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70,六旬老太杀疯年代文》 第1章 直接养老,少走几十年弯路 “不下蛋的老母鸡,咯咯咯叫个屁,是死人吗,孩子都哭了也听不见! “窝在屋里孵蛋呢!都太阳晒屁股了,家里还冷锅冷灶,是想让一家子都饿着肚子出工吗?” “……” 听着窗外一连串指桑骂槐的叫骂声,程乔心里五味杂陈。 她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烂尾的70年代小说里。 更无语的是,这本烂尾小说还是她自己写的。 更更无话可说的是:穿的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而是一个并没有出场,凄惨的下场却活在别人口中的小角色。 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她一个未婚未育的黄金单身女,会穿成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啊! 而且这个老太还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不久之后,她会摔一跤,摔断了腿没法干活,儿孙满堂的她被关在柴房里无人问津,最后活活饿死! 苍天啊,大地啊,她有什么错? 她没想断更的,真的。 可游戏就是比码字好玩啊,不过就沉迷了几天,谁知道熬个通宵就猝死了啊! 程乔听着外面二儿媳妇王春花拍拍打打的叫骂声,再看看屋里泛黄的蚊帐、光秃秃的土坯墙想再死一死。 别人都是恶婆婆搓磨儿媳妇,她这个倒反天罡,儿媳妇作威作福,软包子老婆婆忍气吞声!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铁定不写什么年代文啊,要写也不会写这么凄惨的人设。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这里是小说中跟女主抢男人的恶毒女配张贵枝的家。 她现在就是张贵枝的老娘程婆子。 此时张贵枝还只是个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小姑娘,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还没有开始。 不久前,张家的顶梁柱老张头夜里去摸鱼,不巧正碰上机械厂失窃保卫科抓贼,他也跟着见义勇为了一回,再被人抬回来就成了死人。 张家的天塌了。 机械厂肯定老张头的功劳,特批了一个正式工指标给张家。 张家没有分家,这个指标就给到了程婆子手里。 昨晚张家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以及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六个人将程婆子团团围住。 就为了争抢这一个工人的指标。 刚死了老头的程婆子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手心和手背打了起来。 去拉架不仅没能拉开,还被儿子们甩开撞到墙上人都摔迷糊了。 程乔一穿过来,就接手了这么大一个烫手的山芋。 呸~ 生块叉烧都好过生这么一群不孝子! “咕~”程乔正替原主愤愤不平,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她这才想起来,从老张头被人抬回来到现在,原主已经六、七天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 程乔想去找点吃的,却犯了难。 原主生性软弱当不起家,老张头在的时候,钱和粮全都攥在他的手里。 可这些天家里办丧事,程婆子光顾着伤心难过了,钱粮大权不知不觉都被两个儿媳妇抢了去。 她的屋里空荡荡的,全被搬空了啥也没有,怪不得刚才觉得光秃秃的呢! “啊,好饿!” “哪怕有个包子吃都好!” 她这个念头才起,突然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大片灰扑扑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这是……游戏世界?” 废寝忘食玩了好几天的游戏,程乔肯定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穿越之前玩的那款种田经营游戏里的场景。 只是,与她苦心经营出来的繁荣景象截然不同。 除了她站立位置上的早餐摊活灵活现,灶上蒸笼中还冒着缕缕热气,其余地方全都一片黑灰。 她尝试着朝前走了走,却很快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去路。 偌大的一个城池,能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街头这小小的早餐摊。 程乔的手比脑子快,伸手揭开了蒸笼,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白白胖胖,香气喷鼻的大包子! “香~” 三两口下肚,她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很好! 能吃,是真实存在的包子,还是猪肉馅儿的!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吃了一肚子的包子,程乔觉得生活又重新美好起来。 游戏世界是她的穿越金手指? 当初选择世界设定的时候,有古代、有年代,还有赛博未来城,正好她选的就是年代背景。 “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灰扑扑的街道上这样带有时代特色的标语随处可见。 除了这个路边早餐摊,供销社、粮站、畜牧站……全都是她仿六、七十年代的背景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应有尽有。 程乔欣喜。 要是这无形的屏障解除,店铺里的东西拿出来就能用,那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 就是不知道…… “咦?这里的东西用了还能自动恢复?” 程乔还在思索这个金手指的价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瞪得老大! 她刚才吃得差不多了的一屉包子,在几分钟之后又重新装满了! 还是个个馅大皮薄! 可以可以,这穿越蛮值的。 她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探索怎样解锁这些屏障,等到整座城池都解封,她就是拥有一座城的城主大人,这不比码字强? 换一个角度想想。 码字赚钱,就是为了退休养老。 她现在直接养老! 很好,少走几十年弯路! …… 肚子有货心里不慌。 恢复了体力的程乔从游戏世界里退出来,大摇大摆地拉开了房门。 此时天色还早,鱼白肚的晨光顿时扑面而来。 初夏薄雾裹挟着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入目满眼翠绿,连心情都舒爽起来。 比起钢筋水泥天价鸽子笼,这才叫向往的生活啊! 程婆子的房门陡的大开,把故意站在门外叫骂的王春花吓了一跳。 冷不丁见到自家婆婆面带寒霜身板笔挺地出现在门口,竟然意外的有些犯怵。 “你……你要干嘛?” 到嘴边的叫骂被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把老大和你男人都叫来!” 程乔看着面前穿一身补丁衣裳、蓬头垢面的瘦削中年妇人,真的无话可说。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窝里斗狠,斗赢了又能得到个啥? 王春花是张家的老二媳妇,嫁到张家十几年了,先前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对比老大媳妇连生三子,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向来是家里最能忍气吞声的那个。 但去年老蚌生珠,一举得男,整个人立马变样了。 或许是以往压抑得狠了,生了儿子自觉扬眉吐气,反倒成了家里最嚣张的那个。 以前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她也就话多一点,说话尖酸一点,但这几天头上没人压着了,她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婆婆程婆子。 生怕程婆子偏心大房,自家捞不着好处。 她听见婆婆要叫人,心里欢喜,老婆子这是终于想清楚了吧? 第2章 一群白日做梦的混蛋 “娘,指标到底给谁?” 王春花当即换了副面孔,笑意盈盈地凑过来。 其实不必她去喊,张家就那么点儿大,程乔的话音刚落,家里该听到的全都听到了。 昨晚就是为指标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又听王春花提起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老大张代国铁塔一样的身子弯着腰从房里出来了,老大媳妇叶珍秀也出来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是他们的三个儿子。 已经十五岁的大孙子张家辉,长得跟他爹一样的黝黑面孔,个头高高的,只是营养不良细得跟个竹竿似的,吹阵风都怕吹跑了。 二孙子张家平,三孙子张家安,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哪怕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却仍然有些看不清眉眼。 个个都只穿了条裤衩,赤裸着尽是肋排的身子,像糊了泥一样,没眼看! 紧接在老大一家后面出来的是老二张代富。 矮、瘦,走路一步三摇,吊儿郎当。 老四张代强未婚,是个精壮汉子,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一直低垂着脑壳,也看不清表情。 要不是程乔知道这货是个无脑舔狗,还真得误会他是个老实的。 程乔的目光重点投放在家里的几个女孩身上。 怯怯站在一边的是王春花的三个女儿,大妞抱着才一岁的张家宝勉强站在前面,身后还遮挡着二妞和三妞。 二房的三个丫头跟大房的三个小子年龄差得不多,但身形却瘦小得厉害,已经7岁的三妞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女儿明明是王春花亲生的,却也是她最重男轻女,最不把这三个丫头当人。 独自站在一边的是磨磨蹭蹭出来的张贵枝。 程乔终于见着文中她笔墨用得最多的这个反派了。 作为程老太最小的孩子,张贵枝才十八岁,长得跟几个哥哥都不同,白白净净地随了她娘程婆子。 确实有跟女主抢男人的资本。 只不过这时候的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还没有黑化,梳两条乌亮的麻花辫,身上打满补丁的碎花衫子干干净净的,看着还有点岁月静好的样子。 程老太太共生了十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六个。 除了出嫁的大女儿张秋芳和三儿子张代民在部队当兵没有回来,其他的全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那两个什么长相…… 啊摔! 程乔抚额。 她想在这群歪瓜裂枣里挑个啥! 想想从今以后,这些可全都是她的儿孙,程乔眼前黑了一下又黑一下。 虽然……这些人都是她笔下的人物,可真的当了人家的娘,她只想撂挑子。 “娘,你想好了?给谁?”率先开口的是大儿媳叶珍秀。 “我不管你给谁,我屋里可是你的长子长孙,你将来指望哪个给你养老?可别想岔了!” 这个儿媳妇是个狠角色,又连生三子一直以张家的大功臣自居,无差别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包括婆婆程婆子。 “瞧大嫂说的,谁家还没有儿子要养?我当家的身子弱又干不得重活,娘你不把工作给我们,是要我们一家去死吗?” 王春花已经从大妞的手里把小儿子张家宝接过去了,看着叶珍秀阴阳怪气的道。 见两个哥哥都有人帮忙争取了,老四张代强嚅嚅了下,也开口了。 “娘,清莲说,说,说我有了工作就直接成亲,你不忍心看着我一直打光棍儿吧?” 程乔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忍心! 赵清莲是生产队队长家的幺女儿。 心比天高,队上的年轻后生钓了一串子,其实没一个是她看上眼的。 人家眼里只有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不过程乔没出声,她把目光转向张贵枝,不好说别人,她家里也有一个心比天高的。 张贵枝虽然没有开口,但看着程乔一样目光灼灼。 她知道自己争不过两个哥哥,但心里一样火热,急切的想要得到这份工作。 谁拿到这份工作,谁就成了端铁饭碗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有工资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这诱惑谁受得了! “老四你就别想了,不是二嫂我说你,赵家那闺女……” “哼!”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程乔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群白日做梦的混蛋!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最后是落到了大房张代国头上的。 可他给养老了吗?原主还不是活活饿死在了柴房里! 老二张代富没得到工作,不也没死?后面还跟张贵枝一起作恶害人。 至于老四张代强,得不得到工作都一样,赵清莲不会嫁给他这个舔狗。 张贵枝就更不用说了,她娘摔断腿痛得在床上哀嚎的时候,就是她出主意把人挪到柴房里去的。 好一群白眼狼! “你们的两只眼睛就只盯着那个指标了,有谁看到你们娘头上的伤了吗?” 程乔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 她刚刚照了镜子,额角撞破了一块,血混着头发已经干涸在头上,黑红黑红的,遮了小半张脸。 昨晚油灯昏黄幽暗,他们看没看到不好说,可现在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顶在程乔的头上,看着恐怖血腥又触目惊心。 可这些孝子贤孙,就硬是没一个人看到,都选择性的眼瞎! 这会儿被程乔明明白白说出来,所有的人全都低下头装鹌鹑,仍旧一言不发。 人被气得狠了真的会笑。 程乔这会儿就被气笑了,她干脆点名。 “老大老二,家里的家底全都在你们手里,拿两块钱出来让你娘我去看伤。” 张代国和张代富闻言没出声,只是转头望向自己的婆娘。 大儿媳叶珍秀扭头转身,权当没听见,而二儿媳王春花则沉不住气地尖叫起来。 “我没有!我上哪里有钱去?还一开口就要两块,怎么不去抢!” 七零年代大集体,挣的是工分。 乡下人一家子一年干到头,年底结算能有个百八十块的收入,那是相当殷实的人家了。 更多的拖儿带女的家庭,累死累活干一年,分了口粮还倒欠生产队几十块的比比皆是。 程乔斟酌了下才说两块钱,结果没想到反应还是这么大。 怪只怪原主心大,家里一应家底都交给老头子自己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但老张头是个有成算的,家里不会连两块钱都拿不出来! “就你们这样还想要工作?不拿是吧?行,我这就顶着这一头的伤去大队部,让大家都看看儿子打亲娘还不给治是什么理,看看有没有人戳你们的脊梁骨!” 程乔冷笑一声,抬腿就准备朝外走。 “啊别!” 张代国的反应最快,上前一下就拦在了程乔面前。 “娘你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怎么就成了儿子打娘呢?” 第3章 制作锦旗 七十年代的乡下,还有长子长孙的说法。 一般的老人丧失劳动能力之后都是跟大儿子过日子,其余兄弟分摊出口粮。 若是任由程乔顶着这一头触目惊心的伤去了大队部,大家首先要责怪的就是张代国这个长子。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将自家老娘的伤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不开口只是在等老二表态。 哪想到一向没什么主意的娘,今天这么决绝! “娘,自家的事自家解决,干啥要闹到队里。” 叶珍秀也跟了过来,她极聪明地没纠缠伤是怎么来的,“我家代国是长子,养老是应当应份的事,这两块钱就我们出吧。” 她一边掏钱一边又道:“不过先说好,钱出了指标也要落实好。” “想得美,两块钱就想抢了指标?这两块钱我家也出了。” 不等程乔表态,王春花抢先掏了两块钱递过来。 看着伸到面前的两叠毛钞,程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内心一片冰凉。 原主这婆婆当得,也忒窝囊了点! 她当仁不让地一把全薅了,往自己的口袋里一揣。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准备大闹一场的王春花和叶珍秀被程乔的反应给整不会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争吵的话到了嘴边又都齐齐咽了回去。 她们的婆婆,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彼此不确定的对视一眼,然后又嫌弃地挪开目光。 【哼!不管怎样,指标没落到大房\/二房头上就好!】 “都愣着干啥,不上工了?” 只有张代国暗自肉痛:自家损失了四块钱! 很快叶珍秀也回过味来,“代国,你娘这是怎么了?” 背着二房的人,她捅了下自己男人小声的道,“昨晚不还只知道哭吗,今天都开始要钱了。咱们还没分家呢,她一下就拿走了家里四块钱,是四块钱呢!” “担心啥,娘是肯定要跟着我们养老的,工作不给我还能给谁?四块钱不算啥,娘还不到六十岁,等我去上班了,她在家里能帮你干不少活。” 想想也是,叶珍秀偃旗息鼓,“她拿了四块钱也好,等下我就去队上说开,下回再想拿受伤的事去队里告状拿捏你就不管用了。” 王春花还稀里糊涂的,回神之后又要嚷嚷,但见大嫂叶珍秀没有动静,她也挺了挺胸,像得胜还朝的将军一样抱着儿子回了自家的屋子。 身无分文的程乔穷人乍富,怀揣四元巨款,溜溜哒哒的就出了村子。 她们所在的这个前进生产大队就位于南县近郊。 她头上的伤虽然感觉不怎么痛,但养老事业才刚刚开始的程乔,不想自己的健康出现任何隐患,准备到县城医院去好好上个药包扎一下。 近郊的好处就是交通尚可,出了村就是碎石县道,随时可以招到进城的过路中巴车。 她花一毛钱就上了一辆车身斑驳得如同从世界末日行驶出来的气喘吁吁的汽车。 这年头尽管车费不贵,但仍然不是所有人都掏得出且舍得掏的。 几十里的路一般都靠走。 哪怕这辆从下面乡镇开过来的班车眼看着就到县城了,车上仍然有不少的空位。 程乔顶着一头血痂,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门边靠窗的位置,让座的小伙子看她满眼都是怜悯。 新鲜出炉的‘老人家’程乔,其实对这副身子并没什么不适应。 除了头发花白满脸沧桑很令她嫌弃之外,原主常年劳作的身子骨其实比她原来那个日夜颠倒的死宅弱鸡还强上不少。 进了南县县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裁缝铺。 可惜在大街上逛了一圈,连裁缝铺的影子都没找着。 问了人,好不容易才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儿。 门头竖挂着‘回龙街居委会缝纫合作社’的牌子。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溜儿五间房铺排开来,里面有十来台脚踏缝纫机和不少案板。 数十名女工正忙忙碌碌。 “同志,请问这里可以制作锦旗吗?” 程乔转了一圈也无人搭理,她只得找了个看上去稍微清闲点的中年妇人问道。 “哪个单位的?”妇人打量了下程乔,才颇为好心地道:“做是可以做,但不便宜哦。” “我私人做,要多少钱?” 程乔对这个年代的物价知道得并不详细,原主又是个不管事更少出门的主,听妇人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四块钱,还是从两个儿媳妇手里抢来的。 但这锦旗是非送不可的,关系着她在这里打开局面开始新的生活。 “看你用什么材料,有普通绒布、金丝绒还有绸缎。字要怎么做?刺绣最贵,得按字数收费,印刷的时间久一点,如果你要得急手写最快。” 这年头公家单位没什么服务态度可言,对方见程乔是个头上带伤的老太太,解释得还算详细。 时间急,预算又低,程乔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在对方的帮助下很快选择了普通绒布手写的方式。 加上流苏和装饰,一共花了一块八毛钱。 这钱在程乔看来不多,但在这时候却快抵得上普通工人近两天的工资了。 再加上一毛钱的车费,刚抢的四块钱还没捂热就少了一半。 赚钱的动作要快啊! 程乔与妇人约定了下午取货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医院,总顶着这一头的血痂在外面晃荡怪吓人的,她也害怕伤口沾染了什么细菌发炎。 只是掏了制作锦旗的钱,本想做的全身体检就要往后推一推了。 她让医生清创之后将头用纱布缠了个夸张的造型。 共花费五毛。 忙活完一切,程乔拿了锦旗直奔县机械厂。 此时南县机械厂的厂长办公室里。 刘厂长正一个头两个大。 521失窃案闹得沸沸扬扬,过去一个星期了仍然无法彻底平熄。 外面的人都以为小偷进厂只为偷厂里的钢材,却不知道厂里最新款的车轿设计图纸也差点儿被盗走。 上头对他非常失望。 今天开会领导又话里话外地敲打他,要是近期做不出点成绩来将功折罪,只怕他这个厂长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可在他们这个上了正轨的千人大厂,所有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短时间内上哪里要成绩去? “厂长,保卫科刚刚来人,说有群众要见你。”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厂办秘书很没眼色地来通报。 “不见,不见!” “没见我正忙着吗,哪能来个人都见?” 第4章 这老太,太会来事儿了 刘厂长冲秘书挥了挥手,可对方却站在门口纹丝未动。 “不是说不见了吗?” “那个,您还是见见吧,说是专程来给您送锦旗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年轻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点名送给我?”刘厂长一扫刚才的颓废,反背了双手就朝外走。 成绩这不就来了吗! 刘厂长表面淡定,按捺不住心中狂喜。 但转头又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上任三年以来,他不是没有收到过兄弟单位赠送的锦旗,但指名道姓送给他的没有。 而且这段时间他也好像没做什么值得大张旗鼓被表扬的事……吧? 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冒冒然跑出去,要是闹个乌龙那得多丢脸。 要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应该错不了,说是521案中牺牲的那个老乡家属。” 秘书这话算是给刘厂长吃了颗定心丸,当即乐呵呵地道:“那得去看看,对了,记得叫上通讯员。” “好嘞!”秘书终于上道了一回,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刘厂长又忙喊住他,“还有……该通知的都通知一下。” 如果是那位帮助保卫科抓贼牺牲了的老乡家属就没错了。 两天前厂领导开会协商决定,给老乡家奖励一个正式工指标,想不到那家的人还是个会来事儿的,这就巴巴的送锦旗来了。 …… 南县机械厂门口,程乔高举一面大红镶金边的锦旗。 ‘感谢南县机械厂刘厂长,扶危济困、心系群众。赠送人:程乔,日期:1973年5月31日。’ 金漆书就的大字金光闪闪地亮了出来。 哪怕这里是城郊地带,但机械厂到底是千人大厂,又正是早晚班交班时刻,她这个锦旗一亮相,就呼啦啦吸引了一大票围观的人。 “我是前进生产队的社员,不久前我家老头子没了,机械厂的刘厂长考虑到我家的实际困难,伸出了援助之手……” 程乔的嘴巴也没有歇着,吧啦吧啦都是对刘厂长的歌功颂德。 刘厂长还没走出厂区就听到了,脸上的笑想藏都藏不住。 “人民群众到访,怎么站在外面呢?快请进请进!” 他嘴里忙不迭的招呼,但脚下的步子仍不紧不慢,等到围观的人全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了,他才伸出手来与程乔的手紧紧相握。 “为群众着想,急群众之所急,本就是我们机械厂作为地方大单位的担当,当不得如此褒奖!” 嘴里说着当不得,但身体却很诚实,直接把锦旗接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继闻讯赶来的机械厂大小领导也都笑得与有荣焉。 只是看向刘厂长的目光,有多少羡慕就不得而知了。 程乔单枪匹马过来,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到了机械厂办公楼。 “程老太太,怎么想到给刘厂长送锦旗的呢?” 在机械厂会议室的木扶手沙发上坐下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拿了笔和本子,当着程乔的面就刷刷的写了起来。 呵,还有现场采访啊! 看来自己这一块八毛钱花得超值! “领导啊,我要感谢厂里为我这个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的老婆子想得周到!” “没了老头子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可家里有个吃国家粮的,老婆子我就能跟着衣食无忧,这是活命的恩情啊!” 程乔哆哆嗦嗦的开口,激动得差点要给刘厂长下跪。 她这一开口就将这个工作指标的所有权定了性。 她的,工作指标是给她的! 刘厂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矮个中年人,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极有亲和力。 “应该的应该的,张大爷是为了咱们厂才光荣的,厂里自然也要让英雄走得安心。” 刘厂长忙虚扶一把,说起话来更加和颜悦色。 “老太太,你们家已经决定好由谁来上班了吗?” 既然人家老太太会来事,送了锦旗跑这一趟专程道谢,那等人来上班了,他这个厂领导也表示表示,多少关照一下。 说完他扫了眼程乔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又道:“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说,往后你们也是职工家属,厂里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你们。” “哎~”程乔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脸上的感激之情收起,神情悲戚。 “领导啊,老婆子今天来,除了感激领导的关心和照顾,还有一事相求。” “机械厂的正式工指标,那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啊,可是老婆子有自知之明,家里的几个不成器的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当不得用!” “进了厂里不仅做不了贡献,恐怕还会拖后腿。” “领导仁至义尽,我老婆子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嗯?? 听了这话,刘厂长和那个年轻的通讯员小伙子全都瞪大眼朝程乔看了过来。 啥意思?正式工指标不要? 刘厂长的心里更是一个咯噔,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老婆子不会不知足,连正式工指标都看不上吧? “领导别误会,厂里对我的关照我绝对领情。” “是家里的几个不肖子孙这两天得了消息就不停的闹腾,为了个指标互不相让实在寒了我的心,看看,抢得把我的头都打破了,您说这些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蠢货真的进了厂,会全心全意的为厂子着想,会以厂为家吗?只怕到时候连老头子的名声都要坏在他们的手里了!” 程乔说得痛心疾首,情真意切。 “与其让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把指标让出来。” “我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个名额卖了,既不伤他们兄弟的和气,我自己手里有钱谁也不靠一样生活无忧,厂里也能挑到合用的人才。” “这岂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我求领导的就是这事。” 刘厂长闻言大喜! 好,好,好! 这个乡下老太何止会来事儿?简直是太会来事儿了! 本以为给自己送锦旗已是意外之喜,想不到还是喜上加喜。 何止三得,是四得啊! 他们机械厂是南县的龙头大哥,每年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 张家的这个位置,还是市里的领导通了气,才给见义勇为特设的一个后勤岗,没有技术门槛的。 程老太主动放弃,他转手就能拿出去送人情! “老太太!”刘厂长忙起身紧紧握住了程乔的手,“不愧是英雄的家属,觉悟高心胸宽广!” “您处处都是为厂里考虑,不应该是您感谢我,而是我要代表机械厂向您表示感谢!” “哈哈哈……全心全意为厂子着想,以厂为家!您这句说得好哇!” “小凡,程老太太的话你可都听清了?赶紧回去写个稿子,咱们要登在厂报上,让厂里的职工们都好好看看,要向程老太太学习。” “还要发到县里、市里,如果咱们的社会上多出几个向程老太太这样高风亮节一心为公的人,何愁家国不兴?” “是,是!” 那个采访的年轻人看程乔也是一脸敬佩,甚至还弯腰行了个礼才合上本子走了出去。 第5章 像,太像了 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刘厂长和程乔了,也终于谈到了正题。 “老太太,那这个指标您打算卖多少钱啊?” “嗐,提钱就俗了不是!”程乔忙摆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信任领导,我的情况领导一清二楚,肯定不会让我吃亏的,领导你就看着办吧!” 她哪里知道卖多少钱啊? 再说就算知道,一时半会儿的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哪知道卖给谁去? 这个工作指标对程乔来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多留在手里一刻,家里的那帮‘孝子贤孙’就消停不下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她今天花了一块八毛钱,大张旗鼓的弄这一出,图的是啥? 不就是最后这一哆嗦! 可她这话落到刘厂长的耳里,那就是全副身心的信任! 多好的老太太啊! 感动! 他一定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信任。 刘厂长在心里暗暗盘算。 当下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私下交易一般就一年的工资,但张家的这个情况又有些特殊,农转非带户口一起的,是知青回城抢破头都难有的好机会。 用两年的工资来换都甘之如饴。 但到底也只是一份工作,总不能让别人买了一直无偿上班,年年白干。 也就是说,张家的这个工作指标,哪怕再珍贵,卖七百块钱也已经到顶了。 ‘七百’这个数字在刘厂长的嘴边吞吞吐吐,再看看头顶缠着纱布的程乔,正一脸期盼的盯着他,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人家老太太多质朴,多信任他啊,要是他堂堂一个领导,却只能给一个大行大市的价钱,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无能? “一,一千!” 刘厂长最后咬了咬牙道。 在南县,这已经是天价了。 卖不卖得出还两说。 不过转头他又安慰自己,他只是太想进步而已,贴点钱就贴点钱,就冲人家老太太今天送的这面锦旗,值! 一千? 程乔内心狂跳! 她是知道这时候一千块钱的购买力的。 刘厂长开的价大大的超出了程乔的预期,她当即一把摁死。 “哎呀~怪道能当这么大的领导呢,就是有能耐!老婆子我有了这一千块钱,后半辈子那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领导,那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儿我还要给你送锦旗!” “就是,”程乔转眼又面露难色,“这老些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花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刘厂长。 希望他是个懂事儿的。 这年头有钱没处花是真的。 购买大部分商品除了要钱,还得有票啊! 可这玩意儿农村人没有。 “老太太,我看你光有钱也不顶事,等会儿我让人凑凑,看能不能弄点儿票给你,只是应该没多少,毕竟谁家都不宽裕。” 刘厂长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甚至无端生出一股内疚感来。 干脆一跺脚,大头都给了,也无所谓再添一点搭头。 先说好啊,并不是他贪图人家再送锦旗什么的,主要他是个好领导。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哎呀!我就说领导是好领导……” 还挺上道! 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感谢之后,程乔心满意足的揣着一千块现金和一卷杂七杂八的票据从南县机械厂出来了。 日头西斜,在她的身后投下一道张扬的影子。 这回是真的富了,暴富! 甚至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程乔,都一时无措,不知道要把这一千块钱和那些票藏在哪儿。 对了,游戏世界! 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她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金手指。 不背着人不行。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再出现又是嗖的一下凭空出现,不是别人被她吓死,就是她被人抓了去切片。 这不符合程乔只想苟活养老的风格。 “哇~” 才进游戏世界,就让程乔惊呼出声。 地盘扩大了! 虽然能供她取用的还是只有早餐摊上的食物,但游戏世界的色彩明显丰富了起来。 至少支撑着早餐摊一边顶棚的那棵大树已经葱葱郁郁。 她用脚步丈量了下,连街道都延伸出了十多米。 是什么原因触发了地盘的解锁呢? 难道是因为她卖掉了工作? 程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估计游戏世界的解锁与改变剧情有关,不过还有待证实。 顺利的处理了这烫手的山芋,程乔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她才惊觉自己上一次进食还是早上出门前。 怪不得感觉自己已经饿得早胸贴后背了呢。 算算时间,原来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了! 不过她抓包子的手停留在半空又生生顿住。 她现在还在县城里。 传说中美味可口的国营饭店啊,怎么能错过呢? 程乔忙在刘厂长给的那一卷票据中找了找,还真的让她给找到了几张粮票。 只不过面额都不大,贰市两的、半市斤的,加起来也没超过两斤。 好像国营饭店里的红烧肉是不要票的,有了这几张票,也够她打几回牙祭了。 程乔当即一个闪身出了游戏世界,直接朝国营饭店而去。 还隔着老远,她就闻到了肉的香味儿。 身体里某种东西缺到极致的时候,连感官都会被放大。 哪怕程乔今天之前,吃外卖小炒还专拣里面的菜吃,肉被倒掉,也仍然架不住现在的这副身体馋肉! 闻着肉味儿奔向国营饭店,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饭只要了二两,但菜却点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土豆炖牛肉、辣椒炒回锅肉、凉拌猪耳和鼎鼎大名的红烧肉,还有一道炖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全是荤腥,也就花了两块六毛五分钱。 菜齐了程乔才发现,为什么后世总说那是个纯真年代了。 那菜的份量,是真的实诚。 实诚到每一个进店的人,全都齐刷刷的朝她行注目礼! 大意了。 不够低调。 但有一说一,菜的味道是相当的好。 辣椒有辣味还有香味,大肉片子糯糯叽叽的,除了香并不肥腻。 鲫鱼汤撒了小葱花,鲜得嘞~ “那个,瞧着您眼熟,是秋芳她娘?” 程乔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正埋头干饭,一个疑惑的声音从邻桌传来。 啥?跟我说话? 程乔一口红烧肉正在嘴里爆汁,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白馒头一样圆润的女人脸庞。 不认识,没见过。 她在脑子里搜检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记忆。 嘴巴没空张开,只能对着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吗?咦,不应该啊,像,太像了……” 第6章 分家 国营饭店里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程乔放在心上。 也顾不上。 她忘了买饭盒,点了满桌的菜吃不完也没法打包带走。 哪怕是强撑着一塞再塞,到最后仍然有剩,与周遭一众菜盘子像被狗舔过一样闪闪发光形成强烈对比,她又高调了一把。 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被人注目了两回。 两回啊! 这对于一个死宅来说,跟凌迟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就是个乡下婆子,咋那么舍得呢?” “啧啧,吃了这一顿,往后日子不过了?” 程乔出门的时候,还隐隐听到对她的议论。 哼,这些人啊,还是太年轻了啊! 想当年,姐吃肉那是吃一块扔一块…… “嘶~秋芳?不就是原主那个嫁到城里,与娘家再无往来的大女儿吗?” 程乔坐上回村的中巴车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但也就是想起来而已,内心毫无波澜。 原主养的那一群混蛋玩意儿,她是一个都不想理,爱咋地咋地吧。 为了自己耳根子清静,也为了自己的城主之梦早日实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乔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一边剔牙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干的大事。 她进村时大队已经收工了,田间地头没人,只留下一行行刚插好不久的早稻秧苗像无边无际的旗帜,伸展着碧绿的叶片在风中猎猎招展。 油菜地已经黄了等着收割,大片大片金黄狭长的豆荚构成了丰收的景象。 要是细看的话,能在金黄的底下看到已经开始茁壮成长的棉花苗。 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能听到孩子撒欢洒下银铃一般的笑声。 站着不腰痛的城里人下了乡,看到的是风景和情怀,真真切切生活在乡下的农民,满眼只有干不完的活儿。 角色转换之后,程乔的心情也全然不同了。 她以前就畅想过等自己老了就回乡下,建一方小院,养猫养狗,种花种菜,逍遥度日。 如今她真的成了乡下一老太,却又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时候乡下种地机械化程度极低,所有劳作都需要肩挑背扛。 下地挣工分,她是挣不了一点! 她可不想像原主那样,被一群混蛋玩意儿压榨完最后的价值,然后被一脚踢开。 划清界线,一定要划清界线! 程乔进了村没往家走,而是直奔大队书记家。 前进生产大队辖下一共十个村民小队,按理说一般的矛盾都由小队的队长调解、解决。 但张家所在的三队生产队队长赵铁栓,正是赵清莲的爹。 一想到那又是一个觊觎张家机械厂工作指标的人,程乔一点都不想跟那样的人家打交道。 再说大队书记张本初还是刚死的老张头的本家侄子,原主跟张本初的老婆严翠芬也有些交情,严翠芬见了她还得叫她一声二婶,所以宁愿舍近求远。 将主持公道的事托付给张本初。 这时候村干部的家与普通农户没有什么区别,全都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住几间土坯房。 程乔顶着一头纱布过去,还没进书记家的院子,就被眼尖的严翠芬给发现了。 “哟,二婶,你这是咋了?” 严翠芬刚下工回来,正帮着儿媳妇打下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见到程乔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簸箕急急迎了出来。 “翠芬!”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程乔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嘶~手下重了,太痛! “都说家丑不外扬,翠芬你和本初也不是外人,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来请你们帮我主持公道。” 等程乔将家里兄弟打架,将她摔得头破血流的事绘声绘色的说出来,严翠芬当即柳眉倒竖。 “反了天了!咱们前进生产队还从来没有闹出亲生儿子打老娘的事!二婶你就是平常太宠孩子了,才将那些没心肝的宠得无法无天。” “二叔这才走了多久啊,这些孩子们就这么待你,今后还指靠得上谁?” “你来我家算是来对了,这就让当家的跟你回去。咱可说好了啊,这回你一定要硬起心肠来,你那些儿子儿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得自己立起来!” 程乔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点头。 严翠芬说的还真都是好话。 程乔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当真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原主性格太软了,成天就只知道上工、干活,任劳任怨的像头老黄牛。 年轻的时候受婆婆、妯娌的气,老了还受儿子、儿媳妇的欺负。 但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忍忍吧,女人百岁都要一个娘家,谁让他们是哥哥嫂子呢? 张贵枝这个恶毒女配的黑化,可以说程婆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受气包,还想让女儿也跟她一样当受气包。 忍? 程乔可忍不了一点! 张本初被严翠芬打发出来跟程乔一起去张家的路上,他的内心是抗拒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他这个拧不清的本家二婶家的家务事。 以前张二叔在的时候还好点,可自从二叔出事,这个二婶光知道哭,安排后事那是一点章程都没有。 两个儿媳妇又各有盘算,那勾心斗角都摆到明面上来了,张二叔的身后事差点都办不下去,队上谁见了不唏嘘! 当时他也是站出来主持过的,可惜这位二婶拧不清,还帮子女说好话和稀泥,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今天要不是看在她头上有伤的份上,还真不想管。 他这不是怕不管当真弄出人命,他这个大队书记也会跟着吃挂落,划不来嘛。 “我跟你去一趟倒没什么,我就问问你,到底想怎么做?” 见程乔一路呜呜咽咽的,张本初的那点儿耐心全都被消磨光了。 “分家。” 程乔正等着呢,自然张口就来。 可这话却把张本初听愣住了。 这个二婶啊,真的让人头痛! “二婶你就随便说说的是吧?”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他之前还怕她请了自己去,见了儿女又心软求情,生怕得罪了儿子儿媳,结果老实人闷声放大招。 可这现实吗?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成亲呢! 受害人自己都拧不清,他主持个啥啊? 就不应该听家里老娘们儿的! 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7章 训子 显然是来不及了,张家已经近在眼前。 张本初那个悔啊。 他该来之前就问清楚的! 可始作俑者程乔,却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她已经开始仔细打量起张家来。 张家一共五间土坯房。 三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厢房,坐北朝南呈品字形排开,加上竹篱笆围了个方方正正的院子。 原主跟老张头住在正屋的东边房里,正中间是堂屋,西边那间暂时是未婚的老四张代强住着。 东西厢房本来各只一间,后来家里开枝散叶之后就住不下了,两边又各自接了间偏房出去。 东边的是老大张代国夫妻住着,偏房里住着他们的三个儿子。 西边的厢房就分给了老二张代富和王春花,张贵枝带着三个侄女住偏屋。 可以说,是相当拥挤。 “有些人就是金贵啊,破了点油皮要花四块钱去看不说,还一整天在外面晃不见人影,闻到饭香倒是会回来了,坐等着吃现成的呗,真是狗鼻子,灵着呢!” 程乔还没进院,里面就传来王春花那极富特色的叫骂声。 她真的无语了,这个蠢货,被人当了枪使还乐此不疲! 张本初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管这闲事,这会儿听到儿媳妇骂婆婆是狗,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这还是老张家的儿媳妇? 太不成样子了! 他挽了挽袖子就要进去,却冷不丁被程乔拉住。 张本初的心一下又凉了半截。 果真还是那个拧不清的。 他一个外人,管的什么闲事! 当即愤愤甩手,正要转身离去,就见程乔与他擦身而过,一个箭步冲进了院里。 “唉~唉唉!娘你干啥?”院里传来张老二的嚎叫。 张本初还没弄清状况,就见程乔拎着张代富的衣领子,把人从房里扯了出来。 “啪——啪啪!”三声清响,张代富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下手是……真狠! 张本初都不自觉的摸了把自己的脸。 再看他那个‘拧不清’的本家二婶,像头一次见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哭的二婶? 同样愣住的还有骂骂咧咧的王春花和挨了打的张代富。 “娘你疯了?” 清晰的疼痛让张代富咆哮出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程乔。 这是从来连重话都不敢跟他说的娘? “儿媳妇敢骂婆婆是狗,的确是婆婆没把自己的狗儿子教好。” 这三巴掌程乔用尽了全力,打完了自己都手疼。 她把痛手攥成拳头往身后藏了藏,努力用云淡风轻的神情来掩盖内心的龇牙咧嘴。 不过畅快。 她想打这个不孝子很久了! “你……” 张代富反手就要推开程乔,张本初忙冷哼出声。 “教训得好!” “我张家就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子孙!” 张代富见到张本初,忙把手缩了回去。 虽是本家兄弟,但出了五服的,而且对方年长些还是大队书记,本能的畏惧让张代富扬头,冲张本初一脸讪笑。 “书记来了啊……” 听到动静,张家其他的人也都端着饭碗出来。 见程乔扇张代富,一个个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程乔想要替原主打抱不平的心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她抄起院里的一把竹扫帚,劈头盖脸的就冲向张代国和张代强。 “不孝子!” “你娘受了伤你们竟然不闻不问,要是死在了外面是不是就盼着开席了?” “天黑了娘都没回来,一个去找的都没有,还有心思吃饭,也不想想你们的这张吃饭的嘴都是谁给的!” 儿媳妇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但她这个‘娘’管教自己的儿子就毫无压力! 再说儿媳妇能这么对待婆婆,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先不尊重自己娘造成的? 竹扫帚是由细小的竹枝扎成的,又长又锋利。 张代国他们想要反抗,都一时抢夺不了。 一扫帚拍下去,脸上顿时泛起道道血痕。 “娘,娘,有话好好说!” “别,别动手啊!” 没几下功夫,老张家的小院中,尽是张家三兄弟的哀嚎。 平常都是原主忍气吞声才惯得他们目中无娘,其实被打了明目张胆的反抗还是不敢的,况且大队书记还站在那里看着呢。 他们还只当自己娘只是一时气狠了,让她打几下出出气又会变成那个心痛又忍让他们的娘,一个个讨饶不已。 可程乔教训别人的孩子一点都不手软,吃得又饱饱的,正好当作消食。 张家的场面一度有些血腥。 张代国、张代富还有张代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抽了一脸花。 痛感十足,侮辱性也极强。 明天出工全都没张好脸见人了! 最终是程乔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宣告终结。 原主这些天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到底是伤了身子的,再加上三个儿子皮糙肉厚,哪怕张代富这个弱鸡,被抽了几下也跑得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你们没有心啦~” 程乔坐下来后,觉醒原主的记忆犹如泼神附体,拍着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细数几个儿子的罪状。 “老娘生了十个崽,你们以为自己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老大老二你们想想,闹饥荒那几年,小的没什么记忆难道你们还能没有?” “哪怕一把野菜,老娘是不是都全塞进了你们的嘴里?” “死了那么多人,娘差点就没了,你们不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老大你的儿子生的不是时候,你媳妇儿一滴奶水都没有,是谁求爹爹告奶奶跑遍整个公社去求,一口奶一口奶保下他的性命?”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老娘是那偷懒耍滑的人?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凡自己能动,都没惊动过你们一下,结果你们任由自己的媳妇儿搓磨你们娘!” “生养活命之恩,你们就是这么报的?” “老二你当年病得快死了,是不是老娘整夜整夜的守着,连眼都不敢合一下……” “老三你七岁的时候……” “……” 程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一桩桩,一件件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陈年往事全被翻了出来。 事情做了就得时不时拿出来说,不然毫无意义。 随着程乔的字字句句,混着一声声呜咽说出来,极具感染力。 无论是张家挂了彩站在院中的三个,还是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乡邻,都深受感染。 第8章 浪费时间 “是呢,这些年代国他娘当真不容易!” “张家两个小子看不见她娘的苦,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任由媳妇儿骑在娘的头上作威作福,实在太不像话了!” “代国他娘没口没嘴,光知道干活,就这样还不能让孩子们满意,咱们生产队的风气都要被他们败坏了!” “……” 外有乡邻纷纷谴责,院里还有大队书记张本初睁着牛眼瞪着。 张代国三兄弟不得不低下了头。 这回就连王春花都很识时务地没有叫嚣。 她此时内心震撼不已。 她婆婆在她的印象里,那就是个磨盘大的石头都压不出一个屁的主。 公公在的时候动不动就吼她,几个子女也没一个听她的话。 每每受了委屈,自己背着人抹把泪又接着干活,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今天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说起桩桩件件的旧事有条有理,还动起了手! 瞧瞧自己男人脸上血糊淋剌的,王春花又生气又心痛。 要是搁在平时,她早冲上去了,可今天婆婆这样子她有点不敢。 还以为早上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自从昨晚婆婆被甩到墙上摔破头后,人是真的变了! “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这个娘,那就分家吧,分了家你们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我跟你们互不相干!” 等到气氛渲染到位,程乔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今天请了书记来,还有众位邻居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分家? 众人面面相觑。 这年头队上分家的不少,但一般都是上头老的去世之后,弟兄几个分开各过各的。 也有家庭矛盾实在无法调和分开的,但像张家这种情况,由老的提出来的没有。 因为除了两个大的已经结婚成家,老四张代强没有结婚,幺女儿张贵枝也没有出嫁。 未婚的子女都是父母的任务。 代国娘这是真的伤了心,要撂挑子不干了? 与围观的人想法不一样,之前还觉得程乔有些异想天开的张本初,这会儿却出奇的认同程乔的说法。 他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一些,也亲耳听到王春花是怎么骂婆婆是狗的。 他干脆冷眼旁观。 但程乔的话却让张家的两个儿媳妇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娘,真要分家?” 一直没有出声的叶珍秀开口了。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分了也好,娘你就跟着我们大房,一定好好给你养老送终。” 她亲亲热热的走到程乔身边,想扶她起来。 自老张头没了之后,家里就剩个没主见的婆婆,还有没有成家的拖油瓶弟弟妹妹,老大和老二都早动了分家单过的心思。 只是怕被人说自私自利都没敢先提。 程乔的话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了。 王春花也是欣喜的,但大嫂抢先表态要养老,她总觉得这不简单。 而且公公留下的正式工指标还没有下落呢! “娘头上的伤就是昨晚大哥推的,娘跟你们能有好日子过?自然是跟着我们二房更好!” !! 我们听到了什么? 围观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一开始大家就看到了程乔头上的伤,只是张家正乱成一锅粥,还都没问出个头绪来。 现在王春花自爆了! 怪不得老婆婆要分家,连自己娘都下手,这样的儿子还要来干啥? 叶珍秀气得脸都白了。 她这个蠢货妯娌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仗着终于生了个儿子,处处跟她作对。 她也不看看,儿子自己生了仨! “春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娘头上的伤明明是不小心撞到的,怎么会是代国推的?” “自古以来,养老都是长房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嘁~大嫂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养啥老啊,不就掂记着娘手里的工作指标嘛!” 眼看着自己媳妇儿吃瘪,一直没说话的张老二阴阳怪气的帮腔了。 在八卦界‘见多识广’的邻居们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老张家,这是为了工作指标的事,已经闹起来了! “啧啧~老张头尸骨未寒啊……” 程婆子又是那么个软性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要老娘手里的工作指标?”程乔冷笑一声,“想屁吃呢!” “你们要不要撒泡屎照照,大字不识几个还想吃国家粮!那是机械厂领导给我的养老保障,而且领导已经做主把指标卖出去了。” 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娘,怎么能卖了呢?” 张家的儿子和儿媳妇们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娘你知道一个工作指标有多金贵吗?让我去上班就端上了铁饭碗,你这是毁了我的前途啊!” 哪怕是一直装得很好的张代国,这时候也维持不了体面了。 他一直以为那个工作已经板上钉钉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却不想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他顿时一双眼瞪得通红,好像要把面前这个断了他前途的娘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是呢,程婆子这事办得不地道。