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愿》 第一章 一梦浮生 “我宋氏自此亡族,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安焱,我自会在天上看着你皇权旁落他人,不得好死!” …… 从前几日开始,院子里的那棵梨树便开花了,洁白如雪的花朵在枝头挤作一团,昨日再看,枝头抽出了些许嫩叶,是春深了。 梨树下放置着一张美人榻,榻上一个少女正闭眼休憩。虽闭着眼,但那相貌一看便是个美人,她身着两襟交叠的青白色上衣,天青色齐胸襦裙,一截披帛滑到了地上,身上半搭着一件雪白的狐裘。 院子里的丫头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低声交谈,“初雨,你发现了吗,咱们小姐近日睡着的时辰越发的长了,早上从老太太和夫人那边请安回来后便又睡下了,一天里大半的时辰都在睡觉。” 初雨朝刚刚开口说话的初霁点点头,“是了,我记着似是从上次伤寒后,小姐白日里休憩的时辰便越来越长了,初时还不觉着,但这两日是睡得越发久了。” “会不会是小姐的伤寒没调理好呀,要不咱们禀了太太给小姐请个大夫看看吧!”最先开口的丫头初霁又说到。 “昨日我问小姐是不是不舒服,她只说是犯春困了,再等等看吧,小姐要是真不舒服会同咱们说的。” “快到午时了,咱们去看看小厨房把饭菜做好了没,要是做好了便叫醒小姐起来用饭吧。” “好。”两个丫头小声收拾了刚才的活计,一起往后厨去了。 榻上这美人名叫梁染墨,是安国国子监祭酒梁大人家的小小姐,正值豆蔻。母亲温意是苏州知州温岚的嫡次女,父亲名唤梁九霖,她上头还有两个快及冠的哥哥。梁氏三代帝师保持中立不涉党争,雅正持家,是真正的清贵之家。 自上次伤寒后,她时常会在睡觉时梦到一些片段,那梦里的情景仿佛亲身经过,睡醒后那些梦总是萦绕在心头难以忘怀,因此她便想着白日里多睡些时辰,定要把那个身临其境的梦看得更清楚些。 梦里的那个跟她长相七分相似的女人叫做宋云,是出身于当时权倾朝野的宋氏家族的皇后。 宋云是安国宋氏这一辈的家族正宗嫡长女,同时也是安国丞相宋青然的长女。宋云的父亲曾对她说,她这一生的目标就是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成为父母兄弟和亲族的助力,延续宋氏家族的传承与荣耀。所以自打她出生起,琴棋书画、女德女戒为每日必修,一言一行都必须时刻谨慎小心,既不能让人抓到错处,又要表现得落落大方,彰显世家风范。 她的父亲是安国丞相,位列百官之首。宋氏家族自安国太祖时期发迹,家族绵延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在家族一代代的运作下,到了她父亲宋青然接掌家主之位时,家族已至鼎盛。 她的大哥宋远山受家族萌荫,无需科举,及冠后经吏部举荐,封了户部一个从七品的官职,三年过去,在家族运作下升迁至正五品户部员外郎。户部掌管安国财政收支,土地赋税,户籍军需。其他几部想花钱干什么,都得从户部拨款。宋氏家族要想长久的煊赫下去,必须得在一些重要的位置上安插他们家族的势力,因此大哥进了户部。她的二哥宋晓山同样因萌荫与运作,在礼部任职。庶出的三哥宋奕山被父亲安排去处理家族庶务,开始上手管理家族生意。 她父亲只得了她这一个女儿,他对宋云的要求就是成为太子妃,他想要扶持太子,想要在下一任帝王治下延续家族的荣耀。 在宋青然的示意下,百官上旨请奏,请太子早日娶妻,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帝看过奏折后,他知道多年案牍劳形早已拖垮他的身子,且太子确实已近弱冠,确应早日娶妻,于是当朝下旨为太子选妃,同时让百官举荐三品以上世家大员家中适龄的女郎。一时之间,京城各家名门闺秀皆蠢蠢欲动。 当这份适龄女郎名册送入皇后的惠安宫时,宋云的画像与名字装订在册子的第一页。 只见打开一看,上书:宋云,丞相府嫡长女,年15。善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烹茶制香。性格沉稳,容貌出众。在宋氏的培养下,宋云具备了一切太子妃应该具备的能力与资源,她的容貌不说艳绝安国,却也是皇城内数得上号的;她的父亲是安国丞相,太子来日要想顺利继位必然离不开宋青然的支持;她的哥哥们官居要职,未来必定成为一大助力。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宋云将会当选太子妃。 果然,最后确实是宋云当选了太子妃。但赐婚诏书下了两道,一道是太子妃赐婚诏书,一道是太子侧妃赐婚诏书。忠勇侯的孙女魏昭昭就是那个与宋云一同嫁进东宫的太子侧妃。 魏昭昭正值豆蔻,许是自小受到将门豁达开朗、直抒胸臆的家风熏陶,看着天真烂漫,灵动无双。 宋云与她是同一日入的东宫。 在宫里,宠爱便意味着权柄。太子继位前,太子平日对宋云的宠爱总是更多,可以说是宠溺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太子知道她喜食甜口,专门从宫外寻来了一个专做甜食点心的厨子。衣裳首饰,名茶字画随手可得。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至于魏昭昭,她虽是侧妃,但是太子却很少去她那里,许是年纪比宋云小一些,平日里也比较安分,所以宋云从未针对过她。日子也就这么一步步的过下去了。 在太子登基的前两年,宋云和太子的嫡长子出生了,安宸帝很是喜爱这个嫡长孙,于是亲自给她和太子的孩子赐了名,钰。 两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国号安平,史称安平帝。这时距宋云嫁入东宫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里,宋青然收拢势力,帮助太子一步步掌握实权,坐稳太子之位。 在继位大典上,太子牵着宋云一步步走向太极殿,并当众颁布封后诏书,自这一日起,宋云成为了皇后,一步步实现了父亲、家族对她的殷切期望。 或是南柯一梦,或是庄周梦蝶。 一阵春风吹过树梢,几朵梨花落在了美人的额头上,隐约间还带了些凉意。榻上的梁染墨睁开了眼睛,才睡醒眼神惺忪间还带着一点凉意。 “小姐,您醒啦,午膳已经备好了,您看是不是先用膳?”初霁看午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回到院子里等梁染墨,见她醒了立马上前询问。 “到午膳时间了吗?初霁,我这次睡了多久?”梁染墨从榻上起身,伸了伸小憩时撑着的胳膊,开口问到。 “是呢,已经到午膳时间了,小姐您今天睡了一个时辰呢,估计是今天凉快些,还有些风,这个气候睡觉很舒服,所以您睡得久了些。” “既然午膳时间到了,那就先用膳吧。” “您今天是想在院子里用膳还是回屋里?。” “回屋里吧,这外面的日头开始大了些。你们先去把饭菜端回屋里,我刚睡醒,在这院里走两步,一会儿就进去。” 说着梁染墨便绕着院墙走几步,刚从梦中醒过来,梦里的一切还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要缕缕这次看到的事情。 从前梦见宋云的时候她还只是待字闺中,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每日练习礼仪教导,勤修琴棋书画。 从最开始几次梦见宋云之后,她便让初云去打听过宋氏家族与宋云。初霁先在府里悄悄打听,最后是从一直跟在阿爹身边的程伯那里打听到的。程伯说宋氏灭族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是一个禁忌,别人在外面大多轻易不敢提起,就怕犯了今上的忌讳。 原来这宋氏家族确实存在过,是安宸帝时期权势盛极一时的世家。不过据说在新陛下登基后六年后百年宋氏就已全族覆灭,皇后宋云大受打击去刺杀安平帝,最终被废了皇后之位死在冷宫里。宋氏举族被灭,下旨的人正是当今已经上位十六年的安平帝。 今日她梦到的正是宋云在家族的运作下嫁给了太子,接着还成了皇后,她与皇帝的相处也十分恩爱温馨,看着过得很是幸福,他们的孩子安钰也成为了皇子。但当今太子是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据程伯所说前太子安钰在安平三年就意外过世了,如此来看,宋氏当真再寻不到一点踪迹了。 不知道她后面还会梦见什么,但现在最困扰她的是为什么她会梦见宋云的经历,并且当年的宋云还和她长得如此相像。 初霁初雨干活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菜都端上来了,招呼梁染墨回屋里用膳。 梁染墨正吃着,初雨突然开口:“小姐,自上次风寒之后您时常梦魇,老夫人说可能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后天正好是三月初三,要带您去郊外的青龙寺拜一拜。” 梁染墨正吃着,听到这个消息顿了一顿,“祖母什么时候说的。” “也就是今天早上,是老夫人院里的王妈妈来说的,当天去第二天回,王妈妈看您正睡着不让我们叫您,说等您醒了再跟您说来着。” “好,我娘和哥哥们同不同我们一道去?” “说是后日庄子和铺子里的人来见夫人,夫人就不去了。学堂正好这两日告了假,大公子外出访友去了,这次只二公子同您和老夫人一道去。”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这两天给我准备几身素净点的衣裳,再把我的白檀香带上。” “是。”初霁和初雨一同应下。 第二章 桃之夭夭 三月初三,天气极好,正适合出门踏青。 梁染墨一大早便起来收拾,和老夫人、二哥梁南祝出发朝郊外南山的青龙寺而去。 梁染墨和老夫人乘着马车,梁南祝在车旁骑马。梁南祝年纪比梁染墨大两岁,性格活泼些,一路上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会敲一敲马车车窗分享给梁染墨。 虽然老夫人说这次的目的是带梁染墨去求神拜佛,去晦祈福,不过此刻春色正好,倒也很适合一家老少出门踏青。 才到南山脚下,粱南祝便看见半山腰上开得正盛的桃花,远远望去桃花潋滟,春色遥遥,正是合了前人写的那首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手随心动,梁南祝立马伸手敲了敲车窗,喊梁染墨一起看南山的桃花。“染染你快看,山间的桃花开得正艳,此刻春光无限好,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能赏一赏这青龙寺桃花。” 梁染墨顺着梁南祝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也看到了半山腰那一大片的桃花,还有桃花掩映下的青龙寺各殿的飞檐。灼灼桃花和金碧辉煌的大殿相互映衬,遥遥望去寺庙威严但春色不减。 “是很不错。”梁染墨一边说着一遍往窗后退了退,伸手把帘子收得更高些,让老夫人也看看这桃花。“祖母您看,这南山的桃花棵真好美呀,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粉色的云。” 老夫人看了一眼,也笑着说道:“是很美。你小时候我也在这个时候带你来过,你可能没印象了,当时桃花也和此时一样,漂亮的紧。” 马车又接着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几人终于到了上山的山道处,有此处改为步行上山,老夫人身子还硬朗着,看山道不远,走上个两刻钟就到了,就没让轿夫抬着上去。 几人聊着天慢慢往上走,一路赏着春景很快便到了青龙寺。 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早她们一步上山,提前来找主持给几人安排了当晚借宿的厢房。几人先回房里整顿了一下才跟着主持到正殿祭拜。 青龙寺是前朝古寺,相比近十年才被兴旺起来的重元寺底蕴更加厚重。老夫人在跟主持商议供奉长明灯之时,梁南祝看着已经没有他和梁染墨什么事,便拉着梁染墨在寺庙逛逛。 青龙寺外是大片的桃林,进了寺内反倒只有正殿后面栽了一棵桃树。桃树上被香客系上了很多的祈福带,风一吹,满树的祈福带都跟着飘动起来,还有洋洋而落的粉色花瓣。 梁染墨闲来无事,便在树下望着这些祈福带,系得低矮的还能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染染,我刚才听小师傅说那边那座佛塔是藏经阁,我打算去看看,你去不去?”梁南祝看到正殿不远处有一个佛塔,刚才听小师傅说那是青龙寺的藏经阁,里面收藏了很多古籍,他一时心痒便想着去瞧瞧。 “二哥你先去吧,我在这里再待会儿,一会儿再去找你。”梁染墨正被树上的祈福带所吸引,还不愿走。 “那我就先去了,你一个人在这注意安全,我把书琪留下来给你。”说着梁南祝便示意自己的书侍卫留下来保护梁染墨。 “放心吧哥,初霁也在呢。”梁染墨示意自己不是一个人,,让梁南祝不必担心。 等梁南祝走后,梁染墨继续看着树上的祈福带,这些祈福带大多写的是祈求家人平安,祈求金榜题名,祈求觅得良人,祈求官运亨通,祈求财源广进。 “初霁,你说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吗?”梁染墨突然开口问到。 “小姐,这我哪知道呀,不过我听说青龙寺的香火很旺,想来是灵验的,应该大多都实现了吧。”初霁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不是也想写祈福带系上去,又问道:“小姐,您要写祈福带吗?我刚才看到院子那边有一个和尚那儿有很多的祈福带。” “不了。”梁染墨摇摇头。 “女施主,我看你已经在这棵树下站了很久了,你是也想系福袋吗。”一个小沙弥在院子里洒扫,看到梁染墨几人一直望着树上的祈福带,好奇地开口问道。 “不是,我是看这棵桃树都已经系满了,好奇大家都许了什么愿望罢了。”梁染墨摇摇头,她其实更想知道的这些祈福带真的能实现那些香客的愿望吗。 “我听师傅说,这棵桃树是数十年前一个女子所手植的,当时她见寺外有大片桃林,寺内却不见一点春色,征得主持同意后便在寺里种了这一棵桃树。” “那她种下这棵桃树的时候系祈福带了吗?”梁染墨又问。 小沙弥朝梁染墨点点头,“系了的,师傅说她的祈福带写的是一首叫做《桃夭》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求的是幸福美满的姻缘吧。” “应该是的,听师傅说她后来嫁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后来又成了皇后,想来她的愿望应该是实现了的。” “十数年前?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后来又成了皇后?”这几个词近日一直在梁染墨脑海里打转,听到小沙弥这么一说,她带着微微震惊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小沙弥的话。“小师傅,你说的女子可是叫宋云?” 小沙弥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这是我无意间听师傅提起的,我不记得那位种下这棵桃树的女施主的名字了,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隐约记起来好像是姓宋。”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看着有四五十岁的老僧正站在檐下,喊小沙弥去忙其他事儿去了。两人走之前,那位老僧的视线在梁染墨的脸上短暂的停留了一刻,但他什么都没说,领着小沙弥走了。 两人走着,还听到老僧在嘱咐小沙弥桃树的旧事不要再随意向别人提起,小沙弥点着头应是。 当几个关键词串在一起时,梁染墨就确定了,这棵桃树就是宋云出嫁前种下的。种桃树,写桃夭,系福袋。她选择种桃树除了因为这寺外都是桃花,可能还带着对幸福美满婚后生活的期盼。 许是听到了关于宋云的新的故事,这天晚上梁染墨又梦见了宋云。 安平二年,百官上书请安平帝采选秀女,充盈后宫,绵延皇嗣。安平帝以皇后已诞下嫡长子为由,驳回百官请奏。一时之间,民间纷纷传说安平帝爱惜皇后,不愿纳妃。 昨日有人进宫递话,说丞相有事求见皇后,于是今日宋云便差人在崇文殿外等候,等下朝后便接丞相至皇后居所惠安宫。 宋青然在掌事宫女小词的指引下来到惠安宫时。宋云正站在宫门前等候,见宋青然到了便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把准备好的茶点送上来。 “阿爹,快请坐,”宋云站在宋青然身边引着他在屋里坐下,自己也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昨日收到您的口信,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宋青然慢慢端起宫女放在一旁的茶杯,浅酌一口后放下,这才开始说话。 “你可还记得你三叔有一个女儿,今年就及笄了,你三叔看中了定远侯府的谢小公子,想要与其结两性之好,希望你能下请陛下下道赐婚圣旨。” “您说的可是宋知妹妹?” “正是。” “那三叔是否跟定远侯说过此事?定远侯府对此事是何想法?” “当初你三叔下任地方熬资历时,正是定远侯镇边之地,两家偶有走动,也有意与我们宋氏缔结两姓之好。” “既如此,等陛下来惠安宫后我便跟他提提此事。”宋云听闻两家皆有此意,便向宋青然应下此事。 “云儿,陛下如此爱惜于你,望你时时惦念家族,多多为我宋氏谋划。”宋青然作为一族之长,所思所欲皆为家族前途。 “阿爹,我知道的,且陛下同我说了,等到明年就会把大哥和二哥的品级再往上提一提。”前几日陛下来看安钰,两人谈及宋远山,陛下说等明年吏部考核期后就为自己的长兄提一提品阶,有吏部考核意见在前,即使品级提得高些也不怕那些言官会反对。 “如此甚好,云儿你要时刻记着,家族昌盛才是你在后宫生存的根基。” “女儿省得。” “话说完了,今日我就回去了,你在宫里好好服侍陛下,照顾好钰儿。”说完宋青然拂拂自己的官服,站了起来, 见宋青然站起来后,宋云也站了起来朝宋青然行了半礼,说道:“阿爹慢走”。站好后又侧身跟站在自己身侧的词儿说道,“词儿,替我送一送阿爹。” 过了一日,安平帝处理完积压的折子后来了宋云的惠安宫。 “陛下,请用茶,前些日子我看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便采了一些回来晾晒,制成花茶,清热去火,您尝尝看。” 安平帝看宋云有如此心意,便端起花茶,轻嗅后赞赏道:“这花茶闻起来确实带着一股浓郁花香,平时喝的都是各地上供的茶叶,鲜少喝花茶,这次朕定好好品品你的茶。” 第三章 不可独宠 品茶间,两人谈起了大皇子安钰的学业。 “钰儿如今已满四岁,按规矩此时该找一位先生给他启蒙了,朕想着礼部尚书郭嘉不错,他在学问上有很深的造诣,给钰儿启蒙最好不过,你怎么看?”安平帝将茶杯放回桌上,转头对宋云说道。 宋云依着安平帝的话,快速思考了一番,朝安平帝点点头,“既然陛下已有决断,那就他吧,早就听闻他博古通今,钰儿在他那里必会有所收获的。” “既如此,那便定他了。”安钰的启蒙老师有了安排,安平帝话题又转向了他处。“听闻昨日丞相来了,见到父亲你可欢喜?”若仔细看,此时安平帝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放松,反而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自是欢喜的,因为平时能见阿爹的机会不多。”宋云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笑得弯弯的似月牙,愉快之情可见一斑。 “可是发生了何事?”安平帝端起茶杯,眉眼低垂,视线从宋云的脸上转移到茶杯上,凝神,带着不经意的语气开口。 “阿爹说,三叔家的女儿今年已经及笄了,定远侯府有意与我们结两姓之好,希望能求得一道赐婚圣旨,沐浴皇家福泽。” “哦,”安平帝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宋云,“我记得你三叔是宋青华现下在刑部任郎中吧?” 宋云摇了摇手上的团扇,“三叔前年刚从地方调回京城,现下确在刑部任职。” “定远侯府虽有爵位在身,但据说家中子弟个个杰出,如此看来也算良配。既然两家皆有此意,那朕便安排让礼部拟纸后挑个日子下旨吧。”安平帝再次将视线下垂,定格在茶杯里泡开的菊花上,让人看不清神色。 宋云一听陛下准了,立马起身朝安平帝行礼,“臣妾多谢陛下。宋氏能得陛下喜爱,感激不尽,全族必将全力辅佐陛下。” 安平帝见宋云行礼道谢,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朝她伸出右手,示意宋云起身,“无须多礼,起来吧。”等宋云起身后,安平帝也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朕待会儿还要处理着事情,就先走了,改日得了空闲再来看你和钰儿。” 话落安平帝便转身朝惠安宫外走去,身后宋云看完安平帝离开的背影,又再次行了半礼,“妾身恭送陛下。” 是日,太后戴氏遣人请安平帝去广寿宫。 “给母后平安,母后万福。”安平帝一进广寿宫,立马俯首作揖。 太后戴氏抚抚手,示意安平帝免礼,“起来吧,我今儿有事儿想同你说一声,故遣人寻了你来。” “发生了何事,竟劳您费心。” 太后指了案上的折子,看向皇帝:“听说前些日子百官请旨选妃,你给拒了,如今他们的折子都递到广寿宫了。” “这些人居然拿这事儿来扰您,着实可恨!”安平帝顺着太后的指引看向书案上几大摞的折子,开口责备道。 太后手上盘着一串佛珠,不紧不慢地说道:“选妃这事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朕想着登基不过两年,这事儿不着急。” “皇帝,选妃不仅是为了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更是为了平衡前朝与后宫,你一日不选妃,这些折子便一日不会停歇。再说你弟弟比你还小上几岁,都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三个庶子,而你现在只得了一个嫡子,作为一个皇帝,你的子嗣还是太单薄了些。”说到此处,太后顿了顿,又开口继续说道:“现在前朝后宫都知道你独宠皇后,那些世家是不会愿意长此以往这样下去的,且如今宋氏如日中天,作为一个皇帝,你需采取制衡之术,不可放任一家之大。” 安平帝顺着太后的话点点头,“母后的意思朕明白了,朕择日便下旨选妃。” 第二日,安平帝下了朝便往惠安宫去。一进门,皇后正躺在惠安宫院子里的美人榻上,举着本书册在看。掌事宫女词儿正举着把团扇给她扇风。 “请陛下平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惠安宫众人注意到安平帝进了惠安宫大门,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跪下请安。 听见众人请安声音,宋云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册,从美人榻上起身,给陛下行礼。 “此处没有外人在,皇后无须多礼,快起来吧。” “陛下,此处太阳较烈,咱们进屋子里去吧?”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宋云便将安平帝请进屋中。 “无妨,今日天朗气清,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闻言,宋云侧头朝词儿说道:“你们快去把椅子抬出来给陛下休息。” 词儿等几个宫人立马应是,转身回屋里搬椅子去了。 “听说今日事务繁多,陛下今日怎有空过来?” “昨日母后把朕召到广寿宫去了,跟朕提了选妃的事,母后的意思是要我下旨选妃,不然前朝总是盯着此事。”安平帝眼神定定地看向宋云,想看清她的想法。 宋云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开口回道:“此时百官呼声强烈,太后也是这样的意见,那陛下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宋云实在说不出劝自己的丈夫选妃纳妾的话,于是便把问题抛了回去。 “朕觉着虽然百官已逼至眼前,还能推上一推,但此时太后已然开口了,朕却不好再驳了母后的意思,不如就开启选妃,早点解决此事吧。” 宋云听见安平帝打算顺了太后的意思去选妃,用力捏紧了帕子,脸上已经看不到笑意,“既如此,臣妾便全听陛下安排,陛下打算何时下旨选妃?臣妾好着人去收拾那些宫殿,毕竟有些日子没住人了,灰尘大了些。” “朕预备在九月初二下旨,你这边就准备起来吧。”安平帝说了自己的打算,接着又朝宋云伸出了手,把宋云的两只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拍了拍安慰道:“你放心,我们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过得也很幸福,若不是六宫空着被百官烦扰,朕是不愿选妃的,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他们也始终盯着这些妃位。” 宋云顺着安平帝的动作,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眉眼低垂带着一丝痛苦,“臣妾知道的,只是臣妾还是舍不得把陛下拱手让人。” 安平帝抽出一只手,顺势环住了宋云的腰,“云儿放心,朕向你保证,即使她们进了宫,你还是朕最疼爱的那个,你还有钰儿,你的位置与尊荣是谁都夺不走的。” “如此,多谢陛下。”宋云知道安平帝已经决定选妃,此事再不会反悔,只能克制自己的难过,说服自己接受此事,她不仅是宋云,更是皇后,她得担起皇后的责任。 “今日朕便留下来陪你,你上次说新作了一幅画,朕还没来得及欣赏,快拿出来让朕瞧瞧。” “那陛下同臣妾进屋里去吧。”宋云话落,安平帝便环抱着她往屋里走去。 安平二年九月初二,安平帝下旨选妃。 经过前前后后近三个月的遴选,终于赶在新年前定下了人选,安平帝最终纳了三妃四嫔八贵人十二美人。 原先安平帝登基时,侧妃魏昭昭已经封了灵妃,余下新添的三位,一位是户部尚书府的赵晴柔,封号柔妃;一位是刑部尚书府的刘静心,封号静妃;最后一位是工部尚书府的李淑,封号淑妃。余下的四嫔八贵人十二美人均是各部长官家里的。此后,后宫里边的后妃便多了起来。 昨日才从小沙弥口中得知青龙寺正殿后的那一棵桃树是宋云为了祈求美满的幸福的姻缘栽下的,晚上梁染墨便梦见了安平帝登基后选妃封妃的经过。有了更多的女人来争夺帝王的宠爱,再者后来宋氏虽然是因为谋反而被全族抄斩,但下令斩尽杀绝的确是她一直以来信任并深爱的男人。这样的姻缘还是宋云心中祈求的佛祖保佑的美好姻缘吗? 一大早上老太太便差人来同梁染墨说自己跟着主持上早课去了,若是她对早课感兴趣也可以一起去。但是梁染墨脑子里想的都是宋云的事情,委实是对早课提不起兴趣,故而婉拒了。 这活儿时辰还早,梁染墨想到昨天那个带走小沙弥的老和尚,便想着去寻一寻,看看从她那里能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逛了一圈寺庙,最终在一个禅房门口寻见了昨天的那个小沙弥。 梁染墨上前朝正在坐在台阶上看经书的小沙弥喊道:“小师傅。” 小沙弥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是昨天在桃树下站了半天的那个女子。“是您呀,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昨天那个把你叫走的是你师傅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他,可否请你带个路?” “我师父啊,他去上早课了,看时辰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您既有事找他,不妨在这等上一会儿。” “多谢,那我便在此等他吧。”梁染墨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在廊下的长椅上坐下等着。 第四章 空里浮花 不一会儿,小沙弥的师傅便回来了。 当老和尚一进入院子,梁染墨立马从长椅上起身行至老和尚身前,双手交叠屈身行礼。 “大师,我叫梁染墨,昨日刚同我祖母还有哥哥来青龙寺礼佛。昨日听小沙弥说了些青龙寺里那棵桃树的故事,心中有惑不解,想求您为我讲讲。” 只见那个老和尚看到她寻过来并不惊讶,反而是一脸了然。“我昨天便猜到你今日会找来,如此,你便进来喝杯茶吧。”说完老和尚便走在前面,带着梁染墨进了禅房,并吩咐小沙弥去煮一壶热水来。 两人一进禅房,老和尚便招呼着梁染墨坐下,等两人坐定。老和尚开口说道,“贫僧法号无郁,女施主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梁染墨一看老和尚愿意为自己解答,便开口问了:“我自上个月初伤寒之后便经常做梦,梦里是一位叫做宋云的女子的亲身经历,在梦里我跟她仿佛就是一体的,而且我看到了她的脸,我们长相足有六七分相似。” 老和尚一听并不惊讶,反而是平静的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梦到自是机缘所致。” “可是我昨日听到小沙弥说寺里的那棵桃树是宋云为求姻缘所手植之后,晚上我又梦见了宋云,在梦里她亲眼看着安平帝选妃封妃却无力阻止,我想这并不是她种这棵桃树时所愿见到的。” “梦中所见,女施主不必过于惊慌,世事皆有定数,还是那句话,你遇见了自有遇见的道理。” “大师,我看您昨日去寻小沙弥时看到我时神色有变,是因为您从前见过宋云,而后又发现我与她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吗?” “正是。