了,姑娘喝下就休息吧。” 黛玉点点头,喝了参汤后便睡去,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黛玉洗漱完毕后,便来到贾母屋内请安,二人正说话时,宝玉也进来了。 “刚去找了妹妹,没想到已经来了。”宝玉笑道:“妹妹昨夜可睡好了?” 黛玉斜着瞪了他一眼,说道:“昨天早早就睡下了,自然睡得好。” 黛玉刚回府,而且家孝在身,深夜喝酒的事情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她自己虽然不在意,但知道在这个时代中规矩很多,一定要避免让其他人知道,因此暗示宝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贾母问宝玉道:“昨晚可是又缠着你妹妹说话了?” 宝玉见黛玉面色凝重下来,暗自揣度了一番,只回答道:“许久不见妹妹,多说了几句。” 贾母笑道:“你妹妹昨儿才回来,也不让她好生歇着,以后日子长着呢,哪急在这一时?” 说罢,吩咐小丫鬟去请姑娘们一起来吃早饭。 不多时,迎春、探春、惜春一起来了,几人入席。 贾母看几人都是闷闷的不说话,便问道:“你们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像是没睡醒似得。” 几人都低着头不答,黛玉说道:“外祖母,原是我和兄弟姐妹们许久未见,昨夜一时兴起,在一起写诗,没有注意时辰便晚了一些......” 贾母环视了他们一圈,说道:“你们几个常在一起聚聚是好事,也要注意身体。作诗倒罢了,玉儿身上守着孝,你们定不能喝酒吃肉,坏了规矩。” 几人齐声答道:是...... 众人吃完饭,陪着贾母说了会话,便各自散去了。 宝玉跟在黛玉身后,说道:“妹妹今日去哪里?” 黛玉转身,说道:“你刚才差一点就把我卖了。” 宝玉笑道:“你瞧瞧我,只顾着关心妹妹了,倒忘了这个,咱们只是坐在一起说了会话而已,哪里破坏规矩了?再说了,这规矩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妹妹的孝心不需要通过这些来体现,咱们私下里玩闹,林姑父在天有灵还会怪罪不成?常听人说,曾有人因家中守孝,辞官回乡的,在我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若是有孝心就该着生前尽孝,何必死后再来做这些虚伪的表演呢?” 黛玉听宝玉如此说,心里想着:“怪不得说你是封建社会的叛逆者呢。” 黛玉说道:“我就说了一句,你倒说了这么多,照你的说法,世上皆是‘沽名钓誉’之人了。” 宝玉说道:“古人有云‘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只要意念真诚,本心自然就端正。” 黛玉笑道:“之前还说‘除《四书》外,杜撰的也太多’,如今你倒连《四书》也敢编排了,罢了罢了,为了哄我也不必得罪圣人。” 黛玉心里好笑,宝玉刚才说的那句出自《大学》,但他就是在故意曲解原意进行诡辩,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宝玉笑道:“只要妹妹高兴,我就高兴。” 黛玉笑了笑,和他说道:“京城内有一位世伯,父亲病逝时对我十分照顾,我既然来了京城若不去拜访就不合规矩了,咱们去找琏二哥哥,然后一起去拜访一下。” 宝玉问道:“我与他也并不认识,我去做什么?” 黛玉心知宝玉最烦的是做这些应酬交际,便说道:“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去?你得陪着我。” 宝玉笑道:“不是还有琏二哥哥?他们既然认识,就该让他和你去。” 黛玉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你若不去就罢了,以后我有什么事情可再也不叫你了。” 宝玉赶忙哄道:“好妹妹,我去还不行。” 黛玉笑了笑。 她觉得宝玉之所以不喜欢仕途经济之说,可能是见多了每日来贾府的这些“趋炎附势”的虚伪嘴脸,但想要改变贾府命运走向,前朝没有人是不行的,他必须要顶上去。 以宝玉的脾气,若是苦口婆心的和他讲大道理,肯定只会让他更反感,不如自己带着他一点一点的去接触这些为官之人,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来改变宝玉的思想。 虽然不一定会有用,但总要试一试吧。 第22章 拜访顾府 且说宝黛二人来寻贾琏,至住处,只见王熙凤和平儿在屋内说话。 “你们二位怎么一起来了?”王熙凤见宝玉和黛玉进来,忙招呼他们坐下,命平儿看茶。 “凤姐姐,我们来找琏二哥哥。”黛玉答道。 “可不巧了,你二哥哥早上吃了饭,去了东府,请示老爷们修盖省亲别院的事情,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王熙凤笑着说道。 “不瞒着姐姐,先前在扬州时,我和二哥哥与兰台寺顾大人有一面之缘,今日既来了京城,也该去府内拜访才是,这才来寻二哥哥。”黛玉对王熙凤说道。 与顾衡见面,黛玉没有必要瞒着王熙凤。 她既然拉着贾琏一起去,那和顾衡的关系,王熙凤迟早是要知道的。 王熙凤一惊,忙问道:“可是兰台寺左都御史顾衡大人?” “正是,父亲生前是顾大人的下属,出殡那日,顾大人也曾来吊唁。”黛玉答道。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笑道:“难得妹妹有这心思,这才是要紧事,你们且等着......” 说罢,王熙凤喊了丰儿进来,刚欲嘱咐,又觉不妥,便对平儿说道:“平儿,你亲自去请爷回来。” 平儿应下,便出去了。 宝玉问道:“嫂子可知道在哪里盖省亲别院?” 王熙凤说道:“昨个儿才听他们说,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的花园转北边儿,不过是用现成的地,这样也省事一些。” 黛玉试探的问道:“姐姐也带我们见见世面,盖这么大一个园子,得花费多少银子呢?” 王熙凤笑道:“这银子花销哪轮到咱们过问,盖起来倒是小事,只是里面的一应摆设、园子里的造景等等,琐碎的事情还多着呢。” 黛玉听王熙凤如此说,便不再继续追问,只笑着说道:“这天底下还有能难倒嫂子和二哥哥的琐碎事?里边不管有多少藏掖,也躲不过你们的眼睛。” 几人正说着话,贾琏和平儿从外边走了进来。 “方才见平儿来寻,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贾琏一进屋,便笑着说道:“只派个小厮去传话就是了。” 平儿答道:“奶奶只怕别人回不清楚话,耽搁了二爷的正经事儿。刚才见那一屋子的清客相公,才知道奶奶的精明,若不是我去请,二爷怎么抽的开身?” 王熙凤笑道:“你们且去吧,等回来咱们再说话。” 三人一起从角门出来,乘马车一路来到御史府邸。 贾琏将拜帖交与门房处小厮,烦请通报。 不多时,接到消息,让至西边角门停车,接着乘轿至二门处,步行进正厅内,顾衡早已在此等候。 三人向顾衡行礼。 见黛玉来,顾衡笑着说道:“玉儿,扬州一别也有多日不见,今日来了便在府中用了午饭再走。” 黛玉答道:“多谢世伯。在扬州匆匆一见,未曾来得及感谢,今日特意来拜访,希望没有叨扰到世伯。” 顾衡笑着说道:“玉儿只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哪有叨扰不叨扰的。” 黛玉为顾衡先后介绍了贾琏和贾宝玉。 贾琏他们是旧相识,在扬州便认识,贾宝玉倒是第一次见,顾衡问道:“可是国公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 宝玉忙上前再行礼,顾衡伸手扶住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正说着,众人忽听门外有说笑的声音,黛玉回身看去,只见走进来两位年轻公子,年纪与宝黛二人相仿。 顾衡招呼二人上前来,说道:“麒儿、麟儿,这是荣国公府的二位哥哥,这是林世叔家的妹妹。” 接着一一给他们相互介绍。 原来这二位是顾家的公子,名唤顾麒和顾麟,是一对双生子。 二人性格开朗,十分健谈,宝玉见两人皆是剑眉星目、面若美玉,心中十分欢喜。 只念着如此清俊之人竟同时得见两位,一时间也打开了话匣子。 顾家大公子举止稳重,二公子灵动活泼,交谈一番后,宝玉竟觉志趣相投,来时只以为会是一场无趣的社交,没想到竟也能碰到知心的人。 顾衡对黛玉说道:“玉儿,咱们两家既是世交,你与二位哥哥见面也无妨,日后再来府中,只管通传了从西边角门进来就是。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黛玉心里清楚,按理来说,她与顾家二位公子没有血缘关系,是不能直接见面的。 但顾衡如此说,言下之意就是把黛玉看做和自己的女儿一般,主动拉近他们的关系,黛玉一时也不能分辨什么,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此刻若是推辞,倒显得故意与顾家疏远一般。 “谨听世伯安排。”黛玉点头答道。 贾琏听顾衡话中有话,但不好多说什么。 顾麒笑着说道:“父亲,母亲刚才还念着林家妹妹来了,要见一面说会话的,不妨让二位哥哥去我院里,前日新得了一些茶叶,请二位哥哥尝尝。” 顾衡说道:“如此甚好,你们也多与你琏哥哥请教一番。” 接着对黛玉说道:“玉儿随我同去,见一见你伯母。” 黛玉随着顾衡,走过垂花门,进入顾夫人的屋内。 顾夫人坐在主位上,见黛玉进来,忙笑着起身走上前,说道:“刚才听你大伯说进府了,我心里急的和什么似得,赶忙让你麒大哥哥去请了来。” 接着,拉着黛玉浑身上下看了一遍,说道:“瞧瞧,谁能想到,小时候巴掌大的一个小娃娃,这么多年未见竟长这么大了,我可是怎么宠着爱着才好呢。” 顾夫人的热情,让黛玉一时无法招架,这就是典型的见长辈名场面:我小时候抱过你、一下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我吗...... 黛玉对顾夫人行礼,轻声说道:“见过伯母。” “好闺女,快免礼!咱们都在京城住,你以后有什么事了,只管找你顾伯伯,他要是忙没时间,你就来找伯母,咱们也要常走动才好!”顾夫人拉着黛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接着说道:“你世伯说你父亲离世时,我还震惊了好几天缓不过来,你说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 说着顾夫人哭了起来。 “人家姑娘好容易来一次,你哭什么。”顾衡说道:“玉儿,你伯母也是心疼,别见怪。” “世伯、伯母,谢谢你们对父亲的认可,也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黛玉说道。 顾夫人擦了一把眼泪,对黛玉接着说道:“都怪伯母,又提这事了,倒惹得你也烦心,咱娘俩好容易见一面,不说这了!之前我还和你世伯提起,让把你接到府里来住,结果你世伯说什么‘姑娘自有姑娘的去处。’如海在的时候,咱们家里好的和什么似得,现在走了,这闺女我能不管吗?” 顾夫人看了眼顾衡,接着对黛玉说道:“玉儿,别处住的不开心了,你只管来咱们府里,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一早就想着认你当干闺女了,要是能有一个你这样如花似玉的闺女,我也圆满了。” 顾衡说道:“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个了。” 黛玉起身再向顾夫人行礼,说道:“伯母,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黛玉无以为报。” 顾夫人忙挽起黛玉,说道:“这孩子就是懂礼,以后不必这样,咱们娘俩再多行礼就生分了。” 黛玉陪着顾夫人又说了一会话,顾衡在一旁却一言不发。 顾衡沉默了一会,对房内丫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出去。 屋内只剩下顾衡、顾夫人和黛玉三人。 第23章 试心 黛玉察觉到屋内气氛压抑,顾夫人对顾衡使了两次眼色,顾世伯却仍没有说话。 黛玉主动问道:“世伯,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顾衡看着黛玉,脸上写满了忧虑,半晌只悠悠的问道:“玉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黛玉被这话问的一头雾水,便答道:“目前就是住在外祖母家,读书、识字罢了......世伯是指?” 顾夫人看向顾衡皱了皱眉头,又转头对黛玉笑着说道:“玉儿啊,你世伯是想问你,对于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规划没有?有没有想做什么事?” 黛玉沉默了片刻,她总不能和二位长辈说,自己想要结识朝中权贵、拉拢商界精英、为民生立千秋功绩,然后改变贾府被抄家的命运,让荣国公府继续繁荣下去吧? 还是说,想要改写自己泪尽而亡、姐妹们或死或远嫁的结局? 她思索了一下,说道:“顾伯伯,父亲去世前曾和我说过,以后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说了才算......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人,不被世俗束缚,我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顾衡听后,点了点头,笑道:“玉儿有如此胆识,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接着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可是......玉儿,等你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咱们世家的孩子啊与平常人家不同,得提前谋划自己的姻缘......” 顾夫人忙笑着接话道:“是啊玉儿,对女子而言相夫教子就是我们的事业呀,若是没有一段好亲事,美好的年华错付于人,岂不后悔?” 黛玉听出他们二人的意思,只怕刚才安排与顾家二位公子见面,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她若直接推辞,只怕日后关系弄僵,不好相处,便委婉说道:“世伯、伯母,您二位的意思我懂了,只是父亲刚去世,玉儿还在守孝,实在不方便谈论这件事情,况且......玉儿年纪尚小......” 顾衡不觉叹了口气,说道:“玉儿,是世伯着急了......你父亲生前在信中也提到,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黛玉听顾衡提起父亲,心中感伤,抿了抿嘴说道:“世伯,也许我的想法在你们看来有些‘离经叛道’,只是......若人活一世,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那又有何意义?” 顾夫人见黛玉眼眶泛红,忙说道:“好了好了玉儿,伯母不该提这事,倒引得你难过了。玉儿,这次来京城,可曾去外面逛逛?” 黛玉答道:“还没有,昨日才来,听闻府中大姐姐封了贤德妃,最近府上各处都在张罗着,竟没有闲的时候。” “玉儿......”顾衡唤了黛玉一声,却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的腰牌可收好了?” “世伯,您放心,已经收起来了,这腰牌贵重,我不能时刻都带着。”黛玉说道。 “那便好......”顾衡说道:“我看你和贾琏关系似乎不错,听闻现在荣国公府的一应事务都由他来操办?” “二哥哥有勇有谋,府中的杂事确实都由他承办。”黛玉说道。 “玉儿,省亲别院一事......你若是肯费心,便告诉贾琏一声,万不可与别人攀比。若是他拿不了主意,你也不必多说什么。”顾衡说道。 黛玉听顾衡话中有话,这位世伯似乎知道什么内幕,但不便与她直说。 黛玉问道:“可与奢靡有关?” 顾衡听闻,没有做任何表态。 黛玉看着顾衡,他的眼神里没有肯定,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脑袋微微向左一偏。 她知道,这就是答案。 “谢谢顾伯伯提点。”黛玉笑道。 顾衡见气氛有些缓和,便说道:“玉儿,如今的荣国府和往日不同,你来了他们就不一样了,日后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府中人多,自然是非就多,若是有人说了什么,你且不要往心里去,也不可妄自菲薄。” 黛玉笑道:“世伯放心,玉儿早就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 顾夫人笑着对顾衡说道:“我看玉儿就好得很,都是你们想的太多!孩子大了也不肯相信他们。” 接着转身对黛玉说道:“玉儿,咱们先用饭。” 说罢,顾夫人唤了一名小丫鬟进来,询问午饭准备的情况,丫鬟只答早已备好。 “玉儿,咱们也没有外人,便都去前面用饭吧。”顾夫人说道。 黛玉点头应下,说道:“只听世伯和伯母安排。” 几人一起来到前厅,只见贾琏、宝玉与顾家二位公子早已等候。 饭桌上,几人气氛融洽,边吃边聊。 顾麟用茶壶给顾衡和顾夫人各自斟了一杯,笑着说道:“哥哥这茶,我平时求他都不肯让我吃,今日若不是林家妹妹来,只怕他还藏掖着呢!” 顾麒听闻,笑着说道:“与你吃有什么意思?今日父亲、母亲见林家妹妹高兴,咱们二人也得识琏哥哥与宝哥哥二位俊杰,好茶自然要和知己吃才有趣!” 黛玉今日一见到顾衡与顾夫人,便觉得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夫妻二人相处融洽,关系和谐。 再看到顾家二位公子与父母说话间,也并没有畏惧的神色,与宝玉和贾政的关系形成强烈对比,心中便十分羡慕这样的家庭氛围。 他们肯定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父母也一定给足了他们尊重和支持。 顾衡对贾琏说道:“世侄,你如今虽是同知,但正是锻炼能力的时候,好好干着,你的好多着呢。” 贾琏点头应下,笑着说道:“侄儿明白。” 顾夫人说道:“今日是家宴,玉儿需要守孝,所以饭菜都清淡一些,咱们也只以茶代酒。” 贾琏笑着说道:“伯母费心了,这饭菜已十分精致,今日能到府中一聚,已是我们的荣幸。” 宝玉笑着说道:“二位兄弟皆是超凡脱俗之人,能与他们相识胜过吃多少山珍海味的!” 饭毕,黛玉、贾琏和宝玉三人又陪顾府众人说了会话,便准备回府。 顾夫人早让人备好了轿子,顾衡又对贾琏和宝玉嘱咐了一些琐碎事,不过是要照顾好黛玉,不要让她受了委屈等等。 一路上,黛玉本想着告诉贾琏,顾衡今日的暗示,但宝玉在旁,又不便多说什么,心里只盘算着等回去了,私下里再说便是。 谁知三人在贾府门前刚刚下车,宝玉身边的小厮,名叫茗烟的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宝玉见茗烟似是有什么事情,忙问道:“做什么?” 茗烟却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第24章 贾府账本 宝玉听后,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天去看他呢,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茗烟答道:“我也不知道,今日他们家老头子来告诉我,我赶忙来回爷,谁知爷没有在府中......我只能在这里一直等着,这半天......秦相公已经走了......” 宝玉听闻,大惊失色,忙回身上了马车,忙向秦钟住处赶去,未再多说一句。 黛玉看着宝玉离开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原著中秦钟离世的内容她记不清楚了,但是分明记得宝玉和秦钟是见了最后一面的。 可现在,宝玉因为陪自己去了顾府,竟错过了秦钟的最后一面,黛玉只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 当年姥爷病逝时,因为工作她没能及时赶到,等回到家中时,只看到了躺在棺材中的冰冷遗体,这种错过最后一面的滋味和遗憾,她十分清楚。 贾琏见黛玉蹙眉,宽解道:“林妹妹不必担心,有小厮跟着,一会也就回来了。” 黛玉说道:“二哥哥,如果我没有叫宝玉一起去贾府,或许他就能赶上了。” 贾琏见黛玉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生死有命,这种事岂是你我可以预料的?切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自责。” 黛玉说道:“这一去,他不知道还要怎么伤心呢。” 贾琏说道:“再多伤感也是无可如何了,若是念同窗之情,身后之事再多添些银子就是了,这些也都与妹妹无关,你对宝玉的心思别人不懂,我和你嫂子可看的一清二楚,不要想太多,仔细身子才重要。” 黛玉对贾琏笑了笑,说道:“谢谢二哥哥关心,我没事。” 贾琏见黛玉情绪缓和,笑着说道:“妹妹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去我们屋里坐坐?” 黛玉想起还有事情要和贾琏商量,现在他既然邀请,便点头应下,二人一起往贾琏住处走去。 二人刚进院子,便碰到平儿。 平儿笑了一声,从外报道:“奶奶,二爷和林姑娘回来了。” 