不孝顺的是她两个大儿子,老四还没成家呢,给老四不就好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程乔寻声望去,就看到人群中赵铁栓的老婆一脸惋惜。 呵,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家里的一帮蠢货,自以为高人一等,却全都是一路货色。 自家这一个工作指标,背后多少人觊觎啊! “钱婆子你好大的脸,机械厂给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背后怂恿我家老四争,还不是想让你闺女骗回去给你儿子?” “作梦呢!” 程乔当即站起了身,叉着腰喷了钱婆子一脸。 有知道内情的人在一旁乐呵呵看热闹。 钱婆子本是浑水摸鱼,却不想被程乔直接揭穿,只好骂骂咧咧的退出了群聊。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你们这蠢样,有个屁的前途!” “卖了,就是卖了,你们都别掂记了,兴许还能保住自己的狗脑子。” 程乔觉得自己高看了这些不孝子,刚才演戏真是浪费了时间。 强硬的态度,犀利的言语,这样的程婆子让人非常陌生,现场顿时静悄悄的。 第9章 有新的解锁 张家的几兄弟最接受不了。 张本初这个大队书让就站在他家的院子里。 当即像是找着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的让他给主持公道,恨不得让程乔当场反悔去把工作要回来。 一个个像输红了眼的赌徒,眼里只有那份工作。 “我觉得你娘这次做的对。”张本初这才是第一次见识到张家几兄弟的真实面目。 刚刚他也有些责备程乔不声不响的就卖了工作指标,但现在却突然觉得这恐怕真是最好的决定。 老张头没了,家里没了能管束住这些儿子的人。 这份工作无论落到谁的头上,家里都无法再得到安宁。 “再说是人家厂里的领导做的主,那肯定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卖了就是卖了,你们再吵也没用了。” 张本初这句话,让张家兄弟都闭了嘴。 包括张本初在内,都相信卖工作是厂领导的决定。 毕竟真的没办法把原来的程婆子跟主动联系厂领导卖工作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张本初终于明白程乔把他找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比起一众儿子面红耳赤,看程乔像看恨人,叶珍秀的接受能力要更快一些。 她从程乔的态度上已经看明白了,工作指标怕是真的没了。 气愤归气愤,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工作卖了,那钱应该会分的吧?” 自家这个婆婆,她突然有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拉了拉自家男人。 好处,能捞一点是一点吧! 程乔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没跟你说是机械厂领导给我的养老钱吗?” “家里有啥你们分啥,搞快点,天都要黑了。” 张代国和张代富还欲挣扎,却碰上了程乔恶狠狠的眼神。 她手里还攥着竹扫帚,好像在说再敢逼逼叨叨,免不得再受一遭竹笋炒肉的苦。 张本初终于给程乔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拧不清的二婶终于拧清了一回。 她的两个儿子、儿媳妇就没一个好的,她把钱抓在自己的手里,将来才好给两个小的相看亲事。 程乔被他这一眼看得麻麻的。 要是知道这个书记想的啥,她只会跟他说一句:你想多了! 程乔抛下一大家子,进屋去取了两把椅子来,分了一把给张本初,两个人置身事外的闲人一样,坐在那里等家里的几个人商量分配结果。 张本初的嘴开开合合,几次到嘴边的安慰之语又被咽回去。 这二婶子似乎,好像,并不怎么需要他的安慰。 做了好几年大队书记,调解过无数次家庭纠纷的张本初,都有些不会了。 每次他都是被人请去镇场子的,今天好像被人给镇了。 …… 就在张家小院里闹闹哄哄要分家的时候,南县纺织厂家属院的一间四十多平方的筒子楼里,也不同往常。 “妈,我真的不可能看错,国营饭店里那个老婆子就是弟妹的娘家妈。” “那老婆子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肉菜,得花好几块钱呢!就她一个人全吃了。” “要说她家里没捞着啥好处我是不信的。” 说话的,正是国营饭店吃饭时,程乔的邻桌胖脸女人。 她正凑在一个高颧骨、吊梢眉的老妇人耳边,神神秘秘地道。 双眼还时不时的瞟向楼道里正做饭的干瘦女人。 “要我说弟妹娘家人真是的,有钱大吃大喝,就不知道接济一下女儿?” “咱家就弟妹一人领不到口粮吃闲饭的,分出去的可都是咱们碗里的饭啊,您大孙子正长身体,可怜的天天吃不饱肚子……” 吊梢眉老妇人原本将信将疑的神情为之一变,“不管真还是假,你让老大得空了去乡下跑一趟。” “别人家也有娶乡下媳妇的,谁家还不搂点粮食回来,也就这个败家精,这老些年了,连把青菜都拿不回来!” 这家,正是张秋芳的婆家杨家。 正对着她的背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是她的婆婆,凑着告密的是她妯娌。 杨家两个老的生了三个儿子,全都娶妻生子却只能蜗居在单位分的这间四十来平的小房间内。 偏偏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对从乡下娶来的张秋芳优越感爆棚。 从不想当初是他们家老二伤了腿成了半身不遂的残疾,一直找不到老婆才娶了张秋芳回来。 虽然张秋芳没有工作,但也绝对没在杨家吃闲饭。 伺候一家子吃喝、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带大婆家的侄子侄女,就是家里的免费保姆! 特别是大嫂周玲玲,子女都被带大了,越来越嫌弃张秋芳一家吃住用度都占家里的便宜。 …… 程乔哪里知道自己的一顿大快朵颐,竟然惹了别人的眼。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以叶珍秀为首的小团体也慢慢商量出了结果。 不同于先前几房人各自为政的吵闹和互相揭短。 这次他们转变了策略。 “娘,爹已经没了,难道我们连娘也要没了吗?我和小妹还没成亲,您千万别不管我们啊!” 老四张代强和老幺张贵枝被推了出来,齐齐跪在程乔的面前。 “这个家,千万不能分!” “是啊娘,是儿子\/儿媳先前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保证绝对没有下回!”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现在齐齐道歉,成了十成十的孝子贤孙! 程乔抬头望天。 她现在收回之前说这是个纯真年代的话,还来得及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明摆着这些家伙就是盯着她手里卖工作的钱! 分了家,他们一分都得不到,不分家这些钱还是公中的,到时候各凭本事呗。 只能说,他们想得挺好。 程乔全程一声不吭。 刚才她一个人进屋去了趟游戏世界。 闹这一出分家又让她的游戏世界地盘解封了一点。 程乔回忆起自己小说的设定,原剧情也是分了家的,只不过程婆子是被动的那方。 她没主见还耳根子软,经受不住张代国和叶珍秀的软磨硬泡,把工作给了出去,人也跟了出去。 程乔越发肯定,她的游戏世界解封全靠改动剧情走向。 既然他们不肯分家,那就不分又会如何? 她还蛮期待的。 “二婶,你就听我一句劝,我看他们是真有意悔改,要不你们家还是先别分了吧?” 张本初已经提前跟程乔沟通过,适时的递出了梯子。 “代国、代富还有代强,今天二婶还能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你们这一回,但真的不能有下次了啊!” 见程乔点了头,他接着又道:“咱们老张家,什么时候出过儿子跟老娘动手的?” 张本初说的是老张家,不是生产队,这是以自家人的身份规劝的。 兄弟三个连连点头。 哪怕张本初说不分家,家里的掌家大权还是要还回程乔手里,几个人都没说二话。 原主那个糊涂蛋把钱给出去也没记个数,想他们乖乖还回来是不可能了。 所谓的掌家人,其实就是个粮食保管员。 看着家里的粮食又重新回到房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程乔都有些不想拿什么掌家大权了。 这么逼窄简陋的房子住着还有什么舒服可言? 一夜无话。 程乔辛辛苦苦在南县逛了一天,早累得筋疲力尽,睡醒起来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粮食保管员的优待显现出来了。 这次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在窗下指桑骂槐。 甚至灶上还帮她留了碗能晃出人影的稀粥。 正好就着吃包子,程乔直接揣进了房里。 只是当她过了一夜再次进入游戏世界,整个人都呆住了! 有新的解锁! 继早餐摊之后,供销社的日杂组也变了颜色。 第10章 一颗糖引发的纷争 此时程乔十分后悔当初建造供销社的时候自己太过随意。 整间店铺的柜台呈凹字形排列,却只简单粗暴地被划分为日杂组、百货组以及生资组三个部分。 此时已经解锁了的区域只是‘凹’字的一边,正是日杂组的范围之内。 好在虽然区域不大,但品种却也不少。 除了生活日常用品,比如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煤油、火柴这些之外,还有不少糖果、饼干。 程乔一边拿了瓣裹满糖霜的桔子糖丢进嘴里,一边暗自懊恼。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当初就应该老老实实把食品组组建好的。 不至于让她现在能吃的除了包子,就只有糖果和饼干。 砸巴着嘴里甜津津的味道,虽然能解馋,但是太单一了。 国营饭店里的红烧肉味道就很不错,但她手头的粮票有限,吃一次少一次,实在馋人! 程乔在游戏世界里看着并不算琳琅满目的货品就着粥吃着大肉包子。 心里还在得陇望蜀,对目光尽头那间目前还灰扑扑的‘胜利饭店’馋涎欲滴。 她也是有饭店的人! 虽然粮票不易得,但只要她的剧情改变得够快,距离好吃的还会远吗? 程乔对自己穿越改变剧情这事前所未有的积极起来。 可是该从哪里着手呢? 按照原小说的设定,剧情都还没正式开始。 女配之前经历的事情,就连程乔这个小说作者也不十分清楚。 打着饱嗝从游戏世界退出,她一边思索,一边准备把空碗送回灶房里去。 只是才出房门,便被一堵会移动的草堆吓了一跳。 就,一团青草在地上缓缓移动,跟成了精似的。 “奶。” 好在很快从青草堆里探出一颗脑袋来。 黑黝黝的一张小脸上布满的豆大的汗珠,额头上足有寸余的一道伤疤还泛着愈合后的粉红嫩肉。 是大妞。 王春花亲生的大女儿。 此时她头上顶着篮子,背上背着背篓,胸前还抱着一个筐,全装得满满的都是刚打回来的猪草! 十二岁的小女孩,其身量看上去不足八、九岁的样子。 一脸菜色,小身板瘦得跟纸片人似的。 抬头叫了程乔一声后,又机械地朝张家屋后的猪圈方向移动。 整个人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要不是沉重的呼吸出卖了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枯竭,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孩子。 程乔叹了口气,伸手把她背后的背篓取下来。 本意是轻减一下小女孩的负担,只是才伸手程乔就后悔了。 太~重~了! 一背篓沉甸甸的草猛的下坠,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垒得整整齐齐的草堆四散开来,铺了一地。 下坠的惯性险些带着程乔都一个踉跄也摔下去。 程乔老脸一红。 实在是她预判不足,严重低估了这一背篓猪草的重量! 本是有心帮忙,却没想一伸手就帮了倒忙。 “分两趟走不行啊?仔细摔了。” 迎着大妞望过来的无措又不解的目光,程乔拍了拍手故作冷漠状。 干活是帮不了一点,她一伸手就浪费了大妞的时间。 作为补偿拿了颗水果糖转手塞进了大妞的嘴里。 小丫头麻木的眼眸陡的一亮, 一股似曾相识的酸甜味儿瞬间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 她不确定的看着程乔。 这给她吃的,是糖? 程乔这才发现,总低着头的大妞,其实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程乔正愣神,就见自己刚塞进大妞嘴里的那颗水果糖又被她吐了出来。 沾了口水的糖被小心翼翼的捧在还带着泥巴的小小手掌心。 程乔:!! “你不喜欢吃?” 程乔的声音很冷,比较贴合原主的性格。 原主就是家里的牛马,跟谁都好像不怎么亲近。 “不,不是。”大妞不安的瞅了程乔一眼,又急急的低下头去。 “这么好的东西,我拿给娘去,她要奶小弟弟呢。” 提及她那个已经一岁多了,还像长在她背上一样的弟弟张家宝,小女孩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晕! 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 这么小的小孩子,就已经被洗脑成一个受虐狂了吗? “你吃,我看着你吃!” 大妞被程乔不近人情的语气吓了一跳,见奶奶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才又无措的把糖果塞回自己的嘴里。 只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眸中,有惊喜、有满足,有无措还有更多的好奇。 她是赔钱货啊,奶奶今天为啥还给她糖吃? 程乔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丰富的情绪。 就因为——一颗糖! 她刚才在游戏世界里随手抓了一大把糖揣在兜里,她也就尝了一颗。 其实桔子味儿的水果硬糖味道真不怎么样。 看到这孩子这样,真的让人心酸。 她又拿出三颗来:“跟妹妹们一起分了,别给家宝。” “奶,我把我的给家宝行不?” 大妞有些为难,怯怯的问道。 “让你别给就别给,他那么小噎住了算谁的?你是不是不想吃?不想吃还我。” 程乔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小小的脑瓜子就已经被洗得这么彻底了,她任重而道远啊! 说完干脆转身就走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程乔过后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现在要忙的事情很多。 原主的生活习惯她着实不敢恭维。 除了给她留下一地鸡毛的乱摊子,还有一个乱糟糟的屋子。 各种破烂都当宝一样的收着,天天忙着出工,床上的被褥铺盖都很久没清洗过了。 该扔的扔,该洗的洗。 哪怕程乔没有洁癖,都忍受不了一点。 要不是游戏世界还没有解锁出布匹,她全都得扔掉。 她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突然一阵哭闹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就见大妞背着张家宝,面色惨白地朝她跑过来。 “奶,求你,求你救救三妞!” 程乔望过去,就见大妞身后,还跟着一个被血糊了一脸的三妞! 她那一身本就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迹,更加没法看了。 小姑娘闭着眼张大着嘴,哭嚎得厉害。 程乔吓得丢下手里的活儿忙跑了过去。 三妞的伤在左额下面,距离太阳穴很近! 好在仔细检查了下,也就破了块皮。 程乔忙拿出昨天在医院买来的替换的纱布和伤药给她包扎。 等她把伤口包扎好,还是一脸后怕。 这伤的位置,但凡偏一点,不是伤着眼睛就是命中太阳穴。 无论伤着哪里,对三妞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这是怎么回事?”程乔的语气不由自主的严厉起来。 “是二毛,他抢三妞的糖,三妞不给他就拿石头砸三妞的头……” 第11章 奶奶不一样了 看着妹妹出了那么多的血,大妞被吓得不轻。 想到今天奶奶给了她们糖吃,这才敢过来求救。 大妞正跟程乔说话的时候,篱笆院门外,大房的二毛正探头探脑的张望过来。 程乔见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知道原主这一屋子的儿孙就没一个好东西,但实在没想到二毛这么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就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 “拿石头砸堂妹的头!给你把刀是不是还想杀人啊?” 她飞奔过去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子,拖到小院里一扔。 随后抄起一根竹枝,冲着二毛的屁股就去了。 小树不修不直溜。 事不关己的话,程乔自然没有帮人教孩子的兴趣,但这些人现在全成了她名下的子孙。 任由他们往歪了长,将来的受害者,她肯定首当其冲。 就算他们不从祸害自家人开始,她走出去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又是什么好的体验? 更何况,她现在正愁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改变剧情呢。 这二毛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捡回来的一根竹枝,又细又长,打人正趁手。 既抽不出大伤,又能痛得生不如死! 二毛完全没想到家里最没存在感的奶奶竟然会逮着他打! “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去!” 二毛一边捂着屁股跳脚,一边习惯性的把他娘搬了出来。 以往在家里遇到啥事,只要搬出他娘来,全都能化险为夷。 毕竟他娘不仅护犊子,还超能胡搅蛮缠,谁都不想跟她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次,他明显失算了! “嗷~”他的话音刚落,手背上又挨了一抽,当即一条红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成。 一直强忍着的二毛再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程乔丝毫不手软,一点都不惯着他,“你现在知道痛了?” “拿石头砸三妞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三妞也会痛?” “出息啊,以大欺小,你还是三妞的哥哥呢,不仅不保护小妹妹,还自己欺负上了。” “我抽你屁股几下你就受不了了?你砸的还是三妞的头,还出血了呢!” 程乔越说越气,手下竹枝被挥得呼呼生风。 二毛也不是傻的,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惹怒了奶奶。 而且今天奶奶是铁了心的要收拾他,估计谁来了都不好使。 “奶,我错了,我错了!” “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估计二毛是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知没知错不好说。 但程乔还是住了手。 “真知道错了?可说好了,往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家里的妹妹,仔细你的皮!” 三妞受了伤流了血都一直没怎么哭出声,这会儿见奶奶替自己出气打了二毛哥,倒是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大妞在一旁干着急,生怕奶奶责怪,不停的劝却一点用没有。 程乔有些明白这小孩的心理,大约是被人忽略久了,突然有人帮着自己心里委屈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去哄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三妞人虽不大,但哭起来却是中气十足,简直如同魔音贯耳。 “给,好好吃,别再哭了啊!” 她进屋去了趟游戏世界,拿了几个肉包出来。 大妞、三妞,连大妞背上的家宝都有份,一人一个包子。 香喷喷的大肉包子立马把小嘴巴都给堵住了。 两个小的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只有大妞紧张的看向程乔。 见奶奶一直盯着自己,她才忐忑的将包子凑到嘴边。 奶奶不一样了! 奶奶竟然给她们开小灶! “奶,我的呢?” 二毛左等右等,见三妞手里的包子都咬出肉来了,却没能等来自己的那份,连刚刚被打心里升起的仇恨都顾不得了。 家里能吃上白饭的机会都不多,更不敢肖想包子。 而且还是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 热乎乎的包子散发出来的肉香,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的鼻子牢牢牵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程乔靠近。 刚才收拾的有些累了,程乔也拿了一个在吃,见二毛被引诱,她装没看见。 可这会儿人都贴上来了。 “想吃?” “嗯嗯!”二毛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你想屁吃!”程乔当着他的面,把最后一口丢进了嘴里,才抹了下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道:“打人、欺负妹妹,不是乖孩子,奶奶的包子只奖励给听话的乖孩子吃!” 几个孩子同时抬起了头。 大妞大些,也想得更多一些。 奶奶手里还有包子! 奶奶说她是听话的乖孩子? 那她以后还听话,是不是还可以吃到包子和糖?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真实的气息,可肉包子和糖的美味还在唇齿之间。 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围起来了! 今天奶奶没说她是赔钱货,不仅帮三妞包扎伤口,还教训了欺负妹妹的二毛。 甚至还给她们吃大肉包子,没有二毛的份! 原因无关性别,无关大房还是二房,而只是对错! 她头一次感觉只论对错的日子过得有多幸福了。 二毛显然也被程乔的话惊得愣住了。 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实。 奶奶不给他包子吃。 奶奶的包子给大妞三妞这两个赔钱货吃都不给他吃! 程乔手里的包子没了,他的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二毛受不得这个刺激,嗷呜一声就哭着跑开了。 听声音,比挨打时哭得还要伤心。 …… 包子收买人心的力量超强。 吃过包子之后,程乔的身后就多了两条小尾巴。 大妞是个勤快的孩子,三妞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做惯了家务活的,扫地倒垃圾一点都难不倒她。 不一会儿二妞也洗完衣服回来了,程乔一下就多了三个小帮手。 干起活儿来轻松了很多。 很快就到了太阳落山,生产队收工吃晚饭的时候。 最先扛着锄头回到家的是幺女儿张贵枝。 她先去看了下程乔,然后不言不语又一头扎进家里的灶房里。 大妞也带着妹妹们紧跟过去帮忙。 是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家的小院里就冒起了袅袅炊烟。 程乔在屋檐下坐着,偏着头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明白,张贵枝这么老实本分的一个小姑娘,最后为什么会成长为一个恶毒女配的呢?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死老太婆你今天打了二毛?” 程乔还在畅想着绿色有机无染污的农家菜做出来是什么味道的时候,突然有杀气腾腾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打破了小院的一时宁静。 第12章 立威 程乔不必扭头都能听出是谁的声音。 叶珍秀。 这两天也是打过交道的。 相比王春花那杆枪,叶珍秀这个幕后指使者要难缠很多。 她一直给程乔的印象就是笑里藏针的角色,轻易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背后撺掇别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像这么气急败坏的自己跳出来,有损自己在外面树立的好媳妇形象的事,她应该很少做。 太生硬了! “你这个老婆子的心怎么黑成这样?” “明明是公公用命换来的工作,你却偷偷把它给卖了!” “卖了的钱拿来给自己买大肉包子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给,孩子跟你讨要,不仅不给还一顿好打!” 程乔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只是转过了脸,看叶珍秀气鼓鼓的样子。 她的嗓门特别大,把放工路过老张家门前的村民们听得耳朵都立起来了。 “你们看看,谁家奶奶这么恶毒!” “这么小的孩子,手上、屁股、腿上全是抽的伤,我家二毛跟你这个死老太婆是有什么仇什么恨,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叶珍秀边说着边撸开了二毛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印子就这么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不愧是个有心机的! 程乔都狠不得给她鼓个掌。 叶珍秀这是昨天的那口气还憋在心里呢,正好借着儿子挨打,造声势败坏自己的名声。 可她这算盘算是打错了。 程乔偏偏最不在乎的就是什么狗屁名声! 二毛那熊孩子有了他娘撑腰,感觉自己又行了。 翘着个光屁股帮腔:“奶坏,奶给赔钱货吃包子不给我,奶还要打死我!” 他不仅嚷嚷,还对程乔投来耀武扬威的目光。 那贱嗖嗖的样子看得程乔的手又痒了! “砰!” “啊~娘!” 心动不如行动。 刚刚还得意扬扬的二毛转眼就被程乔拎进了堂屋。 而且大门还被关上了。 里面很快传来二毛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叶珍秀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她明明是找婆婆吵架的吧?是给儿子讨要说法的吧? 婆婆一言不发,直接又把她儿子拎屋里揍去了? 只是外面慢慢已经围观过来的村民们大失所望。 原本还以为有一场婆媳大战的热闹可看,却不想只是管教孩子。 乡下孩子挨打几乎是家常便饭。 谁家孩子一天不来几回鬼哭狼嚎的? 至于说程老太偏心孙女这种事,听听也就算了,一个队上的,谁不知道谁啊,当不得真的! 没什么好看的,劳累了一天,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 “不是……” 叶珍秀看看自家紧闭的大门,再看看陆续散去的村民,她完全给整不会了。 她在哪里? 她要干啥? 好在跟她一样迷惑的还有老张家的人。 其他几个随后回来的,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灶房里的王春花生的三个妞自听到大伯娘的声音,就吓得瑟瑟发抖。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包子和糖被二毛吃了,她们姐妹挨了打,这才是家里的正常操作。 可今天却反过来了! 这不是跟天塌了一样?别说大伯娘会不依不饶,她们吃了好东西,就她们的娘,都能活活打死她们! 可害怕归害怕,她们都不后悔。 奶给的包子和糖是真的好吃啊! 这辈子能吃上一次就算被打死也值了。 倒是听大妞说了前因后果的张贵枝短暂的惊讶了一下,随后更沉默了。 张贵枝不爱说话,没人知道她成天想些什么,也没人在意她在想什么。 ……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乔觉得二毛高低也算得上是个不俊的杰。 被她关在屋里打的时候,二毛刚开始还能梗着脖子叫娘,但挨了两抽见无后援之后,立马就老实了。 “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说说你错哪儿了?” 程乔毫不心软,又一竹枝抽下去。 “我不该抢三妞的糖还打伤三妞的头……” “我不该跟我娘告状,让她找奶的麻烦……” 呵!这不挺明白的嘛! 正好程乔又拎人又打人的也挺累的,这才丢了竹枝打开大门。 二毛解除禁锢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捡起地上的竹枝,拿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边跑边‘毁尸灭迹’。 早知道找娘来都这么不顶事儿,他挨第一顿打的时候就应该把这该死的竹枝撅了的。 “你们刚才都听到二毛说啥了吧?” 程乔打开门,直接就对上了一群孝子贤孙,所有上工的全回来了,还齐齐站在院子里不明所以。 “行了,都别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了,都去洗洗准备开饭。” 程乔的神情和言语,都相当平静,但众人不自觉的全都乖乖照做。 这情景在老张家,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包括叶珍秀在内,乖乖听话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来。 她儿子! 当着她的面,她婆婆又打了她儿子! 这是要立威? “什么,二毛打伤了我家三妞?” 后面回来只听了个尾音的王春花,为数不多的母爱被勾起来了。 一开口就是高亢的声音。 叶珍秀冲到脑门的怒火被她一嗓子给吼回去了。 突然觉得,就家里这几个,吵几句嘴就算赢了也索然无味。 “行了行了,娘已经教训过二毛了。” 老二张代富瞥了一眼脸色正铁青的大嫂叶珍秀,忙扯了扯自己的傻媳妇儿。 自家没吃亏就别去触大嫂的霉头了吧。 程乔对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全当没看见,但个个黑黝黝的一身泥垢,还是看得眼睛痛。 “这里有四块肥皂,你们一房一块分了,赶紧的全都去洗干净!” 一个个手指缝里都是黑泥,她很担心会被吃进肚子里。 四块散发着淡淡的百合茉莉香味儿的马兰花香皂,一下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 这东西在乡下绝对属于稀罕物儿。 带香味儿的一块肥皂不仅得花五毛钱,而且还要工业票! 就算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每个月也只有一块的指标。 而他们家的老太太,一出手就是四块! “嘿,好东西啊娘,我来一块!” 家里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老二张代富这时候手却最快,抢了一块就跑。 叶珍秀觉得刚刚被程乔下了面子,这会儿还有些抹不开脸,只一个劲儿的用眼神暗示自己男人张代国。 “娘,哪来的这好东西?咱们用会不会糟蹋了啊?” 张代国接收到了信号,但并不多,他最心痛的还是钱。 老娘卖了工作的钱,就这么胡乱花出去,花掉的可都是自己的啊! “你不要是吧,那算了……”程乔边说着就要收回手。 “要,要!”叶珍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忙一把抢了过来。 拿到手后还不忘使劲瞪自家男人。 张代国委屈极了。 虽然平日里娘当不得家也做不了主,但他是长子,家里有啥好事、好东西,还是全都紧着他的。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了,是为什么呢? 第13章 你教我做事? 张代强见两个哥哥家都拿了香皂,娘手里还有两块,忙也上前。 “娘。” 张嘴喊了人,就巴巴地等着。 看着是真的老实啊,但程乔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 “给你,但我得说一声,要是你把这块香皂送给了赵清莲,家里往后有啥好东西都没你的份了。” “嘿嘿,娘,要是四弟用这块香皂给你拐个儿媳妇回来呢?”张代富就是个不怀好意的,专勾着老四上套。 娘刚卖了工作,一出手就是四块香皂,谁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啊! 程乔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一声不吭。 这些年老四给赵家的好处还少?作为一只合格的舔狗,活没少干,好吃的更没少送。 要是赵清莲能这么容易摆平,哪会还舔到现在还一无所有? 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要不把她的东西往外送,程乔才懒得管这个老四受不受伤害呢。 “不会,不会。” 老四没料到一下就被老娘戳穿了心思,只得讪笑。 最后一块香皂,程乔直接塞到了端饭菜过来的张贵枝的手里。 小姑娘很是愣了一下。 她着实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 扫了同样惊愕的众人一眼,忙将香皂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从堂屋里出来再返回灶房时,没忍住将拿过香皂的手闻了又闻。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好香啊! 这可是香皂呢,她真的一个人有一整块了吗? 香皂这个东西,她还是从三堂姐那里知道的。 去年三堂姐从她嫁到城里的姐姐家里切了一小块回来。 宝贝得不行。 根本没舍得用,拿木盒装起来放在床头,每天光闻香味儿呢。 “娘,幺妹一个女娃,为啥给她一整块啊,我家人多,家宝又小不懂事,常弄脏需要多洗洗,不如匀给我家一起用吧。” 王春花冒头冒习惯了,跟叶珍秀对视一眼之后,生怕被大嫂抢了先得了好处去。 这个眼皮子浅的! 程乔决定——就她了! “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你教我做事?” 王春花怼回去的话想到了很多,连死老太婆的称呼都快冲口而出了。 但对上程乔冰冷的目光,她还是很理智地咽了回去。 “哪能呢,我就说说事实。”还得陪着笑。 没办法啊,婆婆今时不同往日了。 昨晚大房也死活不分家,图啥啊?不就婆婆手里卖了工作的钱! 婆婆不拿出来分,全攥在她自己的手里了。 自然是谁顺她的意谁就有好处呗。 今天分的这个香皂,不就是从她手里扣出来的嘛。 这个时候抢先得罪了人,好处那就一点沾不到了,没见大嫂那个人精连儿子被挨了都没吭声吗,她王春花又不傻! “还有,以后别总在我面前拿你儿子说事。” “就你生了个儿子了不起啊?这个家里谁没生儿子?” 程乔可不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王春花张了张嘴。 她想说,她这个儿子来得艰难,自然比别人要宝贝一些。 可环视一圈,大嫂生了三个儿子,高矮不一全都已经坐在饭桌上了呢。 婆婆更是生了四个儿子! 她到最后只得勾着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叶珍秀见她吃瘪,难得的看程乔都顺眼了一些。 以前在老张家,她这个大儿媳才是最大的功臣,可自从王春花生了个儿子,她就抖起来了,成天拿出来显摆,搞得活像只有她才生得出儿子似的。 家里的公公也是,觉得她儿子来得不易,对那么个小豆丁也额外的宠爱一些。 就好像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别人都习以为常了,一个坏人偶尔做了件好事,反倒被人传扬。 她就像那个做了一辈子好事的好人,连生三子就是应该的,她王春生只生了一个就有多了不起了。 “趁着还没开饭,我先宣布一件事。” 程乔扫了一圈,见她怼王春花,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听着,这才又慢悠悠的开口。 “家里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赶明儿全都送学校里读书去。” “啊?” “??” 程乔这话,仿佛油锅里进了水,老张家的堂屋里一片惊奇之声。 “都上学啊?丫头们就算了吧。”张代国觉得自己是长子,老爹不在了家主就应该轮着自己做。 老娘连商量都没跟他商量,就做这样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了一点。 虽然上学的学费没多少,但家里那么多的活儿,大妞她们全都上学去了谁干? 昨晚老娘闹了一场,今天早上就没起身干活,他媳妇已经有怨言了。 “大毛也早超龄了,他上过学反正也学不进去,出工还能挣半个大人的工分,也不去了。” 他明显感觉老娘在他说不让丫头们上学时,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连把自家长子也推出来,这样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吧? “哼!”程乔冷哼一声,“丫头们也是自己不想上了?” “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不把丫头当人的?” “要不是有你这样的糊涂爹,今天二毛能用石头砸三妞的头?” “但凡要是砸得再偏一点点,三妞非死即伤,你们还有心情坐着等吃饭?” “既然你们不会教,教不好孩子,就送学校让老师教。” 堂上为之一静。 张代国也觉得自己儿子被揍一点都不冤。 倒是叶珍秀程乔主动旧事重提,憋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 “娘,二毛砸三妞是不对,打也挨了,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为什么三个丫头都能吃到糖和包子,二毛就没有?他不也是你的孙子吗?” “呵,问得好!”程乔冷冷地看着她:“我还想问问,三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凭什么二毛三毛能满队乱窜,家里的活都得是年龄更小的她们干?” “你们不就是重男轻女吗?你自己不也是个女的?”程乔直视着她反问。 “以前你们怎么想我不管,现在我的规矩就是丫头也是人,一样要去上学读书。” “谁要是不听也行,那就从这个家里分出去!” 程乔的话掷地有声,震住了所有人。 以王春花的心情最为复杂。 婆婆让丫头也去上学读书,得到利益的是她家,她按说应该高兴的。 但婆婆手里的钱将来肯定会分给她的儿子,拿儿子的利益便宜她的几个丫头,又心里老大不乐意了。 “娘,三个丫头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上了学也是白上,她们那一份学费你留给我家家宝就可以了。” 第14章 还分什么家?不分! 王春花大着胆子说完,还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 她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竟然能想到这么棒的主意! 程乔看着她也点了点头。 “好主意!” “你早晚都会死,吃那么多饭也是白吃,今天的晚饭就不要吃了。” “往后家里都不做你的饭了,省着留给你的宝贝儿子吧。” 这就是掌控家里粮仓的底气! 王春花缩了缩脖子,终于消停不出声了。 “是啊,还是弟妹想得周到,能省不少粮食呢!” 叶珍秀见王春花被婆婆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实在太痛快了! 她习惯了说话拐弯抹角,每次这蠢货都没听明白,说了跟没说一样。 有时候是真的憋屈啊! 想不到突然变了个样的婆婆说话这么直接这么爽! 说着话的功夫,张贵枝带着几个侄女就把饭菜都揣上桌了。 连王春花都不敢再出声,程乔要求老张家的孙辈都去上学的决定,就算是正式通过了。 她终于要吃上穿越过来正式的第一顿饭了。 虽然所有的资料都显示这个年代物资贫乏,但这年头入口的,可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 说一点儿都不期待那肯定是假的。 甚至程乔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老张家人丁兴旺,十多号人分坐两桌。 一桌是能干活挣工分的大人,一桌是孩子。 几人落坐之后,程乔才看清桌上摆放的东西。 当即,脸上就笼罩了一层菜色。 !! 老张家这吃的都是些啥啊? 熟悉的白米饭没了,期盼中的绿色蔬菜也只是一些黄黄绿绿的菜糊糊。 端起一碗红中泛黑的蚕豆饭无从下嘴的时候,程乔才后知后觉。 原主的记忆与她的嘴,总算是对上帐了! 程乔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蚕豆饭的存在,但她自己的认知先入为主,自动代入了有火腿丁、胡萝卜丁和嫩土豆丁,还伴以去好皮的嫩蚕豆豆瓣儿为配料,再配猛火煮沸,文火慢焖的米饭。 没有科技与狠活,也没有过多的调料。 成品咸鲜焦香,吃起来又软糯q弹。 但面前老张家人常吃的蚕豆饭,与其说是饭,还不如说粥来得更形象一些。 完全没有味道可言。 就是拿刚收回来充入粮仓的老蚕豆泡过水,掺和在为数不多的大米中一起熬煮。 目的就是节约大米,还给这一顿主食带来黏稠度,吃起来有饱腹感。 晒得能入库的蚕豆几乎没了水份,哪怕泡上一整天也很难煮烂。 光那一层犹如皮革的外壳,嚼得再细都剌嗓子。 至于下饭菜,倒也是当季的时蔬。 一大海碗水煮四季豆、一大海碗炒黄瓜、一大碗水煮葫芦瓜,以及一大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酱菜。 只不过厨师显然厨艺不精,而且缺油少调料,色、香、味无一沾边。 人的惯性思维很可怕,程乔原来的期盼直接成了一个笑话。 她强忍着,才让自己勉强扒拉了单独分出来的小半碗饭。 “奶,你剩下的还吃吗?” 程乔正要放下筷子,刚添了饭又几口炫掉的大毛眼巴巴地看着她手边没动的那大半碗蚕豆饭问道。 程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现在虽然不是大饥荒那几年个个食不果腹,但在吃食上面也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被程乔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这一餐,其实也没有多差,甚至还算不错。 特别是炒黄瓜和水煮葫芦瓜,还是今年菜园里的头茬新菜。 这年头不兴建温室大棚,也没有高速公路上的绿色通道。 普通老百姓的餐桌全靠自家的菜园子。 一年四季物产分明,轮着什么长出来就吃什么。 位于华南地区的南县,家家几乎都刚经历过春菜凋敝,夏菜未成的菜园子青黄不接时期。 此时能吃到鲜嫩多汁的头茬夏季菜蔬就显得十分精贵。 更何况大毛现在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疯长青春期。 哪怕已经吃撑了刚放下碗,再拿起筷子再塞半碗下肚也没有半点问题。 说到底就是摄入的营养跟不上他身体发育增长的需求。 严重缺营养、缺油水! 程乔亲自把碗朝他推过去,又亲眼看他收集了桌上残剩的菜汤,三几口就炫了进去,仍然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所有人对他的举动都习以为常,二毛还羡慕地朝这边望了好几眼。 要不是今天一连被程乔揍了两回,估计他抢得比他哥快。 程乔看是既心酸又好笑。 心酸以后天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的自己实在太可怜了吧! 之前还被她嫌口味单一的大肉包子,成了目前她唯一的救赎。 不知道改变家里的伙食算不算改变剧情呢? 说干就干,程乔一个人忙进了灶房,装模作样地用稻草引燃灶洞里的余烬,又拿出满满两屉包子出来。 “贵枝,来搭把手!” “昨天机械厂的领导给的,我热了热,全分了吧。” 老张家所有人齐齐被程乔这个操作惊住了。 大肉包子! 他们没有丝毫怀疑程乔说了假话。 这么多的大肉包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得要粮票! 他们娘刚出手了四块香皂,再接着又是二十个大肉包子。 全都是稀罕物儿。 看来想要卖了他们工作指标的,还真的是机械厂的领导。 来自叶珍秀的震撼又要更直接一些。 二毛之前跟她告状时,一会儿肉包子,一会儿又是糖,她还只当小孩子胡说。 想不到这孩子全说的是真话! 她心思电转。 已经从气愤二房的丫头吃了包子她儿子没吃到,变成了她婆婆到底跟领导是怎么联系上的,再到领导为啥会特别关照她婆婆,以后呢? 接道理说,一个工作指标的交易,花了钱就完成了,怎么还给上大肉包子了呢? 要知道,现在领导家里也馋肉啊! 舍得一下给出这么多大肉包子,谁知道还有没有后续呢? 看来婆婆手里不仅有钱,还有了别的! 这个发现让叶珍秀兴奋起来。 这家当真不能分,不仅不能分,她往后还要好好抱婆婆的大腿。 同时产生一样想法的自然还有王春花,她想得没有那么复杂。 只觉得大肉包子太好吃了,她婆婆都舍得给她生的赔钱货吃,自然也不会少了她和她家家宝的。 还分什么家? 不分! 程乔哪里会知道两个儿媳妇都脑补了些什么,她分了包子就直接闪人了。 单独一个人回到房里栓好门,又闪身进了游戏世界。 供销社仍然只解锁了日杂组。 但外面的街道拓宽了两步,都快挨着对面的马路牙子了。 这是续她宣布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之后,又另外多解锁出来的地盘。 看来,哪怕改善下伙食都有用! 第15章 能别让我嫁人吗? 这个发现让程乔欣喜不已。 她又不是什么没苦硬吃的人,有包子吃谁还吃能噎死人的蚕豆饭啊! 本来还想着每天吃个饭都要偷偷摸摸非常糟心,现在好了,她准备把这些包子拿来当做收拢人心的工具。 听话的,活干得好的,大肉包子奖励。不然,就只能眼巴巴看别人吃流口水。 这样既有利于改变老张家的风貌。 又能合情合理的给自己改善伙食。 完美,一举两得。 有了肉包子打底,再往后割点肉、杀只鸡打打牙祭什么的,不也应该很合理? 解决了吃饭的问题,程乔就把目光挪到了那些目前还灰扑扑的布匹上。 原主留下的衣服就没一件是完好的。 全都是补丁上面垒着补丁,一件衣服死沉死沉的。 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了,每天穿着这些又厚又重的衣服,还没有风扇、空调,日子可怎么过…… “咚~咚咚~” 程乔还在游戏世界里望着近前唾手可得却又偏偏还无法碰触的布匹,憧憬做成新衣穿起来的感觉,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过她屋里来? 程乔忙从游戏世界里退了出来。 打开房门,就见张贵枝披着一身月色,瑟缩的站在门外。 程乔吃完饭进屋就进了游戏世界,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八、九点钟。 干了一天的活大家都累了,又家家都要省灯油,整座村庄都已经在夜色的笼罩下沉沉入睡了。 这时候张贵枝会过来,着实有些出乎程乔的意料。 她现在手里有钱,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个个心怀鬼胎,或算计或巴结,背着人偷偷跑来找她都有可能,但独没想到第一个找上来的会是张贵枝。 这个恶毒女配在男主出现之前,那可是个出了名的受气包呢。 “娘。”张贵枝嗫嚅地道:“我,我能进来吗?” “进吧。” 程乔忙闪身到一边,把门口让出来。 来得正好。 她正头痛要怎么改变恶毒女配的命运呢。 张贵枝平常就话少得可怜,跟原主程婆子虽是母女,却很少交流,程乔搜肠刮肚的回忆,也只得到一些记忆残片。 小些时候的张贵枝受了委屈还会找她娘哭诉,但程婆子除了揽着她哭,就只会跟她说忍一忍,让一让。 无论欺负她的对象是村里的小孩,还是自家哥哥嫂嫂,甚至是自家的侄子。 从来就没有例外过! 程婆子这个娘当得着实不称职,对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了解。 程乔现在挺好奇的,不知道张贵枝这会儿过来找她是干什么。 但她并没有跟‘女儿’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时气氛就挺尴尬的。 见小姑娘进了屋也只呆呆地站着,低垂着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的样子,她突然福至心灵。 这孩子不会是饿的吧? 晚饭的时候她虽然拿出了两屉二十个大肉包子出来,可家里有一群饿红了眼的豺狼,分到张贵枝的手上也只有一个。 可惜当着张贵枝的面,她也不好进出游戏世界,在身上摸了又摸,总算掏出一颗糖来。 张贵枝是鼓起一口气敲的门,但进门之后,所有的勇气似乎全都花光了。 沉闷的气氛让她想起所有过往的记忆,很害怕下一刻她娘就在她的面前哭成泪人。 又怎么帮她呢? 她越来越后悔,越来越想逃离。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间改头换面呢?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娘……” “给。” 两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母女两个同时开口了。 张贵枝语带迟疑,话还没有说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 “糖?” 她惊讶得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只定定的看着手心里小小的裹满糖霜的糖球。 “吃吧,专门给你留的。” 程乔说起谎话来还有些不自然,她虽然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但做过孩子啊。 每个孩子应该都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特别是独属于她的特殊关爱吧? 听了这话,张贵枝的双眸明显的亮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糖球放进了嘴里。 甜~ 丝丝缕缕的甜味从口腔里蔓延开来,张贵枝浑身上下都松快了很多。 她失去的勇气,仿佛也在这些甜味的吸引下,一点一点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娘能给她留糖吃,应该是在意她的吧,也不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的吧! “娘,能,能别让我嫁人吗?” 张贵枝的脸抬起来了,程乔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第一次远远见她的时候,程乔只知道她的皮肤不错,人还白净、好看。 如今距离这么近,近到能清楚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这才惊觉,小姑娘的一双杏眼太漂亮了! 黑黑的,水水的。 特别是此刻定定的望着你,有迷茫、有期盼还有淡淡的孺慕和依赖。 让人忍不住想答应她任何要求。 啊,不对! 程乔迅速拉回自己的思绪。 “你不嫁人?” 小姑娘半夜三更过来,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乔眉头紧蹙。 她努力回想,都没能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到任何痕迹。 张贵枝看着自己娘一声不吭。 目光再次一点点又黯淡下来。 果然,还是指望不上啊。 是自己异想天开,还以为能说出让大妞、二妞、三妞都上学去的娘,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呢。 在娘的心中,自己就只能是一直需要忍耐和接受的那个。 “没,没事了。”张贵枝转身就要出门去。 她怕自己在这里再呆一刻,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程乔这会儿cpu都快干烧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她想又想不起来,问了人家又不说。 就跟猜迷语一样。 她可太难了! “等等!”她忙一把将张贵枝拉住,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抓住了只字片言。 在原小说中,恶毒反派张贵枝拿刀刺向女主的时候,说了一句:为什么我就只配嫁癞子! 癞子! 啊啊~ 张贵枝变身恶毒女之前,被家里人卖给了一个癞子做老婆。 结婚当天那男人喝多了酒一头栽河里淹死了。 从此张贵枝便多背了一个克夫的恶名,哪怕仍是完壁之身回到娘家,也再没人敢求娶。 直到男主的出现,几次三番的相助让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男主与女主的相恋让她崩断了脆弱的神经,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到底怎么回来,你说清楚!”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嫁癞子只是她在写文时顺带提的一嘴,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程乔这个小说作者还真的不清楚! 第16章 一地的雷 张贵枝停下脚步回望,不明白她娘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桔子味的糖球含在嘴里虽然不足绿豆大小了,但嘴里香甜的味道依旧。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现在娘已经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而且这两天她一直暗暗观察着,娘受伤之后就完全变了个样,真的跟以往已经很不同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张贵枝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厉害。 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或许,娘是真的不知道那件事? 程乔亲眼看着小姑娘的眼眸从死寂一片又慢慢恢复了一丝生气,她忙把人往椅子上带。 “贵枝,娘以前要养活你们兄妹几个除了多干活也实在没有办法,对你忽视了很多。” “今晚你来找我,我非常高兴,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直说。” “……” 程乔拉着张贵枝坐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碰触十分抗拒。 只得嘴里一个劲儿的碎碎念,希望能打开她的心防。 如果能改变张贵枝的命运,想必距离解锁‘胜利饭店’也不远了吧!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起了作用,张贵枝垂头半晌终于开口。 “娘,小燕姐都跟我说了,爹托二婶给我找婆家换彩礼为三哥成亲的事有眉目了。” “说是隔壁杨家生产队的金癞子……” 张贵枝终于把压在胸中好几天的话说出来了,心口陡地一松,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她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只配嫁给一个癞子! 艹!! 程乔听了,心里顿时如同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她想骂人。 那个该死的老张头,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祸祸人啊! 原以为留下一个家宅不宁、人人争取的工作指标,已经是烫手的山芋了。 可谁知这后面还给她埋了一地的雷呢! 同时也想骂原主。 活得那么窝囊,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骑在自己的头上拉屎,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程乔一过来就接收到了原主的记忆,虽然对这具身份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笼统的评语当真落实到一件件具体的事件上,才能更刺激神经。 她只知道原主年轻时不受公婆待见,妯娌不和、丈夫不喜,老了子孙不孝下场悲催。 却没想到,她活得那真叫一个彻底的失败! 就这么说吧,原主在家里就是一个干苦力的角色。 每在除了累死累活,别的一概沾不上边,哪怕自己儿女的亲事! 老张头还在世的时候,宁愿把自己儿女亲事托付给弟媳妇周婆子,也不会跟自己的老婆商量半分。 这完全就是没把原主当成家人啊! 老三成亲? 程乔知道原主还有一个在部队当兵的三儿子,也知道早定下亲事还没成亲。 但她还真的不知道老三成亲还需要牺牲掉张贵枝换彩礼。 这些倒还罢了,最让程乔无法接受的是,老张头太过分了! 原主受了周婆子大半辈子的窝囊气,他不仅不维护自己的老婆半分,竟然把她所生的儿女的亲事全都交由周婆子打理。 他的眼睛是瞎吗?都不看看给孩子们配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旁的不说,就是把张贵枝嫁给金癞子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周婆子这人其心之恶毒!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先天、后天致残致伤的人不少,癞子却是婚姻市场上除了傻子外最不受人待见的对象之一。 因为这类人大多数是由不注意个人卫生感染皮肤病造成的。 或者换个说法,癞子的个人形象都不佳。 有人还因为病情的原因身体孱弱;有人因为心理的原因性格乖张…… 媒人做媒首先就得考虑般配的问题。 像张贵枝这么标致也勤劳吃苦的女孩子,是怎么样都沦落不到配一个癞子的程度! 隔壁杨家生产队的金癞子,快三十的老光棍还恶名在外,十里八乡闻名。 这个人不仅长了一头的癞子,前几年偷看寡妇洗澡还被人抓住打折了一条腿! 不怪得张贵枝委屈得掉眼泪,程乔只要想到自己要跟这样的一个人见面,会跟这样的人有交集,都被膈应得不轻! “你三哥的亲事,不是说等部队提干吗?你爹为什么这么急着拿你换彩礼?” 程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听细节。 “娘,我三哥都二十六了!”