贫僧出家前曾是宋青然座下门生,妻儿意外过世后贫僧便出了家。从前我在宋家见过宋小姐,你与她出阁前的样子确实有六七分相似。” “看来我与她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 “女施主,今日便先到这里吧,你想知道的贫僧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的梦,不必着急。要知佛家讲因果,凡事都是因果循环,你以后会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了。多谢大师。” 等梁染墨从青龙寺回华京后,这次隔了三四天才再次梦见了宋云的事,但是这次的视角不是在宋云的身上,而是浮于虚空之中。 人多的地方话多,话多的地方是非多。过完年以后天气渐渐暖和了些,早春的花也开了些。赵晴柔拉午后着刘静心一起在御花园里散步。 赵晴柔面上看着柔静恭顺,一开口却是带了几分小心思的,“我们几人都入宫好一阵儿了,我就见过陛下一次,听说陛下独宠皇后,看来是真的。我们要是想得到宠幸,还是得想想办法。姐姐你生得这般漂亮,陛下一定是喜欢的。” 静妃生得一张芙蓉面,身材姣好,容貌比皇后宋云还要艳上三分。“这是在宫里,不比家里,说话应当心些。”刘静心不愧是出身刑部尚书府的,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 “我同别人当然不会这么说,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同你说这些。” “这才年初,事情多,这时候咱们应当稳着些,你看近些日子陛下也不常去皇后那儿。”刘静心朝赵晴柔递了只桃花,安抚她。 “我爹爹说了,陛下还没立贵妃,要是四妃里谁能诞下皇子,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级呢。” 两人闲逛着走到了钟信宫附近。 看着钟信宫附近没什么人,赵晴柔说话也没顾及:“说起来钟信宫这位灵妃自陛下登基前就在伺候陛下了,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得个一儿半女的。” 刘静心漫不经心的望向钟信宫里面,轻声说道:“她身后可是有忠勇侯府撑着,那是实实在在的兵权在握。就算没有生下皇子,她也能靠着家族势力在这宫里立足。” “我打听到,陛下对她也就一般,未选妃前一个月也就在她那儿留宿两三日。怕是不足为惧。”赵晴柔心气儿大些,进了宫自然盼着往高处走。 两人正说着,远远就看见苏昭昭正从别处回来,看这方向是大约是从广寿宫回来的。 “刘姐姐,你看,咱们正巧碰上她了,不如就此探探她的虚实。” “既然都撞见了,也不好再避开,那就和她打声招呼吧。” 说着,两人等苏昭昭走近,便上前去微微点头示意,柔妃先开口道:“灵妃姐姐,我们俩刚才在御花园散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你这里来。” 刘静心也说道:“远远瞧见你回来,不知可否在你这里讨杯茶喝。” “当然可以,两位妹妹随我来吧。”魏昭昭闻言招呼两人进钟信宫。 刘静心和赵晴柔一进钟信宫,便暗自观察殿内的一应摆设和用具。摆件虽然不多,也并非金碧辉煌,但每一件都是珍品,极为难得。就说正殿挂的那幅《月下松山图》,就是前朝国手溪水居士的传世名作,传闻早已遗失,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除画作之外,茶具、屏风、瓷瓶等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小桃,给静妃和柔妃看茶。” “自打我们入宫来,这还是第一次来钟信宫,姐姐这儿一应用品摆件都是顶好的。”赵晴柔是个急性子,心里的话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魏昭昭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博古架上,“妹妹真是好眼光,这些摆件大多是这些年来先帝、太后还有陛下所赐,确实是难得的珍品。” 刘静心也暗中打量着这些摆件,心思在脑海里转了转,开口说道:“如今我们入了宫一同伺候陛下,希望咱们之前常走动,得空了一起赏花喝茶。” 魏昭昭当然不会轻易拒绝,便顺着刘静心的话应了下来。 等两人从灵妃那儿告辞出来,赵晴柔便忍不住开口问,“刘姐姐,你刚刚为什么要向她示好呀,我看她这些年也没得到陛下宠爱呀,咱们不是应该朝皇后示好吗?” “你没看见她满屋子的摆件随便一件便价值连城吗?如果她真的不得宠爱,哪里来这么多的好东西。就算陛下来她这里来得少,太后待她估计也不差,今日她不就刚从太后那儿回来吗。” “听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们侯府就算私下里有再多好东西,也不敢就这么随便随便摆满屋子吧。” “她既然敢摆出来,说明这些东西陛下早已习惯了。就算不是陛下和太后赏的,那也是陛下也默许了的。” “进宫之前我托家里打听过,听说从前不受宠的妃子都过得很凄惨,绝不会过得像这样舒服。” “看来这钟信宫也不简单,咱们才进宫,还没摸清楚里面的门道,还是别轻易得罪的好。”刘静心想着赵晴柔在闺中时性子便比较直,说话容易得罪人,还是提点一下好了。 接着梁染墨又梦见了安平三年的事,这次她的视角又回到了宋云身上。 安平三年夏。 一日,安平帝处理完奏折后见天色还早,想着已有许久没有检查太子安钰的功课了,便带着贴身内侍黄公公往惠安宫去了。 “钰儿怎么不在?听太傅说他近来很是听话,讲授的不少知识都铭记在心,还能举一反三,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聪明。”安平帝嘴角带笑,看着很是高兴。 “今日太傅给他放了假,早晨他觉得屋子里暑气难消,让我哥哥带着他去夏韵湖泛舟去了,这会儿才刚回来,玩得一身汗在换衣裳呢。”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今日下朝后宋远山顺路来给宋云送母亲新做的糕点,被安钰看见了,便央着舅舅带他出去逛逛。 “今年的天气相较前两年是热了些,你若是觉得暑气难消,便多在屋里多置个冰盆。”安平帝伸手拿过宋云放在案上的团扇,将扇面朝宋云那边倾斜给她扇风。 宋云搭在案上的右手手托着脸,笑着朝安平帝道谢,“多谢陛下体恤。” 不一会儿安钰便换好衣裳来给宋云请安。 请完安后便直奔安平帝。“父皇,您可好几天没来看我和母后了,孩儿很是想您。”安钰还是个小孩子,看见父亲还是特别想亲近的。 安平帝伸手摸了摸安钰的头,笑着朝他说道:“前些日子奏折多了些,这不是一批完就来看你了么?听太傅说你近日功课做得很好,你背《礼记月令》孟春之月来给朕听听,若是背好了有赏。” “这个赏我可是拿定了的,父皇您且听着。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等安钰背完,安平帝的笑容更深了些,“看来近日你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想要什么赏赐你只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安钰伸手拽住安平帝的袖子,亮晶晶眼睛看向他,开口求道:“父皇,我要您给我做一个风筝!舅舅说他和母后小时候外公就给他们一人做了一个风筝,我也想要父皇给我做的风筝!” “才说你功课用功,转头便又想着玩儿了!”安平帝轻轻撇下安钰的手,佯装生气的样子板着脸说道。 安钰一听,立马就蔫了,垂着头,一脸丧气的样子,活脱脱像极了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看安钰垂头丧气的样子,安平帝轻声笑了笑,“不过……我既说了背得好有赏,那定是言出必行,给你做一个风筝也不是不行,不过像这样的赏赐只此一次!你是太子,不要沉迷玩乐。” 一听到安平帝答应给自己做风筝,安钰立马又高兴起来。“只此一次!” 宋云看着父子俩的互动,也轻笑出声。安钰一天天长大,安焱待自己也一如既往,只望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和和美美的。 第五章 我不逢春 梁染墨如今还在族学里跟着梁九霖特地请来的女夫子习琴,故而今日一大早她便早早起身去族学。 除了梁染墨还有她二伯家的两位堂妹一道跟着女夫子习琴。梁染墨今日来得早,到族学时女夫子还没来,她便跟堂妹们一道先练习女夫子上堂课留的课业。 过了一刻钟,女夫子便到了。 “上堂课咱们已经学习了《潇湘水云》,各位姑娘们课下可有好好练习?按照咱们的老规矩,在讲新曲之前先检验大家的上堂课的学习成果。大姑娘,您先来吧。” 梁染墨的年纪是但姐妹中最长的,因此这次第一个考核的人是她。听到夫子点了自己的名字,梁染墨便起身抱着自己的琴走到最前面的长案轻轻放下。坐正,她焚香净手之后便开始抚琴。 上次上琴课还是半月之前,这首《潇湘水云》她自己已经练习了不下二十遍,手法娴熟,轻抚几下流畅悦耳的琴音便从指尖下婉转而出。 一曲毕,女夫子和两位妹妹都为她鼓掌,夫子还开口称赞:“大姑娘的琴艺越发了得了,再勤加练习定然可以傲然于众闺秀之间。” 梁染墨听见夫子夸了自己,起身朝夫子行了谢礼,“多谢夫子夸奖。” “我观你这次进步如此之快,可是近日日夜不辍的练习?”夫子又问道。 “近日是练习得比从前多了些。” 夫子看着三位站在一起的姑娘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勤学多练,琴艺确实需要勤加苦练才能有所建树,自我开始学琴至今已有二十年了,如今才算小有所成。” 等堂妹们依次上去小测后,夫子便开始教授今日要学的新曲《桃源春晓》。当梁染墨听到这首琴曲的名字时,她的几分思绪便悄悄转向了别处,原来之前她梦见宋云待字闺中时,练得最多的琴曲之一便是《桃源春晓》,成亲后和安平帝相处时还曾为他抚过这首琴曲。 可能是梦里见宋云练过很多次这首琴曲,当夫子讲完指法,她一上手便能很快的把这首琴曲弹出来。 流畅程度连旁边的二堂妹梁晓笙都有些惊叹的程度,“大姐姐,你之前是不是练过这首曲子,怎么弹得如此之好?” 梁染墨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弹这首曲子,不过我曾听人弹过,想来是那时听多了便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姐姐你是听谁弹的呀,她的琴技也如夫子这般高超吗?”梁晓声好奇地问。 “一个,”梁染墨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从未真正见过的梦中之人宋云,“琴艺超然的女子”,说着又点点头,语气肯定,“对,是一个琴艺超然的女子”。 听见梁染墨形容那个女子琴艺超然,勾起了夫子的好奇心,她教授了不少高门闺秀,琴艺高超的也有人在,不知道梁染墨说的是哪一位。 “我不知道姓名,只是在一次踏春时偶然听见的,见她弹得那般好,便记下了。”梁染墨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是在梦中听见别人弹过,只好撒了一个小谎圆了过去。 琴课结束,梁染墨回到自己的院子仰春轩时便让初池和初雨给自己在梨树下摆上琴案,在树下练习《桃源春晓》。 练习时她不免又想到了宋云在青龙寺种下的那棵桃树。 梁染墨自最近的梦中醒来后,一番思量后发现安平帝每次跟宋云交谈时似乎总是带着试探,但是宋云却没有发现其中的异样,仍旧沉浸在安平帝给她营造的美好关系里。 特别是在前晚的梦里她附在宋云的身上,听见宋云身边的掌事宫女词儿来报,柔妃有喜了。 安平三年四月,赵晴柔有孕。 赵晴柔入宫不过几月,就已经怀上了安平帝的孩子。宋云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甚至忘记刚刚词儿给她添的是热茶,这会儿一个没注意端起茶杯时被烫了下,茶杯脱手而落,砸在地上碎了。 “娘娘!您没事吧!是不是烫伤了?快给女婢看看!”词儿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给宋云擦拭她手上的茶水,说完又让殿中的其他丫鬟把地上的碎茶杯收拾了。 “娘娘,幸好这茶水没有那么烫,不然肯定会立马起水泡,奴婢马上去把上次陛下带过来的烫伤膏给您涂上。”话刚说完,词儿便立马去找烫伤膏了。而宋云还在恍惚中,仿佛感受不到手上的疼,词儿跟她讲话她也没什么反应。 宋云知道安平帝不只有自己这一个女人,当初灵妃不就是与她同一日入的东宫么,但这么多年安平帝不常去灵妃那里,所以灵妃至今都没有为安平帝诞下子嗣,没想到赵晴柔入宫不过大半年就怀上了。 虽说她嫁给安平帝时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但是这么多年安平帝只有安钰这一个孩子,待她也一如从前,她渐渐地便忘记了,安平帝不会只与她有孩子,并且未来安平帝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而安平帝因为时隔五年即将有第二孩子,很是高兴,连带着从得知赵晴柔有孕后去她那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从前其他嫔妃没有怀上龙胎时,安平帝每月去宋云那里大概六七次,去其他几位嫔妃那里一次,至多也不会超过两次。但自赵晴柔有了身孕之后,安平帝每月去赵晴柔那里的次数和皇后一样,还有就是去一两次灵妃那里,其他的妃子那里倒是都不去了。 太后听闻柔妃有孕也很是高兴,这宫里已经好几年没听见好消息了,她年年催着安平帝选妃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次终于有回响了。安太后想着宋云贤良淑德又贵为皇后,便将照顾赵晴柔的差事安排给她了。 宋云虽然心里不舒坦但是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太后的旨意,并且如若她拒了此事说不得还要被其他人说自己善妒,更有甚者还会被被言官参奏,所以她还是应下了此事。 柔妃有孕是大事,宋云免了赵晴柔每日的问安,还嘱咐赵晴柔好好将养,需要什么随时派人来惠安宫告知于她,她会差人办妥。每三天还安排太医去给赵晴柔请脉。 在宋云的精心照料之下赵晴柔安稳的度过了待产的六个月,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赵晴柔怀胎第七个月时,孩子意外小产了。 赵晴柔一朝小产后在夏荷宫里哭闹不止,一直说是有人害了自己的孩子,情绪激动时甚至脱口说是宋云害了她的孩子。 得知赵晴柔小产后,宋云第一时间便赶去了夏荷宫。赵晴柔一看见宋云就更激动了,哭喊着要宋云偿命。等安平帝从御书房赶来时便见宋云站在赵晴柔的厢房外,屋内是赵晴柔阵阵不息的哭声。 安平帝从宋云身边疾步走过,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安平帝下旨调查柔妃是如何小产的,最后太医发现赵晴柔的一应床具皆被人下了麝香。 因赵晴柔孕期睡得不安稳,太医便教给她一个法子,将床具熏过安神香后在院子里晒上半日再拿来用,便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没想到不知何时这安神香中被人掺了大量的麝香。麝香被安神香原本的香味所掩盖,竟没人发现里面掺了麝香。 这睡具每隔两日便熏上一次,赵晴柔用此法安神已有六个月了。时日长了,对龙胎的影响也越来越深。照说被麝香影响这么久太医应该早有察觉,但是太医却没有同赵晴柔说过此事,因此赵晴柔一口咬定这是皇后的手笔,怕自己顺利产下皇子威胁她的位子,因此下毒手害了自己的孩子。 安平帝没想到一番调查之后证据竟直指宋云。但当他们发现皇后派去的太医十分可疑命人前去捉拿时,竟然发现那位太医已经在家中自缢身亡。到此算是死无对证,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皇后命他故意给了赵晴柔这个安神的方子,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宋云暗示太医知情不报的。 查到那个太医时,宋云曾想去求见安平帝想向他解释自己没有谋害赵晴柔和她的孩子,但是安平帝却没有见她,反而先是去了灵妃那里。后来得知太医自尽后,安平帝才见了她。 宋云进入御书房,安平帝就坐在书案后的那张龙椅上,案上放着一杯茶。宋云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又把视线移向了案上的那杯茶。安平帝并没有激动地质问她,看起来异常的冷静。 宋云向安平帝解释自己对太医所行并不知情时,安平帝背身对着她,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嗯,朕相信不是你。” 安平三年十二月,钟信宫传来灵妃魏昭昭有孕的消息。 前日的梦到此处戛然而止,梁染墨醒来后总是觉得这个太医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她始终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梁染墨这次在梦中真切的感受到了宋云得知赵晴柔有孕时的茫然无措与最后赵晴柔失去孩子之后凶手的线索直指自己时的难以置信,她感觉自己和安平帝的感情因为此事有了裂痕并且难以弥合,此事也成了插在他们心头上的一根刺。 第六章 宋氏舞弊 前些日子梁南鹤便同家里说自己近期打算出门远游涨涨见识,为明年的下场做准备。 临行前,梁染墨和并两个哥哥一起留在望梅院和父亲母亲用膳。晚膳后几人闲谈,梁九霖给两个儿子说起当前科举的监管方式。梁南鹤若是明年下场应试梁九霖需退出科考出题、监考、批卷之列,确保应试之人不可从考官处提前获取试题。 “这项政令已经颁布了十多年,这些年来极大的保证了科举的公平性。”梁九霖身为国子监祭酒非常的赞同这项政令。 梁南鹤也点点头,“听说从前屡次有人贿赂考官购买试题,导致世家子弟经常榜上有名而寒门子弟上榜的百不足十。” “是啊,南鹤既已决定明年下场,那我不参与明年的科考事宜了。不过我听说陛下有意让礼部尚书参与出题,南鹤你得空了便去找一些礼部尚书所著文章看看,或可提前熟悉他的文风。”梁九霖虽不参与明年的科举事宜,但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相关事情的。 嘱咐完梁南鹤之后,梁九霖想着这些年来的科举改制的源头,不禁感叹道:“百年宋氏据此亡。” 梁染墨听到父亲提到宋氏,好奇科举改制和宋氏有何关系,便开口追问:“父亲说的宋氏可是十几年前那个权势滔天的宋氏?” 梁九霖合上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茶几,“正是。” “父亲快给我们说说。”听到这里头居然刚和当年那个盛极一时的宋氏有关,梁南鹤和梁南祝便也了来了兴致。 “当年宋氏旁支参与了科举舞弊案被陛下下旨严惩,科举制至此改革。不过此事已经过去十数年了,当今圣上对宋氏的事情讳莫如深,你们出了这院子便不要再谈及此事,以免惹祸上身。”梁九霖只简单说了一句,并嘱咐几人出了门要有所忌讳,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 几人聊了半个时辰,梁染墨见天色晚了,便起身告别父母和两位哥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这天晚上梁染墨又梦见了宋云,不过这次看见不是后宫事而是前朝事。 安平四年春,会试在即却爆出了科举舞弊一案,应试学子一路从城门处聚集游行至玄武门后跪地不起,请求安平帝下旨查办并给天下学子一个公道,此事轰动前朝。至此拉开了科举舞弊案的序幕。 安平四年的科举一应事宜由礼部操办,谁知礼部一个参与出题的考官为了谋取钱财和官位,竟然将开题出卖给多位世家子弟。结果有人过于洋洋得意,酒后竟不慎说出自己早已买了考题做好了应试准备,今年必然榜上有名。此话一出,便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还传了出来。 京城内前来考学的寒门学子和从未参与购买考题的学子便揭竿而起,此事越闹越大,最终演变成了玄武门长跪之事。 天下学子苦读数载,不曾想居然有人提前购买考题,而自己多年的苦读付之东流。消息传到各地之后纷纷,各地学子纷纷围堵在州府门前,请求州府为大家上书请命彻查此案。 见此事愈演愈烈,安平帝下旨由刑部主审,大理寺监察,尽快查清买卖考题之事给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经过数十日的调查,最后发现多个世家子弟都购买了试题,其中就有宋氏子弟。 虽然这些涉及科举舞弊案的宋氏子弟虽是旁支所出,但他们身上冠的是宋姓,加之宋氏在朝堂之中的超然地位,民间便有传言说这是宋氏为了扶持自己的势力而私下和考官勾结,买卖试题。 一时之间,宋氏陷入百姓的口诛笔伐之中。一些情绪激动的寒门学子竟喊出“朝堂之中的宋氏子弟还不够多么!六部之中除了兵部,哪里没有宋氏族人!” 更有甚者,更是高声诘问:“这天下到底是安氏的天下还是宋氏的天下?” 除了学子,更有执拗的言官要求严惩。一笔写不出一个宋字,虽说此事是旁支之人参与,但为了不影响本家宋青然只能在朝堂上断尾求生,安平帝最后顶着压力狠狠查办了参与科举舞弊的宋氏旁支,安抚天下学子。 经过此事,宋氏元气大伤,在民间的声望不复从前。 后来为了杜绝买卖试题之事再次发生,就此开展了科举改革,将原本的只有礼部主持科举改为礼部主导,大理寺监察。 经此一梦,梁染墨看见了科举改制的背景和原因,也隐隐看见了宋氏衰亡的开始。 梁南鹤这趟出去少说得半年不见,于是梁染墨便跟梁南祝一路为梁南鹤送行。梁染墨和婢女初霁坐在马车上,两兄弟和梁南鹤的侍从杨冬则骑着马。 行至十里亭,梁南鹤看天色忽变担心有雨,便让两人送到这儿就行了,趁着下雨之前赶紧回府。三人一番告别之后,梁南祝便领着妹妹往回走。 这一路上果然落了雨。到五里亭时,梁染墨便提议先在五里亭里休息,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二哥,你明年下场吗?我听大哥说他打算游学回来之后明年便下场的,希望他这次游学大有收获。”梁染墨想起这次大哥梁南鹤出门就是为了游学,好在做策论时积累素材和见识,顺便问问二哥的计划。 梁南祝摇摇头,“我明年不打算下场,虽然父亲说我明年下场或许榜上有名但可能名次不会很高,我便打算再等两年,等这些年学的知识更踏实些再下场。再说了,我既决定下场,那便是要争前头的名次的。” 两人闲聊间,一行人身着蓑衣冒雨而来,看样子路过五里亭时本打算进来躲一躲雨,但看见亭中有女眷在,略作停留便又继续策马往京城去了。 队伍前头的那个人身骑白马,梁染墨不曾见过,透过雨幕看向那人时只觉得身形挺拔,气质俊朗。后面跟着他的人疾行中皆不言语,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那队人马路过时梁南祝也注意到了,他觉得打头的那个人有些眼熟,看着一行人远去,他终于想起来刚来路过的那人是谁,“这不是周璨吗?” “周璨?二哥,刚才路过的那些人你认识吗?”梁染墨听见梁南祝的话便开口问道。 “看打头那人的身形应该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周璨。” “镇国公府的世子么,我倒是听别人说起过,只不过我从没有见过人。” 梁染墨曾听见小姐妹们谈起过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说是十三岁起便从军去了,这些年跟着他父亲驻守北地很少回京。不过小姐妹们说得最多的不是他上阵杀敌的事迹,而是说他生得星眉剑目,身形挺拔如白杨,一股浩然气。 “听说上个月他和他父亲大破契丹,收回了燕云六州,估计是回京受赏的吧。” 梁南祝平时关注朝中的事,听说这次开春北地战事焦灼,没想到周璨带领前锋军绕到敌后来了一场突袭并将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最终经过一个半月的鏖战,将燕云六州收了回来。 收战报后安平帝便下旨让他回来论功行赏,他的父亲周永絮则继续镇守北地,震慑契丹。 “此时不是应该乘胜追击吗,怎么立马召他回朝封赏?”梁染墨平时书读得多,对兵书也有涉猎,此时镇北军连收六州正是士气高涨之时,却将将军召了回来,她对此感到不解。 “谁知道呢,可能是陛下对他另有安排吧。” 半个时辰后几人见雨停了,便起身上马回京。 六月初六,赏荷宴。 工部侍郎家的小姐邀了京城内好几家的小姐们到府上参加赏荷宴。 梁染墨平时和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偶有来往,想着六月六那天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便出门赴宴去了。 宴席上,梁染墨又听见几位世家小姐谈及前些日子偶然碰见的周璨。 “你们听说了吗?周璨回来了!”开口的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 “你也听说啦?我听说他这次打了胜仗,收回了燕云六州,陛下正准备封赏他呢!”这次开口的是中书令家的大小姐。 “年纪轻轻已经得了一身军功,往后只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呀。” “从前我只觉得他长得俊俏、家世又那般好,现他如今已有二十,早到了婚娶的年纪,不知道谁家的小姐可以嫁给他。”说着说着,这位小姐的脸色便如她身上所着的淡粉衣裙一个颜色似的。 其他几位小姐看这位小姐一脸羞涩的样子,纷纷打趣道:“原来你看上他了呀!” 这位身着淡粉衣裙的小姐是大理寺寺正家的陶小姐,如今也快到了婚嫁的年纪,家里人正准备给她相看来着。 “你们别胡说,我只是听见你们提起他,顺口说说而已。”陶小姐虽然矢口否认,但是脸上的神情却骗不了人,一看便是怀春的少女。 梁染墨就坐在她们身旁不远处,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 都听大家夸周璨皮相好看,但她从前很少出门,平时赴宴也是男女分席,因此她从未真正看见过周璨的长相。那日他经过五里亭时身穿蓑衣,风雨太大影响视线,梁染墨也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此时听大家提起他时,只想到了他那挺拔如白杨的身姿。 他到底是长得多好看,才招来了这么多的惦记。 第七章 魏氏掌权 自周璨回来后,这京城都更热闹了些。 这日,梁染墨和梁南祝去书肆买些游记一类的书册,买完后梁南祝带着梁染墨去了淮水边的醉风楼尝他们家新出的菜式。 两人跟小二点完菜后便坐着品茶等菜上来。 隔壁桌是四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几人饭饱酒足后开始畅谈起最近的战事,一位身着浅蓝色书生袍的男子手上举着酒杯朝右上角做敬酒的姿势,嘴里激动地说道:“咱们的周小将军收复了被契丹人占了二十多年的燕云六州,我陈松虽未为有幸与之同席,但我要在此遥敬他一杯,为他庆贺!” “若我自小习得一身武艺,定要长枪横扫燕云十六州!收我失地,镇我山河!”另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子也高声叹道。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来,这振奋人心的话也感染了周围的其他食客,相邻几桌的食客们也开始谈论这次周璨和镇北军收复失地的事情。 梁南祝闻言也感叹道,“咱们这位周小将军这次可真是就此名扬天下了。收复燕云六州,这是多么令人瞩目的战绩。” “二哥,你可是后悔读书没有习武当将军了?”听到梁南祝的话,梁染墨忍不住笑着开口调侃梁南祝。 “我可没有,虽然习武之人可驰骋沙场为国征战,但我们读书人亦可以为国为民做事!从前不是有圣贤说了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人不必与武将比,自有其他报国之法!” “二哥,我相信你!”看着梁南祝神采飞扬的样子,梁染墨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自己这个二哥自小便立志要做一个为百姓造福祉的好官。 “话说近些年边境时不时发生些小规模的骚乱,但是都被驻守在当地的守军镇压了,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这次的大战倒是让我想起了父亲从前跟我提过的安平四年阴山一役。” “安平四年?阴山一役?”梁染墨心想,这安平四年不是宋云还活着的时候吗,那些年发生了很大的战事吗。 “是的,安平四年。听父亲说那年七月匈奴一番常态突然进犯,一开始连夺我边境三城,最后是忠勇侯临危受命,最终力挽狂澜。他不仅在一个月后接连夺回丢失的三城,还夺下了匈奴的三座城池。” “二哥,你说的忠勇侯可是国丈?”现在的皇后正是当时的灵妃魏昭昭,据说宋云去世后两年她便被安平帝立为皇后。 “非也,当年的忠勇侯是当今皇后的祖父,不是国丈。五年前老忠勇侯上书致仕修养,请求圣上把侯位传给国丈,当今的忠勇侯。” 梁南祝的一番话理清了梁染墨的思绪,“原来如此。” 接着梁南祝又继续说道:“据说威远侯魏来大破匈奴时,当时还是灵妃的皇后生下了二皇子,陛下龙颜大悦,下旨大赦天下,还把魏氏封为了贵妃。” 