王熙凤听闻,从屋内走了出来,接着二人往里进,脸上笑着说道:“可是回来了,见得怎么样?” 贾琏笑道:“顾大人对我们十分照顾,还留了在府中用饭。” 王熙凤笑道:“这可是好事,想进左都御史府的人都排着队呢,如今咱们牵上了,以后可要时常走动着。” 贾琏说道:“顾大人的两位公子,为人也谦逊和善,倒是十分好相处,我看着真真是人中龙凤。” 黛玉见王熙凤一旁案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似是账本,便问道:“凤姐姐可是在看账?” 王熙凤转身将账本拿了过来,笑道:“刚说要吩咐彩明来给我念一念这账目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贾琏笑着说道:“还要什么彩明呢?这现成坐着一位呢。” 贾琏笑着看了看黛玉,对王熙凤说起在扬州盘点家产的事情。 王熙凤听后喜得一惊,笑道:“妹妹还有这些才能?我可求你一件事。” 黛玉笑了笑,说道:“凤姐姐说话越发直白了,求人办事一点转折没有,张嘴就来。” “咱们说话还要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王熙凤笑道:“先前都是让彩明念给我听,但其中的差错还得我自己来算,妹妹有这新奇的法子,不如帮我算一算这账本,我实在看的头疼。” 黛玉说道:“算账倒是简单,但姐姐就放心把账本交给我看?你们府里的情况我可就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王熙凤笑道:“怎么不放心?你看的越清楚越好呢,以后给我们家当了媳妇,你得帮着我算一辈子呢!” 贾琏笑了起来,说道:“我看全府上下也就是你,一直惦记着让林妹妹做你弟媳妇。” 王熙凤对贾琏说道:“你懂什么?老祖宗心里着急也不和你们说,我看着林妹妹好得很,我就是喜欢。” 黛玉心里思索,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贾府没落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花销太大,进的少出的多,到后期竟成了空架子,既然王熙凤主动让自己看账本,也能正大光明地算一算贾府的家底。 于是她对王熙凤说道:“姐姐不如送到我那去,这几天给你算出来就是了。” 王熙凤偏头看着黛玉笑了笑,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妹妹帮忙整理出来再和我说也不迟......倒是现在与妹妹说笑,妹妹也不接茬了。” 黛玉笑道:“好不害羞的人,我不接你的话茬,你倒还赶着来问呢,若是再问,我可就不管你了。” 贾琏说道:“妹妹既答应了你嫂子的事,不如也听哥哥一件事?” 黛玉看着贾琏说道:“你们两个惯会使唤人的,怪不得叫我过来呢,原来是‘鸿门宴’罢了。” 贾琏笑了笑,开口说道:“这几日府里已商议好了修盖省亲别院的各项事宜,我也大概盘算了一番,这其中各项账目繁琐,也没个人支应着,我不放心,不知妹妹能否一并帮忙?” 王熙凤说道:“这修造省亲别院是两府的事情,不说父亲和珍大爷,也有赖大、来升、林之孝盘算着,怎么说没人?” 贾琏沉默了一会,说道:“父亲交给我和珍大爷管理,咱们府的事倒是清楚,他们的事可难说,林妹妹那个巧宗儿我见识过,盘点的清清楚楚的,一点藏掖也不能有,若是有妹妹协理,咱们还能在这上边吃亏不成?” 黛玉说道:“二哥哥,这件事我实在不方便插手,若是你需要,你就把这活领下来,咱们私下我帮着看就是了,明面上我怎么能冒头呢?” 贾琏听黛玉如此说,放下心来,笑着对王熙凤说道:“你看看,咱们家的妹妹一个个精明能干,我都自愧不如了。” “二哥哥,还有一事,我得说与你......”未等王熙凤说话,黛玉正色道:“既然说到修造省亲别院的事情,我要多说一句,今日在顾伯伯府中,他听闻这件事以后,一言不发,我看着面色并不大好,还让我要嘱咐你,切记不能和别家攀比。” 贾琏思索了一番,问道:“还有其他的?” 黛玉答道:“我试探问过,可与奢靡之风有关,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可我看神情,似是与这方面无关。” 贾琏与王熙凤听后,皆沉默不语。 第25章 盖造省亲别院 黛玉在给贾琏和王熙凤说了顾衡的暗示后,三人沉默起来。 黛玉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关键,既然与奢靡之风无关,那为什么要提到“攀比”这个词语呢? 攀比的是什么? 院子大不大?豪华不豪华?或者......是指皇帝的恩宠? 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与顾衡见面时的细节,这位世伯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善意提点她,这或许会直接关系到贾府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形象好坏。 黛玉问道:“二哥哥,这次省亲是所有妃子都可以回家吗?” 贾琏说道:“是太上皇下的旨意,除二六日家中眷属可以入宫请示看望之外,凡有重宇别院的,方可回家省亲。” 黛玉思索,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想回家省亲,你们家里就必须有除了平时生活起居之外的别院。 可......这不是逼着大家在铺张浪费吗?她只觉得很像是另一种方式的“验资”,从另一面看看这些世家中,哪些有钱,哪些没钱? 可这“验资”又是为了什么呢? 黛玉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她在现代社会中跟着父亲也见过不少领导,从各种行政电视剧也看到过类似的情节,越是达官显贵,越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收入情况,“清风廉政”永远是官场的主基调。 再回想这个时代中,林如海去世时,皇上的圣旨也都是在褒奖清正廉洁,那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会逼迫这些世家去铺张浪费地修修盖亲别院呢? 黛玉想到此处,心里一惊,不觉寒毛耸立。 除非......这本身就是一个设好的“局”,为了钓出这些糊涂的贪官污吏! 而顾世伯所谓的“攀比”,也许指的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修盖,而不是盖得好不好! 黛玉猛地抬头,看了看贾琏,又看了看王熙凤,她忽然又想起顾世伯说的那句:“如果贾琏做不了主,就不要再多说什么。” 可......怎么能不说? 王熙凤见黛玉面色凝重,问道:“林妹妹这是怎么了?” 黛玉把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推测,和两人说了一番。 二人听后,皆沉默不语。 半晌,贾琏说道:“妹妹提醒的是,林姑父去世时我也亲眼见证了当今圣上的态度,却未曾往这个上边想,这么说来确实可疑......” 王熙凤思索着说道:“只听说了周贵人家和吴贵妃家开始着手修盖别院了,其他家里确实也没有得到信儿......” 黛玉说道:“二哥哥现在怎么打算?” 贾琏思索着,久久不语。 王熙凤看着贾琏,他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 于是开口对黛玉说道:“妹妹,这些也都只是咱们的猜测,若当今并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也不修盖省亲别院,说出去倒让别人看了笑话,堂堂‘一门两公’的贾家也盖不起了?” 黛玉听王熙凤这么说,便着了急,说道:“凤姐姐,这件事情和体面没有关系,不追究则罢了,若是追究起来,这些都是把柄。” 贾琏说道:“这件事情重大,咱们还是先回了家里长辈,这样......我去找父亲和珍大爷商议此事,你们去回了老祖宗。” 黛玉和王熙凤点头应下,三人便分开行动了。 黛玉二人不多时,来到贾母屋外,刚好碰到琥珀和翡翠在廊下挑着纹样。 琥珀见黛玉和王熙凤走来,起身问道:“二奶奶和林姑娘来了?可是见老祖宗?” 王熙凤笑道:“来陪老祖宗解解闷,你们这纹样是哪里来的?我看着不错。” 琥珀答道:“薛姨妈今日命人送来的,说是宫中流行的新样式,二奶奶和林姑娘去吧,太太正在里边呢。” 二人进屋内,果然看到王夫人正陪着贾母说话。 贾母看到王熙凤和林黛玉,笑着说道:“你们两人怎么一起来了?” 王熙凤笑道:“林妹妹才回来,我想着去看看妹妹可有什么缺的东西,又说了一会话,我们心里惦记着老祖宗,就一起来问老祖宗安。” 贾母点头笑道:“快坐下,还是你们有孝心。” 黛玉和王熙凤给王夫人问好,二人坐下后互相看了一眼。 王熙凤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本就是贾府的事情,林妹妹虽然是贾母的外孙女,可毕竟也是客人,由她来提起这件事并不合适,况且还有王夫人在场,所以只能自己来说。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我今日听二爷说,妹妹可是个能人,先前在扬州时,一个人就把府里的陈年旧账盘算得清清楚楚。我想着妹妹既有这么个能力,可巧又赶上咱们修造省亲别院的事,不如让妹妹来给瞧瞧,帮着二爷理清这里边的门道。” 王夫人说道:“省亲别院的事,有前边男人们看着,咱们插什么手?” 贾母笑道:“你妹妹身子不好,你可是一刻也不让她歇着,惯会使唤人的,她才回来你可饶了她吧。” 王熙凤本来是想从修盖省亲别院的花销上做功夫,来说事情的,没成想贾母和王夫人直接打断了这个话题。 黛玉说道:“外祖母、舅母,今日听二哥哥说,这次省亲是当今太上皇的旨意,凡是家中有别院的才可以回家省亲?” 王夫人说道:“正是呢,为了你大姐姐能回来,咱们才费力盖的这别院。” 黛玉说道:“其他妃子家中,也都在修盖别院吗?” 王夫人道:“只听说了有另外两家,其余的倒是未曾听说。” 黛玉接着说道:“外祖母、舅母,玉儿曾听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其他世家大都没有修盖别院,独独是我们家盖了,这其中会不会有别的说法?” 王夫人听黛玉如此说,有一些恼火,但碍于她是晚辈,而且还有贾母在,不能说什么,只是道:“这次省亲是天恩也是赏赐,况且这事情也是当今应允了的,能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呢?凡是家中有条件的,为了女儿都会修造,不过是早晚的事。” 贾母笑着说道:“玉儿心思敏捷、未雨绸缪,能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我看着是极好的。这次省亲不仅仅是为了接你大姐姐回来,更是咱们府中的荣耀,既然是当今的恩典,咱们若不倾力操办,岂不是怠慢天恩?” 黛玉说道:“外祖母,玉儿只是觉得修造省亲别院开销巨大,只怕会惹得非议......各个世家能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受天恩垂怜,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皇家赏赐,若是让别人抓住奢靡浪费的把柄,只怕会得罪圣上。” 王夫人说道:“照大姑娘的意思,这省亲别院盖不得?” 王熙凤忙笑着说道:“害呦太太,妹妹说的也在理,咱们只一切按照规矩来办,不逾矩就是了,哪里就到了‘要么盖,要么不盖’的地步了?” 贾母说道:“玉儿,咱们也算钟鸣鼎食之家,一切行事都有定数,修造省亲别院既是为了和你大姐姐团聚,也是为了给她撑腰......” 贾母听黛玉今天的见解,觉得这个孩子的政治观察力很强,便愿意和她多说两句。 于是顿了顿,接着说道:“自古以来世人皆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对于家族也是如此,在这件事上若是寒酸被人看了笑话,一则你大姐姐在宫中会被人轻视,二则咱们国公府也会被其他家族排斥,这里边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 “所以这省亲别院,咱们不得不盖。” 第26章 四柱清册漏洞 贾母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接着说道:“玉儿,人活着靠的就是一个精气神,家族也是......你说的那些,正是咱们的立身之本,贾家想要继续走下去,这口气就不能散。” 黛玉看着外祖母,她说完这些话时,嘴角仍挂着那一抹慈祥的微笑。 黛玉听后,微微颔首。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王夫人,她知道,不能再多说下去了...... 元春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让她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若是再说下去,只怕会生出许多嫌隙来。 母亲当然是着急见到女儿的。 但令她困惑的是,外祖母为什么也会如此坚定的要修造省亲别院,难道表面的风光比实际的存亡更重要? 她的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这个屋内在座的也都是贾府历代的管家人,更是看着这个百年世家历经风霜一路走来的掌舵者。 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风光,要让贾府把皇上斩首的屠刀当做荣耀的奖牌。 王熙凤见场面有些尴尬,林妹妹的主意,她也是同意了的,虽然劝说不成,但她内心也是十分感谢黛玉。 这件事本就和黛玉没有关系,但她肯利用自己家族的关系打听其中的利害,也肯为了贾府直言不讳,这样善良又直率的妹妹,谁能不喜欢吗? 若是能拉拢她,自己以后也多了一个能商量事情、帮忙拿主意的解语花。 王熙凤笑着说道:“与老祖宗的大智慧比起来,我们竟都是些‘小女儿之态’了,原是我们想的不周到,今日也受教了!” 贾母笑道:“玉儿提的也在理,凤丫头回去了也和琏儿说一声,既要好好操办,也要按照祖宗规矩来,不可过于奢靡、惹人非议。” 王熙凤笑着点头应下。 王夫人说道:“老祖宗,今儿宝丫头差人送来一些宫中的新鲜纹样,琥珀她们正挑着呢,我看啊各个儿都是端庄典雅,给老祖宗用最合适不过。” 贾母笑道:“这纹样新鲜不新鲜的有什么要紧,大方稳重就好,你们还年轻,都拿去挑,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这新鲜纹样做什么。” 贾母笑了笑接着说道:“凤丫头、玉儿,你们去挑一挑,有喜欢的就拿去。” 王熙凤笑道:“多谢老祖宗体谅。” 说罢,二人从贾母屋内出来,和琥珀、翡翠寒暄了几句后,顺路来到黛玉的住所内。 王熙凤见黛玉愁眉不展,一路过来无话,便主动挑起话题,说道:“妹妹,这件事就此作罢,我知道妹妹是为了我们好,既然老祖宗发话了咱们只有顺从的份。” 黛玉坐在桌边,用手背支着脸颊,看着王熙凤说道:“凤姐姐不是有事求我?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就此开始?” 王熙凤被黛玉的跳脱整得猝不及防,她没想到林妹妹会直接转变话题,无奈的笑道:“急什么。” 黛玉笑着叫来紫鹃,让她去找平儿拿东西,只说是她们家奶奶要的。 王熙凤笑道:“你也不和紫鹃说清楚拿什么,她们怎么知道?” 黛玉笑了笑,看了看紫鹃,说道:“紫鹃不知道,还有平儿呢,凤姐姐要什么,平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呢?” 紫鹃笑着应下,便起身去了。 黛玉直起身,两个手指挑着手帕转了转,说道:“不知道琏二哥哥那边怎么样?咱们在这等着也着急。” 王熙凤说道:“老祖宗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别人再多说什么也无益,不过还是这样。” 二人正说话间,紫鹃带着平儿,一人抱着一摞账本便回来了。 王熙凤见状,对平儿道:“阿弥陀佛,你让老祖宗看见,又该说我不知道心疼林妹妹了,怎么拿这么些来?” 平儿和紫鹃将账本轻轻放在一旁的案上,一边分类整理着,一边回身对王熙凤说道:“晌午我可听见林姑娘说了,叫带来慢慢看着,我自然是心疼奶奶,只能都拿来了。” 王熙凤笑道:“别扯这些没用,要真把林妹妹累出病来,看老祖宗怎么收拾你。” 黛玉笑了笑,起身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来,翻看起来。 平儿和紫鹃整理好账本后,便说笑了几句,出去了。 黛玉刚翻到第五页时,就出现了端倪。 她拿着账本,走到王熙凤身边,把账簿轻轻放下,用手指着其中的一条记录问道:“凤姐姐,咱们府内为何每个月都需要采买人参?” 王熙凤说道:“老祖宗和太太们身子不好,自然用得多些。再说这人参也是有用处的,买来放着也能派上用场。” 黛玉用手指一边勾画,一边说道:“这里......还有这里,不单单是人参,所有药材的价格都有待考量,我们家也不少买人参,同样是上党参却比我们的账内高出三倍不止。” 王熙凤细细看着黛玉指出的这些账目,心中不免揣度起来。 她虽然会算账,可药材的实际价格却不太清楚,原来只认为这些药材本就随着品质的好坏,价格有高有低很正常,可林黛玉常年服用人参,林家也绝不会用品质一般的参,这样的情况下,贾府内采买的价格却比林府的还要高出三倍不止? 王熙凤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又能保证林府的账目没有水分?她们闺阁女子,也不可能去到当地来调查实际的价格。 可如果林府账目有水分,那自己府内的水分只会更大,这就很难单纯以药材品质来搪塞了。 单单只是一个人参,仅仅只是林黛玉随手一翻,便看出这些事情来...... 真实情况只会比这个更糟糕。 黛玉说道:“凤姐姐,四柱清册记账,很难区分出来真实的花销和新收,实际的存量很可能是被美化过的。咱们若是真要查清楚,只能是和实际库存一起盘点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目前看来,这个账本做得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是专门为咱们定制的,这里面的藏掖,只怕会很多。” 王熙凤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说道:“妹妹几句话倒点醒了我,这里边藏着的,只怕都是咱们不出门就接触不到的。” 黛玉说道:“我担心的在于若是咱们大规模去盘点,只怕会闹起来,我们林府不比贾府,人少事情也少,更何况我当时也并没有追究这些贪污腐败之事,可你们府内不同......只怕会牵扯出许多......”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说道:“妹妹真真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事若是闹起来咱们自己内部倒先乱了,不如就先从这采买价格上查起?只是......谁能知道这些呢?” 黛玉把账本轻轻合上,笑着说道:“这种事情,自然得找常年在外经商或家里有贸易资源的,府内不就现摆着一位?” 王熙凤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第27章 石头记 王熙凤问道:“说的是薛姨妈家?” 黛玉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担忧,咱们请宝姐姐帮忙,提供各项物品的价格就好,不需要她看实际账目的。” “她们家里是皇商,这些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怕涉及到她们经营的根本,倒未必肯帮忙。”王熙凤思索了一下,说道。 黛玉笑道:“如果宝姐姐家里价格合适,咱们为何不找她采买?” 王熙凤会意笑了笑。 二人正说话时,忽听外面紫鹃通报:“姑娘、奶奶,宝二爷来了。” 黛玉听闻,忙起身看向房门处,只见雪雁轻轻掀开帘子,宝玉侧身走了进来。 紫鹃为宝玉端来一盏茶,放下后,轻声说道:“二奶奶,刚才琏二爷叫人来回话,说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请二奶奶和姑娘择期再议,现下留在东府那边了。” 王熙凤听后,和黛玉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大概,便对紫鹃道:“知道了。” 黛玉此刻不愿再多想省亲别院的事情,从贾母那里出来,她就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回来了?那边怎么样?”黛玉回神,对宝玉问道。 宝玉坐在王熙凤身旁,垂眼说道:“我去时已走了半日了。” 王熙凤说道:“可叹这也是一家苦命的人,才多少时日?三人竟相继走了。” 黛玉对秦钟没有什么好印象,她知道秦钟是因为私会小尼姑,把父亲气死的,但是人既然已经走了,况且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少不得宽慰宝玉几句。 宝玉刚来时,心思没在此处,坐下说了几句话后才看到一旁案上放着的账簿,问道:“这是什么?” 王熙凤说道:“不过是些府里账目,我不识字,拿来请妹妹帮忙看看。” 