张贵枝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看着自己老娘。 她真的不知道,娘到底对谁上过心。 “真提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再说他订上亲也有三年了,再不成亲小薇姐姐哪里还等得起?” “你三哥部队不是发津贴吗?好歹也是当了好几年兵了,连娶媳妇都没钱?” 程乔还是不明白。 当兵的都有津贴,会随着军龄逐年递增,老三张代民现如今已是当兵的第七个年头了,每月少说也得有十几二十块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提分家,谁都没把老三还没结婚放进她的任务里的原因。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结个婚还要打卖妹子的主意呢? “娘,你是不是把小薇姐姐家是什么样子忘记了?”张贵枝越看她娘越觉得不对,“是我哥高攀了啊!” “您不会伤了头忘了事吧?”她不确定的小声问道。 程乔是有原主的记忆,但有些事还真的很模糊,她摸了摸脑袋叹息一声,“那天我被你几个哥哥甩到墙上,一夜都没人问津,差点就死掉了,可不是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嘛。” 张贵枝想到自己也是没去问津的人之一,神情顿时有些讪讪的。 怪不得娘自那天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呢,估计是伤心得狠了。 “娘,我那天真不知道娘你伤得那么重……” “行了行了,你说说你三哥那个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归根结底,张贵枝被卖的根源还是在老三张代民的身上,程乔先得打听清楚。 “小薇姐姐是县茶馆的服务员,她家彩礼要得多,除了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还要两百块钱……” 听着张贵枝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程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穿越之前,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男人成天叫唤着彩礼太高,就得让他们穿回来看看。 到底是谁说以前好,以前结婚便宜的? 第17章 有热闹看 “这是不是不太对?” 听着听着,程乔也觉出不对味来。 好家伙,光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在不考虑票的情况下,就已经接近八百块钱了。 竟然还需要送日子钱、改口钱、给女方买四季新衣服等等,再加上两百块的现金。 哪怕程乔的数学真的是数学老师教的,这时候她也有些算不过账来了。 不合理好吗。 县机械厂的正式工每月也才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娶那个冯小薇不吃不喝也得攒近四年的钱。 可他们老张家全家勒紧裤腰带,一年最多能有个一百块的结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更多的时候是入不敷出。 张老三这是要娶个金娃娃回来? 这么贵的彩礼,岂止是高了一些啊! 难怪要卖了张贵枝呢。 “你三哥的这个对象是谁给介绍的?” 原主的记忆只停留在老三张代民有个城里对象,其他一无所知。 介绍人都不需要衡量一下,男女双方之间的差距吗? 介绍这么一尊神给张老三,这人不会是跟老张家有仇吧? “是二婶啊。” 好吧,还真的有仇! “那个冯小薇跟你二婶又是什么关系?” 在程乔的心中,这桩亲事处处透着的不合适,已经要上升到阴谋论的高度了。 “小薇姐姐是娟子姐婆家的表妹。” “三哥将来是要留部队当国家干部的,总不能娶个农村妇女。” “要不是二婶家的娟子姐嫁进城里,咱们家上哪里去给三哥寻个城里的对象?” 哪怕自己求助后,娘一直都在问不相干的问题,张贵枝考虑到娘伤了脑子忘了很多事,还是耐着性子细心地解释。 与此同时,与老张家相隔四户邻居的周婆子家,此时也油灯摇曳。 周婆子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着自己丈夫拍拍打打。 “早跟你说了,你大哥留下的工作指标要早点下手,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让那老婆子换成钱了!” “你个没出息的,一点事都办不好!我这辈子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张继祖是个矮瘦的老头,下地劳累一天,晚上只想好好睡个觉,可身边老婆子总喋喋不休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这下也烦了:“吵吵个啥?你不也没办法?” 他这一句,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已经在床上躺下的周婆子立马就坐起了身。 “你哥死了,你不就是那家唯一的长辈?张继祖你有种啊,都会冲自己婆娘龇牙了?有本事冲你那个泥菩萨的大婶去啊……” “哎呀,扯这么远干啥?那工作是卖了,钱不还在吗?” 张继祖受不了老婆子的抓挠,只得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起来。 “程氏这回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在几个孩子面前突然强硬起来,这不正好方便了你我?” “那钱放在她的手里跟放在你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张继祖嘟囔了一声,顺势就要扯周婆子躺下。 “那倒也是!”周婆子顿时心里美了,但人躺到一半又腾的一下坐起来。 “还是不行!你大哥没了,如今我说话她肯定不听,钱要怎么拿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你没用,上回她卖了工作回来找的是张本初,都没人来请你这个亲叔叔主持大局。” “哎呀,你这手里不还捏着老三和贵枝那丫头的亲事?明天就跟金癞子那边通个气,把亲事敲定了直接接人,先把金家的彩礼收了,再从程氏那里要点嫁妆出来,慢慢的不全都是你的了?” “倒也是,”周婆子终于心下大定,但嘴里还是不停的嘀咕,“说来说去还是你没用,要是早点下手,把工作弄到手留给家里谁不好?白白丢了份工作啊!” “到头来要钱还得靠我,你说你哪点比得上你哥……” 周婆子这边吹灯躺下,程乔那边也明白了大半,好不容易才将张贵枝安抚好了打发走。 金癞子这边明显就是个火坑,她要改变剧情,又怎么可能让张贵枝还往这个火坑里跳? 怎么解决程乔倒是不担心。 亲事是老张头死前才让周婆子给物色的,并没有进行到什么实质的阶段。 到时候程乔这个当娘的不认,张贵枝本人也不同意,都是新社会了,还能强抢不成? 程乔现在好奇的是老三张代民。 他知道自己的对象对彩礼的要求这么高吗?知道他爹给他娶媳妇要卖掉妹妹吗? 要是他知道他娘卖掉工作手里有钱,又会怎样做呢? 她要不要做个好事,写封信告诉他? 想想还挺有趣的。 老张家这些人啊! 程乔之前以为自己对这家人已经够了解了,想不到还能再一次刷新底线。 原主认为还不错的老张头,根本就是猪狗不如啊! 大女儿被他卖了,连小女儿都不放过。 对自己的老婆无动于衷却对自己的弟媳妇言听计从! 程乔的八卦基因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深明大义为保护国家财产挺身而出? 她怎么有些怀疑呢? …… 第二天,也就是程乔穿越过来的第三天。 她依旧一觉睡到自觉醒,起床的时候再一次日上三竿。 原主的生物钟在她这里完全失效了。 出工下地干活是干不了一点。 她现在可是六旬老太,之前身子还亏空得厉害,再不好好保养,那可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现在怎么说也是有吃有喝,还有一群‘孝子贤孙’环饲左右。 眼睛一睁,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搞点事情。 好加快解锁自己的游戏世界,早一点过上城主的日子。 洗漱后去了灶房,灶上仍然温着一碗白米稀粥。 已经品尝过老张家伙食的程乔现在才明白,这两天早上她有白米粥可吃,还全都是张贵枝的暗中照顾。 老张家其他人的早饭,吃的仍然是蚕豆饭。 从蚕豆收获之后,就成了每家每户饭桌上的主力军,一直要吃到南瓜、红薯等杂粮下来。 光想想日复一日的吃食,程乔就觉得时间紧迫。 今天上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应该是她昨天的话起了作用,家里的孩子全都去学校了。 想着学费还会找她拿,程乔吃过饭无所事事,干脆直接朝生产队的小学溜达过去。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前进生产队的十个村民小队呈田字格的形状分布,学校就正好建在中心的十字交叉点上。 从老张家所在的三队出发,沿着灌溉渠一路走,经过知青点后就能看到学校。 只是程乔才刚走出家门不玩,就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住了。 嘿~有热闹看! 第18章 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怎么办 声音是从知青点传过来的。 尖锐的叫骂声、厮打声,以及女人的哭嚎声,可以想象场面十分混乱。 “啥情况?” 跟程乔一样准备去看热闹的不少,同行的就有人在打听,倒省了程乔的事,只需要支着耳朵听。 “赵清莲,赵队长家的赵清莲被人打了!” 听人介绍的功夫,程乔就已经到了喧闹的地点。 只见两个姑娘已经扭打成一团,旁边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一时左右为难。 拉这个拦那个,却偏偏又无从下手。 “住手,住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月娥你误会了!” 急得上蹿下跳的,只能一个劲儿在那里喊。 可惜正扭打着的两个人显然打出了真火,根本阻拦不住。 “哪有什么误会!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手都牵上了!” 一听牵手什么的,围观众人脑海中自动脑补出不少香艳的画面来。 两个姑娘扯头花势均力敌的,又打不出什么重大伤情,一时间想要去拉架的都停了手。 “那俩知青是一对儿?” 程乔凑过去好奇地朝一个正替众人解疑释惑,说得嘴角泛白沫的妇人问道。 “哟,程婶儿,瞧热闹你可真是稀客!可不嘛,这钟知青和钱知青都要去扯证了,不知怎么的又跟赵家闺女搅和在一起了!” “我看这对儿怕是要黄!” “你看钟知青,瘦不啦叽的哪里是干活的料?这不看上铁栓是队长了嘛,正好咱们队上又空出了计分员的空缺,十有八九人家就是瞄着那个位置去的!” 妇人神神秘秘的把嘴凑到程乔的耳边低声道,仿佛找到了知心秘友。 程乔这才发现,她问的人是队上的‘大舌头’。 大舌头是诨名,喊的人多了,她到底本名是什么倒是没什么人记得了。 但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大舌头人如其名,是队上出了名的好事之人。 一天到晚编排是非乱嚼人舌根,都说她的话一箩筐里也不见得能翻出一句真的来。 但程乔却十分认可她这次的推断。 虽然这个钟知青并不是她笔下的人物,但知青群体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本身就代表着混乱不堪。 人性本善还是恶这个大命题程乔没有能力去判定,但古人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性的善恶是相当复杂的,任何行为和评判标准都要放在合适的环境之下。 没有说知青不好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之下,一群年轻的孩子们远离家乡和亲人,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顶着沉重的心理压力,每天都对前途一片迷茫,躁动不安是必然的。 有人投机取巧,有人自暴自弃这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而据程乔对赵清莲这个角色的了解,恐怕大舌头还是顾及了队长赵铁栓的颜面,尽量美化了赵清莲在这个三角关系中的所作所为。 钟知青是城里人,且皮相极好! 有一众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乡下男青年做配衬,戴着眼镜又皮肤白皙的钟知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与乡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儒雅的知识分子气息。 这就非常吸引处处都感觉比乡下姑娘高一头的队长闺女的青睐。 到底是谁勾搭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程乔也懒得去纠正大舌头。 她伸手从大舌头手里拈了一小撮葵花籽,难得的应合着听得津津有味。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 短短时间,不仅说清了场上三人的情感纠葛,还说清楚了前进生产大队知青点的过去和现在。 “喂,喂~” 正当大舌头说起去年知青点的谁跟谁看对了眼,半夜三更偷摸在窗户底下学猫叫,那叫春的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仿佛当时大舌头就藏在人家床底下一样时,刚刚还互相扯着头发僵持着的钱知青和赵清莲,突然情势反转! 大舌头忙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望了过去。 不知钟知青刚刚说了什么,钱知青突然暴起,一巴掌就扇到了赵清莲的脸上。 “贱人!” 赵清莲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身形上失去了优势,眼看钱知青又要扑上来,钟知青这才后知后觉的上前挡在了赵清莲的身前。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斯斯文文的钟知青估计从来没有高声叫喊过,喉咙都喊破了音。 眼看着局面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众吃瓜群众全都竖起了耳朵。 正当大家都等着听劲爆消息的时候,突然一个男人跑了过来,一把就将钱知青给撞飞出去,然后毫不停顿回到赵清莲的面前,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哎,真扫兴!还没说到底钱知青看到了啥啊!” 这话不知是人群里谁说的,顿时场上嘘声一片。 程乔嗑瓜子都不香了,哪来的愣头青舔狗,也太不识趣了吧! 虽然这话她没说出口,但遗憾全挂在脸上。 大舌头看了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这咋还上赶着呢?没点眼力见儿!”程乔被她看得发毛。 为了表示自己的合群,不破坏刚刚才成形的一起吃瓜的小团体,程乔忙主动开口附和了一句。 可是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大舌头的认同,还见她看着自己一脸吃惊。 “咋啦?”程乔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沾什么脏东西吧? “那个,程婶子,你真的不去管管?” 管啥啊?程乔正准备发问,猛的一惊。 最后冲出来的那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自家貌似就有一个赵清莲的舔狗,不会这么不分场合,连人家的三角恋都要去掺一脚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程乔正担心着,就见那人转过了头。 不是自家那个孽障又是谁! 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怎么办?急! 在线等! “谁,谁打的!” 憨厚老实的张代强看清赵清莲脸上的巴掌印,顿时整个人都变了。 很是豪气的冲人吼了一嗓子,攥紧了拳头摆出一副就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这是谁家的傻子啊,没见大家全都憋着笑,快憋出内伤了吗? 程乔捂着脸,这蠢货她一点都不想认领,感觉都没脸见人了。 第19章 这狗脑子不能要了 “清莲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钱知青你凭什么给她泼脏水?” 张代强这个愣头青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跟赵清莲打架的人是对面的钱知青。 当即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赵清莲护在身后冲钱知青怒吼,大有一副要替赵清莲讨回公道的架势。 程乔慢悠悠吃完了手里的瓜子,这才晃了过去。 “老四,这个点你不在地里干活挣工分跑这里来干啥?” 正对着钱知青一顿咆哮式输出的张代强听到他娘的声音猛的回头,就对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如果是往常,他丝毫不以为意,但前天被娘拿着竹扫帚满院子追打的记忆还深刻,一时有些无措。 “娘,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是属狗的啊!”她瞪了他一眼小声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转头就拉住了赵清莲的手,“哟,清莲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钟知青和钱知青都要去领证了吗,怎么吵架还把你掺和进来了?” 赵清莲也是病急乱投医,见这么多人围观着都没有人上前来帮忙,这会儿见程乔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顿时委屈得不行。 “呜呜~是她冤枉我,婶儿,我真的跟钟知青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清莲的身形在一众营养缺乏而干扁瘦削的村民中,显得分外婀娜,这时候拉着程乔哭诉,肩头耸动语带呜咽,连胸前的饱满都轻轻颤动,吸引了无数扫视过来的目光。 她虽然是乡下丫头,但有她爹关照,鲜少顶着大太阳出工,干的都是轻松活计,一脸鹅蛋脸比钱知青这个城里来的还要白净几分。 刚才两人撕扯一阵,头发松散下来正好将脸上的巴掌印半遮半掩,带了泪的眼里波光潋滟,那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赵清莲和张贵枝是前进生产大队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只不过两人的美各有千秋。 比起张贵枝夏日般的纯净之美,赵清莲则更像一枝馥郁的玫瑰,浓烈而火热。 唉,总之,有感情纠葛的角色,长相都不差! 程乔摸了摸自己现在皱纹丛生的干瘪老脸,欲哭无泪。 “今天……” “哦,你跟钟知青没有关系,那跟我家老四又是什么关系呢?” 赵清莲还欲再狡辩,程乔忙打断了话头,可没心情听她在这里茶言茶语地讲故事,左右不过暧昧那么点事儿,听着也没劲。 她这话一出,张代强立马瞪大了眼。 他错怪他娘了? 原来娘不是来骂他的而是来帮他的? 同时他也忙低下头,不敢看赵清莲一眼,但一双耳朵却支愣了起来,生怕错过她说的话。 程乔冷眼旁观着,瞧着张老四这没出息的样子,很想甩手走人。 要不是为了解锁自己的游戏世界,她才懒得管他的破事。 现在她就是逼着赵清莲给他一个准信儿,别像原剧情里那样,一辈子吊着这只舔狗! “婶,婶儿,我对张四哥,就像对自己的哥哥啊,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关系一向很好。” 赵清莲暗恨,队上那么多喜欢她的人,为什么站出来的偏偏是张老四这个蠢货! 而且还正好被他娘给看到了。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有一把子力气,能帮她干不少活的份上,她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话让程乔听得只想鼓掌。 怪不得她母胎单身,连男朋友都没找到一个,瞧瞧人家这说话的水平! 一句撇清关系的话都能说得九曲十八弯的,把旁边的张代强勾得心花怒放。 果不其然,扭头就见张代强一张黝黑的脸都红成了猪肝色! “哦,既然你们的关系很好,那你是在跟我家老四处对象吗?” 程乔翻了个白眼,可不会给她模棱两可的机会,又紧跟着追问。 赵清莲心里怄得要死,这话若是平日里张代强的娘敢这么问她,她非得让她娘上门去骂个三天三夜不可。 跟张代强的名字挨在一起都让她浑身难受,她怎么可能跟那么一个五大三粗还没有脑子的家伙处对象? “婶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张四哥就是兄妹一样的关系啊,怎么可能处对象呢?” 赵清莲只失态了一瞬,很快又故作惊讶的反问回来。 张代强本就竖着耳朵听,生怕错过赵清莲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到他娘问赵清莲是不是跟他处对象时,他的心脏不可控的猛烈跳动起来。 好像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可—— 下一秒,赵清莲的话又如同一盆冬日里的雪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但合格舔狗的觉悟还在苦苦支撑着他,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洗脑。 她,是信任他的,她拿他当哥哥,那么他就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程乔对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只能暗叹口气,这狗脑子是不能要了! “哦,你跟我家老四也不是处对象啊!那现在钱知青说她对象跟你不清不楚,你这也没个正经对象的,算不算误会你们那可要好好掰扯掰扯了。” 她转身对钱知青摆了个请的手式,另一只手拎起张代强的耳朵,“虽然咱们是一个生产队的,但帮理不帮亲,况且知青同志下乡来支援农村建设也不是外人,你一个不清楚情况的跟着瞎掺和啥?还不快给老娘出工去!” 程乔用了十成的力气,纵使张代强是个年富力壮的汉子,在自己娘的手下也丝毫反抗不得,一路被揪得嗷嗷直叫。 钱知青在张家母子过来时,一度是有些怯意的。 毕竟人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但人家很明事理,根本没有偏袒拉偏架就走了,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占理的优越感,气焰更高,又一把薅住了赵清莲的头发。 围观的众人本以为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刚准备散去见又闹起来,忙又围拢过来。 赵清莲勾搭的人不少,队上谁家有男娃的不暗自生气? 谁也不想自己生养的儿子还没孝敬自己什么,却一天到晚跑不相干的人家里去献殷勤。 偏赵清莲她爹是生产队的队长,队上的人还不好得罪。 这回又是她在外面勾勾搭搭,还被人给抓了现形挨打,可不是解气吗! “痛痛痛~娘,能不能放手!” 已经远离的张代强时不时想扭头回望,可耳朵还在程乔手里,痛得他嘴里哀嚎不停。 “你还知道痛啊,人家可是明明白白说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处对象,死心了没?” 程乔很没好气的问道。 “谁说我要跟她处对象了?那不是,那不是都一个队上的,怎么能看她一个女的被人欺负嘛!” 张代强又想起了刚才赵清莲的话,内心也很不是滋味,但嘴巴却硬得很。 “哼,全队多少人就你急公好义啊?你自家姐妹被人欺负你也会这么积极地帮忙吗?” “那当然!”为了能解救自己的耳朵,张代强回答得特别干脆。 “程奶奶,有客人!” 程乔还想帮张代强长长记性,这时一个扎着两个冲天牛角辫的小娃娃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一见她就急急的开口。 第20章 家里来客 报信的孩子是隔壁还不满三岁的丫丫。 哪怕只说几个字,也含混不清,听得程乔一头雾水。 好在她的奶奶郑婆子紧跟在后,踩着三寸金莲走得摇摇晃晃的。 “代国娘,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跟丫丫一通好找!” “你快回去看看,你家大丫头回来了!” 大丫头? 程乔还在搜索这个身份对应的是谁,张代强就像遇到了救星。 “大姐,是大姐回来了!” “娘你快把手松开,我跟你回去见大姐。” “大姐这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今天怎么回来了?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程乔微微愣神,总算知道是谁了。 原主的大女儿张秋芳。 不怪她想了这么久,其实就连原主对自己的这个女儿都相当生疏了。 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却偏偏是个女儿,原主没少因此受气。 后来生了张代国,女儿的地位就更不够看了,加上她又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除了家里所有人都默认家务活是她的之外,其他就没了什么存在感。 最风光的时候,就是老张头自诩费尽心力,给她相了个好人家,嫁到了城里吃国家粮的工人家庭。 虽然男人身体残疾,但架不住人家一家都端铁饭碗啊,曾被队上的人眼红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自从张秋芳嫁人之后,却鲜少回娘家,帮衬娘家的事更是一件没做过,说酸话的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她似乎跟娘家断绝了关系,就连这次老张头死了都没回来。 可为什么今天突然回来了呢? 程乔跟张代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相同的疑惑。 两人忙快步朝家里走去。 与程乔的无所谓不同,张代强的脚步要急切很多。 原主程婆子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生孩子都能生在地里,根本就没有照顾孩子的时间。 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秋芳是大姐,家里后面出生的弟弟妹妹全都是她照顾着长大的。 张代强还记得,大姐出嫁那天,他哭着追了二里地。 程乔和张代强回到家时,小院的竹篱笆门果然大开,一站一坐两个中年妇人已经等着了。 “哟,是亲家老太太啊,你老还记得我不?上回在国营饭店遇上,我就说不会认错人!” 程乔还在分辨哪一个是张秋芳,就见两人中坐着的那个,穿一身军绿白白净净的圆脸妇人笑盈盈地起身走了过来。 果然有几分眼熟。 程乔这时候才恍然,是在国营饭店跟她搭讪的那个。 那么,剩下的那个就是张秋芳了。 !!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程乔一大跳! 这张秋芳……怎么干干巴巴的? 这真的是嫁进城里去享福连娘家都不愿意回的张秋芳? 程乔一脸黑人问号。 张秋芳按说还不到四十的年纪,搁乡下都是主要劳动力,个个生龙活虎。 可看看眼前的人,顶一头花白的头发,干瘪的脸上颧骨高耸,额头深深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身上补丁垒补丁,已经清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过于宽大,穿着空荡荡的。 脸上黄皮寡瘦一脸菜色。 特别是身边还有这圆脸妇人一衬托,如果说张秋芳是程乔的娘应该都有人信! “你,哪位?” 程乔想到老张头的本性倒也了然,能把女儿卖到福窝窝里去才是怪事呢。 连带着对圆脸妇人的语气都冷了几分。 “哟,我家弟妹就是个闷葫芦,我还是自我介绍吧!老太太,我是杨家的大儿媳妇,是您女儿的妯娌!” “今日特奉了家里老太太的命,陪弟妹回娘家来探望您呢!” 她边说着,边将拎着的包裹往程乔面前递。 “这是县城里老字号的姚记桃酥,香甜酥脆,一咬一个掉渣,最适合您这样的老人家了。” “还有这包,您猜猜是什么?” “是红糖!家里想办法找人凑的票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这些年家里孩子小事又多,弟妹一直辛苦忙活也没个时间回娘家看看,我家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这不今日就专程让我抽了空带她回来看看……” 那女人拿着两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包,转着圈儿的显摆,仿佛带了多么贵重的礼物。 神情和言词中,满满都是秀城里人以及城里稀罕货的优越感。 杨大嫂的确是来显摆的,她这次拿来的东西虽然对她们来说很平常,但搁乡下却难得。 刚才她拿着两个礼包晃一圈,听到老张家大闺女回娘家的消息已经围拢过来的人全都一脸羡慕。 杨大嫂抽空偷偷打量程乔,希望也能看到贪婪之色。 “我家大丫头是没长腿,还是不认路啊,没人领着找不着家吗?” 可下一秒,耳边传来老太太冷冷的声音。 呃? 这老太太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不怪得亲家老太太生气!是我家的不是,只是我家兄弟跟弟妹关系好,每天都离不得的,实在没有办法。” 被程乔挤兑,杨大嫂的脸只僵了一瞬,又立马笑着作答,哪怕受到冷脸都游刃有余。 “我跟我家丫头说话呢,杨家嫂子能不打岔吗?” “我还不知道我家好好的丫头嫁了出去,回来就成了个哑巴?” 程乔全程都没有拿眼角的余光瞟杨大嫂一眼,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但杨大嫂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这老太婆怎么跟她婆婆说的不一样? 那今天这事能成吗? 信心满满而来的她,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弟妹,你说话啊,这又不是旁人,是你的亲娘呢!” 杨大嫂赔了个笑,她哪里还不明白程乔的意思。 这是不满自家搓磨了她的女儿呢。 可这能怪得了谁呢?不是她们家自己把女儿卖过去的吗? 但暂时还不能撕破脸,这些话也只能忍着。 一直面无表情的张秋芳被拉了下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 “娘。”弱弱的叫了人,头又垂了下去。 怎么看都是受气包的样子。 “说说,今儿个是回来干嘛来了?” 程乔这话自然白问,张秋芳不会有任何回答,她也没有意外。 一向在人际交往中都处于掌握局势的杨大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乡下老太婆! 她也懒得再忍了。 “亲家老太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的确是有事来的。” “听说我弟妹的爹留下了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你们可别忘了我弟妹啊。” 第21章 着急咬钩的鱼儿 “你们只当我们城里工人家庭的日子好过,那——自然也是不差的。” 杨大嫂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弟妹娘家没人的时候她还能捞把椅子坐。 可她娘和她兄弟回来了却连请她进屋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连口水都喝不上。果真是没什么礼数的乡下人。 亏得她一开始还备了礼,想先从物资上的优越感压人家,再客套客套,让人主动接话好让她劝说把工作交出来。 敢情这家人都跟弟妹那个木头玩意儿一样,都是榆木疙瘩,根本不开窍的! 她傲视一圈后,才又缓缓开口。 “可弟妹不一样,她是农村户口,没有城里的粮本,她吃的每一口饭可都是从我们全家人的嘴里省出来的!” “亲家老太太,刚才你那些话都是冲我说的,我也听懂了。” “意思不就是说我们杨家苛待了弟妹吗!” “但自打她嫁过来也有十好几年了,吃的喝的全都是从我们的嘴里省出来的,你们娘家人又做过些什么呢?” “哪怕拿一个鸡蛋去看过?” “眼下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饭量也大,实在省不出来了,正好你们手里有工作的指标,让弟妹去上班转城市户口,你们也是她的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吧!” 杨大嫂紧盯着程乔看,原本在家里商量的说辞是拿钱买这个工作指标,但领教过这个老太太的犀利之后,她决定换一个说法。 面前这个老太婆不是省油的灯,在价格上肯定会有撕扯,还不如先把她的预期降下来,然后再给一点甜头,说不定能少花不少钱呢! 她主动请缨跑这一趟是为啥? 不就是想中饱私囊嘛! “我们杨家也不白……” “你们来晚了,工作卖了。” “啊?”杨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不明所以的望着程乔,“什么?工作卖,卖了?” 这不对啊! 老太太不应该冲她大怒吗? 要么耍赖皮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嫁到你们杨家,死活也是你们的事。 稍微心痛点自己女儿的人,看到女儿成了这副样子,也应该是质问杨家怎么搓磨人才对。 可她听到了什么? 这老太婆的语气怎么能如此平静? 而且还是说把工作卖了! 她这个乡下的死老太婆知道一份工作有多珍贵,值多少钱吗? 她那天在国营饭店看到这老婆子一个人吃了一桌好菜,就料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家跟婆婆说了让人一查,果然! 弟妹那个爹给家里换了个工作指标! 她的大儿子马上就要下乡,这个指标来得太是时候了。 杨大嫂伙同婆婆跟家里人一商量,觉得老张家好几个儿子,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把指标落实到人,她这才急匆匆的带了人赶过来。 她以为凭着自己城里人的见多识广,随便说几句就能忽悠得老太婆求着自己买。 可现在该怎么办? 杨大嫂准备了一肚子的应对之词,可这一刻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简直白费功夫! “亲家老太太,您老说笑呢?您家里儿子们会同意卖掉他们不想做城里人吃国家粮?” “要我说您卖掉这么想是对的,毕竟你们家代代务农,在城里也没个根基,就算进了机械厂也不过是一直当个普通工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挤兑干不下去了。但要是卖给我们就不同了!” “我们家个个都是工人,处处都有认识的人,谁敢欺负?” “弟妹又是您亲生的女儿,她有了工作在家里也能直得起腰板,得了工资分一半带回娘家也不是不可以……” 杨大嫂不相信程乔所说的卖了,只以为这个老太婆在拿乔,不就是画饼吗?那她就画大一点。 说服一个乡下老太,她还不信手拈来? 杨大嫂想得很好,老张家的这个工作指标她势在必得。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我娘都说卖了,卖了,是真的卖了!” 张代强在旁边瞅着瘦得不成人样的张秋芳,本就心里有火,见这个夫家大嫂还不依不饶的围着工作指标说事,便忍不住吼出声来。 看来还是娘做得对。 那个工作指标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落在他们家真的不好。 他当时还只以为会闹得家宅不宁、兄弟反目,现在听了杨大嫂的话更以为然。 他们就是干农活的命,出去了肯定也会被人欺负。 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姐,进屋!”他也懒得再理这些糟心事了,忙拉了他大姐进屋里去。 杨大嫂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进不进屋啊,只觉得天雷滚滚:这家人太蠢了吧? 这么好的工作竟然自己不要,还真的给卖了出去? “怎么可能!你们能卖给谁?你们认识出得起价的人吗?不会是被人哄骗了去吧?” “亲家老太太,你说被谁骗了,我们杨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给你讨公道去!” 杨大嫂眼巴巴的望着程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在她的认知里,老张家所有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即使把工作卖了那也卖不出高价,她还有机会! 到时候就打着替亲家讨公道的幌子,再次把工作从别人的手里抢回来。 她想得太美,完全忽视了程乔看她像看傻子的眼神。 “真的是骗子?”程乔突然玩心大起,一脸天真的配合她,“是骗子你们也能帮我讨回公道?” “那当然!”杨大嫂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她急得干瞪眼,只希望老太婆快点说出买家。 “不能吧,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偏遇上程乔这么个不急的,在那里嘀嘀咕咕。“不可能不可能,人家领导可是说了,也就看我老婆子不容易才好心帮的忙呢,让我别在外面说,我不能说的不能说!” 可程乔越嘀咕,杨大嫂越笃定! 谁家大领导还主动上赶着帮忙啊? 铁定是这乡下老婆子没有见识,被人三言两语就诓骗了。 “那你还知道怎么找到他吗?他是不是骗子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杨大嫂都懒得打听卖了多少钱了,既然是骗子骗去的,能给多少! “知道是知道,可人家当初是给了钱还给了票的,我怎么好意思还去找他啊?” 程乔一脸为难。 杨大嫂急了:“哎哟,人家就是骗子,给那么点儿远远不够!” “要不大姨您快告诉我地址,我回头就帮您找他去,别让他以为您家里没人撑腰呢!” 程乔暗暗好笑,把这杨大嫂给急的,连称呼都变了。 没见过鱼儿咬钩这么着急的! 第22章 钱货两清 “难道我真的被骗了?”程乔装模作样,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那再去找他能补些钱票回来吗?” 并且适时的露出贪婪的表情。 有戏! 杨大嫂看到程乔终于有了动摇的样子忙乘胜追击:“当然!” “他是骗子,咱们得去找他把工作追回来,肯定能卖更高的价啊!” 高价不高价的不好说,把工作追到手才是正经。 “哦,我觉得挺麻烦的,毕竟先卖给人家了嘛。”程乔的话风又是一转,看着杨大嫂急得险些跳起脚来才又缓缓地道:“那不如这样,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去追,能不能要回来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要回来了卖高价我也不要,你就先送点粮票、肉票给我怎么样?” !! 意思她只需要拿出几张票,就能得到一份工作啦? 杨大嫂听得心下大喜! 果然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老太婆! 她已经料定买工作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等她回去把事情闹大,打着替亲戚讨公道的旗号,这份工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要回来! 她当即就想点头,可又觉得追回工作是自家的功劳,就算是给几张票那也太便宜这个乡下老太婆了。 “行是行,可我现在手头也没有票啊,要不等我拿回了工作再给你送来?” “那算了,既然你拿点票都为难,想必去找那人把指标要回来也不容易,我看不如干脆算了吧。” 程乔冲她不屑地叹了口气,作势转身就走,这个话题就此终结的样子。 杨大嫂顿时急眼了。 她倒不是在意自己被程乔小瞧了去。 而是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让这个死老太婆松口,这要是还反悔了,这工作就是真的没有一点指望了啊。 虽然心里存着疑,但她还是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料定这个乡下老婆子还没本事跟自己玩心眼儿。 她咬了咬牙:“好!” 今天本就是为了工作之事来的,临出门时把家里能拿得出的钱和票都拿过来了,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不让老张家的人有反悔的机会。 她抠抠搜搜半天,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自行车票。 程乔一看也乐了。 连自行车票都拿出来了,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杨家人是有备而来。 只是这女人到现在还在跟自己玩心眼呢! 这会儿整个公社都没有几辆自行车,不仅是缺票,还要花一百多块钱去买。 对乡下填饱肚子都有困难的农民来说,多少有点华而不实的感觉。 其实程乔很想接的,她可不缺买车的钱,但还是忍痛摇头。 她若真买了车,那得造成多大的轰动啊,悄咪咪坑一笔得了,她可不想真的为这事闹起来。 “她大嫂,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你说你代表老杨家送我女儿回娘家看看,贴补点穷亲戚没问题,但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得我们敲诈勒索似的,要是传出去这成什么话了?” 程乔一开口就把她要票的行为定性为老杨家的帮扶。 绝对不能与换工作扯上关系的意思。 杨大嫂自然也听明白了。 可除了心里一个劲儿的骂死老太婆,脸上却还笑得跟朵盛开的花一样。 与工作指标撇清关系也好,那就别怪她给得少! 两人一番明里暗里的讨价还价之后,程乔得到了三十斤的粮票,以及五丈布票,而杨大嫂的手里,则多了一个南县某街道的地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可是说好了,那份工作就由我们处理了啊!” “什么工作?工作我早卖了啊。”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婶儿,弟妹既然已经回家看过了,家里都好,那我们就先回城?” 杨大嫂捏了捏手心里的小纸条,心都在滴血。 虽然钱是省下来了,但那五丈布票也难得。 她家一家五口,全年的布票也就四丈,这下全都进了这老太婆的口袋,她今年都别想添置新衣服了。 而且这个抠门的死老太婆,票都拿到手里了,对她还没个笑脸,仍然没有请她进屋的打算,更没有要留饭的意思。 “杨家嫂子既然有急事我也就不多留了,但我家大丫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她爹下葬都没在,怎么着也得去坟上磕个头吧?” 杨大婶想起家里的那一摊子事没人干颇有些犹豫,但看看手里的地址,还是点了头。 弟妹这个娘家,根本就没有真心痛惜她的人,以前回来了连顿饭都混不上,恐怕这次也真的只是去磕个头吧,晚一点就会被赶回去了。 还是去讨要工作要紧! “娘,那个工作指标,你真的是被人骗了吗?” 张代强看着杨大嫂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如果真的是被骗的,那他是不是…… “你想屁吃呢!”程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姐怎么样了?” 张代强的心思活络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 接收到程乔的白眼之后,被竹扫帚追着打的惨痛回忆立马涌上心头,然后直接消停了。 “不太好。” 他的思绪立即回到了自家大姐的身上。 虽然几年不见,但现在的这个大姐陌生得像换了一个人。 回到家里这么久了,全程跟个木头人一样,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哪怕他跟她说话,也只简单的点头或者摇头。 跟他记忆中那个虽然话少,但总喜欢对着他笑的温柔大姐完全不沾边。 而且自家大姐这也太瘦了,面相老得可怕! 可以想象她这些年在城里,过的是怎样可怕的日子! 哪怕是除了对赵清莲的事上心,在家里都冷心冷肺的张代强,这时候都不免心痛得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杨家人太可恶了,这些年竟然把我大姐搓磨成这样!” “娘做得对,不能放大姐回去!” “哦?你的意思是要把你大姐接回来?”程乔惊讶地看着他。 “啊这……”这下轮到张代强语塞了。 他是很气愤,但也就是气愤一下。 大姐都嫁出去了,又怎么好接回来呢? “这事是不是要跟大哥、二哥商量一下?但我觉得我姐现在不适合回杨家,不然她们真的会害死她的!” “娘你看呢?”张代强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又巴巴的望着程乔。 程乔没有任何表情。 这家的几个人是什么德行她早就知道了,老四还能说这几句已经是难得。 “再说吧。” 程乔一边敷衍着一边回了屋,看到的是呆呆愣愣的张秋芳。 第23章 伤心到麻木 程乔看着这样的张秋芳也是头痛。 这人明显是长期受到虐待已经精神出了问题了啊。 尽管原书中没有给张秋芳什么戏份,也没给出结局,但照这个趋势下去,铁定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在这儿拉磨呢?该干啥干啥去!”程乔本来心里就烦,再看到张代强围着她转圈,便气不打一处来。 “对了,你去逮只鸡,今天给你大姐补补。” “好,我让小妹早点回来做饭!”张代强终于有事可做了,忙应了声出去。 程乔这才坐下好好地打量张秋芳。 “娘。”张秋芳慌忙站了起来,对着程乔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干活,对,干活,娘,家里有什么活儿?” 看到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本就有几分同情的程乔更难受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就那么坏呢? 在原主的记忆中,张秋芳曾经也是队上顶顶好看的姑娘,一点都不比杨大嫂差。 同一家的媳妇儿,今天这两人站在一起,完全就像是两辈人。 杨家的那个二儿子是个双腿动弹不得的残废,在城里找不到对象才娶的张秋芳。 嫁过去当年就给杨家添了个孙女,这些年再无所出也不是女方的问题,杨家至于把她这么不当人吗? “不急着干活。”程乔不知道对张秋芳说什么,心里又将死了的老张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真是不干人事! 想了想才道:“你早上过来吃过饭了没?” “没,不过,我不饿……”张秋芳的声音越说越小,一听就知道说的不是实话。 程乔起身回自己屋进了一趟游戏世界,出来的时候抓了四个包子。 “吃了。” 程乔有些麻爪,她就是个死宅码字工,除了给吃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陌生人打交道。 张秋芳愣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接了。 刚出炉的大肉包子散发出来的香气让她本能的往嘴里放。 一口松软多汁的包子入口,她整个人像才活过来一般,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慢,慢点,没人跟你抢!”程乔忙倒了碗水放到她的手边,生怕她被噎住。 四个大肉包子在张秋芳风卷残云之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程乔还打算问她吃饱没,就见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程乔正疑惑,就见一滴又一滴泪珠掉落下来。 在她洗得发白的布衣上,留下一个又圆又大的圆点。 “呜~” 从无声到呜咽,再到呜呜的啜泣,之前像木头人一样的张秋芳,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鲜活气儿! 伤心到麻木。 程乔一直以为是文学作品中的修辞,现在张秋芳把这句话具现出来了。 “哭吧,哭吧,把委屈和伤心全都哭出来。” 看到她哭,程乔反倒是松了口气。她过去拍了拍张秋芳的肩。 这才发现她的瘦比眼睛看到的更加恐怖。 程乔倒吸了口凉气,她的手碰触到的地方,只有硌人的骨头! 杨家,吃人! “娘!” 程乔的手还没来及得抽离,腰身就被张秋芳转身环抱住了。 扑进程乔的怀里,张秋芳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她整个人几乎全都挂在了程乔的身上,但却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程乔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抚慰这个悲惨的女人,她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张秋芳抱着她哭,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衣服。 她突然觉得,才坑了杨家三十斤粮票和五丈布票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 拿到地址的杨大嫂马不停蹄的就往县城赶。 半道上拿出地址看了又看,越看心里越欢喜,给出的粮票和布票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可是机械厂的工作啊! 光是他们有两轮分房的机会就让人眼红。 要是早些年她和自家男人有本事到机械厂上班,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跟一大家子挤在那么屁大点小房子里。 如今有了这个工作指标,首先今年必须下乡的大儿子就轮不着了。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他们一家年底就能搬进机械厂的家属房。 等明年小儿子毕业,正好二房张秋芳生的那个丫头也到了年纪。 这些日子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三座大山,一下完全搬空! 想想都美,杨大嫂几乎要笑出声来。 同时心里也暗自嘲笑张家人太蠢太好忽悠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才换来的工作啊,这么轻易的就给了出去,到底是乡下人目光短浅。 不过也同时庆幸婆婆给老二找了个乡下婆娘。 平常在家里任劳任怨,家务活儿她都不用沾手,现在还给自己的大儿子换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 至于这份工作要怎么拿到手? 杨大嫂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她娘家兄弟交际广阔,在南县的地界上还鲜少有摆不平的事! 回到家的杨大嫂急不可待的找了婆婆分享好消息,同时也匿了两百块钱藏进自己的兜里。 “大妈,我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婆媳两个在过道走廊里正嘀嘀咕咕,冷不丁一道声音传来直接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杨大嫂藏了钱正心虚呢。 “死丫头,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她吓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了,你妈今天去你外婆家吃香的喝辣的了,家里的晚饭得你做。” 扭头对正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喝斥道。 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高高瘦瘦,还挎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书包。 这个女孩正是张秋芳生下的女儿杨真真。 杨大嫂看着女孩满脸不屑。 当年这丫头生下来的时候,张秋芳还想给她取名杨珍珍,珍宝的意思,可就凭是她的女儿,也配! 娘是农村户口,生下的孩子也得是农村户口。她们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张秋芳不够,还得养一个杨真真。 张秋芳是成年人,好歹在家里还能干点活不白吃饭,但她生下的这个女儿就真的是个拖油瓶了。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小子,家里谁把这孩子当一回事? 杨真真早习惯了这种待遇,默默走开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杨家的窗户被捅开,接了一个窗檐出去,那个不足一平方的小小窗台,就是她在这个家里的栖居之所。 冬天的时候这里呼呼的灌冷风,下雨天也会飘雨进来,夏天太阳炙热,小小的窗台上热得像蒸笼一般。 小时候她妈被她爸打了会跟她挤一起,但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几乎就跟她一起住在了这里,夜里母女两个根本连身子都伸不直。 杨真真怔怔的看着小小的窗台,想着妈妈有可能今晚回不来,她将一个人拥有整个窗台,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脑子里并没有外婆一家人的记忆。 但她知道在外婆家,她跟她妈同样也是不受待见的人。 妈妈在那里也要一个人伺候全家吗?晚上会不会也不给饭吃? 第24章 出乎意料的叶珍秀 被杨真真担心着的张秋芳此时已经坐在了老张家的餐桌上。 她拘束不安的看看桌上的炖鸡,又扫视弟媳妇们的脸色,手中的筷子迟迟举不起来。 这么多年,她早都忘了上桌吃饭是什么滋味了,更不知道桌上还有一道专门为她的到来才炖的鸡,应该做什么表情。 “吃!”这时夹着一大坨鸡腿肉的筷子伸进了她的碗里。 “回到了自己家里,你只管放开了吃!” 清亮的女声客气和善。 自己家?可她还有家吗?张秋芳一阵恍惚。 虽然哭过之后,看着人是清明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呆呆傻傻的。 程乔暗暗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但她着实没料到第一个对张秋芳表达善意的人竟然会是叶珍秀! “大姐你太瘦了,都瘦脱相了,这年月还能把人饿得这么瘦,杨家真的不是人!” “现在乡下都没有饿死的人了,杨家人这么搓磨儿媳妇也不怕别人骂。” 叶珍秀端起了饭碗,自己都还没顾上拔一口,却先给张秋芳夹了块大的好鸡肉。 张代国面上也有愤然之色,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张代富和王春花的目光则一直紧锁在那钵炖鸡上,只等一声开饭令下。 孩子们那桌已经吃上了,个个在争抢那点儿鸡汤。 张代强和张贵枝则全程低着头,不言不语。 程乔全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夹了鸡肉就往嘴里送。 家里散养两年以上的老母鸡,味道的确是快餐店刚满月就出来打工的嫩仔鸡不能比的。 肉质紧实,味道鲜甜。 她感觉自己错误评估了张贵枝的厨艺,有好食材做出来还是很合她的胃口的。 连带着难以下咽的蚕豆饭都好吃了很多。 张秋芳的惨状让老张家的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到程乔的身上。 自从娘卖了工作后,大家伙都默认娘极有主见,早不是之前泥菩萨一样的性子。 可这回他们似乎全猜错了,一顿饭下来程乔光顾着扒拉饭,一句话都没说。 “代国,咱们家的大姐被人欺负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怎么着也要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叶珍秀到底没沉住气,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喊住了自己男人,边打着眼色边说道,实则这番话是说给她这个婆婆听的。 弄清楚什么? 自然是她卖工作到底是不是被骗,委托给杨家还收了人家的票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发生在老四张代强的眼皮子底下,他杀了鸡下地就跟哥嫂们通过气了。 回来到现在吃过饭才开口,程乔觉得自己几次立威好歹也算有些成效。 程乔望着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这个叶珍秀有点大是大非观,但不多,到底是自私自利占了上风。 不就是跟老四当时一样,以为自己又有机会了嘛! 可她做事不想解释、懒得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留下一家子各自打着眉眼官司,可到底没有一个敢追上来讨要说法的。 张秋芳到底是被留下来了,可老张家的屋子都是超员居住的,她很快就被送到了程乔的房间。 回到家后抱着程乔大哭了一场,又感觉到家人们久违的温暖,张秋芳终于活泛了些。 但话还是不多,只是抢着干活。 程乔的屋子本就收拾得非常干净了,但她还是拿着扫帚扫了一遍又一遍。 要不是程乔实在看不过眼,估计地皮都要被她刮起一层。 程乔没有跟人睡一床的习惯,找来了老张头留下的半旧铺盖卷儿,用竹床让张秋芳搭了个临时床铺。 母女两个将就着睡一晚。 屋里多了个人,程乔也不好进出自己的游戏世界。 她躺在床上思忖,张秋芳这个人物本不算小说里的角色,不知道改变她的人生能不能为解锁加速。 程乔虽然急切的想要解锁游戏世界,但她并不打算过多的插手老张家这些人的命运。 她一开始就在心底给自己划好了底线。 她可以煽风点火,也能推波助澜,但绝对不会越过他们替他们做出任何决定。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路都要自己一步步走出来。