这还是梁染墨自梦到宋云后第一次听说有关灵妃的事,梦中的灵妃感觉没什么存在感,但原来安平四年皇帝因为双喜临门而大赦天下。 正当她琢磨着这里面的事情时,小二把已经做好的菜端上来摆好。 梁南祝看梁染墨正出神,便伸手到她眼前挥了挥,“染染你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菜都上来了快趁热吃吧。” “没,就是听你刚才说的这些事,在想当时是怎样的情景。”梁染墨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竹筷夹菜到自己碗里。 “你要是还想听这些故事,等回去了你找父亲,让他同你讲讲。” “我知道啦,咱们先用膳吧。” 晚上,梁染墨又梦见了宋云。这次在梦里,她看见了怀着身孕的灵妃魏昭昭。 安平四年七月匈奴一反常态突然来犯连夺安国边境三城,朝中对战事争论不休,一部分言官主和,认为应该和匈奴议和,防止局面更加恶化;一部分武将主战,认为应该派遣将军即刻奔赴战场收复失地,挫一挫匈奴锐气。 最后安平帝和丞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商议后,决定择一武将领十万兵马前往边境迎战匈奴。 魏昭昭已怀胎六个多月,近来肚子大了之后便很少出去了,整日呆在钟信宫里养胎,安平帝对这一胎很重视,时不时便过来看她。 安平帝伸手摸了摸魏昭昭的肚子,一脸爱重的看着她,“这几日前朝忙,朕没时间来看你,孩子没闹你吧?” 魏昭昭把自己的手搭在安平帝的手上,“听话着呢,许是知道近日他父皇忙,便没有闹臣妾。” “陛下,听闻边疆起了战事,臣妾想着父亲作为武将身负保家卫国的职责,不若便让父亲去解决边疆战事吧。” “朕听说今日早朝你父亲派人来给你递口信了?”安平帝看样子早就知道魏昭昭的父亲魏来的打算。“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父亲今日差人递了口信,说若是陛下主战,他愿意披甲上马为陛下征战沙场收复失地。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自古以来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梁染墨看着安平帝当下的样子好似并不介意这件事,且还主动和魏昭昭说起此事。 “今日早朝后朕和几位大臣在御书房里商议过了,此次主战不合,只是出征人选暂未定下来。既然你父亲有意替朕出征,那晚些时候朕便下旨封他为忠勇将军,领十万兵马尽快奔赴边疆吧。”安平帝听完魏昭昭的话,便顺着她的意思封了他父亲出征。 魏昭昭得了安平帝的旨意,倾身靠在安平帝的肩膀,手挽着他的胳膊,高兴地说道:“臣妾替父亲谢过陛下!父亲一定会替您扬我安国国威打退匈奴的!” “你呀你呀,还是少操心点外面的事吧,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给朕生下一个二皇子!”安平帝把魏昭昭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把玩。 梦中见到此情此景,梁染墨总是隐约觉得此时的安平帝与往常不太一样。往常他跟宋云在一起时,虽然看上去也很恩爱,但眼中却不不像此时布满温情,难道是因为他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吗? 梦中周遭有白光一闪而过,时间已是三个月后。 前线传来忠勇侯世子魏来,也就是魏昭昭的父亲收复之前丢失的三座城池,还乘胜追击接连拿下匈奴三座城池。 收到捷报后安平帝第一时间就去了钟信宫,魏昭昭听闻这个消息后很是高兴,许是因为已近临盆又情绪激动,当日便胎动了。 经过三个时辰的生产,魏昭昭生下一位皇子,安平帝龙颜大悦。自魏昭昭生产时他便等在产房外,直到稳婆抱着孩子出来,他第一时间便接了过去,认真端详这个孩子。 翌日,安平帝当朝下旨称魏来大破敌军,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大挫匈奴连克三城,加之灵妃魏昭昭诞下皇子,双喜临门,故此大赦天下。 同这道大赦天下圣旨一道下的还有另一道圣旨,就是封魏昭昭为贵妃的圣旨。 下了早朝,安平帝却没有去钟信宫,而是先去了惠安宫。 宋云正在屋中给太子安钰缝制香囊。注意到安平帝进来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朝安平帝行礼。 “皇后不必如此多礼,先坐吧。”安平帝摆摆手示意宋云起身,“朕今日来是想跟你说,朕今日在朝中下了封魏昭昭为贵妃的旨意,一来是因为他父亲打了胜仗朕要有所表示;二来是因为她诞下了二皇子,母后那边的意思是为了安抚她和忠勇侯府,朕也要赏她给前朝看,圣旨下得急,没来及跟你商量,希望你不要为此事挂怀,与朕生了芥蒂。” 看着安平帝真挚的神情,宋云把心头涌上来的苦楚又往下咽了咽。开口道:“臣妾知道的,再说昭妹妹自陛下登基前便陪伴在陛下左右了,如今她父亲打了胜仗,她又生下了二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给她升位份是应当的。” 宋云虽然说了不介意,话音平静,但若细看还是能看出她眼神中淡淡的伤感。 “朕知道皇后贤良淑德一定会明白朕的心意的。”安平帝点点头,又转了话题:“这是在为太子做手帕吗?许久不见你给朕做东西了,有空也给朕做一条。” “好。”宋云轻声应下。 自宋氏旁支牵扯进科举舞弊案、加之魏昭昭有孕后,安平帝来惠安宫的次数少了些,但还算是常来,不过宋云还是能感觉到安平帝的情感分散了些。 …… 吱吱吱,吱吱吱。 近些日子不知怎的从外面飞进来一只画眉,一开始初霁和初雨只是觉得好玩,便掐了些糕点扔在树下投喂他,谁知道几日下来这只画眉竟不走了,就在院中的那棵梨树上安了家。 这不,日头才升上来一阵子这只画眉便叫了起来,初时梁染墨还觉得有趣,但这一段时日下来总是在大清早扰了她的梦,就像今日似的。 人未起,声先语。 “初雨,快去拿些管家送过来的鸟食喂那只画眉。”榻上传来梁染墨的愤愤之音。 初雨轻笑出声,安抚道:“我这就去,小姐你接着睡吧!” 果然,初雨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那只画眉便不叫了,真是一顿都少不了!看来这只画眉是个急性子。 梁染墨在榻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实在是睡不着了,便只好认命早起洗漱更衣。 第八章 人心难防 安平十六年七月二十八,忠勇侯府三公子娶妻,这三公子是魏昭昭最小的嫡亲弟弟。 梁九霖和魏来同朝为官,这请柬也给梁府送了一份。梁染墨的母亲温意便带着她去魏府赴宴。 马车上,温氏想到今日嫁到忠勇侯府的小娘子才及笄便嫁了人,而她的染染今年已经十三了,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家中再呆几年便也要嫁人了,心情十分复杂。 梁染墨注意到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母亲可是有话同我说?”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里有点感慨罢了。”温氏伸手为梁染墨整了整衣裙,“我的染染今年已经虚岁十三了,再过两年便也要议亲了。” 梁染墨凑近温氏,抬手挽上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踹,温声软语地撒娇:“母亲,这事儿还早呢!再说了,我定是要赖在家里跟您和父亲一辈子的!” “净胡说,你还能陪我和你爹一辈子不成?” “我不管!我就是要赖在你和父亲身边!” 说着说着两人的话题转向了别处,正巧此时忠勇侯府到了。梁染墨先下马车,等温氏下车时便伸手去扶她。 今日宾客多,两人在大门处奉上庆贺礼后便在府内下人的指引下到了设宴的地方。今日来赴宴的夫人都带着自家的小娘子,家里有正在准备议亲的孩子的夫人们凑在一处,各自打听谁家的儿郎好、谁家的小娘子贤良淑德。 梁染墨的母亲温氏和前来赴宴的工部尚书的夫人李氏交好,便带着梁染墨去打招呼。工部尚书的夫人怕大人们聊天梁染墨无聊,便嘱咐她可以忠勇侯府花园里找她女儿,梁染墨在母亲的许可下便起身离开,打算去花园那边找工部尚书家的小小姐。 今日前来忠勇侯府赴宴的宾客众多,府中的小厮大多被指派了活儿计,一时半刻梁染墨竟找不到闲着的小厮来为自己带路。 不过刚才李夫人给她指了个方向,她便打算自己去找,好在今日府中到处都是宾客,她独自一人在府中行走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忠勇侯府每个院子都连着回廊,七折八拐,不知不觉间梁染墨走偏了方向。当她路过一个院子时,听见有人在说话便想上前询问。 但当她走近时,却隔着门窗听见屋中人言谈间提及前太子安钰。 “前太子坠湖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这件事过去如何你便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要再提起。你也一把年纪了,府里念在你这些年侍奉得尽心尽力,没出过什么大差错,特许你带着赏赐回乡养老。” 屋中另一道声音传来:“老奴醒得的,这辈子都会把这些事带进棺材里。” “既如此等今日公子喜宴办完你便回乡去吧。”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又开了口。 “是,老奴今日厚着脸皮讨一杯公子的喜酒喝,沾沾喜气,明日便走了。” 说完屋中人似是站了起来朝门口方向走来,梁染墨听见动静立马后退闪身藏到了屋子侧面回廊的那从竹子后面,待动静没了之后才出来。 前太子安钰,这不是宋云和安平帝的孩子吗?梁染墨想起自己之前曾在梦中见到的安钰。自她大病一场醒来后对许多事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只记得之前初霁打听到现在的太子是魏昭昭所生的二皇子,至于安钰倒是没听说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没听完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从这只言片语中她觉着应该是和安钰出事有关。 既已找不到去花园的方向,梁染墨便转身回去找梁氏。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无意间落入了前来赴宴的周璨眼里。 席上大家三三两两的交谈,而梁染墨则安静的坐在温氏身边低头想事情。 等回了府,梁染墨第一时间便差初霁去找平日里为梁九霖办事的程伯,上次初霁就是跟他打听的宋氏的事情。 正巧今日程伯就在府里,听初霁说梁染墨有事请教他,立马就往仰春轩去了。 程伯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在梨树下纳凉的梁染墨。 “见过梁小姐。”程伯朝梁染墨见礼。 “程伯不必多礼,院子里日头大,快到树荫下躲躲。”梁染墨指了指茶几对面的矮凳,示意他坐下,又转头吩咐初雨给他上茶。 “那我就厚着脸皮讨杯小姐的茶了。不知小姐今日叫我来所谓何事,若是有需要我去办的事情您只管说。” “近日我无意间听见别人提起安平帝的太子安钰,但是我记得现在的太子是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以前我年纪小不太注意这些事儿,偶然听别人提起了便想着问问您。您自小跟在父亲身边,想来这些事您定是了解的。” “原来是打听这事呀!好说。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那我便同你讲讲吧。” 程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放下后复又娓娓道来, “太子安钰——此时应说是前太子安钰了。安平五年夏,据说是前太子安钰见夏季酷暑难耐,便去夏韵湖泛舟,不料那时天气忽变,原本晒得人发慌的日头转眼便阴了,下起了倾盆大雨。 同前太子安钰泛舟在湖中的太监们便急忙往岸边划船,谁知他们见雨越来越大划船时也手忙脚乱起来,小船便意外翻了,一船的人都落了水。据说那几个太监那不大会游水,船翻后只顾自己活命却不顾小殿下死活,小殿下年纪小,加之才学会游水不久,没一会儿便力竭沉了下去。 夏韵湖湖心夏日里长满了大片的荷叶,层层叠叠,以至于小殿下落水后岸边的侍卫们竟无一人发现,等发现时人已经没气儿了,小殿下就此意外坠湖而亡。 而那几个太监在事发后便被今上下旨处死。等宋皇后去世后,今上便将魏贵妃立为了皇后,将二皇子立了为了太子。” 说完这一长串的故事,程伯又端起茶杯喝了口。 梁染墨听完瞬间便想到了其中关窍: 第一,同安钰泛舟的两个太监竟都不会游水 第二,若安钰乘的是小船,旁边竟没有侍卫架船跟随? 想到此,梁染墨便追问道:“当时小殿下意外坠湖这件事可查清楚了?果真是意外吗?” “当年此事一出,陛下悲痛万分,限刑部和大理寺五天内找出事情的经过并给出最终的结论。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对着那天涉及此事的人来来回回审了五天,没有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 陛下认为是那些侍卫和太监办事不力,间接致使小殿下意外亡故,便下旨将那些人全部处死了。” “同小殿下同乘一船的两个太监都不会游水吗?”梁染墨开口发问。 “据事后两人交代,两人只会皮毛,船翻后一时紧张害怕便只顾着攀附船舷,且周围都是大片的荷叶视线不佳,慌神之间只顾着自己活命便没顾及上小殿下。” “那为何小殿下泛舟时侍卫们没有跟随左右呢?”梁染墨又问。 “据说他们原是架了一艘小船跟在殿下身边的,不料快到湖心时他们的船渗了水,侍卫见状便想回去换另一艘船,等他们才回到岸边时却发现那处就只有这两艘船,其中一人去其他地方找船过来,另外两人在岸边等候。但没等人找到船回来便下起了大雨。” “查到此处竟无一人有谋害小殿下的嫌疑吗?” “是的,因此当日随行的侍卫和太监都被定为失察之罪,最后全部斩首了。” “那就是说,如今要是有人想要再查此事便是死无对证了么?” 程伯点点头,“嗯……没错,这么说来当年亲涉此事的人确实都死了。” “宋皇后呢,她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吗?” “宋皇后……”程伯顿了顿,皱眉思考了一阵,“据说当时宋皇后难以接受小殿下的亡故,恳请陛下下旨复查,但查来查去却还是同样的结果。” “后来呢?” “宋皇后在小殿下亡故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难解,一蹶不振,在病榻上缠绵了很长一段时间。” “竟是如此么……”梁染墨的声音弱了下来,望着远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她回过神后,便同程伯说自己想知道的都问完了,请初霁送人出去。 等初霁回来时,便发现梁染墨微微垂着头,双手捧着茶停在胸前,茶雾升腾氤氲,一时间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日夜里,梁染墨又梦见了宋云。此时宋云的样子正如程伯所说的那样。 她向后倚靠在软枕上,瞧过去就像春末开败后落在地上的梨花,枯黄,暗沉。 她的贴身女官上前唤她时,她也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在看手中的荷包。梁染墨记得这是宋云从前为安钰亲手做的,天青色的锦缎上绣着针脚细密的几枝青竹,荷包的细带上坠着两颗大而饱满的绿宝石。 宋云这是在睹物思人,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这个日日带在身边教导,从小到大聪明知礼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控制不住时,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受控制的落在手中的荷包上。 第九章 花落泥尘 “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吗?赵右为了敛财,强占了京郊许多良田,他手底下的掌柜赵四见人家庄头的女儿貌美,硬生生强迫人家嫁他为妻。” “我也听说了!人家庄头和自家女儿都不同意这门婚事,但赵四派人在田庄四周看守。等到了婚嫁那日庄头的女儿便趁乱跑了,赵四带着几个打手追了一路,最后硬生生将人逼得跳了湖!” “听说庄头发现女儿被逼死之后,隔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他便用板车拖着女儿的尸身直接就奔着大理寺去了,还敲了登闻鼓!” “京郊也是皇城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做出强抢民女之事么?” “你也不想想人家是谁的人,替谁办事。” “就是。赵右是什么人,那是户部尚书,还是柔妃的父亲,更是四皇子的外祖父!” “户部不是已经掌安国税收财政了么,他还大肆敛财干什么?” “嗨,谁还嫌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多呀!再说了,户部的银子又不是他赵右的银子。” “据说大理寺卿当天便将此事上达天听,陛下随即下旨命大理寺彻查。最后果真查出了许多事!听说连都被革职一年了!” “赵大人怎么说也是柔妃的父亲,柔妃就没有为他求情吗?” “求了,不然怎么会只是返还良田、革职一年的惩罚。” “他们这些当官儿的还真是贪心,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不够,竟然还想强占百姓的田地!看来他们把安平六年发生的事儿都忘了吧!” “安平六年?你说的该不会是安平六年的宋氏贪墨案吧!” “是哩,就是宋氏贪墨案。你们说这些当官的,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都富得流油了,净还想着从何处再捞些银子,贪这么多用得完么?” “快别说了,宋氏贪墨案可不兴说!说了犯忌讳!” “是是是,刚才喝多了,胡言乱语做不得数,咱们说些别的,说些别的。” …… 前些日子由户部尚书府的掌柜赵四强抢民女牵扯出了赵氏以官压人、强占了包括京郊在内的数千亩良田,户部尚书赵右因此被革职在家,尽数返还强占得来的良田。 梁染墨今日出府去书斋买南川先生新出的游记,出门时碰巧遇上刚从书院回来的梁南祝,梁南祝便托她给他带一份上次两人一同在醉风楼尝过的醉鹅。 等她买完了书后便带着初霁去醉风楼打包,两人就在一楼大堂等着,结果就听到了大家都在讨论赵府的事情。 如今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赵府的声望也不复从前。 不过梁染墨听完这些堂客的闲谈后在意的并不是赵右的惩戒,而是他们避而不谈的宋氏贪墨案。 上一次的梦梦到的是安钰,好似她最近梦见的事情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这些时日以来她也早就习惯了在梦中经历宋云的事情。所以等夜深后她便早早让初雨给她点上了安神香,去梦里看宋云了。 这次她的视角在宋云的大哥宋远山的身上。 时间是安平六年七月,地点是在宋青然的书房。 “父亲,您这边也得到消息了吧?大伯押运去沧州的赈灾银不见了,现如今大伯已经被下了狱,刑部和大理寺正在追查此事,咱们此时得赶紧想办法查清此事,将大伯救出来。” “此事我已派人暗中去查,你大伯胆子再大也绝不可能贪墨赈灾银,这次的事情怕是冲我们宋氏来的。” “我从户部这边着手,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钱既然是从户部出去的,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好,你就顺着户部这条线查下去,我托人从押运路线查下去。对了,你弟弟上个月公派去了黄州,如今还未回来,你即刻给他去信一封,让他先不要回来了,如若宋氏未能躲过这一劫,便让他隐姓埋名藏好。” 早在宋青江被捕下狱的第三天,宋青然和宋远山等人就被停职在家。宋青然动用了宋氏在朝在野的各方势力,沿着赈灾银运送路线查来查去,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这笔银子的去向,而宋远山这边同样如此,三百万两的赈灾银居然就这么不翼而飞。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在这笔赈灾银没有找到之前,世人只会认为是宋氏暗中藏下了这笔银子。 自赈灾银失踪后,许许多多的灾民涌入京城,而宋氏贪墨藏匿赈灾银的消息在京城中走漏后,民愤愈来愈强,上百人的灾民在宣武门前长跪不起,要求安平帝处置宋氏。百年宋氏这一次又站在了百姓对立面。 民间如此,前朝后宫更是风起云涌。 御史纷纷上疏弹劾宋氏,连之前的科举舞弊案都被一起翻了出来,弹劾的折子一刻也没有停歇。 自收到宋青江下狱的消息之后,宋云数次求见安平帝,但最终都被拒之门外。 安平六年七月底,民愤愈发难以压制调节,说宋青江迟迟不愿交代那一笔赈灾银的下落就是为了想要以证据不足为由借此脱身。 八月初,安平帝震怒之下下旨将宋氏五族之内满门抄斩,因皇后早已嫁入皇家辅佐陛下养育前太子功劳苦劳在身,暂不处置,但象征着执掌六宫之权的皇后玉玺被安平帝赐给了贵妃魏昭昭,让她暂代皇后掌六宫之权。 安平帝并没有将宋云禁足。但自从宋氏一朝覆灭,在接连失去儿子和家族的情况下,宋云郁结于心,整日呆在惠安宫中以泪洗面,身体越来越差。 九月底时值中秋,安平帝让魏昭昭按照往年的惯例筹备中秋宴,邀请大臣及其家眷入宫参宴。 柔妃早就想看宋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从云端跌下来,于是便同安平帝提议让宋云在中秋宴上露露脸,以示浩荡皇恩。安平帝准了。 中秋宴上,宋云就跟往年一样坐在安平帝的身边,不过这次安平帝对她不像从前那般体贴。而中秋宴上的大臣家眷八成的人都在暗中观察宋云,就想看看昔日荣宠无限的皇后当今的下场。 第十章 红颜薄命 宋云早在宴会一开始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探视线,但是她却没有心情去想这些,若不是安平帝派人来传了口谕,她本不想来这个中秋宴的。 宴上歌舞升平,好似宋氏一族的覆灭不过是一块投进湖中的石子,入水片刻就彻底没了踪迹。她越想越难受,不知不觉间酒便喝得多了些。 令人没想到的是,中秋宴进行到一半,宋云突然神志不清的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安平帝刺去,安平帝身边的黄公公手疾眼快,一下子便将安平帝拽离原位,宋云一下子没有得手,脚下没站稳倒在了安平帝的龙椅上。 但宋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复又起身朝安平帝追去,接着在混乱中她被安平帝身后的侍卫当庭刺伤,晕了过去。 安平帝被宋云此举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怒急攻心,就要当庭废后。 魏昭昭原本在混乱时躲在了安平帝的身后,此时听到安平帝要废后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陛下,我知道姐姐此举当斩,但姐姐这么多年尽心服侍于陛下,不如就请从轻处罚吧?” “不可!她如今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当庭刺杀于朕,朕定要好好治她。” 说罢,安平帝当庭下旨,将宋云降为云嫔,移居西凉宫,此生圈禁,无召不得出。 原本热闹的中秋夜宴似被一阵寒霜冻结,众人面上神色各异,但却无一人敢在帝王暴怒时出声。 宋云醒来时只记得自己喝多了酒,她起身掀开帘子打算洗漱,但是她刚伸出手,便发现自己的手上缠着纱布,而且等她掀开了床帘后她才注意到此处不是惠安宫,于是她便喊了声词儿。 正在门外小声抽泣的词儿和宋嬷嬷闻声,抬手轻擦脸上的泪痕,转身朝屋里走去。 先是词儿,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抽泣,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娘娘,您可算是醒了,昨日您在中秋宴上拔了头上的簪子便朝陛下刺去,后来您被陛下身边的侍卫刺伤晕了过去,陛下恼羞成怒废后了,还将您关到这西凉宫来,无召不得出。娘娘,咱们以后怎么办呀?” 宋云此时就像是宿醉过后,只觉得头很疼,余下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此时听到词儿说安平帝废后,她先是一愣,接着突然咳了起来,感到有些恶心反胃,于是她便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顺顺自己的胸口,这才微微缓过来一些。 “昨日我未伤到他分毫么?” “未曾。” “想必昨日事先有人在我的酒内下了能令人发狂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会是谁下的呢?” 宋云没有回答宋嬷嬷的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柔妃?她之前就认为是娘娘出手害了她的孩子,如今娘娘处境艰难说不定就朝咱们出手了。”词儿如今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柔妃。 “如今是谁都不重要了,”宋云说着顿了顿,“可惜了昨日没得手,不能为我宋氏一门报仇。” 自此之后宋云的身体更弱了些,半月过去,她竟都下不了床了。 十月之后天气更冷了,一场秋雨过后宋云又开始咳嗽,这次竟都止不住,咳得越来越用力,到最后开始开始咳血。 词儿和宋嬷嬷被吓坏了,宋嬷嬷当即跑了出去想要找太医,但是当她跑到西凉宫大门时,她发现宫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立刻用力拍门,想请门外的禁军放她出去请太医。 但是门外的禁军充耳不闻,任凭她再如何用力拍门都没有人回应。 宋云听见宋嬷嬷一直在拍门喊人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她早已反应过来,门外的禁军怕是得了“无召不得出”的指令,不会放他们出去,也不会放其他人进来了。 她强撑着咳得一颤一颤的身子,断断续续的跟词儿说道:“词儿,你去,你去让宋嬷嬷回来吧,让她,不用再拍门了,他们不会管我们的。” 词儿一听更是害怕,宋云这才刚刚吐了血,要是不能看太医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娘娘,咱们再试试吧,万一他们愿意开门呢?您都吐血了,一定要看太医的!”光听词儿发抖的声音都能感受到她的惶恐。 “去,让她回来。”宋云的语调中带着决然之意。 词儿一时之间呆住了,不过等她立马回神之后便直起身朝门外走去。 等两人回到屋内时,只见宋云已经缓了下来不再咳嗽了,只是脸色十分苍白,满脸尽是颓败之意,如秋天的残荷,荒凉又暗淡。 第二日晨起,宋云突然之间又咳了起来,这次竟直接咳得吐了血。她用帕子捂住嘴巴并擦拭血迹,但是喉咙里涌出的血愈来愈多,将原本月白色的帕子都尽数染红了都没有止住。血从她的帕子中渗出来,染红了她莹白的手。 词儿和嬷嬷以为宋云不会醒,此时正在小厨房里切菜做饭,菜刀切到砧板上的声音还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将宋云微弱的咳嗽声压了过去,竟无一人发现宋云的情况。 宋云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熬不过去了,她觉得也许是因为回光返照,自己身子比前几日好了些。 她慢慢撑着身子,在床边的铜盆里洗了手,在柜子里翻出一件月白色印着大片牡丹的长裙穿上,接着又坐到没有什么首饰的梳妆台拿起眉笔给自己画了一双远山眉,给自己上了些胭脂。 于是她又慢慢回到床上,平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肚子上,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等两人词儿和宋嬷嬷发现时,宋云已经没有了气息。 因为宋云死前给自己上了妆,词儿看着她此时的样子想起了她出嫁前的样子,从前的宋云最爱的就是月白色的长裙,只是入宫后出于皇后的身份和威严,就很少穿得这么素净了。 小姐生来便是个娇娇儿,长于锦绣,嫁于皇室,囿于皇庭,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葬送于皇庭。 十月二十二,安平帝昭告前朝后宫,“云嫔宋氏,年二十六,薨”。 第十一章 一场大梦 “小姐,今日初一,一会儿您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呢,再不起就迟了。” 