王熙凤见宝玉闷闷而来,知道他心里不自在,想找黛玉说说话,自己若是还在这里坐着就未免不识趣了,说了几句话便借故离开了。 这些账本只说放在黛玉这里,让她先帮忙整理着,过几日再一起商量对策。 黛玉问道:“宝玉,我有事情想问问你的看法。” 宝玉见黛玉神色认真,便问道:“妹妹何事?” 黛玉便把对于修造省亲别院的看法说与宝玉听,但刻意避开了顾衡的提示。 宝玉听后,暗暗揣度了一番,说道:“妹妹说的,我先前倒是从未想过,但夫子有云‘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想必也是自有一番大道理的。” 其实黛玉和宝玉探讨这件事,只是想听听他内心的想法。 宝玉对于自己的爱,她不需要怀疑,但她要做的事情不是单靠一个“爱”字就可以解决的,这必须要两个人在最基础的观念上就要保持一致。 将来面对的阻碍,不仅仅是受到王夫人和贾政的反对这么简单,所以她需要的是一个,无论何时都能站在自己身后的支持者。 黛玉说道:“今日我和凤姐姐看了看你们府中的账簿,我心里也替你们算了一番,这里边的事情只怕不少。” 宝玉笑着说道:“之前竟不知妹妹还懂这个,当真是第一才女。” 黛玉正色道:“宝哥哥,若是以后我和凤姐姐碰到难事了,你可愿意相信我们,帮助我们?” 宝玉见黛玉问的如此严肃,便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是自然!妹妹要做的事情,只管放手去做,我定全力相助!” 黛玉听宝玉如此说,心中十分高兴。 她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打趣说道:“我和姨妈若是同时掉在水里,你先救谁?” 宝玉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黛玉是在开玩笑,便笑着说道:“妹妹平时只说我说浑话,今日自己也说起来了?太太平日吃斋念佛,想必跌进水中也有锦鲤相助,只怕妹妹若是掉下去,尽惹得‘沉鱼’可如何是好?少不得我变个王八驮着妹妹就是了。” 黛玉笑得前仰后合,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小姐礼仪,只说道:“这话要传到别人耳朵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两个呢。” 二人一直说到天黑,袭人来这里寻人,宝玉方才跟着回去,临走时神情气色都好了不少。 见宝玉高兴起来,黛玉心里也放松下来。 紫鹃端了一碗参汤进来,笑着说道:“我看姑娘最近身体倒似好了不少,很少听到咳嗽了。” 黛玉笑了笑,端着参汤喝着,对紫鹃道:“紫鹃,等下帮我拿纸笔来。” 紫鹃问道:“姑娘,才回来,且歇歇吧,我看二奶奶也不着急要这个账簿。” 黛玉笑道:“不是不是,之前答应了探春妹妹要写小说,我先起笔写一篇。” 紫鹃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姑娘应承别人的时候,也好歹考虑考虑自己的身子,怎么经得住这么熬呢?” 黛玉想要写小说,除了答应探春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 黛玉笑着对紫鹃道:“写文章这样的事情,只有夜深了才能写的下去,白天房里哄哄嚷嚷的,哪里能静下心来?放心吧,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她听紫鹃提醒,心里也暗自琢磨,这副身体确实有些虚弱,教员曾教导我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后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一定不能让身子先垮了。 黛玉忽然想起大学时期选学的八段锦。 自己体虚,不能剧烈的运动,八段锦动作舒缓柔和,倒也是锻炼身体的好方法,便对紫鹃说道:“紫鹃,明天开始,咱们早上起来在院里锻炼身体,每天光是坐着,整个人都乏了,叫上雪雁一起!不能偷懒。” 紫鹃笑道:“姑娘可有什么好方法?” 黛玉笑道:“我学过八段锦,明天教给你们。” 紫鹃一怔,幽幽说道:“姑娘......你会的可真不少......” 黛玉喝完参汤把碗交给紫鹃,笑着说道:“不说了,我要动笔了。” 紫鹃自知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便准备为黛玉研墨。 黛玉说道:“你去歇着,我自己来就是了,谁也不用帮忙。” 紫鹃叹了口气,说道:“时间还早,我就在外面候着,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不用不用,你和雪雁去玩一会,再不济就去找麝月和晴雯,反正也离得近,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看着我。”黛玉说道。 紫鹃无奈,只得出去。 黛玉坐在桌前,备好纸砚,借着烛光提笔写下:“听闻一破落书生倚榻夜读《南华经》,至“庄周梦蝶”,忽觉神思昏沉。恍惚间见一奇石立于神州山下,细看,上镌刻后世异闻,醒后录其梗概,题曰《石头记》。然世事云烟过眼,真幻难辨,诸君但作笑谈观可矣,一切皆无可考证尔。” 第28章 杀鸡儆猴 接连数月,黛玉晨起与紫鹃、雪雁一起在院中练习八段锦,春纤与王嬷嬷本无意参加,三人练习时她们只在一旁笑着观看,谁知看了几日后不觉也产生了兴趣,便主动加入了进来。 此事传到了贾母耳中,贾母听闻后,笑着夸赞黛玉这个方法好,比每日喝药进补要强百倍,便吩咐鸳鸯和琥珀每日也一起来,说她们:“每天在屋里闷着,也要出去动动,屋里还有别人伺候,你们两个晨起练习结束了再回来也不碍事。” 此事一出,探春拉着迎春也加入了进来,侍书一起陪着,宝玉屋里的麝月好说歹说,拉着晴雯也一起来了。 贾宝玉和薛宝钗偶尔也来陪着一起说笑玩闹,还为她们起了一个诨名,叫“锦春社”。 这日,众人刚刚练习结束还未散去,便见王熙凤笑着从门外进来。 众丫鬟们行礼,王熙凤笑着点头示意。 她笑着和黛玉说道:“前儿见老祖宗,还说妹妹这几日身子看着比之前好了不少,看来这八段锦还真有妙用。” 黛玉笑道:“若不是大家陪着,我自己怕也坚持不下来。” 鸳鸯和王熙凤打趣道:“奶奶平日操劳,也该多出来活动活动。” 王熙凤笑道:“我若是在这里,你们哪还放得开呢?” 鸳鸯笑道:“奶奶来了,我们‘锦春社’也好每日添些茶水点心的,这几个月来净吃林姑娘的,我倒不好意思了。” 王熙凤笑骂道:“好没脸的人!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结束了也该回屋用早饭了,还赖在林姑娘这里蹭吃蹭喝,等我回了老祖宗,看还让不让你出来了。” 鸳鸯是贾母的大丫鬟,身份地位自然比别人尊贵一些,她平日和大家关系处的好,王熙凤对她也客气一些。 几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散去了。 黛玉邀王熙凤进屋坐下,方才问道:“凤姐姐可是有事?” 王熙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面色凝重的说道:“今日一早听了件事,说与妹妹听听。” 接着她顿了顿,说道:“妹妹可还记得之前说起的吴贵妃?” 黛玉点了点头,之前贾琏提起过,吴贵妃家中也在修盖省亲别院,便问道:“他们怎么了?” 王熙凤说道:“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在城外寻地盖省亲别院,被人参了一本,说是仗势强占土地,还闹出了人命官司。当今震怒,现下已给他们家革职了。” 黛玉听后沉默不语,看来她分析的没有错,修造省亲别院的事情,暗中有很多人盯着,等着拿不是,只不过吴贵妃家里嚣张过了头。 不用自己家里的地方改造,竟光明正大的出去寻新的土地。 王熙凤接着说道:“他们家别院盖了一半,现在撂在那里,这下不仅吴贵妃回家省亲不成,怕是连家也未必保得住了。看来妹妹之前猜测的没错。” 黛玉问道:“外祖母知道这事了吗?” 王熙凤说道:“已经回了,说是老爷重新请了外边的人来修改图样,里边的一应摆设也重新定夺,降至三品用度。” 黛玉说道:“凤姐姐,图样倒不是最重要的,来回也是咱们自己的地,现下这件事正是风口浪尖,咱们既然要做表态,不如‘就低不就高’,舅舅是工部员外郎,按舅舅的品阶来定用度,会不会更合适一些?” 王熙凤听后,说道:“妹妹的意思是,用地不变,只改里边的?这倒也是个主意,既能向当今表达咱们勤俭节约,也能让外人看着不失气派。今日得空,我去回了老祖宗,看她示下如何。” 黛玉问道:“这只是咱们之间的闲话,外祖母只怕不会考虑的。” 王熙凤说道:“之前听不进去,如今倒未必了,今日一早听老祖宗说的意思,让别院的施工先停下来,仔细考虑清楚,商量出对策后,再动工也不迟。妹妹这主意,依我看没有比这个再好的了。” 在黛玉看来,吴贵妃家中被弹劾的根本原因在于让皇上的“好意”变成了“坏事”。 皇上准妃嫔省亲本是一种恩典,可他们家却强占土地、大肆扩张,让百姓怨声载道,甚至弄出人命官司,这样对于百姓而言,只会认为是官府在不作为,反倒降低了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公信力”。 经此一事,兰台寺必定会把目光放在其他要修盖省亲别院的家族身上。 那么利用“主动示弱”来向皇上表忠心,利用现有资源改造、自降规格,既保证了不触“红线”,也体现出勤俭节约的行事风格。 这或许是宁荣二府目前唯一的出路。 王熙凤接着说道:“我真是愿意和妹妹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黛玉心里正盘算着,还要不要和顾世伯打探一下消息,这些事正在他的权力范围之下,就算顾衡不直接透露,隐晦的提示一些就足够让他们受用。 听到王熙凤这么说,才回过神来,微微笑着说道:“我要是不赶上凤姐姐的步伐,只怕你以后再不愿意来我这里了。” 王熙凤笑道:“有妹妹相助,我只怕每日来,你还嫌我烦呢?府内账簿看的怎么样了?” 黛玉低头笑了一下,王熙凤还是如此的直接,每次和她提事情时一点也不客气。 她说道:“已经大致看完了,正准备找姐姐说呢。” 王熙凤说道:“怎么样?” 黛玉撇了撇嘴角,深吸一口气,问道:“姐姐听实话吗?” 王熙凤笑道:“这是什么话?我请妹妹帮忙查看账簿,难道是为了听场面话的?若是如此,我只管让彩明念给我听就是了,多少好听的话听不得?” 黛玉拿来一本账册,翻开其中几个折角,指给王熙凤说道:“凤姐姐看这几个地方,从账房支取了五十两银子后,购入的物品只有十两的茯苓和二十两的白芷,剩下二十两银子再没有出处了,不仅如此......” 黛玉又翻了几页,接着说道:“上月初十,领取了二十两燕窝给外祖母用,对应在同一天,外祖母屋里的炭火也相继耗费了二十两银子,这样虚高的账目我大致算了算,竟不下百十条。而这,只是一年的账目。” 王熙凤翻看着账本,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平日里凡是有需要开支的事情,都是来她这里领了牌子,再用牌子去换银子。素日里并没觉得这些开支有什么问题,因为都是一些琐碎银子,也不甚在意。 却没想到,一个个的小数累计起来,竟也有这么大的亏空。 黛玉接着说道:“这几日,我私下里也找宝姐姐问过一些物品的价格,确实虚高了很多......若是细细算下来,只怕这些年的银子也能盖半个省亲别院了......这只是账面能看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不去库房盘点,也看不出来的呢,姐姐若是想完全了解亏空,只怕......必须要开库了。” 第29章 治理之策 王熙凤仔细揣度着其中利弊,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面。 黛玉见王熙凤如此,明白她不愿意开库细查下去。 账务的问题不仅仅是下人的贪污,其中定也少不了贾府主子们的授意,打点关系、私相授受、款项挪用,若是真一件一件的查下去,不仅关系闹僵了不说,贾琏和王熙凤管家的权力没准也会被其他人剥夺。 黛玉眼眸微转,说道:“凤姐姐,我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非黑即白。” 王熙凤回神,目光定在黛玉的眼眸中,笑着问道:“依妹妹的意思?”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账本说到底,也不过是给人看的,提醒一下哪花销大了、哪需要注意了、哪里有漏洞了......”黛玉说着,把桌上放的账本轻轻合了起来,手指在上边点了一下。 接着说道:“只要都是用于府内,维系日常开支运行了,那就没什么对错之分。别说公侯府邸了,就是七品芝麻小官的家里,哪个不需要运作的?这些费用也记不到明面上。咱们若是在每笔账务上都较真,非要分一个是非曲直,只怕哪个屋里都能牵扯出事儿来。” 王熙凤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开库事小,但若是因小失大,只怕后患无穷。” “姐姐既肯找我来帮忙,那肯定是察觉到了府里开支的问题,动了改革的心思......”黛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笑道:“咱们治理家务,也不必效仿商鞅、王安石之法,以雷霆手段‘破旧立新’反倒会引得众人不满,再说咱们也没有到断尾求生的地步......” 黛玉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先改官制、禁胡服,后再推广语言、改姓氏,一步一步将鲜卑贵族与汉族同化。依我看,咱们不如效仿北魏孝文帝之法,‘渐进同化’先抓两件事作为试点推行,若是有了成效,再扩大到其他方面,一点一点来方是长久之计。” 王熙凤听完大喜,笑着说道:“妹妹读书万卷,果然思路广、方法多,先前听你二哥哥说自愧不如,今日我听下来,也要自愧不如了!” 黛玉说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具体的事务还是姐姐经验多,我也要多和凤姐姐学习才是。” 王熙凤笑道:“那依妹妹的方法,我看就先以药材、食材和布料采购做文章,这三项都是些用的多、花费少的,咱们倒也好管控。只是......” 黛玉见王熙凤眼神中眸光流转,面露笑意却欲言又止,便猜出个大概来。 她叹了口气说道:“任凭什么事,二奶奶只管吩咐。” 王熙凤笑道:“妹妹若是愿意,那个新的记账方式不如教给几个伶俐的小丫鬟,府里账务冗杂,若是都重新记,只怕妹妹也兼顾不全。” 黛玉听后,心里思索一番。 教给她们是没有问题,但现代社会的复式记账科目有很多涉及到企业管理的内容,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具体是什么意思,对于这部分的词汇必须得替换成大家更好理解的才行,比如资产改成留存、负债要改成欠账等等。 黛玉想了想,对王熙凤说道:“教给大家没有问题,只是需要给我一些时间准备一下。” 王熙凤笑道:“这好说,妹妹准备好了咱们再开始也不迟。依我看,咱们先定几个小丫鬟,她们学会了再去教下面的婆子们和账房,这样也不多劳烦妹妹。” 黛玉笑道:“多谢姐姐心疼。这丫鬟们都定谁,姐姐心里有主意没有?” 王熙凤一边想一边念道:“平儿、紫鹃、袭人都算上,她们肯定是要会的,姑娘们那边倒省劲,她们屋里的用度也是并在老祖宗那里的,不用单独算......大嫂子那里定素云,两位太太屋里暂定下善姐和彩霞,等回明了她们,再做定夺。妹妹觉得如何?” 黛玉说道:“这段时间我看着三妹妹屋里的侍书也很不错,不如把她一起叫上?另外......宝玉屋里有一个叫‘小红’的,见过几面,人倒是很机灵也认得几个字,不如把她也一起叫上。” 黛玉之所以提起侍书,因为她明白以探春的性格,听说了这件事一定是要来学习的,所以提起侍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变相的邀请探春。 提起小红,则是因为原著中小红机敏果敢、口齿伶俐是一个能担大事的丫鬟,本身也是受到王熙凤的重用,不如趁着这件事,做一个顺手推舟的人情,让王熙凤早一些得到这个帮手。 王熙凤问道:“小红是谁?” 黛玉说道:“听紫鹃说,是林之孝的女儿,本名叫林红玉,因和宝玉撞了字,所以改名叫小红。这个丫鬟我看着倒是十分机灵,姐姐不妨了解一下。” 王熙凤笑着说道:“妹妹推荐的人,定是错不了。只还有一事,姑娘房中若是只叫了侍书,二姑娘和四姑娘心里难免会有芥蒂,倒不如一并省了。我知道妹妹是想叫三姑娘来,咱们私下说一声倒罢了,侍书这丫头我看着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黛玉忽然想起王熙凤刚才说的这些人里,并没有宝钗屋里的,便问道:“宝姐姐呢?” 王熙凤说道:“你还用操心宝姑娘?她们家里是皇商,多少账算得清清楚楚,况且她们屋里的吃穿用度也都是花的自家银子,与咱们府里无关,这事我看就罢了。” 黛玉听后,微微笑道:“我倒是糊涂了,既如此那就听凤姐姐安排。” 王熙凤接着说道:“自从妹妹回了府,我不知劳烦了多少次,等这些手头事情都处理完了,定要好好谢谢妹妹才是!到时再叫上姑娘们一起,咱们多说说话,也省得她们整日里无事可做。” 黛玉笑道:“我可不敢问凤姐姐要赏,你以后不编排我,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二人又说笑一番,王熙凤便起身告辞,说道:“妹妹刚说的修造别院之事,我先去回了老祖宗,看看她们怎么定夺,这是第一要紧之事了。等定下来了,我再来和你说。” 黛玉忙说道:“凤姐姐切记,把关键放在‘避开兰台寺的监察’上面,一应事务从简才是办法。” 王熙凤回身笑了笑,用手指点了一下黛玉,未再多说什么,便出门离开了。 黛玉把王熙凤送至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修造省亲别院一切从简,不仅仅是政治原因,对贾府的财务来说也是好事。 这些时日算下来,贾府的账务虽然存在亏空,但还能保持收支的平衡,若是还坚持按原来的规格修造省亲别院,必定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打破这样的财务平衡,之后若是再想弥补,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30章 突袭检查 王熙凤走后,黛玉在屋内罗列复式记账法中的会计科目,一一把他们替换成符合这个时代的用词。 不知何时,宝玉悄悄进了屋,站在黛玉身后,看了一会笑着问道:“妹妹这是在写什么?”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也在纸上划下一道,回头嗔怪道:“你这人!进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宝玉笑道:“妹妹不用怪紫鹃,是我不让她们报的,远远看着妹妹聚精会神的在写东西,怕扰了妹妹雅兴。” 黛玉笑道:“我哪怪紫鹃了,说的就是你!” 宝玉抿嘴笑着说道:“我为了妹妹着想,妹妹还怪我?在写什么呢?” 黛玉撇了撇嘴,说道:“凤姐姐让我教大家新的记账方法,我先誊写出来,大家看起来也方便。” 说完,黛玉把已经写好的交给宝玉。 宝玉拿起来细细看着。 黛玉接着说道:“对了宝哥哥,凤姐姐定了你屋里袭人来学......我还向她推荐了小红。” 宝玉皱了皱眉头,从纸后歪头看向黛玉,笑着问道:“小红是谁?” 黛玉忘记了,因为小红是一个低等的洒扫丫鬟,从来没有机会近身服侍宝玉,现在这个阶段,这位宝二爷还并不认识她。 黛玉说道:“是林之孝家的女儿,之前去你屋里时,见过几面,看着很是聪明伶俐。” 宝玉放下手中的纸,笑着问道:“怎么我屋里的人,妹妹倒比我更熟悉?” 黛玉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走过来从宝玉手中抢过纸,转身背对着宝玉,嗔怪着说道:“你每天身边姐姐妹妹那么多人,怎么会都记得......” 宝玉探身,走到黛玉身前,笑道:“别人我也不必上心,我只想着妹妹就好,妹妹和我讲讲这是个什么方法?” 黛玉从桌案上拿起一本账簿,又拉着宝玉坐下,将复式记账法其中的优势细细给他说了起来。 纱影浮动漏出金光洒在黛玉身上,说话间她神采奕奕,两道似蹙非蹙眉也含情脉脉,宝玉只看得出了神。 黛玉最后讲道:“这样的方法可以看清楚每笔账目的前因后果,也能为你们府中节省不少银子。” 宝玉笑着,不说话。 黛玉卷起账簿,轻轻敲了一下宝玉的肩膀,问道:“我可说明白了?” 宝玉回神笑道:“妹妹的意思是祖上基业加上现在的欠账,剩下的才是咱们府里的留存,妹妹讲得简单明了,连我也能听清楚。” 黛玉心里诧异,她看出来宝玉刚才走神了,可即便如此,只讲过一次的东西,宝玉也能学得会。 可见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若是宝玉肯费心思在仕途经济上,他也一定没问题。 黛玉笑道:“你认了多少字,丫鬟们认了多少字?若是以你作为标准,其他人也不好衡量的。” “二嫂子挑选的都是聪明伶俐的,哪有学不会的?妹妹放心,只管按这样给她们讲,没问题的。”宝玉一边摆手,一边笑着说道:“妹妹真是聪慧过人,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若是能推广开,咱们府里的账目可清晰了。” 黛玉说道:“我也这么想着,这个方法也能为外祖母和凤姐姐分担一些。只是......具体效果如何,还得实践了才能知道。” 宝玉点头说道:“妹妹放心,我定会全力支持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 二人说笑着,忽然见紫鹃引着袭人从外走了进来。 