谁都不能为别人的人生买单。 她也不会当这样的冤大头! 张秋芳现在过得确实很惨,她可以把她留下来,杀鸡给她补身子,让她吃饱饭。 如果她向她求救,她也可以提供帮助,但在张秋芳自己不自救的情况下,程乔不会说出让她离婚回家这样的话。 夜色笼罩下的乡村,有一种喧闹的恬静。 初夏时节,天气还没有完全燥热起来,但夜间活动的小动物们却早已按捺不住,悄悄然开起了交响乐晚会。 各种吱吱、嘎嘎、呱呱的鸣唱声交织而成的小夜曲,催促着人们快快进入甜美梦乡。 程乔瞪着两只眼,却毫无睡意。 她在这里已经成功入睡两晚,本以为有可能睡不着的会是睡在狭小竹床上的张秋芳。 可她却似乎并不受影响,又或许是回到了多年前的熟悉环境回到亲人身边分外放松。 躺下后连个身都没翻就睡着了,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将她笼罩在其中,睡相松弛又满足。 程乔努力想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却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以目前这个身份又能干些什么。 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扰,更加难以入睡。 等她好不容易有了困意,隐隐又听到了公鸡报晓打鸣。 此起彼伏的叫声催人早起,一阵盖过一阵的打鸣浪潮还没结束,很快队上出工的口哨声又从村头传过来。 程乔一夜不得好眠的后果就是脾气不好。 可惜这里连提神醒脑的续命咖啡都没有,她的心情变得更差。 冷着一张脸让老张家人人自危,无端的就让人想起抄起竹扫帚撵人的情景。 老二张代富更是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出工下地去了,那次是他婆娘话多引起的,他挨的揍最狠,到现在脸上还有血痂没有脱落。 这么大年纪还被自己老娘追着打,在队上都传成笑话了。 程乔出房间的时候,大妞几个孩子已经做完家务打好猪草,她们真的上学了。 中途插班的学费还没有交,但她们都选择轻手轻脚的从程乔的窗前过,一句都没提起。 她们很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上学机会,把奶奶问恼了不让再去可怎么办? 程乔只当全看不见,喝了碗蚕豆粥之后,就见一大早去老张头坟头又哭了一回的张秋芳回来了。 眼睛还红肿着,嘴巴却活泛起来了。 “娘,我本该昨天就回去的,在家住了一夜,那头还不知道忙乱成什么样子,早饭也吃过了,我这就回去。” “是我不孝顺,爹去了我也没回,珍秀都跟我说了,可那天我是真的没得到消息……” 说着说着,她的泪叭叭又要往下掉。 第25章 杨真真 程乔看得更加火大。 “死都死了,没回就没回,你这不在坟头已经哭过了嘛,现在又掉什么眼泪!” 程乔只差没说那个老东西害得你还轻了吗?哪里想不开还要替他尽孝! 杨家那头为什么连她爹死了的消息都没告诉她什么的,程乔也不打算问。 左右不过都是些欺负人,狗屁倒灶的事情,听了只会血压飙升,于养生不利。 “你没嫁到杨家的时候,人家全家也没忙死一个人,既然你难得回来一趟,就多住几天,昨晚你大弟媳不是留你了吗。” “今天咱们逛街去。” 程乔一锤定音。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只有购物才能缓解,再好好吃一顿美食。 正好她现在手里有钱又有票,而且昨天给杨家挖的坑今天还要去验收成果呢! 程乔说了好几句话,也不知道是哪句起了作用,哭哭啼啼说要回去,神情又依依不舍的张秋芳抹了把眼睛点了头。 母女两人很快出门。 程乔早上没有包子吃,只喝一碗粥肚子根本没饱,手里摊着昨天杨大嫂拎过来的那包老字号姚记桃酥。 好吃是好吃,就是杨家人太小气。 到了今早程乔才发现,油纸包被重新包装过,本一包八个的桃酥只剩了六个。 上门做客送的礼都要抠点出来的杨家,真的让人无语。 程乔自己拈了一个,又把手里的纸包伸向张秋芳。 但她哪怕看得直咽口水,仍然坚定的摇头不要。 程乔也不劝,这时候六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桃酥她还真的吃得下去。 换了副身子,程乔感觉自己的胃口大了很多,就像是为了让她享受美食量身订做的,能吃还不胖! “娘,咱们上县城,还坐车啊?” 进城的班车已经停下来了,张秋芳却有点儿迈不开腿脚。 坐车要一毛钱呢!走路也不过个把钟头的事。 她娘现在是不是太大手大脚了? “如果你想走着去也可以。”程乔只丢给她一句话就自顾自的上了车。 张秋芳连忙跟上,她突然觉得她娘好陌生。 “娘,你进城要买啥啊?”她心里有些慌。 她算是家里唯一一个城里人,但嫁进城这些年,她被牢牢禁锢在了老杨家那方小小的囚笼里,根本哪里都没去过。 别说口袋里没钱买不下任何东西,现在就连带老娘到街上到处逛逛,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路。 “还没想好,今天你就跟着我吧。” 程乔闭目养起了神,等下还要看热闹呢。 下了车,母女俩第一时间就朝程乔给杨大嫂的地址而去。 …… 杨家,所有人今天也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杨真真自然是她妈不在,她要接手妈妈平常的活计,第一时间就去到她爸的床边。 她爸杨健仁年轻时是有工作的,只不过在厂里因机械操作不当出了安全事故,这才造成的高位截瘫。 这些年吃喝拉撒几乎全都在他那张特制的床上,由张秋芳一手操持。 昨晚杨秋芳没回来,整个杨家最不适应的人就是他。 一见到再次进来的人还是女儿杨真真,躺在床上的杨健仁就怒不可遏地骂起来。 “你妈吗?她昨晚一夜不回,是出去偷人了吗?” “那个懒婆娘,老子就知道她不安分……” 杨真真对这些话早就免疫了,她一声不吭地进屋先把她爸昨晚湿了的床单换下来,又拿了干净的裤子送过去,然后还要擦洗地上她爸随口吐的痰。 这是今天额外的事情,除此之外,她还负担着全家的早饭,把家里人都伺候好了,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才轮到她自己背上书包去学校。 她今年已经是高中生,明年就该毕业了。 一想到学校里同学都在聊的毕业的话题,杨真真一片迷茫。 她天天都在盼着长大,可现在真的就要长大了,却仍然不知道怎么逃离。 “死丫头,你有在听你老子我说话吗?今天这学你不用上了,赶紧去乡下把你那个贱人妈给老子叫回来!” “叫回来让你打一顿出气?”杨真真冷冷的面孔,声音也冷冷的,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 平常这种话她一般都是在心时说的,可这会儿又听着她爸满嘴的污言秽言,冷不丁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说完了她也不后悔就是了。 她妈在这个家里,就像万恶旧社会的奴隶,有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打骂。 昨晚妈妈没有回来,她内心其实还是窃喜着的。 毕竟她外婆家能把妈妈留了一夜,就应该没有奶奶和大伯娘她们说的那样冷漠。 可她这句反驳,就像捅了马蜂窝,杨健仁正在喝水的搪瓷缸子啪的一下就砸了过来。 缸子落空砸到墙上。 大半缸子滚烫的开水顿时四散飞溅,落到杨真真的脸上、手上,立即肉眼可见的出现一个又一个红点点。 要不是杨真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就避开了去,这一缸子就会结结实实的砸在她的头上! 这是丝毫都没有顾及到她的性命! “你个死丫头,干点啥都干不好,你又惹你爸做啥?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去做饭?” 这次没等杨健仁展开无休止的无能咆哮,她奶奶就闻声过来了。 “健仁你今天消停点,家里有大事,让这死丫头赶紧做饭去。” 屋里果然鸦雀无声。 杨真真冷冷的抿了抿唇,奶奶常说什么她爸身子不好心里不痛快,让他发泄发泄就好了。 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看菜下碟而已! 杨真真来到楼层公共厨房的时候,她家的灶台前已经有人在了。 难得的,今天在厨房里看到了大伯娘! 她们家里三房儿媳妇,大伯娘、她妈妈还有一个三婶。 杨真真还很小的时候,其实大伯娘也是下厨房的,但后面家里三婶进门,仗着自己的工作好工资高什么家务活儿都不做,大伯娘也比上了。 三天两头就把活留给妈妈一个人干。 杨真真看不得妈妈受累,也帮着一起,慢慢的家里的家务就都默认她和妈妈一起做了。 “真真,我已经熬上了粥,你去食堂里买点馒头回来,今天简单吃点,等你大哥上了班咱们再好好庆祝庆祝!” 大伯娘的态度罕见的和蔼,杨真真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第26章 人都吓傻了 “大哥有工作了吗?” 杨真真边应着声,边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嘴。 大伯娘却立马拉下了脸,“这是你该问的吗?赶紧的干活去,买回来顺便叫一下你二哥起床,别让他上学迟到了。” 杨真真答应得很好,听话转身干活去,但心里却存了疑。 昨晚他们才蛊惑着她妈回娘家,今天就说大堂哥的工作有着落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虽然她不觉得她乡下的外婆家能给出城里的工作,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家里的人都一一离开,她也收拾好碗筷,背起书包出门,却没有朝学校的方向去。 杨家今天的确是有大事,杨大嫂急着做早饭,就是想早点出门。 她已经约好有娘家的兄弟一起,在上班之前赶到程乔所给的纸条上的地址,争取一次就把人堵住,把工作要回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机械厂刘厂长家所在的胡同口。 刘厂长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县人,而是从市里调过来的干部,住房也并不在机械厂的家属院内。 杨大嫂对程乔的说辞深信不疑,也有这个原因。 在她以及她带来的这一群人眼里,他们即将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跟他们目的一样的人。 都想捡个便宜而已。 所以杨家一定要拿出碾压对方的气势。 杨大嫂的娘家兄弟是个无业游民,最擅此道,在一群拿着棍棒的兄弟们的拱卫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胡同。 但很快他们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干什么的就往里闯?” 一群带着红袖箍的居委会大妈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一群明显来者不善的小年轻。 “没天理了啊!无良骗子骗工作都骗到死人头上了!” 杨大嫂得到示意忙站了出来。 她扯起喉咙就直接飙戏,“这是欺负咱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对那莫须有的骗子就是一通大骂。 巡逻的居委会大妈顿时面面相觑傻了眼。 这是碰瓷碰到她们这里了吗? 虽然这个胡同跟外面的胡同都大差不差,而且住在这里的还大多是租户,但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里住着的很多不是技术骨干就是外调干部。 是缺工作的人吗? 地上撒泼的妇女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骗的乡下人,可再看看这群围拢过来的小年轻,骗鬼呢! “谁骗了你?把话说清楚,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巡逻队长不耐烦的蹙起了眉。 杨大嫂见目的达到,也麻溜的站了起来。 “我爹帮机械厂抓贼牺牲了,机械厂奖励了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给我家,我儿子还没去报到呢,就有骗子哄骗我娘,把工作指标给骗走了,你们帮我评评理,哪有这么黑心肝的人,连人家用性命换的工作指标都不放过!” 巡逻队的人看着杨大嫂声情并茂的一番说辞,也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 机械厂抓贼这事儿闹得还挺大,当时确实是死了人的。 莫非……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骗了你工作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姓刘,对,就是姓刘,四十来岁的一个秃顶男人!”杨大嫂回答得十分肯定。 当初她专门套的话,那个乡下老婆子可是全都说了的。 “你这不胡扯嘛!” 谁知她话音刚落,巡逻队里就有一人对她翻白眼。 这个小胡同里住的姓刘的人只有一家,符合年纪和外貌的就只有一人。 南县机械厂厂长刘义民。 你说机械厂的厂长是骗子?他就骗了一个乡下人手里的机械厂工作指标? 是人话吗? 那指标本来就是从人家的手里发出去的! “跟他们胡搅蛮缠个啥?抓起来,统统都抓起来送革委会人保组去!” 巡逻队长当机立断,连解释都省了,直接动手抓人! 一群本来以为跟着打打酱油,还能蹭到一顿饭的社会闲散小年轻却是慌了神。 见势不妙当即四处逃窜。 “哥,可说好了凑个人数的啊,革委会我们可不去……” 留下杨大嫂和她的娘家兄弟慢了一步,被大妈们结结实实的反剪了双手。 “哎,哎~我说的都是真的……” “吵吵什么,有话到革委会说去!” 等胡同里的人家闻讯探出头来看热闹的时候,人已经被押着走了。 “娘,我,我大嫂她们,被抓走了啊?” 左手一只鸡,右手拎一筐鸡蛋的张秋芳眼睁睁看着杨大嫂她们远去的背影喃喃的道,有几分焦急又带几分害怕。 再转头看着嘴里正啃着半截黄瓜的娘,心里五味杂存。 她大嫂那么厉害的人,逼着她回娘家去要工作,她明明一点都不愿意,可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现在呢? 她娘三言两语就从她手里拿了那么多票出来,就换了个地址,结果来闹还被人扭送到革委会去了。 娘这都是故意的吗?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会不会她事后知道了回头找娘的麻烦? “嗯,你这不亲眼看到了?”程乔随意点头,然后大手一挥丢掉剩下的黄瓜屁股,“走,轮到咱们上了。” 上什么呢?张秋芳不懂,但她老实,忙乖乖的跟了上去。 没办法,今天才过去一早上,可她却过得比这辈子所有的日子加起来还要惊险。 刚下了车那会儿就跟在她娘的后面直奔自由市场。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市场收摊散场的最后时刻赶到了,不仅花五块二毛钱的高价,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到了一只下蛋老母鸡,还买了三斤,每斤比供销社贵二毛五的鸡蛋! 当时张秋芳人都吓傻了! 她娘花钱也太没数了,这往后的日子都不过了? 而且胆子也太大了,自由市场可不好进,被抓到就是投机倒把会坐牢的! 当时她调头就跑,可她娘却昂首阔步大步朝前,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她怕她娘被抓连个伴都没有,又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跟做贼似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现在还好点儿,来这里路过一下应该不违法吧? “敲门!”张秋芳的脑子里才想她们只是路过,下一秒她娘就停在了一道院门前。 “啊?” 为什么要敲门,娘在城里还有熟人? 第27章 大姨您好 张秋芳的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 望向她娘的目光里带着哀求,可惜程乔像是看不懂她的为难一样,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咚咚~” 发亮的铜门环拍打着门板,发出两声底气不足的声响,张秋芳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忙缩回了手去。 程乔很无奈,正考虑是不是让她再去敲敲,门却毫无征兆的被打开了。 “哟,厂长要去上班?”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颗地中海的脑袋,上面锃亮的顶上欲盖弥彰地盘旋着一圈长头发,抹了油,乌亮乌亮的。 程乔一眼就认出来人,并上前一步打招呼。 刘义民愣怔了一下,也很快就笑起来。 外面站着的,正是给他个人送锦旗的乡下老太,不久前才见过呢。 “厂长,家里养的,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就表达一下老婆子我的心意。” 老太正冲他举起双手,一只手里抓着一只肥肥胖胖的老母鸡,一只手里挎了满满的一筐鸡蛋!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更何况老太太送礼总能送到人的心坎儿上,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您老这……也太贵重了!” 刘义民的闺女刚生了娃坐月子,他老婆刚刚还在他面前念叨,她这个娘家妈上哪里给女儿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自家人说啥贵重不贵重的?”程乔边说着就已经上前挤开刘义民,自顾自的朝院子里去了。 “小刘啊,我就仗着年岁托个大,叫你一句小刘,你叫我一声大姨怎么样?” “你是不知道,上次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老婆子我是感激不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拿你当自家了子侄了啊!” 刘义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明明说感激不尽不知道怎么感谢,然后突然他就多了个大姨。 有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 换个说法。 就好比一起玩的兄弟,你掏心掏肺地对他好,结果他来一句:小子,你很好,为了表示感谢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爸。 这哪是感谢,分明是占便宜啊! 刘义民:? “所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家大姨给拿点东西还用得着拒绝?” 刘义民:! “大姨您好!” “大姨您说啥嫌弃不嫌弃呢!快请进快请进!” 张秋芳全程听得云里雾里。 但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人家热热情情的迎进屋里了。 而且眼前这个先前被娘称为‘厂长’的男人,现在一口一个咱妹的叫她! 厂长大哥家的屋子好宽敞啊!两开间的屋子还带小院子。 厂长大哥家里的大嫂也亲切热情,不仅给她们娘俩端茶倒水,还送上干果点心。 张秋芳跟做梦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在城里还多了这么一门亲戚! “行了行了,我今天就是来窜个门,留什么饭啊,这就走,不耽误小刘你上班了。” 程乔放下东西稍坐了坐,就起身要走,“咱们乡下人家没什么好东西,但新鲜菜蔬四时瓜果还是不缺的,刚才亲戚已经续上了,小刘你媳妇的娘正好跟我是本家,咱们也是实在亲戚,往后想吃啥只管给我捎话,大姨管够!” “侄儿媳妇你也别送了,有事忙你的去,我就带你妹子来认认门,这就回了!” 刘义民的媳妇龚敏看看鸡和鸡蛋,再看看知情识趣的老太太,脸上笑出花儿来。 亲亲热热的挽着程乔的手,硬是送出了院门,见左邻右舍投来打量的目光,还不忘高声介绍一声:这是我家大姨。 “大姨,往后得了闲只管到家里来坐,下回可一定要吃了饭再走啊!” 一直送出了胡同口,龚敏都还在依依不舍的挥手。 “大姨,家里孩子们还孝顺不?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刘义民也拍着胸膛目送。 一直走出老远,张秋芳都没敢吭声。 “娘,你给我大嫂地址的时候就知道她过来讨不到便宜?你咋知道刘厂长家闺女坐月子的?” 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到了这时候程乔倒是没再卖关子,一五一十把她送锦旗、结识刘厂长的事全都耐着性子说了。 听得张秋芳目瞪口呆。 “原来,您跟刘厂长根本就不认识啊?” “原先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联系多了不就认识了?”程乔继续开导她,“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的人,谁也用不着怕谁,最紧要活出价值。” “刘厂长需要好名声的时候我给他送锦旗,他现在需要补身子的东西我送鸡和鸡蛋,对他来说我就有价值。” “有了价值,即使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也能让人叫你一声大姨。” “那,娘你花了这么多钱,只是让人喊一声大姨不是很亏?” 张秋芳还不是很懂,但她已经从一开始连话都不敢说,到现在能顺滑的问出一整句话。 这个进步还是很大的。 “亏不亏的这得看你怎么想,比如今天,我们可以进屋喝茶,你大嫂他们来了就会被扭送革委会。” “好了,这个先别谈了,早上才吃了那么点你饿不饿?” “反正是从你大嫂那里拿的粮票和布票,今儿咱俩尽管吃、尽管买,过了这个村下回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张秋芳这些年活得太闭塞,想要自己能立起来还有得学,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会的。 程乔摆了摆手,率先朝国营饭店的方向走去。 饿不饿? 好新鲜的词! 张秋芳这些年在杨家就从来没有吃过饱饭。 有时候碗里盛得多一些,全家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逼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退掉一些。 有不饿的时候吗?要说有,那也就昨晚上回娘家吃的那一顿。 都已经麻木的张秋芳这一路听程乔说了很多话,全都一知半解,唯有这一句,让她险些热泪盈眶! “娘……” “咦,小姑娘你有事?” 张秋芳还想抱她娘的手臂流泪,却不想扑了个空,抬头就见她们面前站了一个人。 “真真?!”她胡乱的抹了把眼睛,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杨真真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尾随着大伯娘,亲眼见到大伯娘和她娘家兄弟被人扭送走,正打算离开就见她妈妈跟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走过来。 这个老太太,就是她的外婆吗? 可是,这跟奶奶她们口中卖掉女儿给儿子娶媳妇的外婆一点儿都不像啊! 第28章 买它! “真真,你,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有人打你了?” 张秋芳慌张的拉住杨真真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昨晚她应该回去的,但家里人给她的感觉太温暖,让她一下子没舍得走开。 可是她不在家,她的女儿就会受罪! 此时的张秋芳慌乱和自责到了极点,只差没有当街扇自己耳光。 “妈,我没事,我真没事!” 杨真真忙揽住她的肩安抚,“我本来是要去上学的,但出门看到大伯娘跟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这边来,嘴里提到你和外婆,所以我就跟过来看看。” “正准备回去呢,这不就看到你了嘛。” “你,还好吗?”这一句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撇向程乔。 “好,好!”张秋芳忙点头。 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见女儿的目光撇向她娘,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自打生下来还没有见过外婆呢。 “快,快叫外婆!” 她嫁进杨家的头几年,也是回过几趟娘家的,但每一次都饿着肚子回来,她婆婆就意见老大了,说是不能让杨家人跟她一起受罪,死活不让她把孩子带回去。 “外婆。” 小女孩从善如流,程乔倒是弄得不大自在。 被人叫过娘,被人叫过奶奶,这是头一回碰到叫外婆的。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双手在身上到处摩挲,可自打知道游戏世界能存放东西之后,她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那里了。 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见面礼! “既然遇上了,那,就上国营饭店吃点啥?” “噗嗤~” 程乔正不自在,却不想女孩轻笑出声,“外婆,我刚吃过早饭了不饿,这个点儿国营饭店还没开门呢。” 其实杨真真并不是活泼的性子,但不知道怎么的,她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婆特别放松,甚至隐隐有种错觉,外婆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程乔挠了挠头,这确实是她忽略了的问题。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得到点了才有饭吃。 “外婆,饭我就不吃了,我还要去上学呢。” 杨真真倒退着退了两步,又交代她妈:“妈,外婆来了你就带她在外面多逛逛,晚点再回去。” 不是她不懂礼数不招待外婆,而是她知道外婆上门并不会得到热情的招待,反倒会因她妈擅长带人回家,而遭到家里人的不喜,甚至她爸又会借机打人发泄。 杨真真实在不想看到她妈妈受伤。 “最好是等我放学,咱们一起回。” 到时候也好有人互相帮衬着。 她这话没说出来,但张秋芳心知肚明,只望着女儿眼睛都湿润了。 是她没用,不仅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还让女儿为自己操心。 “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你妈今天不回那个家!” 程乔被这母女两人的互动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能让杨真真这么担心,看来张秋芳在杨家的日子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堪。 不过她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就是这个孩子跟老大家的大毛差不多,却比大毛那个瘦竹竿还要瘦小。 哎,又多了一个营养不良的。 “要是你上学不着急的话,陪我跟你妈先去趟百货公司吧?” 程乔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她这话要是放在后世,说出来可能会被人家家长打,但这个时候上学就很随意。 很多学校都是半工半读,也就是上半天课干半天活,反正对大部分人来说,上完高中就是最高学历了,既不用高考,也没有大学可上。 “去百货公司?”杨真真的一双杏眼当即瞪得老大,满满都是惊喜。 她上学每天都经过百货公司的大楼,但她从来没有进去过。 杨家的采买大权与她和妈妈无关。 而百货公司的货物不买连看都不让看。 “是要买东西吗?” 对上杨真真亮晶晶的眼睛,程乔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对,买东西。你可以挑一样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 “娘,她小孩子家家的,要啥礼!”张秋芳是典型的扫兴式家长,哪怕她见杨真真开心,自己脸上也会挂着笑,但仍然说着拒绝的话。 好在这种情况对杨真真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虽然表情失落了一些,但仍然是高兴的。 中途程乔借故去了趟厕所,把杨大嫂给的五丈布票全拿了出来。 前进生产大队所在的前进公社也是有供销社的,但货物种类远远不及县城里的百货公司。 既然进了城肯定就在城里买,眼看着酷暑将至,必须缝制一些轻薄透气的夏装,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都盘算好了,这些布票本来就出自杨家,她买够自己所需的,帮张秋芳和杨真真也各买一身。 百货公司大楼很快到了,是一栋三层带着苏联式风格的房子。 裸露在外的红砖墙饱经风霜,都有了斑驳的痕迹。 但就算是一栋有了岁月的房子,在南县县城一片低矮的房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商场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物资贫乏的年代也不例外。 程乔她们三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声鼎沸,售货员个个穿戴齐整,食品柜那边还戴着白帽子,穿了白围裙。 半空中拉着细铁丝,夹着购物单据和钱票的夹子在空中来回滑动传送。 “原来里面是这样的!” 杨真真在外面看过很多次,但真正走进里面,感受又完全不同。 入目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最终,她的目光黏在了小小的手帕上。 “想要这个?”程乔看着那一摞方方正正花色各异的小手绢,脑海中也一下子涌入了很多回忆。 她出生时,这种东西就已经被纸巾取而代之了,但她的奶奶却珍藏了一些。 曾拿着手帕教她唱《丢手绢》的儿歌,教她叠过小老鼠,拿来帮她绑头发,系了个蝴蝶结。 还伸着颤颤微微的手,从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里给她拿过零花钱! 简直是万能的小手帕。 小小的一方手帕,可能是这个年代女性最容易拥有的带有装饰性的物品了吧! “买它!”程乔顿时豪气干云。 第29章 满足 “还,还是不要了。” 杨真真的目光仿佛黏在了手帕上面一样,但却还是摇头拒绝。 得四毛五分钱呢! 如果买练习本,足足可以买五个! 她上学没钱买本子,用的全都是堂哥们用剩下的。 那种32页的横格本纸张特别薄,不仅笔尖很容易就戳破,还会洇墨,大家都只用正面一面。 只有她每次都用的反面,写的作业根本看不清楚,常常被同学笑话。 杨真真黯然的神情随即一亮,四毛五分钱的手绢外婆都能买得起,那她是不是可以要求买一个练习本呢? “那你想买啥?我之前不是说了要给你买个礼物吗。” 程乔的话让她鼓起勇气,“外婆,能给我买一个本子吗?” “一个,一个就够,只要九分钱。” “买!”文具不要票,程乔递了一毛钱过去给她,“你自己去买。” 等那娘儿俩欢天喜地的去买本子,程乔还是让售货员拿了三方小手帕。 一方红黑方格的,一方天蓝色机绣花朵的,还有一方粉白锯齿锁边印俏皮小猫咪的。 细棉布料的小手绢轻柔小巧,但手感很舒服。 这么精致的东西张秋芳母女没有,每天只想着干活出工的原主也没有。 程乔自己留了那块方格的,将绣花朵的给张秋芳,可爱小猫咪的拿给杨真真。 小姑娘拿到手上摸了又摸,完全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张秋芳倒是推辞不要的,但架不住程乔强势,一把就给她塞进了口袋里。 “这里人多眼杂的,你别给掏掉了,赶紧收好!” 杨真真则拿起就在头发上比划起来。 小姑娘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但颜色枯黄,又带点儿自然卷,显得毛毛燥燥的。 程乔帮她散了辫子,直接拿手绢给束了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变了,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好看!” 连张秋芳在旁都啧啧称奇。 小姑娘激动得涨红了脸,看看手里新买的练习本,又摸摸头上的花手绢,乐呵呵的。 “这还不够,等把身上的这身补丁衣裳换了,才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 都说欲壑难填,但这会儿小姑娘得到一个本子、一方手绢就得到的满足,让程乔也跟着欢喜。 这样的小姑娘,就算再宠着一点也愿意啊。 一听还要买布做衣裳,这下张秋芳说什么也不干了。 “娘,我和真真啥都不要了,您手里的钱也要省着点花,往后日子还长呢!” 甚至还站到程乔面前,拦住她去往布区柜台的路。 “起开!” 遇到扫兴的人,连好心情都大打折扣。 程乔把她拨到一边,自顾自地去看布料。 哪怕此时她手里捏着五丈布票,也必须精打细算。 别看五丈很多似的,其实也不过能买十五、六米布。 更令人恼火的是这时候的布幅都很窄,折算成床上用品的四件套,花光了所有的票都不够做一套的! “同志,有没有要票少的瑕疵布啊?”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很多女主就是靠买瑕疵品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的。 可惜她才开口,就收获售货员白眼一枚。 “没有!就算有我们自己都不够分的呢!” 不过在她看到程乔手里的一把钱票之后,又凉凉的来了一句:“瑕疵布没有,但这种白布一尺布票能扯两尺你要不要?” “看看!” 还有这好事? 程乔巴巴的望着,等售货员把一卷卡白卡白的布丢到柜台上,她才承认,果然便宜没好货。 这种布有点薄,做成衣服应该会透。 但还是很多人穿,就是里面都会加一件小褂子。 而且在程乔看来,这种布更像她前世看到的办丧事的人家用的孝布。 “要不要?不要别挡了别人!” 程乔才刚摸上手,售货员就不耐烦等了。 “要!给我来四丈!”她只能咬咬牙答道。 “八块钱两丈布票。”售货员的口算能力不错,程乔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开上票了。 然后十分粗鲁的夺起了钱票放在夹子上夹好,随手就飞传了出去。 等对方收了钱盖上戳的夹子再传回来,售货员才把布扯开,量出四丈后用剪刀剪一个小口,再两手用力一撕。 随着一声脆的布帛撕裂声后,就正式钱货两清了。 “蓝色的卡叽布再给我三丈。”扯白布的时候程乔就已经算过裤子的用料了。 卡叽布一尺票一尺布,所幸布是宽幅的,四尺左右能做一条成人的裤子。 她手上剩余的布票,除了给张秋芳娘儿俩各做一条裤子后,还能给自己添换洗的裤子和外衣。 其实她真的不想穿成上下一色的,但架不住手头不宽裕。 “你不早说!” 程乔的话又遭到了售货员的白眼,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银盘似的圆脸盘子,已是这个年代少见的胖人。 她的眼睛往上一翻,脸上就露出横肉,原本喜气的脸都变得凶煞起来。 哎,顾客是上帝这话还得十几年才流行得起来。 花钱买卑微也只能认了。 卡叽布厚实耐穿,不仅布票要得多,价钱也贵,程乔又花出去十五块钱。 二十多块钱转眼的功夫就全花出去了。 程乔还没什么感觉,张秋芳反正早就目瞪口呆了。 其实来一趟百货公司花这么点钱算不得多,但架不住她买的布多,周围顿时有很多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毕竟能买这么多布的,不屑于买便宜白布,需要买便宜白布的,又没有她那么多票。 程乔本还想逛逛,她游戏世界里目前解锁的东西太少了,什么都缺,但看看现场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她打消了念头。 这年头出风头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想想她不过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就招来了杨家人的觊觎,买好了东西还是赶紧离开吧。 出了百货公司,杨真真就要去学校了。 分别的时候张秋芳反复唠叨,交代的也不过是让她在家里要听话,别顶撞任何人,没有任何营养价值。 “妈,我都知道的,你还是跟外婆早些回去吧,大伯娘她们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回来肯定要闹的。” 杨真真已经从买东西的喜悦中回归现实了,说起被红袖箍扭送走的大伯娘,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 她一开始就不让妈妈和外婆去家里,就是出于这份担心。 “哼,就怕她不闹!” 程乔已经知道了张秋芳在杨家过的可怜日子,早憋了一肚子的火。 若家里的几个靠谱,都该打上杨家的门了。 第30章 邪门了 程乔三人在百货公司并没有呆多长的时间,出来后仍然未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程乔本还想在城里觅食,但张秋芳仿佛一只惊弓之鸟,见她花钱会被吓得小命都不保的样子只能作罢。 再加上两人手里拎着不少的布,走在街上还挺招眼,程乔只得放弃。 只是,两人才准备打道回府,程乔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们被人盯上了! 程乔有秘密,到城里逛街的时候都会特别留意偏僻的地方。 此时她跟张秋芳抄近路,两人正行走在酒厂仓库的巷子里中段。 巷子很窄,都不能两人并排通行,两边又是砌得高高的围墙。 就连围墙的那一边,也是酒厂存放酒水的库房,平常都很少人来往。 有人跟踪她们到这里,明显来者不善! 从眼角的余光里,她已经打量清楚了来人。 那人头戴一顶破了边的草帽,虽然遮住了大半的脸,但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年富力壮的年轻男人。 他一只空着的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却反背在身后,好像手里有东西。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跟踪她们的,但明显这时候已经沉不住气准备动手了! 程乔暗自打量了下自己和张秋芳的身体,都是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纸片人,体力的悬殊不敢让她存任何侥幸的心理。 打不过,跑不掉,呼救也不一定能喊到人,甚至还可能激怒那人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怎么办?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舍财保命! 乖乖的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如数奉上。 可是看看自己身上褴褛的厚重土布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弄到布票,现在到手的布就这么拱手让人,她实在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票啊,像杨家这样的冤大头可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突然,程乔的目光一闪! 巷道的围墙上油漆写着的‘厕所’两个字不期然的出现在眼前。 旁边的围墙正好有一个缺口。 她探头朝里张望了下,是一条拐了弯的更窄的小路。 她忙拉了拉张秋芳,“我去上个厕所,你去巷子外面等我。” 随着她们两人站定,身后的人也停住了脚步。 程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娘你去吧,把东西全给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张秋芳对她们的险境毫无察觉。 “哎呀,要你等个啥?你又不熟路,出去了赶紧找个人问问到哪里坐车回家,东西我拿着,你快去吧!” 程乔心里急,直接一把把她推开,自己把她手里的布全都抱了过来。 张秋芳不明白娘上个厕所为什么要拿上所有的东西,但习惯了听别人说话的她,还是在她娘的怒视之下快步离开去问路了。 身后跟踪的人仍然还在。 程乔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抱起所有的布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进去之后,她还扭头回望了一下,那个男人果然慢悠悠的跟过来了! 程乔忙往里冲,转过弯小路就到了尽头,尽头就是一个小小的简易厕所。 修建得并不正规,反倒像是看守库房的人临时搭建起来的。 这是一条死路。 程乔在看到厕所的时候就已经闪身进了自己的游戏世界。 她把张秋芳支开,就是想利用自己的游戏世界方便脱身。 她刚在游戏世界站稳脚步,就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咦,人呢?” 紧接着就听到粗犷的惊奇男声。 哪怕程乔知道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要是在里面也能看到外面就好了。” 她在心里默念。 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程乔只觉得陡地一亮。 她转身就看到身后开了一道光幕窗子,透过窗子,正好看到跟踪她们的那个男人提着一根木棒正朝厕所里张望! 好险! 要是她进游戏世界再晚一点点,就被那人抓个正着了。 她能看见外面的人,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却不确定自己在里面的动静能不能传到外面去,程乔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把手里的布放下后,小心翼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等那人找不到人自动离开。 程乔这才有空看看自己的游戏世界,结果发现张秋芳回娘家后到现在,地盘都没有任何解锁。 但刚才她默念的念头却一下成真。 难不成解锁哪里还能随她的心意? 程乔一边忐忑的等待,一边想些有的没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现在这种隐身在坏人头顶的感觉着实不妙,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娘的,邪门了!” “眼睁睁看着那婆子进的厕所,为什么没人了呢?难道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那人找不着程乔,骂骂咧咧自言自语,转了好几个圈却仍然没有放弃。 他转动着手上的木棒,突然身子往墙上一靠:“老子不信大活人能不见,铁定是她发现老子了,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 “老子看到你了,不出来是吧,那老子就等着你,看你能在厕所里熬多久!” 程乔只觉得天雷滚滚,怎么遇到个劫道儿的还是个死脑筋呢? 可她等不起啊! 张秋芳才被她支走,要是久等不到她,保不齐会折回来找人! 程乔急得团团转。 现在已经不是几尺布的事了,她更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危急时刻,连胆子都大了起来。 程乔从杂货组里拿出一口铁锅在手里掂了掂,这重量杀人不至于,但出其不意的话敲中后脑勺把人打晕还是可以的。 正当她下定决心时,外面那人换了个姿势,刚好将后脑勺转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 程乔出来的瞬间就用尽全力挥动了铁锅。 “砰!” “噗~” 两声声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男人的后脑受到重击,整个身体不可控的扑倒在地! 程乔还欲再敲,可等了一会儿地上的人也没再有动静。 这人,会不会死了啊? 不管了不管了! 程乔忙把锅扔回游戏世界,自己抱了布掉头就跑。 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膛,程乔觉得自己上学体测那会儿百米冲刺都没有这个速度。 着实有点儿超出这副身子的极限了。 她一气儿冲向巷口,连头都没敢回。 终于,前面的光亮越来越大,巷子终于要到尽头了! 可程乔还来不及欢喜,突然巷口被一道人影挡住。 晕,要撞上了啊! 她想刹车,可已经跑出惯性的双腿有点不听使唤。 程乔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不敢想在这狭小的巷道里,全力冲刺的她撞到人会是什么下场。 老胳膊老腿…… 程乔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害怕得把眼睛都闭上了。 第31章 这样不行 “小心!” 对面的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随着他一声惊呼,人已经扭转贴向墙边。 程乔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紧张得闭上的眼睁开,就见两人已经完美的错开了! 对方的手还虚扶在她的身后,随时预防着她重心不稳摔个大马趴。 这……是怎么做到的? 程乔的目光在巷道的宽度和两人的身形上打量,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娘,我在这里!” 外面张秋芳的喊声迅速拉回了程乔的思绪。 “谢谢你,同志!” 她向对方道了谢后,忙向张秋芳而去。 这个地方她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张秋芳已经很听话的打听好了坐车的方向,母女俩赶忙离开,程乔连好吃的姚记桃酥都不买了。 倒是与她在巷口错身而过的那个男人,扭过头又打量了她的背影好几眼。 一个老太太,跑那么快…… 不过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能有事耽搁了,女儿还在等着,跑几步也算不得不妥…… 只是他的职业让他习惯了多看多思多想。 “宋队,目标出事了!”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男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 “去看看!” 很快男人就到了事发现场,看到了厕所门前倒地不起的草帽男。 “线索断了?” “宋队,人还有气,是被钝物所伤。” 现场还有好几个人,将小小的巷道堵了个结结实实。 被唤宋队的男人眉皱得死紧,他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人把草帽男给架起抬走了。 “说说。”他一边环视四周寻找蛛丝马迹一边开口。 这话是对第一个给他报信的年轻人说的。 “不是有人一直跟着他吗,怎么会被让人打晕在这里?下手的又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呢?” “老疤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对劲,这几天都谨慎得很。咱们的人跟了好几天,今天才终于见他出来活动。” “怕打草惊蛇只好远远地跟着。” “直到他进了这条巷后好一会儿都不见出来,这才跟了过来,一来就见人已经倒在这里了。” “他应该是找到了猎物一路尾随过来的,不想狩猎不成反被鹰啄了眼,可奇怪的是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痕迹。” 这点也是年轻人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好像老疤这个惯偷是自己专程来到这个地方把自己敲晕了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而且现场并没有发现能把人敲晕的东西。 “你们过来可有发现可疑的人?” 宋队问出这话,自己也思索起来。 队员们的作法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声。 问起可疑的人,他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再次掠过那个跑得急切差点撞到他的老妇人。 她刚刚好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她会是可疑的人吗? 但她与老疤体力悬殊,要是发生打斗,毫无胜算,且绝对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他更愿意相信老妇人急匆匆的跑路,是因为看到了老疤的‘尸体’又或者老疤与人争斗! 若是发现死人肯定会大喊大叫,而她还能跟他淡定道谢,更有可能是后者! 若是老疤醒不过来,那个老妇人可能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 宋队转头就追,可惜等他来到巷口的时候,那母女二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他只得把自己刚刚在巷口差点与人相撞的事说了出来,并详细的描述了程乔的样貌特征,吩咐属下去找人。 为了手里的这件案子,他们已经连续追踪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查到老疤这条线索,可千万不能断在了这里。 …… 已经坐上了返程汽车的程乔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样的篓子。 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绿色田野,她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些。 内心在害怕自己有可能打死人和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她只是替天行道之间来回的纠结着,这会儿也终于能理智对待了。 回想起来,凭她的力道,应该不能致人于死地,那人应该只是短暂的昏迷。 当时她有想过报警的,但又怕细节说不清楚反受连累。 不管那人有没有看清自己的正脸,她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进城了。 程乔做好了决定就不再纠结,转头开始考虑张秋芳母女的问题。 今天她们母女给她带来的解锁力度不小! 想想都后怕,今天要不是关键时刻游戏世界开了一扇能透视外面的窗,她会一直被困在那里。 要是张秋芳沉不住气折返回去找她,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那个坏人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她现身就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不现身难道眼睁睁看着张秋芳被害? 原本程乔并不想主动去改变张秋芳什么,从杨大嫂手里拿的这些票,也只是看不惯杨家人的作派,想替张秋芳出口气而已。 如果张秋芳还是决定回到夫家过日子,到时候夏收之后,她会全都折算成粮食给张秋芳送过去,让她掌控了那一家子的口粮大权,多少地位能够提升一些,勉强将日子过下去。 但见了杨真真,听了杨大嫂的打算,她觉得这样不行了。 杨真真那个小姑娘从小就知道保护自己的妈妈,而且又那么可爱讨喜,杨家人竟然算计她下乡! 小小年纪就要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且家里还没有半分助力,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可要是让她也随着母亲的户口一起迁回前进生产队,就能放在程乔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就会减少很多意外的发生。 何必去遭那么一趟罪? 等再过几年恢复高考,小姑娘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本事。 到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全新景象了,这么大的改变岂不也对她助益更多? “大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想回杨家继续过下去吗?” 人已经在车上,心却还在挂念女儿的张秋芳冷不丁听到自己娘抛出的这个问题,一下愣住了。 她在杨家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最艰辛难熬的时候,她也幻想过娘家人能替她撑撑腰。 可惜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等待成空,她最后连幻想都没有了。 本以为自己最后只有被耗死在杨家的命,却不想自己娘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回杨家继续过下去? 她一点都不想! 可是,不想又能怎么样呢?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难道还收得回不成? 她结婚踏出娘家门的那天,爹和娘就交代过了,往后她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 再与娘家没有半点干系! “真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那个大嫂来要工作,是为了她即将要下乡的大儿子,明年就该轮到她的小儿子了,你觉得她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女儿杨真真的头上?” “可是娘,我能怎么办?” 事关自己的女儿,张秋芳这下真的慌了! 第32章 离,一定要离! 程乔的手被张秋芳握住,像被两只大钳子钳住一般,紧得生痛。 她都不明白,明明瘦得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还有办法吗?” 张秋芳眼巴巴的望着她娘,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程乔张了张嘴又闭拢。 到站了。 她把张秋芳拖下车,才发现她已经情绪激动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下车后身子甚至站立不稳,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娘,你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救救真真?” “求你救救她!” 她不能让她的女儿离开她到遥远的地方去! 这几年城里到处都在说知青下乡的事,早些年还好,都说广阔天地大有所为,但现在却不是东家的闺女嫁给了乡下男人回不来了,就是西家的儿子回来又黑又瘦病病歪歪。 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她只生了真真这一个孩子,且孩子年纪小,还是农业户口下乡轮不到她。 但她只是无能为力选择麻木而已,并不是真的傻子。 去年起,大嫂就在为她大儿子免于下乡东奔西走,目光甚至时不时地扫向自己的女儿。 那目光里暗含的意味,任谁都瞧得明白。 虽然她二房只有杨真真这一棵独苗,但架不住她在杨家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说不,谁听啊? 而且在杨家人的眼里,杨真真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儿,还是个没有粮本的拖油瓶,拿什么跟大嫂的儿子比!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女儿早晚都会是大房兄弟下乡的替代品。 可她也没有办法,没人当面说起这件事时,她还能装聋作哑,假装不这事不存在。 现在娘把她的这层伪装戳破了,露出里面斑斑血肉,令她痛苦不已。 而且这次大嫂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工作,也没能如愿以偿,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大儿子下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她会乖乖就范吗?会不会立马就让真真代替下乡? 张秋芳越想越急,越急越怕。 “娘,我不想回杨家了,我不回杨家了,在那里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救救我,救救我的真真,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下乡去……” 张秋芳死死的抱住程乔的腿,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根稻草能不能真的救她都已经不重了要,她只想尽自己所能的抓住点什么。 程乔叹了口气。 可怜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啊! 就张秋芳这副被熬得油尽灯枯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她不能再回杨家了,可没提到她女儿的处境之前,她连苦都没说一声。 直到知道女儿危险才崩溃大哭起来。 “不回,好,咱不回!” 程乔不知道这时候跟这个可怜的女人说点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 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拉起来,“你不回城里杨家,那就只能回到娘家来跟大家伙儿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你愿不愿意?” “跟你男人离了婚,可能有人指指点点,你怕不怕?” “在家里跟你兄弟、兄弟媳妇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些酸言酸语的话给你气受,你会不会后悔?” 程乔同样沉吟了那一会儿,才终于列出张秋芳回到娘家有可能受到的对待,算是提前给打个预防针。 “我行的,娘,我在杨家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苦得多,累得多,气受得更多!” “别说只有这些,就算是要用我的命来救真真我也愿意的!” “那行,别哭哭啼啼了,这事要趁早,现在就跟我去书记家,你要配合和,我说你应……” “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娘。” 程乔其实在开口问张秋芳还要不要回杨家继续过日子的时候,心中就有了计较。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家也不回了,她拉起张秋芳直接朝张本初家而去。 此时正逢中午下工,所有人都回到了家里。 才到张本初家门口,程乔就拧了张秋芳一把,她本就滴滴嗒嗒掉着泪,得到示意后立马变成了号啕大哭! “咋的了这是?”不少人伸出头来观望。 一见到程乔,大家立马就想到了正哭的是谁了。 老张头家的这个大女儿,嫁进城里好多年都没有回过娘家了,正巧听说昨儿个回来,这就哭着上了书记家的门,铁定有大事发生! 程乔带着张秋芳故意磨磨蹭蹭的,等身边慢慢围拢了一批人,这才来到张本初家里。 一进门她就大叫:“本初,翠芬,你们妹子叫人给欺负得好惨啊!” “婶子你慢慢说!” 张本初一看到程乔就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但再看到瘦得不成人样的张秋芳,眉头皱得更紧! “你老叔造下的孽,当初死活要给秋芳说那样的一门亲!你们看看,这活得还有个人样子吗?” 从控诉老张头开始打开话匣子,程乔将张秋芳在杨家过的苦日子一五一十地细数起来。 她说前半句,让张秋芳接下半句,几乎是将现场给重现了出来。 本来大家看到张秋芳的样子,心中都对杨家的作派起了愤慨之心,再加上声情并茂将一件件琐事重现,同是乡下人很快就情绪共鸣站在了张秋芳这一边。 “本初,婶儿就求求你,不论是看在本家兄妹的份上,还是前进生产大队队员的份上,请你帮帮我家秋芳吧。” “她女儿还那么小,可杨家人为了不让长孙下乡,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那么小的孩子下了乡还有什么活路?” “他们这是要把秋芳母女往死路上逼啊!” “婶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好的女儿被折磨死啊,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难道现在才知道我家秋芳不是城里人没有粮本?当初不也是他们自己要娶的吗?” “咱们不过是投胎投在了乡下,比他们城里人是少了啥吗?为什么就要被瞧不起,好好的人嫁过去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杨家有什么了不起,咱们不要他了!咱们就要离婚!” 程乔每说一句话,现场的气氛就更愤怒一分,等她说到离婚的时候,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离!一定要离!” “城里人又怎么样?吃的还不是咱们农民辛苦种出来的粮?” “书记,不管怎样,咱们生产大队的人,可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去!” “……” 程乔见目的达到,忙冲大家拱手行礼:“谢谢大家,我代我家秋芳谢谢大家!” “只是杨家人多势众,要离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代国娘你怕啥?秋芳好歹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队上都是她的叔伯兄弟,他们杨家人多还是咱们队上人多?” “对,对,一起去,就不信还讨不回一个说法!” “书记你发个话,正好早稻已经插完,收油菜还能等等,今天下午就去帮秋芳把这事儿给办了?” 第33章 钱不钱的无所谓 有急性子的已经按捺不住。 这时候的人急公好义,且有极高的集体荣誉感。 本来看到张秋芳的样子就心生怜悯,还事关自己农民的脸面,一下都沉不住气了。 也有些人纯粹是不想出工,深得摸鱼的精髓,既不用下地干活,又能进城见见世面,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一出,当真一呼百应了。 程乔立马开口:“大家能帮秋芳出头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自然也不会让大家平白损失工分。” “这样,让书记商量商量,跟去城里不能出工的,我家给补贴五毛钱的误工费。” 程乔这话一出,现场更加热烈! 去城里一趟还给五毛钱? 壮劳力一天满工分才十工分,他们生产队的一个工分也就值三分到五分钱。 辛辛苦苦干一整天最后还不一定能拿到五毛钱呢,现在已经去了半天了,有很多人五工分已经拿到手了。 要是能跟着进城,岂不是还能白赚半天的工分? 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当即个个踊跃报告,纷纷挤向张本初家的小院。 张本初都有些麻木了。 前几天婶儿请他去主持分家,就是这个味儿! 同样全程没自己什么事,到最后才轮到他走一个过场。 这回更好,连召集人手的活都被抢了。 连下午请假的理由这些人还全都帮他找好了,现在地里的活儿确实不急,他还能怎么办? 再说听了杨家是怎么对待张秋芳的,他这个书记的脸上也隐隐作痛。 没见过这么瞧不起人的! 当然是立即执行!哪怕是又被程婶儿牵着鼻子走他也认了。 乡下地方讲道理就讲一个人多势众,谁家有个事儿都得呼朋唤友的,有理没理都得先壮壮声势,这是常例。 但像这次去给张秋芳讨公道,人数之多,质量之好,却是罕见的。 张本初这个书记的威信都被五毛钱的诱惑给盖了过去。 一连点了三十号块头大,一看就孔武有力的人,场上还有不少人高举着手死活不肯缩回去的。 他们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词。 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咱主要是咽不下队里的姐妹被城里人欺负这口气! “行了行了,咱是去讲理又不是去打群架,你们闹哪样!”张本初在一片我我我的喊叫声中怒吼出声,才终于让场面慢慢平复下来。 “代国和代富和代强呢?有谁看到他们兄弟没?” 张本初的目光在被挑选出来的人中扫了又扫,最后忍住破口而出的大骂问道。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张代富被点了名,这才从人堆里踉踉跄跄走出来。 “我刚到,还没挤进来。”他被人看得发毛,忙抢着开口,“杨家那些畜生,竟然这么对我姐,我是一定要去的!” 实际上他早来了,只不过刚才一直被王春花拽着衣角,也不想冒这个头。 他姐嫁的可是城里杨家! 他这个瘦弱的小身板能讨得回啥公道?够谁一拳揍的吗? 但不知道怎么的,平常家里有事都一直往后缩的他,今天见到大家为自家大姐的事群情激昂,突然就萌生了羞耻之心。 这会儿被书记点名站出来,仿佛没穿衣服被人围观一样,都有些没脸见人了。 “我,算我一个!” 正好老四张代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解了他的围。 张代强是真的不在,得到消息之后才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的。 只有张代国全程都不在现场。 张本初终于明白程婶子为什么第一时间就上他家来了,她家里的几个儿子,是真的靠不住! “去把你哥喊来,你家里的事他缩在家里干啥!”张本初对这兄弟俩都不满起来。 “还有谁?老张家自家人肯定是要到场的。” “有一个算一个,年轻的壮声势年长的去讲道理。” 为外嫁女出头这种事,外人顶多也就是壮壮声势,分担重要火力的还得是自家的亲人和长辈。 交涉的事他们要担重大干系的。 成了自然好,会受到尊敬和恭维。 但一旦失误不成,会落下埋怨的! 颇有点儿吃力不讨好的味道,不是自家的主要亲戚,一般人这时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张本初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搜寻,寻找张家的亲戚。 “离啥婚啊!大丫头这嫁出去都多少年了孩子也生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亲,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本初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就传来突兀的反对声。 “大丫头不过就是瘦了点,她以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又能胖到哪里去?别一口一个在夫家受搓磨的,她在娘家的时候还不一样起早贪黑的?” 这下程乔终于看清说话的人了。 原主的死对头——周婆子!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媒婆!” 程乔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老虔婆,光会给她找麻烦了,金癞子那个雷她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呢,她就急不可待地自己跳出来了! “我家秋芳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谁造的孽?” “老张头那个死鬼两眼一闭去见了阎王,自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当初把杨家那个瘫子说给我家秋芳的时候,是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他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这会儿站出来,不过是当初收了人家的好处,不敢去当面对质!” “队上没有血缘的叔伯兄弟都看不过眼,抢着帮忙,你还占着她亲婶子的名头,就这么糟践人?” “我家秋芳自有书记和队上的叔伯兄弟撑腰,倒也不是稀罕你们这亲的叔婶,正好当着大家伙的面,咱们两家把道道划清楚,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程乔这句话老早就想说了,这不一直还没有遇到周婆子这个原主的仇人嘛。 “哼!你当我家稀罕管你家的破事?老死不相往来正好,你们要上杨家去闹你们去闹,可与我家无关!” “就你女儿这个死样子,离了杨家城里端铁饭碗的人家不要,还带一个拖油瓶的丫头回来,我看她要怎么活!” “到时候可别求到我面前,大家伙儿可都听得真真的……” 周婆子被程乔抢了台词,气得面红脖子粗。 还想再逞能,却觉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扯动,回头就对上了自家老头阻止的眼神。 “少说两句,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被激怒的周婆子也很快回过神来。 她怎么能跟大房老死不相往来呢?金癞子那边已经开始凑彩礼了。 她开价足足五百呢,到时候可别怪她连个零头都不分出来! 第34章 靠谱的亲戚 周婆子是偃旗息鼓了,但张继祖也没有站出来,就连她家里的两个儿子举了手也退了回去。 众人对着他们这一家议论纷纷,周婆子被人瞧得面上挂不住。 “哼,谁爱去谁去,看你们能折腾成什么样子,要是你家大丫头这一闹,人杨家不要了可不关我家的事!”她气呼呼甩袖就走。 倒是另一家男女老少齐齐站了出来。 程乔在张本初的提醒下才想起来。 对方张继田,跟老张头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只跟自己的亲兄弟张继祖一家走得近,曾经跟堂兄弟张继田家还因祖上的房子打过架结了仇怨。 甚至闹得张继田的两个哥哥还因此入赘去了别的生产队。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能抛弃前嫌主动站出来了。 张继田今年不过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是铁塔一样的壮小伙。 “哼,我们可不是看老张头的面子,就是看不得秋芳那丫头可怜,老张家的人怎么可以让别人欺负了去?” 张继田的老婆人称鲁大妈,是一个长相大气的黝黑妇人,她扫了眼缩在人群里默不作声的张继祖和他的儿子,又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言语中尽是骄傲。 “是,还是你三婶儿明事理!”程乔忙附和着把张秋芳拉了过去,“患难之处见真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秋芳你可看仔细了,出了事真帮你的才是亲人啊,还不快给你三叔三婶儿磕个头!” 张秋芳也是实诚,当即跪倒在地叭叭叭的对着夫妻俩磕了三个响头。 “诶诶~” 鲁大妈和张继田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已经磕完了,额头都磕出了一片红印子。 “你这孩子!”老两口摇着头把人拉起来。 “大嫂,往常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不然大丫头也不至于……”不至于什么鲁大娘没说,但从她的眼神中,程乔多少能看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行了,也不要你的感谢,不想在杨家过了是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张继田打断了鲁大妈的话,专门问起张秋芳来。 程乔暗自满意地点头。 总算在老张家看到个靠谱的亲戚了。 张本初这个书记的行动力也是杠杠的,把人手安排好了之后,他又将几个队上德高望重的人召集到一起,商量起去讨要说法的章程。 等大家都商议得差不多时张代国才黑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过来。 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想法,但在满座都是长辈的情况下,凡事都只有点头应声的份儿。 他倒是想跟程乔说话,但没人理他。 程乔旁听大家商议,到底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长者,经验确实丰富老到。 从怎么登杨家的门,到开场白,以及发动舆论攻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把她跟鲁大娘等妇人也做了相应的安排,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杨家对张秋芳做出的恶行宣扬出去,昭告整个家属院。 程乔听得那叫一个服气。 从武力胁迫到气势碾压,再到舆论风向,全方位的攻击啊。 她感觉自己真的吵架,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她三叔,进了城咱们一味地闹事肯定也不行,是不是还要合理的利用一下居委会、纺织厂厂办的管理职权,先去跟他们也通个气?” 这件事现在背后是张本初主持,但站在前头的还是张继田这个关系更近一些的堂叔。 程乔见他们全都一副大事已定的样子,忍不住做了个查漏补缺,将最后一块短板也给补上。 “对,对,城里不比乡下,事情闹大了会有人管。”张本初到底是大队的书记,一下就明白了程乔的意思。 然后又拉了张继田家两个机灵的小子,面授口传教他们去了这两个部门如何答对。 等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多号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坐着大队部的两辆拖拉机,轰隆隆的朝着南县县城而去。 进了城朝纺织厂家属院而去的时候,程乔叫停了两辆车,自己下车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一早就在游戏世界里打包好的一大包大肉包子给拎了出来。 “今天耽误了大家不少功夫,可能有人连饭都没顾上吃吧,先吃点包子垫垫肚子再去。” 看到满满的一大包喷香的肉包子,不少人不好意思下手。 毕竟出来这一趟,不仅是为生产队的队员讨公道,而且人家还出钱的,再吃包子就有些贪心了。 肉包子多精贵的东西啊! “大家能来帮忙,我家秋芳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能让你们还饿着肚子呢?再说等会儿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吃吃吃,既然代国娘都买来了,也不能浪费,实在过意不去等会儿多出点力就是了!” 有长辈开了口,大家这才伸手接过去。 本来都已经觉得这是一趟占了便宜的差事,现在还吃上了肉包子,个个情绪更加饱满激动。 “行,是时候让杨家看看欺负我们生产队的人是什么下场了!” 只有张本初,望着程乔几次欲言又止。 他是知道程乔有家底的,可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这么造吧? 可惜他只是个小辈,这些话还是等回去之后让他家严翠芬跟婶儿好好说道说道。 况且他总觉得他这个婶儿,似乎哪里不对劲,自从变得强硬之后,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偏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挠头…… 前进生产大队进城向杨家讨说法的大队伍吃着包子有说有笑,将每个人的分工又确认并尽量补充得更完善一些,当真做到了尽心尽力。 杨大嫂跟她娘家兄弟此时还在被羁押审问。 “天地良心,我家是真的有工作被人骗走了,骗子就住在那个胡同里的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还不交代是吧?” 办案人员跟着耗了一上午,这两个人一个一问三不知,一个只知道喊冤,是一点正事都不交代,此时再好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撒泼耍无赖的胡攀乱咬,咬谁不好啊,偏还跟机械厂扯上了关系! 这段时间机械厂很敏感,都成立专案组了,连他们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现在还事关机械厂的厂长,他们想敷衍一下都不行。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实话跟你们说,你们要找的刘姓骗子,其实就是机械厂的刘厂长,你说他骗了你们机械厂的工作?说谎能不能先打听清楚?” 杨大嫂本来还想死咬着不松口的。 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人也懵了! 骗子是机械厂的厂长? 怎么可能! 她被抓进这里之后,有想过程乔骗她,但料定她一个乡下婆子也认识不了什么有身份的人物,买了她工作的骗子顶多就是胡诌出来的人而已。 只要她死咬被骗不松口,就算是革委会,就算是人保组,又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那老婆子竟然把工作卖给了机械厂的厂长? 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那程婆子疯了! 竟然敢拿她开这样的玩笑! 第35章 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说吧,这下该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审讯人员耐着性子再次开口。 “都是那个老婆子!都是那个该死的程婆子!” 杨大嫂的坚持一下崩塌,只得一五一十的将怎么打听到她弟媳妇娘家得了一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说起。 再到她好心帮亲家老太太追讨工作,甚至连给了程乔的粮票和布匹都没有略过。 “嗯,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去核实,你再想想有没有漏掉的,最好情况属实。” “还有,真是那个程老太太亲口跟你说她被人骗去了工作,委托你帮忙追讨的吗?” 正大吐苦水的杨大嫂不由得愣住。 站在她的角度,当然对程乔的恶大书特书,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如今真的有帐可对,人家把她指认的‘骗子’找出来了! 再次面对讯问,杨大嫂已经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试图蒙混过关了。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昨天在乡下见到程老太的情景。 好像,似乎……被人骗去工作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呃,倒是没有直接说,但她的意思就是被人哄骗的……” “说原话,就事论事!你应该知道在这里说假话的后果。” 审讯人重重的敲了下桌子,杨大嫂吓得缩了缩脖子,又嗫嗫的道:“她说我们去晚了,工作已经卖掉了。” “然后我不信,问她是不是被人哄骗了……” “主动问她要买工作的人的地址,说帮她追讨工作……” “粮票和布票又是怎么回事?”桌子继续敲响。 杨大嫂心里有苦难言。 她终于明白那个死老婆子说什么她代表杨家送她女儿回娘家看看,拿票贴补穷亲戚的原因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可恶的老婆子给自己挖的坑! 杨大嫂气得浑身发抖! 在革委会她当然要实话实说,但等她从这里回去,一定要让那个老太婆知道坑了她是什么后果! 可是现在她还能不能出去就是个问题! 杨大嫂的内心无比煎熬,她也无比后悔昨天去乡下那一趟。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她就该直接给张秋芳生的那个赔钱货报名下乡的。 还是她太仁慈了! “到底是你补贴亲戚给的,还是交易!好好说。” 杨大嫂面前的桌子再一次被敲响,将六神无主的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本来她想着把这些票说成程乔讹诈的,但几次口供自相矛盾之后,就只剩下赠与和交易两个选项了。 如果说交易,那点票与工作指标的价值又明显不对等,她还涉嫌造谣机械厂厂长是骗子,还打算威逼人家交出工作的前科,这就更解释不清楚了。 权衡利弊,也在内心的害怕之下,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是补贴亲戚的赠与。 杨大嫂的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工作指标没能弄到手,自己和兄弟都搭进了局里子不算,她还损失了三十斤粮票和全家一年的布票啊! 更气人的是,明明是那个乡下老太婆坑了她,她却还要帮她开脱!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组长,我该交代的可全都交代了,能放我回去了吗?” 屋子里安静极了,写字的沙沙声都变得特别刺耳。 杨大嫂两股战战,她怕自己真的会被关起来! “回去?你带人去找别人麻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后果?” 那名审讯的组长勾了勾唇讽刺的笑笑。 “法纪法规置若罔闻,你以为什么事都能随意撒个泼就能称心如意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什么补贴亲戚,很可能就是动用了威逼利诱的手段,逼得她家亲戚拿出刘厂长家的住址。 连人家用命换来的工作指标都虎视眈眈,还是人吗? 谁家有这样的亲戚谁家倒霉! “组长,上头有消息了……” 审讯组长本还想教训杨大嫂几句,审讯室的门开了,门口有人找。 “上头怎么说?对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他只得快步走了出去。 “……把人放了?” 杨大嫂竖起耳朵,也就隐隐听到最后这几个字,她当即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可以出去了吗?不会被关起来了吗? 果然没一会儿,审讯组长重新回来,直接对她挥了挥手,“先回去吧。” …… 穿过革委会审讯室长长的长廊,杨大嫂终于走了出来。 站在太阳底下,终于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在看到同样被放出来的娘家兄弟后,被惊吓出来的眼泪顿时如泉涌。 她娘家就这个兄弟一根独苗,要是受她牵连进了局子,恐怕她也别想活着回到娘家了。 “看看你都干的啥好事!” “不是说那人铁定就是个骗子吗?怎么咱们被弄到这里来了?差点没吓死老子!” 她兄弟一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相比审讯组长的温和态度,安排给她兄弟的审讯人员可没那么好说话。 一问三不知当场就被甩了几个嘴巴子,现在两颊都火辣辣的疼。 “都是杨家老二娶的那个乡下婆娘害的,谁知道她摊上那么个心思歹毒的老娘,弟你放心,回去我就让她好看,一定让她们家给你补偿。” 已经从惊吓中走出来的杨大嫂说得咬牙切齿。 她还一直对张秋芳有恻隐之心,这回可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可都是她娘给她找的麻烦! “弟你也先别回家了,去姐家,姐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好,我喜欢吃烀猪蹄。” “没问题。” 为了安抚住兄弟的情绪,别回去在父母面前乱说话,杨大嫂只能先把兄弟带回去好好的封口。 姐弟俩这才离开革委会,朝纺织厂的家属院而去。 只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周玲玲,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里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吗?快,快回去看看吧!” 说话的是家属院里曾因孩子的事跟她拌过嘴的妇人,此刻手里抓着瓜子,边看热闹边喷得瓜子皮乱飞。 看到她回来,幸灾乐祸的笑着,恨不得把瓜子皮喷到她的脸上。 第36章 被人打的滋味好受吗? 杨大嫂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朝前走。 她知道这人不会好心的跟她解释家里到底是出了啥事,也懒得打听。 “呸~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还吸弟媳妇的血,连人娘家的工作指标都不放过!” 可才走了几步,杨大嫂就听到那妇人在她的身后嚷嚷着。 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故意压低声音,却又生怕她听不到一样,声音别扭得怪模怪样的。 引得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杨大嫂气得手都攥出了青筋! 这事她做得隐秘,事情没办成之前,家里人也不可能会到处宣扬,那现在传得人尽皆知的是谁? 肯定是那个该死的老太婆! “天杀的,欺负到一把年纪的老婆婆头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才靠近单元楼,她就听到了她婆婆的号啕声。 “让开让开!” 杨大嫂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慌慌张张挤开人群艰难的冲上楼梯,陡的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这,还是她家吗? 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没了大门,露出一个大豁口的房间的确是她家没错。 可是门呢? 再迈上一阶台阶,就看到没门的房间里破破乱乱的东西堆满地,间隔的布帘子全都被抛到了地上,没遮没挡的屋子倒是一下亮堂起来。 而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哀嚎的不是她那个刻薄又强势的婆婆还是谁? “妈?” 杨大嫂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今天只出门一趟是吧?而且这会儿才刚太阳西斜,满打满算不过半天时间,怎么家里就全换了个样子呢? 这可怎么办啊! 地上的婆子听到声音,抬头就见到杨大嫂,顿时双目一亮。 “死到哪里去了!你婆婆我差点被人欺负死,你这会儿知道回来了!” 刚刚还垂头丧气像命不久矣的样子,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窜出来一把揪住了杨大嫂的衣襟。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的!出的啥馊主意,这下好了!全家都被你祸祸惨了……” “咋回事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杨大嫂今天本就受够了惊吓,又没吃中饭,被婆婆这么一揪,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要这么对她! 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成了害人精,她欲哭无泪。 “杨老大家的,你二弟妹娘家来人啦!” 还是看热闹的隔壁邻居看不过眼,好心的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乖乖,大家伙儿还真的小瞧了你二弟妹的娘家!” “呼啦啦一下来了几十上百个精壮汉子!满满两拖拉机的人啊,人家上来就说你们老杨家不做人,虐待乡下媳妇,把你们家这些年怎么对待张秋芳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开了。” “啧,想不到啊,可怜那妮子忍气吞声,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连我们这些邻里都不完全清楚呢!” “然后呢?” 杨大嫂哪里有空听这老太太在这里抑扬顿挫的感慨连连啊,自家做的事她还不清楚? 她只想知道过程和结果。 她现在被婆婆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哪里还有耐心等待。 “然后?然后她的娘家人过来就是一通砸,看到什么砸什么,把你老婆婆就吓成这样了呗。” “就没人管了吗?他们人呢?” 杨大嫂觉得匪夷所思,她婆婆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把家里砸得稀巴烂,完了不反击只知道干嚎的? 要知道她平常可是威风得很,跟人拌个嘴动不动就要拿根绳子吊死在别人家门口,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得是别人上门赔礼道歉才能算完的。 “管!怎么没人管?”邻居见杨大嫂这个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居委会领导和厂办领导都来了,可……没有帮你们家说话啊!” “人张秋芳身上到处都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那是人能下得去的手?” “何止居委会和厂办,听都妇联的领导都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们家老二能答应离婚?” 这是另一个邻居插嘴补充的。 “什么?离婚?” 杨大嫂一脸不可置信。 杨家能这样对待张秋芳,不就是欺她娘家无人撑腰嘛,当时花了两百块的彩礼,其实就是买回来照顾老二那个瘫子的保姆而已。 “妈,妈!” 刚提到杨老二,里屋就传来男人杀猪一样的叫喊声,“是不是那个黑心婆娘回来了?” “我要打死她!” 不一会儿,地上顾涌过来模糊的一团。 狰狞的五官,空空的裤管,出来的正是几乎不成人形的杨老二。 看到杨大嫂,他双目赤红。 “都是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想抢秋芳娘家的工作指标给你儿子,怎么会生出今天这么多事!” 他边愤恨的说着,边抬手抓起手边的一张小木凳子呼啦就扔了过来! 杨大嫂完全没有对杨老二设防,凳子飞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跟她婆婆的手较劲。 “啊——” 只听得众人齐齐一声惊呼,杨大嫂就觉得眼前一红,再接着就像有无数的金星在眼前绽开。 “姐!” 刚才还在跟看热闹的人聊八卦的杨大嫂兄弟进门就看到自己姐姐被打出血的一幕,当即气得咆哮出声。 随后抄起刚砸过他姐,上面还带着血迹的凳子就冲到了杨老二的面前。 一下,一下,又一下,没头没脑的用力砸下去,当即砸得杨老二哀嚎不已。 “怎么样?你那么喜欢打人,现在被人打的滋味好受吗?” “能耐!你这个瘫子能娶到个婆娘都是烧高香,偏自己不珍惜,一天三顿的打,这回打跑了还想拿我姐撒气?”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我姐,你配吗?” 杨大嫂兄弟别看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被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最是护短,最看不得自己的姐妹被人欺负。 哪怕杨老二已经痛得打滚求饶了,他仍然不肯停手。 一边打还一边骂。 “救人啊!要打死人了啊~” 杨老二的哀嚎声把他娘吓得不轻,撕巴大儿媳妇也顾不上了,冲过去就要拉架。 可她一个小老太太,人轻力微,根本拉不开分毫! 杨大嫂兄弟犯混是出了名的,见他一直没有停手的意思,看热闹的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第37章 想翻天 被强行拉开的杨大嫂兄弟仍然怒气难消。 “你们是没人搓磨就不舒服,以前那个面团似的任你们搓扁揉圆的儿媳妇走了,现在又找上我姐了是吧?” “呸!你们就是柿子拣软的捏!” 他才从杨老二的身边离开,扭头就给了刚才揪着他姐的衣服不松手的老虔婆一脚。 “问过我了吗?就想欺负我姐?” “当初让我姐去要工作指标,不是你们全家人合计好了做出的决定?现在见人家是硬茬子就把锅全甩到我姐的头上?想得美!” 他今天跟着受了无妄之灾的气还没消呢,哪里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回到家还要被欺负。 “姐,这个杨家你不呆也就罢了,他家的老二媳妇能离,难道你不能离?” 想着热乎乎、软糯糯的烀猪蹄是吃不到了,杨大嫂的兄弟也没了在这里呆着的耐心。 刚才他几凳子下去,那个瘫子屎尿齐出,恶臭在不大的屋子里弥漫开来,熏死人了! “妈,不,不能放,放他们走!” “他们走了咱们家可怎么办?” 杨老二还想做垂死挣扎。 平日里有人在自己面前晃的时候,他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心中有气就要发泄出来。 旁的人他又不敢欺负,自然只能逮着自己的媳妇孩子打。 可现在人真的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残废,啥也不是! 连媳妇孩子都没了,往后谁伺候他啊? “对,票和钱呢?娼妇你快拿出来!” 老婆子听了杨老二的话,也如梦初醒。 现在他们家已经被那群乡巴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既然工作没能拿到手,那老大媳妇撒出去的钱和票必须得拿回来。 “我去你的钱和票!” 杨大嫂兄弟一肚子的火憋到现在,着实耐心耗尽,一听还想拿回钱票,他当即就火了,再次重重的一脚直接踹向地上的杨老二。 他可是听他姐说过的,舍了些票出去,钱可全都揣进了她自己的兜里。 他姐的还不是他的? 哪里见过吃进肚子里的还能再吐出来的! “救~救命……” 刚才几凳子砸得还算轻的,这次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杨大嫂兄弟才算是真正发了狠。 众人拉都拉不住,地上的杨老二就只有呼救的份。 杨老二娘急得真的哭了,可混乱成一团的场面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 “住手!” 正当她急得跳脚的时候,门外一声暴喝,紧接着杨老大、杨老三和老杨头全都涌了进来。 家里出了事,消息很快传扬开来,杨家上班的人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请假赶回来,见到的就是杨大嫂兄弟死命揍杨老二的场景。 “老大,都是你这个媳妇,不仅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现在还指使她兄弟打人,这是要杀了老二啊!” “老娘一共就生了你们兄弟三个,老二没了双腿本就够可怜的了,现在你媳妇伙同娘家兄弟还要杀他……” 惊惧交加的老婆子终于见到自己的男人和儿子们,底气又一下足了起来。 她吃了老二媳妇娘家的瘪,那是人家人多势众,她一个人独木难支没有办法。 现在老大媳妇也想翻天? 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已经被杨家人摁下的杨大嫂兄弟现在看这家人,个个都不顺眼。 他也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夫,“姐夫,你也觉得你们家的灾是我姐姐招来的?” “我姐嫁给你,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年也是勤勤恳恳,那是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也有苦劳。” “她去找人家要工作指标是为了谁?是给她自己吗?如果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容不下我姐,那我现在就把我姐带回去!” “姐,你还傻愣在这里干啥,等人家赶吗?” 杨大嫂兄弟是个性子急的,见杨老大愣住没有出声,忙一把拉起自己姐姐就走。 “哎——”杨老大伸了伸手,可连媳妇儿的衣角都没碰到,人家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边是怒气冲天的老娘,一边是怨气比鬼还重的媳妇儿。 他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他早上出门上班前还好好的家,为什么下午回来就成这样了呢? 要媳妇还是要娘,这好难选啊! “嘿,这什么儿媳妇啊,还真走了?有本事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 老太婆从来没吃过今天这么大的亏,二儿媳妇闹了离婚不算,现在连大儿媳妇都敢拿离婚拿捏她了? “老大,你硬气一点,这个婆娘要走就让她走,往后就别想回来了!” 杨老大左右为难,干脆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 “别逼我了,都别逼我了!” 杨老三还想上前,结果一转身胳膊就被自己媳妇扯住了。 “还不够乱吗?你还上赶着干嘛?想让我也跟你离了?” 老三媳妇娘家条件好,嫁来杨家没有受到任何搓磨,这时候看着歇斯底里的婆婆和抽着烟沉默不已,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公公,不屑地撇了撇嘴。 “要我说你家早该这样闹腾一回了,屁股大点地方窝着三家人,还不是你爸妈想拿捏咱们?” “听我的,这次他们闹得正好,咱们就此分家单过,离这里远远的!” 杨老三忙收住了脚步,悄悄往后退了退。 …… 帮张秋芳顺利办理了离婚的前进生产大队一行人,已经坐在了返程的拖拉机上。 对杨家还有后继的热闹半点都不知情。 此时张秋芳整个人还跟做梦似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温热的风扑面,她就像畅游的一尾鱼,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舒爽! “娘,娘,娘……” 回头又拉过程乔的手臂抱起来,一声接一声地唤着。 只有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娘的身边,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有安全感。 她离婚了,她自由了! 拖拉机开动轰隆隆的,程乔只见张秋芳的嘴巴开开合合,听不见说了什么。 “说啥?”她凑过去问道。 “娘,你说,我是真的从杨家出来了?再也不用回去了是吗?” “是。” 程乔无奈至极。 同样的问题她已经回答了不下二十遍。 “真真也不用回去了是吧?真真也不需要下乡了是吗?” 张秋芳仿佛一下变成了话唠,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真真也不用回杨家了,她跟你一起生活。她本来就在乡下了还下哪门子的乡?” “学校还没放学呢,你四弟不是去接人了吗,晚上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就在程乔觉得自己的耐心终于要被耗费一空的时候,拖拉机终于开回到了前进生产大队的大队部。 一行人下了车,一路的颠簸都没能影响他们高昂的心情。 今天他们可是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给外嫁女撑腰都撑到城里去了,而且还大胜而归! 第38章 来客 这话题说出去能吹半年,相信他们生产队的名号很快就要响彻整个公社了。 “继田叔,想不到啊,你的胆子那么大,在那个纺织厂领导的面前,也敢那么大声的说要离婚!” 队上的几个年轻人对着张继田就是一顿猛吹,把老头说得脸都红了。 “是呢是呢,今天多亏了秋芳她三叔,不愧是女方的主心骨,说话掷地有声,连城里的大领导都不敢说二话!” 程乔忙带着张秋芳一起上前,让她再次给她三叔道谢。 她这么说是真的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事情就发生在纺织厂的家属院,每个小团体都会护短。 就算杨家刻薄可恨,在他们这些乡下来的外人面前,厂里的领导肯定还是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张继田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老老实实的坚守住原则,一切按之前商定的来,咬死了自家侄女受到虐待一定要离婚。 毫不在意对方的施压。 “也多谢大家伙帮忙!”程乔边说着就掏出包钱的手帕,每人五毛,一个一个亲手交到人家的手里。 “大家帮的忙并不是这五毛钱能衡量的,这只是耽误了大家出工的一点小小心意。” 钱是出发前就许诺了的,其实去了趟城里见过世面,又吃过大肉包子,所有人都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真真切切的拿到了手,还是十分惊喜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杨家的确太不是人了,今天是你们家秋芳碰到这样的事,谁也保不住这样的事不会出现在咱们自己家里人的身上,都一个队上住着的乡里乡亲,本就该齐心合力!” “是的是的,远亲不如近邻,往后有事,程婶儿你只管出声!” “……”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但每个人说的话都极其暖心。 “继田叔,代国你们兄弟还有婶儿和秋芳,你们先别走,跟我家里去。” 放好拖拉机摇把,张本初喊住了他们。 “秋芳现在是正式离了婚,又重新回到了咱们队上,往后怎么生活,还得商量出一个章程。” 程乔很领情的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摆不平张家的几兄弟,但张本初能主动提出来,那是的确想帮她的。 这个人情得领。 回到张本初家的时候,天边只剩夕阳余晖,严翠芬在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等程乔几人一走近她就迎了出来,显然是一直在等着的。 “怎么样?”一见么程乔她就把她拉到一边小声的问,目光则在张秋芳的身上来回打量。 “离了。” “离了好,离了好!我瞧着秋芳是欢喜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 “只是,这往后的日子你可有安排?” 问题虽然是严翠芬问出来的,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包括怯怯的又六神无主起来的张秋芳。 程乔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任何时候的女人都不容易啊! 哪怕是在这个号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女人仍然是没有家的。 离了婚的女人,在乡下一般人的认知里,最好的出路就是再嫁。 可看着张秋芳又重新变得木讷的样子,她是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 “秋芳姓张,是老张家的丫头,不管她是嫁出去也好,离了婚回来也好,都是老张家的人,该在家里有一席之地。” “回来了就回来了,往后再不再嫁,那得她自己点头才算,谁都不能逼她走。”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张继田作为家族里的长辈代表,也点了头,“自己家里的人先说好,外头嚼舌根的人也会少些。” “本初,秋芳和真真的户口都转回来,自留地是不是也会分给她们?那宅基地呢?” 张继田只想到张秋芳回来后会被人说闲话,程乔则想得更远一些。 她很清楚张家那些人的底细,都不是省油的灯,张秋芳想要日子好过,其实最好是分出去单过。 但这话不好此时此刻说出来,才说到再嫁由她,她脸色就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这是极度害怕和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程乔想着先把该分的全都分到手,分出去的事还是慢慢再说。 “我留你们下来就是要说这事,咱们村人均三分自留地,目前能分的都分出去了,也就沟渠边上的边角地能开垦出一些。” “秋芳如果你愿意就去开一些出来,自己种点啥都能补贴一点。” 前进生产大队本就位于平原地带,又临近县城,典型的人多地少,土地十分金贵。 书记开口让她去开垦边角地,那已经是相当照顾了。 “我愿意!” 张秋芳不等程乔示意,张本初话音刚落就忙点头答应下来。 “再一个就是宅基地,目前真挤不出来。”张本初见张秋芳识趣,声音都轻了几分,“这得等,但我保证如果有多的宅基地,或者下次再划分,一定不会漏掉你。” 没有宅基地,也就意味着张秋芳单独立户都没有用,只能回到娘家跟娘家的兄妹住在一起。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地就那么多,大集体时代早已经把每一寸土地都利用到了极致,又不会随着人的心意变多。 就在张秋芳回家后的安排快要敲定下来时,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张本初家的小院。 “老张!”有一个是张本初的老熟人,才进门就嗓门洪大的吆喝上了。 正跟程乔等人说话的张本初听到声音忙走出去。 “关营长!” “咦,公社的民兵营长咋到家里来了?” 程乔等人正不明所以,严翠芬便解释了一句。 “只怕是上头又有什么训练任务。”张继田见怪不怪的道:“既然事情就这么定了,那就回了啊。” 他这话是对程乔说的,但碍于两家的关系并不好,便没有指名道姓。 程乔还是冲他点了点头,“今天多谢她三叔了,改天让秋芳母女登门道谢。” 张继田着重打量了下程乔,他这是第一次跟这个堂嫂打交道,虽然有世仇在,但已经过去很久了,堂哥也已经去世,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许可了缓和两家的关系。 张本初家里来客,她们也不便再打扰,几个人依次告别了严翠芬便鱼贯出屋。 只是经过院子时,程乔的目光定格在了两位客人中另一个人的身上。 第39章 天降一口又黑又大的锅 长相富态的关营长正在跟张本初寒暄,另一位客人显然是初来乍到要拘谨很多,默默的站在一边状若无意的打量着新的环境。 程乔看的,正是那位新来的客人。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哪怕穿着一身便装,但也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就是个当兵的。 跟随民兵营长一同过来个当兵的,这并不是稀奇事儿。 但稀奇的是,这人让程乔有熟悉感! 不过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穿过来才几天的功夫,但这几天她过得老充实了,不是在收拾人就是在收拾人的路上。 说不定在什么地方不经意就遇到个什么人。 令她奇怪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这个外形如此出色的人物却没有牢牢记住,这有点不合常理。 前一世程乔活到二、三十岁,虽然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但也是有自己审美的人。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颜控。 纸片人老公个个都是八块腹肌的铁血猛汉,没道理在现实中看到个如此接近的,却视而不见。 不过,也就看看。 就凭她现在顶着五六十岁的皮囊,看了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多巴胺都不会多分泌一点。 正当程乔准备收回目光时,对方却一下看了过来,与程乔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的目光冷厉而正直,让程乔差点老脸一红,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程乔冲他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忙领着自己的一众‘不肖子女’淡定从容地离开。 她不知道男人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立即就向张本初打听她的身份消息。 语气急促又热烈,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全然不同。 得知她就是本生产队的队员,今天刚号召队上大家伙儿上县城一起帮她女儿闹了离婚官司才回来之后,欢喜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就连张本初,都感受到了这个新来的客人的愉悦心情,顺带着多看了好几眼。 “哦,忘了介绍了,宋队,这位就是前进生产大队的书记张本初。” “本初,这位是咱民兵营的特派员宋队长,是这次民兵拉练的主要负责人。” 长着一张圆圆胖脸的关营长忙帮两个做了介绍。 民兵作为国防的最基层单位,每年都有训练任务,每个年满十八岁的青年都有义务参加。 只是进入七零年代之后,训练任务相对要少了一些,但张本初也习以为常了。 他一再表示自己以及生产队队员都会全力配合。 关营长以为到了这里也会跟经过其他生产队一样,通知到位就该走人了,却不想宋队一反常态。 “那你们生产队就作为重点考查对象,我要驻队训练。” 冷冰冰的人说着冷冰冰的话,但让旁边的两人都相当意外。 张本初在脑子里反复反思,自己生产队好像没有在民兵训练这项工作上出过什么岔子,怎么就突然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了呢? 关营长则长长的吐了口气。 从中午接到任务,他就骑着自行车陪着这位上面下来的宋队屁颠屁颠地满公社跑。 一直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骑车,屁股是真的快颠成八瓣了,可人家领导都面不改色,他也不好叫苦。 现在总算解脱了! 宋队也没想到今天他这么幸运,这么快就把要找的人找了出来。 老疤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人虽然活着但严重的脑震荡造成记忆混乱,等他恢复想起什么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这就不得不广撒网,海捞程乔这位有可能的目击者。 看到程乔的第一眼他就把人给认出来了,正是他当时在胡同口差点撞到的那位,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把人留下来。 他向张本初打听了张家的情况之后,更确定了不能直接讯问,怕打草惊蛇! 老张头作为机械厂盗窃案中唯一的牺牲者,自然第一时间就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但仔细调查过他的生平,所有人又都默契地转移了目光。 从出生到死去,生活出工劳作,都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除了意外偶遇到那场事件,然后见义勇为丧命,完全没有第二个解释。 但他今天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老张头死后,他性情大变的老婆子不对劲! 一份城里人都求而不得的体面工作,她说卖就卖。 对在婆家受欺负十几年的女儿一直视而不见,现在却突然不能忍了大张旗鼓地去闹离婚。 更蹊跷可疑的是,她出现在了老疤的出事现场!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 天降一口又黑又大的锅! 程乔还毫无知觉。 此时张家的母子几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气氛沉闷又压抑。 今天的事,张代国兄弟几个全程都未发一言,就跟着打了个酱油。 决定不是他们做出的,到了讨伐现场他们也不是主力军。 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 “娘,大姐要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事先跟我们几个商量?” 张代国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是啊,今天我们兄弟多被动啊,全程都在听别人摆布了。”张代富也悻悻的道。 “跟你们说有用吗?”程乔一点面子都不给,“昨晚你大姐就回来了,你们谁问过她一声过得好不好?” “我在生产队一声招呼,几十号壮小伙争先恐后要去给你姐出气,你们呢?” “被动?受不得别人摆布?这事要是由你们替你姐去出头,今天能离得了?” 程乔冷哼一声,真的对这几块叉烧一个都瞧不上。 “眼瞎、耳聋还心盲。” “你们这会儿问我,是内心愧疚不安吗?不,是觉得老娘我没给你们面子!” “面子那玩意儿是别人给的吗?分明是要你们自己去挣的!挣不到就不要腆着脸求别人施舍。” 程乔的话把兄弟几个都说得面皮发红。 当然,就是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现在还一个个的扮老实,估计是怕回去之后媳妇儿们闹腾不好交代吧? 想想今晚家里即将上演的戏码,程乔不厚道的弯了弯嘴角。 她突然十分期待夜晚的降临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钱壮穷人胆 张代国此时的内心烦躁到了极点。 就在今天之前,他还以自己是老张家的长子为荣。 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个家里应该就是他说了算。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有些怀疑人生。 他娘闷声不吭搞大事! 突然从唯唯诺诺的人变得强势也就罢了,张代国只当她是爹死了后刺激过度性情大变。 可是,她凭什么一声不吭就闹到城里去,把大姐的婚给离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商量都没有跟他这个长子商量,今天他跟着进城,就像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别人看他都是鄙夷的目光,仿佛他撑不起事一样! 这往后还让他在队上怎么混啊? 好好的婚为什么要离?虽然这些年大姐城里的婆家对他们也并没有多少帮忙,但毕竟是有个城里亲戚啊,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谁家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大姐在人家家里都过了十好几年了,非得把人家好好的一家拆散? 再说,离婚就离婚吧,为什么离了还得住回来? 他们家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他们几房人挤在一起都嫌不够住的,大姐和她女儿突然搬回来要住到哪里去? 老娘也不想想,他大房可是生了三个儿子,大毛今年都十五了,还没有自己的屋子,眼看着就要到结婚成家的年纪,新媳妇进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成? 他跟叶珍秀正为这事发愁呢。 这下好了,旧账未消又添新账,他回去了要怎么跟媳妇儿说? 张代富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心疼的是娘今天花出去的钱。 队上的人每人五毛,三十个人就花出去了十五块,还有那老些大肉包子,也不知道娘是从哪里买来的。 个个馅大皮薄,白得像雪,一看就是上好的细面蒸出来的,他离得远才吃到两个,可他亲眼看到隔壁的王老三抢了三个! 只怕那些包子也花了不下十块了,就为了大姐离婚,一气儿就花了二十五块钱出去。 本来这些可都是老张家的钱啊,分家的时候也会有他的一份。 现在好了,全便宜了外人! 张秋芳已经慢慢从重获自由的狂喜中清醒过来了,走在自己最亲的家人身边,却感受到气氛沉重。 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却只露出一抹苦笑。 她离婚了。 回到娘家就成了娘家的拖累。 弟弟们尚且如此,那弟媳妇们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想呢? 不过她很快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她不后悔,哪怕回到娘家也没有立足之地都不后悔! 