一声呼唤让梁染墨猛地从梦中醒来,心慌意乱间,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她掀开被褥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掀开帘子,搭在床帘上的那只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她四下环顾屋里,眼前既陌生又熟悉,她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床前摆着的屏风看了好一会儿,万千思绪在脑海中飞速流转。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她喃喃自语道。 她终于完全想起来了。她本是死于安平六年的宋云。 几月之前她在这具身子里醒来,但因为意识沉浮,隐约间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具体忘了什么她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时常在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从前的一切。 当梦中的那个自己死去后,她才真正想起来从前的所有事情。 她居然活过来了,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只是为何是重生在宋氏覆灭多年后,她的钰儿回不来了,她的父亲母亲哥哥一众人等都回不来了,这世上剩下她一个了。 初霁把洗漱水端来绕到屏风后放置到梳妆台旁,回头只见自家小姐还在发呆,又出口喊道:“小姐,您怎么了,怎的一直望着这屏风?” 宋云循声去看来人,思绪又转回前些日子经历过的事情,她已经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而初霁看到梁染墨眼中尽是阴郁不禁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姐,您怎么了?” “做了个骇人的噩梦。”宋云找了个借口应付了过去。接着便穿着寝衣起身。 “怪不得,您刚才的眼神可把奴婢吓了一跳,既是噩梦便早早忘了,别叫它扰了您的心神。” 宋云望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铜镜里那个少女。铜镜里的人她从未见过,这张巴掌大的脸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远山眉下面是一双干净灵动的杏眼,只是此刻这双杏眼中仿佛多了些看不清的情绪。鼻子小巧秀挺,唇如点樱,乌黑油亮的秀发更衬得这人皮肤白皙细腻。 身着一身白色寝衣,身形纤瘦,看来个头还能再往上长长。 这是现在的梁染墨,或者是说这是真正的宋云,而她已经变成了梁染墨。 至于她为何变成了梁染墨,又为何变成梁染墨后又遗忘了从前的事情,她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来,既然现下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等她平复好心绪,便让初霁将衣裳取来,给自己把妆上了。 “初霁,我好了。” 初霁手里捧着一件淡粉色织金长裙上前,“小姐,今日穿这身可好?” 梁染墨看着初霁手里的衣裙,恍惚中回想起了她从前待字闺中的时也最爱穿这颜色粉嫩的衣裙,“就这件吧。” 梁染墨到老夫人屋中时,几个堂姐妹还没到,她上前走近老夫人倾身行礼请安。 老夫人见着梁染墨便高兴,忙让她起身。“你身子可好些了?要是身体还没好利索不来请安也无妨的,快到祖母这来。”说着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梁染墨坐过来。 “祖母,孙儿已经大好了,您不必担心。”梁染墨一边回话一边往老夫人那边凑过去,靠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把梁染墨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手中,“你呀,可一定要养好身子,你这一病几个月都不见好气色,从前才养起来点肉,这么一病又没了。”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今日看着气色不错,看来青龙寺那一趟去对了。” 梁染墨向上握住老夫人的手,“我知道的,多谢祖母挂心。” 梁染墨今日醒来接受的信息太多,现在无心应付其他的兄弟姐妹,和老夫人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去了。 而老夫人这边回想起刚才梁染墨给自己请安时行礼时仪态出挑,连手摆放的高度都分毫不差,坐卧间自有气势,虽不明显,但教往日还是有些细微不同的。 但老夫人并未往深处去想,只是觉着自己孙女儿好似真的长大了。 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后便把初霁初雨都叫了过来。初霁初雨自小便跟在梁染墨身边,梁染墨的祖父是曾是帝师,近些年朝中发生的事情大多都知道些,她打算先从两人开始打听。 自从前些日子梁染墨生病醒来后时常跟她们问些往年发生的事情后,她们已经对这事习以为常,也并没有起疑心。 如今已经是安平十六年,在宋氏覆灭的第二年安平帝便废丞相,将原来的中央官职改为了三省六部,丞相权利分散到尚书省,而如今统领百官的尚书省左仆射便是刘静心的父亲刘乘宴,尚书省右仆射则是安焱的舅舅程策,护国大将军兼兵部尚书则是魏昭昭的父亲魏来。这三人统领着安国的文臣武将。 从前宋氏还在时安平帝的母族还不如现在这般显赫,因为安焱担心自己母族势大遭到先帝的猜忌,于是便有意放慢母族的发展步伐。现在他根基已稳并扫清了宋氏这个阻碍为他程氏腾出了位置,于是便把把程氏扶持起来。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自宋氏覆灭后得到最大利益的便是安平帝的母族程氏、静妃的母族刘氏还有就是魏昭昭的母族魏氏,三者鼎足而立相互制衡。 宋氏的覆灭是否有这些人的手笔,老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会查下去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祭奠宋氏阖族上下几百冤魂。 将基本情况了解后,梁染墨便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查,怎么查。梁染墨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在外面完全没有人手可用。 第一步便是招兵买马,索性这些年家中长辈为了让她开心时常赏些银钱给她打首饰,这些年下来她的资财甚是丰厚。但虽有银钱却还是不够的,她得找些有功夫且能信得过的人为自己办事,这事儿可不容易。 梁染墨的三叔梁九纯因自小便对经商比较感兴趣,成年后便将家中的庶务接了过来,他的身边得力的人不少,这些人常年跟着他行商,待人接物自是妥当小心,借来帮她探听消息自是最好不过了。 也幸好梁九纯从小疼爱这个侄女,每次外出处理生意回来总是不忘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求他借些人手想来比较容易。 第十二章 初现端倪 打定主意后,梁染墨便让初雨去梁九纯那边打听他近日何时有空,请他来仰春轩坐坐。 两刻钟后初雨回来,“小姐,三爷说他一会儿约了掌柜见面,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等他明日忙完了就过来。” 得到这个消息,梁染墨心头的大石头稍稍移开,就等明日梁九纯来了。 第二天,梁九纯如约而至。这还是宋云变成梁染墨后第一次见这个三叔。 梁染墨同梁九纯说自己想要借些人手经营外祖母送她的铺子,“三叔这些年将家里的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想来手下应该有不少能人,可否借我几个,我想试着经营外祖母送我的铺子。” 梁九纯没想到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侄女居然对经商感兴趣,便很高兴得一口应下,“当然可以,晚点我便给你送些人手过来,你尽管放开手去做。要是遇到了什么不会的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梁染墨听完笑着点点头,“多谢三叔,我就知道三叔最是疼我了!” “你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你爹娘可知道你要自己经营铺子?” “昨晚我已经同他们说过了,娘说我也长大了,想做便去做了,只是不准我一个人出去,我这才求三叔借些人手嘛。” “那就行,不然我俩少不得要被你爹念叨。” “总之这件事多谢三叔了。”梁染墨再次谢过梁九纯,又转头吩咐初霁将做好的糕点装好让他带回去给三婶。 等梁九纯一走,梁染墨便开始思虑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宋氏从前鼎盛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朝覆灭后许多人都被牵连,被打压被针对,如今朝中已无宋氏门生。 宋氏虽已覆灭,但想来还是有些人手能用的。当年父亲被下狱前预感到宋氏已在劫难逃,秘密让自己平日里藏在暗处的心腹谢杨带着暗卫就此回乡隐匿蛰伏,以待来日,而这个消息只有宋云和两个哥哥知道。 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谢杨等人还在不在。罢了,路要一步一步走,仇要一点一点报,等她的茶楼经营起来后再命人去查访吧。 原本外祖母送的铺子是在街尾临河处的茶楼,顾客多是些平头百姓。但如今梁染墨却想利用这个茶楼来探听些消息,那目标客户就必须要调整。世家子弟、文人墨客、在朝为官的人大多讲究意趣和风雅,在外谈事也十分注重隐私,茶楼的装饰布局也要改改。 茶楼里里外外整改了两个月,才变成了梁染墨心中的样子,忙着选了个最近的好日子便开业了。由于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便将放权给三叔派来帮衬自己的掌柜全权经营了。 茶楼开业的事一了,宋云便抽出两个人手各自沿着宋氏的京都旧居和祖籍去打探谢扬的下落。 …… 六月底,自之前周璨领兵大破契丹之后,上下一片国泰民安之景。 周璨大败契丹的封赏终于下来了,安平帝赐了从他正五品定远将军,定远定远,从这官职上就能看出他功绩。又让他领了正四品下金吾卫中郎将的差,留在京城护卫陛下。 周璨大胜还朝后众人便将心思放到了他的婚事上。周璨如今已有十八,再过两年便要及冠,且他身上有军功有官职家里还有世袭的爵位,再加上那俊俏的长相,京城里不知凡几的少女都将芳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日子邀他赴宴的帖子简直多到数不过来,众人打着邀他赴宴的旗号实则都将心思放在了他的婚事上,明里暗里的试探他的态度。 不过倒是又听人说他把一众帖子都拒了,说是才回京不久事务繁忙,虽未明说,但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尚无心嫁娶。 虽然他本人不着急自己的亲事,但他的母亲安阳公主可是等不及了,其他士族大家的子弟在他这个年纪就算没成亲也是早早定下了亲事,偏他前两年去了边境,他的婚事才耽搁了下来,如今他不仅回来了还留京任职了,那他的亲事也是该提上日程了。 “公子,您再不回去夫人就要派人出来寻了,要不咱今日就早点回去吧?”周璨的贴身侍卫周洲凑近周璨轻声提醒到。 周璨今日休沐,早上去给安阳公主请安时,被催着早点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他推脱今日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大理寺少卿礼元深有约早早脱身从家里出来。他今日本也没事什么,索性便真的来英王府寻安越了。 此刻正和礼元深在品茶。 周璨闻言点点头,遂起身同表兄告辞,“元深,天色渐晚,今日咱们便先到这吧,来日有空再叙。” “好,等你下次休沐我便去你那里看看你新得的那柄好剑。” 待周璨回到镇国公府,才走进自己的院子时,另一个贴身侍卫周济立马迎了上来。 “公子,今日午时夫人派人送了东西来,我把它放在您书房的案上了,来人还带了夫人的话,说是请您‘好好看看,给个答复’。” “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周璨闻言调转了方向往书房走去。 “是一本册子。” 等周璨进了书房走到案边拿起安阳公主送来的册子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尽是一些适龄少女的画像,画像旁边写着对应女子的家世和年纪。 他扫了一眼便放下了,抬头朝站在案前的周济说道:“明日你去找母亲回话,就说我看过了,没有喜欢的,近期事忙实在不宜谈婚论嫁。” 周济点点头,“好的公子。” “我让你们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月中时英王派人传来口信,说阳州军中有人同海匪联系,告知了对方他的巡海路线,对方派了上百人前来伏击,若不是他小心谨慎,寻海时带了不少军中精英才堪堪险胜。 英王一番查探后发现原是军中出了叛徒,在审问时叛徒交代说让他寻机暗害英王的人是京城来的,来人见他时身着黑衣,头戴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开口他便知道是京城来的,因为此人是京城口音。 “公子,我们顺着京城往阳州的驿站和村子一路查访,发现月初时确有几人沿路往阳州而去。这一行人从南门而出一路直奔阳州,到了阳州后先是绑了那叛徒的家人,又便寻机同那叛徒联系,威胁他协助他们谋害英王。据我们的人传话回来,他们一行见事败后立马返回了京城,若不是他们的行事的时机和路线太过巧合,我们很难这么快将他们分辨出来。” “这伙人是听了谁的命令去暗害舅舅?” “我们查到了他们之前在京中落脚的地方,是东门大街附近柳儿巷的一处一进小屋,到那儿时屋中已经没有人了,我们的人在外守了两日也不见有人回来。周济去查那间屋子,发现租了那间房子的契约上写的名字是李东,而后我们又暗查了户籍簿,发现京城并无李东此人,线索就此断了。” 周璨听毕沉思了一会儿,“李东是个假名字,但他却实实在在是京城人,你们再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同时带上画师,让见过他们的人描述这一行人的样子并让画师画下来,他们一路往阳州而去,投宿时定会有人看见他们的样子。” 他搁在案上的手掌心朝下轻轻扣了两下,又吩咐道,“抓紧些,幕后之人这次没有得逞,怕是会再寻时机暗害舅舅,若是舅舅出了什么事,朝中的局面就不似面上这般风平浪静了,阳州也会乱的。” 周济周洲齐声应“是”。 第十三章 醉倒胭脂 “公子,我们在宫中的人传来消息,顺妃近日有意给二公主选驸马,正派人探听您的消息,想来是将心思放在了您的身上。听闻二公主也对您有意,她会不会为了公主直接向陛下请旨?” “不必紧张,陛下知道母亲和父亲是绝不会让我尚公主的,他暂时还不会为此同我们镇国公府对上。况且他一定不想看我早日成家,扩展势力。我的婚事急不来也不能急。” “但如今众多世家家中都有适龄女娘,您想放一放但是他们肯定会一直上门来的,万一到时候把咱们镇国公府的门槛踏破了怎么办?”周洲说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周璨将刚刚正在练字的笔搁在了书桌上,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周洲,看似一副想听听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话的样子。 周洲看着自家少爷的神情,熊心豹子胆愈发大了起来。“如今大家的视线都放在公子的身上,要不您还是早点给我们寒竹院娶位女主人吧!” “女主人?你的意思是嫌听竹苑的人太少了么?” “咱们听竹苑里人可不是挺少的么,”周洲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开始掰手指数了起来,“平日里除了负责洒扫的薛嬷嬷,负责打理院子花草的碧芳,负责您洗漱穿衣小厮,还有我和周济,这院子里还有其他活人么?哦,还有老在树上呆着的十三、蹲在墙角的十四。” 呆在暗处负责保护周璨安全的暗卫十三和十四没听清周洲的话,不然等他出了这间书房怕是要被两人联手追着打一顿了。 “我觉得院子里人太多了,你说我再减个人怎么样?” “不进反出?”周洲抬起头,神色中带着疑惑朝周璨看过去。 “对,我觉着你话太多,有些碍眼了,要不我把你派到府里的马厩去怎么样?” 周洲大惊失色,大声说道:“这怎么行!这不可以!我不要去马厩!” “我觉得你还挺想去的。”周璨此时没有板着脸,嘴角上扬但不多,笑意有但看着有点凉。 “不,我不想!”周洲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想。”周璨继续开口。 “我觉得咱们听竹苑的人刚刚好,不能多也不能少!”周洲终于感觉出了自家公子的言外之意。 “不缺女主人了吗?” “不缺!”周洲这回答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前面催婚自家世子的是其他人似的。 “幕后之人还没找到你就敢拿我开玩笑,看来是回来之后操练太少了,周洲你给我去校场跑上三十圈,跑不完不准停下!” 周济性子比周洲稳重一些,此时做壁上观虽然已经尽力压住笑意,但眉眼弯弯的,看着周洲被罚得意得很。 周璨看着站在案前拼命憋笑的两人,立时就要给他们些教训,“还有你,”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周济,“你也觉得好笑是吗?那你去陪他一起跑吧。” “公子!我错了!”周洲一听被罚跑圈立马笑不出来了,“求放过!” “公子,都是周洲皮痒,我可什么都没说,要不就别罚我了吧!让周洲自己去领罚,让他长长记性!”周济一听自己也要跑圈,立马将自己摘出来还不忘拉踩周洲一脚。 “没得商量,再废话就多加十圈。”周璨面上严肃,就跟那大公无私的判官似的,谁也别想从他手下逃脱了去。 周洲周济兄弟两人知道躲不过了,只好转身出了书房。 往校场去的路上周济出伸脚踢了一踢周洲的屁股,撒气道:“谁叫你拿公子玩笑的,你看这下还把我给连累了!” “我是看刚才公子太严肃了,一直在忧心英王的事情,这才开口逗他的嘛。” “这次我就饶了你,下次你再捋老虎的毛可别挑我在的时候,不然有你好看的!” 书房这头周璨的表情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了,仔细看还有点小得意,小声的自言自语道:“跟我斗,你们还是再回去练练。” 周洲和周济是老镇国公自周璨五岁后便送来保护他的两兄弟,因为他们的父母是府里的家生子,所以便给他们赐了周姓。 不过周璨也知道,虽然他暂时无意娶妻,但现在大家都在盯着他的婚事,外人是想攀附他们镇国公府,母亲则是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成家有人陪伴他。这件事总得想个妥善的办法解决了,才好叫他安心去办其他事。 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 又过了几日,安平帝身边的御前内侍传来口谕,命周璨前往皇宫校场指导太子与伴读们的武艺。 魏昭昭所出的太子已年有十二,他听人说大破契丹连夺燕云六州的周璨武艺高强,便求着安平帝让周璨来教他们拳脚功夫,顺便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周璨领了口谕第二日便往皇宫校场去了,往日教导太子武艺的是禁军首领卫邱卫大人,今日听闻周璨也来教导太子武艺,卫邱存了试探的心思,也想看看周璨的功夫如何,便也去校场等着看。 等周璨到皇宫校场时太子还没到,只有卫邱同两位太子伴读一起。 卫邱年三十八,对周璨来说算是长辈,周璨走近他抱拳问好。 “卫大人今日也在,听说卫大人一直在教导太子武艺,想来太子的基础定是打得很牢固的。” “学得一身武艺,卖与帝王家,咱自是用心去教导的。趁着太子还没来,不如咱们切磋一番,当年我和你父亲还是一同学的武艺,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他的风采。” 周璨一听卫邱抬出了他父亲,言语中又带亲近之意,便玩笑道:“卫叔叔多年武艺傍身,我可打不过卫叔叔。” “无妨,咱们今日只是切磋切磋,打赢了我请你喝酒,打输了也无妨。” “既然卫叔叔有如此兴致,那小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两人一起走向演武台。 “今日咱们点到为止,先落地者败。”卫邱指着演武台下面说到。 “好。”说罢两人各自摆出迎战的姿态,谁也不想先出手,相互试探着。 等太子到校场时,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相互之间攻防有序,一时之间竟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两人较量了几十个回合竟还是未分出胜负来。周璨看日头已经起来了,便提议说今日两人的较量先到这里,今日的主要事情还是给皇子们授课,改日他们再寻个机会好好较量。 卫邱听到周璨这么一提醒,想起今日的正事来,便收了佩剑。 周璨将自己的佩剑插回剑鞘,转身向太子说道:“太子殿下,陛下命臣来教授您武艺,拳脚功夫想必您跟着卫大人学了不少,不若今日就来试试射箭吧?” “好,那就听周将军的。听闻周将军箭术出超群在军中也难有敌手,在与契丹的大战中更是于几十丈外直取敌将首级,今日孤定要好好学学。” “周将军你给大家演示一下吧,我们都想看看传闻中箭无虚发的箭术。”其他几伴读都想见识一下周璨到底有多厉害。 只见周璨从旁边的长桌上拿起一把长弓,又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站稳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仿佛对他来说搭弓射箭已是出自身体的本能。 众人的视线追着射出去的箭翎,只见这箭正中靶心。 卫邱直接赞道:“漂亮!这身手真是行云流水,”接着又转头看向几位伴读,“大家想到达到这程度,估计少不了日夜苦练吶。” “手抬起来,与肩齐平,视线与箭、靶子三点一线……” 经过一晌午的教学,周璨看太子已经渐渐露出疲惫之态,便结束了今天的箭术课,“殿下已经基本掌握了射箭的方法但还需勤加练习,今天的课便先到这里吧,三日后臣再来为您上课。” “好,多谢周将军。”太子朝周璨举手作揖,命身边的太监送周璨离开。 周璨刚出宫门,早早便等在一旁的周洲立马上前,“世子。” “回去再说。”周璨开口制止周洲准备说出口的消息。 “世子,英王来信。”待回府后,周洲立马将今日收到的消息呈了上来。 英王揪出了藏在王府中的暗探,死前脱口而出他们还会进行下一次刺杀,直到真的把他杀了为止,但还没来得及审问人便自尽了。 周璨将信快速读完,沉思了一会儿,便同周洲周济吩咐道:“怕是风雨欲来,让我们的人时刻盯紧从京城到阳州沿路,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一路往阳州去,立马传信回来。” “是。”周洲周济转身离开书房。 …… 自从梁染墨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之后,宋氏血仇、安钰之死就一直横亘在她的心头上,难以忘怀,她势必要查清当年的真相。 她想起了之前在忠勇侯府婚宴时意外探听到的消息,立马拨了些人手去查找那个嬷嬷的下落。 经过一番暗访,他们查出这个李嬷嬷曾在前太子安钰身边侍奉。安钰亡故后她便去了魏昭昭宫里做一个洒扫的下人,再后来便被回了魏昭昭的娘家忠勇侯府,平日里管些后厨的采买。 若不是那日恰巧听到了这些事情,宋云怕是很难再找到当年的知情人了。 谢扬的下落还没找,不过好消息是她昨日收到消息,忠勇侯府那个李嬷嬷一路南下去了扬州,她的人正在继续查找嬷嬷的落脚处,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的茶楼已经开始迎客,但靠茶楼来探听消息绝非立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她还得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从前她都是在族学里跟自家的姐妹们进学,自己的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当前除了皇室再没有其他地方的藏书能够比肩他们梁氏的藏书了,因此她们也从未想过去书院里进学。 近些年来京城里时兴到书院进学,许多快到待嫁之年的世家贵女都到城西的颂明书院进学,颂明书院的院长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出自河东柳氏,名唤柳韫。 河东柳氏自前朝以来便是煊赫士族,或许是柳氏深谙盛极必衰的规律,安焱登基后其母柳皇后被尊为太后后,柳氏便慢慢退出了权利中心,在朝廷中领些不涉军政的闲差。 柳韫自小便被底蕴深厚的柳氏一族精心教养,及笄后便嫁给了宋云的大伯宋青江。宋氏阖族下狱时柳太后不忍自家侄女同宋氏一同葬送,便请安平帝赐了和离书。柳韫归家后便办了这所女子书院。 几年下来,依着河东柳氏的声望、太后的关照,越来越多的官宦之女来此求学,希望能在书院进学后赢个知书达礼的好名声。 梁染墨想着,她在自家院子能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她已近及笄之龄,如今去书院进学恰好有正当的理由出门行走,不必再像从前一样出门还要同目母亲报备。 第十五章 入学颂明 想到了办法,她打算趁着明早去给长辈们请安时提一提这事。初雨打听过了,学堂开始授课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一,如今已临近入学之期,她得早早准备起来。 自从她上次一场大病后,祖母总是不大放心让她出门。原以为她还要费力说服祖母和父亲母亲,没想到他们很轻易的就答应了。 府里的事儿解决了,但是想要入学颂明书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梁染墨的父亲亲自给她写了举荐信,但这还不够。正式上课的前三天,梁染墨带着初雨去了颂明书院参加学前小考,只有过了学前学前小考才能入学。 去参加入学考试的除了梁染墨还有御史台张大人家的小女儿张淼淼、大理寺丞温翰的长女温婉等人。 学前小考的规则是几人在琴棋书画诗酒茶中任选一雅进行当场考较,若先生们觉得水平达到优秀便能获得入学资格。 梁染墨前后两世皆成长于世家,且不说从前宋氏就是以皇后标准来培养她,在一众闺秀中她的琴棋书画诗酒茶自是样样不差的,此次小考于她而言难度不高。 从前她是宋云时,她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自从她变成梁染墨后,她便刻意修改字体,日日临摹前朝书法大家柳公的字帖,但她练字的时日还不算长,也怕别人发现端倪,便在小考时选了棋艺。 果然不出所料,她顺利通过了颂明书院的学前小考。 按照颂明书院的惯例,新学子入学当天需向院长见礼,王先生领着一众新学子穿过前院一路行至柳韫所在的后院。 众人到达柳韫所在的后院时只见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柳韫一席白衣端坐于棋盘一侧,手执白子,正在集中精神思索下一步该如何下。 等她把棋子落下后,王先生便带着一众学子漫步至她身旁,“院长,这是今年的新学子,我带她们来拜见您。” 柳韫闻声抬头,朝众人望过来。 众位新学子一起朝柳韫行礼,齐声道:“问先生安。” 柳韫点点头,“不必多礼。各位既然通过小考进入颂明书院,那便望各位免娇嗔,戒贪恶,一心向学,此次先恭祝大家学有所成。” “是,先生。” 等众人拜见柳韫后,王先生就带着学子们回到前院课室上课。 等散学后,梁染墨便看到初雨已等在书院外,旁边停着梁氏的马车。 回梁府的路上,梁染墨回想今日见到的柳韫,从前她嫁到宋府后待宋云极好,常常命人给宋云送来自己做的糕点,还时常指点宋云的棋艺,可以说宋云拥有出色的棋艺有一半的功劳就是来自于她。 今日见她,虽然看似平和,但却给人一种冷淡疏离之感,不似从前那般平易近人。 从前柳韫和大伯宋青江十分恩爱,在宋云出嫁时已怀有身孕,但那个孩子却意外小产了。过了两年她又怀上了孩子,却又再次无故小产。宋青江为她请了好几位太医,查到最后都说是因为体虚,怀了身子之后母体和胎儿争抢养分,气血难以为继故而导致滑胎。 她仔细调养了三年,终于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不过却遇上了宋氏贪墨一事,孩子最后还是没保住。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但三次小产加上被迫和离、丈夫惨死,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更无情些,她的容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再大些。 柳韫大多时候都在书院里,梁染墨往后找些由头接近她便简单多了。 她早已想到,过些日子她便找个求教棋艺的借口去拜见这位从前的大伯母。 回到梁府后梁染墨先去望梅园拜见了自己的母亲。 