袭人慌慌张张地说道:“二爷赶紧前去,刚才老爷差人来请,说兰台寺的大人来了,要查看省亲别院修造之事,让请了府中男子都去呢。” 宝玉和黛玉匆忙起身,互相对视了一眼,黛玉问道:“可是顾大人?” 袭人说道:“这个倒是没有说,二爷可快去吧。” 宝玉听后便欲起身出门,黛玉拦下,对袭人说道:“袭人姐姐,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宝哥哥说两句话。” 袭人和紫鹃应下,转身出去了。 黛玉心里转念思索,这次兰台寺来既点名了要看省亲别院,想必定是因为吴贵妃家中之事,特意来查看其它家中是否有奢靡腐败、仗势欺人之事。 可现下王熙凤刚去回禀了贾母,只怕还未来得及与贾政、贾琏等人商议,若是兰台寺的人询问起来,他们没办法回答,怕是会被抓到把柄。 便将自己的猜测与之前同王熙凤商量的方法一并嘱咐给了宝玉,让他记得,若是兰台寺的人询问起来,他只按照一切从简的意思回答便是。 黛玉说道:“事情结束后,先来外祖母这里回话。” 宝玉听后,点头应下,匆忙起身出了屋,向前院去了。 紫鹃进来,看到黛玉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姑娘,兰台寺是顾大人管辖,不必担心。” 黛玉说道:“咱们虽与顾大人相识,可此事重大,当今必定亲自查办......顾大人即使想帮忙,咱们也得自己没有差错才是......” 说罢,她接着问道:“凤姐姐从外祖母屋里出来了吗?” 紫鹃答道:“未曾见到二奶奶出来。” 黛玉现下心急如焚,她没想到兰台寺的人会来的如此之快,今日一早吴贵妃父亲被革职的消息才传来,不到晌午便查起其他家中的事宜了,这样的响应速度,当真令人佩服。 只是......作为被查的一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敬佩他们了。 她只盼着贾琏能通过宝玉所说,理解是什么意思,然后互相打一个配合,先把这件事盖过去。 黛玉思索了一会,想着王熙凤现下正在贾母房中,不如先过去与她们会面,共同商量办法。 于是便带上紫鹃和她一同来到贾母的屋内。 刚一进门,黛玉便看到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王熙凤、薛宝钗、迎春、探春等人皆在此等候着。 她未曾想着府中除惜春外,众人皆齐聚于此,心中不免愣神了一下。 王熙凤打眼最先看到黛玉进来,说道:“林妹妹来了,快看座。” 鸳鸯在宝钗身旁,为黛玉设下座位。 黛玉向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行礼后,缓缓坐下。 她抬眼看向外祖母和二位太太的神色,皆比平时严肃许多,就连王熙凤的脸上也收起了笑意,迎春和探春更是沉默不语...... 黛玉受这压迫的氛围感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第31章 齐心献良策 黛玉落座后,贾母眼中重新泛起一丝慈爱的神色,她对着黛玉点了点头。 接着看向王夫人,说道:“你也不必着急,兰台寺来监察咱们修造进度也属职权范围之内,知道你心里急着想见骨肉,索性天塌下来也有我这老骨头顶着,你哭什么?” 刚进来时未曾仔细观察,听到贾母说这话黛玉方才发现王夫人正低着头,眼圈泛起微红,偷偷用帕子抹了一把眼泪。 许是不想在这么多小辈面前失了仪态,王夫人微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贾母说道:“母亲,媳妇刚才听闻吴贵妃的父亲已经因为这事被弹劾了,怎么好端端的接女儿回家,还能被弹劾呢?现下兰台寺的人又到了咱们府里了,我只怕......” 贾母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她儿媳妇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也十分不悦,但念在她平日里也是个爽利的人,便耐下心来宽慰道:“你也是经过多少事的,怎么碰上自己女儿小子的,就慌了神?他吴天祐家是因为强占土地又闹出了人命官司才被弹劾,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修造,使的都是自己的地,用的都是府里的人,你还怕什么?吴家用不了的东西,咱们府里用多少也不算逾矩。兰台寺要查能查出什么来?” 贾母心里知道,这次兰台寺来监察,绝不是表面上“走形式”那么简单,但作为贾府的精神支柱,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如果连自己都慌了神,那剩下的人更要散了。 她看向黛玉,轻声说道:“玉儿,刚才凤丫头和我说了你们商议的法子,只是你两位舅母和姑娘们却还不知,不如你与凤丫头再细细说一遍,大家也一起听听如何。” 黛玉看向王熙凤,她想从王熙凤的反应中,了解一下贾母对这个方案的态度,这也好决定了自己说的分寸。 王熙凤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说。 黛玉微微向前坐了一下,挺直了身子,细细地将自己“俭省为要”的方案说与大家听。 黛玉说完后,邢夫人冷笑一声:“按五品用度?只怕传出去让人笑掉了牙。” 王夫人虽然见女心切,可从心里也实在怕惹祸上身,她认同黛玉说的“主动示弱”,可这沿用五品的用度,她也犯起了嘀咕,问道:“按老爷们商议的三品不可?为何要偏偏自降至五品?” 黛玉说道:“舅母,两府既然已经分了家,就该按照这边的官职来定......贾妃娘娘是您和二舅舅的骨肉,咱们以二舅舅的品阶来定用度最合适不过。” 邢夫人说道:“你们年纪轻轻的,能懂这里边多少门道?咱们再怎么如何,也是有宗室爵位的,外人说起来也是荣国公府的,荣辱本是一体,哪有自轻自贱的道理?依我说,咱们就按着三品用度来办,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探春挺了挺身子,对王夫人说道:“太太,我且说一句,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夫人素日也喜欢探春,知道她为人聪明、识大体,便点了点头。 探春面向邢夫人说道:“大太太,林姐姐说的法子我也支持。咱们虽使用五品官职的用度,却也说不到自轻自贱上。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府里有爵位,却自愿节俭,这正是咱们做给当今的态度。目前家中修造省亲别院的,咱们虽不是官职最高的,却也是佼佼者,主动体现节俭的风气,也是咱们府里应该有的担当。” 宝钗笑着说道:“曾听闻‘君子以俭德辟难’,现下修造省亲别院的事情已经成为朝野上下关注的重点,不知多少人等着在看各个世家的笑话,这个时候更应该注意,避免落人口舌才是。” 邢夫人听后自觉理亏,便不再多说什么。 贾母看着这些姑娘们,心里十分高兴,她很开心府中能有黛玉、探春这样识大体、懂分寸的后辈,若是家中男子也都像她们这般,还何愁不能维护家族的荣耀呢? 她笑着向众人说道:“好了,姑娘们的意思我也很是赞同,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接着转头对鸳鸯轻声说道:“去二门上唤一个小厮,问问现下兰台寺的人都在查什么,找个人把这个方案告诉贾赦和贾政,让他们对好,就按这个法子办。” 鸳鸯应下,刚欲出门,却见惜春手中拿着一个卷轴,喘着气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 王熙凤一见,嘴角掩不住的笑,说道:“四妹妹可赶上了!” 惜春气喘吁吁的说道:“嫂子可会使唤人,一接到平儿姐姐的信儿,我紧赶慢赶只怕来不及,你看看怎么样?” 说罢,她把手里的卷轴递给王熙凤。 贾母问道:“四丫头拿的是什么?” 王熙凤笑着,叫来鸳鸯,她们一人拿着一边将卷轴轻轻展开。 众人看去,只见纸上赫然出现一幅园景图,没有上色,没有描绘细节,只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轮廓,却整整齐齐的标注着每一块园区的功能和面积。 黛玉看着,这倒像是一个精致版的“房屋户型图”。 王熙凤对贾母笑着说道:“刚才得了信,我私下做主让平儿拿着之前设计好的别院图纸,求着四姑娘给改了出来。” 说话间,贾母缓缓起身,邢、王二位夫人赶忙上前搀扶,随着老太太走上前来细细查看。 王熙凤接着说道:“兰台寺既然来查,想必肯定要看图纸的,我让四姑娘按着五品的用度把其中一些细节改了出来,还对院子做了一些调整。” 惜春皱着眉抖了抖手腕,对贾母娇嗔说道:“祖母,您可不知,刚刚平姐姐在旁边给我念着,一会要改亭子的立柱,一会又要改房子的占地,还要加上田庄和池塘,我也不敢耽误进度,现下这手腕都要掉了。” 贾母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她对这几个姑娘们的表现很是满意。 一是赞叹黛玉能想出来这么一个化解的方案,既能保留体面也能避免落人口舌;二是赞叹王熙凤的应变能力,在府里众人都不知所措时,她却能立刻想到重新绘制图纸;三是赞叹惜春的工笔,这么短的时间内,只靠着平儿口述,就能完完整整的把省亲别院的图纸画了出来,打眼看过去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还有探春和宝钗,府里的姑娘们各个儿聪慧、机敏、果敢,不仅识大体还懂得合作。 她忙命鸳鸯道:“赶紧把这图纸给前边送过去!” 第32章 亏空?怎么会? 鸳鸯见贾母面露欣喜之色,便知道她心中的担忧已消了大半。 于是忙应声,双手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卷好,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鸳鸯走后,黛玉在脑海中把贾府当前的处境又思索了一番。 从接到旨意修造省亲别院开始,至今不过短短数月,园子里都只是些挖掘和修建地基的工作,连最基本的围挡都没有,更别说内部物品的采买了。 兰台寺如今来监察,能看什么呢? 从别院的设计考虑,王熙凤和惜春提供的图纸足以佐证它的合规性; 从账务往来的角度考虑,现在采购的都是些最基础的木材、石料之类的,也涉及不到超出规格和贪污腐败的事情; 从土地的合法性来考虑,贾府的省亲别院从规划以来用的就是府中的自有土地,地契自然可以证明...... 这么想来,似乎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是需要来应对的了。 鸳鸯走后,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坐好。 贾母忽然向王熙凤问道:“院子的账簿是单独设置的还是和咱们府里的在一起?” 王熙凤被贾母问的一头雾水,府中关于修造别院的账目一直都是林之孝在管理,她从来没见过,但贾母既然发问了,她也不能回答不知道。 于是短暂地思考过后,几乎是靠着本能答道:“是在前边单独设置的。” “你看过那账目没有?”贾母接着问道。 这句话问的王熙凤更懵了,也没有人说过她要负责监督账目呀? 一来,修造别院宁荣两府都出钱出力,这哪块地方出多少银子,都是前边男人们商议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二来,虽有从荣国府出去的银子,可有的是从外边收回来的,有的是东西换来的,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人和她商量呀。 王熙凤只能实事求是地回答:“老祖宗,修造别院的事情一直是男人们在前边盘算着,我纵有再大的胆子,哪里能照管得这些事呢,实在是没有见过。” 贾母用右手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皱着眉,脸上挂着些愤怒的神色,责怪道:“糊涂了!咱们娘们儿管着府里的各项账务,大把的银子从这里边出,怎么能不知道出处呢?说什么有几个管家看着,他们的心能有多细?”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从明儿起,凡是涉及到别院的账目,你也一并管起来,现下采买的东西还少,再等几个月修好了,大把银子花起来和流水似的,你也这么一问三不知,顾前不顾后的?这件事多少人盯着,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还敢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若是出了错,只管拿你试问!” 王熙凤自觉委屈,这些事情若不是贾母受命,她自己怎么可能主动去和贾赦、贾政说要看账簿呢? 但作为孙辈,她也不敢多分辨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 黛玉在一旁却听得明白,贾母之所以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来提起这件事,针对的并不是凤姐本人,她表面在敲打凤姐,实则是在敲打府内的其他人。 这件事情从根儿上,你们就别想着绕开王熙凤的监督。 贾母看向黛玉,说道:“玉儿,你若是得空陪着凤丫头一起看着,有你帮忙,我放心。” 黛玉见王熙凤愁眉不展,心里正笑着,想着等众人都散了,再把这个道理说给她听,却不曾想自己也被点名了。 她先是一惊,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件好事,原著里贾府修盖大观园花费了几百万两银子,若是能从根儿上减少这个开支,或许贾府就不会那么早的衰败,自己想改变大家命运的机会也就多了一点! 黛玉看向贾母含笑说道:“是。” 接着她又看向王熙凤,轻轻挑了一下眉,示意王熙凤不要担心。 探春见贾母因为这件事情动了怒,她听出来这里边王熙凤的委屈,心下想着:王熙凤向来都是顺从着祖母,她怎么敢分辨?邢夫人向来是贪财的人,她巴不得从这其中捞点什么油水,怎么会为了王熙凤分辨呢? 至于李纨、迎春、黛玉都是晚辈,她们也不敢出头,而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是外人,自然也不能插手这件事。 于是她赔笑着向贾母说道:“祖母,大伯伯和父亲管着的事情,二嫂子作为后辈,哪敢插手呢,少不得只能听他们的吩咐,若不是祖母出头,她还被夹在中间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呢。” 贾母听后,笑着说道:“我可是糊涂了!姨太太也别笑话我们家,我只管心急家里的事,倒让凤丫头平白受了这些臊,可是我冤枉了她。” 接着她对王熙凤和黛玉道:“这下我也把事情嘱咐给你们两个人了,以后受了委屈,就来和我讲。” 薛姨妈笑着打圆场说道:“老太太多虑了!凤丫头平日尽心负责,这事交给她肯定没问题的。” “老祖宗!”众人说话时,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急促的呐喊,寻声望去,只见鸳鸯急匆匆的从外边回来。 鸳鸯跟着贾母多年,办事从来稳重,大家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 贾母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鸳鸯喘着粗气,说道:“兰台寺的顾大人在查阅修造别院的账目时,发现了十万两的亏空,现下正让老爷们给他一个说法呢!” “什么?!”王夫人听闻,吓得惊呼一声。 贾母听后,问道:“账目不是管家们管着?他们怎么说?” 鸳鸯回道:“赖大和林之孝正带了人重新核算呢......老祖宗,琏二爷私下和我说让请林姑娘去一下!” 黛玉一听,顿时站了起来。 自己刚才还盘算着,以目前这个修造的进度来看,应该也没有采购多少东西,怎么就会亏空了十万两? 更何况,如果只是单纯的填报错误,贾琏是没有必要让鸳鸯私下把自己叫过去的。 她只怕......这十万两银子是坐实了...... 若是这笔亏空没办法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他们之前所努力营造的“节俭”形象都会成为空谈。 连采买的账目都不对,谁会相信你的图纸和修造计划呢? 黛玉回身看着贾母,没有说话。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思混乱,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直竖。 第33章 临危受命 贾母刚才提起让王熙凤监管账册,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府内竟有人如此胆大!仅仅只是开工,就已经出了十万两的亏空,长此以往这群蛀蚁必定会把堂堂国公府啃食殆尽! 只是事发突然,现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把这个亏空遮掩过去,真正的的蝗虫只等秋后再算账。 贾母看向黛玉,说道:“玉儿,你琏二哥哥信你,去一趟吧,只尽力就好。” 黛玉点了点头,但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贾母看着黛玉的模样既心疼又悲愤,心疼在自己这个外孙女虽足智多谋却是个病秧子,悲愤在府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前边的男人们竟无一人有主意的,还要来请一个小姑娘来想办法...... 她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邢夫人不管家事,王夫人被吓着也失了理智,李纨和迎春自进来就没有说过话,薛家姨太太和宝钗又是外人,三丫头探春虽有主意却没经过这方面的事情,只剩下王熙凤一人能与黛玉分担。 于是向着王熙凤说道:“凤丫头一起去。” “是,老祖宗放心。”王熙凤起身点头应下,接着走到黛玉身旁,说道:“妹妹,咱们同去。” “老太太......”薛姨妈起身,笑着对贾母说道:“宝丫头从小和她父亲哥哥也在外见过一些事情,不如让她一起去。” 贾母看了看宝钗,又看向黛玉。 黛玉说道:“外祖母,宝姐姐聪慧机敏,有她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宝钗和她们一起去。 黛玉回身看向宝钗时,发现她也正含笑看着自己,宝姐姐穿着一身夹色绣花端坐在椅子上,笑起来就像暖阳中的牡丹花,让她觉得温暖、可靠。 黛玉向宝钗伸出右手,问道:“宝姐姐,可来助我?” 宝钗起身,笑着牵住黛玉伸来的手,点了点头。 三人随着鸳鸯,一起向着荣禧堂西侧的一处厢房来,这里离荣禧堂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黛玉侧目看向荣禧堂,只见堂前两列持刀卫兵如铸铁般站立在道路两边,忙忙碌碌的人群快步奔走在荣禧堂和厢房之间,有端茶的小丫鬟,有拿着账簿的账房,也有抬着票据、纸契的小厮们。 王熙凤见状冷笑着说道:“才多大的事,就慌乱成了这样?” 三人走进厢房内,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响如雨点一般袭来,只见赖大领着各处账房们,在核对着账簿细目。 赖大看到三人进来,迎上来说道:“奶奶、林姑娘、宝姑娘,琏二爷和宝二爷现下正在隔壁厢房内。” 王熙凤冷着脸,随手拿起一本账簿来,只见内页却写着荣国公府账目清册,她们府里的账目,为什么由东府的人在盘点? 于是向赖大说道:“好端端的,不去算你们自己的账,反倒看起我们的来了?” 赖大弯腰回道:“回二奶奶,正是从这边府里的账务上查出的亏空。” 王熙凤一惊,问道:“林之孝呢?” 赖大回道:“也在隔壁。” 三人一听,便急忙来到旁边厢房,一推门,就听到贾琏正在怒骂着林之孝:“你们这群黑了心的!狐狸露了尾巴,藏都藏不住了!今天若是没有个交代,你们的脑袋都别要了!” 宝玉见黛玉、王熙凤和宝钗三人进来,忙起身迎接:“嫂子、林妹妹、宝姐姐......” 王熙凤见贾琏正恼着,便说道:“现在骂他们还有什么用?先想个办法把这事盖过去才是最要紧的。” 她回身把房门关了起来,接着又看向林之孝,冷着脸问道:“林管家,这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林之孝摇了摇头。 王熙凤气愤的说道:“有什么你现在可赶紧说,回头若是查出来,可没你的好!你只当一个‘不知道’就能交代了?你管着修造园子的账目,如今有了亏空,少不了也治你一个失职之罪!还不赶紧想想!” 黛玉劝解道:“琏哥哥、凤姐姐,现在不是追究错在哪里的时候,兰台寺还在等着。” 宝钗问道:“账目差在哪里可查清楚了?” 贾琏平日也十分信任林之孝,府内府外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可这林管家一到节骨眼上就变成锯了嘴的葫芦,让人看着生气。 他瞥了一眼林之孝,见他仍是不做声,便对宝钗答复道:“差在院内的草木和石料上了。” 王熙凤问道:“院内的这些事,我记得你不是交代给蓉哥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顿了顿说道:“蓉哥虽负责这事,可采买也是分配好了之后,两府各自买各自的,如今这笔账差在咱们这,和他们就没关系了。” 黛玉问道:“能不能把账簿给我们看看?” 林之孝从一旁拿来几个账簿交到黛玉和宝钗的手上,都是近来荣国府这边的采买明细。 