离开杨家,她的女儿就不会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去陌生的地方下乡。 离开了杨家,女儿将来的婚事就可以由她自己做主,嫁自己喜欢的人,过顺遂的一辈子,不必重蹈她的覆辙,成为可以随意变卖的货物,成为替兄弟娶媳妇换彩礼的工具人! 朝家里走的这一路上,老张家的人个个都满腹心事。 就连程乔也不例外。 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今天的事。 哪怕事先计划已经非常详尽,但张秋芳的前婆婆仍然是个强劲的对手。 被他们以及家属院里的邻居们围观指责,都能面不改色胡搅蛮缠不落下风! 要不是事先请了领导来,今天这婚能不能离还真不好说。 自己现在是老太太的身份了,但战斗力与这些真正的老太太,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还有极大的进步空间。 更令程乔怄气的是,碍于领导在场,他们竟然没能给杨老二一顿好揍! 她只知道张秋芳在杨家铁定没好日子过,但没想到她解开外衣,竟然露出了浑身青紫。 好多都是陈年旧疤上又添新伤。 那人阴毒,打人还专挑外人不好查看的地方! 气,实在太气了! 她早该想到的,没有家暴张秋芳不能变成那样的木头人。 让人打砸杨家的时候,就应该把杨老二也好好收拾一通的,不然也不至于她现在还道心不稳。 “大丫头,给,你自己仔细收好。”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了,张秋芳的神情又畏缩起来,程乔这才想起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娘,是啥啊?” 一包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落入张秋芳的掌心,手指却被娘紧紧压下攥住。 她的心脏都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是她想的那个吗? 程乔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明白是什么了,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不要声张,这是你跟真真两个往后生活的底气!” 张秋芳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木讷的眼神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加复的惊喜。 钱壮穷人胆。 果然有道理! 程乔看到张秋芳的变化,就知道自己这样做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时进了纺织厂的家属小院,她跟鲁大妈几个妇人被安排的是制造舆论的活儿。 程乔见鲁大妈完全能以一当十的用,自己则跟在打砸的队伍后面进了杨家。 自从她的游戏世界与外界之间开了道窗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往里面带东西不用整个人进出了。 她进了杨家之后就是一通翻找,终于在杨老二瘫睡的枕头底下摸到了个装钱的布包。 一张张钱钞被叠好卷起来包着的,小小的一卷金额应该不少。 她随手往游戏世界里一放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带出来了。 为了能快刀斩乱麻,不与杨家其他的人对上再拉扯不清,在妇联领导同志的干预之下,杨老二要求张秋芳净身出户的要求程乔都帮她答应下来。 这些钱就是底气! 张代国和张代富已经率先进了自家院子,程乔和张秋芳说着话落在了后头。 “娘,大姐,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大姐你……真的离了?” 只是两人才靠近家门,张贵枝就迎了出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一会儿看向张秋芳,一会儿又看向程乔。 她这个局外人似乎比张秋芳本人还要疑惑和迷茫。 “离了,往后你大姐和真真就要回家来住了。” 程乔有点明白她的心情,便故意加大了声量,摆明了告诉她别再担心。 她大姐嫁出去这么多年,在婆家过得不好依然有人替她撑腰接她回来,她跟金癞子的事她不同意,别人也一样强求她不得。 “可是娘,两个嫂子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第41章 能过过,不能过就分 张贵枝通风报信的时候,王春花和叶珍秀已经拖儿带女齐齐站在了院门口。 今天中午大队书记家又是挑人,又是批假的,哪怕嗅觉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有事情发生。 一传十,十传百,同一个生产大队,王春花和叶珍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旁人嘴里打听到了消息。 一开始婆婆没商量她们,就擅长做主去大姑姐家闹事她们是有些埋怨的。 但也就埋怨而已,哪怕自家当家的男人也一起去了城里在外人面前也没有微词。 特别是叶珍秀,一口一个娘家兄弟的作用就是给出嫁的姐妹撑腰的,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词。 但随着零零碎碎的消息越传越多,她们就越来越无法淡定了。 特别是一同进了城的小年轻回来显摆,他们前进生产队的人在城里如何如何风光,把纺织厂的领导都逼得无话说可,不得不点头答应双方婚姻作罢。 婚姻作罢,离婚!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政府主张婚姻自由,实在过不下去的也同意离婚另选伴侣。 但实际上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自打你萌生出离婚不过的念头,身边就有无数人不停的向你劝合。 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共同生活这么多年的份上……一般人都坚持不到最后。 可她们的婆婆倒好! 直接一步到位,带一大帮子的青壮进城,并不是出气讨说法,而是一劳永逸直接干离婚了! 离的时候干脆,可她到底有没有想过大姑姐真离了婚,往后她,以及她们这些亲人,要怎么过日子? 这年头大家都在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 好人谁离啊,好人谁劝人离啊! 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况且她们家就这么点儿大,孩子们慢慢大了,他们自己家里人都要住不下了,大姑姐还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回来,那要住到哪里去呢? 她们两妯娌第一次同仇敌忾,联手抵制大姑姐进门! 走在前面的张代国和张代富兄弟俩已经被自己的媳妇拦住,垂着头站在那里被骂成了鹌鹑。 “代国你空长那么大个身板,所以就不长脑子了是吗?家里就这么点儿大,是你不住了还是赶我回娘家?”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这个家里已经没了我的立足之地,那我们就离婚吧!” “你是死人吗?吱都不会吱一声?张代富我也要跟你离婚!”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看到两个儿媳妇拙劣的表演,程乔没忍住白了王春花一眼。 她就不明白了,屡战屡败,屡败还屡战,每次都被叶珍秀拿来当枪使,偏人家乐此不疲还没有丝毫新意地玩得不亦乐乎。 “珍秀、春花,我打算跟真真自己搭一间草房子住着……” “哟,大姐说的这是啥话啊,娘让你离的婚,住的地方当然是娘说了算,住什么草房子啊,再说草房子建在哪儿?生产队给你分自留地了吗?” 王春花一开始还有点惧程乔的威,生怕她一言不合就拿大扫帚像抽儿子一样也抽她们。 到时候满脸的伤,走出去真没脸见人了。 但见全程婆婆都只冷哼了一声,她的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 “行了,你们都消停点,不就是担心住不开吗?一个个都是吃了拐弯抹角的药不会正常说话了是吧?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住哪我说了算是吧?把我的自留地分出来,我另起房子跟你大姐单过!” 程乔一开始就想分家了,但碍于游戏世界的解锁进度,才顺势下坡,维持住了现在的表面平和。 可这些人一门心思只为自己的那点儿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太糟心了! 而且她现在遇到解锁更给力的张秋芳母女,对老张家的两房儿子,就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能过过,不能过就分。 现在显然到了不能过的时候。 “娘想分家也不是第一回了,其实咱这个家也不是不能分。” 比起王春花那根棒槌,叶珍秀就能说会道很多。 “只是工作是爹留下的,我家代国也是爹的儿子,还是长子,没理由一点没份吧?” “是,是,分家也要给我们分钱!” “你大姐当初是为了帮老大你娶媳妇,才把自己两百块钱卖到了杨家那个火坑。” “老大你怎么说,光想着分好处,就没想过怎么还这个人情?”程乔懒得跟叶珍秀对上,转头跟张代国说的。 “娘……” 看着他壮实的身板,此时却嗫嚅得像个新媳妇,程乔就觉得她多余问这一嘴。 “从今往后,你们大姐就正式回家来住了,你们谁有意见就滚,不想滚就都老实受着!” 说罢,程乔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代富还想上前说自己没欠大姐的人情,但稍慢了一拍,就只看到娘走得决绝的背影。 “娘怎么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呢?”叶珍秀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挫败感。 以前婆婆唯唯诺诺,什么都不必跟她说就全盘通过了。 可现在的婆婆易怒又暴躁,一言不合就想揍人,是揍人上瘾了吗? 这日子没法过了! “珍秀,先回屋吧,大姐对我的确是不同的,娘既然要把大姐留在家里,咱们只能认了。” 张代国长叹一声,颓废的回了大房所在的屋子。 王春花难得看到大房吃憋,哪怕事情没有按她们设想的出现转机,但莫名她的心情却极好。 回到房里,她便迫不及待的对紧随其后的张代富道:“你哥这回被你娘和大姐给死死的拿捏住了!” “要不咱们自己分家单过?” 其实没有工作那回事之前,王春花早就想分家单过了。 因为她只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家宝,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结果婆婆仍是那个泥捏的人,公公虽然多有赞扬,但一切都仅限于口头。 她的家宝,仍然被大房的三个儿子压了一头。 “你不惦记娘手里的钱了?”张代富无所谓的道。 他就像天生长了副懒骨头,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 边说着话,人已经歪到床上去了。 “你是不是傻!”王春花捶了他一下,难得的脑子清明了一回。 “你娘手里的钱,连你大哥大嫂都逼不出来,你我何德何能?” “不过现在家里确实住不开,急需有人腾地方!” “而大房还有苦说不出,想分又分不了。” “你说,咱们趁机要多分点怎么样?”王春花越说越觉得可行! 第42章 破财消灾 “就咱们家这样,多分点又能分到个啥!” 张代富懒洋洋的,躺下就不想起身。 一想到分家拆伙尽是事,便有些兴致缺缺。 “你是不是傻!”王春花捅了他一下,“家里的铁锅、粮食还有鸡鸭和猪,还有家里的对只暖瓶,当初是爹买回来的,也没说是给大房的吧?” “大嫂就霸占了好久!要是咱们能要过来,往后天冷了也能有口热乎的水喝。” 王春花在旁边掰着手指着一一清算,特别是她心仪许久,却一直求而不得的,正好争取过来。 张代富也慢慢听得认真起来。 特别是当王春花说分了家,他们可以去她娘家的地基上自己起新的屋子。 他可耻的心动了! 王春花娘家也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只不过住在隔壁第四小队。 她娘只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一直挤在老宅里,新分的宅基地一直空着。 要是他们搬过去,就白捡了一大块好地! 以前他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老张头不许。 说是自己好好的儿子不能上门做了王家的赘婿。 可这算哪门子的赘婿啊,住得近而已,而且他老丈人还许诺过他,去了啥活都帮着干,偏他爹死脑筋! 可现在不一样了。 爹不在了,娘又嫌弃他们,不如一走了之? 王春花跟张代富十几年的夫妻,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有门! “咱们分出去吧,我爹可是说了,咱们如果建房,土坯砖都是现成的!” 王春花劝说得更加卖力。 自从去年生了儿子家宝,她爹就跟魔怔了一样,不停的让她游说张代富搬回娘家去住。 说是家里有个男娃说话也硬气些。 正好拦路虎公公也没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要我说你就快点下决定吧,不然等我二姐她们抢了先,可就没有咱们的份了!” 这句话简直给张代富最后一剂强心针,当即一个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分!今天就分!” 王春花二姐嫁的人比老张家条件更差,五兄弟目前还挤在一起,觊觎娘家的那块宅基地已经很久了。 说不定晚了宅基地就真的被抢走了! …… 张代国被叫到堂屋分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不到老二还真的要分家! 一想到自己老爹在世时曾说过,老二想要入赘王家会打断他的腿,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可是等他到了堂屋,仍然静悄悄的。 娘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老二夫妻俩一唱一合的细数分家的好处。 总归一句话:他们是在为这个家牺牲,是为了给大姐腾屋子。 张代国竖起了耳朵,身子努力朝大门的方向靠近。 就等着老娘一发火,他就撒腿往外跑。 上回就是这货夫妻俩,才害得他被娘一起追着揍,这样的经历再也不想要了。 可程乔就好像看不见底下这些人的小动作一样。 独自惬意的喝着茶水。 她从城里回来之后又进了一趟游戏世界。 虽然供销社还是没能完全解锁,但城外的砖窑却意外的解封出来了! 有了砖就能造房子,老张家的这个破泥土屋她住得够够的了。 低矮逼窄还阴暗潮湿,她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就怕床上突然多出点什么蛇虫鼠蚁来。 “好听的话就别说了,你就说分出去要分些什么东西。”程乔不耐烦的打断了老二夫妻俩的喋喋不休,转头又对着张代国,“你大哥我也叫来了,想要什么你们自己商量。” “老四,你要不要也分出去?” 天地良心,程乔是满含着期盼问出这句话的,可张代强却像被质疑忠诚的猫,瞬间弹跳起身。 “娘,我不分,我不离开娘!” “老大你呢?” “如果现在要分出去的,我愿意每家补贴一百块安家费。” 破财消灾。 程乔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爹留下的工作也就卖了这么几百块,想想到底是母子一场,就当全了与你们的缘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可是要奔向新生活的人,总见这么几个糟心的家伙在面前晃算怎么回事!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以为场上一片欢呼,然后她就能彻底的摆脱这些家伙了。 可谁知气氛陡的急转直下,连老二夫妻俩都没再吭声了。 “咋啦?都哑巴了?” 寂静让人不安,程乔都糊涂了,这不是他们一直求而不得的吗? 怎么自己答应了反倒还不乐意了呢这些人? 想啥呢? “娘,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了啊?”张代国沉默了下才开口。 他可是出去打听过的,一个工作指标也就能卖三百块钱。 娘一开口就全分了出去。 娘这是对他们彻底的失望了吗? 平常总有百般埋怨,但这会儿真的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张代国又感觉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突然就舍不得了。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媳妇叶珍秀,要不,别分了? 叶珍秀这会儿也沉默不语。 她跟张代国想的不一样,但此时的心境却是一样的。 她看着张秋芳平静自然的坐在堂屋里,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 虽然她嘴上说着离婚女人会被人说闲话,但同样身为女人,对张秋芳更能感同身受。 如果是她跟张代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她的娘家肯定不会有人帮她这样撑腰的。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婆婆。 这才是婆婆本来的性情吗? 虽然不再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还不好拿捏,但给大姑姐撑腰这事,办得干脆又利索。 而且强势起来的婆婆其实也很讲理的,至少没有对儿媳妇们发过彪。 “分,我们分出去!” 王春花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劝动的男人又沉默下来,立马主动出声。 一百块啊! 简直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一百,她们的新家能修得又大又敞亮,到时候看队上谁还笑话她! 张代富也很快回过神来,娘手上的钱即使分,能分给他们一百已经是极限了。 娘近来花钱又大手大脚,真拖拖拉拉到最后还有没有得分都是两说呢! 分,说什么都得分,有了这一百块,家里那些破烂玩意儿拿不拿都无所谓了。 “我是老大,娘跟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不分了。” “我也不会,我还没成家呢。” 随着老大、老四相继开口,老张家的第一次正式分家就这么结束了。 程乔望着老大和老四,目光幽怨,这俩家伙是赖上她了? 第43章 死心了 王春花急着走,程乔又不留,老张家这个家分得特别快。 划拉完东西,王春花当天就回了娘家。 张代富几次望着程乔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自己的娘,真的不管他会不会入赘了吗? 可人家视而不见! 哪怕他仍然处于患得患失中,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在老张家忙着分家的时候,机械厂521失窃案专案组的宋队也没有闲着。 对程乔这个人从里到外被查了个底朝天。 可惜除了这老太太老伴儿去世受了点刺激,造成性情有些变化之外,再也查不到任何问题。 甚至在她进城卖掉工作之前,她都没有进过城! 可是他总觉得,查不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越发不能轻举妄动。 当天晚上,他就以民兵训练的理由召集了整个前进生产大队的民兵集合。 所有青壮全都汇集到了大队部。 宋队的目光重点集中在老张家的几个人身上。 除去张代国夫妇已经超龄被踢出了民兵队伍,其他所有人都在集合之列。 张代富一如既往的懒散,进了人群中就找个角落里偷偷猫着,生怕被人发现他训练想浑水摸鱼。 王春花一来就扎进了四队的妇女群中,很快打得火热,为即将开启的新生活奠定良好的群众基础而努力。 张贵枝则是一改在家时的小心翼翼,难得露出年轻人活泼的一面,跟队上同龄的女孩子们一起说说笑笑。 到场的全都是年轻人,没有过多的规矩和拘束,反倒体能好的还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羡慕,在这里她难得的有成就感,民兵训练自然也成了她唯一能放松和会期盼的事情。 只有张代强还是那副没有出息的样子,一到队部的晒场,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到处搜索赵清莲的身影。 可惜搜索无果,他失望的到处张望。 自从娘把他从吵架现场拉走,赵清莲这两天都没有再理他了。 他这两天也在思考自己跟赵清莲的关系到底算怎么回事。 只可惜没有一点头绪,她越躲着他,他越想见她,哪怕只远远的望一眼也好。 “哇~” 张代强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他扭头,就见娉婷而来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又是谁? 那么漂亮,那么美好,一来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清……” 张代强紧走几步,正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赵清莲的手挽在了另一个人的手臂上! 而那个人,还是那天被未婚妻抓了现形的钟知青! 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顿时卡在了张代强的喉咙里。 那天他亲耳听到赵清莲当着他娘的面说他们只有兄妹情谊,不可能谈对象时,他内心虽有失落却也并没有多难受。 毕竟她承认自己跟她是亲近的人。 可现在亲眼看到她跟钟知青挽着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明晃晃的宣示着双方的所有权。 他突然心里就像塞满了棉花,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果换个人他可能还能好受一点,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是两天前对他们的关系还矢口否认的钟知青呢? 那么,打抱不平的他成了什么? 真跟娘说的那样,就是一个笑话? 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的张代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大家起哄并不是因为赵清莲有多漂亮有多美好。 而是在一众黑灰的着装中,她头上的一抹红。 那是一条大红色的轻薄尼龙纱巾,被赵清莲系在了麻花辫的发尾。 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停在了她的头上。 哪怕晒场上熊熊燃烧的火把都抢不走它的风头,反倒衬得赵清莲白皙的面孔更加妩媚动人。 “哼,小布尔乔亚作派!” 以被抢了未婚夫的钱知青为首的女知青们则对此嗤之以鼻。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挑起了宋队本就敏锐的神经。 来到前进生产大队,他就习惯性的观察了每一个人。 哪怕老张家的几个人扎堆在不同的地方,他也一一仔细分析过。 可全都没有任何疑点,就当他以为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他看到了赵清莲头上的红色纱巾。 赵清莲,土生土长前进生产大队的人,父亲赵铁栓,第三生产小队的小队长……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个姑娘的全部资料,但不管怎样,她都与红色纱巾的主人挂不上勾。 这种纱巾也刚刚才在沪上上市,还远没有达到流行的程度。 哪怕她现在跟下乡的钟知青打得火热,以钟知青非沪上知青的身份,送这样的红纱巾也是无能为力的。 就更别提她这个偏远乡村的乡下姑娘身份了。 那她头上的这条红纱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宋队眯起眼思绪翻滚。 …… 赵清莲高昂着头走进晒场,听到耳边的声声惊呼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来自己背着爹拿出纱巾偷偷打扮是正确的。 早知道一条纱巾就能造成这样的轰动,她应该一早就戴出来的。 “瑞安哥,你看这些人,也真是的,人家不过就是系了条纱巾嘛,至于上纲上线的嘛!” 赵清莲像是被女知青的话吓到了一样,往钟知青的方面靠了又靠,一副软若无骨一句话都能压倒的稻草一样。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钟知青有了回城的门路,说不准哪天就要回城了。 如果此时还不抓紧把婚事落实,她成为城里媳妇的梦想眼看着又要落空。 钟知青跟钱知青是青梅竹马,打小的情份,长大了下乡下互相扶持水到渠成的谈婚论嫁,处得跟哥们儿似的,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妩媚? 当即骨头都轻了三斤,只觉得被赵清莲挽上的手臂发热、发烫,并且很快就有弥漫至全身的趋势。 “嗯,没有,是她们羡慕你、嫉妒你胡说八道的,你别理。” “嗯,我都听瑞安哥的!” 赵清莲冲钱知青挑衅的勾勾唇角,把头垂得更低,恨不能整个人都钻进钟知青怀里去的样子。 轻笑着,声音低低的,嗲嗲的:“她们就是嫉妒瑞安哥只对我一个人好,我也要只对瑞安哥一个人好!” 这个年代这副作派那是相当的大胆了,很多正儿八经的夫妻私底下拉拉手遇到人都会像触电般弹开两米远。 可这两个人一个做得自然,一个享受不已,偏偏就没有避闲的觉悟。 赵清莲旁若无人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一字不漏全都飘进了张代强的耳朵里。 死心了! 娘问的时候他的心还没死,但现在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44章 红纱巾哪里来的? 赵清莲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只对钟知青一个人好的话,像一柄尖刀,深深的扎透了张代强自欺欺人的想法。 他根本就不满足赵清莲拿自己当哥哥,他一直想得到的,就是她只对他一个人好。 可现在这个人出现了,是钟知青不是他! 整个训练过程,张代强都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训练了些什么。 一双眼睛总情不自禁的朝赵清莲所在的方向飘过去。 只是每看一眼心就更痛一分。 她对钟知青的偏爱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眼,痛彻心扉! …… 老张家的小院里,杨真真被接回来之后就乐得见牙不见眼,看一切都新奇。 比起张秋芳,这个小姑娘更满意能够摆脱杨家。 程乔已经跟她商量好了往后住校的事情后,便把自己的床让给她们母女去睡觉。 自己则横竖也睡不着,干脆搬了竹床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乘凉。 老张家的小院虽然不大,但种了一棵苦柚树,树龄应该十年往上了,一蓬带油质的绿叶亭亭如华盖且自带芬芳。 而且眼下正是雪白的柚子花含苞待放的时候,清风拂面芳香扑鼻。 程乔坐在树下快活似神仙。 她在想,等盖了新房,院子里还要种上一株桂花。 花开的时候她就坐在树下喝茶,过一把人闲桂花落的瘾。 “奶,爹娘分家出去过,我跟妹妹们不分可不可以?” 程乔正在畅想未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大妞。 小姑娘刚上了两天学,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这两天放学回来割猪草时都会跟小伙伴显摆写字。 木讷得像个木头人的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但此时的她又弯腰驼背佝偻着头,背上背着弟弟张家宝,双手用力的托着他的屁股。 跟程乔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程乔蓦地想起来,她一时心血来潮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可学费还没交呢。 今天老二一天答应分出去单过,第一受到影响的铁定就是家里的这三个妞啊! 就凭王春花丝毫不拿闺女当人看的性子,这三个妞还能上学才是怪事。 程乔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人叹了口气。 突然觉得此情此景都没有那么美妙了。 可就算她是小姑娘们的奶奶,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啊,毕竟她们可是有父有母的。 “奶答应你们上学的学费,明天就去学校帮你们交上,也会交代你爹让你们继续上学的。” 程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头上黄黄软软的头发,到底还是没忍心。 “往后分了家也都住在一个大队,想奶奶了就回来。” “别等你爹娘了,把弟弟放上床睡觉去吧。” 听程乔这么说,小姑娘黯淡的眼眸又有了些许光亮,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可爱又乖巧懂事的样子让程乔的心底都跟着软软的。 趁着小姑娘转身,她从身上摸了把水果糖放进她的兜里。 “晚上别吃,睡前要漱口仔细坏了牙。” 小姑娘这回的眼更亮了,头点得更欢了。 “去吧!” 程乔刚打发大妞离开,就见张代富肩上挂着褂子,赤裸着上衣吊儿郎当的回来了。 王春花不知道说着什么,跟在他的身后紧赶慢赶的追。 “……知道了知道了!” “娘!”张代富正不耐烦的应着进院,抬头就见自己娘正盯着自己。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这要是搁在平时,张代富跟他娘面对面的撞上,他都绝对不带打声招呼的。 但现在的张代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娘的面前,他总觉得心虚气短。 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惧怕娘发起脾气来挥舞的大竹扫帚,可今天娘毫不犹豫就把他一房分出去,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样子,才是他最不喜欢的。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不赶紧的去洗了睡觉?” 程乔眼瞅着张代富打了招呼就要往她的竹床上坐,她忙开口赶人。 张代富的身子僵了一瞬,心头又重新欢喜起来。 娘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这不就怕他睡不够嘛。 “好嘞!” 腆着个脸笑着又转身。 “对了,三个丫头是我让去上学的,今年的学费就还是我出,往后你们自己看着办。” 程乔看张代富有停住脚步认真的听,又接着道:“不管丫头还是小子,都是你的孩子,她们要是肯读书,还是让她们多读点。” “晓得了娘。” 张代富还没有出声,后面跟进来的王春花听到程乔说会出学费,当即脆声声的应下。 “嘁!二嫂有便宜还能不占?” 老二夫妻才走,张贵枝和张代强也依次回来。 张贵枝脸上还带着射击第一被夸张未消退干净的红晕,看到自己的娘后神情仍然放松。 蛐蛐王春花的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了。 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看了程乔一眼。 见娘没有像往常一样喝斥她,她又尝试着往竹床边靠了靠。 “娘,新来的民兵连长可厉害了!” “不仅枪法好人也特别好!” 这时候的民兵训练可是真刀真枪,程乔不由得对她们的训练也起了兴趣。 她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张贵枝继续。 在她的印象中,张贵枝这还是第一次有跟家人分享的欲望呢。 “人好不好你怎么就知道了?” “今天赵清莲打扮得可漂亮了,但今天的连长并没有给她优待,姿势不标准一样被罚蹲了马步呢!” 而且示范人是她! “赵清莲怎么打扮的?” 程乔觉得不能冷场,要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娘你知道吗,赵清莲今天头上竟然扎了条红纱巾!” “轻轻薄薄的,红艳艳的,是真的好看,钱知青她们都没有呢,说她是什么小布尔什么作派!” “小布尔乔亚。” “对对,就是这个!” 张贵枝想不么她娘连这个只有知青们才知道的新词都知道。 程乔顺口搭着话,脑子里则自动浮现出赵清莲头发上扎着红纱巾的样子。 嗯,那确实挺亮眼…… 等等! 程乔突然有些愣住。 她去过县城里的百货公司,以前写小说的时候也查过资料。 这时候这种亮眼的红纱巾应该还没有吧? 那赵清莲头上扎的是从哪里来的? 第45章 冤 “你别听到啥就瞎学!” 紧跟着后面进来的张代强刚好听到自己妹妹在说赵清莲的闲话,他还是习惯性的出声维护。 “我是说,她们说的那不是啥好词。”等自己反应过来他跟人家赵清莲根本啥关系都没有,犯不上上赶着维护,才又后知后觉的对妹妹道。 “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程乔一看到他这个舔狗样子就没什么耐心。 在她看来,无论男女,但凡长了颗恋爱脑的,都只配去挖野菜。 张代强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听娘这么说他,当即心如死灰。 以前娘从来不说这些话,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他也不知道要听娘的话。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赵清莲心中的地位,却发现自己娘处处都说得正确。 这些年当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一腔真心错付了。 若是自己还这么执迷不悟,娘可能真的会像分二哥一样把自己也给分出去! “我改了,清莲她,跟钟知青好上了。” 可是哪怕自己已经下定了断得干干净净的决心,但把这话说出来张代强的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 他双手抱了头,一屁股颓废的坐到了地上。 程乔和张贵枝见他这个样子,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都透着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新奇。 有瓜? 人生就是一场吃瓜大戏,不是吃别人的,就是吃自己的。 有别人的瓜吃,当然还是先吃别人的。 张贵枝在这一点上跟程乔十分合拍。 两人甚至还很贴心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张代强。 只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并不小,保证每一个字都精准的落到他的耳朵里。 张代强就很无语。 特别是他娘,是很会抓重点的,每一句惊呼都恰到好处的抓住他的痛脚。 比如: “赵清莲众目睽睽之下还挽着钟知青的手?” “你哥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别人都出双入对了还想上赶着搭讪?” “什么,你是说,赵清莲说非钟知青不可的时候,你哥就在旁边?” “……” 张代强起先听到这些话,尴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慢慢的,尴尬被羞耻取代。 再然后也觉得好笑起来。 明明一开始堵得隐隐作痛的胸口,竟然慢慢舒畅了。 能当笑料笑出声来的,又会是多痛苦的事呢? “赵清莲今天戴的红纱巾,应该是钟知青送她的吧。” 见娘的关注点停留在了红纱巾是怎么来的问题上,张代强也终于回想起那方红纱巾的存在了。 “那钟知青是从沪市来的吗?” 程乔觉得废物有时候还能回收利用一下,想了解赵清莲的事,恐怕非老四张代强不可了。 “不是,就是来自咱们本省的另一个市。” 程乔这才想起来,上山下乡最开始的口号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大城市的知识青年积极响应号召,去的都是贫瘠荒凉的地方。 像前进生产大队这样的平原渔米之乡,是后面政策调整,减少远距离安置来缓解社会矛盾提出就近下放后,知青才越来越多的。 “那不可能!”程乔当即否认。 沪市才是全国的时尚之都,流行前沿,任何时候都一样。 这种质地之轻薄,颜色之鲜亮的纱巾,不大可能出自本省。 她们这里可是内陆的农业大省,一向是贫穷和落后的代名词,她穿过来时都没能翻过身来的那种。 老张家的小院里难得和谐了一些,这一晚苦柚树下有说有笑。 张代国已经躺在了床上,听着窗外的说笑声,恍若又回到了童年时。 那时候娘也是这般爱说笑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无趣了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张代富则是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要建新房分出去,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干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旁边还有王春花畅想美好未来的喋喋不休声,一时搅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得眠。 …… 借住在大队书记家的宋队这一晚也睡不着。 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桌上摆放的纸上画满了来来回回的线条。 其中几个名字上被划了好多圈圈,线头纷乱、繁杂。 他的脑海中一时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却又因种种原因,最后始终串连不到一起。 但他无比肯定一件事。 机械厂的失窃案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小偷盗窃案。 他们的偷窃目标并不仅仅是机械厂的废铜烂铁,而是奔着最新的车轿设计图去的! 而且案件跟这个近郊的生产队也脱不开干系! 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宋队的目光在程老太太、赵清莲、赵铁栓、老张头等人的名字上一一掠过。 最后定格在了程老太太这个名字上。 他没有忘记自己就是奔着这位才来的。 她可是老疤出事现场可能的唯一见证人。 而且查得越多越发现,这里面的人和桩桩件件的事,都跟这位老太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案件中唯一的被害人老张头,正是这位的丈夫。 与机械厂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地道老农,竟然死在了保卫机械厂财产的见义勇为里。 还有今晚戴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红纱巾的赵清莲,就正好是她疼爱的老儿子的追求对象! 宋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即使赵清莲今晚挽着钟知青高调登场,他还是查到了她与张代强之间的过往。 更巧合的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张贵枝,射击天赋惊人…… 太多的巧合遇到一起,那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宋队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把差点烧到他手指的烟屁股丢到地上,用脚尖碾灭猩红。 下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去会会那个老太太了! 对自己成为重案组怀疑对象的程乔毫不知情。 不然她高低得喊一个冤! 跟自己的儿女聊够了八卦,她也终于在竹床上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以她作为资深扑街网文作者的敏锐直觉,赵清莲的这条红纱巾绝对不简单! 只是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大事呢?那她就不知道了。 而且也不应该是她这个小人物该知道的事。 她要做的是,等把家里这几个糟心的儿子都分出去,安安静静地苟着就好,等几年改革的春风吹满地,她再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当富婆找男模,光点,啥也不干,主打一个有钱任性…… 梦里的情景让她口水流了一枕头。 可令程乔万万没想到的是,岁月静好的美梦,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打破了! 第46章 他竟然叫我娘! “恭喜恭喜,大嫂,家里来客了!” 一大早的天才蒙蒙亮,一阵尖刻的嗓音就在老张家的小院里响起。 程乔被吵醒时还睡眼惺松,完全不在状态。 恍恍惚惚中看到窗外树影幢幢,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穿越前,又回到了租住的农家自建房里。 可才欣喜的夺门而出,就看到了一个陌生中又带了几分熟悉的老婆子。 老婆子身形小巧,有着一张明明满是沟壑,却又光亮得出奇的脸。 头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上头抹了油,光滑得苍蝇站在上面都会滑脚的程度。 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她身上的却被修改得尺寸合适,哪怕一把年纪了,仍然显得身形纤细有度。 想来年轻时,也是吸引无数目光的美人了。 但看着来人,程乔的内心突然涌出莫名的愤怒情绪。 这是原主的记忆里自带的情绪。 哦,原来自己还在老张家。 程乔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欺压了原主一辈子的弟媳妇周婆子周昌兰满面春光的走了过来。 “啥喜?你家老头纳妾伺候你了?” 程乔的话让周昌兰一噎,连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 “大嫂你说啥呢,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 “哦,看把你高兴得,那是你老头死了?” 程乔从善如流的改口。 周昌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屋檐的台阶下。 她这几天满耳朵都听说自家那个软包子的大嫂不一样了,她原本还不信。 现在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变得一张嘴专门得罪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嫂,你别一大早的咒人好不?我老头也是你小叔子,一家人呢说得这么难听。” “我今天来,是大哥托我给贵枝说的亲事成了。” “虽然大哥不在了,我这个弟妹总不能让他在下面都过得不安身吧。” 周昌兰扫了哈欠连天的程乔一眼,也不装什么样子了。 “日子我跟男方都挑……” “停停!” 程乔人总算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原来该来的终于来了吗? 咋地,她这几天打儿打孙,还带人进县城打砸了杨家,这恶名还没传出去? 周昌兰家住得也不远吧,还敢上门挑衅她? 程乔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侮辱! “你也知道一大早的咒人不好啊?那你为什么来咒我闺女?” “谁跟你一家人?昨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了!” “说是说当皇帝的都有几门穷亲戚,但你这样的想跟我一家人,不配,别沾边!” “还有,你大哥托你办的事,等你下去了自己跟他交代,我可不认!” “行了,一大早的,别脏了我家的地儿,走吧!” 程乔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回房去补回笼觉。 “周婶子,这什么意思啊?今儿我家可是来接亲的!” 程乔还没回屋,院子里又响起一道混浊沙哑的男声。 啊呸! 还真是晦气! “哟,小伙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啊,饭可以乱吃,话也可以乱说,但媳妇可不能娶错了。” “要媳妇儿跟周婆子要,我家还没有喜事要办!” 金癞子是个无赖。 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程乔强忍着恶心,还是耐心的劝说着。 金癞子今天是特意收拾过了才来的,穿了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头上还专门戴了一顶布帽子。 只是酒糟鼻、横肉脸,外加瘸了一条的腿,还有三十岁老光棍的魔法加成的一个无赖男人。 要强行与才十八岁的队上一支枝的张贵枝拉郎配在一起,人小姑娘是前世犯了天条吗? “小金,还什么意思呢,见了你丈母不得叫娘?” 周昌兰仿佛听不到程乔的话一样,亲亲热热地拉了金癞子径直来到程乔的面前。 “娘……” 金癞子凑了五百块的彩礼,就想着娶到张贵枝已是十拿九稳,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哪里还有功夫思考别的。 完全听从周婆子的安排,让干啥干啥。 可他这夹着嗓子的一声,差点没把程乔给送走! 说时迟那时快! 不等他再说什么,程乔拖着老迈的身体,仿佛脱缰的野马,飞快的操起院里的竹扫帚就扑了过去! “嗷~” 哪怕被程乔指着鼻子骂,都一直端着架子的周昌兰被一扫帚抽到脸上,啥体面都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就嚎叫开来。 “娘,怎么回事?” 昨晚在床上烙了大半夜煎饼的张代富被动静吵醒,起床就看到院子里乱哄哄的情景。 怎么他娘又在打人了呢? 倒霉蛋是谁啊? “老二,快,帮你娘我一把。” “把这两个不要脸的给轰出去!” 程乔又气又急,“太恶心了,他,他竟然叫我娘!” 宋队来到老张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然后才看到一男一女被人用大竹扫帚轰了出来。 被人叫娘很恶心吗? 宋队有一刹那的愣神。 等他回神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要见的正主。 与之前巷子里的匆匆一面不同,这次宋队才看清程乔的真实长相。 老太太精神超乎寻常的矍铄,一把长长的竹扫帚被她舞得呼呼生风。 而且被人叫娘,她好像是真的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气得太狠,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赶人赶到院门口的程乔看到来人也是一愣。 “咦,你不就是本初侄儿家的客人?” 程乔怎么想的也怎么说了出来。 有着这样外形的人在乡下农村可不多见,一见就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你好,是张贵枝同志的家吗?我是新来的民兵营长,张贵枝同志极有射击天赋,我来是想问问家长,有没有可能让她接受更好的训练。” “只是,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这是宋队昨晚想到的上门借口。 “是时候是时候,快请。” 程乔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这才是一大清早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那个,老太太,你对我还有印象吗?昨天咱们见过的?” 宋队见程乔的热情不似作伪,才又尝试着将话题更进一步。 第47章 我跟你联手 “是,见过,在我本初侄儿家里。” 程乔不以为意,还只当这个宋队是闲聊。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张贵枝的射击天赋上了。 今天金癞子上门,既恶心到了她,也给她提了个醒。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对张贵枝这个‘恶毒’女配的印象大为改观。 小姑娘勤劳又踏实,是真不至于落到最后坐牢的下场。 可她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连小学都没毕业,将来走高考跃龙门的路也不太可行。 真要改变她的命运,还得从别的方面着手。 现在发现有射击天赋,可不正是一个好机会? 昨晚她们相谈甚欢,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射击训练,程乔还从来没有发现,张贵枝的脸上还能洋溢出那么自信的笑容。 或许自己还能给国家提前培养出一个射击冠军出来? 程乔对宋队的到访越发热情起来! “或许在那之前呢?” 宋队再次出声提醒。 “之前?”程乔偏着头打量着宋队,她在张本初家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有些熟悉感,莫非…… 程乔的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现! “县城?” “县城!” 两人异口同声。 “我就说怎么当时看到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程乔爽朗大笑。 当时她就奇怪了,为什么那么窄的巷子她没有撞到人,原来对方是真有的本事在身上的! 宋队只是想隐晦的提醒一下,却没料到对方自己就想起来了。 而且态度如此敞亮,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如果这位真的跟老疤的事有关,哪怕只是事件的目击者,也应该心虚不自在才对。 莫非,自己判断有误? 宋队胡思乱想的时候,程乔的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淡定。 太多的巧合可就不是巧合了啊。 更何况还有她先前打伤那个跟踪贼人的事。 程乔写网络小说的思绪一时极致的扩散开来。 带着质疑的态度从头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权当第一次在巷口两人的相遇是巧合。 那他可能遇到了被她打伤又自己清醒过来的贼人。 然后在张本初家他又次看到了她,就怀疑上她了? 这次是借故上门试探? 不然他不至于在挖掘有天赋的射击苗子时,还跟她提及在县城里偶然相遇,且毫不相干的事。 又或者…… 程乔的眼眯了起来。 民兵作为国家最基层的战备力量,还肩负着维持地方治安的重任。 而这个宋队明显还担任了官职。 要是他们的目光其实一早就盯住了跟踪她和张秋芳的贼人呢?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程乔突然觉得情况很不妙! 要是那个跟踪她们的贼人只是个普通小贼,被人打伤报了案,宋队若是负责案件的事,大可以对她单刀直入的提问。 像这般试探又是什么原因呢? ‘打草惊蛇’! 程乔的脑子里不期然的闪现这样一个词语。 然后她整个人就懵了。 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老二,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去上工?都要分家单过了,怎么还不没有一点担当!” 程乔短暂的惊讶过后,立马支开张代富。 可怜的张代富才刚刚出力帮娘赶跑上门的恶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立马就被嫌弃。 他心里苦,但不能说。 因为他娘正对他横目怒视,大有一言不合就挥竹扫帚的架势。 宋队也是一愣。 他办过不少的大案要案,对一般犯罪人的心理自认是了解的。 一个个老奸巨猾,藏得极深! 可面前这个宋老太他却觉得越发看不懂了。 从爽朗到惊讶,再到惊喜,整个变脸的过程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想要误会都难。 如果说这是一个敌特,是不是也太不合格了一点? 他突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宋队,你们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 程乔丝毫不在意宋队对她的看法,想到某种可能,她一脸的兴奋。 看不到张代富的身影之后,程乔凑到宋队身边问道。 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完了还不忘环视左右,明明是很小心的做法,但她却弄得跟作贼似的。 宋队瞳孔一缩之后,又不由得轻笑出声。 演,继续演! 看来自己是遇到高段位的对手了。 “那老太太你有什么发现?” 宋队不答反问。 “你等等!” 程乔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里,拿出大妞她们写字的田字格本和一支光秃秃的铅笔头来。 “就说说我这几天的发现啊!” 程乔不管宋队的反应,自己摊开纸笔就坐在台阶下写画起来。 她先是写了‘机械厂’三个字,然后又写下老张头的名字。 “机械厂失窃的,绝对不是普通废铁,不然不可能给我家一个正式工的指标。” 一开口就这么直接的吗? 宋队的目光都锐利起来。 程乔接着道:“现在你又来了,说明机械厂那个东西虽然没能让人得手,却也还在被人惦记,而且你们还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然后呢?”宋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再看面前的老太,仿佛透过那层衰老的皮囊,看到了一个精明而狡诈的猎手。 就是不知道对方要打出什么样的牌。 对程乔来说,他这个态度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她得意的一笑。 “就在昨晚,咱们大队的赵清莲,头上戴了条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红纱巾!” “所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咱们生产大队有人有问题!” 而且你很可能还怀疑那个人是我! 当然最后这句话程乔没有说出来。 “宋队你放心!队上的人和事我比你熟,我跟你联手,你等我的好消息!” 程乔说完内心暗暗叫苦。 她想出这个风头吗? 当然是不想! 可自己这几天的变化太大,已经引起聪明人的怀疑了。 与其把自己的清白交给别人调查,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可还是大运动时期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天知道别人靠不靠谱啊! “好。” 宋队想了想直接点头。 他是来试探的,可现在明牌了,再遮遮掩掩也没必要。 “你不问问那东西是什么吗?” “别,你别试探我。”程乔连忙摆手:“我就一乡下老婆子,不知道,听不懂,也不想知道,我就想查出谁是群众中的坏份子!” 第48章 八卦的精髓 程乔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可心里其实没底。 她送走宋队之后,溜溜达达地就朝大舌头家走去。 要说打听整个生产队八卦消息的最佳人选,那就非大舌头不可了。 可程乔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远远的见村东头的香椿树下围了一圈的人。 情报啊,她现在急需的就是情报。 程乔连大舌头家都顾不上去了,直接拐向了村东头。 “程婶儿来了!” 见到她来,人群里突然有人报信。 刚刚还说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望向程乔都神色讪讪的。 程乔秒懂。 就是正聊着八卦,正好八卦的主人出现还被抓了个现形呗。 “没事,你们继续,刚说到哪里了我也听听?” 程乔只以为她们在说自家分家的事,张代富住回老丈人家跟入赘似的。 这不得霸个大队的热搜榜? 却不想大舌头看到她两眼放光。 “程婶儿,刚才金癞子上你家娶贵枝了?” 一想到金癞子叫自己娘的事,程乔的心里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好一阵恶心! “你看你看,我都不说了偏你让问。”大舌头一脸无辜。 “你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程乔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一大清早的事,当时她怼周昌兰的时候还暗暗遗憾,她都发挥得那么好了,可没人旁观。 却不想这些人还真的消息灵通得可怕,这么快消息就传扬出来了。 “嗐~这不我刚才抽空回家上个茅房,正好遇到金癞子跟你弟媳周婆子撕巴,说退五百彩礼啥的。” 大舌头见程乔真没有恼她的意思,这才又绘声绘色的把她上工偷懒看到的说给大家听。 程乔当时和张代富一起,拿大扫帚将人一通乱轰,轰出去后宋队就来了。 一来就给她‘惊心动魄’的一击,现在还得忙着自证清白。 金癞子的后续她还真没空去看。 “啥?五百彩礼?”一字不落的听完全部过程,程乔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拿我家闺女卖钱,还狮子开大口,周婆子她怎么敢的?” “程婶儿,金癞子说是娶贵枝,彩礼钱却给了周婆子?” 有队上年轻些的媳妇不明所以的问道。 “是的是的,老张家的事情有些特殊。”还不等程乔回答,就有老人好心的解释道:“以前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家里孩子的婚嫁全都委托给了他弟媳妇。” 听了这话,在场所有人看向程乔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程婶儿,如今老张头也不在了,我看你也是心疼闺女的,自己还是要立起来,贵枝多水灵的丫头啊,怎能嫁给金癞子呢?” 