梁母仔细问了今日在书院怎么样,梁染墨回一切都好。 “你爹从前总怕把你教成日日泡在藏书阁的书呆子,如今这样很好,多出去看看。” “阿爹想多了,女儿才不会变成书呆子。” “颂明书院里多是世家小姐,你从前便总爱呆在家里不爱出去玩,如今趁着去书院上学可以多结交些朋友,不要总是闷在家里。” “娘亲,女儿知道啦。”梁氏平日里对梁染墨很是关爱,因此梁染墨也喜欢亲近她。 梁氏停住了话头,吩咐婢女上菜。 “留下来用饭吧,今日我特地命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蟹黄豆腐和清蒸鲈鱼。” “我就知道阿娘疼我!”梁染墨伸手握住了梁母搁在桌上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的。 …… 连着好几日的进学,愣是没让梁染墨找到求见柳韫的机会,倒是听见同窗们数次提起如今朝中的翘楚周璨。 “听说这阵子只要镇国公府世子去东宫给太子授课,二公主就去‘偶遇’,听说还放了话,说她非周璨不嫁,但凡谁敢接近周璨她定不会给那个好果子吃。” “此事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最后二公主能否得到周世子的青睐顺利嫁入镇国公府呢?” “人家怎么说也是二公主,只要求得陛下下旨那就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是啊,可惜我等身份不及公主,连同她争的机会都没有,镇国公世子玉质良颜也就只能看看了。” “听说工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同镇江节度使石哲茂石大人家的大公子石邱淇定了亲,明年年初就要出嫁了,现在日日在家里绣嫁衣呢。” 几人说着说着,突然吏部侍郎府上的小姐翟方丽突然开口问道:“梁小姐定亲了吗?” 梁染墨没想到话题竟转到了自己身上,周围的女娘都朝她望了过来。 “并未。” 正当几人还想追问下去时,负责教导诗的先生已经走进了教习室,“各位学子们回到各自的位子坐好,接下来要上诗书课了。”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几位同窗一脸遗憾的回各自的位子去了。 第十六章 暗流涌动 是日,周璨安排在前往阳州一路上的暗探又发现了可疑人员,暗探一路悄悄跟着他们,确认他们正是新一批杀手时立马将人擒住,暗中将人押回了京城,此刻正关押在周璨别院中的地牢里。 周济来汇报时,周璨正在细细擦拭他的佩剑——断水。断水曾跟着他在战场上破风饮血,杀敌无数,如今他回了京城之后断水就只能藏于剑鞘。 “世子,这次前往阳州的杀手一共13名,咱们的暗探与其交手时活捉了六名杀手,其余的已经死了。咱们的人连着审了几天,终于有一名杀手供出了他们是听命于刑部尚书刘乘宴。” “竟然是他。英王从未得罪过他,他为何会对英王出手?”周璨未曾想到往日和英王并无政见不合也无摩擦的刑部尚书居然会派人刺杀英王。 “那些杀手说是他们只是听令行事,不知其中缘由。” “那你们就朝刘乘宴这里继续往下查,看看刺杀一事是他主谋还是同伙。” “是。另外他还供出了另一个消息,安平六年他曾和其他杀手于黄州回京路上一同截杀了宋氏二公子宋晓山。” “安平六年、宋氏,可是同当时的宋氏贪墨案有关?”安平六年时周璨才满八岁,他只依稀记得宋氏从贪墨事发到阖族下狱处决前后不到一月,这其中竟然有刑部尚书的手笔。 “正是那个宋氏。根据他提供的消息,我们查到当年宋氏因贪墨一案阖族下狱前,宋氏二公子正好公派去了黄州,宋氏贪墨下狱时他便在黄州失去了踪迹,据说当时官差将黄州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他,最后在回京途中的一座寺庙附近发现了他的尸首,是死于乱刀之下。刑部最终以仇家寻仇结案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刑部尚书派杀手截杀宋氏二公子,看来宋氏贪墨案里头的水很深,让我们的人暗中探查此事,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除此之外可还问出其他事情?” “还有就是安平十二年时,他们曾于永州城外截杀调任回京的刑部郎中。” “看来这些年他干了不少清除异己的事。” “周济你先将杀手是刘乘宴一事书信一封送去阳州给英王。周洲你一会儿去吏部侍郎翟成益府上传个口信,请他明日下朝后约几位同僚去醉风楼喝酒,务必邀请刘乘宴和中书侍郎章跃一同前去。” 吏部侍郎从前是前任镇国公也就是周璨的祖父暗中扶持起来的自己人。 “咱们如何确保刘乘宴一定会去赴宴呢?”周洲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其中关窍。 周济在自家公子提到章跃时就已经想到了其中关窍,“你笨啊,陛下的诏令最先出自中书省,章跃任中书侍郎,谁同他交好就等于谁能先知道陛下的诏令,你说刘乘宴要是知道章跃去赴宴他还会不去赴宴么?你出门可别说咱俩是兄弟,拉低我智商。” 经周济这么一点拨,周洲立马反应过来了,“我知道了!吏部侍郎和中书侍郎曾是同窗,两人素有交集,而刘乘宴又想同中书侍郎攀交情,那他必然会去赴宴的!” “周济,你明日提前派一批暗卫埋伏在刘乘宴回府路上,等他晚上回府时佯装截杀他,我要看看他是何反应,顺便看看能不能吊出其他大鱼。” “是,公子。”周洲周济领命之后便下去办事了。 周璨将手中的断水剑插回剑鞘,又放置于剑架之上。 …… 阳州。 “王爷,难道咱们只能在阳州坐以待毙么?咱们对外抗击敌人,对内还要防备身后的‘暗箭’,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这些年里英王副将程熟已经和好几拨杀手交过手,深感一直防备下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小璨已经在着手调查了,今早刚收到他差人送来的消息,他前几日截下了一批杀手,拷问之下得知杀手是刑部尚书派来的。” “刘乘宴?咱们英王府不常在京中,也从未同他结仇,他为何对您下手?” “此事还未可知,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杀手是谁派来的,已经有了调查方向。他既然朝我出手,那说明我英王府或许是挡着他的路了。咱们远在阳州鞭长莫及,不可妄动,先小心防备就是了,等找到机会再一招制敌。”还有半句话英王并没有说出口,或许刘乘宴也是听命于人。 京城。 第二日早朝后吏部侍郎上前同几位同僚攀谈,“听说近日醉风楼请了江南闻名的彩云戏班来搭台唱戏,咱几个晚上去醉风楼喝酒看戏怎么样?” “若是翟兄请客那我就一定准时赴约!”中书侍郎章跃调侃道。 “好说好说,只要大家玩得尽兴我请客又何妨,那就说定了,今夜戌时醉风楼见。”翟成益同中书侍郎说完又放慢脚步等刑部尚书走近,“刘兄,我今晚约了章兄同几位同僚去醉风楼一同喝酒,你可要同来?” 刘乘宴闻言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翟兄都开口了那我就算有其他事也要推了同去去的。” “你原本是有事要处理么?你要是有重要的事情可以先去处理,等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咱们再约也是一样的。” “无甚要紧事,今夜我一定按时到。” 刘乘宴应约正中翟成益的下怀,回府后他便暗中派人告知周璨事已办成。翟成益面上同镇国公府素无交集,况且醉风楼人多眼杂聚会消息走漏也很正常,就算事后刘乘宴怀疑也查不出什么。 这晚周济周洲同其余十位暗卫埋伏在醉风楼回刘府的必经之路上,待刘乘宴的马车一过来,周济立马示意暗卫上前“刺杀”。他则同这两兄弟占据高处,指挥暗卫。 他估计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截杀三品大员,所以今日带的人也不多。刚才一发现有人埋伏立马就遣了贴身小厮去五城兵马司报案。 刘乘宴也带了六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着,不说人数上就处于劣势,单看他这些侍卫的身手就比不上经过十数年严格训练出来的暗卫。但是双方人马缠斗了近一刻钟,都还未见伤亡。 第十七章 愚公钓鱼 又一通搏斗之下,刺客“仗着”人多的优势,相继将那几名刘府的侍卫打伤在地,刘乘宴见局势逆转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想要逃走,却被其中一名暗卫划砍伤了他的左胳膊。 “五城兵马司的人快到了。”把守在截杀之地周围几条街的暗探传来消息。 这时周济吹响手里的骨哨示意暗卫立马撤退,同时叫上周洲,“撤。” 大街上的暗卫闻声立马分散后撤,很快就不见了踪迹。刘乘宴虽然想叫人去追,但看一众侍卫皆已负伤在地,这样定是追不上的那些杀手了。 杀手一撤,大街的另一头火光涌动,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带人赶到了。 “刘大人,您可有受伤?我们一收到您小厮的报信立马就往这边赶过来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邹及立马从马上跳下来,上前询问刘乘宴的状况。 “受了点小伤,但是那些杀手跑了。”刘乘宴倚靠在马车旁,用右手捂着左手受伤之处,一脸阴郁。 “贼人往何处逃窜了?我这就命人去追。” “往周围的几条街四散而逃了。” “四散而逃?”邹及紧了紧眉头,“那就有点难办了,此处四通八达,贼人又是四散而逃这恐怕是追不上了。” 刘乘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邹及也怕刘乘宴参他一本不尽职尽责,还是得做做样子,转身吩咐道:“你们一二三四小队分四个方向去追,一旦有消息立马来报。” 四队官兵应声去追。 邹及将刘乘宴扶上马车,又吩咐身边的官兵,“五小队官兵出列,护送刘大人安全回到刘府。” “多谢。”刘乘宴面色稍好些,虽然对现在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但是他也知道眼下邹及的处理合情合理,出于客气他还是朝邹及道了谢。 等回到刘府,小厮立马遣人叫来府医给刘乘宴处理伤口。 正在处理时,下人来报说五城兵马司暂未追到杀手的下落。 他一时怒急攻心,大力挥落了书桌上的一应摆件,“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几个人都找不到。” 此时他的门客也过来了,“大人,我听说您受伤了,发生了何事?” “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贼人企图刺杀于我,万幸伤势不重。他们似乎预知五城兵马司快到了立马便退了,一个贼人也没能擒住,先生你分析分析到底是何人欲置我于死地?” “大人,您说会不会是咱们派去阳州的人被英王发现了,或许是阳州那边派来的刺客?” 刘乘宴低头想了想,越想越有可能,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说罢又吩咐手下,“你派人去城门处暗中查一查,看看近期是否有自阳州而来的人。” 手下领命便下去了。 “您昨夜为何出门见客?会不会是提前设计好的?” “昨日是同僚相邀。” “是否是他们其中的人朝您下手?” 刘乘宴回想昨日赴宴喝酒的每一个人,都与自己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但也不排除他们中的谁同英王是一个阵营的。 “大人,他们一击不中想必还会再朝您下手,眼下您受了伤,不若就趁此机会告假,就说您遇刺在家养伤。” “先生这个提议不错,那我便差人去告假。有劳先生替我想想此事该如何解决才好。” “是,我必尽心竭力抓出幕后之人。” 这几日刘府派出了不少探子都没查到当日那一伙杀手的下落,他怀疑过很多人,但始终都找不到相关的证据,但历经此事他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要么是英王查出了是他派去的杀手,要么就是其他在暗处的人企图致他于死地。 “来人。” “大人,何事?”守在书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 “你去联系我们派去阳州的那批人,看看是否有他们的消息。” “是。” …… 镇国公府。 周璨刚刚结束早上的晨练,此刻正在用午膳。 “公子,刘乘宴那老贼果然派人去阳州打听被咱们擒获的那批杀手的消息了。” 周璨吃完早膳后放下碗筷,命人将这些收了,示意周济接着说。 “不过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们当中负责接头的人送了过去,并和前来接头的人联系上了,谎称他们已经顺利潜入英王府,并未引起来人的起疑。” “嗯。这段时间你们时刻关注刘乘宴的动向,如有消息即刻来报。他在家里躲了这么多天,估计马上就要出来上朝了。等他上朝的那天晚上,我会让十五再去他府上吓吓他。” 刘乘宴在家里休息了八九天后就去上朝了,下朝时翟成益朝刘乘宴走去,“刘兄,听闻你当日赴宴回去之后遇刺了,可有大碍?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是我当日邀你同去,你可能也不会遇到此事。我命人送去你府上的上好的药材你可用了?用完了我再派人送些过去。” “翟兄无须担心,只是小伤而已,如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刘乘宴虽然也曾怀疑是不是翟成益同人布局暗害自己,但两人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也曾同翟成益去酒楼喝酒,从前倒是没有出现过刺杀一事,或许此事同他真是巧合。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就要十分悔恨自己了。”翟成益眉头紧皱神色紧张,面上一片担忧后悔之色。 刘乘宴宽慰般拍拍翟成益的肩头,“我真的已经好了,不用自责。” 样子还是要做足的,翟成益朝刘乘宴微微作揖,“那待你全好了,我在府上设宴为你赔罪。” “赔罪不必,好酒好肉请我品尝就行哈哈。” “好说好说。” 问候结束两人也正好走出了宫门,翟成益走向自家的马车前同刘乘宴说道:“那我今儿就先回了,等刘兄你好了咱们再约。” “好。”说完也朝自己马车走去,他的侍卫已经早早等在车旁,等刘乘宴走近就伸手将他扶上了马车,接着自己也跳了上去。 马车行驶在路上,侍卫告知他派去阳州的人已经顺利潜入了英王府,若寻到合适的机会就会再次执行计划。 第十八章 再见故人 梁染墨来颂明书院进学快半个月了,但是一直没有再见过柳韫。闲聊时她便寻机问了问其他同窗。 “翟小姐,我来书院的时间不长,但也就只有入学那一日见过院长,她是从不授课吗?” 翟方丽对同梁染墨交好还是很感兴趣的,可谓是有问必答。梁府几代帝师,就算梁染墨的祖父致仕、父亲也仅在太学任祭酒,但他们梁氏仍旧简在帝心。 “咱们好歹也是同窗,不用这么生疏的唤我梁小姐,不若我们以姓名相称,你直接叫我方丽即可,我也叫你染墨好不好。” “当然可以,方丽。”梁染墨朝翟方丽微微一笑。说实话她已经很少同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来往了,她一及笄就嫁了皇室,后来又在深宫里惨死,嫁入皇室后到处都是明枪暗箭,除了自家人和安平帝她谁都不深交,谁都不相信,因此也很难轻易和别人打开心扉了。 “这么叫才显得咱们亲近些,这样多好。对了,刚刚你问我柳院长是不是不授课,是的,如今柳院长已经不授课了,听说前几年还是会给大家传授棋艺的,但是这今年她身体欠安,于是就聘了另外一位棋艺大师来给大家授课。” “那若是我想见她的话,要怎样才能见到呢?” “她大多时候都在学院中后院的居所处,你要是想见她就去那里拜见她。” “我前两日去过了,但是她院里的侍女说她这半个月都不在书院里,把书院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韦先生。”梁染墨久等不见柳韫,便想着找个求教棋艺的借口去见她,没想到却被告知柳韫近日不在书院里。 “那你且再等一等,半个月后书院里会有一年一度的七雅擂台赛,每年的棋艺擂台赛评委都是她,因此擂台赛时她一定会回来的。” “半月后么,那我便再等等吧。”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梁染墨等着就好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翟方丽还是挺好奇为什么梁染墨这么想要见柳韫的,“染墨,你为什么这么想见柳院长呀,难道你打算拜她为师求教棋艺吗?” “是呀,我听说她在棋道上有很高的造诣,若是能得到她的指点就好了。”真实的理由她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毕竟她的计划牵扯太多。 “那擂台赛你就好好表现!要是被她看上了你被她收做关门弟子也是有可能的。” 梁染墨从前是宋云时棋艺便是数一数二,她的目的是接近柳韫,至于围棋擂台赛能不能夺得头名其实她不是很在乎,但是如果如果她拿了头名,以后时常去找柳韫请教应该会更方便些。 “多谢告诉我这些消息,我家的厨娘做的江南点心很是不错,明日我给你带来做谢礼好不好?” “咱们好歹同窗一场,你可不要同我这么客气!而且我觉得你知书达理,又长得跟画上的仙子似的,我这人爱看美人,同你交往我很开心的。”说着她又微微有点害羞,不好意思道,“不过若是你府上的点心好吃,那就给我带一盒吧~我打小就特别爱吃点心。” “好,那明天我一定给你带上好吃的点心。”翟方丽爱看美人,怪不得之前经常看见她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因此自己才想着不若就从她这里打听柳韫的事好了。没想到她自己说出来倒是害羞了,这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心思直接就写在脸上了,是难得的纯真之人。 染墨染墨,这个名字和现在的她多相称呐,梁染墨重生回来后心里不停地在筹谋,在算计,只想着如何为宋氏一门报仇雪恨,如今倒是被这颗干净的心感染了。 半月后,七雅擂台赛前。 七雅擂台赛是颂明书院一年一度的大事,不同于男子的科举考试那般严肃,六雅擂台赛是为了给学子们展现自己在琴棋书画诗酒茶上的技艺和学识所得。 学子们之间免不了明争暗斗,毕竟头名只有一个,而且前几日就收到了风声,皇后也会来观看今年的七雅擂台赛。 自从一众世家女的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恨不得不舍昼夜的练习,就为了能在擂台赛时展现自己的风采,争取夺个头名。如今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皇后也有意提前看看在场的世家女,这么一想众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梁染墨刚知道皇后要来时,心情很是复杂。前世她还是宋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宋氏煊赫且帮助安平帝坐稳了皇位,所以她从没把魏昭昭当做竞争对手,因为她觉得魏昭昭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没想到最后,却是她坐上了皇后之位,她的孩子也成为了太子,听说宋云死后这些年她很是得到安平帝的宠爱,宋氏覆灭后她魏氏却是扶摇直上,说不定宋氏覆灭里也有她和魏氏的推波助澜。 到了擂台赛这一日,颂明书院学子皆在院子里列队集合,眼看擂台赛即将开始,魏昭昭从众人身后缓步走至前方高台,身后跟着六位婢女。待她于台前站定,柳韫便带着一众学子朝她大礼。 礼毕,众人落座后站在最旁边的一列的梁染墨抬头看她。 魏昭昭身着瑰丽非常的暗金色绫罗,上面是大片金线织就的神鸟凤凰,在日光下闪闪动人;发髻上斜插着十二凤钗,其上宝石熠熠生辉,额间是一朵牡丹花花钿,远山眉,桃花眼。 倒是很多年没有见过这张脸了……十年过去了,她也不再同从前那般年轻了。 梁染墨看着落座于高台上的那个人,恍惚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皇后身着华服的样子,如今想来真是太过艳丽。虽然从前自己压住了那身锦绣华服,可那身锦绣华服何尝不是困住了她呢,还是如今这般朴素简单的自己更动人。 再来一次,还是不要再嫁皇室了。 前方落座于皇后身边的柳韫示意王先生敲响青铜钟,并宣布今年的七雅擂台赛比赛开始。 七雅擂台赛共举办三日,第一日比琴棋,第二日比书画诗,第三日比酒茶。 今日是第一日,也是梁染墨要上台比赛的关键日子。 第十九章 围棋头名 第一日上午比琴艺。 梁染墨带着宋云前世的技艺,琴技自是不差,但她却打算每一门都参加,她只需要参加围棋擂台赛、诗书擂台赛即可。 前者是为了接近柳韫,后者是因为她出自梁府,梁府诗书传家百年,她可不能堕了家族之名。 擂台赛规则是先从有意参与比赛的学子中抽签选出一人作为守擂方,剩余的其他人按自己的想法决定自己的攻擂人选,如果觉得自己的技艺比不过场上之人的话也可直接弃赛退出,直到所有参赛学子都完成攻擂后,最后还留在台上的人即为该项擂台赛的头名。 琴艺擂台赛上各世家闺秀纷纷大显身手,一时之间大家从《阳春白雪》听到了《十里埋伏》。 这些技艺世家的小姐们大多都是从小学到大,就算实在没有天赋也能弹上一首简单的琴曲。大家来这颂明书院不过是为了再求进益、得个知书达理的美名罢了,若是能再博个擂台赛的好名次也是极好的。 梁染墨记得前世魏昭昭一手琴技就很是不错,听说安平帝去钟信宫时她就时常为他抚琴,安平帝为此还将前朝的名琴焦尾赏赐给了她。有一年除夕夜宴上她曾用那把焦尾当众给安平帝献了曲。 巳时过后,今年琴艺擂台赛的头名已经出来了,是尚书省右仆射柳策的女儿柳瑶。 魏昭昭此时看着柳瑶也很是高兴,甚至遣了身边的婢女来请她上前回话。 梁染墨猜,魏昭昭或许就是来看柳瑶的,柳瑶的父亲柳策是朝廷二品大员,柳瑶还是太子的表姐,她确实算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未时一到,围棋擂台赛开始。 第一个守擂的是公孙荭,她是中书令公孙长治的孙女,相貌清秀动人,小家碧玉。 梁染墨并不打算一开始就上去攻擂,她想先观察一下参赛者的水平后再选个合适的时机去攻擂。 比赛才进行到第三轮,梁染墨看到魏昭昭同柳韫说了句什么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场了,柳韫本想叫大家一起恭送皇后,但魏昭昭摆了摆手制止了。 走了也好,梁染墨也不想看见她,看见她时总会想自己从前经历的事,内心的思绪如浪翻涌,一腔愤恨难以抑制。 梁染墨看有意报名参赛的人只剩下她和另一位了,估计那位学子也是想要最后一个上去挑战,众人对她的棋路都不了解,估计都想等着她上去攻擂,既如此那就去吧,不过就是多下一盘罢了。 于是她在上一位攻擂者失败后就举起自己手中的参赛牌,示意下一场自己要上场攻擂。 在王先生的安排下她坐到了围棋盘前,她和守擂者一人执黑一人执白。 在梁染墨上来攻擂之前,这位学子已经连赢两位攻擂人,加上她之前上来攻擂的那一场,梁染墨观察了她下了三盘围棋,对这位学子的也有了些认知。不过宋云从前在棋道上就是翘楚,她清楚的知道,这位学子不是她的对手。 梁染墨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足够突出才能引来柳韫的注意,于是她也没有藏拙,很快便结束了这场比赛,接着剩下的那位参赛者上前来挑战她,同样被她以极短的时间打败。 今日这围棋擂台赛的头名是她的了。她甚至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善于布局大片吃子,今日这两局她赢得很漂亮。 她来书院时间不长,大家没有同她对弈过,因此也不知道她的水平高低。从前大家都觉得出身梁氏,诗书造诣高那是理所当然,没想到她在围棋上居然也有如此造诣,今日一见倒是让人感到十分惊艳。 不知道柳韫是否会觉得她的棋路似曾相识? 柳韫宣布今日的围棋擂台赛头名是梁染墨后,当日的赛程便全部结束了,第二天接着是其他门的擂台赛。 梁染墨在诗、书擂台赛中又再次夺了头名,一时之间名声大噪,众人都没想到她才来书院一个月便拿了三个擂台赛的头名,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大家都知道梁染墨出自帝师之家,他们梁氏的藏书楼里不知道有多少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世家底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待到七雅擂台赛圆满结束后的第二天,柳韫的婢女在下学后来给梁染墨传话,说柳韫要见她。 她提着自己的书箱同柳韫的婢女说道:“劳烦这位姐姐替我跟柳院长说一声,我的侍女在书院外等我,我先去同她交代一声再过去找柳院长,不然她迟迟不见我回去怕是要担心的。” “梁小姐客气了,您唤奴婢春杏就好。既如此那奴婢便先去回院长,您若是交代完了便去院长的院子吧,她在树下等您。” “好,劳烦了。”说完梁染墨便提着书箱往书院大门走去。 其实她当日确实是有意展现她的起风棋路,要是能引起柳韫的注意、让她主动来接近自己才是她来这个书院的目的。 令她感到高兴的是此举确实引起了柳韫的注意,她的目的达到了。 初雨一见到自家小姐出来了便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书箱,“小姐,昨日你说想吃醉风楼的醉鹅,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让吴宇去买了,等你今晚回去便可以吃到了。” “先不回去,柳院长一会儿找我有事,我还要再回书院一趟,你们先在这里等我吧。” 初雨不解,难道是自家小姐被留堂了?“小姐,你这是被留堂了么?” 梁染墨抬手轻轻弹了弹初雨的脑门,“你这小脑袋一天天想什么呢!你家小姐我怎么可能会被留堂!” “我看其他家的小姐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却说院长找你有事,那我一不小心顺着就想到留堂了嘛。” “院长找我是有其他事。” “那就好,我就说我们家小姐可是拿了三门擂台赛的头名呢,怎么可能会被留堂!那小姐你去吧,奴婢就在这等你。”初雨企图遮掩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 “好,要是我没那么快出来,你饿了就先自己吃点糕点垫垫,回去了咱们一起吃醉鹅。” “嗯嗯知道啦。” 第二十章 两人对弈 交代完之后梁染墨又转身走回书院,径直往柳韫的院子去了。 她到时柳韫的院门大敞着,她仍旧同自己第一次来书院时拜见她的那样,在树下的桌上摆着一盘围棋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梁染墨扣了扣院门上的铁环,出声喊道:“院长,学生来了。” 柳韫闻声转头朝她望过来,“进来吧。” 她走近柳韫身前,规规矩矩行了礼,“院长,听春杏姐姐说您有事寻我,我刚才去同我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来迟了,请您别见怪。” “无事。你也别站着,坐下吧,在我这儿不必那么拘谨,我应该不是什么令人见之害怕的老妇人吧?”柳韫或许是那天看了梁染墨的棋,明知道这个今年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是出身梁府,绝不可能是当初那个宋娇娇。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亲近之心。 柳韫从前嫁入宋氏后,看着阖族上下那般宠爱宋云,就是那被父母兄弟叔伯婶婶们疼爱非常的娇娇儿,于是是经常玩笑般地唤宋云叫做宋娇娇。 “那天看了你的棋,水平不错,从前家里是请了哪位先生教你?”柳韫用慈善温柔的目光望向梁染墨,开口问道。 “打我六岁开始一直都是父亲在教我下棋。”梁染墨仔细回答了柳韫的问题。 “你父亲?是了,”柳韫点点头,“你父亲年轻时棋艺也很是不错,在京城里也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后来很少听见他同别人对弈的消息,渐渐地我倒是忘记你父亲的棋艺原是很好的。” “我今日唤你来是想同你手谈一局,不知道可否方便?”在梁染墨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在石桌上摆好棋盘和棋盒。 梁染墨刚刚进来时,看见棋盘上空无一子时就已经隐隐猜到或许柳韫是想同她手谈一局,此时听到柳韫开口相邀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方便的,能同院长下棋对我的棋艺必定大有裨益。”梁染墨开口应下柳韫之邀。 待两人坐好,柳韫示意梁染墨执黑先行。 梁染墨第一手落在棋盘右上角星位。晚辈执黑落于右上角星位体现了梁染墨作为晚辈对长辈柳韫的尊重 柳韫也同样将第一手白棋下在了左上角星位,礼始开局。 两人在棋盘上步步为营,都在想着如何让对方走入自己的圈套之中。 这是梁染墨时隔十多年再一次同柳韫下棋,柳韫的棋风一如既往,稳扎稳打。反观梁染墨,除了最开始时还能看出从前的棋风,下到后面时已具厮杀之势,颇有种不死不休之意。 柳韫惊叹于梁染墨水平,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在棋之一道上的造诣超出了她的想象。看棋观心,她不知道为何一个看起来柔弱娇俏的闺阁女子为何在棋盘之上有如此凛冽的杀意,但这一场她下得酣畅淋漓。 