黛玉和宝钗一边翻看着,贾琏一边说道:“账内采买太湖石造景的三万两银子出现了两次,差出来三万两;采买各项木料的现存数量与花销都对不上,差出来六万两;还有一万两差在了各项花卉上,没有实物却有采买的记录。” 黛玉听完放下了账本,这没必要看了。 一个登记了两次,一个账实不相符最后一个是根本就没收到货。 她叹了一口,这么单纯的记账手法,错的如此的淳朴,她见得太多了。在盘点林家自己的账务时,这样的错误她见了一次又一次。 说来说去,贪污的手段也就那么几种,要么买了一份东西拿了两份钱;要么虚报数量,买了十块的东西说是一百;还有一种就是单纯的从里边拿。 黛玉说道:“林管家,你先出去吧,告诉隔壁赖大也不必再查了。” 林之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贾琏忙问向黛玉:“妹妹可是有法子了?” 林黛玉说道:“想解决确实有法子,只是......” 贾宝玉问道:“只是什么?妹妹真厉害,账本子都没翻,就想出来办法了。” 黛玉瞪了宝玉一眼,示意他别胡闹,都火烧眉毛了,宝二爷还只顾着吹捧自己的林妹妹呢。 黛玉看向宝钗,说道:“这件事情,只有宝姐姐能解围了。” 第34章 抵押成契 贾琏、王熙凤和贾宝玉三人不解,齐齐看向薛宝钗。 宝钗笑了笑,说道:“颦儿说来我听听。” 黛玉顿了顿,对宝钗说道:“......姐姐,你们家的商号可接过‘预付货物资金’的单子?” 宝钗听闻,思索了一番,对黛玉笑着说道:“林妹妹此举,倒是把我们薛家商号的信誉也押上了。” 贾琏问道:“这是何解?” “现在账目上的三个问题,都是花销多了、实物少了,这种情况想要瞒过兰台寺,只能用‘预付款’来做文章......”黛玉解释道。 王熙凤疑惑地问道:“花卉和木材差的那七万两银子,可以用‘预付’来解释,毕竟这些东西也没个多和少的,可太湖石造景多计的三万两该如何解释?这都是有定数的。” 黛玉说道:“湖石造景需要日常的维护和保养,这三万两银子可记做预付未来十年的维护费用......” 贾琏听后大喜,笑道:“这倒是个方法!” 黛玉说道:“只是......这些都需要与商号签订合同作为依据,否则空口无凭,只怕难逃兰台寺的监察......” 贾琏看向宝钗,笑着说道:“妹妹意下如何?” 宝钗坐在位置上思索了一番,随后淡淡的说道:“帮忙没有问题,只是......合同一旦签订,合约就生效了,我们商号也就有了履行的义务,可这十万两的银子从哪里出呢?” 黛玉没有说话,她能想的、能说的都已经做了,这是贾府唯一的出路。 薛家是皇商,信誉自然很高,若是能有薛家商号的支持,顾世伯想必也不会再往下细查。 她把贾、薛两家拉到了谈判桌上,剩下的事,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对宝钗笑道:“妹妹,咱们只出个合同,双方不画押就不算生效。” 宝钗抿了抿嘴,对王熙凤说道:“我们倒是无妨,只是......若兰台寺追问起来,为何没有签章画押,你们府里该如何解释?” 贾琏和王熙凤二人对视了一眼,在眼波交汇处,已将心意互通有无。 贾琏狠下心,对宝钗说道:“薛妹妹,若是薛家能立契做保......这园子日后的维护,都交给你们来做。” 宝钗摆摆手,说道:“琏二哥哥,这不是要紧的,现在重要的是咱们签订了这个合同后,我们薛家便担上了这十万两银子的亏空,你们也总该有个抵押的物件才好,这样我也好和商号交代。” 她顿了顿,见贾琏和王熙凤仍拿不下主意,便接着说道:“咱们都是亲戚,如今我们也在府中住着,还劳烦凤丫头费心照料着......实在不是为了贪这些好处,日后园子的维护若是需要我们,咱们也可以再细谈,但现下这十万两银子若只是咱们口头上的约定,我实在没办法和家里交代。” 十万两银子,对于贾府来说虽然不算多,但想现下就拿出来,也是个难事。 兰台寺就在荣禧堂内等着结果,十万火急,也不容他们再去现筹银子。 众人正为此事筹谋时,却听门外一小厮的声音传进来:“琏二爷,老爷已经又派人来催促了,兰台寺顾大人已经封了账簿,只等着这个回复了。” 屋内众人听闻,皆是一惊。 宝玉着急,忙从自己的胸前将通灵宝玉卸了下来,对着宝钗说道:“宝姐姐!不如先把我这玉抵给你们!” 宝钗一惊,她知道这块通灵宝玉的独特,不敢接,一时僵在原地。 王熙凤见状,赶忙上前劝道:“瞎胡说什么!让老祖宗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伤心难过呢!宝兄弟赶紧收起来!” 黛玉想了想,对王熙凤说道:“凤姐姐......我刚回府时交给你的地契......” 王熙凤一惊,忙说道:“万万不可!那是你的东西,咱们说好了我替你保管着,怎么能动那个!” 黛玉笑了笑:“我们用这个做抵押物,凤姐姐和琏哥哥若是心疼我,就等着应付了兰台寺以后,赶紧查清,把十万两银子的亏空补上就好了......” 她回身看了看荣禧堂的方向,转过来接着说道:“宝姐姐,我们把扬州田庄的地契先抵给你们,这是我们林家收成最好的地了,不要说十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也有的。” 宝钗内心一惊,她没想到黛玉竟能为荣国府做到如此地步。 林家也是世袭爵位的世家,再加上林如海的官位在此,林家的田庄不用想,必定是良田,原本这件事就与黛玉无关,可她愿意用自己的家产为贾府作保,倒显得自己实在有些斤斤计较。 可为了家族的利益得失,她不得不这么做。十万两银子足够一个薛家商号两年的收益,商号里的伙计们也都是要养家吃饭的,她若是替贾府担了这个亏空,将来出了意外,遭难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商号里所有的伙计们。 黛玉见宝钗未曾接话,又商量的问道:“宝姐姐,利钱咱们按两分来算?” 宝钗回神,看着眼前的黛玉她忽然有一些触动...... 母亲带自己和哥哥住在贾府是为了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可和黛玉比起来,她这算是什么呢? 宝钗抿起嘴笑了笑,伸手掐了一下黛玉的脸颊,说道:“颦儿连家产都拿出来了,我还要什么利钱呢?” 接着她对王熙凤说道:“准备纸笔来,咱们现在就签了。” 贾琏听闻,忙起身去隔壁取纸笔,并命了林之孝去取府中的印来。 宝钗将自己脖子上的金锁取下来并写了一封信,让莺儿带着去京城商号内,把商印带来。 王熙凤则命了兴儿,去寻平儿把黛玉的田庄地契拿来。 不多时,三人所取之物陆续送来,宝钗执笔将合同内容细细写下,又出了一个地契的抵押单据,几人核查无异后,便相继盖了印,成了契。 贾琏则带上三份契约,亲自踏进荣禧堂内,与顾衡细细解释起来。黛玉、王熙凤、宝钗、宝玉四人在厢房内焦急等待着,观察着荣禧堂内的一举一动。 王熙凤对黛玉和宝钗说道:“二位妹妹,贾府若是能挺过这一关,我必要重重谢你们。” 黛玉笑着说道:“凤姐姐可要好好谢谢宝姐姐就是,我只是出了主意,其他也没做什么。” 宝钗对王熙凤说道:“凤姐姐也别怨我,若是咱们私下之间,有什么事情我肯定会帮忙的,可这件事牵扯到了我们商号,为了商号的伙计们,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王熙凤忙拦着宝钗,不让往下接着说:“薛妹妹,你能愿意为我们解围就是帮了大忙了!总不能让你们薛家又帮忙,又赔钱的?只是林妹妹家里的地契,你可一定给收好了,这几日我们查清了把钱款补上,还是要解契的。” 宝钗笑道:“凤姐姐放心,林丫头的东西我怎么能丢呢。” 三人正说着,宝玉忽然压着声说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几人忙转身,透过厢房的窗户看向荣禧堂的方向。 只见顾衡走在最前边,贾赦、贾政等人跟在身后,众人看起来又寒暄了一番后,兰台寺的人便离开了。 王熙凤笑着说道:“成了。” 第35章 推行改革 兰台寺走后,已至黄昏,黛玉、王熙凤和宝钗三人与贾赦、贾政等人见过面后,便往贾母院内返回,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太太们。 黛玉无意间抬头,看到天边烧红的晚霞层层叠叠地舒卷着,透出一捧霞光散在荣禧堂的玉色琉璃瓦上,这一时的广阔,让她压抑着的心情也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宝钗见黛玉看的愣神,走过来轻轻还住她的肩膀,笑着问道:“颦儿在看什么?” 黛玉看着宝钗笑了笑,指着荣禧堂的屋顶说道:“宝姐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琉璃,像鎏金里含着一块翠玉......” 宝钗顺着黛玉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被景色吸引住了目光。 王熙凤笑着说道:“你们二人怎么只看到房上的‘鎏金抱着翠玉’,没看到这院里也有呢?” 黛玉和宝钗回身看向王熙凤,一脸不解。 王熙凤笑着用手指了指她们两人。 宝钗会意,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正环抱着黛玉,王熙凤是在打笑她们两个人,便笑道:“若是说金光璀璨,我和颦儿怎么能比得过二奶奶?” 黛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熙凤笑道:“赶紧走吧?去见了老祖宗才是当紧的事情。” 说罢,三人一起快步来到贾母院中,此刻鸳鸯早已在门外等候着。 她们三人刚一踏进院内,鸳鸯便向屋内通报着:“老祖宗,二奶奶她们回来了!” 接着便引着她们进入屋内,黛玉环视一圈,见李纨和探春已经回去了,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太太们。 贾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问道:“如何?” 王熙凤忙上前,一边搀扶一边笑道:“老祖宗可要赏我们一盏好茶吃!有我们在,什么事情不行的?现下已处理了,兰台寺的人也离开了。” 话音刚落,黛玉从鸳鸯手中接过一盏茶,递到贾母跟前,轻声说道:“外祖母,亏得有凤姐姐和宝姐姐足智多谋,我看着兰台寺的大人们走的时候,神情舒缓,必定是没事了。” 贾母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好孩子们!” 接着又向王熙凤说道:“凤丫头倒是不客气,一回来只顾着要赏赐!赏!” 说罢,吩咐鸳鸯取来三个南红珠手串,说道:“这是我年轻时的陪嫁,正好三串,你们戴着玩罢。” 三人纷纷谢过贾母。 贾母随后又问起事情处理的细节,王熙凤想了想便把经过原封不动的讲给了贾母,毕竟和薛家签了契约的事前边老爷们也都是知道的,实在没必要隐瞒。 王夫人听后,向前直起身子,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撂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看着黛玉说道:“我的儿......那地契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宝钗见贾母、王夫人和自己母亲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只怕他们担忧过度,便忙说道:“姨太太不用担忧,我们签订合约也只是为了应对兰台寺的监察,走个过场罢了。林妹妹这地契可金贵的很,等亏空补上即刻完璧归赵。” 贾母指了一下王熙凤,嗔怪道:“咱们府里什么东西抵不得,哪还需要动你林妹妹的?” 黛玉说道:“外祖母,这事不要怪凤姐姐,当时情况紧急,是我自己愿意的。” “哎,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那边兰台寺的大人催着,这边林妹妹和宝丫头也唬着,老祖宗只说让我协助妹妹,自然是她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了......”王熙凤假意委屈,实则和贾母撒娇转移话题。 贾母见凤姐这个样子,也不好在苛责什么,便笑道:“你们瞧瞧,我说了凤丫头两句,她倒委屈起来了。” 邢夫人捏着帕子试了拭额角,笑着说道:“到底是凤丫头治家有方,多方周旋,这才躲过一难......” 王熙凤说道:“老祖宗,白天慌乱,我原本还有件事情要回的,竟给忘了。现下太太们也都在这里,不如容我回禀了?” 贾母问道:“何事?” 王熙凤回身看了看黛玉,便将要请黛玉教丫鬟们学习记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老太太和太太们听,并报了丫鬟们的明细。 邢夫人听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斜着眼说道:“现在的账目我看就很好,还费那个功夫做什么?” 王夫人见此次兰台寺监察事件,黛玉确实帮着查出了很多事情,现下府里还有十万两的亏空,无论如何这笔款项定是要查清楚的! 便说道:“我看这个法子好得很,这次若不是玉儿,咱们能这么快解决这件事情?我是同意的,至于我屋里的丫鬟除了彩霞之外,再加上金钏儿。” 邢夫人冷笑一声,看着王熙凤说道:“你们管了这么多年的账,怎么林姑娘一来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原来的法子若是不行,这么多年你们还不知背地里贪了多少银子呢?” 王熙凤听邢夫人这么说,心里十分委屈,但碍于她是自己的婆婆,实在没办法和她争辩,一时语塞。 贾母冷着脸说道:“凤丫头为府里操持这么多年,若说她有私心,我第一个要为她不服!你们倒是会当家的,怎么这修造院子的账目倒亏了十万两银子?若不是三个丫头,你们还能坐在这喝茶?成日的当甩手掌柜,出了事只会一味地躲,你们要是有能力,就先把这亏空补上,再说行不行的!” 邢夫人、王夫人见老祖宗动了气,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凤姐听着贾母为自己辩解,一下子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眼泪涌了上来,她赶忙用帕子偷偷擦拭。 贾母见状,接着说道:“你们看看!多好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敢说,成日受你们捏打!” 说罢,拉过王熙凤,给她抹了抹眼泪,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凤丫头、玉儿你们明日就商议着,开始着手办理,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只管让鸳鸯来回了我,我给你们撑腰!” 王熙凤和黛玉听后,起身给贾母行礼,应下这事。 贾母对邢、王二位夫人和薛姨妈说道:“罢了,今天也不早了,我留着姑娘们在这里用晚饭,你们随意散去吧。”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怎么只留了姑娘们,倒不留我们?” 贾母笑道说道:“你们都是管家奶奶,派头大得很,姑娘们和你们在一起也不敢说笑玩闹,倒没意思。你只管替我好好照顾着姨太太就好了。” 三位太太们起身辞过贾母便离开了,贾母则又命鸳鸯去请了迎春、探春、惜春和宝玉来,几人一起用晚饭。 第36章 凤姐交心 且说兰台寺官员走后,王熙凤便急着调查银子亏空之事,连贾母邀她和众姐妹们一起用晚饭也是不肯了,只推脱说今日不得空,少不了府里的婆子们要等着和她回话。 以王熙凤素日的性格,老祖宗的邀请她定是要来的,只是今日府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贾母见她神色倦怠,也没再勉强,只由着她去了。 王熙凤回到屋内,吩咐了平儿去东府喊贾蓉来。 修造院子差出来的账目都在贾蓉负责的项目内,若说贾蓉完全不知情,她肯定是不信的,就算他实在不知,也要审过让他细细去回想其中的差池才是。 不多时,贾蓉随着平儿一起回来了。 贾蓉一进门,便靠着凤姐坐在炕沿下的一杌上,谄媚地笑道:“婶婶这么急着叫我过来作甚?” 王熙凤看着他来气,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你个没心肝的!先前在你叔叔面前,还让我为你们求情应下这差事,现如今还没怎么样呢,就让兰台寺查出来十万两银子的缺!这就是你们当的好差事?今日若交代不清楚,别让我啐你!” 贾蓉没想到王熙凤憋着这么大的火气,一时不受力,竟跌坐在地上,听她这么说完,赶忙爬起来说道:“婶子明鉴!那木材和石料的单子都是他们采买来,只在我这里领银子的,侄儿就算有再大的胆子,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拿呢?” 王熙凤骂道:“别扯你娘的淡!木材和石料我只当你是昏了头,那太湖石和花卉又怎么算?东西都没收进库,你就敢给别人开银子?少替他们隐瞒,只当我和你叔叔一样好说话?既然你领了这差事,若是交代不出,这十万两的空你自己补上!” 贾蓉吓得跪倒在地,扯着王熙凤的袖子说道:“侄儿哪来的这么多银两,婶子就算是把我抄了,也拿不出这么多呀!” 王熙凤冷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贾蓉跪在地上,赶忙回想着经手的一干人等,希望能从其中想出来一些端倪。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忙说道:“婶子,我想起来了!先前有一次,这边有人去给我送了采买清单和账本,当时我见不是林管家,便问了几句,那人只说是这边大太太看过了,让登记的......我听是大太太......看着叔叔和婶子的脸面,也没再多问,就交给了赖管家入了账,付了银子.......” 王熙凤一听是邢夫人,心中一惊不免揣度一番,但碍于贾蓉在这,也不能过于显露出来,便骂道:“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你看在哪个叔叔婶子的脸面?这么说倒成了我怂恿着你了?” 贾蓉自知说错了话,忙着赔不是。 王熙凤却话锋一转,冷着脸问道:“你确定是说的大太太?” “听得千真万确,侄儿不敢胡诌。”贾蓉回道。 王熙凤知道她这个婆婆素来就好占一些便宜,把银子看的比命还要紧,所以贾蓉这么说,她也并没有疑心。 但以邢夫人“耙子”一般的性格,只有往里进的,哪有往出还的? 王熙凤问道:“当时计了多少?” 贾蓉想了想,回道:“当时没有细看,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花卉这一万两......” 王熙凤又问道:“那日给你送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 贾蓉细细回想道:“是一个小厮,估摸着十一、二左右的年岁,有一些驼背......” 王熙凤听了也细细回想了一番,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小厮,抬眼对贾蓉说道:“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兰台寺,白天若不是我给你费心周旋着,哪还有你的好果子吃?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不管怎么着,你也得把这件事查清楚!若是迟了,府里老祖宗怪罪下来,我既得不到好,你还能有好的时候?” “是,婶子!三日后,我一定带着人来!”贾蓉见王熙凤神色缓和,忙应着答道。 “呸!我要人做什么!三天后,想办法把银子补上!这人你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也不用带来让我看!”王熙凤又骂道,她也知道贾蓉的手段,若是只要罪人,他少不得要屈打成招,带一个不相关的人来顶罪,可这有什么用? 林妹妹的地契还在商号里抵着,只为了出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她要的就得是这实打实的银子! 贾蓉虽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打了鼓,十万两银子,这怎么可能是下人做的?只怕背后定有主子的示意。 一万两花卉银子大概率是和邢夫人有关系,可这也只是个小头,剩下的九万两又该怎么查? 就算查出来了,他以什么身份让别人归还这笔银钱呢? 贾蓉越想越憋屈,可是王熙凤他也不敢招惹,只能央求着问道:“婶子好歹也心疼心疼侄儿,我去查没问题,只是......若查出来什么我插不了手的,那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瞪了贾蓉一眼,说道:“你只管报与我!” 贾蓉听闻,如临大赦一般笑着对王熙凤说道:“多谢婶子体谅!有这句话,侄儿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婶婶揪出来!” 王熙凤冷笑一声:“赶明儿你沿着丁册给我细细的查,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可仔细!” 贾蓉知道王熙凤消了气,便赶忙作揖告退,临走时只说“请婶子放心。” 待他走后,王熙凤闭目依靠在软枕上,今天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气得她头疼。 平儿捧着一碗建莲红枣汤进来,见王熙凤正闭目养神,便把汤轻轻放在炕几上,对王熙凤轻声说道:“奶奶也多少吃一点吧,厨房刚做的莲子汤,能安神。” 