大舌头跟程乔有过一起吃瓜的经历,感情自觉比别人亲厚,一个常年说人八卦的人,竟然也试着语重心长的给人提建议了。 “是呢,早年我信任老头子不会害自己的闺女,却不想周婆子不是人,把我家秋芳推进杨家那个火坑……” 已经慢慢完成身份转变的程乔眼泪说来就来,当即眼眶一红,将自己真心错付,信任喂了狗的后悔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即收割了一大波乡邻的同情心,再想着周婆子又介绍金癞子给贵枝,当即有不少打抱不平的直骂周昌兰不是人。 另外还有几个队上的老人跟大舌头一起互相对视,一副欲言又止,脸上都是憋得十分难受的表情。 “大舌头,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婶儿我还受得住!” “咳,咳~!” 得到大舌头赶人的信号,所有聊八卦的人全都识趣的离去。 聊八卦聊到大家一起开诚布公就没什么意思了,八卦的精髓在于总结语: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每一次传播到最后不加这么一句,实在没有灵魂。 “什么?”见人都走光了,程乔才很上道的追问。 “婶儿,这也就是看着你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那周婆子实在太欺负人,我大舌头看不过眼才想告诉你!” “你家老张头,跟她一直都有一腿!” “咳咳!”跟大舌头赶人不同,程乔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不是,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你家那个老鬼老头为什么把家里的事都托付给她?就连儿女的亲事,全都不经过你这个当娘的,而是由婶娘代办?” 大舌头还以为程乔不信她的话。 “周婆子现在老了都不消停,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大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不知道她年轻那会儿咱们队上不知多少男的跟她不清不楚呢!” “别人不说,就是咱们队的队长赵铁栓,到现在跟她都还没断!” 为了证明自己的是真的,她连举例说明都用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跟铁铁栓?说说!” “我就知道你不信!这事儿全队的人都知道,也就你没伤着头之前一直像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只知道干活啥也不关心!”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有了程乔的捧场,两人在香椿树下坐定,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从周昌兰和赵铁栓的亲朋和好友,再到两人的相识到相知,事无巨细全都说得有声有色。 程乔很怀疑大舌头是不是一直跟踪着这两人。 她就差没脱口而出向大舌头打听他们俩是不是间谍了。 “你是说,周昌兰家的娟子嫁进城里,就是赵铁栓给牵的线做的媒?” “那赵铁栓有城里的亲戚?” 听了一脑子有的没有,程乔还是能精准的抓住重点。 昨晚听说赵清莲靠一方红色的纱巾大出风头之后,程乔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们队的这个赵铁栓小队长不简单。 但当时她只是一种感觉,找不到任何支撑的理由。 现在听了大舌头分享的八卦,她的脑子豁然开朗! 那就没错了。 知道周昌兰的一些风流韵事之后,程乔就一直在想怎么还击她。 但现在她却突然没有丝毫报复之心了。 答案已经明显成这样,她还有报复的必要吗? 只能说周昌兰能作,已经把自己给作死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程乔跟大舌头分开之后直接去了张本初家。 第49章 疯了疯了 已经过去了一夜,杨家的气氛依然低迷。 他们全家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平常老实敦厚的乡下二儿媳妇,这么多年对她不管不问的娘家竟然来人了! 这次不要好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来就要离婚。 而且她与杨老二的婚还真的就这样给离了! 不是杨家满地的狼藉提醒着他们,大家都跟做梦似的,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哪怕就算如此,杨家人也并不觉得自家会失去张秋芳那个儿媳妇。 直到今早,杨老二发现自己的闺女一夜未归。 张秋芳怎么样杨家人无所谓,但是杨真真哪怕是个赔钱货,也毕竟是杨老二唯一的骨血。 杨老大在杨老头的一再催促下,不得不赶在上班之前去一趟学校问问情况。 “一个个都是懒婆娘,家里有点事就都找借口逃了,留下我老天拔地的还得伺候你们。” 杨家此时最难受的人,不是媳妇儿被气回娘家的杨老大,也不是没了媳妇的杨老二,而是杨家的当家老婆子。 昨天一群乡巴佬像鬼子进村,在她家又打又砸让她在邻里面前威严扫地暂且不说。 大儿媳妇的娘家兄弟替她撑腰,被说了两句就回了娘家,也暂且不提。 老三和老三媳妇从家里出事至今,连面都没有也算了。 偏她一向引以为傲,常在邻居面前夸耀自己家仅仅40多个平方却住了整整一大家子,却还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房子,过了一夜仍然是一片废墟! 有好几次,习惯性的就要开口使唤张秋芳,名字到了嘴边才想起。那个人如今与他家已是毫不相干。 她只能开口就咒那群天杀的乡巴佬,下手是真的狠! 连家里的阁楼都给她拆了。 床铺被褥,断木残片落了一地。 要不是昨晚老三两口子没回来住,她跟老头两个人都不知道睡哪里。 问题是现在面对这一大堆烂摊子,她要怎么办? 在外面吹嘘归吹嘘,可平常这些家务活都是张秋芳一个人包揽的。 如今那个吃闲饭的没了,她才知道,那两个嘴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儿媳妇一点都不靠谱! “嘀咕些啥?不看看都啥时候了,还不做早饭上班都要迟到了!” 家里残疾儿子的老婆都跑了,杨老头只觉得颜面扫地,如今老婆子还在他面前啰里啰嗦,只觉得心情十分烦闷。 杨婆子扫了眼瘫在床上垂头丧气的二儿子,再看了看脾气暴躁的老头子。 她只能认命地往公共厨房去。 “哟,杨大妈啊,有些年没见您老下厨房了哦?” “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呢,平常不是就数她们最孝顺吗?家里出了事也不回来帮衬你一把?” 厨房里正做着饭的那些长舌妇看到她便出言打趣。 偏人家还是拿她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杨婆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气死人了,连杨真真那个赔钱丫头也跟她那个死鬼娘学,等回来看她给她啥好果子吃! 杨婆子本想自己忍气吞声先把这顿早饭给做了,以后等谁家再传出个三言两语,她还能再次蹦哒起来。 可偏偏事情不如她所愿,米还没下锅,就听到自家传来老二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咋滴啦?老二!” 自家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杨婆子听到声音举起锅铲就往房里冲。 “钱,钱没了,全没了!” “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偷了我的钱?” 听说丢了钱,杨婆子当即脸色就变了。 老二丢了工作没有收入来源,那点儿残疾补贴一向看得比命还重。 不仅一文不花全攒着,还天天枕在头底下睡觉,连她都不给看一眼。 这会儿说没就没了,那么多的钱这可怎么办啊! “你婆娘,一定是张秋芳那个死婆娘偷了!” 杨婆子第一时间就是想找个人负责。 不管是不是张秋芳干的,这事都必须让她抗起来。 她不是想离了婚远远的离开杨家吗?行,那就看她还不出钱来怎么离! “妈,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说实话?我钱藏在哪里就你一个人知道,她连我有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偷我的钱?” 杨老二瘫痪之后常年不见阳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又加上性情暴躁,本就面容狰狞,此时丢了钱怒火攻心,对上‘不说实话’的妈,表情扭曲又残暴,杨婆子莫名心里发虚。 但她这次是真的冤枉! 她没拿呀。 “就算不是她,也应该是她娘家的那些乡巴佬偷了,咱们去报案,去抓他们还钱!” “妈,你就那么想逼我去死吗?” 杨老二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悲凉。 老婆没了,女儿也不回家了,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妈都算计他的那点傍身钱。 “谁逼你去死了?老二,你把话说清楚!跟我说这种话你还有良心吗?” 几次三番质疑自己,硬是要把偷钱的事栽到自己的身上,杨婆子哪怕再想顾及这个残疾儿子的心情,也有些忍受不了了。 “那婆娘在的时候没见你拿她当个宝,如今她都抛弃你不要你了,你到还护上了?你是不是贱骨头?” “是,我就是贱骨头,你满意了吧!” 杨老二犹如一头困兽,所有的戾气在这一刻全点燃了。 张秋芳娘家来人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哪怕短暂的离开一下,也不错眼的盯着。 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拿着东西出来! 怎么可能是他们偷的? 能拿他钱的人只有他妈。 怪不得偷拿自己的钱还有恃无恐,一再理直气壮的推诿责任。 原来妈根本就瞧不起自己! 现在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贱骨头! “啪~” 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在不大的屋子里响起。 杨婆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气到了极点抬手就是一巴掌。 没留丝毫余力。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才发现老二的脸上更是印上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杨老二也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脑子里叫做理智的那根筋终于不堪重负。 随着那声响亮的巴掌声一起断掉了! 他不顾自己动弹艰难,伸出手只手一下就掐住了他妈的脖子…… 第50章 往后我罩你 杨老头在母子两人开始争吵的时候就躲了出去。 等他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的时候,回屋就看到老二那个瘫子已经掉下床来。 而老婆子则是被他死死的压在身下! “去死…去死……” 杨老头想上前帮忙,但听到儿子口中愤怒又无能的咆哮,吓得不由自主的又退了出去。 退到门边才看清,地上老婆子口吐白沫,已经不省人事! 而老二那个孽障的手,还死死地掐在她的脖子上。 非常用力,手臂上青筋爆起! “老二,放松开放松开!你妈要被你掐死了!” “嘿嘿~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来啊,都过来啊,你们都死,你们都该死……” 杨老二阴森又恐怖的笑声吓得杨老头迈出去的脚步又连连后退,门槛绊到他的脚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疯了,疯了,快来人啊……” 纺织厂家属院的杨家,继昨晚被人打砸之后,又发生了亲子杀害亲娘的杀人未遂案。 一时之间,对着杨家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但更多的是对张秋芳成功脱离火坑的庆幸。 杨老二就是个变态,差点连他亲妈都给掐死。 要不是张秋芳命大,说不定就等不到娘家来人救回去。 这么些年张秋芳嫁过来无人问津,杨家人也全都说她娘家人的坏话。 这哪里是人娘家不顾闺女死活啊,根本就是杨家人瞒天过海,生怕人娘家知道闺女过得不好,不让人回娘家啊! 要不是对人娘家的工作起了心思,终于闹穿皮,人娘家来人把闺女接回去,恐怕这回被掐的就是张秋芳了。 如果是张秋芳的话,这次铁定已经是死人了! …… 张秋芳对杨家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离婚回到娘家,她早上去出工的时候还很拘谨,已经做好了被人背后议论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不仅没人对她指指点点,昨天参与了县城离婚的队员家人,还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融入了大家的圈子,个个抢着与她结伴干活。 张秋芳虽然还是不善言词,但听别人说话时也能微笑面对,与刚回娘家时的木头人已判若两人。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接收到了不少八卦信息的程乔站在张本初家的院子里也正发出相同的感慨。 穿越人士千千万,虽然日子过得有苦有甜,但像她这样开局就要自证自己不是间谍的,恐怕算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了。 “婶儿,又有啥事啊?” 程乔才感叹完,立马就被皱着眉头的张本初给拦住了。 张本初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以前这个本家婶儿老实木讷,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但现在见到她却总感觉有事发生。 “没事,没事,我不找你。” 张本初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找自己就好。 “翠芬还没下工呢,要我捎话吗?” 程乔:“我也不找翠芬,我找宋队!” 张本初倒吸一口凉气! 他那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点。 “婶儿,宋队不管咱们队上的事,你先回吧,等收了工我去你家里。” 他像哄孩子一样把人往外引,好声好气的劝说。 宋队是昨天公社的民兵营长亲自送过来的。 虽然营长明面上说宋队是帮他们生产大队训练民兵的,但又神神秘秘的让他全力配合工作。 这年月三天两头就要领悟上面的精神,张本初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农民了。 虽然不知道宋队到来的真实目的,但也能觉察到他要办的事情绝不简单! 都这个时候了,偏自家的婶儿祖宗还上赶着朝前凑!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个惹事的主呢? “我找你干啥啊?我找宋队有事!” 程乔急了。 好不容易问出点头绪,眼看着自己洗清嫌疑有望,这个便宜侄儿怎么还扯后腿呢? 好在两人说话的声音把正主给引出来了。 “程婶啊,快请进,我正打算去寻您呢!” 程乔这才丢给张本初一个嫌弃的白眼,甩袖越了过去。 进屋就看到桌上摆放着自己早上用铅笔勾画的人物示意图。 程乔就觉得这把稳了。 事情确实是自己猜测的那么个事情! 这回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程乔特意将八卦说得有声有色。 但从一筐废话里,又总能提炼出一两句重点。 当她说到周昌兰与赵铁栓的风流韵事,成功的把宋队的脸说红了。 “你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还红个屁的脸啊,反正消息我都给你打听出来了,你就朝这个方向去查!” 程乔边颐指气使边语带嫌弃。 宋队总觉得自己被面前的这个老妇人给嘲笑了。 她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看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类! 宋队有苦难言。 不是,谁能想到一个老太太能玩得这么花啊? 他们做这一行的,其实很少犯这样的错误。 他刚到前进生产大队的时候,也是查过每个人的情感线的。 比如张代强追求赵清莲这件事他们一早就掌握了。 但老太太的感情生活…… “程婶,你确定不是对周昌兰的打击报复?” 宋队再想挣扎一下,强行挽尊。 告诉程乔,她跟周昌兰的恩怨情仇他可是全都清清楚楚的。 “我用得着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报复她?”程乔被气得冷哼一声,“有仇我都是当场就报,大竹扫帚直接赶出去!” 年轻人你要不要试试? 宋队认命。 好吧,玩得花的老太太可不止一个。 面前这个更离谱! 能聊八卦能断案,眼下就是抢了自己的活计! 程乔自觉把真相已经摆在宋队的面前了,她说完要说的便扬长而去,连头都不回。 却不曾想拉开房门差点撞到门外的张本初。 “婶儿你没事吧?” 见到她立马把她拉出了院子,还不放心地上下打量。 “你是在担心我?” 见惯了家里那群白眼狼,突然遇到个关心人的,程乔还有点儿不习惯,突然心里暖暖的。 没给过这个便宜侄子丁点好处,倒是麻烦过他不少回。 想不到还有个心善的! “本初侄儿放心,婶儿我啊,福大命大,往后我罩你!” 无事一身轻的程乔突然豪情大发,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第51章 来钱的财路 张本初有苦说不出。 还罩着他呢!婶儿我叫你祖宗行不?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看看这才几天功夫,你都惹了多少事了…… 等等! 其实也还好吧?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违心? 张本初真认真的捋起来。 之前老张头突然一下没了,老张家尽是糟心事,光一个工作指标该给谁,就让他烦不胜烦。 可后来呢? 婶儿出手,直接把工作给卖了! 钱攥在手里,把一众儿孙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可以说他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再后来张秋芳被城里婆家苛待,婶儿没跟他哭哭啼啼讨主意,而是直接请了队上的青壮闹到杨家去。 不仅打砸一通出了恶气,还成功的让张秋芳离婚回到了娘家! 今天周昌兰给张贵枝做媒,要把人嫁给金癞子。 张本初还以为婶儿是为这事来的,他已经开始头痛了。 无论婶儿还是周昌兰,论关系远近都是一样的,偏袒谁都让另一方有话说。 就是周昌兰这事办得确实不地道。 他都准备晚上上门跟继祖叔说说,都是自家亲戚,别太过分! 这才是他一见到程乔就往外引人的原因。 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是为这事来的,大扫帚赶了人之后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说,婶儿现在办事那是极有分寸,其实并没有给他添乱? 张本初将目光再次投放到程乔身上,从上到下的重新审视。 这不细想还真没发现,支愣起来的程婶儿着实不一般啊! 胆大、心细还果决。 这样有勇有谋的程婶儿他平常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就拿去县城杨家来说,当时那么多人闹闹轰轰的,说啥的都有,只有程婶儿不显山不露水,直接让人去了居委会、纺织厂、甚至还去了妇联。 比起声势浩大的去杨家闹,最后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正巧就是那些领导! 婶儿她一个极少出门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当时他可都没有想到! 张本初看了看程乔,又望了望宋队所在的房间。 宋队是昨晚才到的前进生产大队,今天婶儿跟他就熟得若无旁人。 莫非…… 张本初想到某种可能,紧接着又自己赶紧摇头。 程婶儿十几岁就嫁到这里,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出了名的老实本分,要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也不至于被婆家搓磨了这么多年…… 看着张本初傻傻愣愣的样子,程乔觉得他这个大队领头人的位置堪忧。 “那个,本初,你想不想给咱们大队添条来钱的财路?” 程乔的游戏世界里,昨晚砖窑就已经解锁出来了。 她现在就等老二张代富夫妻搬出去,然后就可以开始着手建新房的事了。 但这个时候乡下建房,大多以土坯的房子居多。 也有家底殷实一些的选择用红砖来建房子。 不过那样花出的心力简直不计其数。 这时候的建筑材料稀缺,城里的建设都必须层层批条盖章,求爹爹告奶奶才能要到一些木头和红砖。 乡下人想要住砖瓦房,必须在动工前两年就开始自制一块一片的砖瓦泥坯,然后请人帮忙制作一次性的土窑,自己炼制砖瓦。 而且还有可能因为土窑的制作失误,造成温度不够让近两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要是程乔突兀的就拿出一批砖瓦来,可能怀疑她的人就不只一个宋队了。 她必须将建房的砖瓦过明路。 但这时候是大集体,私人开窑建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可行的,就是开办社队企业! 程乔昨晚自己偷摸着往外拿过制砖机的零配件,次次成功。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张本初的头上。 以生产队的名义开办一个窑,有她提供窑的标准尺寸和制作方式,还有简单的制作砖瓦泥坯的机器,前进生产队的第一家社队企业就可以正式营业了。 机器来源的借口她都想好了。 她不是才在城里认了个机械厂当厂子的子侄嘛。 她都付出这么多了,等窑开办起来,挂个职不过分吧? 这时候社队企业的收益都是要全队分红的。 她给张老二的一百块分家钱,不得很快就赚回来了? 她可不能像老张家那些眼皮子浅的,一天到晚就只盯着卖工作的那几个钱。 开源懂不懂! “婶儿,到底是啥财路啊?” 程乔思绪翻飞,未来都畅想到改革开放了,根本没注意到张本初巴巴望着等下文的脸。 “建窑,开砖瓦厂!” “嘶~”光听到一个窑字,张本初就倒吸了口凉气。 “咱们大队哪来的技术啊!” 随即就是苦笑。 隔壁大队早年传下来副碾子,他们的榨油坊开办得红红火火的,谁不眼馋啊! 可不是条件上允许嘛。 别说开砖瓦厂,他自己家起房子烧的一窑红砖,全是他跟媳妇儿严翠芬带着孩子们起早贪黑,用木模子一块砖一块砖印出来的。 一共花了两年的时间! 但烧出来的轻轻一砸就成粉,根本达不到硬度。 当初帮忙起窑的,还是队上干过好几次的老把式,不一样翻车? “就说你想干不想干吧,技术和设备的事我来想办法。” 从张本初家出来,程乔又走家串户收了一小竹筐鸡蛋。 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进一趟城。 砖瓦厂必须马上做起来,现在家里的居住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可是程乔才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咋回事啊?” 进院子就看到杨真真已经回来了,还挎着书包,趴在桌子上哭得肩背一耸一耸的。 张秋芳站在旁边一脸为难手足无措。 “娘!”她看到程乔,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急急的奔过来,可是近前了却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外婆!” 倒是杨真真听到程乔的声音,忙直起了身子,“外婆,我妈,我妈赶我回杨家!” 小姑娘一双眼都已经哭红了,望着程乔可怜巴巴的。 程乔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 她这几天都被家里这些人弄得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了。 自己的嫌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清呢,她真怕家里谁又弄出点事来。 “就这么点事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回,死也不回!” 杨真真说起杨家来气鼓鼓的,“那里是大伯的家,是三叔的家,也是大伯娘和三婶的家,还是堂哥堂妹们的家,唯独不是我和我妈的家!” 第52章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这不很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孩子回去?”程乔看着张秋芳很无语。 “家里有人说什么吗?容不下真真?” “不,不是。”张秋芳连忙摇头。 又急又慌,反倒等了好半天都没能听到一个解释。 正当程乔抬脚进屋,懒得再理这对母女的时候,张秋芳这才嗫嗫的道:“今,今天她大伯找过来了。” “说了,说了很多话,说真真始终是杨家的骨血,她爸又成了那样……” “他成哪样了?是你害的?” 程乔没忍住打断她的话头。 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看着张秋芳又变得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她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还是说让你离婚你后悔了?要不也跟着一起回去?” “外婆,我不回去!他们说我爸疯了,今天差一点就把我奶奶掐死了!”杨真真比她妈要清醒很多。 她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程乔的手。 她知道如果连外婆都不管她的话,她就真的要被送回去了。 “呵,现在知道我是杨家的骨血了,之前就不是?” “他们明明就是不想再管我爸,让我回去伺候呢!” “妈你自己才出那个火坑,现在又要把我给推进去吗?” 行吧,至少还有一个是明白人。 张秋芳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性格和三观该成形的时候早成形了。 该说的道理杨真真都说出来了。 程乔也懒得跟她再多费口舌。 “真真,这些事你自己考虑,也可以跟你妈商量着来,但我就跟你说一句,如果你不想走,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穿越的,就能全盘接收原主的感情,对原主的家人视如己出。 可能她比较薄情吧,实在跟这群与她三观不合的人处不到一块儿去。 “娘,我不是……” 看到程乔径直进屋,张秋芳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晚上程乔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满脑子都是烧窑办砖瓦厂的事,想着怎样把游戏世界里的设备偷渡出来使用。 心里装了事,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拎了鸡蛋又上了县城。 熟门熟路的就进了刘义民家单门独院的院子。 正好刘义民和他媳妇龚敏都还没有去上班。 又见到满满的一筐鸡蛋,两人的眉心都不自觉的跳了跳。 这个便宜大姨又来送礼了,这是要闹哪样? 刘义民这两天接到通革委会的电话,专门问他老张头工作指标的事。 当时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难道是买工作买出麻烦来了? 回来就被媳妇儿念叨不能贪小便宜的事。 幸好一直风平浪静。 可见程乔再次登门,两人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大侄子,大姨今天来是受大队委托,想跟你打听打听开办砖瓦厂需要些什么设备的事。” 程乔知道杨大嫂被抓的事,自然也不能理解刘义民为什么对她一脸防备了。 她这回没打算兜什么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咱们生产大队临近县城,交通好,队里还有黏质土地,种庄稼收成又不好,正好拿来烧砖瓦。” “可又没有懂行的人,这不我有你这个机械厂的人脉嘛,就请动请缨厚着脸皮上门请教来了。” 原来是这样! 刘义民的防备心降了下来。 只要不是与他的工作沾边,这么知情识趣的大姨他还是愿意认的。 “社队企业办起来也是兄弟单位,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刘义民这才给了龚敏一个可以收下鸡蛋的眼神。 他做事也是尽善尽美,生怕程乔记不住,还专门用纸笔记了下来。 甚至还很贴心的介绍了购买机械的厂址,只是能不能买到设备就不得而知了。 程乔回来把东西拿给张本初,让这个憨厚又想上进的大队书记很是惊喜。 自然而然的开始筹备砖瓦厂起来。 有事可做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程乔早出晚归的日子,家里发生的第一件大事是王春花娘家终于在他们的宅基地上起好了三间泥坯房子。 建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人手全是队上的左右邻里。 没有花什么钱,只是请客吃饭割了几回肉。 一百块十张大团结,等他们一家子搬进新家,王春花的手里还剩了九张半。 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享受到了当家做主的滋味,张代富那点儿被分出去没有得到任何挽留的小惆怅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老张家的二房,真正立起来了! 第一时间没站出来答应分家的张代国夫妻,背地里都不知道羡慕了多少次。 但真的说起分家,两个人又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他们心里门儿清。 老二能干脆利索地分出去单过,其实是冲着老丈人家里去的。 “谁让人家有个好丈人呢!” 张代国的抱怨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说出口。 处处争强好胜的叶珍秀难得的闷声不语。 杨真真母女的事,程乔也没再插嘴。 再次见到杨真真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星期的周末。 “外婆,你现在成了家里最忙的人了,我每天去上学你已经出门了,我放学回来你还没回来。” 程乔自己嘴馋,更不会克扣家人的口粮,才几天功夫,小姑娘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一见到程乔就亲亲热热的围了过来。 “外婆,我已经转学到前进公社中学了,这样可以每天挣半天的口粮。” “这段日子有我看着我妈,再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了。” “那就好,你妈有些糊涂,你可要好好看着她!” “对了,这几天家里没人来闹?” 哪怕程乔在替大队忙着砖瓦厂的事,仍然时刻关心着宋队那边的进展。 周昌兰跟金癞子撕巴也已经好几天了,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张贵枝才对。 到现在还风平浪静的,是不是周昌兰事发了,顾不上她了? 杨真真不知道外婆问的闹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实诚地摇了摇头。 自从回到外婆家来,她终于过上了正常人家的生活,家里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没人打她,也没人骂她,别提有多满足了。 “集合,大队部开会了!” 程乔正猜测着怎么回事,就听到集合开会的口哨声。 第53章 求仁得仁呗 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消遣,大家对开会都不排斥。 无论开会的内容是什么,把大家都召集在了一起,聊起八卦都方便很多。 口哨声响过不一会儿的功夫,村民们便三三两两的朝大队部而去。 讲究点的会扛一条长板凳,一般人到了晒场就是席地而坐了。 女人们则不是拖着孩子,就是手里拿着要缝补的衣服,又或者一只千层鞋底。 开会、聊八卦、干活儿全不耽误。 以前生产队的这项活动,原主都是从不参与的。 家里的其他人去领悟开会精神了,她却还要留在家里,不是照顾孩子就是收拾自留地和菜园子,总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不过这次她来到大队部还引起了一点小轰动。 率先发现她的是大舌头,见到程乔远远的就冲她招手。 “程婶儿,这里!” 打入情报站内部之后,程乔只觉得自己在队上的地位直线上升。 再加上这段时间老张家新闻不断。 无论是张秋芳离婚回家,还是张代富入赘上门,都是村里难得的八卦。 再加上金癞子癞蛤蟆想吃张贵枝这只白天鹅的事,也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老张家热搜榜一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 更令程乔个人魅力大增的,还数帮队里挖窑办砖瓦厂的消息。 一个生产队的所有人都是一个大集体,共同劳动,也一同收益。 要是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真的成功办起来,那年底的时候,他们记录在册的每一个工分,将会换更多的钱回来。 其实在大舌头率先认出她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跟程乔打招呼。 个个看程乔,就像看钱袋子。 “今天开会是干啥?” 程乔也是好奇,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别人让出来的一截木板凳上。 “左右不过就是队上的事呗,对了,金癞子的事就这么算了?”大舌头一边问一边给程乔塞了一大把炒蚕豆。 “吃,家里瓜子没了,嘴里嚼点这个也安逸。” “我好像有几天没见着周昌兰了,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舌头把头凑过来,声音低低的问道。 程乔摇了摇头,不过内心却有了一些猜测。 这几天她城里乡下来回跑,没有任何周昌兰的消息还说得过去,那就连大舌头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显然就是事发了啊! 她立马就对今天的大会上心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张本初就站在高台上开始主持会议了。 程乔坐得远,还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就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鱼贯而入! 而赵铁栓、周昌兰就是被押送的两人。 会场顿时安静如鸡! 所有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紧盯着上面。 “喂,喂!” 主席台上,张本初拿起大队那个老旧的话筒使劲的敲了又敲,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仍旧一卡一卡的。 只见他的嘴不停的张张合合,传到程乔耳朵里的声音却断断续续。 “……奸细……破获……大案……批斗……会……” 程乔心里有数了,但大舌头没听明白,急得她像只抓耳挠腮的猴,一眨眼的功夫,她人就出现在了前排。 话筒音效不行,张本初就用大嗓门来凑,前排的人听清楚之后又充当免费的话务员。 消息就这样从前面一排一排往后传。 不过程乔没必要等待。 不一会儿,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的大舌头并没有忘掉自己的八卦伙伴。 一回来就冲程乔吐舌头。 “乖乖!跟周昌兰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她竟然是藏在咱们中的坏分子!” “还有赵铁栓,上回选举我还投了他的票!” “果然敌人亡我之心不死!” “一个一个的坏人都藏得这么严实!” 不愧是大舌头,总结能力杠杠的! 几句话就将今天开会的议题简明扼要的表达了出来。 果然如程乔推测的一样! 机械厂的研发部门新研制出了一种特别的车轿,不仅让车辆的承载量增大,能应对更复杂的路面情况,还改进了车辆的驱动能力。 填补了国内的技术空白。 一量投入量产,能增加全国机动车辆的安全性、操控性以及效率。 这是境外敌对势力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偷拿设计图纸提前泄密。 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可事情就那么碰巧。 行动当天,老张头摸黑抓鱼摸到了机械厂的附近。 撞见秘密接头的特务分子不明所以的大吼了一声。 惊动了敌特也提醒了机械厂保卫科的同志。 …… 最后的结果程乔已经知道了。 她就感觉老张头不像是能舍己为人的人,果然他能立功纯属巧合。 可心底又有了新的疑惑。 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敌特被人发现行踪事情败露,不赶紧跑路怎么还有空杀人呢? 好在并没有让程乔疑惑多久,大会上便一切都有了答案。 会议开到过半的时候,生产大队的古董话筒终于争气了一回。 让整个生产队的老少爷们儿全都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张头会死,是因为他认识来偷图纸的人! 所以被人灭口了! “天啦天啦!” “这个关系也太乱了吧?” 程乔还在梳理全部关系,大舌头就已经不负众望又聒噪起来了。 “赵铁栓城里的亲戚是敌特,然后这些年利用他打听了不少的消息。” “周昌兰是他的姘头,这些年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周昌兰的大女儿娟子甚至嫁进了敌特窝里!” “而老张头也因为跟周昌兰有染,跟她走得近,跟娟子的婆家也走得近。” “当时那么黑灯瞎火的,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贼偷是娟子的公公!” “然后倒霉催的就被杀人灭口了……” 大舌头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程乔的脸色,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八卦这件事。 “求仁得仁呗!” 程乔嗤笑一声替她解了难。 老张头的死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可她还有点儿担心。 当初以见义勇为的名义奖励的工作指标已经被她给卖了换成钱和票了。 而且这些钱和票都有花用,上面会不会找她追讨啊? 进了她的口袋,可别想她还拿出来! 第54章 这都是她应得的 高台上,反剪了双手被绳索捆缚住的周昌兰再无往日的精致。 平日里那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披散下来,被油糊成一缕一缕的,遮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队上的社员同志们排着队从她面前过,有气出气,有怨报怨。 可以吐口水,可以丢土疙瘩,也可以扔鞋底子。 前面赵铁栓的老婆钱婆子已经哭喊得声嘶力竭了,还在一个劲儿的感谢政府还了她的清白。 谁都想不到,平常伪装得极好的赵铁栓是敌特,儿女也是帮凶,唯有这个尖酸刻薄的钱婆子却是个实打实的清白人。 不过即使自己清白,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就要被带走关押,前路未知,她的心情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拼命撕扯了一会儿赵铁栓,让他赔自己的儿女后,转头又冲到了周昌兰的面前。 什么脏话、臭话都往上招呼。 手、脚全都用上了。 让周昌兰本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更加凌乱。 小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垂死的虾。 可这才哪到哪啊! 今天这还只是生产队的示众阶段,即将等着她的还有公社、县里的批斗大会以行游街示众。 她必须接受所有人的唾弃! 这都是她应得的。 队伍还在继续,很快程乔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正好钱婆子耳刮子乎在周昌兰的脸上,将她的头发分开,露出了一张麻木的脸。 几天不见,周昌兰就瘦了一圈。 出奇光亮的脸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褶子脸。 一双眼空洞无神,好像失去了焦距一般。 这样的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与原主记忆里那个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欺负她的周昌兰,简直判若两人! “程婶子,给!” 程乔还在感慨人生,旁边大舌头就递给她一双满是土疙瘩的布鞋。 “砸!狠狠的砸,把心里的恶气出出来!” 程乔朝她的脚上看去,就见她一只脚上趿拉着一只脏布鞋,另一只脚上已经空了! 程乔无语望天。 大舌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舌头吗? 程乔没接。 其实这种程度的侮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特别是当她看到不少男人借着骂她不正经的同时,手却暗藏心机的往不该摸的地方乱摸。 刚才大会上就公布了不少与周昌兰有染的男人名单,不少人当场就被带走审查了。 程乔本以为现场最恨她的人应该是女人,却没料到最先起哄要给她剃阴阳头的却是一群男人。 人性阴暗与恶毒在这一刻有被扩大,且无限的被释放出来。 程乔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更无意参与。 像这种公开示众,本就是讨伐坏人的狂欢。 这是时代的印记。 程乔正准备离开,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还我钱……” 来人窜得极快,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刹那间,金癞子那颗瘌痢头就明晃晃的出现在了程乔的面前。 “还钱还钱!” 金癞子一靠近就猛地朝周昌兰扑过去,双手直接在她的身上翻找。 “把老子娶婆娘的钱藏在哪里了?这么骚的老娘们儿我还没有尝过味儿呢!” 他一边翻找一边嘴里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旁边没人制止,一大群男的反倒围过来哈哈大笑。 金癞子越发得意起来,竟然一件一件解起周昌兰的衣服。 “求你,求你住手!” 一道呜咽的求饶伴着一个踉跄的身影跌坐在了周昌兰和金癞子两人之间,成功的阻止了他解周昌兰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的手。 程乔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求情的人是谁。 她刚才就在人群里环视过,周昌兰的家人一个都不在,却不想紧要关头还有一个小女儿站出来。 周昌兰的小女儿张小燕跟张贵枝同年,长相随爹身材随娘,样貌很一般。 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扑在她娘身上的柔美身段,还是成功的让金癞子停住了手。 “放过你娘也行,还钱还是拿你抵债,二选一!” 张小燕闻言吓得连连后退,无助又绝望的看向周围的人,希望这时候有人能出声帮她一把。 可惜周昌兰是刚才大会上宣布了的阶级敌人,而且又是她昧了金癞子的钱在先,谁这时候都不会去做那个出头鸟。 程乔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去的。 她也什么都没说。 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 周昌兰收了金癞子的钱,别人找她要有什么错? 张小燕受辱家里人一个都没站出来,凭什么要旁人帮? 不想嫁金癞子又不是不行,还钱啊! 这一场示众批判大会一直闹到深夜,而程乔则早早就回自己房里睡下了。 张秋芳离了婚,张贵枝也免去了嫁金癞子做寡妇的下场,她现在十分好奇游戏世界的解锁情况。 果然,有变化! 才一进入游戏世界,程乔就敏锐的感受到了舒畅的气息。 灰扑扑的颜色正在褪去,生机勃勃的绿映入眼帘。 她尝试着在街上走了走,好一会儿才碰到壁障。 可惜街道两边的店铺仍然还是一片灰黑。 特别是途经胜利饭店的时候,程乔分明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儿! 但无形的阻隔让她进去不了。 好在供销社那个‘凹’字形的柜台终于解锁了另一条边,把百货组解封了。 百货组是日杂组的补充,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日常生活中需要用到的小东西。 在毛线、布匹、鞋袜以及热水瓶中,程乔最看中的是一双天蓝色的水晶凉鞋。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脚上的布鞋已经要穿不住了,这么一双水陆两用,巴黎世家同款凉鞋如同及时雨! 虽然解封的进度没有预计的大,但程乔并没有多失望。 日子还长,她小说中的男、女主都还没有出现,总有一天,她能吃上红烧肉! 程乔就是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想象入睡的,梦里她吃了酱牛肉、大肘子,烧鸡羊蝎子……最后再来一碗小馄饨溜溜缝,不要太美味! “娘,娘!” 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追到梦里,摇翻了她的碗。 小馄饨没了,好吃的也全都没了…… “大清早的叫魂呢!” 睁开眼就看到哭丧着个脸的张贵枝,程乔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 赔她的美食! 第55章 不说话,只一味的点头 “娘,金癞子,金癞子来抢小燕姐了!” 见程乔彻底清醒过来,张贵枝便急不可耐的向她呼救。 “关你啥事?” 程乔很没好气。 扰了她的清梦不说,还尽是为些狗屁倒灶的事。 “你二叔家的人是死绝了吗?他家闺女被人抢都没人出面还得你操心!” “再说你操的哪门子的心?当初那家人算计的可是你!” “实在看不过,要不你替她嫁了?” 程乔一顿输出之后,倒头又躺下了。 “可是,可是小燕姐挺好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张贵枝仍然急得团团转。 好在她也不敢再叫程乔了。 程乔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今天她东拼西凑来的制砖设备就要正式进场了,她要在安装之前把设备从游戏世界里换出来。 要忙的正事还多着呢。 女人啊,不管是什么环境下,都不能忘了搞事业! 睡得半梦半醒之间,程乔突然想起来,这个张小燕在她的原文里可是有出现的人物。 女配张贵枝黑化,她功不可没! 早期就是她时不时拿嫁到城里去的大姐在张贵枝的面前秀优越感。 偶尔给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让感觉不到家庭温暖的堂妹张贵枝对她死心塌地。 然后她心比天高,一看到下放的男主就迷恋上了。 自知以自己的样貌根本入不了男主的眼,然后才怂恿张贵枝跟男、女主那帮人接近,背地里没少出谋划策…… 我去! 就说基因的强大不可敌! 这也是个绿茶白莲花。 程乔睡得更安心了。 话她都已经跟张贵枝说开了,要是她还自己作死往里凑,她只能说尊重、祝福! 好在张贵枝同情归同情,还没有彻底的无可救药。 等程乔从大队的砖瓦厂换了设备回来,就听说张小燕已经嫁出去了。 张继宗到底是没把周昌兰从金癞子那里拿到的五百块彩礼还回去,而是拿自己的女儿顶了债。 而且张继宗家几个儿子和儿媳妇,在婆婆能拿钱回来的时候都挺孝顺,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一个个急着与周昌兰划分界线,已经分家了,那一家子已经彻底的分崩离析。 程乔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到心上。 张贵枝也只是闷闷地带着物伤其类的伤心,但显然也已经想通了,提都没再提。 这回金癞子娶的人不是张贵枝,兴奋劲儿似乎略减,并没有发生喝醉酒跑到河里去洗澡的事。 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听到金癞子的死讯。 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 张本初看着花了大队近乎全部的积蓄置办起来的家当云里雾里。 “婶儿,这,这就成了?” “放心吧,师傅马上就来试给你看。” 程乔见他肉痛的样子,自己没好表现出来。 真正肉痛的人是她啊! 大队能拿出来的那点儿钱,充其量也就买了点儿机械厂的废铁,虽然有刘义民的牵线,找师傅给改装了一下,但那些只是砖瓦厂里设备中微不足道的部分。 大头全是她从游戏世界里搬出来的! 而且制砖机拿出来之后,里面的窑已经停产了。 要不是考虑到游戏世界里的砖拿出来不好交代,她还真不想费这个事! 其实制砖的工艺和流程,程乔早已乱熟于心,但为了掩人耳目,带特地花重金从县砖瓦厂请了个郑师傅过来指导。 郑师傅四十开外的年纪,一进来就两眼放光。 看向张本初的目光中都带着敬佩。 好东西啊! 最新型的制砖机、全自动的传送带。 县砖厂的设备比这都要差上两级啊! 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办工厂,到底是从哪里淘到的好设备啊! “师傅,这家伙什能行吗?” 张本初毫无炫耀的自觉,说着在郑师傅听来很是凡尔赛的话。 好在对方是个难得的好脾气。 不说话,只一味的点头。 随着电闸合上,机器的轰鸣声开启。 和好的泥被自动送输带送进了制砖机里,再出来,就已经是一块又一块一模一样的泥砖! “哇~这么快!” 几个队里来学习的年轻人顿时惊呼一片。 他们是整个生产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壮实劳动力,且个个都有自制砖坯的经验。 起比用人手和木模制作砖坯,这机器制作出来的成品成色以及速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很快一列列排列整齐的砖坯就晒了出来,短短几分钟的成果,已经远远超过数十个壮劳力一天的劳动总和了。 一开始还对张本初的决定持怀疑态度的某些队干部,这时候全都哑口无言了。 甚至急切的期盼起砖坯入窑烧制的最终结果来。 毕竟又快又好的制作砖坯,还只是成功的第一步。 如果窑的问题不解决,烧制出来的砖硬度不达标到头也只是一堆硬点的土块。 可惜砖坯做出来还需要晾晒,并不能立马入窑烧制。 已经看到希望的所有人全都变得急不可待起来。 砖坯成型之后晾晒的这一个星期,同样也是程乔最难熬的时间。 她对自己游戏世界里的设备十分有信心。 从郑师傅那里拿到的窑的设计图纸又参照游戏世界里的窑做了细微的调整,绝对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张本初不知道啊! 他一天三问,时不时还要去砖瓦厂溜达上一圈。 那块由石砾滩新开出来的厂区,生生磨出了一条夯实的路来。 他自己不放心也就算了,每天还要拉着程乔跟他一起转。 似乎多一个人陪着,就能增加烧制的成功率一样! 刚开始几天程乔还舍命陪着,毕竟她也想早一点烧出砖来给自己建新房。 可看过几趟就失去耐心了,每次远远的看到张本初这个便宜侄子,她掉头就跑,能逃多远逃多远。 可是有些事却是逃不开的。 随着赵铁栓的身份曝光、关押,前进生产大队第三小队的队长一职空缺了出来! 大集体时代,队长的位置就像一辆高速行驶中的列车的车头。 没了车头的带领,整个小队的生产和生活都将失去方向。 首先受影响的就是干活没了计划和安排。 虽然十个小队同属一个生产大队,但每个小队又存在着竞争的关系。 自己小队的生产任务落下被会别的小队笑话挤兑,令全队人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小队挑选小队长已是势在必行! 第56章 候选选小队长 第三小队挑选小队长这件事,程乔已经不止一次在家里听张代国他们聊起过。 一直她都觉得这事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倒是听张代国的意思,他对小队长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已久。 程乔没好意思说他痴心妄想,只装作毫无所知。 一个小队的小队长虽然官职不大,但也相当于整个小队的大家长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办事公允,有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受到队员们自发的尊重和拥护。 就这一点,张代国就远远不够资格。 其次还得有足够的办事能力以及丰富的种田经验。 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在这个粮食产量不高的时代,一季没有好收成,就意味着多少人吃不饱饭得饿肚子! 作为整个生产小队的小队长,可并不只有表面的风光,还需要承当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的。 当张本初带着大队的干部,一同来第三小队召开小队会议的时候,程乔也只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去开会。 可谁知才到会场,就被木板上已经写上的备选名单惊着了。 “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婶儿婶儿!” 不必回头,都知道是大舌头在招呼她。 程乔轻车熟路的来到大舌头身边,果然已经为她留好了座位。 “这是咋弄的?”她冲自己的名字呶了呶嘴。 “当然是我,还有我们大家一起提名的啊!” 说起这个,大舌头与有荣焉。 “开会之前,张书记他们就让我们来得早的提几个候选人的名单。” “婶儿,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咱们三队除了你,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当队长!” 大舌头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边说着还不忘冲左右示意,让大家全都纷纷附和着她。 “首先,你是咱们队出了名的本分人,干活从不耍滑。” “而且你干农活经验丰富,队上谁不知道你是一把好手?” “再说,你现在都能帮大队建砖瓦厂了,带领咱们一个小队还有什么问题?” 不等程乔开口,她就开始一条条细数程乔当选队长的各项优势。 但越听她说,程乔越汗颜。 什么勤劳肯干,老实本分,经验丰富,全都与现在的她不沾边啊! 唯一一个能帮大队建砖瓦厂的事,还是有作弊利器的存在。 当真属于她的本事,一项都不在这之列! “是,是,我也相信程婶儿能当好队长,让那些想当队长的男人们好好看看,咱们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是的是的,凭什么小队长非得挑个男的?” 程乔:! 合着大舌头说的前几条优点都只是铺垫,其实就是把她当成了男女对立的工具人? 就因为她能帮大队开办砖瓦厂? 连张本初到现在都还将信将疑的,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吗? 程乔很想问问。 “不,不行!” 程乔连连摆手。 开什么玩笑! 她只想苟着的,开办砖瓦厂是形势逼人,不然没有新房住啊。 这跟她当小队长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都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队上已经有她这个岁数的人都开始养老不下地了,凭什么她还要拼死拼活,带一队的人去跟别的小队打pk? 赢了最多就奖励一个搪瓷茶缸子,她游戏世界里供销社现在可不缺这个! 吃多了撑的? “咦,谁提名程婶儿了?”几个人正说着,又有新人到达会场,第一时间也是注意到了候选人名单。 程乔看向说话的年轻后生,满脸期待。 大舌头几个八卦妇人的提名,终于受到质疑了吧! 这下好了,只要反对的人一多,她自然而然的就会被踢出候选了。 谁知那年轻人下一句差点把程乔送走! “挺好!我看咱们队还真只有程婶儿能服众!” “我看也是!” 程乔:?? 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怎么眼神还不好了呢? 她哪里行了,哪里就服众了? “你不知道上次去城里,别看我声音挺大,其实心里可害怕了!” “你看人程婶儿,跟那些大领导说话,全都有理有据,直接把人说得接不上话,那才叫有水平呢!” “你们还没去看过大队的砖瓦厂吧?那可全都是程婶儿一个人跑前跑后,托了机械厂厂长的门路给咱们大队弄来的设备!” “乖乖,机器制砖,只听那大家伙轰隆隆一阵声响,泥巴团子自动往里喂,不一会儿出来的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泥砖,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能顶咱们大半天干的活儿呢!” 得! 原来她还有小迷弟了! 可是,年轻人,你们都不想想这些跟当小队长有毛的关系啊? 真不是你们抢不过人家就破罐子破摔,拉她出来存心膈应人的? 程乔干脆闭上了嘴巴,啥话都不说了。 都是大舌头她们异想天开给她提的名,要不然这几个年轻人铁定没想到她的身上。 要是她现在还没有开始选举就一个劲儿的推辞,就怕起反效果。 本没想到投她的结果真投了她,那可怎么办! 程乔连大舌头给留的位置都不坐了,说是上厕所溜了出去,再回来就猫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亲眼看着候选提名中有人受到质疑被取消了竞选名单,她一时心中大定。 