柳韫轻敌了,所以她输了。 “承认。”梁染墨执礼开口道。 “我未曾想到你在围棋上的造诣如此之高,倒是我轻敌了,你在棋道上的天赋很高,你父亲也把你教得极好。”柳韫毫不吝啬对梁染墨的夸奖。 只有梁染墨自己知道,如果不是有从前的记忆在,有那些年的积累,她大概率是下不过柳韫的。 自宋云嫁给安焱以后,安焱时常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她,她一个人的时候便只能自己下棋打发时间,皇宫藏书阁里收藏有许多前朝围棋国手的棋谱,她把那些棋谱都看完学完了的。 “多谢院长夸奖,今日我能赢实属侥幸,往后还望能时常找您请教。”梁染墨趁机提出同柳韫时常走动的请求。 “那感情好,往后你散学后如若不急着回去便可到这后院来找我。”柳韫今日虽然输了,但她下得很高兴。 “多谢院长,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无他事我便先行告辞了” 梁染墨想着若是今日太过亲近,怕引起柳韫的怀疑,来日方长。 “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说完,柳韫便差自己的婢女送梁染墨出去。 梁染墨出了书院只见仅剩梁氏的马车还停在那里,天色也暗下来了。 “小姐,你可终于出来了,你再不出来天都要黑了!”初雨同车夫阿三就坐在车驾上,一见梁染墨便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糖葫芦。 “快擦擦你的嘴,糖衣都吃到脸上了。”梁染墨走近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手帕递给初雨。 初雨用空着的那只手朝梁染墨摆摆手,“小姐不用了,我自己也有手帕,小姐这么好的手帕就留给自己用吧!” 梁染墨见初雨这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只小馋猫同我客气什么!”边说着边拿着手帕朝粘在初雨脸上的糖葫芦的糖衣擦去。 初雨看见自家小姐伸手给自己擦,便乖乖的站好不动给她擦,“多谢小姐!” “擦干净了,咱们回梁府吧。” 初雨用空着的那只手扶着梁染墨上马车,等梁染墨坐好之后便让车夫御车回去。 马车里。 初雨吃完了糖葫芦便忍不住开口问:“小姐,院长留你下来干什么呀?” “她寻我同她下棋。” “那谁赢了?” “你猜?” 初雨一听就知道小姐有意逗弄自己,忙开口道:“小姐,我猜柳院长赢了。” “不对,是我赢了!”梁染墨说时面上颇有些得意。 初雨一听立马高兴起来,“小姐真厉害!我曾听说柳院长棋艺高超,没想到小姐比她还厉害!” 从前她在闺阁时同柳韫下棋时就从未赢过这位伯娘,后来她出嫁后也常想着什么时候能赢过她,但在她死时都没有机会再同她下棋并赢过她。 今日赢这一局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书院后院。 柳韫还在复盘今晚她同梁染墨下的这一盘棋,她初时便觉得梁染墨的棋风很熟悉,但是当时专注于下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如今自己细细复盘时便想起来这棋风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 前半局时,这个小姑娘的棋风像极了从前的宋青江的侄女宋云,稳扎稳打、谋定后动,静待对手犯错。但后半局她的棋风突变,杀意昭昭,只进不退,前后棋风反差极大。 想到宋云,柳韫难以抑制的又想起了十年前全族覆灭的宋氏,想起那个爱惜自己的丈夫,想到自己独活的孤寂。 夜风渐起,凉透人心。 第二十一章 除夕祈福 除夕将近,镇国公府上下都在忙着洒扫庭院、采买年货。 周璨五岁时他的母亲安国公主给他生了个妹妹名唤周璇,周璇自小便喜欢跟在自家哥哥身后。周璨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妹妹最爱撒娇,无论是老镇国公还是他父亲和母亲偏偏就还吃这一套,自己也是很难招架。 周璇一大早便跑到了听竹院,问了周洲后知道周璨还没出门,便直接进了周璨的屋子。 周璨刚收拾好自己,正要出门便看见妹妹来找他。 周璇看他穿戴整齐正要出门便立马上前拦住周璨的去路,面上一副卖乖讨好的笑容,她伸出手拉了拉周璨的衣袖,开口说到今日的来意:“哥,明日便是除夕了,听说夜间清水河边会燃放烟火,到时候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周璨看着妹妹一脸卖乖恳求的样子,还是狠心说出了拒绝的话,“明日我打算在家里陪祖父守岁,你要实在想去我让周济护送你去好不好?”周璨已经三年不曾在家中过过除夕,今年除夕便想着留在家里好好陪陪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 一听哥哥拒绝了自己,眉眼耷拉着,很不高兴,而后又将拽着周璨的衣袖摇得更狠了些,“你就陪我去吧,好不好嘛!”说完又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继续道,“去年除夕我和何姐姐去看烟花,她哥哥就陪着她一起去,我当时可羡慕了,你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不陪我去!” 周璨看着妹妹这神情前后变化之快觉得颇为好笑,于是只好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好,我可以陪你去,不过说好了,得用过家宴之后再去,也不能玩得太晚。” “好耶!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烟花!”一听哥哥答应了周璇立马松开了周璨的衣袖,笑得眉眼弯弯的。 等到了除夕这一日,家宴结束后周老夫人和安国公主还有周璨的几个婶娘们在屋里打叶子牌,周璨和周璇向一众长辈们禀告之后便出了门。 今日是除夕,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沿河的街边是一场串看不见尽头的小摊,有卖首饰的,有卖胭脂的,有卖花灯的,有卖香囊的,还有些江湖艺人在街上宽敞处摆台卖艺,端的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街上人太多,为了看顾好妹妹周璨带着周洲始终保持着和她三步之遥的距离,而周璇则领着自己的婢女沿着街边的小摊走去,看见感兴趣的便停下来看一看,遇上喜欢的就转头让周璨来付钱。 周璨身着一身月白色圆领袍,领口处、袖口处、还有衣摆上是用同样的月白色丝线掺着银线秀的月白色麒麟纹样,在灯火下隐隐映出点点亮光来。腰间的革带一侧挂着一枚水头极好的和田玉佩,另一边则是挂着一个淡黄色的荷包。 街上的许多女子都在悄悄打量着这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公子,有些甚至想要上前同他搭讪,但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让人心生退意。有位胆子大些的女郎朝他走来时,他便喊走了正站在铺子前的周璇,那位女郎只好铩羽而归。 眼见总有陌生人盯着他看,于是他便从旁边的摊位上拿了张笑脸娃娃面具戴上。 周璇见状,立刻开口调侃,“哥你长得这般好看怎的还故意遮起来?” 周璨不想搭理妹妹的调侃,立马反击道:“你一会儿还想不想要我给你付钱?” “要!我要!”周璇听出了自家哥哥的威胁之意,只好立即服软,没办法谁让她花光了月钱拿去给祖母买了年礼,手头紧张。 几人刚要上桥时,周璇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买的东西落在路过的一个摊位上了,便要回去拿,“哥,我把东西落在刚才路过的一个摊位上了,我去取回来,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让周洲陪你去。”说完周璨便示意周洲跟着周璇走。 他们三人走后他便自己慢慢往上走去。 待他走上桥时,只见一个带着面具的女郎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和一位男子也正从桥的另一头往上走来。 两人面对面走近了,只见那位女郎也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罗裙,外面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白狐大氅,发髻上簪着一支雕花玉簪。一双远山眉下是盛着四下灯火的杏眼,五官精致又秀美。 京中、北地的女子他见过的也不算少,但这位是京城里都少见的姝色。他看过去时,正巧那位女子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此处在桥上的正是梁染墨和初雨初霁还有二哥梁南祝。梁染墨一上桥后便注意到了这位同自己一样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的男子,一时被他的气质吸引便停了下来。 在梁染墨身后的梁南祝见妹妹停了下来,立马开口问道:“妹妹你怎么走着走着停下来了?是要在这桥上看看此处的风景么?” 梁染墨的听见梁南祝的询问声,于是立马将视线先从前面那带着笑脸娃娃面具的人身上移开,“对,二哥我看此处风景正好,要不我们就先在此处看看景色吧。” “好,你既然想看那咱们就先不走。”说完梁南祝便走到桥边,四处看看沿河的街景。 梁染墨注意到前面那人也在桥上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前面清水河里飘着的人们用来祈福的水灯。 不过一会儿,梁染墨便看见又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郎快步走上了清水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后面还有一个身着一身劲装的男子。只见那个女郎一上桥便快步走到刚才那位戴着笑脸面具的男子身边。 原来他是在此等人,梁染墨想。 “哥,我先前落下的东西拿回来了,我刚才听路上的人说马上就要放烟花了,我看这里四处开阔视野极好,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看吧!” “好。”周璨应下了周璇的建议,对他来说在哪里看都一样,不过既然周璇想在这里看,那便在这里看吧。 周璨话音才落,正前方的太空就绽开了五光十色的绚丽烟花。周璇兴奋地拉着侍女的袖子喊大家快看。 梁染墨被她的兴奋感染到,转头看向了那位活泼的女郎,谁知她的视线正巧又撞上了那张面具下的视线。 天上的烟火一簇接着一簇的绽开,新年就要到了。 第二十二章 宋氏旧人 正月初五才过,之前派出去寻找谢扬的人便传回了消息,说是在宋氏祖籍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三十来岁的男人十分符合谢扬的特征。 梁染墨没有办法出远门去确认,便传信告知他们一句暗号,用这句暗号去试探那个人看他有没有回应,就可以确认他是不是谢扬了。 终于赶在正月结束前,那个男人跟着梁氏的人来京了。 今日梁染墨休沐不用去颂明书院上课,此时正在屋里同初霁打络子。 三个梁氏的家仆领着那个看着三十来岁的男人从后门进了梁府,一路到了梁染墨的海棠苑。 其中一个家仆伸手叩了叩海棠苑的院门,初雨正好在院子里扫雪,闻声便放下了扫把上前去看是谁在叩门。 家仆一见初雨便伸手指了指他们带来的那个男人,开口说道:“初雨,小姐年前吩咐我们找的人找到了,我们带他来拜见小姐。” 初雨侧身把路让开,让几人进到院子里来。“你们先在院子里等等,我去禀告小姐。” 几人就在院子里候着,不一会儿初雨掀开了门帘,让几人进去。 梁氏家仆三人便领着这个男子进了屋中。 屋子里烧着银霜碳很是暖和,三人一进去便朝梁染墨拱手行礼,梁染墨看着几人风尘仆仆还满是倦容,开口安抚到:“辛苦几位了,我准备了些银子,一会儿让让初霁带你们去取。” 三人之中为首的先开了口,“多谢小姐。那我们几人便先回去了,若是您还需要我们哥几个办什么事情您只管差人来吩咐,我们一定给小姐办得妥妥贴贴的。” “嗯。你们拿上之后便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便让初霁和初雨带着三位家仆下去领银子。 待几人出去后,梁染墨还是坐在软榻上,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人。 此人男人一身粗布麻衣,一幅庄稼汉的打扮,皮肤虽晒得有些黑但看得出身形劲瘦,目光犀利,看人时隐隐让人感到压迫之意。他和十多年前比起来更成熟了些,应该是因为他习武,所以即使他今年算起来应该四十二岁了,可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梁染墨在打量谢扬,而谢扬也同样在打量她。 眼前的女郎看着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十分漂亮,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裙衫,头发用发带束在脑后,其上仅仅簪着一支兰花样式的玉簪,周身再无其他贵重的首饰。 谢扬回想自己在宋府的二十多年、隐匿在宋氏祖籍附近的十年间,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位女郎。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姿态有些似曾相识。 “谢扬,你可还忠心于宋氏?”梁染墨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却想问问小姐,您又是怎么知道那句诗的?” 之前梁染墨收到发现疑似谢扬的人时她便给她们写了封信,信里交代了接头的暗号,就是一句诗。那句诗是从前宋云的父亲宋青然最喜欢的一句诗,估计外人再怎么猜也猜不到宋青然会将此诗作为向宋氏暗卫发出指令的暗号。 “晚点我会告诉你的,但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小时候在街边当乞儿,蒙丞相不弃捡回去给我饭吃,一身功夫皆来自宋氏,我自是仍旧忠心于宋氏的。” “可是宋氏已经亡了。” “虽然世人都说宋氏不在了,但那又如何?宋氏被奸人所害,总有昭昭天理为我昭雪,我活着就是为看宋氏血仇终有一天会被讨回来的。”一提到宋氏亡族,谢杨面色沉重恨意难掩。“我已经回答了小姐的问题,现在该小姐回答我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甚至觉得荒谬,但我其实是宋云。”梁染墨直视谢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 “大小姐?不,这不可能!你,你不可能是她!”谢杨闻言大惊失色,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就是宋云。”梁染墨语气坚定,仿佛不容置疑。 “不可能!我曾多次见过大小姐,且不说你们之间的年纪相差不少,就是这长相也全然不同!” “谢杨,你不是问我为何知道同你接头的暗号吗?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出嫁前两天的晚上,爹爹把我叫到他的书房,后来又他又把你叫了过去,当着你的面告诉我的。” 宋云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接着她又继续说到,“爹爹还说,等我嫁入东宫后,若遇上棘手的事情便可向你传信听我差遣。” 谢杨顺着宋云的话,思绪一瞬间遍回到了二十年前。 当年宋氏同皇室联姻,家主担心大小姐嫁入皇室后有危险,便在小姐出嫁前将自己喊到了书房。 他一进书房,便看见家主正站在书桌后练字,大小姐就站在家主身旁为他研磨。 当时家主见他进来之后便指着大小姐向他交代,让大小姐以后遇到棘手的事便传信让他去处理。家主当时确实是当着大小姐的面同他说的暗号,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三人知道,难道眼前这位小姐真的就是宋氏大小姐宋云么?可是怎么会...... “您说的确有其事,但是我不能凭您的一句话就信了您所说的话。”谢扬仍旧想要试探眼前之人,即使一开始听到时他便觉得不可能,但如今听她一说却信了大半。 从前谢扬总觉得昭昭天理在上,宋氏的冤情总有一天会被昭雪,若眼前之人真是大小姐,那便是老天真的开了眼。 宋云又想了想从前在宋府的事,便捡了一件她十二岁时发生的事来说,“有一年上巳节,我同几个婢女在水亭边玩闹,脚下没有注意到台阶上的青苔一不小心掉到了水池边上,当时你正从父亲书房的方向过来,碰巧见我落了水便将我拉了起来。此事你可还记得?” 听到此处谢扬便已经全然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宋云了。 “大小姐!”谢扬两步上前走到宋云身前,立时跪了下去,双手抱拳朝宋云行礼。“我终于等到了宋氏血脉,此后我愿继续为您的马前卒,报仇雪恨!” “谢叔,无需多礼,你起来吧。”宋云上前将谢扬扶了起来,“无需站着,你先坐下。” 谢扬应声入座,但心中仍有疑惑不解,便直接开口问到:“你如今怎么变了这幅模样?我从前曾路过这宅院,我记得这是太师梁氏一族的宅邸吧?” “你说得不错,此处正是梁氏。我自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变成了梁小姐,但我一直没有弄清这是何缘由,许是苍天怜悯我宋氏,便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梁染墨才说完谢扬又立马起身,面朝庭院跪地三叩首。 “如今我名唤梁染墨,是家中长女,在外人面前你仍旧就唤我大小姐。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如今能相信相信的便只有你了。” “大小姐您只管吩咐,我一定为您办好差事。” “今日天色渐晚,一会儿我让我院里负责看门的小厮送你去外院,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招来驾车的伙计。” “是,小姐。” 两人说完,梁染墨便唤了初雨进来,让看门的小厮领着谢扬去落脚。 第二十三章 棋局开始 这几日梁染墨继续去书院进学,偶尔散学后便去拜见柳韫切磋棋艺,两人倒是慢慢亲近起来。 如今她在清水河边的茶楼生意也日渐兴旺,她又寻到了谢扬,所有的计划都能提上日程了。 于是她将谢扬喊了过来,之前派去寻找李嬷嬷的人迟迟没有找到人,许是被对方发觉以后又藏得更深了,梁染墨打算派谢扬亲自去看看。 谢扬领命而去,按着之前查到的线索,不过一月他便将那个嬷嬷暗中带了回来安置在别院里。 这日散学后,她在马车上换下了学子服,当马车经过僻静的巷子时她换了一件不起眼的女装戴着纬帽下了车。 谢扬早早等在此处,他身旁停放着另一辆马车。梁氏的马车较为惹眼还是换了比较好,以免引人注意。 谢扬驾车到别院外后就停了下来,伸手将梁染墨扶下车,两人一起朝别院里走去,此时门房便上前将马车牵走。 谢扬一路领着梁染墨走到了主屋,同时命人将李嬷嬷提来。 李嬷嬷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仆一路拽至主屋,梁染墨在屋中摆了屏风,如今她同李嬷嬷之间只有屏风相隔。 谢扬伸手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受力跪下去,然后又将李嬷嬷头上的麻袋拽了下来。“我们主子问你话,你便老老实实回答,若是你敢乱说我便立刻杀了你们一家,包括你那才满月的孙子。” 李嬷嬷被关了好日,期间只有人来送些吃食,她战战兢兢地就这么过了好几日,此时精神已经高度紧张,被谢扬压着跪下后还在瑟瑟发抖。她抬头望向前面的屏风,只见屏风后坐着一个人。 梁染墨直接开口问她:“前太子安钰之死与你有关是也不是?” “不!不是!不是老奴,老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嬷嬷一屏风后的人问起了前太子她立马矢口否认。 梁染墨闻言,语速不紧不慢道:“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是你老实交代我或许还会放了你们一家老小,若是继续这般,那我便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你们一家老小只能去地府里团聚了。”接着她话音又转,声音比起从前更让人感到身体发凉,“我再问一次,前太子安钰是如何死的!” 李嬷嬷听着前方的声音身子越发抖得厉害,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如实交代。 谢扬从家仆手中接来棍棒,一下子便打在了李嬷嬷背上,“如今好好的你不愿交代,那我们便只好使些手段了!” 李嬷嬷本就害怕得很,如今被身后的人一棒子打过来,重心不稳一下子便往前扑了过去摔倒在地,但接着又被身后之人拽了起来。 “老奴说,老奴说,请贵人放了我!”李嬷嬷哪里经过这般拷问,一下子便同意交代了。 “老奴从前曾在前太子身边侍奉,前太子亡故后老奴便去了魏贵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宫里做一个洒扫的下人,后来年纪渐长便被送回了忠勇侯府,平日里管些后厨的采买。” “这么说你从前是魏氏的人?”梁染墨没想到在这听到了魏昭昭的名号,不过她从前便是在忠勇侯府听见的此事,回来之后仔细回想安钰之死或许就同魏昭昭有关,不过当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只能再做查探。 “是,老奴从前是魏氏的家生子,当年皇宫恰巧需要一批新的宫女,老夫人便将我放出府并送我去参选宫女。入宫之后魏氏为我上下打点,最后送我去了前太子那里。” “太子之死实情到底如何!” “老奴记得那天钟信宫派人来给我传信,命我将太子引到湖边玩耍,我也只负责将太子引到湖边,后面发生的事皆同我无关呀!”嬷嬷极力推脱自己的罪责,企图同安钰之死撇清关系。 此时梁染墨已经怒不可遏,原先握在手里的茶杯已经大力掷到地上,茶杯落地就立马破碎开来,她的声量陡然拔高,甚至有些尖锐,“是你把太子引过去的,你居然敢说他的死同你无关!” 李嬷嬷不知道屏风后的女郎为何恼怒至此,又怕自己一家老小小命不保,只好不停地磕头求饶,“老奴当时真的不知道太子会溺死在湖里!” “你不知?你居然敢说你不知!” “老奴真的没有想过暗害太子,老奴也没有那个胆子呀!” “呵,你作为魏氏的家生子,被安排到太子的身边而不是魏昭昭身边,若说你没有谋害太子的心思,你自己信吗?”屏风后梁染墨面容隐在帷幕下看不清神色,但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太深,伤口处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李嬷嬷将头磕得都见血了,嘴里还是那句:“求女郎饶命!求女郎饶命啊!” 梁染墨稳了稳心神,“想要活命,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奴一定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如实禀告,请贵人饶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此时李嬷嬷已经被梁染墨完全攻破了心房,便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 “我娘原是魏夫人的侍女,跟着魏夫人嫁到了魏府,后来夫人把我娘许配给了负责打理夫人嫁妆的掌柜,因着同夫人的这层关系,老奴自小便常常出入魏府,后来我娘便安排老奴去了魏府的厨房,厨房就在魏府后门不远处。”李嬷嬷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又道, “昭昭小姐快及笄时经常从后门出去,老奴曾撞见好几次有一辆马车送她回来。甚至有一次马车上的人还送她到门口处,老奴远远见过,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 梁染墨听到李嬷嬷提到了安焱,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你接着说。” “后来先帝赐了婚,婚期前太子的马车仍时常送昭昭小姐回来,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昭昭小姐看着都不大高兴,老奴想可能是因为昭昭小姐只得了个侧妃之位。唯有一次,老奴无意中撞见昭昭小姐领着太子一路进了魏府,往她的院子去了。” “呵,竟是早有私情。我再问你,安钰之死是否同安焱有关?” 这时李嬷嬷抖得更厉害了,以头抢地,“老奴真的不知道,老奴只负责将太子引到湖边,其余的事便没有再吩咐老奴做了。求您放过老奴吧!” 梁染墨知道今日是再问不出什么了,想要的信息也已经知道了,安钰之死确实同魏氏和魏昭昭有关。 梁染墨敲了敲桌子,示意谢杨进来,朝他低声吩咐道:“你把这老奴带下去严加看管,日后还有用处。” “是,主子。”谢杨听完直接绕到屏风前一把把地上的李嬷嬷拽起来拖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西南异动 镇国公府。 “少主,阳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周济手上拿着英王刚从西南那边派人送来的信,担心是同此前的刺杀有关,履步不停地马上给周璨送去。 “呈上来。”周璨才处理完公务,正打算去同安国公主用午膳,没成想突然来了急信,他一手接过密封完好的信件同时吩咐周洲“你去同我我娘说一声,就说我临时有事情要处理,今日没法过去同她用午膳了。” “是。”周洲应下之后转身就出了书房。 周璨将书信拆开,英王在里面同他说近日蛮族隐隐有来犯之势,边境之处屡有摩擦,怕是再过不久西南就要乱了。自己不日将去往西南边境,请他盯紧京城的动静。 看到此处,周璨想了想如何应对才是最好的,便朝周济出声问道:“近日刑部尚书刘乘宴可有异动?” 周济回想起这一个月暗探的汇报,这位刘乘宴刘大人倒是惜命得很,“我们的人盯了他一个月,他每日散朝之后便径直回了刘府,没有再外出会客,也没有邀请人来家中宴饮。” “看来这只老狐狸还挺能沉住气的,但是英王那边等不了了。刚才英王在信中说西南蛮族近日屡有异动,怕是最近就会举兵进犯,他此刻已经领兵去往西南边境了。” “如今才堪堪进了二月,今年的军饷和粮草还没运往西南,此时兴兵怕是处处掣肘啊。”前几年周济跟着周璨时常领兵在外,深知这个季节粮草相比夏季匮乏的多,若是如今兴兵最怕便是粮草不足了。 “英王此时专注防范西南蛮族来犯,刺杀一事想必就不能时时防备了,三日后让十三和十四暗中潜入刘府假意刺杀他。” 周洲不是很理解周璨再次刺杀他的打算,“少主,咱们之前已经试过了,这个老狐狸根本没上当,再来一次他还会上当么?” “不管他有没有上当,是否同幕后之人联系,但此时他若再经历一次刺杀,想必会更加担心自己的生死,定会调遣人手回来保护他,这样他就没有心思再去刺杀英王了。” “原来如此,说不定您这一计就直接一箭双雕了!”听到周璨的解释,他瞬间就联想到了后续事态的发展,希望真的能够一箭双雕,这样也不会让弟兄们日日蹲守一点成效都没有。 三日后。 暗十三暗十四两人身着夜行衣蒙着面悄悄潜入了刘府,据之前打探的消息说自从上次刘乘宴遭遇刺杀后,他便增加了刘府的守卫。不过这几日他们的人早已经暗中将刘府守卫的巡逻班次和地点调查清楚了。 十三和十四一路巧妙避开巡逻的守卫,一人前去书房处查探,一人前去卧房处查探,最后在两处屋子折中的隐蔽处汇合。 十三见到十四回来之后,立马报告了他查探到的情况,“哥,刘乘宴的书房烛火亮着,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他此刻应该就在书房。” “那咱们便去书房,十四,咱们一会从两侧摸过去,先解决门口的那两个侍卫。”十三根据探查到的情况冷静的做着部署。 两人达成一致后便一起朝书房过去,门口的两位侍卫一不留神就被十三和十四打晕了。十三直接伸手推开了门,并守在门口,十四立马快速跃至刘乘宴身边,一边持剑上前朝他刺去。 刘乘宴此时大惊失色,他立马抄起桌上的镇纸朝来人扔了过去,只见刺客侧身闪躲,镇纸便直直的落到了地上,没有伤到来人分毫。他只好又抄起桌上的砚台扔了过去,试图以此阻挡来人。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加强了府中的侍卫还是没能挡住刺客,大惊之下他立马出声问道:“你们是谁?到底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我的!”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客人出钱买你的性命,你只需知道我们此行就是来取你性命的。”十三剑尖指着刘乘宴,扮做声音沙哑之人回答了刘乘宴的问题。 “我也有钱,我给你们双倍的价钱,你们放了我好不好!”刘乘宴一听此人为钱而来说不定还能同他谈条件。 “货不两卖,您的算盘要落空了。”十三冷冷的拒绝了。 刘乘宴见无法说服刺客,便只好一边大声喊有刺客一边拼命闪躲朝他刺来的剑,慌忙逃窜间还是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左边的胳膊。 