王熙凤睁眼看了看平儿,起身端过汤喝了起来。 平儿劝道:“奶奶又何苦真动气,不过唬一下蓉哥就罢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本来也没想着动气,只是看见他们这不成器的,又想起来林妹妹的地契......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 她喝了口汤,顿了顿,向平儿问道:“平儿,你说咱们贾府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堂堂国公府用人家‘孤女’的家产做抵押,说出去还不让人戳脊梁骨?” 平儿劝解道:“咱们这只是权宜之计,况且当时事出紧急,也容不得奶奶多想。咱们现如今欠了林姑娘的人情,日后多照顾她一些,权当偿还了。” 说罢,窗外忽刮起一阵穿堂风,吹得桌案上的账册呼啦啦直响,平儿赶忙去把窗子关了起来。 王熙凤看着账页出了神,她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费心费力地维系贾府表面荣光,其中的各项艰难无人知晓,出了问题却被各方责难,忽觉一股心酸之感涌上心头。 众人只当她是贾府的当家奶奶,自然荣耀无比,可俗话说的“管钱的不花钱”,这府里从上到下千口人,哪里不是等着用钱的?不说别人,家里老爷、太太们只要张嘴要了,哪有不给的道理,可他们花销又是无数,自己除了分配府里合法的收益,还得想着法子去外边挣钱,用自己私房钱贴着的事情也不再少数...... 种种事情压在她的身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平儿回身问道:“奶奶可是累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问道:“平儿,你说我请林妹妹帮着整治府内账目,对是不对?” 平儿笑了笑,轻声说道:“要是问我,我看着就不错,奶奶有手段、林姑娘有方法,有她帮衬着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王熙凤听后会心的笑了笑,把手里的汤一饮而尽,便不再多说什么。 第37章 黛玉陈情 且说,这日贾母十分高兴,因黛玉、王熙凤、宝钗三人解决了府内的危机,便欲留了她们在屋内用晚饭。 王熙凤借故推辞走后,贾母派了丫鬟去请姑娘们,不多时迎春、探春、惜春便来了,李纨因要照顾贾兰,便托了素云来回了贾母。 众姐妹先是陪着贾母说话解闷,却迟迟不见宝玉来。 贾母刻意等了一会,见还没来,便让丫鬟去请。 不多时,丫鬟回报:“今日老爷高兴,兰台寺的大人们走后,便留了府里的男人在屋里用饭,现下已经开始了。” 贾母不好多说什么,只嘱咐道:“让他吃一会了,还上这边来。” 于是便吩咐这边姑娘们落座,说道:“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等着。” 席间,众姐妹们只安安静静吃饭,偶尔有探春、宝钗、黛玉三人说笑几句,却也显得十分平淡,一般这样的场合有王熙凤在,定哄得贾母高高兴兴的。 贾母素来是喜欢热闹的,便吩咐鸳鸯烫了酒,除了黛玉外,让姑娘们都喝一些。 黛玉见让大家喝一些酒,便反应过来贾母是觉得无趣了,刚才自己脑子里只想着该如何准备教大家复式记账,却忽略了在场的气氛。 于是便主动挑起话题,逗贾母开心,将自己从扬州来时一路上的见闻,说给贾母听。 贾母笑道:“玉儿所见所闻,比你这几个姐姐妹妹们要多得多,咱们府内的女子们少出府,哪能见识到这些呢?” 黛玉听贾母如此说,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想要做大家业、改写命运,就不能困在这府中,以后要出去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便心生一计,向贾母说道:“外祖母,我有件事还想和您商量。” 贾母问道:“何事?” 黛玉说道:“外祖母,父亲离世前在扬州和苏州老家也留下一些产业,虽然家中有人在照料着,但我也不想完全放手......所以我想定期回去一次。” 贾母听后,说道:“玉儿若是不放心,咱们家里只派几个管家去就好,这一路上山水迢迢,你一个姑娘哪能来回跑呢?” 黛玉说道:“家中的旧仆虽也是忠心,却终究没有人坐镇,我在府中虽有外祖母疼爱、衣食无忧,但每每想起父亲留下的基业心中也是不忍,我若是荒废了便成了林家的罪人......” 探春听闻放下汤匙,眼睛中有一丝兴奋流露,忙问道:“姐姐若是回去,可否能带上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前日我读《货殖列传》时,见范蠡三致千金......” 探春正说着,一旁的惜春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打眼向贾母看去,只见老祖宗面色凝重,便不敢再多言。 贾母思索了一番,说道:“玉儿,你有这番孝心是好的,只是这世道......哪有女子在外奔波的?咱们大家族的女孩子更是,名声是最要紧的,若是总这么跑着,别人要怎么看、怎么说?” 黛玉刚要再说什么,却被宝钗拦住。 “老太太考虑的极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还该以清誉为重.......”宝钗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一杯酒,敬与贾母,接着说道:“林妹妹如此考虑,也是不忍家业败落,咱们家族中皆有男子打算着,但妹妹无依无靠,老太太也请体谅她的这份孝心。” 贾母听后,呷了一口酒,陷入了沉默,黛玉无依无靠这件事情,本就是她心中的痛点。 宝钗放下手中的杯子,对着黛玉笑了笑,接着说道:“依我所见,咱们不如挑几个老成可靠的管事,每段时间往返一趟,将妹妹家中的账目誊录了带回来。依妹妹的才能,略加指摘也能周全了各方事情,这样既不用亲自奔波,也能顾全大局,老祖宗意下如何?” 贾母听后笑道:“宝丫头这个主意好!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不是不让玉儿管着,只是心疼你们如此劳累。” 黛玉见宝钗帮自己搭台,也不能再多争什么,只能应下。 “妹妹何需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倒把自己套在那里了。”宝钗伏在黛玉耳边,悄声说道。 宝钗一句话倒是把黛玉点醒了,是啊,管理好人就可以了,若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自己有几个身子也不够使的。 黛玉正想着,却见鸳鸯引着宝玉从外边走了进来,笑着对贾母说道:“老祖宗,宝二爷来了。” 只见宝玉脸颊通红,怀中抱着几枝白牡丹花,见贾母后作揖笑道:“父亲刚放我过来,路上见白牡丹花开的正好,我便折了几枝送祖母。” 鸳鸯从一旁寻来一个玉壶春瓶,将白牡丹花插了起来。 贾母见状,就知道宝玉是喝多了,便笑着问道:“这是喝了多少?” 鸳鸯笑着答道:“我想着老祖宗心里惦记着宝二爷,刚才又去请了一趟,去时就见二爷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若不是这边请着,看那个样子老爷还不准备放行呢。” 宝玉坐在贾母身旁空着的位置上,笑着一头扎进祖母怀中,借着酒劲只高兴地叫着老祖宗。 “难得他老子肯让他吃些酒,往日见了面不是打就是骂的。”贾母伸手揽着宝玉,笑着拍着他的头:“你姐姐妹妹们都看着呢,这成了什么样子。” 几人见宝玉如此,也都笑了起来。 宝玉笑着对贾母说道:“老祖宗,妹妹若是需要回扬州,我可以陪着同去!” 黛玉听闻,便猜到宝玉一早就来了,刚才说的话他在门外也都听到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肯为了自己去求贾母的情,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贾母笑道:“刚放下这事,你又挑起来了,你才见过多少事,若论见过的风土人情,你还不如你妹妹呢。” “所以我才需要出去历练!妹妹需要,我就去,我也长长见识!”宝玉从贾母怀中起身,认真地说道。 贾母见宝玉如此执拗,现下也不愿再多说这件事,这其中涉及的繁琐事,岂是这两个冤家说的那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于是耐下性子,笑着先应承了这件事,只想着等日后再议。 众人又陪着贾母说笑解闷了一番,贾母见时间不早了,便让大家各自散去了。 黛玉刚出门,正准备往回走,却被宝玉拽住袖子问道:“妹妹回去准备做什么?” 黛玉回身看了看宝玉,笑道:“我能做什么?我也去折几枝白牡丹去。” 宝玉见黛玉打趣自己,笑着说道:“好妹妹,你若是去折白牡丹,也带上我。” 黛玉笑而不语,起身往自己屋内走去,宝玉则跟在身后。 没几步路,黛玉便进了屋,她笑着对紫鹃说道:“紫鹃,你们家二爷喝多了,快让他醒醒酒。” 紫鹃闻声走上来,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宝玉,见二人神色欣喜,眉目间还挂着笑意,心下知道他们在逗乐,便会意笑道:“二爷醒酒来我们屋里做什么?” 说罢,她倚身站在门前,把宝玉挡在了屋外。 宝玉笑道:“好姐姐,让我进屋喝盏茶。” 紫鹃装模作样的回身,向雪雁笑着问道:“雪雁,二爷说要来咱们屋里吃茶,咱们可还有?” 黛玉在屋内听着他们打趣,笑着说道:“你快让他进来罢!又难为雪雁做什么,让别人听见了又要说咱们屋里款儿大了,连二爷也敢堵在门外。” 紫鹃笑着闪开身,宝玉一听赶忙大步跨进屋内。 第38章 宝黛情衷 宝玉掀起帘子,大步跨进屋内,只见黛玉眉眼低垂、嘴角轻扬,含笑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也不看他。 在月光与灯影相互交错中,眼前的妹妹恍若画中走出一般。 他笑着坐在黛玉身边,也许是酒意翻涌,只觉得屋内氤氲着一种特殊的香气,闻着十分温馨。 “今天喝了酒,不赶紧回去歇着,仔细明天起来头疼。”黛玉将水递给宝玉,示意他喝下。 宝玉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咧着嘴说道:“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妹妹还去折花不去?” 黛玉捂着嘴笑起来:“说你是呆子,和你打趣的事情,这么晚了还折什么花呢?” 宝玉仰起脸看着黛玉,认认真真的说道:“有诗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妹妹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 黛玉看着眼前的宝玉,腰背挺得笔直,扬着脸颊嘴角又噙着笑意,眉宇间糅合着少年的英气与书卷气,高挑的身形在月光的笼罩下竟显得格外精干,用现代的形容就是“盐系少年”。 先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盯着宝玉看过,印象中只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再加上他向来喜欢和姐姐妹妹厮混在一起,身上粉黛气更重一些,但今晚他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细细品来倒也十分英俊。 黛玉看了许久,幽幽说道:“宝哥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宝玉说道:“妹妹只管吩咐!” 黛玉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们一起运动吧?” 宝玉一怔,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黛玉心下觉得宝玉若是能再稍微瘦一些,应该会更加英俊,像顾家大公子一般就刚刚好,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直说,便哄着说道:“你先前说过,只要我需要你,你就会来,这句话还算数不算呢?” 宝玉说道:“我不也每日来陪着你们吗?” 黛玉摇摇头:“你每日来只是陪我们说笑,也没有锻炼,我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看我这些日子,身子是不是好了些?” 宝玉听黛玉如此说,便点头应下。 黛玉又笑着说道:“还有一事,以后每日吃饭,我给你搭配吃什么不吃什么,咱们去老祖宗屋里用饭时,你看着我的眼神。” 宝玉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何?” 黛玉笑道:“我看你每日喜欢吃些荤腥油腻的和甜的,这样时间长了,对身体是不好的,按着我说的吃,保管你能活一百岁。” “这样妹妹的病是不是也能好了?”宝玉笑着问道。 黛玉听闻愣了一下,被宝玉突如其来的关心问的猝不及防。 自己心里贪恋人家的姿色,可人家却在真诚的关心自己的身体......她羞得捂嘴笑起来,点了点头。 “妹妹的病若是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宝玉这句话,在昏暗的灯影下照进黛玉的心里。 “你喝了这些酒,还陪着我说话,困不困?”黛玉笑着抬起手,摸了摸宝玉的额头。 宝玉忽然闻得香气扑鼻,下意识地握住黛玉的手,放在鼻子旁嗅了起来。 黛玉脸一红,急忙把手抽了回来。 宝玉问道:“妹妹用了什么香?再让我闻闻。” “这是上次我说的‘香水’,四妹妹当时说味道不自然,我和紫鹃又搜集了些冬日的腊梅,重新做的。”黛玉答道。 宝玉笑道:“我说呢,一进来就闻到香气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我闻着十分喜欢。” 二人正说着,紫鹃用茶托端着两只碗走了进来,她将其中一只碗端给黛玉说道:“姑娘该吃药了。” 接着又把另一只碗端给了宝玉:“二爷,这是为你调的参汤,喝了好解酒。” 宝玉笑道:“和妹妹说了这会话,酒气都散了。” 紫鹃说道:“二爷若是不喝,可得把我们姑娘的人参钱付了,不能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黛玉听了哈哈笑起来,直夸紫鹃厉害。 宝玉见黛玉笑得如此开心,他也跟着高兴,佯装气愤道:“我现在连紫鹃也不敢惹了,可见你们屋里的厉害!” 黛玉笑着说道:“那你就乖乖听话,小心下次再来,紫鹃不让你进屋了。” 紫鹃笑了笑,没再说话,拿着茶托出去了。 黛玉说:“我要准备写小说了,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吧?” 宝玉一听,提起了兴致:“妹妹不如把已经写好的让我看看,我就坐在这边,也不打扰到你。” 黛玉起身,走到一柜子前,将里边已经写好的小说取了出来,按顺序交给了宝玉:“你按这个顺序看着。” 宝玉双手接过,为不打扰到黛玉,起身坐在了床边,离着书桌远远地,一个人默默地看了起来。 黛玉见状也没说什么,便回身坐在书桌前写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时,黛玉正写着入神,紫鹃引了袭人从外走了进来。 袭人一进屋,先看到黛玉,和她打了招呼,问道:“姑娘,我们爷可在这?” 黛玉见袭人来寻宝玉,说道:“他在这里多坐会也无妨,一会就回去了。” 接着回身向宝玉看去,却见宝玉早已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小说也规规整整的放在了一旁。 袭人一见,忙说道:“姑娘别见怪。” 接着快步走上前,轻轻唤着宝玉:“二爷,二爷,咱们该回去了。” 黛玉一听,冷冷的说道:“我有什么见怪的?要是叫不醒,就让他在这里歇着,我去寻三姑娘便是。” 袭人说道:“这怎么使得?因为这事影响了姑娘和三姑娘,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黛玉将笔往笔山上一靠,起身说道:“他喝了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叫醒了也不舒服,不如让他好好歇着,屋里还有紫鹃和雪雁照顾,难道袭人姐姐还不放心?” “这......”袭人没想到黛玉会强留宝玉在这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让太太知道了......” 黛玉冷笑了一声,问道:“太太知道了如何?横竖我也不和他一张床躺着,他在这里我避开就是了,就算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是宝哥哥喝醉了酒,还能有什么其他的?” “雪雁......”黛玉回身,唤了一声雪雁。 雪雁闻声进来:“怎么了小姐?” “今晚你和我去三姑娘那里,紫鹃照顾好二爷。”黛玉对着雪雁、紫鹃二人吩咐道。 接着她走到床前,将自己写的小说拿了起来。心里思索着,宝玉即使是喝多了、困得要睡着了,也会下意识的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于是内心十分高兴,这说明在宝哥哥的心里,把自己看的是十分重要的。 黛玉见宝玉侧着身也没有垫枕头,心中不忍,于是从床里拿出一个枕头,轻轻垫在他的头下,又拽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做完便带着雪雁离开,往探春那边去了。 第39章 证据链条 这日清晨,王熙凤早早梳妆完毕,连饭也未用,就乘轿来宁国府寻贾蓉,谁知她到的时候贾蓉还没睡醒。 他房内的丫鬟见凤姐来了,便赶忙去唤贾蓉起床。 贾蓉也未曾想,他这婶子说好给自己三天时间,结果不到两日就又来寻,于是草草收拾了下,急匆匆的从里屋跑了出来。 王熙凤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看到贾蓉慌慌张张的来了,一点好气也没有:“这都大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的?!” 贾蓉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忙赔笑道:“婶子别急啊,我今日正要去回了婶子,太湖石挪用的那三万两银子......昨日已经补上空缺了......” 王熙凤听后,喝了一口茶,斜着眼看着他。半晌,问道:“别是你自己‘监守自盗’,补了空缺?” 昨天才一日,这三万两银子就有人乖乖交回来了,可见此人必定不是家里长一辈的,也不是下人。 长一辈的人胆子大,手腕强,若不是人赃并获有十足的证据,怎么可能主动交回来? 若是下人们主动交回来,让贾蓉抓到,早就带着去见了凤姐要处置了,还用等到现在? 能做这种蠢事的,不是贾蓉就是贾蔷,可贾蔷现下去了扬州并不在府内。就贾蓉这点算盘,王熙凤闭着眼也能猜得出来。 贾蓉笑道:“婶子这是哪里的话,那日是我们这边的管账,误领了牌子又登记错了账目,这才多报了一次,银子就在账房里放着呢,也没往出拿。” 王熙凤冷笑了一下,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说道:“你们府里有这样的算不清账的账房,还不赶紧打发了?留着只等着给咱们惹事不成?” 贾蓉拿起桌上的茶壶,又为王熙凤斟了一杯,说道:“婶子教训的是......” “剩下的呢?可有眉目了?”王熙凤接着问道。 “婶子......”贾蓉把声音放低了些,看着王熙凤的眼睛,慢慢的说:“剩下的......只怕都与大太太有关系了......昨日派人去查了,那日送东西来登记的,是大太太胞弟身边的小厮,不是咱们府里的......我听林管家说,西府里关于石料和木材采买的工作,也是分包给了不同的人,其中一项就是顶了名从大太太手下走的账。” 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 王熙凤怎么会不认识?虽不常与此人见面,可他好吃酒赌钱、眠花宿柳的名声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只与那呆霸王薛蟠别无二样。 王熙凤冷着脸问道:“你上次说的可是花卉的银子,怎么笃定石料、木材的也是他了?若是没查清就胡乱报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贾蓉忙拱手道:“侄儿怎么敢糊弄婶子?原是昨日我一笔一笔的对了账,又一件一件的查明了才查到的,这石料和木材都被人以次充好了,前前后后共十几张票据,又派了人拿着票据去和店家对了,才查到邢德全的身上......他们倒是很谨慎,前前后后倒了多少人的手,最后才做了登记的。” 说罢,贾蓉让王熙凤稍等片刻,自己去屋内取出了石料和木材采买的所有票据,以及店家的收据等,交于王熙凤手中。 王熙凤把这些票据收了起来,对贾蓉说道:“算你还有些本事,你也谨慎些,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看还有没有你的差事做!” 贾蓉陪笑道:“侄儿知道错了,既然我查出来了,是不是也算将功补过?” 王熙凤用手指重重的点了他的额头一下,骂道:“扶不上墙的东西,这次先饶了你,等我去回禀了老祖宗剩下的事你再好好处理!” 贾蓉笑着应下,恭恭敬敬的送王熙凤出了府。 王熙凤从东府回来,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来寻了黛玉。 