此处动静闹得大了些,之前巡逻的人被吸引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十三见状立马朝十四说道:“巡逻的侍卫来了,快走!” 十四撤出去时不忘出言恐吓刘乘宴:“算你命好,这次没能杀了你,下次我们还会再来的,毕竟我们收了钱总得把这事儿给客人办妥了。”说完便撤出了书房。 趁侍卫赶到之前十三和十四立马跃上了房顶,快速逃出府去,等侍卫赶到时只见到了两人在房顶上远去的身影。 侍卫长打头进了书房,发现刘乘宴正一脸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立马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姥爷您没事吧?可有受伤?” 刘乘宴闻言立即暴怒,大声指责道:“废物!你们这群废物!连刺客什么时候潜入府中都不知道!我日日养着你们有何用?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侍卫长连同其他人此时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任刘乘宴发泄情绪。 刘乘宴这次又把书房里的东西全砸了,甚至因为气不过还将博古架上的瓷瓶砸向在场的众人。 侍卫长怕刘乘宴恼怒之下将他们都给处置了,又注意到刘乘宴的左胳膊被划伤了,只能忍着被砸的风险开口劝他,“老爷,您的手受伤了正滴着血呢,要不先将伤口处理了?我即刻去给您把府医叫过来?” 刘乘宴一通发泄之后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用右手撕破了衣摆缠在受伤的胳膊上,瘫坐在书房的软榻上,“还不快去!” 侍卫长收到指令后立马转身吩咐身后的小侍卫去把府医叫过来。 不一会儿,府医就提着医箱匆匆赶来。 府医一边处理着,刘乘宴一边吩咐道:“三件事,第一,立马去给我查,他们到底是怎么潜进来的,他们的顾客又是谁;第二,他们今夜没有得手,改日一定会另寻时机再行刺杀,在我的身边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人;第三,将我们在暗处培养的人调回府里,他们这段时间就先留在府中。”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侍卫长领命退下。 第二十五章 蛮族来犯 自英王到西南边境这半月以来,已经发生了十来次小规模的摩擦,蛮族的士气日日高涨,怕是再过几日便会集结大批人马进犯边境了。 英王已经收到了周璨派人送来的信件,周璨替他牵制住了刘乘宴的人马,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便可以专心蛮族之战了。 果不其然,五日后蛮族将领阿莫托率领三万兵马直奔西南门户康城而来。 幸好英王早有准备,半月前便领了五千精兵前来康城,他的兵马加上之前安平帝部署在此处的兵马,他们也有两万五千之众,虽然他们兵力比不上阿莫托,但康城背靠康山,前面还有康河护卫,可谓是易守难攻。 阿莫托在城门下叫嚣,英王临危不惧,亲自领着两万兵马出城列阵。阿莫托领着一千铁骑迎面而来,英王也领着一千兵马上前与之缠斗,西南之地的蛮族人虽然个子没有北方的匈奴人高大,但身姿矫健善于闪躲。 英王出来迎战之前便已经摸清楚了阿莫托的底细,据说他有勇有谋,初出茅庐不久便迅速得到了蛮族人的认可,蛮族的大祭司更是占卜出他是蛮族当世战力最强之人,因此他也被称为蛮族第一勇士,蛮族东南的那片领土就是他领着人打下来的。 因此英王不敢轻敌,想着首战定是要小心应对,摸清阿莫托的身手。 英王与阿莫托相互缠斗了两刻钟都未能将对方重伤并挑于马下,再看周围蛮族的士兵和安国的士兵已经各有死伤,英王今日的试探目的已经达成,但此刻收兵会长蛮族志气,于是他便继续向阿莫托进攻,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 战场之上越来越多的士兵厮杀在一起,阿莫托见自己占不到一丝便宜,也不想自己的人马越死越多,快马脱离同英王的纠缠后立马示意众人撤退。 蛮族士兵收到命令便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此战,英王占了上风。 英王知道此战他们的伤亡也不小,且不知道贸然追去是否半路中了敌人的埋伏,于是便鸣金收兵,不追穷寇。 而阿莫托这边,他们退守在康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一副不攻下康城就不退兵的样子。 阿莫托知道康城易守难攻,而他也为了这次康城之战筹备了三年有余,西南气候湿热,所种谷物可一年两熟或一年三熟,而他又早早屯了粮草,此时围困康城三个月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阿莫托时不时的派遣小股兵力前来骚扰,虽然双方都有伤亡,但损失不大。 英王知道虽然康城易守难攻,但是他们经不起这么耗下去,于是他便命一队300人的精英走了山道暗中出城,绕到敌人后方砍断他们的运粮途径。 阿莫托本以为安国英王被困城中耗不过他们,却没想到英王派人暗中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 英王收到阿莫托粮草被断的信号后,当即点兵出战阿莫托,此时阿莫托还不知道自己的粮草被断,仍志高意满的迎战。却不曾想英王一句:“你后方的运粮路线已经被我所断,不知道你如今的粮草还够支撑几日?” 英王这一句可谓是杀人诛心,一句话便乱了阿莫托的心神。两人缠斗时他便趁阿莫托不备,一枪刺中了阿莫托的右肩。 阿莫托此时已经心神巨震,立刻御马转身就逃,但英王知道此时阿莫托定是来不及提前埋伏的,于是立马指挥前锋营向前追去。 安国士兵见阿莫托策马奔逃,士气大涨,一时之间战场上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英王领兵一路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了蛮族军营十里外才鸣金收兵,而阿莫托此时阵脚已乱,只能命人后撤营地三十里。 清点战场时统计得出安国士兵阵亡三千人,而蛮族士兵阵亡七千人。至此,双方人马之间不再存在兵力之差,安国在此战中可谓是大获全胜。 许是阿莫托吃了大亏,运粮线也被断了,一番思虑过后他便领着剩下的蛮族士兵退回了蛮族地界。 虽然阿莫托撤兵了,但其实康城的粮草也快见底了。英王命人快马往京城送去捷报时,还捎带上了请求发放粮草的奏折。 京城。 传捷报回来的人一路从京城南门而入,快马跑在朱雀大街上,一直到玄武门前才翻身下马。捷报传到大殿时,文武百官正在殿中议事。 “捷报!捷报!英王大胜蛮族阿莫托!西南门户康城守住了!”传信官双手将捷报举在头顶,一路疾跑至殿中。 殿上的百官听闻此事后三三两两开始交头接耳,说的话不外乎是“英王又胜了!”“英王骁勇,居然战胜了蛮族阿莫托!”“此战过后希望边境能够多安稳几年。” 安平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传信官和殿上正在小声讨论此事的百官,面带笑意,转头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宦官。公公立马理解了安平帝的意思,立即出声“安静,陛下有话要讲。” 文武百官听见公公的声音立马安静了下来,各自持笏回原位站好。 “英王此次大获全胜,我安国西南门户也保住了,乃我安国之幸。”安平帝平稳威严的声音从台阶上传过来。 与此同时百官立马一同跪了下来,众人齐声高喊道:“陛下万岁!” 安平帝朝众人摆了摆手,“众卿平身。” 安平帝说完又看向站在殿中的传信官,“除了捷报可还有什么东西一同送来?” 传信官闻言便回道:“有的,”他从伸手取下了身后的背包,将之前英王交给他一同送回来的奏折呈于身前,“临行前英王嘱咐下官务必要将此奏折一同呈于陛下。” 安平帝身边的公公立马走下台阶将传信官手中的奏折取了回来双手递给安平帝。 安平帝接过并仔细看过后便笑了起来,“英王不仅给朕送了捷报,还朝朕要粮草来了,要粮草一事众爱卿怎么看?” 百官便讨论了起来,兵部说行兵打仗粮草最重要,因此粮草应该给,户部尚书说还没有到收成的季节,此时不宜将屯粮大批运往西南…… 安平帝见众人讨论不出结果,便直接一锤定音:十万担粮草一个月后运往西南,同时将三百万两白银作为军饷送往西南阳州,由英王将军饷分发下去,犒劳参战的将士们。 第二十六章 军饷被劫 自从户部得了诏令,便紧赶慢赶地从附近几个州郡调粮。按理来说本不需要从附近各州郡调粮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到粮食收成的时候,为了保证京城粮食的充足,所以只能从周围的郡县征调一部分粮食一同运往西南。 三百万两的军饷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户部尚书赵右原本担心一次性从国库中支取三百万两白银数额太大,万一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再又需大笔支出,那陛下就会捉襟见肘了。 赵右早朝后便去求见了安平帝告知他的担忧,没想到安平帝却说让他无须担心,那三百万两白银他一定会命人给户部尚书准备好的。 一个月后,十万担粮草连同三百万两白银被押送往西南。而康城局势稳定后,英王领着仅剩的三千阳州兵马启程赶回阳州。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粮草和军饷的还未到达阳州时,车队行经一处狭窄山谷时居然被歹人拦路所劫。 负责押送的侍卫来尚不及反应就被从山上投下来的迷烟迷了眼睛晕了神智,一片混乱过后,山谷中的风吹散迷烟,负责押运的官兵才发现歹人已将军饷尽数夺走,粮草倒是一车未动。 押运官林里自知若是找不回来这一笔军饷,必是死罪难逃,因此此时脸上一片灰败,心如死灰。 林里立马下令让一部分士兵继续押着粮草去往阳州,他则亲自带着两百人沿着车辙印追踪军饷的下落。 没想到此时林间大雾弥漫,众人走着走着竟是迷了方向,等大雾散去后他们继续往前追去时,只见到了押运军饷的马车全部停靠在山间的河道旁。想来贼人早有准备,早早在此处安排了船只,将军饷搬上船后便顺流而下。 林里只好顺着河道继续往下追去,但是没成想才追出五里地便遇上了河流分叉口,他又将队伍分成了两支继续往下追,没想到此时又遇到了分叉口,而且部分河道一侧缘山壁而行,一道杂草丛生难以行走。 追至此时林里便已知道,仅靠这些人手,今日怕是追不回这笔银子了。但他也知道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追下去。但军饷已失粮草万不能再出其他差错,他便只好命人继续往河道下追去,而他则抄近道赶上押送粮草的队伍。 没有追到军饷的下落,他只好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命人将此事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同时又命人先行一步去往阳州向英王求援。 英王收到消息后不疑有他,立马派兵往阳州东北方向接应押运粮草的队伍。 英王领着一众官兵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后接到了押运队伍。 他本想从押运官口中了解更多关于军饷失踪的前后事情,没想到林里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贼人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贼人往哪里去了,不知道军饷现在还在不在西南境内。 英王无法,只好拨了一部分士兵协助押运官林里继续带着粮草往阳州而去,自己则亲自领兵去往那日军饷丢失的山谷查看。 两日前山谷附近下了一场大雨,此时便是连车辙印都看不见了。不过英王还是在之前同林里一同前去搜查的官兵的带路下找到了那处弃车的地方。他命人以河道为中心,沿着河流沿岸细细摸查。 但此地重峦叠嶂,深林弥补,人迹罕至,三日过去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批押运军饷的马车,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 他猜想或许军饷已经顺着河流往下去到了阳州附近的村庄或者城镇,于是就分散兵力往阳州的村庄城镇而去,奇怪的是连村庄里的人都说没有见过有陌生人经过。 京城。 军饷丢失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听说安平帝在御书房里砸了好些东西,雷霆震怒之下,安平帝早朝时下旨命刑部的人快马加鞭赶赴西南查清此事。 刘乘宴本想着在府上躲一躲刺杀,此时陛下将他派出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一下早朝,刘乘宴想着先回府上问问幕僚应该如何应对此事,没想到还走到宫门口,便遇见了早早等在此处的安平帝身边的黄公公。 刘乘宴心想,早上陛下才刚刚下旨要他前去西南调查军饷丢失一案,此时又在出宫的路上遇见黄公公,想必是陛下还有事要同他交代,便立马疾步上前走到黄公公身前开口问道:“黄公公在此处可是为了等我?陛下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下官交代么?” 黄公公右手握着的拂尘正搭在他的左手上,“刘大人,陛下有请,您随我去见陛下就知道了。” 刘乘宴便只好跟着黄公公一同去御书房面见陛下。 而此时周璨也早早收到了安平帝派刘乘宴去往西南调查军饷一案的事情。 周璨本想着将刘乘宴控制在京中,没想到却出了军饷丢失一案,可是原本应该是大理寺前去调查的,为何却变成了刑部呢? 圣旨已下,不管陛下是如何考量的,他都需要早点做出应对。 周璨立马手书一封,命周济找人快马加鞭将此消息送到英王手上,同时又着人盯着刘乘宴有何动作。 原本刘乘宴人在京都便想着派人刺杀英王,此时他得了皇命更是能够直接离京去往西南,那对于英王来说便是危险重重。 如今他人在京城还领着太子的武课,不可随意出京,不然怕是又会引出其他的事情来,因此他只能再增派人手盯住刘乘宴的一举一动,同时告知英王让他早做防备。 等一应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后,他从书架上翻出安国舆图,开始思索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军饷动手。 西南两城一州是英王的封地,即康城,峦城,阳州。军饷丢失前押运队伍已经到了均州地界,再往前便是英王府所在的阳州地界。 军饷偏偏在均州地界被贼人所夺,那么他们必定是知道,军饷一旦进入阳州地界,他们抢夺军饷成功的概率便微乎其微。 其次,他们如何能够准确知道当天押运粮草和军饷的队伍会经过那处山谷,还早早在山谷中埋伏下来,并在河道旁准备好运送军饷的船只?押送队伍中是否早有奸细? 想到此处,他立刻同站在一旁周洲吩咐道:“你立马派人去查清押运官林里的生平、亲近的人等一众消息,我怀疑押运队伍中或许有人提前同贼人通风报信了,你便先从押运官林里查起。” “是,我这就派人去查。”周济立马领命而去。 此事发生得出人意料且太过突然,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此事或许是冲着英王去的。 第二十七章 下旨追查 刘乘宴从宫里回去后便直接让夫人赶紧给他收拾行李,吩咐侍卫长召集最精锐的一队府兵,当天晚上便领着刑部的一位刑部郎中、一位主事、一位书隶和六位衙役出发赶往西南。 阳州。 因着周璨在得知诏令时便立马安排人快马加鞭赶往阳州传信,且刘乘宴等一众官员衙役府兵一起出发行进速度也没有周璨的人脚程快,所以在刘乘宴一人到达均州时,英王便早已提前两日收到来信,早早在身边安排了精锐,谨防刘乘宴再伺机朝自己下手。 英王也曾想过要不要直接趁着刘乘宴来西南查案这个机会直接派人杀了他,这样既为自己解除了一大威胁,又能让刑部尚书之位空缺,再择机安插自己的人上去。 但他又冷静下来想了想,军饷丢失安平帝震怒,此时若是军饷没找到,刘乘宴还意外死于西南,怕是会引来安平帝不必要的猜测,就此盯上阳州,于是只好先将这个想法按捺下来。 刘乘宴一行人到达阳州时,英王早早命自己的副将程熟去城门口接人。 程熟一想到刘乘宴曾数次派人暗杀英王,心里便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斩于马下,但他也知道若是此时在人前杀了接了圣旨前来查案的刘乘宴,怕是会给闯了大祸给英王招致祸端,因此即使他再气不过也只好就此作罢。 等刘乘宴一众人骑马赶到城下时,程熟使劲控制自己的表情,驭马朝风尘仆仆的众人而去,“请问阁下是否是刘乘宴刘大人?下官是英王的副将程熟,英王早已命人给各位安排了下榻的驿馆,下官看各位风尘仆仆一脸疲倦想必是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不如先由下官领着各位大人去驿馆梳洗用饭后再开始查案?” 刘乘宴见程熟一身劲装,身材魁梧有力,听他介绍自己的是英王的副将时也想着接近此人探听消息,便应下了英的安排。“多谢英王,那就请程大人为我们带路吧。” 程熟用右手攥着缰绳,熟练的御马掉头,同时向前伸出左手为众人指方向,“请各位大人随我来。” 于是刘乘宴一行人便跟在程熟后面往阳州城中的驿馆而去。 程熟将众人安顿得差不多了就向刘大人告辞,刘乘宴从怀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拜帖。 “劳烦程将军回去时顺便替我将这份拜帖送去英王府,我们一行打算明日先去拜见英王。” “好。”程熟伸手将刘乘宴手上的拜帖接过来后便转身离开了驿馆。 刘乘宴一行人到驿馆中安顿下来后,他便立刻派人去“唤醒”之前他安插在英王府附近的那批杀手“寒蝉”,他自以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殊不知周璨在他出发之前便将周济派来了阳州,所以从他踏足阳州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周济的监视中。 而且他现在也还不知道,他当初派来的那批人早就被周璨控制了,所以就算他派人去接头,也只能见到周璨想让他见的那个人,知道周璨想要他知道的事。 周璨早早就想到了,刘乘宴一行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阳州,必定会联系他安插在这边的探子。 “寒蝉”陈臣在周璨手下的安排下,前去同刘乘宴见面。刘乘宴初来阳州,对当地的局势知之甚少,如今最快的方式便是通过“寒蝉”来了解当前阳州的局势。 用过晚膳后,刘乘宴便和一起下榻在驿馆的刑部郎中们交代,“近日大家风雨兼程的赶路想必都很累了,今日大家便早点休息,明日同我一起去拜见英王后就开始追查赈灾银的下落。” 跟来的郎中、主事们听到此话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未曾有过同这次这般紧赶慢赶着的经历。 待众人都各自回房间休息后,刘乘宴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卫从驿馆后门悄悄出去了,行至驿馆隔壁街香烛铺子的后门时,他示意侍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中年男人将他迎了进去。 那个中年男人将刘乘宴引入屋中的主座坐下,随他而来的两个侍卫就站在他的左右两边,陈臣朝着刘乘宴双手抱拳朝刘乘宴行礼。 陈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并双手捧着呈于身前,“大人,我已经将近期阳州的情况尽数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信中所写的内容周济都看过了,里面没有涉及英王府的重要情报,只是捡了些阳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来说。 “军饷被劫,英王府可有什么动静?”刘乘宴知道自己此次来阳州最要紧的事就是跟军饷有关,于是有此一问。 “回大人,十日前英王亲自带人前往均州一带搜寻,但均州并不在英王治下,他没有皇命不敢大肆派兵搜寻,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军饷的下落。” 刘乘宴一听便点点头,“他没有圣旨当然不敢带兵四处搜寻,若是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担擅自调兵离开属地的罪名,他这个人向来谨慎惯,自是不会把自己置身险境让人抓住把柄。”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你们继续隐在暗处收集情报,关注英王府的一举一动,若没有我的传信便不要来见我,以免别人发现。” “是,大人。” 拿到想要情报后刘乘宴便带着那两个侍卫原路返回。 他们一走,周济便从从外面拉开窗扇跳了进来,香烛铺子的掌柜早就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今日也是故意在此约见的,不过刘乘宴急于了解当前的情况,因此并没有怀疑什么。 刘乘宴回到驿馆后又将陈臣给的情报细细读完,心中有了大致的计划便命人伺候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一同前来的刑部郎中、主事、书吏等人用完早膳后便早早在驿馆大堂等候刘乘宴这位主官。 刘乘宴还是随身带着两个侍卫,众人一见便立刻站直朝他行礼。 刘乘宴扫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就直接听大家说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奉旨前来西南查找军饷的下落,但凭借我们这些人手在这偌大的西南必定是找不到的,今日我们便先去拜见英王,请他拨些人手相助于我们。” 第二十八章 军饷下落 阳州。 刘乘宴一行人刚走出驿馆时,就看见昨日来城门处迎接他们的英王副将程熟等在门口。 程熟看见众人出来后就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小兵,大步走到刘乘宴面前,“刘大人,英王想着你们查案或许需要人手,便派我前来协助你们查案。” 刘乘宴知道英王此举并不只是想要派人来协助他们,怕是还存了想要探听消息的意思,“如此就多谢英王殿下了,程将军,我等正打算去英王府拜见王爷,劳驾为我们带路吧。” 到了英王府门前,几位大人依次从马车上下来后程熟便走在前边为几人引路,同时让王府的下人去书房找英王。 众人进了前厅后王府的管家依次给来人上茶,而后英王来了。 “王爷。”刘乘宴和刑部郎中几人一起站起来给来英王行礼, “下官刑部尚书刘乘宴。” “下官刑部郎中肖华。” “下官刑部主事谢良。” “下官刑部书吏任不凡” “免礼,各位在我这里不必拘谨。”英王一边说一边朝主位走去。 刘乘宴待英王坐定,便给坐他对面的刑部郎中使眼色。 刑部郎中立马意会了自家上官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再次给英王行礼,嘴里同时说道:“王爷,我等此番领旨来追查军饷丢失一案,还望王爷能给我们借些人手,若是能早日追回军饷,也就能早日分发给军中的将士们!” “好,人手我英王府还是有的。”英王点头应下了这个请求。 刑部郎中见英王直接应了下来又想着再问些信息,“听说我们来之前英王已经带人在军饷被截的地方去查探过了,不知可否查到那伙贼人的线索或是军饷的下落?” 英王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刑部郎中,未置一语。 肖华暗暗观察英王,只见英王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一丝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自己心底也开始慢慢紧张起来,暗暗想到,难道英王不愿意同我们共享线索么?还是我这么提出要求驳了他的面子? 英王坐在位子上看着刑部郎中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慢慢端起桌上的茶小啜一口,然后开口:“暂未找到军饷的下落,你若想知道我们查探的经过和发现可以直接问程熟,我去追查时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英王殿下了。” 刘乘宴见肖华将事情办妥了,心里很是高兴,因为他可不愿意求英王办事,但他们初来阳州对案件的许多细节都不了解,由肖华出面问英王要些线索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看日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开始查案了。”刘乘宴的英王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带头站起身来,一同跟来的主事和书吏等人见自家上官站起来便也跟着起身一同向英王告辞。 英王本就知道这些人的今日是冲着什么来的,给他们提供些便利也没什么,毕竟目前最紧要的事就是找到被劫的军饷。 刑部几人从英王府出来后便让程熟带着他们去往均州那处军饷被劫的山谷。时隔多日,那日的痕迹早就一丝都不剩了,程熟只好一路领着众人缘溪行,一路告知他们当时查到的线索。 就这么忙了三四日,众人还是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刘乘宴和英王都知道,时间越长线索越少,且朝中多少人都盯着此事,若是不能早日找到被劫的军饷,朝廷怕是会动荡一阵子了。 刘乘宴就这么带着程熟在均州和峦城四处查探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找到了新的线索。 一众刑部官员听过之后都变得兴奋起来,程熟也遣了人去给英王递口信。 他们命人将提供线索的人找来,只见是一个一身腱子肉,皮肤晒得黝黑的中年男子。 来人一上前立马就跪下了,等大人们询问。 刘乘宴直接开口便问道:“你是何人,又是如何发现那些军饷的下落的?” 中年男子见站在最前方穿着官服的人开口问便立即往下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双手抱拳一副禀告的样子,“回大人,小人是均州和峦城交界处一个村子的渔民,我平日里就靠在这河里打渔去卖以此谋生。大半个月前我曾在天微微亮时看见数十艘船从均州顺着河道去往峦城了。” “你不知道我们在查军饷吗?为何现在才来报?” “回大人,当时天光微微亮,我还未走到河边距离稍远,我也只是隐约看到有数十只船只往峦城而去,但并没有看清他们运的是什么,我还以为是过往的船商。” “那你现在又怎么知道船上的是军饷?” “回大人,那日晨起有风,当时我看见最后一只船上盖着的货物的布被风吹了起来,我远远看过去时只能见到船上所载之物微微泛着银光,我那时以为是船商备着防身的兵刃,今日官兵到村里挨家挨户查问,我才想起此事,猜想或许当时那些船上运的兴许就是军饷。” “你刚才说数十只船,那些船上必定有负责押运的人吧,他们穿的什么衣服你可看见了?” “回大人,我只隐约看见那些人好像穿着一身劲装,好像,好像还穿着甲衣。” “甲衣?” “对,那天晨光熹微,光照到衣料上的颜色与平时不同,也是微微泛着点光泽,或许是甲胄?” “你确定你看清了?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胡乱说的那就是谎报,按律是要下狱的。”刘乘宴话里透着严肃。 还跪在地上的渔民听到刘乘宴这么说时身子神色紧张,身体也微微抖了起来,立马朝下又磕了三个头,声音颤颤巍巍的,“大人,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说呀!” 刘乘宴看渔民这幅样子,料他也不敢随便乱说。 “起来吧,”刘乘宴让还跪着的渔民起来,又朝站在渔民身后的官兵说,“带他下去领赏银吧。” 渔民闻言又给刘乘宴磕了个头,嘴里还重复说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接着渔民又慢慢站起身来,同身后的士兵离开了。 刘乘宴身后还站着刑部郎中等人,他也没转头回去看众人,而是将视线投向峦城方向。“你们都听见了吧,我们之前一直在均州和阳州两地查探,却未曾想过那些贼人带着军饷或许根本就没有往阳州去,而是绕道去了峦城。” “那下官即刻命人前往峦城查探。”刑部郎中刚才听见渔民提到峦城时,便迅速想起峦城也是英王的封地,如今查到的只有这一个线索,那他们也只好先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了。 “峦城。”刘乘宴嘴里又把峦城这个地名在嘴里滚了一遍,仍旧是看着峦城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 京城梁府。 梁染墨一开始得知运往西南的军饷失踪时,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十数年前直接导致宋氏全族覆灭的宋氏贪墨案。 当年的情况就同如今差不多。 安平六年,沧州遭遇水患,洪水决堤之后淹了数十万亩的良田,许多房屋被洪水冲垮,数以千计的百姓在这场洪水中殒命。 