还未进屋,就看到黛玉也从外边回来,便笑着问道:“妹妹这一大早的,去哪了?” 黛玉见是凤姐,笑着说道:“陪着外祖母刚用了早饭,姐姐可吃了?” 王熙凤上前两步,拉起黛玉的手就急匆匆的往屋里走:“我哪还有那个功夫?你快来帮我看看。” 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王熙凤“押”在了书桌旁,接着厚厚的一叠票据也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黛玉眼前一黑,幽怨的看着王熙凤说道:“凤姐姐......我还没睡醒呢......” 王熙凤转身搬了个椅子,坐在黛玉身旁,说道:“你们这么年轻,哪来的那些困意?赶紧看看,这是昨蓉哥查出来的石料和木材收据,说是有人以次充好。” 紫鹃正端了两杯茶,从外边走了进来。 王熙凤说道:“茶倒罢了,去帮我寻些吃食来,忙了这一早上了,还没用饭呢,不用专门去做,若是没有就拿些茶点来。” 紫鹃应下,不多时便端来一碟枣泥山药糕和一碗燕窝粥。 黛玉一边翻看着票据,一边吐槽着:“姐姐下次再有这一大早就查账的好差事,劳烦前一天就通知了我,我好早些休息。” 王熙凤一边吃一边笑道:“这也是事发突然,你全当为了自己的地契。” 黛玉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认真地翻看起了手里的票据。 她原本没太在意,结果却越看越觉得不简单,这一摞票中,不仅仅包括原材料采买的账目价格、数量,还有各项交易经手的人、交易的方式、顺序、时间,以及店家出具的销售价目、数量、品质等等,甚至还有几页贾府下人的供词...... 一条流水跟下来,竟完完整整的能看出什么人在其中贪了多少银子,经了多少人的手......这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 黛玉看到最后,发现所有的款项落在一个叫“邢德全”的手里,她没有印象这个人是谁,便问凤姐:“这个邢德全是什么人?” 凤姐咽了一口粥,说道:“大太太的胞弟。” 黛玉问道:“所以姐姐是怀疑这些事都是大舅母的主意?” 王熙凤笑了一下,说道:“妹妹觉得呢?以邢德全的能力,这样的差事怎么可能分到他的身上?必定是大太太瞒着我和你哥哥,私下寻了这差事给了他来做。大太太怎么可能不收好处?” 黛玉又把票据翻了一遍,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个六、七万两的样子。 她觉得这件事如果真的是邢夫人做的,王熙凤应该是管不了的,毕竟邢夫人是她的婆婆,平日就压着她和贾琏一头,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呢? 他们二人以什么身份让邢夫人补这个亏空呢? 第40章 对峙邢夫人 黛玉拿着这一摞票据,向王熙凤问道:“姐姐要不要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外祖母,让她来定夺?” “不用......”王熙凤摆摆手,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笑着对黛玉说道:“你把这其中的弯弯绕说给我听听,我心里也有个底。” 黛玉把票据按交易发生的时间顺序整理好,一张一张的指给王熙凤看。 说完,王熙凤把所有的东西收了起来,嘱咐黛玉:“妹妹先替我保密,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不能让府里的其他人知道,咱们一个家里的人,再怎么样,面子上也要过得去的。” 黛玉点头应下。 王熙凤又问道:“教丫鬟们管账的事情,妹妹准备的怎么样了?” 黛玉说道:“差不多了,若是需要,可以一边教着一边准备。” 王熙凤听后笑道:“很好,依我说不如就从明日开始,我去回了老祖宗,以后每日戌时三刻开始,不出半个时辰就好,这样也不耽搁妹妹休息。” 黛玉问道:“在哪里呢?”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说道:“妹妹这里地方小,不如去我那边,横竖有我在她们也不敢随便应付。” 黛玉笑道:“这样不好,姐姐白天为府里操持着,晚上也不能好好休息,不如就在我这边,也省的我来回跑了。” 王熙凤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时间安排在了晚上,若是再让黛玉来回跑,着了风寒倒不值当了。 “也罢,就按妹妹说的。”王熙凤笑了笑,拿上东西起身就要走了。 黛玉很是不放心她去处理和邢夫人的事情,便嘱咐道:“凤姐姐万事要小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王熙凤回身笑道:“这几日我也顾不上这边,妹妹只好好教丫鬟们就是,其他的事情也不必费心,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平儿来寻我。” 说罢,她辞了黛玉,起身向邢夫人院中来。 凤姐刚进了邢夫人的院门,便碰到了王善保家的从里边出来。 王善保家的陪笑道:“奶奶来寻太太?” 王熙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正是呢,太太屋里可还有人?” 王善保家的说道:“没有,奶奶快去吧。” 王熙凤笑了笑,不再和她多说什么,便动身进了屋。对于王善保家的这个人,她心里虽十分不满,却碍于是邢夫人陪房的身份,也不得表面应承着。 邢夫人正坐在榻上,从一个仙鹤迎松螺钿赤色妆奁里挑选着簪子,见王熙凤进来,问道:“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王熙凤笑着说道:“多日未见太太了,特来请太太安。” 说罢,走到邢夫人身边,从妆奁里挑了一只点翠的簪子,戴在邢夫人头上,说道:“这只簪子我看着正配太太。” 邢夫人转头照了照面前的镜子,满意的笑了笑,说道:“我看着这只也很好。” 接着对王熙凤说道:“说吧,什么事?” 王熙凤笑着坐在邢夫人的对面,眼眸回转,片刻后从怀里拿出那一摞票据放在邢夫人的面前,笑道:“府里多了十万两的空缺,太太也是知道的,昨儿查账发现一些蹊跷,媳妇儿想来想去,还得请太太给掌掌眼,看看该如何处置。” 邢夫人看了看眼前的票据,没有伸手去碰,冷笑着看向王熙凤说道:“府里的事有你和二太太管着,要我看什么?” “原是石料和木材采买的账目对不上,昨儿又查出有人以次充好,调换了府里的楠木......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这些错儿都一笔一笔的挑了出来......”王熙凤对视着邢夫人的目光,接着说道:“可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舅爷......太太说该怎么处置呢?” 邢夫人一听,瞬间冷下脸来,拿起面前的票据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 她细细看着上面的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的附着她胞弟从中敛财的证据,更让她震惊的是足足有七万两!她虽然也从中收取了好处,却远远没有这么多,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这么大的胆子,连她也骗了。 可现下,不是和她弟弟算账的时候。 半晌,邢夫人慢慢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看着王熙凤,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拿着这些纸片子吓唬谁?如今你倒是越发张狂了,开始质问起我了?” 王熙凤说道:“这上边一桩桩一件件,从头到尾都指明是邢德全昧下了这银子,太太不认也不行了。” 邢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些银子也不是我昧的,是谁的你就找谁去,与我什么相关?” 王熙凤一愣,她没想到邢夫人会这么说,为了撇清自己,竟完全放自己的兄弟于不顾,于是说道:“我也是为了太太考虑,这件事若是抖搂出去,太太今后在这府里要怎么和老爷、老祖宗相处呢?” “你倒威胁起我来了?”邢夫人听闻,站起身来对王熙凤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管家奶奶当惯了,如今更是要踩在我头上了!又是撺掇着林姑娘查账,又是拿你舅爷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瞎张罗!” 王熙凤心中愤怒不已,自己平日就被处处刁难针对,现下更是好心为了府里却被骂是“瞎张罗”,她起身说道:“太太若是发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自然是信你的!咱们谁不是为了府里,更何况这里边还押着林妹妹的家产,凭是什么人敢贪这么多银子,我迟早都要揪出来!” 邢夫人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冷笑道:“你怎么揪?去报官?说府里有人贪赃枉法?哼,你可别忘了,是你和林姑娘、宝姑娘一起,是你们三个告诉兰台寺府里的账务没有问题的。现在又要去报官吗?” 王熙凤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对外已经被平息了,她们绝对不能把事情闹大,若是因此让官府的人知道了,之前一切的努力都讲化为乌有。 邢夫人笑道:“我说了,这件事与我无关,你既然有证据说是我弟弟昧了银子就去抓他,让他给你补上,若是抓不到......”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依我所见,你们既然管着府里的账,不如就挪了别的地方来补上,或者......林姑娘的地契就押在薛家的商号里。” 第41章 邢氏姐弟 王熙凤被邢夫人将了一军,她本想着通过威逼来迫使邢夫人让邢德全补回贪污的银子,没想到这位大太太为了自保居然连自己的弟弟也不管不顾了。 况且她口口声声说和自己无关,想必早就打定了主意,料王熙凤他们不敢把这件事抖落出去,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王熙凤深深吸了一口,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冷静下来,现在绝不是和邢夫人翻脸的时候。 她换了一个语气,赔笑着向邢夫人说道:“太太惯会开玩笑的,十万两亏空,先不说府里有没有这么多现银,就算是有,我若是挪了让老太太知道,只怕不会说媳妇的不是,反倒怪太太没有教好我了。” “我哪有这个能力教你呢?你本事可大着呢。”邢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太太,老太太对林妹妹的疼爱咱们都是看在眼里,要是不能把银子补上,让老太太知道林家地契赎不回来,到时候咱们可都跟着没脸。”王熙凤耐着性子劝解着:“舅爷的罪名是坐实了,咱们何苦得罪老太太?这要是闹起来了,谁能跑得掉?本来管家的权利就在二房,我不过是担个虚名,以后若是咱们连管家的权利都没有了可如何是好呢?” 邢夫人听后,思索了一番,斜眼看向王熙凤说道:“就算是你管家,我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现在倒称起‘咱们’了?” 王熙凤见邢夫人面色缓和下来,吊着的心也稍微平复一些,只要邢夫人还愿意谈,那就都不是问题。 看来管家权在不在手里,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王熙凤继续笑道:“媳妇素来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府里这么多事有遗漏的,也是有的,还请太太多体谅媳妇才是。” “你少和我说这些俏话儿,再也不是刚才疾言厉色的模样?” 邢夫人本就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别人但凡是说些好话让她受用了,就都好办了。她只见王熙凤服起了软,心里也拿起当婆婆的架子。 “我实在年轻,做事没有经验,碰到这样的大事一时慌了神,若不是太太我只怕都要急死了,这才来请太太示下。”王熙凤知道邢夫人吃软不吃硬,所以刻意恭维着说道:“还请太太为我支个招儿,看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我也好学习一番。” 邢夫人心中暗暗揣度,虽然自己从中确实收取了好处,可和这七万两比起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了,现下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摆在了台面上,那老太太必定要严查到底的,况且王熙凤手中又确实有十足的证据,要是闹得太难看对自己实在是没有多少好处。 为了这几千两银子去得罪贾母,这个买卖并不划算,她是愿意偷偷补回去的,只是刚才看王熙凤那个张狂的样子,一时不愤才说了几句狠话。 她想了想说道:“你着急我也能理解,这管家什么事不都得操心?你等着我唤他过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先补回来一部分,剩下的你再想其他法子。” 王熙凤听邢夫人的意思,似是还准备让邢德全留下一些银子,心里狠狠地咒骂他们这两个耙子成了精的,可面上却不曾表现分毫。 “太太......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现在老祖宗盯着,这剩下的我去哪里补?”王熙凤委屈的说道。 邢夫人只说看看情况再商定。 王熙凤没办法,只能命人去唤邢德全来,只说是大太太要见他。 二人在屋内等了半个时辰,邢德全才姗姗来迟,一进屋王熙凤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皱起眉头却没说任何话。 邢夫人一见他这个样子,便骂道:“大白天就喝成这样,醉死鬼也不过如此!” “请姐姐安......”邢德全虽然喝了酒,却并未完全丧失意识,他笑着给邢夫人作揖,接着问道:“我这是高兴!高兴!姐姐姐夫照顾我,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 他自言自语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竟完全没发现王熙凤还在屋里。 邢夫人听他乱说起胡话来,忙制止:“你瞎扯什么!” 邢德全被邢夫人严肃的态度震了一下,他回过神方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位,于是收起刚才的样子,说道:“凤丫头也在?姐姐叫我来做什么?” 邢夫人定了定神,便把兰台寺来查账的事情说给了邢德全,又拿了王熙凤刚才收集的证据,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乖乖把这笔银子补回来。 邢德全一听,顿时整个人炸了起来,说道:“姐姐!这么多钱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当初你们让我做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含糊没有,现在出了事就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 王熙凤心中冷笑,果然是草包,出了事情只会着急推卸责任,但他这么快就把邢夫人供了出来,自己却得帮忙往回找补,让他赶紧冷静下来。 若是他再把邢夫人也点燃了,这事情就没办法谈下去了。 王熙凤忙打断他,说道:“太太当时也是心疼兄弟,把这份差事交给你去做,舅爷一时疏忽,让下人贪了银子也是难免的,只要能帮着寻回来,悄悄补上,我自然会帮你掩盖着。” 邢德全却像是没听懂王熙凤的弦外之音,说道:“寻回来?我怎么寻?我一共就拿了一万两,剩下都在姐夫那里!你们去和他寻去!” 邢德全一句话说完,让邢夫人和王熙凤两个人都闭上了嘴。 邢夫人心中又恨又气,恨的是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不仅是没有担当,甚至还蠢笨,关键时候一点也靠不上;气的是,她原本只是想让邢德全有个差事做,自己顺便也在其中捞一点油水,可是没想到贾赦居然瞒着自己让邢德全昧了这么多银子,自己费尽心思筹谋竟为别人做了嫁衣。 贾赦不仅拿了银子,甚至还没有落人话柄!若不是这件事被兰台寺翻出来,若不是王熙凤掌握了完整的证据,谁会知道贾赦从中贪了这么多银子? 王熙凤听邢德全说完,沉默了一下,起身便往外走。 她实在没必要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了,现在不走,难道要等着看狗咬狗? 先前只以为是邢夫人姐弟两人从中作梗,没想到竟高看他们了,王熙凤早就应该料到,邢夫人虽然好财,可她哪来的这个胆子一贪就是七万两? 她内心冷笑着,这对姐弟实在可怜又可笑。 第42章 来到小院 王熙凤刚走出屋,就听到身后邢夫人咒骂邢德全的声音。 她头也没回,一路走回自己屋去。 平儿见王熙凤回来,问道:“奶奶这一大早去哪了?连早饭也没用就急着出去。” 王熙凤拉着平儿,两人坐到内屋,她方才把今日的事情说与平儿听。身边这些丫鬟中,她最信任的也就是平儿了。 平儿听后叹了口气:“这事情倒是更不好办了,若真如奶奶所说银子到了大老爷手里,咱们可凭什么让他吐出来呢?只怕是老太太也没办法。” 王熙凤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件事琢磨了一番,就像平儿说的,如果这笔钱真是贾赦贪的,一来她们也没有直接证据,仅凭邢德全的一张嘴可不算什么...... 二来就算有证据又能如何?贾赦是这个府里的大老爷,虽然平时表面十分尊敬贾母,可他根本也不会听贾母的话,在这个贾府的大院之中,他就是天。 王熙凤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去让贾赦补银子?说到底,这府里的银子哪个又不是他的? 只是林妹妹的地契...... 她红着脸抬头看向平儿:“咱们手里的田产挑几处去卖了吧,折成银票。” 平儿问道:“奶奶......这都是你的陪嫁......” 王熙凤说道:“林妹妹如此信任咱们,地契说拿就拿,我不能让她受了委屈,银子没了还有挣得时候......” “奶奶,这事情横竖不是咱们的事情,府里这么多太太奶奶的,凭什么要咱们出银子?依我说,不如去回了老太太,这事就是闹大了,也该不着咱们的!”平儿直接打断了王熙凤,她气愤的说道。 王熙凤红着眼看着平儿,她被平儿镇住了。 这么多年,这是平儿第一次打断她说话,也是第一次和她着急。 王熙凤豆大的泪珠从眼里跌落,她忙用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接着又换回平时的神色,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依我说的做吧,事情闹大了我也不怕,只是依林妹妹的性格,她到时候必定不肯要地契了,那可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咱们怎么能做到那个地步呢......” “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和平儿二人说话入了神,忽听见有人从外面进来了,转头看去竟是黛玉! 黛玉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一进来就看到王熙凤眼圈泛着红,她看着平儿问道:“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平儿见黛玉进来,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赔笑说道:“林姑娘来了,怎么也没见通报一声......” 黛玉笑道:“原是我没让外面的人通报,只看看你们两个人在这密谋什么呢。” 平儿对着黛玉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出去端茶了。 凤姐向黛玉说道:“妹妹怎么来了?” 黛玉坐在她对面,问道:“凤姐姐去见了大舅母了?她什么态度?” “已经说清楚了,大太太让那邢德全回去准备银子,过些日子就补上了。”王熙凤笑着说道。 黛玉打量着王熙凤的模样,一看就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怕这件事并没她说的这么轻松。 于是问道:“既然如此,姐姐把那套票据都给我吧,他们既认了就没什么用处了,我拿回去改编一下,也可以用来做教具。” 王熙凤取出那些票据来交给黛玉,嘱咐道:“妹妹可万不能和姑娘们说起这件事,咱们也要给大太太留个脸面。” 黛玉应下,接着说道:“姐姐,今日我收到一封信,你帮我拿拿主意。” “什么事?”王熙凤问道。 “今日姐姐走了,我正在屋里写小说,便收到一封匿名的信件,上面只说‘明日午时在永安街宅院见’。”黛玉说道。 王熙凤皱了皱眉,永安街?离宁荣街并不远,且听闻有一些达官贵人喜欢在那里置办房产,但并不是府邸,因此也算是一条较为安静的街区。 可这信里也没有说具体的位置啊? 王熙凤问道:“这信上可说了具体的位置?” “没有......”黛玉回答道,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从扬州返京时,顾世伯曾赠送过我一套宅院,就在永安街上......” 王熙凤听后并不惊讶,关于这套房子的事情,贾琏从回来后就私下和她说过。 她问道:“妹妹觉得是顾大人邀请你去?可他为什么不直接邀请去府中呢?偏偏去那里?” 黛玉笑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若是顾世伯......他应该会光明正大的邀请我去府中,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会私下派人来请......没有必要去那个院子里的。我怀疑......” 黛玉顿了顿说道:“是府中其他的人,而且和我见面这件事,他还要避开顾伯伯。” 凤姐思考了一番,说道:“明日我陪着妹妹一同去。” 黛玉听后,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操持着府里上下的事务,你哪里有空闲的时候?不用担心,那里是顾伯伯送给我的,怎么说也是顾家的产业,不会有人对我不利的,我只带着紫鹃去走一趟就是了,只是......外祖母这边,还需凤姐姐帮我周旋着。” 王熙凤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老祖宗?你且放心去吧,去时再带两个小厮,让他们在门外等着。” 黛玉点头应下。 次日正午,黛玉到了永安街的宅院处。 她和紫鹃轻轻推开院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院内的那棵大槐树,此刻清风徐徐,吹得槐花也纷纷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 这个院子是黛玉第一次来,虽然不大,却也十分的雅致,院内并没有胡乱堆砌的杂物,打扫的也十分干净。 一个老妈妈迎了上来,笑着说道:“是林姑娘吧?” 黛玉问道:“您是?” “我是负责这里洒扫的,家里姓温,这个院子早就听闻老爷送给了姑娘,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姑娘呢。”温妈妈笑道。 黛玉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陈管家见面,他也是这般在府外等着自己,脸上堆着慈善的笑意。 她没有想到顾伯伯竟然一直派人在这里洒扫着,可她却从来没想过来这里看一眼,一时竟有些愧疚。 黛玉点头,问道:“今日有人约我来此,妈妈可知道是谁?” 温妈妈用围裙擦了擦自己手,指着后面笑着答道:“已经来了,在里边院子呢,姑娘去吧。” 黛玉和紫鹃辞了温妈妈,两人一路进了内院,只见一位身穿月白箭袖的少年正脚踩在回廊的沿上,擦拭着一把弓箭,与贾府的男人们身上文艺的气质不同,这位少年身上倒是充满了一些武将的英勇之气。 少年听到有人进来了,回身看了过来,腰间的玉佩发出了叮当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脆。 黛玉认出了他,顾家的二公子,顾麟。 第43章 顾家二公子 随后孤落看向丹盒的表情也是被他看在了眼里,那阵动容的表情让他禁不住得意起来。 “你们最好不要开枪,我们说得出做得到,别以为我们不敢,这下天就没有什么我们不敢的事情。”虎子也不弱,加入威胁行列。 无数把刀扬起,希尔闭上了双眼。只听得木鹿城主的一声令下,然后就是齐刷刷地砍肉声、滋水声、惊叫声、噗通声。等希尔睁开眼时,看见刚刚还是站着的几百个汉人,已经倒下了,正在被刽子手们拖走,血流成河。 盖亚倒是和拉诺尔一样的兴灾乐祸,朝卡修斯竖起了大拇指:谁叫战斯拉末对他的态度那么差? 艳艳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剌伤王麻子,让他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王麻子觉得,艳艳现在就是在嘲笑他,嘲笑他不是男人,所以,他拿刀子的双手更是颤抖。锋利的刀口甚至都将娜娜那白嫩的玉脖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流出。 一路上有很多热情的地暗一族的精灵们,和雷伊他们打招呼,他们都一一回应。最终,他们来到了尖塔形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 "那你们刚才听到我们掉进那个湖里之后,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卡修斯疑惑地问道。 一念及此,她贝齿紧咬,纤细的食指与拇指捻了捻,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我说胖子,今儿早上没刷牙吧,说话咋这么臭呢”子翔边说边捂着鼻子,还故意的删了两下。 “父皇和太后传旨让过来的,要不谁吃饱了撑着跑回来!”萧天痕不满地抱怨道,害得他午觉都睡不安稳。 哪吒闻言一愣,心中冷笑,定是地涌夫人出现在了五重天,勾起了玉帝的记忆,怪罪李靖当年动用天庭之兵为佛门办事,李靖在玉帝那里受气后回来便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说着,就是把布袋子里的野菜拿给他爷爷看,爷爷看了,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是这孩子老实肯干,每次出来总是可以找到好些野菜,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 那个印章里面有自己埋下的精神瘟疫的力量种子,可以吸收携带者的微量负面情绪,同时释放出让人安心,让人心情舒畅的力量。 江南一动不动的躲在客栈外的一棵树上,身上已布满了露水。可他的眸子却一直望着路的前方,此刻,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身子往树内挪了挪,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伴随着明动一道宛如野兽般的嘶吼,挡在李察身前的鬼叉罗同时动了,他们同时抽出了刀发出一道整齐的拔刀声,一股好似冰原北风的肃杀气息顿时自他们当中蔓延开来。 胖子的双手不离她身上要害,一时间逼得她透不过气。她身子尚未落地,长剑已挽出几个剑花,疾刺胖子。但胖子的厚厚的肉掌当真便是铁板,每一剑刺到上面,俱都发出“当”的一声。 随着这个动作,一股玄奥的力量从她身上蔓延开来,笼罩了整片草原。 俞茵茵声音动听娇嫩,讲述这些事来铿锵有力,旁边众人无不义愤填膺,唯独阿水依旧面不改色,瞧不出他是喜是犹,是怒是恨。 石兰呆滞了一下,她怎么也没预料过这种情况,然后坐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 要是那冒牌货知道来刁难我的凤山易反而成了我的挡箭牌,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晨风将给燕儿买的东西全部给她后,自己也将那块碎片取了出了,仔细打量着。 由于武林人士的齐聚,原本安排的潇湘馆、秋爽斋和紫菱洲均已爆满,罗炜不得已还让工程队加班加点,把还没装修完毕的暖香坞和稻香村草草赶工出来,度假山庄的西面绝大部分几乎被逞凶斗狠之辈占领。 余采父亲进屋了,待到余采察觉到抬头时,她的眼前只有那扇她刚刚一心想要踏进去的门,此刻它却像个恶棍一样挑衅的与她对视。 就在这时,云风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济世堂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你怎么了……”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想要重新搭话,可那人却像是逃避瘟疫一样逃得远远的。 满村的乡邻死绝死尽,一具具尸体皆是惨不忍睹,就连村上的狗都被杀了个干净。 他刚想擦把汗告知一声没事了,就觉得外头怎么闹哄哄的,一看门口窗边,居然围了十来号看热闹的人,除了身着制服的度假山庄的员工之外,洪太尉和贾雨村赫然在内。 一旁的婵儿刚想要上前帮忙,简漫一个眼神过去,她只能乖乖的愣在一旁。 我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于是,我又完成了一遍把沈鲲鹏差点弄死的动作、不倒翁微微晃动了一下。 市很少会有下雪的天气,不过深夜的气温却已经在零下徘徊,加上yin沉天气跟cháo湿的空气,那种湿冷湿冷的感觉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冬天气温只有零下十多度的北方汉子都觉得难以适应。 王志伟她当然认识,有过不少交流,上次的诡异事件,他也有帮忙。在她看来,这家伙有些逗,完全没有有钱人的样子,很适合交朋友。 所以离开别墅之后,韩枫的心情还算是马马虎虎,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也算不上多糟,不过跟在韩枫身后的朱忠民的心情就很是糟糕了。 不少江乌村的青壮接连离去,但城墙之上,还留着五六百青壮,严密注意着这一千益州骑兵的动静。 它们的背上,都站着身着半黑半红色长袍的人影。从散发的气息来看,最弱的都是三级巫师学徒。 只可惜,老国王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亲手把这颗幸苦养大的大白菜烧了凑数用来糊弄自己,最后还是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第44章 真相大白 b神也是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了,自己可能连这个电话都不会打。 在那一瞬间,那条巨蛇化成了一具石雕,它凝在空中不动,漆黑如墨的身子却迅速布满了裂缝。然后无数黑色的石块,纷纷扬扬掉落!掉到地上后,化成了无尽的黑气,迅速消散在天地间。 “愤怒有什么用?如果你也有兄弟,而且就要死掉了,你能选择抛下他不管吗?”叶寒稍有了些激动。 叶寒当然知晓,在这种地方自己想要逃走的可能性,根本为零,这一招奔雷天降能够遍布整个地牢尽头,那么他必须拼尽全力来接下这一招。 “呵呵,那不成,为夫久在军中最讲赏罚分明,有过必罚就得有功必赏!今晚就先赏若儿如何?”肖毅微微一笑将卫幽若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感受着玉人盛臀惊人的弹性不由得心中一荡,当下便是贴在她耳边说道。 青丘圣祖显然不大相信圣族,并且它也直接说了,圣族的实力究竟如何,连它和大怪物都不清楚,也就是说,圣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基本上只是个谜。 但黄玄灵总感觉这门功法似乎缺少了什么,黄玄灵打算找机会前往断木崖一看究竟。 就在黄玄灵拿着十件上品法器打算前往任务殿交接任务的时候,吴斌,朱炳锐和乾无一三人联袂来访。 看不到人,但这个声音让胖子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好像一个满脸杀气的黑胡子大汉,操把剔骨刀顶住了他的咽喉。杀气森森,一句话不对,扑哧,就会捅进去,鲜血迸溅飚飞。 孔令鑫打坐,闭上了眼睛,那股清风还在那里吹拂,孔令鑫又一次昏昏欲睡。 被扫过的诡异,全部僵硬在原地,紧接着仿佛灰尘一般随风而散。 沈慕宁转过头去,意外地看到了吕芳忙碌的身影,一时间脑子有点混沌。 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过去,刚到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声,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靠近才发现是司怀玉和一个年轻男孩。 不仅仅有微博直播,而且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沈慕宁只是介意她的私生活被人拿出来说,但是对于一般的路人来说,只要不打扰她看看还是可以的。 “要方子咱们自家做不就完了吗?人还在外头呢,我现在就找人要去,让娘寿宴上就能吃到!”中年男子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觉得非常刺眼,不服输的道。 但是此时看来,刘公公对待裴家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重视,反倒是处处帮了自己不说,还动用在宫里这么些年的关系,为自己的前程打算着。 王婆子几人见势,忙也跟着附和起来,还生生地把其中一间屋子给让了出来。 许六郎,那不就是许大夫?佟双喜记得裴术之前说过许大夫在许家排行老六,人称许六郎。 这时候,一名在班级里一向和宁夜不对付的男生吴棱,直接当着宁夜这当事人的面,在一旁“善意”提醒道。 想到这里,赵显笑眯眯的拉着项樱的手,迈步走进的承天殿,抬头一看,只见这位西楚的皇帝陛下,高坐龙椅,除了头发花白以外,威严几乎不减当年。 “备下好酒!等我出了秘境,我会去项城找你们,到时,我们一醉方休!”龙行大笑着说道。 之所以发生那一夜之事,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开始逐渐恢复以前的记忆,在上古至今的百万年时光中,他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用来阻止自己体内的起源之树的种子,不让自己再像是以前那样,成为无情的至高大道。 北齐还有西楚的降臣们,有许多都在临安城里做官,这些人多少被大启的官员们看不起,但是他们的品级毕竟摆在那里,也慢慢开始在朝堂上抱团,形成了“楚党”和“齐党”。 叶好俊身后霸影枪道魂显现,倒把莫嵩吓了一下,然而,仅仅只是一下而已,莫嵩表示无所畏惧,依旧镇定自若的看着戏。 张斌以此为奇耻大辱,甚至在军营中行走,都感觉其他人在暗中窃窃私语,笑话他!让张斌暗恨不已。 宁霜影闻言心中一动,随即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她敏锐的直觉隐隐的感觉到宁青这番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他是想把宇流明和大楚朝廷割裂开,进而使其彻底的倒向凉州系。 “他不是说应该公平,平等,能者上位么?那依我来看,他就应该从这个圣兽的位置上下来,把属于哥布林的权力交还给哥布林。”最开始发言的教士又说了一句话,这回他的话更进了一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白狼。 可是,其他人和正在外面主持阵法的三名阵法师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竟然都有些无动于衷活着愣神。 长歌月直到人已经在雨中才发现,尼玛呀,今晚的雨下的真大呀。 亲眼见了宁蝾高绝的轻功,杜大人不由愣神,一个大活人,竟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了? 修真者,修的是身心与天地的沟通,所以,修真者一旦强大,可以与天地同在,引天地之威,霸天下之势,拥有翻江倒海之能。 上一刻猛到差点弑君的云贵妃突然柔弱无力,娇莺低泣吓得皇帝直接撒了手。 看着纪容羽冷情的清浅嘲讽的笑容,姜家老爷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大对。 他心里从不曾有过的满足,如喷发的火山,直灼烧着他的心,使得整个胸膛都溢满了滚烫炙热的幸福。 就是不知道,当死后的绝宸是否还有再穿越或者重生的机缘,是否能再次同委托人相认。当他碰到原先属于委托人孩子的那个脆弱的灵魂,是否会有愧疚感? 楼馨阑原本身子就羸弱,又没有战斗经验,一个颤抖就跟着跌倒在地。 陌紫凝对于他来说,在兰斯心目中的地位堪比兰斯灵魂深处的真神。 第45章 凤黛联手,反洗钱小组正式成立 徐诗雨脸上一红,她知道喝多了,但是真的不记得什么事儿了。真担心自己出了什么丑。 “做你个头,你和他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听钱美美此时的语气,也知道她是气得不成样子了。 站在1号面前的是赤影的3号,3号低着头,他已经把阿七失败被杀的消息告诉了1号。 木宇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能够睡在这样的石室之中,说明自己是被人救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呃,可恶!”战天狂人不甘的吼了一声,但还是避免不了自己已经挂了的事实。 而牧天歌的温柔,却让冷雨柔鼻端一酸,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明亮的眼神,他曾经也是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的。 残鬼没有急着去看那些钱,而是走到了疯子森身边,轻轻的把蜷缩在那里哆嗦的疯子森扶坐了起来。 “嗨!”叶龙一惊背后一阵虚汗,立刻松开手臂,脚上踹到枪尖,让枪在空中旋转,飞跃而起,在空中抓主枪柄,一杆子向着关月劈来。 刘磊摔倒在地上,狂喷鲜血,在他的背山,半米长的一道金色火焰在他身上燃烧,这可不是普通的火焰,只要有血就能燃烧。 “二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梓横察言观色的功夫确是错,发现不对,马上转移了话题。 于是乎,两人便到了原石区内,在其中来回走了一圈,只是在这片区域内走着,另外一边她们俩并没有去,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这个时候拍卖那五块原石的时间已经到了,所以,众人都到那里去。 白天的时候他们也曾到过海底下,但,什么都没有捞到,于是,他们也只能到晚上下来了。 徐南知突然觉得,比起外表,钟卉迟更吸引人的,是她身上无限的人格魅力。 “素察!别冲动……”雷连忙高声喊了一句,阻止素察反抗,对方人多势众,而且都是全副武装,而他们除了身上的一套迷彩军服以外连把军刀都没有,反抗就是找死。 顾嘉让收敛脸上温柔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黑色皮质手套,慢条斯理戴上,如果时栀能看到他戴手套的动作,一定会感慨他的专业。 钟衍垂下头,指尖在空气中抖了抖,雪白的墙面一干二净,没有字。 就连她当初买的一些玩具手办等装饰品,也都还在当年放置的地方。 乐米兰故意“装柔弱”,眼巴巴看着沈暗手里的托盘,那里放下两个盘子可是绰绰有余。 太子人在宗人府,已经没了资格,二皇子萧冀衡在宣布即位前一日,中毒身亡。 端木初泽的话让太子妃十分不认同,想要再驳他,可是看到了太子投过来的眼神,便只好有些讪讪地笑了。 好像现在,纳兰洛听到沈烈说出这些话,顿时脸皮子就忍不住抽抽了起来。 道路两旁源源不断的涌出冢原军,仿佛主力在此一般,震天的喊杀声与林中的阵太鼓声让本就身心俱疲的联军将士魂飞魄散,尽管有少数人依旧选择逃了出去,大部分却选择了投降。 只听见得钗环相撞的清脆声音传来,四下莺声整齐:“嫔妾恭迎皇上!”眼前姹紫嫣红早已跪倒一片。 精灵们见到堪称美人儿的凤玲珑,都稀奇极了,迅速朝她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 鸣人豁然回头,见到的正是那名白发神父,他的脸上看起来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却让鸣人觉得有点危险,并不是他对鸣人产生了威胁,而是这种笑容本身就有点不怀好意亦的感觉。 所以,对于夋五他们母星人来说,生命的存在每时每刻是面临这战斗和总有一天会灭绝的危险的。 保元此举,满朝同赞,太后更叹韩家忠义,特赐物嘉奖静宜。一时之间,后宫诸妃平分秋色,人人满意,想来所谓制衡之举也莫过于此了。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哈哈哈……”老人家放声大笑,神情欢愉,眉开眼笑的样子好似个老仙翁。 只见这间地火室足有几百丈之大,是孙丰照一路来见过最大的空间。但里面的构造、布局却是孙丰照从未见过的,只见在数不清隔法石筑造的一排排烧烤架一样的东西筑满了整个地火室空间。 不过众人都知道,刚才尊上进入了这办公楼之中,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要孙子想玩,等其他公司的游戏仓上市之后,再送一个给孙子就好。 鼠病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是听了之后,唯恐避之不及的,刘骏想要解决,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