宋云的大伯宋青江被安平帝任命为赈灾使,负责将三百万两赈灾银押运到沧州,谁知押运队伍还没走到沧州,赈灾银便不翼而飞,宋青江当即被押解回京。宋氏众人还没来得及查清来龙去脉时就已经被阖族下狱。 那一笔赈灾银原本应该是真正决定宋氏是否贪墨的证据,但是证据都还没有找到,宋氏就已经惨遭屠戮,这一灾祸速度之快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而那一笔赈灾银至今都没有找到。 如今又出现了军饷被劫案,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想其中是否有阴谋。 梁染墨得知军饷被劫后便早早让谢扬出去打探消息,听说此次负责押运军饷的官员叫做林里,是户部郎中。军饷被劫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安平帝也传出了口谕命人将他押送回京,毕竟军饷是在他手上丢了的,不过倒是未见他的亲族被下狱。 “小姐,听说陛下派了刑部尚书刘乘宴和刑部郎中等刑部官员去西南查军饷案了,如今他们去往西南也有些时候了,但是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来,看来是还没有找到那批被劫的军饷。”谢扬这些时日每隔两天便来找梁染墨一次,传递他在外收集到的消息。 梁染墨端起桌上的热茶小啜一口又慢慢放下,“安平帝越过了大理寺让刑部去查案,或许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小姐,是否需要我即刻启程去西南看看?”谢扬看向梁染墨,静候调遣。 梁染墨朝他摆了摆手,“目前暂时还不需要,军饷案若是有什么消息都会传到京城来的,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探听些情况,了解朝中动向即可。” “是,小姐。” “我记得当时大伯押运的那批赈灾银直到结案时也一直没找到,时隔多年再去查探想必难上加难,但是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就从头到尾再查一次,从户部开始。你去打听当年户部的一众官员是谁,上下的经手官银出库的是谁,押运的官兵除了大伯自己的人手还有还有哪些人。” “好,我即刻去查。”说完谢扬就转身出去了。 当年宋氏贪墨案闹得很大,所以谢扬调查这些消息很快便有了结果。 谢扬立马赶回了梁府向梁染墨禀告,“小姐,当年的户部尚书是当今柔妃的父亲赵右,去年赵右因为抢占民田大肆敛财、纵容家仆强抢民女被安平帝革职一年。” “确实是他。宋氏出事前,柔妃曾有孕在身,当时是我作为皇后安焱命我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后来孩子七月大时意外小产,她却将矛头指向了我,认为是我嫉妒不能容人暗害了她的孩子。”梁染墨现在已经全部想起了她是宋云时的记忆,过往那些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小姐,我查到当年赈灾银出库的也是赵右一手负责的,你说他会不会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很有可能,当时柔妃一心认为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赵右是她父亲,对宋氏出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还查到当年的押运官兵是陛下派给宋大人的,小姐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安平帝的手笔?” 其实谢扬说的这一层她也早就想到了,当年负责赈灾银出库的恰好就是视她为死敌的柔妃的父亲,而派兵负责押运的又是将他们宋氏送上断头台的安焱,若这赈灾银贪墨一案真是安焱所为,那么为何宋氏定案如此之快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记得当时宋氏贪墨案定罪抄家灭族后,安焱认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太盛、肆无忌惮,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大案,于是便决定废丞相,改制为三省六部,将丞相的权利分散。 如今看来他怕是早有预谋,宋氏因贪墨一案权势瓦解家族倒台,他安焱倒是实现了权利制衡,中央集权。 想到此处,梁染墨无法抑制内心的波澜起伏,一想到宋氏被人做局而死,原本正在练字的手就一直在抖,墨汁直接滴到了刚才写到一半的宣纸上,她看这张宣纸已废,烦躁的将笔随意搁下。 “谢叔,我记得安平六年初,铸造司铸造了一批银两,你去查这批银子当时造了多少,安平五年底西北大旱粮食没有收成,安焱将一大批银子拨去西北了,一下子拿出三百万两会导致国库空虚,于是安平六年初他曾下旨命铸造司再造了一批银子。或许这批银子就是我大伯押运去沧州赈灾的那一批。” “是,小姐。” 等谢扬走后,梁染墨仍在思索,下一步她该如何走,目前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那么接下来便是找出证据了。 那笔不翼而飞的赈灾银到底在哪里呢?如今的军饷被劫案总是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太像了,实在是太像当年的宋氏贪墨案了。 如今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实据还是翻不了案的,所以最要紧的还是得找出那笔银子的下落。 镇国公府。 周璨今日下值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周洲收到周济的传信后便立刻去寻了周璨。 “公子,周济传信回来了,他说刘乘宴等人找到了新的线索,有个渔民说曾看见了十数只船往峦城去了,他们都猜测军饷应该是被运往峦城了。” 周璨将手里的册子合上并搁在桌上,取了舆图摊在桌上,自言自语道:“峦城也是英王的属地,这些贼人为何要将军饷继续运往西南呢?西南三城一直在英王的管辖之下,如此情境怕是对英王不利。” 周洲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蛮族之人得到有一批军饷运往西南,于是秘密乔装潜入安国企图夺取这批军饷?” 周璨觉得周洲的说法不无可能,但是他又隐隐觉得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首先是安平帝绕过了大理寺命刑部去查军饷案,再者军饷在均州被劫,却偏偏运往英王属地,这一切的一切加来总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让周济继续跟着他们,同时注意查探是否发现其他的特别之处。” “是,公子。” 第三十章 峦城查探 得知线索后,刘乘宴一行人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峦城。 程熟得知军饷或许已经到了峦城时便快马加鞭赶回阳州英王府,求问英王下一步该如何走。 程熟见到英王后便细细将渔夫所说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英王得知军饷或许是被贼人运往峦城时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他将舆图在书桌上摊开仔细看了一遍,想要去猜想敌人为何往峦城而去。 西南多山多雨,山林茂盛,水路四通八达,贼人藏进深林或是顺着纵横交错的水道逃走都难以查探,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虽然知道贼人是走水路运的军饷,但却一直没有追到其下落的原因。 英王手随心动,一条条数着均州到峦城的水道有哪些,这些水道中哪些适合行船,一番思索过后他在地图上指出了最符合条件的一条从均州通往峦城的水路。 阳州在均州的西南方向,西南多山,地势比均州要高一些,而峦城在均州的东南方向,峦城与阳州接壤的地方地势较高,但峦城同均州接壤的那一块地势却是比较低的。 他记得军饷刚被截时,均州下了一场大雨,那河道必定会涨水,水势湍急,那运着军饷的船顺流而下必定日行千里,所以才能这么快便离开均州地界且让人无从查探。 峦城,为何选峦城呢?劫走军饷的人是早就算到那时会有大雨方便行船逃脱么? 英王突然想到,自己巡视治下城池是每月一次,他每次都是从王府和驻军所在的阳州开始巡城,接着便会往南部走,往位于阳州南部的安国边城康城而去,巡完康城后便往东北方向的峦城而去,巡完峦城后再往西走回到阳州。 平时巡城时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每次巡到峦城时便是间隔二十日左右,而他上一次巡完峦城回到阳州恰好是军饷被劫的前几日。 或许这些贼人就是认为他巡完峦城后近期便不会再去那里,所以故意将军饷运往峦城。想到此中关窍,英王一边指着舆图上最有可能运送运行的那条水道,一边吩咐程熟:“给峦城传信,让谢襄立刻派人沿着均州往峦城而下的这条水道沿路去搜查,如有军饷的消息立马来报。” 谢襄是峦城司马,也是英王在峦城安排的人。 程熟领命而去。 既然刘乘宴等刑部一众官员已经往峦城而去,他们既是奉旨而去师出有名,英王就觉得自己留守阳州让他们查去吧,若是他们追回了军饷那自然是最好的。 峦城。 刘乘宴等人快马加鞭一路赶往峦城,一口水都没来及喝上便开始查找军饷的下落。 峦城西部多山,东部多平原,如果数十艘船在平原河道上走想必会很显眼,所以他猜那些人或许到峦城后改走陆路也说不定。于是就和刑部郎中等人兵分两路,刘乘宴带着刑部主事谢良沿着陆路搜查,刑部郎中肖华带着刑部书吏任不凡沿着水路继续查探。 刘乘宴等人路过一个位于山脚处行人往来歇脚的茶摊时,刑部郎中谢良打马走进刘乘宴身边开口说道:“大人,我们的人一路紧赶慢赶,此时已是人困马乏,此处正好有歇脚的茶摊,我们不如就在此歇上一刻钟,如何?” 刘乘宴回头看向众人,大家刚才听见了谢良的话此时都望着他,等他做个决断,他看众人神色疲惫,心想大家一路过来确实没怎么休息,便同意了谢良的提议。“大家都累了,那就再歇上一刻钟,补充些干粮,一刻钟后再出发。” 众人闻言立马齐声回道:“谢大人!”说完纷纷翻身下马,手牵缰绳往茶摊而去。 这山脚下的茶摊沿路而设,平时在此落脚的大多是在山里打了点猎物准备拿进城里卖钱的猎户、贩茶、布料等商品的行商,还有一些游历路过、探友访亲的行人等。茶摊虽然不大,但是也摆了好几张桌子。 茶摊的老板适才听闻一阵马蹄声时就立马望向来人,见这一行人中打头的穿着讲究,身后还跟着官兵,见众人往茶摊而来时立马领着来给自己打下手的儿子分别上前给大家上茶。 众人一坐下,谢良立马出声朝正在灶上煮茶的大爷喊道:“店家,再下些面过来!速度快些!” “好嘞官爷!面是现煮的,马上就来!”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同自家婆子喊道,“老婆子!快点下面!煮好了给这些官爷端上来!” 老婆子闻言立马赶紧往锅里加水往灶下添柴,等面煮好后便快步端了上来。 谢良趁着大家休整,便出声将茶摊老板的儿子喊了过来。“你们在这里开茶摊多少年了?平日里走这条路的人多不多?” 茶摊小厮很少见到官爷,因此也不敢怠慢,立马就答了:“回官爷的话,我们一家在这里开茶摊十数年了,平日里就靠在此处歇脚的行商游人赚些钱维持生计。这条路虽不是官道,路也没有那么宽敞,但从这条路往前走一百里,再越过一座山头就到能看到峦城最大的市集了,因此平日里走这条路的人很也不少。这不,昨日还有一批商队途径此处去往峦城市集呢!” 谢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从钱袋里取出一枚碎银赏给了茶摊小厮。 众人喝了茶吃了面,还让店家给马儿们喂了些草料之后便又启程了。 茶摊老板望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同自己的儿子收拾着碗筷和茶杯,嘴里闲谈道:“近日走这条路的人真不少!” 茶摊小厮原本只是在收碗筷,没想到这些去,听自己的父亲这么一说,想到昨天也是又一批人马路过时在自家茶摊歇脚,“是呢!昨日也有一批身着短打劲装的人路过,还运着两车货物,看样子是行商从他处买了货要卖到其他地方去,不过,昨天那批人看着不像是咱们峦城的人。” 茶摊老板又道,“咱们家这几日挣的比平时还多些,要是日后走这条路的人也同这几人这么多,咱们还能赚好些呢!” 茶摊小厮回想起刚才歇脚的官爷,又突然想到了前阵子路过峦城在此歇脚的行商闲聊间提及的军饷被劫案,“我看这些官爷气度不凡,还带着官兵,说不定就是来查军饷被劫案的。” 茶摊老板听到自己的儿子这番话时也觉得很有道理,从前他们这处茶摊虽然有不少行商和游人路过,但这么多的官兵确实比较少见。 第三十一章 浑水摸鱼 正准备驶离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人,不由楞了一下,然后放缓车速,驶了过去。 “住手!”阴冷霸道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男子一袭漆黑衣袍镶纹龙,高贵的金冠束发,冷峻霸气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感情。 所以,重重的点了一个头,杜占海面色苍白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有些颤抖的打通了几个电话。 “查菁菁让我们停车不要逃了她说她有办法”事实上不是查菁菁叫她停车,而是儿子苏夏洛,话到嘴边,自然是拉出查菁菁来顶替。 “都弄好了?”许多福目视前方,都不拿正眼瞧他,淡淡地询问。 而孙荣明的诉说之中,江浔从头到尾并没有出现任何虚弱的症状。 拿着菜单点东西的容焰要是知道会碰见之后那种尴尬的情况,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 “可是,你又能给我什么,让我的父母复活吗?”温茹纯好笑的说完,不脱离带水的走了出去。 离得近一些民众已经注意到,消息真实可靠,两辆货车上装载的,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食品物资。 但解决这怨气鬼脸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呢,毕竟这学校里面的隐患还不少。。。 “诸位前辈,请不要着急,吕丹师现在不方便露脸。”古兰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 夜祭暂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后面那一段走过的台阶,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听到熊白洲的保证,陶与善一声不吭接过支票,遇到这么支持自己的老板,他现在就想回去继续开展工作。 有的时候,因为雨水浸湿了竹子上面铺的茅草,水滴“啪嗒”一下砸在熊白洲头上,又或者滴到饭桌上,让人浑身倏忽一凉。 令人震惊的是,箭矢射穿地面之后,就像是穿进豆腐那般简单,而后直接炸开,并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满天土石与碎叶混成一片,唰唰声不止。 紧接着,她手中熟练的捏了一个法诀,叶无涯只感觉到身旁绿光一闪,下一刻身体就似是跌入了旋涡之中一般。 【没出息,你和你最后的倔强呢?】翠花立马在精神力里怼了九尾狐一句。 “凌薇仙子,本宗师家中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七绝宗师知道自己不敌,转身便想离去。 何安达闻言,心中更是欣喜,转头看了张天师一眼,张天师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允许。 清见琉璃脑补了一下那种感觉,没补出来,手上继续除尘,而七原武喝了一会儿茶,起身摇摇晃晃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开始翻腾,不时拿出食材来闻一闻。 要是我的职位一直往上升,我渐渐也能独当一面……那份我一直奢望的安全感,我也能给足我自己。 龙宇点了点头,随即手掌一番,游龙步秘籍便是不知道被他收到哪里去了。 这也监督不了他,现在连藏狐币他也不肯要了,难道真的超发太多了?确实该想个办法收回来一些,这样将来万一有事,才能再收买他去做正确的事。 七原武无所谓,反正剩下这些人他都要见一圈,马上一抬手,清见琉璃立刻搀着他去找高坂彰。 但粉哥似乎并不关心贺兴慧遇到的难题,他不等贺兴慧表明困难。 有鱼子酱馅鲷鱼烧、鹅肝配羊肚菌、黑毛和牛配松茸等等高级的食材。 而就在唐龙暗中观察新技能时,隆多再次找茬,还想跟唐龙理论。 林逸收拾了客厅茶几上的杯盏,又把紧闭的窗户开了道半尺的缝,保持屋内正常通风。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他之前自以为已经做好的准备,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幼稚和脆弱。 和战职者比起来,这就是传奇法师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探险游历途中,传奇法师可以随时回到自己的半位面中休息、疗伤、补充魔力和物资,等到恢复全盛状态后再继续旅程。 除非妖族好感-999的蜀山脑子抽了,才会让茶馆开辟出来。毕竟,每一个秘境,都意味着背后有高阶力量撑腰。 朱一峰在生产现场,正在看大矿车的装配,在他的面前是数台正在组装之中的300吨级的大矿车,不远处还有几台200吨级大矿车在进行装配。 正常情况下,一支由十五名初级进化者组成的狩猎队伍,配备合适的武器装备,想要完成这六个任务都需要至少一星期时间,并且无法保证不会出现伤亡。 从吴生获得的那些遗迹资料和戴纳记忆中,他就知道【本世界】一定是一个危险无比的特殊世界。那里是此前主宰也无法插手的地方,完全无法预知其中危险。 第三十二章 合作保命 “你是不是有病!我拿啥去跟你有啥关系!!”马勇拍了一下他脑袋,就要往门外走。 张家因为高价雇佣了斗技一级的骑士的缘故,不得不在金属行当中继续走下去,以免张沛的合同全打了水漂,在今天看来,那几百吨的薪水,着实值不少钱呢。 “贝子猪,我们拼酒吧。”乐乐走回我身边,把我拉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顺手从袋中取出一瓶啤酒,对着开瓶器摆弄了起来,似乎是很努力地想把它打开。 她嘴角带着笑意,语气也是很轻松的,可是,他分明看见她眼里那抹掩饰的躲闪和害怕。 “我说,你就不能专心点吗?”没过片刻,陈云再次失神,雷兽大声说道。 “白灵!白灵在那!”敖无名此刻神识传音给穆西风,同时指向了一处禁制,眼中有着激动之色。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你怎么来了?”仿佛是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般。 傍晚,躲在农村民房里的王秃子收到了神秘人派人送来的钱,王秃子数了数,比之前谈好的价格多出来五万,这让王秃子感觉十分意外,就在他暗叹唏嘘这神秘人是个讲究人的时候,放在炕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如果一直打下去的话,可能明天中午就达成,但余乐突然想起,自己明天好像还要上课,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相较于之前两次开山大典,玄门天宗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声势,沉淀下来的名望,再加上一点运气。共同造就了有史以来生源质量最好的第三次开山大典。 看着那片在十方宇宙意志加持下,威能暴涨的星空风暴,秦天玑根本没有半分想要闪避的意思,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龙云星,口中亦是轻轻的叫着孤城的名字。 那灵草足有一米多高,细长的茎叶仿佛竹节,被分成八节,节节拔高,通体呈深蓝色。 这个时候,东方镇东终于稍微回了回神,看向秦天玑的目光,已经再度发生了变化。 让他更加憋气的是,那簇神棘一边燃烧,一边硬生生地吞噬同化掉了自己神力意志化生的神火。 塑能使右手一举。周围所有的白棉花陡然自动燃烧起来。他头顶隐隐浮现一颗旋转着的银质方镜,镜中射出一道红色人形,扑向玩具熊。 而陈道临却已经身子一跃。再次出现在了它的身侧……然后,陈道临伸出左足,仿佛只是轻轻一脚“踢”了过去。 说话间,他的身形,居然迅速的燃烧了起来,主动往秦天玑那颗用来炼化他这道意志投影,承载其中力量的星辰飞射而去,化作一道烙印,留在了那颗星辰之上。 雾气当头罩下,他只觉有股凭空出现的吸引力对他猛吸,想要将他吸走。 虽然帝国国法已经不再限制宗教信仰,也不再将光明神殿教会作为帝国唯一的宗教信仰,而且原则上是允许罗兰人信奉其他宗教的。 江映雪刚要追上去却因为长时间被绑在椅子上面,不吃不喝,根本就没有体力了。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在现在,在布尔斯堡废墟,在这片密布着大量玩家的土地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于斌的前进,无论是数十万的普通玩家,还是数十个精锐玩家。 分明是足以劈日斩月的一剑,他却将它精细的控制在了唯一的目标之上,只此一剑,就足以让那无数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大师们都甘拜下风了。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林语心中想道,星域晃动不止,四分五裂,随时都有可能崩碎,林语看向了因果之树,顿时心中有了决策。 看着司徒婷婷走远的背影,朝亮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暗暗发狠。 姜卓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这么一说,就完全可以解释,他见到袁姨的时候,为什么会莫名奇妙伤心。 老人愣了愣,细细的揣摩林语话中之意,他是试炼之路的守护者,对于第三关的考验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那是让试炼者看着天地初生时候的状态决定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白衣男子一个飞刀过去,食人草松开了刘思彤,收回了叶子,消失在森林之中。 但是说战斗力,绝对是魔家四将厉害,只是因为他们元神都在封神榜中,现在修为大大的降低了。 他的眼中闪耀着诡异的紫光,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缓缓酝酿,仿佛沉睡已久的神王缓缓苏醒,这一过程不再能被打断了。 “师父,我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人炼制出极品丹药。”白筠问。 而就在这时,祝平安平静的抬起了眸子,他的一双眸子竟然变成了灿金色,手中的初一剑也在这时亮起了金色的锋芒。 叶麟有点失望,本来以为找到了两人就是找到了突破口,没想到还是被人家早就计算进去了,看来这次的凶手思维真的很缜密,是个难缠的对手。 陈留心中一紧,这笑得也太虚情假意了,不行,绝对不能让他问。 一股阴冷冰寒的风从窗户的破洞里刮了进来,四人同时打了一个冷战。 海盗船的规模比陈青的三角帆大一倍,上面有很多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大部分都是崭新的。 她们打算最后去租,先去逛逛这里的商业街,没想到刚下车,就碰到了尤雪儿和她的舔狗。 第三十三 峦城别院 “如何收服日本,你有什么想法?”果兴阿觉得自己之前太独裁了,仗着自己又金手指,国际上的事都是自己定的,并没有充分听取大伙儿的意见。 毕竟,以他们的实力,要追上前面的战舰杀掉里面的人,非常简单。 刀芒斩出,更有冲霄刀意,这一刀,仿佛携带着苍天之意,是天地意志,要砍天麟一刀。 从保护伞手里发出去的货,都是新货,而且质量非常的可靠,几年了,没有传出来一起保护伞售卖的武器有质量问题,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道人满头银发,插了一支如意簪,一袭深紫色道袍,左臂上搭着一柄紫虹道扇,一举一动,毫无灵韵,却又给人无限压力。 “之后,你们在这座灵阵之内可以放心的战斗,灵阵的赤霞会隐藏你们的气息与神通,也能迷惑他们的心神。 “内卫司已经查了,老五的饮食没有问题,经手的人也都没有问题。”索图鲁氏声音很低沉,眼角又见了泪光。 “麟军门大事不好了,活佛不见了!”车林多尔济连滚带爬的冲近了麟兴的大堂。 这玩意儿可是可以灭掉一切圣级以下的任何存在,虽然只是单一和一次性的,但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的霸道。 但是,激活容易,想要让这股狂暴的能量平息下来却无比的艰难。 “嫂子,你们今儿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提起崔氏来了?”出了未央宫,苏如绘瞥了眼前面引路的念梦,上前扶住有孕在身的裴氏,借机低声问道。 “哇!”在大家异口同声的惊呼声中,那团黑雾刷的一下变成了三团,同时击向了对手。 “母妃昨儿起一直挂念着太后,夜里便没睡太好。”赵王后从旁接话道。 竟然又冥冥中清晰感应,因为近在咫尺的武庚,不知究竟用了何法,竟又让自己突破了!这次却是真正的突破了圣人境界! 但是是营销号发出来的,对方只说有人匿名爆料,究竟是谁爆料的,却咬死不说。 疏香庭本就是建在了一片梅林里,若修缮好了能住,这时节倒是最好的。丹朱立刻不说话了,苏如绘倒没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在玉堂殿住的不错。 婆子关上门,屋里黑漆漆的渗人,彩兰想起来,想逃跑,奈何被捆住动弹不得。借着月光,她瞧见一只彩色的蜈蚣从门缝下爬进来,一点点靠近自己。 “这么巧?那你还记得不老丹被你埋在哪了嘛?”吴辰着急的询问。 “什么!”吴雅儿心中一惊,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带着赌博性质的飙车,但没想到竟然牵扯到更加严重的问题,她内心已经萌生了撤退的想法,这已经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情了。 恶臭味,蔓延在召唤师峡谷的下方,杰斯一时间有些寸步难行,无论冯晓怎么追,始终还是难以追上老鼠的步伐。 “那么惊讶做什么,现在人做事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真不知道是谁给我设的局,对我们的安排了解得一清二楚,就像每天都跟着我一样。”老爸说。 当三人刚下了进城高速后,张静楚的电话也响起,原来是那世杰打来了,说他们已经拟好了合作计划,不知道去哪里免谈。随后约定好张氏集团见面后,三人再次改路朝着集团而去。 大公司的电梯都有专门的维修公司,尤其是这几年电梯事故时常发生,所以定期检查是每个公司安保工作的一部分,怎么会忽然出问题。 顾覃之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唯独不见红。 冥界之门。龙易辰脚踏无数骷髅,脚下微微一动。一切都是化成了灰灰。 然后就是咣当咣当的摔门声,紧接着我老爸上了三楼,一脸无奈。我看着他现在这样子。心里有点暗暗高兴。没办法,和他做对习惯了,每次看到他不高兴,我总是难掩兴奋。 “金施主所言极是,我也感觉出占施主没有生命危险,反而他的能量越来越庞大。”达鲁的话使得众人都塌心许多,随后众人一路疾行,朝着海岸线狂奔。 他有点耍无赖的把嘴一嘟,俯身就抱起了我。身体突然离地,吓得我大叫一怕。然后看到他笑吟呤的脸。 在那炸弹爆炸之后,一切手表,仪器都已然失效,就连达鲁也不知道在往何处走。口渴直接饮水,他们的背包中有压缩饼干,对于他们这些人,只要有点吃的就行,就是有水喝,大部分人都能坚持一两年。 听到浴室里花洒流水的声音,乔妃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下落,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虽然基地才被他们占领短短几天,不过这原本的办公室就已经被改成了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套间,看来这男人还真是会享受。 即使手下们已经把总管事和护卫全部搞定,但天字号包厢所在的这层楼,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 “不可能!我鬼火一生无畏于人,想让我跟你们回去?做梦!”鬼火吼道。 她朝他走着,距离一丈的地方突然停下,琥珀色的瞳孔只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