可一直到全员到齐会议开始,她的名字仍然稳稳的立在候选名单中。 等大队干部轮流发了言,又再三强调了投票选举的严肃性之后,终于到了投票环节。 参加竞争的是包括程乔在内的五个人。 其实四人全都是男性,不是队上德高望重者,就是多次被评上的劳动能手。 甚至有两个人还主动上台发表了竞选宣言。 言辞之热切,情绪之高涨,全都是程乔这条咸鱼不具备的优秀品质。 他们的宣言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这让提心吊胆的程乔心下又安定了几分。 心情最为复杂的是张代国。 他渴望当小队长早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赵铁栓下台,让这个愿望成为可能,他就一刻没有消停过。 私底下甚至还串联了好几个死党。 结果白忙活了一场。 连候选名单都没上! 反倒是他娘,竟然名字赫然在列! 第57章 弃权 一开始张代富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脑子都是懵的。 为什么会有他娘的名字啊! 其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程乔自己。 当然他也没以为他娘会走到最后。 但看着一个个名字被划去,最后剩下的五个名字中,他娘的名字仍然在列,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那种感受怎么形容呢? 当然是有点骄傲的,但也只有一点点。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娘一直是他爹口中的蠢婆娘。 如今连‘蠢婆娘’都能当小队长的候选人,而他却连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那他算什么? 哪怕他心有不忿,但也还是到了投票的环节。 五个候选人,一共摆了五个箱子。 整个小队共两百三十一个拥有投票权的成年人,人手一张裁得很小的小纸条。 中意谁当小队长就把自己手里的小纸条投进对应名字的箱子里。 其实五个人也并不都一样受欢迎。 呼声最高的热门是余成东,队上以前的会计。 人缘一直不错。 另一个就是黑马程乔。 随着老张家的新闻一再上队里的热搜不期然闯入大家的视野。 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人,突然被人发现浑身闪闪发光,就极具迷惑性了。 在投票的时候,竟然不少人停留在了‘程乔’的箱子前。 情况不妙啊! 程乔忙找到张本初,“大侄子,我怎么能参与小队长的竞争呢?这不是开玩笑嘛!快把我撤下来!” “婶儿,这我可做不了主!” “你的提名是群众提的,现在投票也是群众自发投的,我怎么能以权谋私?” 张本初铁面无私的看向程乔,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话说得无情极了。 “难道婶儿要让我犯错误?” 一顶硕大的帽子扣下来,程乔不得不连连后退。 被群众信任是荣光,推三阻四就是不积极、自私没有奉献精神,有负群众信任,是思想不正确! 这个年代但凡与思想关联在一起的就没有小事。 思想不正确会被划分阵营,然后还要接受教育的! 这个后果就连张本初都承当不起。 程乔不敢再赌。 她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投票箱,内心祈祷大家都把眼睛睁大一点,睁亮一点。 多看看旁边余成东的箱子。 人家余会计多好的人啊! 整个投票过程对程乔来说是无比的煎熬。 对张代国来说也并不轻松。 别人能凭自己的喜好投票,可他拿不定主意。 全因为他娘的参与。 从本心上来说,他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这一票投给他娘。 他甚至很害怕他娘当选,那样岂不是更显得他无能? 但连旁人都投他娘,若是他不投,旁人又怎么说他呢? 眼看着队伍距离投标箱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急。 不行! 这个票他不能投! “珍秀你站过来吧,我急得很,要去一趟茅房!” 张代国把身后的媳妇儿一拉,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逃避。 借上茅房屎遁来逃避现实。 “就不能再等等?” 叶珍秀满脸疑惑,这都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就算再急也得把手里的票投给婆婆再走啊! 她跟张代国的想法截然不同,婆婆能荣登候选名单,已经让她兴奋了好一会儿了。 她之前也是很瞧不上那么个任人拿捏的婆婆,甚至不分家也是打着能从她手里扣钱的主意。 但随着大姑姐被婆婆接回家,她对婆婆的印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个爱护女儿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甚至她还有些期待自己也能被婆婆纳入被保护的子女之列。 那她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如此孤单了。 可张代国一点都不听劝,火烧屁股一样忙不迭的就跑了出去。 背了人,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 他太紧张了,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但那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现在他已经不去想他娘能不能当选的事了,现在只能等着,等最后出来一个结果,然后被动的接受。 即使最后当选的是他娘,只要他没有投那一票,好像心里都会好受一些。 …… 程乔在里面也一直在祈祷,让投票的人全都投到余会计的箱子里去。 可是实际情况似乎不以她的想法为转移。 反正停在她的票箱前的人还挺多的。 偏偏她们这些候选人却被留在最后面,连上前做个表率都不行。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 等队员们全部投完,终于轮着她们了。 程乔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把自己手里神圣的那一票直接投到了余会计的票箱里。 不管怎么样,这样总算也是为余会计的票数添砖加瓦了吧! 她这个行为当即感动了不少人,就连余会计都羞得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有良好的群众基础,这个小队的队长非他莫属。 他自己手里的那票自然也是要投给自己的。 可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却把票投给了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太狭隘了! 全场也就只有张本初一个知道真相的哭笑不得。 他婶儿这是有多不想当这个小队长啊! 程乔投完票一身轻松。 她以为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已经认输了,她自己都知道比不过余会计,那么,其他的人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可是,下一瞬程乔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她投过之后,场上还剩下四位候选人。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人全都把票投到了她的票箱里! 程乔:!! 不是,你们闹哪样? “很好,咱们的候选人们也都发挥出了高风亮节,投票已经结束。” “还有没投的吗?再不上来就做弃权处理了啊!” 大队干部在主席台上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就是紧张的点票、唱票时间。 屎遁的张代国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再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将手里的纸条揉碎扔掉之后也进来了。 叶珍秀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担心他是吃坏了什么闹肚子,不然连给婆婆投票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错过! 自然是他一进来就看到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连投票都错过了!” 她忙迎了上去,语气中满是责怪。 第58章 美人 “人有三急,这种事是我能控制的?” 张代国有些暴躁,连叶珍秀伸过来探他体温的手都给打开了。 票已经投完了,程乔只能认命。 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听前面主席台上念一票就有人在候选人名下为正字添上一笔。 眼看着她名下的正字越来越多,她是眼前黑了一下又黑一下。 如果继续照这个势头,这个小队队长可就非她莫属了啊! “我说咱们婶儿能行就能行!”大舌头却看得美滋滋。 一屁股就挤到了程乔身边坐下。 “婶儿,你当了咱们三队的队长,咱们妇女的活儿能不能安排得轻松一些?” “特别是来葵水那几天,下水扯田草是真的受不了。” “哈哈……大舌头你就别为难程婶儿了,难不成还得为你徇私?再说你干活就是个偷懒耍滑的,还让程婶儿怎么让你轻松?” 虽然每个人都想轻松一点,但这时候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自然是不甘落后的。 有人看不得大舌头一门心思走捷径,便笑话她。 “你话也说得太早了,好好看看,余会计的正字也不少。” 程乔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内心也在暗自叹气。 她还是比较认同大舌头的。 这个时候的妇女是真的太苦了。 田地里的农活男女一视同仁不说,冬修的时候挑土挖泥,一样跟男人同进同出。 如果有条件,其实她也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至于具体怎么做,程乔还没有任何头绪。 但投票选举却已经有结果了。 “程婶儿,程婶儿!” 一迭声的大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齐了过去。 程乔以二十六个正字,以碾压式的票数,轻松的拿下了前进生产大队第三小队的小队长! 真正尘埃落定,程乔反倒坦然了。 刚才大舌头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让她做了这个小队长,其实她也并非一无是处,能操作的空间还是挺大的。 目前她手头也就只有砖瓦厂一件操心的事,等生产彻底的上了正轨,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几年没有正式开放之前,她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上台发表就职演讲的时候,程乔已经能从容应对了。 没有大段激扬的话语,只是大手一挥,让大家跟她一起把生活越过越好。 从队屋回家的路上,程乔都还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但队员们已经一口一个队长的称呼她了。 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一心想苟着养老的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一滩子事呢? 是因为到底还不算老的灵魂作祟? 程乔不由得苦笑。 平庸的一辈子,到底是不甘心的吧! 开完会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叶珍秀一反平日里与程乔总保持距离的常态,紧紧的巴着程乔走,连张代国都被她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张代国内心五味杂陈,投票之前有多赞赏自己弃权的机灵劲儿,现在就有多后悔当时的冲动。 他弃权没有投票给他娘的事,被不少雪亮的眼睛看到了。 回家一路,遇到多少人就受到了多少盘问。 他就说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自己娘当队长,到头来大家争相巴结的对象不还是他? 想明白过来,可一切都晚了。 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媳妇儿都弃了自己而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第二天一大早程乔就起床了,作为第三小队的新任生产队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吹响上工的哨子。 赵铁栓是犯了事被抓走的,都没有人跟她进行工作交接。 程乔是两眼一抹黑的就上任了。 好在余会计真的是一个好会计,昨晚就跟她说过队里马上面临的双抢工作。 ‘双抢’这个词在程乔的那个年代,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但抢收早稻、抢种晚稻的这场农时争夺战,在七、八十年代,却是被人称为‘农人炼狱’的存在。 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靠镰刀、打谷机、扁担纯体力的劳作,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收割早稻、晒谷、犁田、插秧,整个水稻耕作的轮回。 这就不得不让男女老少齐齐上阵,甚至昼夜高强度的劳作。 而且这期间正值酷暑三伏天,气温高、湿度高,顶着大太阳在田里插秧时,上蒸下煮,人都快要被烤熟了一样。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天气变幻莫测,晒谷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更有可能让大家半年的辛苦付诸流水。 每一季双抢下来,每个人都得脱一层皮。 程乔这个小队长要做的,就是鼓舞队员的士气,还有做好抢收抢种时的分工和各项细节安排。 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她一个新人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她到队屋的时候余会计已经在等着她了。 虽然原身一直都是三队的队员,也有积极的参与每一项劳作,但她实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统筹方面根本就是一个白痴。 程乔能参考的信息不多,这就迫使她不得不从大队的田地面积开始,重新认识整个生产小队。 整整一天的信息收集,她仍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查漏补缺。 等队员全都下了工,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里走。 只是才走到村口,就有人跟她报信。 “婶儿,家里来客了。” 这句熟悉的话让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张秋芳回娘家那回,结果所谓的客留给她的就是一摊子麻烦事。 现在又来客了! 她搜寻了好一会儿记忆。 老张家的亲戚大都住在前进生产大队,往来频繁称不上客。 而原身的娘家,也已是多年没有音讯。 那来的会是谁呢? 偏报信的人笑望着她,任凭她怎么问,就是不说客人是谁。 这还卖上关子啦? 程乔狐疑的快步回家,还未进院子,就看到了一抹清亮的颜色。 乌发、雪衣、身段窈窕。 还没看到姑娘的正面,程乔就已经感叹这是一个美人了。 美人!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都忽略了什么。 “婶儿!” 姑娘看到她率先开口。 甜甜软软的声音像黄鹂,芙蓉面丹凤眼,面色明丽动人! 第59章 把钱看得比儿子重要多了 好一个漂亮的姑娘! 怪不得是老三张代民倾家荡产卖妹子都要娶的人。 ——冯小薇! “婶儿,代民哥来信了,我是送信来的。” 姑娘见程乔愣神,极有眼力见儿的主动说明来意,并且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了的信件来。 程乔呵呵。 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她见得多了,这还没娶媳妇就忘了娘的倒是罕见。 原主的这个三儿子也是白养活了。 往家里写封信还得经由未婚妻代转啊! 程乔可懒得接。 “既然是写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冯小薇伸着手有些愣神,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程乔已经背着手径直进屋! 冯小薇傻眼了。 这与她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对啊! 她跟张代民处对象都快三年了,以前也是来过老张家的。 她这个未来婆婆对她这个城里的儿媳妇可是稀罕得很,并不是这个态度啊。 她伸着的手不知道是继续伸着还是缩回来,一时僵持在那里。 “婶儿,代民哥写信回来是商量婚期的。” 冯小薇抿了抿唇,用极其委屈的声音道。 都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从来都只有男方求娶,而没有女方求嫁的说法。 她跟张代民的亲事谈了这么久,婚期却一直拖着,以前她这个未来婆婆可是着急得很,多次旁敲侧击的催婚,这次怎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像对她并不待见呢? 哦? 程乔闻言脚步微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女方不拿到足够的彩礼死都不嫁的吗?这回儿上门主动来提婚期了? 还是说张代民已经找到来钱的门路,已经许诺全部彩礼了? 冯小薇被程乔直直的盯着,浑身发毛。 内心暗自气恼,这个乡下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觉得她的眼神如此犀利? 现在她站在人家的面前,仿佛未着寸缕,让人无地自容。 程乔即使内心有一万个疑问,但也只冷冷的回头,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她对张老三有先入为主的不喜。 相这么一尊大神对象,是有脑子的人能办的事? 他爹老张头死了人都没回,这会儿还在热孝期呢,倒是谈婚论嫁起来了。 虽然现在守孝被批为封建糟粕,但一般人都默认家里有至亲过世,至少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才办喜事。 这就很难不让程乔多想。 张老三的这个对象冯小薇是周昌兰介绍的,还是娟子婆家的表妹。 恐怕张老三也是早就掂记上她手里卖掉工作的钱了吧! 程乔就是不知道,娟子婆家事发,她的这个表妹能不能通过政审。 她现在看戏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去帮他们操办婚事? 程乔的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冯小薇的预料。 在她看来,自己这一趟纡尊降贵跑过来,至少婆家也得毕恭毕敬的招待,要是未来婆婆再识相点,就会主动提及彩礼的事,甚至立马把彩礼拿出来让她带回去。 要知道整个老张家,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也就当兵的张代民还算有点儿出息。 等将来提了干,可就是老张家唯一的体面人。 全家人往后不都得指着她们两口子? 可是这家人是不是有病? 她都来了这么久了,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让她在院子里坐等了这么久,都没人杀鸡留饭,甚至连糖鸡蛋都没端来一碗! 好不容易等到未来婆婆回来了,却连她的话茬都不接。 这个婚还结不结了啊? 看到冯小薇吃瘪,正在屋里趴在窗户口偷偷张望的叶珍秀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舒坦! 老张家已经娶了两房儿媳妇,她虽然娘家不给力得胜在自己肚皮争气,向来在家里地位最高的。 但随着张老三谈了个城里的对象,形势立马反转! 叶珍秀一直担心着老三家的进了门,她这个大嫂还得在冯小薇的面前俯低做小。 现在好了,能给冯小薇撑腰的公公不在了,婆婆又硬起了身板。 以她现在的性情,铁定不会给妖妖娆娆的冯小薇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 现在的婆婆把钱看得比几个儿子重要多了,直接不吃冯小薇这套! 程乔此时也一点都不舒坦。 队上的事千头万绪,忙了一整天也才捋了个头,回到家里又见一个乱摊子,家里的几个还不省心,都不知道帮她分担一点。 “人呢?有口吃的吗?” 她很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叶珍秀张秋芳、和张贵枝这才不得不出来。 “娘,晚饭做好了,我这就去端。” “倒是冯姑娘,咱们这乡下的粗茶淡饭难入口,恐怕吃不惯……” 叶珍秀从婆婆的态度中看出了她对冯小薇的不喜,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起来。 冯小薇抬起准备跟上的脚又忙缩了回去。 心里恨极! 这些没见识的泥腿子! 竟然管这么对她! “没事没事,我在家里吃过才来的,不饿。” 面上却还是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 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绝对不能翻脸! 冯小薇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成家的已经不多了。 眼看着弟弟大了,也相了弟媳,她的工作也要换给弟媳了,嫁人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可惜这几年她和家里人千挑万选,可都因要求太高没能如愿嫁出去。 特别是姨父事发,连带着她们家也跟着被调查,正经人家都恨不得跟她们划清界线,她又怎么可能还找到好的对象? 这才想起曾相过亲的张代民,反倒成了最佳人选。 虽然他只是个农村人,但人还在部队,听说还上进争气快要提干了。 真要在部队里提了干,她也能成为随军家属,根本不必嫁做乡下村妇。 这才火急火燎的写了信给张代民商量结婚的事。 张代民果然欣喜若狂,立马回信说要回来结婚。 她今天过来就是跟程乔商量婚期的。 冯小薇想着往后跟张代民结了婚早晚都是要随军的,也不会跟这些人泥腿子有多少交集,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几分。 再说农村人能吃什么好饭菜,不吃就不吃,她还不稀罕呢! 第60章 绝对不可能! 叶珍秀根本就没想留冯小薇吃晚饭,听她这么说正中下怀。 “那不好意思啊冯同志,娘饿了,我们就先开饭了啊。” 张贵枝倒是欲言又止。 她最清楚自己娘以前对冯小薇的看重,生怕这个城里的姑娘看不上三哥,事事小心翼翼的。 可自从娘伤了头,忘了一些事,说话做事全都不一样了,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提醒一下。 但想到二嫂几次三番被娘怼到无话可说的样子,她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她记得自己上次已经跟娘说过冯小薇的事,恐怕娘现在这样做自有深意。 只是她看向摇头拒绝的冯小薇,颇替她遗憾。 从城里过来可得花不短的时间,就算刚吃就过来也消食了,自家的吃食现在真心不错,特别是双抢临近,娘特地交代家里要吃荤腥养足精神。 今天大嫂做的拿手好菜可是软糯可口的红烧肉! 冯小薇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错过什么。 她其实肚子还饿着,但既然好面子的拒绝了,自然也不好往人家的饭桌上看。 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院外等着。 内心却把老张家的每一个人都记在了小本本上。 今天这些人对她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她都得让他们将来成倍、百倍的后悔!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随着老张家的饭菜陆续端上桌,香味儿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慢慢的牵着了她的鼻子! 怎么可能! 她好像味到的是肉香味儿? 这不年不节的,乡下人家竟然都能吃上肉了吗? 不,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肚子饿出的幻觉! 或许,或许这家做饭的多少还有点儿手艺。 冯小薇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她中午吃过食堂过来的,现在都到了晚饭的饭点了。 更何况她嫌今天茶馆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只吃了点儿糕饼。 她带着拿下老张家所有人的信心请假过来,根本就没想过会惨到连饭都混不上一顿的程度。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哪怕肚子再饿,她冯小薇都不可能向这些人低声下气。 冯小薇一个劲儿的说服自己。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心理暗示能解决的。 比如饿肚子。 “咕~” 随着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她已经分辨不出是肚子太饿,还是饭菜太香了。 她越来越觉得今天老张家的饭桌上绝对有肉! “嗯,大嫂做的红烧肉是越来越好吃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张代民他弟弟竟然一边吧唧嘴一边点评! 有肉! 还是红烧肉! 骗鬼呢? 冯小薇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这些人太坏了,分明故意馋她呢! 只是说谎也要说点像样的,这种一眼假就不要想骗人了。 这些人知道红烧肉是什么做的吗,这么敢说? 她家住在城里,家里还有三个正式工人,每个月也才敢吃两次肉,而且每次她妈都会把肉片切得薄如蝉翼,炒出满屋的肉香让左邻右舍全都闻到味儿之后,再放入大半锅的辣椒、土豆、或者豆角之类的辅菜。 总之当季什么菜多就放什么菜,一起做出一大锅来,让家里每个人都能沾点荤腥就算了。 红烧肉? 真材实料的三层五花,两斤都不够一顿造的,日子不过了? 过年的时候能摆一碗出来当看菜,都已经是相当殷实的人家! 虽然越想越觉得老张家的饭桌上不可能出现红烧肉,但好奇心就像是在冯小薇的心里生了根还发了芽。 不看一眼,不求证一下,有猫爪子挠一样心痒难耐。 毕竟那味儿是真的太香了! 她一点一点的移动身子,先用眼角的余光瞄过去。 见满桌的人注意力都在饭菜上,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想光明正大地去看,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一大坨油光放亮的肉上! 真有是红烧肉! 冯小薇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 有肉吃其实脸要不要也无所谓的。 “其实……” “咦,小冯同志怎么还在这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程乔洪亮的嗓门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冯小薇明显中气不足的呢喃。 然后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看到的,就是她眼巴巴盯着程乔筷子上的肉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 冯小薇回过神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生得漂亮,从小到大还没谁给她吃过这样的瘪! “婶儿,我不是说了代民哥让我过来跟您商量婚期的吗?” 冯小薇生气了,语气也提高了几分。 她现在恨惨了程乔这个死婆子。 话都不让她说完,还搞得像是才发现她在这里一样! 猪鼻子里插葱,装象都没有你这么能装的! “咦,我不是也说让你们自己看着办的?” 程乔也一点不惯着她。 “眼看就要天黑了,小冯同志你今天不回城里有住的地方了吗?” “毕竟你跟代民还只是处对象,要是住在我家被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程乔这话一出,她就听到了漂亮姑娘磨牙的声音。 冯小薇只觉得自己此时灰头土脸。 如果这个未来婆婆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杀杀锐气的话,算是她已经做到了! 可她冯小薇也不是泥捏的! “婚姻大事,哪能儿戏?既然婶儿对我不满意,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她就不信了,张代民是不要她这个媳妇儿还是不要他那个不讲理的娘! “小冯同志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包办婚姻要恋爱自由,你跟张代国不是早已经商量好了吗?结还是不结通知我一声就好了,算不算的也跟我说不着啊。” 程乔两手一摊,无比的赖皮。 但她眼看着冯小薇怒气冲冲地冲出去的背影,还是对张代国和张代强交代一声。 “去找你本初哥,跟大队借拖拉车送一下,别路上出了什么事赖咱们家。” 小心驶得万年船,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时代,凡事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 程乔才刚吩咐下去,看着叶珍秀几个收拾碗筷,就听大毛喊她。 “奶,有人找!” 第61章 别开生面的吵架 程乔还在寻思天都快黑了谁找她,很快就听到从东头传来的一片吵闹之声。 得了,不用猜了! 才当上小队长,麻烦事就找上门来了。 “程婶,大舌头和虎子娘吵起来了,快去看看吧,要动手了呢!” 果不其然,急冲冲来报信的人气喘吁吁。 只不过让程乔惊讶的是,大舌头这个队里的情报头子这回自己竟然成了事件主角! 向来都只有她吃别人瓜的份,这回终于贡献瓜给别人吃了? 程乔虽然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的,但面上可不能显露出来。 毕竟她现在是小队长了,得有为人排忧解难的样子。 还在路上,程乔就对今天这对闹起来的主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个光说不做,一个光做不说。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呢? 大舌头自然是属于光说不做的那种。 平常交流八卦和消息,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队上谁家今天饭碗里吃的啥菜都一清二楚。 揣一把瓜子去大队开个会,十里八乡甚至整个公社的新鲜事全都收罗得清清楚楚。 但干活就不行了。 每天别人天不亮下地出工,她也跟着天不亮下地出工,可别人能拿满工分十分,她能拿到六分都是记工员放水。 历任小队长,都对她这个磨阳工的落后分子气得牙痒痒。 但虎子娘跟她的情况完全相反。 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人。 木讷程度跟以前的原主有得一拼。 但她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孩子也懂事乖巧,更没有什么家人吸血压榨。 人家纯纯不爱说话,纯纯喜欢干活,享受干活,而且很会干活! 就拿即将开始的双抢插秧举例。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队里妇人们的主场。 但弯着腰泥足深陷,却是个苦不堪言的苦差事。 整个人弓身低俯,双手不能停歇,全靠双腿在泥田里倒退着移动。 时间一长,沾满了泥浆的腿脚仿佛灌了铅似的,移动艰难。 人累了步子就乱了,又会在平整过的水田里留下过多的深坑,给秧苗插下造成困难。 这就需要插秧的人手动恢复平整。 这样一来更累不说,还浪费时间。 集体劳作,都是一排人同时下田开工,留在最后的人就会被周围已经插好的秧苗‘关’住,是会被人笑话的。 整个第三小队,多年来一次都没有被‘关’住的人唯独虎子娘一人! 别看她说话温温吞吞的,但下了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双腿站得稳稳的,进度有退,哪怕时间过去多久,步幅都依然不长不短,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而且每退一步,都刚刚好地卡在每株秧苗的间距内,从来不用做多余的动作。 她不仅速度快,而且质量还好。 插在田里的秧苗都比别人的笔挺一些! 有人专门观察过她的动作,发现她会一直交替着用手肘支撑大半身体重量,这样就不会那么容易累。 可是别人看过了,学过了,就是学不会! “她俩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程乔实在没忍住问出来。 按理说,就凭大舌头的那张嘴,正常人说一句她能回十句,吵起也来大多也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对象换成虎子娘,估计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这架怎么吵得起来的? 报信的人是个比大毛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嘴巴动了又动,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婶儿你自己去看看吧!” 最后只丢下这么一句就飞快地往热闹发生的地方跑了。 吵个架,还难说成这样? 程乔也纳闷了。 她快步跟上,还远远的没到事发地,就听到一阵阵欢笑声。 这是吵架? 好在其中也夹杂着大舌头独具特色的大嗓门,不然程乔都要以为那孩子拿她开涮了。 “咋回事啊?” 望着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都是人,程乔出声问道。 “哈哈哈……队长来了,队长来了,大家快给让让!” 有人一声高呼,程乔面前立马退出一条路来。 她朝里走了走,才看到吵架现场。 说是吵架,还真的是很为难这个词了。 毕竟吵架带‘口’,是用嘴巴来吵的,可程乔面前的这两个人却是用‘手’! 在大舌头和虎子娘的面前,都有一小垛新鲜的麦梗。 两人手里还都忙着活计。 ——编草帽! 两个手里的草帽都有了雏形。只是一个精致美观,一个呃……强差人意? “不就是编个破草帽吗?当谁不会呢!用得着你在这里臭显摆?” 大舌头气鼓鼓的,拿着几根麦梗插得手忙脚乱。 虎子娘脸不改色心不跳,手底下又沉又稳,几根粗壮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个小辫子很快就扭好了。 “你就是不会。” 声音不疾不徐,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可这话配着这成果,对大舌头就是赤果果的嘲讽! 大舌头气得跳脚,干脆屁股一拍,“不用你教,我早会了!” 一直埋头示范的虎子娘不干了,一把将大舌头拉住。 “不行,你编给我看。” 两个人拉拉扯扯,时不时的编几下,又时不时的跳几下脚。 当然跳脚的那个是大舌头。 程乔在旁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眼看着就要双抢了嘛,草帽就成了必备之物。 可是生产队根本拿不出钱购买,就把主意打到了手巧的队员身上。 正巧虎子娘就是手巧中的手巧,编制草帽正好她就会。 余会计就给她下达了一项任务:带领队上的其他几个妇女一起编草帽! 恰巧大舌头就是她负责带领的人之一。 她没学几下就失去了耐性,偏虎子娘又是个认死理的,一点都不给她放水! 大舌头气得跳脚,偏对方不急不躁,只一味的传授技术。 偏偏还极能抓重点,每一次传授都像是嘲讽。 这可不就闹腾起来了嘛! 当然闹腾的那个人是大舌头,虎子娘全程没说几句话。 程乔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别开生面的吵架,她也是第一次见。 这架可不好劝啊! 看大舌头学又学不会,走又走不掉的样子,确实够痛苦的。 但人家虎子娘本就是奉命行事,且还一心一意的教学,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第62章 意外的人 “都收了吧,天黑了费眼睛,仔细伤了眼。” 可两个人还僵持着不可开交,总不是个事儿,程乔只得硬着头皮上。 “虎子娘是个好师傅,认真负责!”她先肯定了虎子娘的付出,转头才对上大舌头,“你这就有点儿辜负人家的好意了啊!” “婶儿,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手,我是能干这活的人?” 看到程乔过来,大舌头就像看到了救星,她夸张地把自己的一双手撑开到极致,“虎子娘根本就是为难我!” 干活的人的手,个个都粗糙壮实,但灵敏度还是变不了的。 但大舌头的这双手就有些神奇了。 很大。 手指全部撑开,跟把蒲扇似的,但五根手根一看就不灵活。 实在是太短了! 程乔还没出声,人群就一阵哄笑。 “大舌头的手着实是一把好锹!” 本常大舌头被人笑话手掌大都会不乐意,但这回实在被虎子娘逼得狠了,竟然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我下田垒田垄不在话下,你们说说,谁看到一把锹会编草帽的,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别胡说!虎子娘也是领命行事!” 眼看着虎子娘又要拿出麦秆,当堂示范手指粗壮编制草帽的方法,程乔忙打断大舌头的话。 “虎子娘,你先别急,这个学生冥顽不灵就算了,明天给你找个更合适的学生,保证让你完成任务。” 一场闹剧在程乔两边都无法批评的情况下终于平息下来。 但程乔却看着两顶半成品的草帽入了神。 知道双抢的任务艰巨之后,她就在想方设法改善家里的生活了。 想要小队的生产任务能快速又顺利的完成,双抢其实保持足够的体能是关键。 可队上别人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刚刚她就在想,怎么帮助队员改善生活。 正没有头绪呢,这不就有现成的法子送到她面前了吗? “虎子娘,咱们队上会编草帽的人多吗?今天几个跟你学的学得怎么样了?” 虎子娘今天并没怎么开口,却也把大舌头气得不轻,她并没有落下风。 但任务没能完成就这样草草的结束,她的情绪还很低落。 见程乔问她,也只闷闷的回答:“春生他娘和他婶儿六个人都学会了,就只有大舌头,她不好好学。” “队上还有十几个人也是会的。” 差不多有二十来人会! 程乔大喜,“手工一天给编几顶?” “这样的我一晚上能编三顶,春生他娘她们才学的,一晚上应该能编一顶出来。” 虎子娘这是说收工后利用自己的额外时间编的,程乔也没再追问。 只是自己在心里暗自算了一下,这二十人脱产全职来编织草帽,一天至少也有八九十顶! 当下一顶草帽最少也要卖一块钱,听说城里好点的一块二还要一张工业票! 程乔的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 要什么工业票,全换成肉票呢? 要是她们小队双抢的时候能天天有大肉片子供着,那活还不得做得又快又好? 说干就干! 程乔连家都不回了,直接跑到了余会计家里。 余会计一听程乔说想靠编织草帽来给队员换肉吃,当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成的,不成的!” 肉多精贵啊,手工编织的草帽算啥? 毕竟对于一个连县城都难去几趟的农村人来说,对外面不熟悉的一切都看得十分神秘,而自己司空见惯的东西则会认为很廉价。 “那这样吧,趁着双抢还没正式开始,虎子娘几个队里会编草帽的,就先停两天工让她们编,能编多少编多少。” “如果能换肉回来最好,不行也能让队里的人人手一顶新帽子干双抢。” 余会计垂头仔细琢磨了下。 二十来个劳动啊,一天不出工就得少干不少的活。 但程乔许诺的肉,却又时刻诱惑着他。 万一是真的呢? 尽管他觉得这个新上任的小队长为了表现,也是异想天开。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天,就两天!” 两天的时间一共做出了198顶帽子,不多,但试水也够了。 程乔拿了两个样品,第一时间就进了县城。 人脉嘛,经营了就是要拿来用的。 损人利己肯定不行,谁都不是傻子,但可以互惠互利啊! 在县城的人脉,程乔也就只认识一个刘义民。 现在她只能逮着这一只羊薅。 是时候多经营点人脉了。 程乔边想边叹气。 以她现在手里的资源,想要经营人脉又谈何容易呢? 这回程乔没有去刘义民家里,而是直接去了机械厂。 好在有了上回送锦旗的事,机械厂的保卫室很快给她放行。 程乔来到厂长办公室是想跟机械厂正儿八经地谈生意。 一两百顶草帽对机械厂这么大的一个单位来说,随随便便都有用武之地。 从他们单位食堂分走半扇猪肉的份例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程乔觉得刘义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可是很不凑巧,她到的时候,刘义民在开会。 厂长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好在厂办秘书正是送锦旗当天采访过她的年轻人,把她放了进去,还给她倒了杯水,让她等着。 厂长办公室朝东,大上午的太阳照进来刺眼得很,窗户上已经放下了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程乔等了好一会儿已经百无聊赖,只能把目光投向门外走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路过的人。 她都已经学会听脚步声辨别男女了,而刘厂长的会议还没有散。 可就在这时,走廊那边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这回却有点挑战性。 步子的频繁很均匀,按理来说应该是个男人,但声音却一点都不沉重,轻得又像是女人。 就在程乔在猜这是一个胖子还是一个瘦子的时候,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了。 程乔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咦?” 她只轻轻的惊呼一声,又忙住了嘴。 不应该啊! 机械厂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为什么宋队还会出现在这里? 倒是对方大大方方的跟她打起了招呼。 听说她来卖帽子,还将那两顶样品拿起来仔细地看。 第63章 再添一条新人脉 机械厂盗窃案已经悄无声息的完结了。 顺藤摸瓜,抓住了一伙不小的敌对分子。 在案子未完结之前,宋队一直以机械厂保卫科的保卫身份秘密展开调查。 今天是来机械厂做最后交接的。 他从程乔那里得到线索后,就一直在做深挖。 为了这桩案子,他已经连续多日加班加点,刚刚在走廊上看到程乔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这件案子的调查中,一直进展相当顺利,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疙瘩。 那就是曾经对程乔的怀疑。 原因之一,是自己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纰漏,竟然怀疑错了人。 二来,他也因自己的怀疑被当事人看穿而愧疚。 如今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他至少还欠着程乔一个交代。 本就打算处理完了手头的事离开南县之前过去一趟的,没曾想在机械厂的厂长办公室里就见着人了。 宋队正愁不知如何搭话,就见到程乔带过来的两顶草帽。 这个东西泛用性强,但并不稀缺。 程乔来机械厂,其实并不是个好选择。 但一想到程乔所处的前进生产大队,他就了然了。 “程同志,你们生产队生产的草帽多吗?” 听话听音。 程乔一听宋队说这话,当即就知道这人有门路! “咱们大队的春小麦刚丰收,编织草帽的原材料多的是,马上就到了歇伏的季节了,劳动力也管够,要是火力全开,几百上千顶也不是难事!” 打蛇随竿上,程乔初见到宋队的惊讶以及那么点儿不喜顿时烟消云散了。 “对了宋队,人民群众帮助破除大案要案,给不给奖励啊?” 可是一想到这人曾把自己当敌特的经历,程乔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揭过。 得加码! 宋队本就出于补偿的心理才多嘴问这一句,见程乔直接开口要奖励顿时一愣。 真的不是他多疑会把群众当敌特,实在是这个老太太,太与众不同了啊! 这时候的革命同志之间,开口闭口都是要说语录的,把为人民服务、舍小家顾大家挂在嘴边。 讲究的就是一个无私奉献。 这老太太这样说话,要是早几年高低得被人举报了! “程同志,协助破案这是荣誉!” 程乔听明白了,跟她忽悠刘义民送的锦旗一个道理。 就算要奖励,最多也就口头表扬一下,顶了天再给一个印了字的搪瓷缸子。 能顶个啥用啊? “不瞒宋队,”程乔立马脸色一垮,“马上就要双抢了,天气热任务重,队里队员同志们个个营养差体能弱,很难完成任务啊!” “我现在被大家信任推行为小队长,可不得多操心嘛。” “正好队上有心灵手巧的,做的草帽结实耐用还好看,我这不就打算给换点荤腥回去,给大家打打牙祭。” “我也知道机械厂对草帽的需求不大,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又没认识的人只能来碰碰运气了嘛。宋队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下?” “其实协助破案也算不上,我也不想邀这个功,这不就想拉近与宋队的关系,救您给帮帮忙!” 程乔其实对面前这个人叫啥都不知道,但有鱼没鱼捞一网不就知道了吗? 何况听刚才对方的问话,似乎是有门路的样子。 她现在是小队长,为的是全体队员的利益,说破天去也惩罚不到她的头上,怕啥? “宋颐”宋队长估计也被程乔一口一个宋队的给听得不得劲儿了,他报了名字又指了指自己。 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被程乔给说了,他想着自己又一次误会了面前的人,宋颐这回很痛快。 “我正好认识一个农场的领导,或许他们那里需求要大一些。” “我先拿个样品过去看看,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谢谢宋同志!咱们队的双抢任务可就全靠你了!” 程乔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脸皮普遍都比较薄,她就成了高帽子批发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又不用本钱,既然好使为什么不多使使? 这不现在她再添了一条新人脉嘛! “啥任务难到无法完成啊?” 程乔正要去拉程颐的手,再语重心长的感谢上,让他不尽心尽力的帮忙都不好意思,却不想开会的刘义民终于回来了。 而且一进门就打断了程乔的下一步行动。 “哎哟,刘厂长大忙人,可算等到你了!” 程乔觉得自己生产队生产出来的草帽销路是稳了。 宋颐好歹亲口答应的,最差也不至于连她手里的两百顶草帽都卖不出去。 她今天过来机械厂,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啥事啊大姨,听秘书说你等了有一会儿了。” 几次交道下来,刘义民对程乔这个认的大姨十分满意。 哪怕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好,大姨我也不跟你客套了。” 程乔很领情,“马上就要双抢了,可我们前进生产大队的畜力还有缺口!” “我听说机械厂还有几台闲置的拖拉机,能不能调剂给我们使使?” “虽然我们跟机械厂不是一个系统,你们也没有义务帮忙,但你们作为南县的支柱企业,支援附近农民兄弟的生产建设,同样也是为国家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只要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一定好好感谢!” 站在边上的宋颐这才发现,这老太太是对谁都不客气啊! 跟他还不太熟,说话算是好的了,提要求还拐弯抹个角。 听听她跟刘厂长说的话。 赤果果的威逼利诱! 闲置的,给我们就是支援农民兄弟建设,完了还给你送感谢信。 否则就是不为国家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这顶帽子? 怪不得卖帽子。 感情她就是个做帽子的! 草帽、高帽还帽帽不一样! 好在刘义民早就习惯程乔的说话方式了,也不介意。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程乔当选小队队长的事情,也愿意帮她一把。 “能均两台拖拉机出来,正好以前帮忙维修的一台报废机耕犁也能凑合用用,到时候一并给你们拖下去!” “咱们是机械厂,别的没有,废铜烂铁多的是,修修补补能为国家建设出力,也是我们的荣幸!” 厂长不愧是厂长,思想觉悟和说话能力都是杠杠的。 程乔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把草帽拿出来给他看。 第64章 打赌 有了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帮忙,第三小队的双抢还没开始就已经完成大半。 程乔更加对卖草帽的大业上心了。 第三小队可挖的潜力不多,虎子娘等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现在是已知的唯一财富。 双抢不用愁了,她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发展第三小队的副业。 她想试试看,第三小队在她的带领下,到底能走多远! “这草帽编得确实不错,只是我们机械厂都是厂房内部作业,需要用到草帽的机会不多。” 果然,跟程乔预先设想的一样,机械厂对草帽的需求不大。 “大热天嘛,作为福利发放怎么样?上班的人不用家里人也可以用得上嘛,再说不要钱的不要白不要,一两百顶总能放下去的吧?” 程乔的手里现在也就一两百顶,必须先脱手换成肉。 虽然宋颐已经答应帮忙了,可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机械厂近在眼前,而宋颐的农场要不要还是个未知数。 再说只要有人要,她们生产队的草帽又不是不能再生产。 “而且我们也不是卖,只需要你们拿肉来换,目的是帮队员在双抢季节补充一点营养。” 程乔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义民只得点头。 毕竟对机械厂这个职工上万人的大单位来说,两百顶草帽也确实算不得什么。 宋颐就站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一桩交易完成。 他很想问问,程乔都换到肉了,他还有用吗? 可一想到她刚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用奖励换来的帮忙,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程乔在外斗智斗勇为自己小队的队员谋福利的同时,第三小队的队员们也在为他们的小队长据理力争。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一共十个小队,也就是十个竞争的对手。 大家平时可能是亲戚、好友,开大会聊别的大队的八卦聊到飞起。 可每到‘双抢’、‘冬修’等大型劳动季节,每一队之间又都成了竞争的关系。 嘲笑、打压、言语攻击。 虽然手段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每一队都不想自己成为被别的队笑话的对象。 以前第三小队的小队长是赵铁栓时,那家伙虽然是个敌特分子,但伪装得特别好,第三小队的战斗力并不输旁人。 但他被抓了之后,第三小队的队长就成了程乔这个六旬老太。 双抢还没有正式开始,其余小队似乎就已经看到了吊车尾的是谁。 但凡经过第三小队的,没人不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一番,表面说他们队长不行,实则笑话他们自己给自己选了个战斗力最弱的老太太当队长。 “什么,你们说你们的队长很厉害,能把城里的领导说得无话可说?可是她能挑两百斤的谷子吗?” “不行啊?可我们队长可以!” “什么,你说你们队长城里有认识的人,能帮大队把砖瓦厂办起来?那她能一个人犁十亩田吗?” “不行啊,可我们队长可以!” “……” 一开始第三小队的人还占据上风,将程乔的光辉事迹一件件说出来,可是别人以不变应万变。 全都拿自家队长的体力说事! 这还怎么说,说不过啊! “光力气大有什么用啊,队长能干又不是只有力气大这一项!” “哦,力气大好啊,马上双抢!要不咱们两个队比比看?” 是啊,马上双抢了,可他们的队长还在哪里呢? 这下连第三小队的有些人都快要沉不住气了。 不会真的是自己投错票了吧? 论体力,程婶儿是真的会被其他队的男队长甩几条街去! “哼,比就比,谁怕谁啊!” 大舌头最听不得别人说程乔的坏话。 她们队是女队长怎么啦,伟人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对方听了这话,当即兴奋起来。 “你们不怕?比是吧,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啊,要是输了会不会哭哦!” 这个拼命挑衅的人是第四小队的,平常跟王春花交好。 她挑衅第三小队的队员,就是存心帮王春花出气。 自从张老二一家分了出去,就像是入赘王家了一样,程乔平常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 偏程乔当上了第三小队的队长后,张老二又心思活泛起来,天天魂不守舍的想回去。 王春花背地里不知道跟要好的人蛐蛐过程乔多少回,最希望她这个小队长当不下去。 “谁会哭?”大舌头输人不输阵,一激将就上套了。 “那你说输了要怎么办?输了的今年冬修多挖一段沟渠怎么样?要是你们不敢就算了!” 对方挖好了坑还一脸不屑。 她这个态度成功的激起了第三小队队员的好胜心。 虽然他们的队长是体能差点,但他们不孬啊,怎么就一定会输呢? “好!多挖一段就一段,你们可不要反悔!” 两个小队之间干活打赌是良性竞争,不仅没有拉着劝着的,还尽是拱火架秧子的。 很快在其他小队的见证下,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的赌约就正式成立了。 程乔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队里的时间,她就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份赌约! 她正忙着交货、换肉。 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坐着从机械厂调剂出来的拖拉机上,牢牢的盯着半扇猪肉,颠簸着回到村里。 大舌头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本想跟她说打赌的事,但眼睛看到那半扇猪肉上,一下就黏住挪不开眼了,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其他人也都大差不多,得知这半扇猪肉竟然有自家的一份,个个欢天喜地,队上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程乔也没有拖拉,当即就在拖拉机上把肉给分了。 所有人把肉拎回去之后,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跟队长说。 但又觉得别人会说,所以关系不大。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直接导致第二天双抢正式开始,整个前进生产大队都知道第三小队和第小队打赌的事。 除了程乔这个小队长!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是真的都没了说八卦的心思。 抢种抢收,重在一个抢字。 程乔从机械厂借到了两台拖拉机一台机耕犁。 但抢收早稻的第一天,却是一点力都使不上的 第65章 放狠话谁不会啊 天还没亮,金灿灿的田野上,全是忙碌的人们。 手拿镰刀,弯腰弓背。 种下一颗种,收获万粒粟。 辛辛苦苦耕耘,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最后的这一哆嗦,没人敢掉链子。 不仅大人全部下田,家里的老幼也都不会闲着。 年纪大的实在干不动了的,不仅会承包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还会去晒场。 等着割下脱粒的谷子运送回来,他们负责摊开晾晒。 得趁着天气好做到颗粒归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一颗都不能浪费! 学校已经放了农忙假,大点的孩子全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小的也会帮着送饭送水。 这时候的乡下基本上看不到闲着的人。 雾气慢慢散去,太阳升起来了。 天地间一片热气腾腾。 人们的衣裳早就湿透了,也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的还是被露水打湿的。 哪怕又闷又难受,但没人有空在意和抱怨。 三队的田地紧邻着四队,两队人因有着赌约的存在,干活更加卖力。 以往还可能会在直起身子透透气的时候彼此打个招呼,说几句笑话。 但今天场上特别安静,只能听到唰唰镰刀割倒稻穗的声音。 特别是昨晚分到肉的三队队员,一个个铆足了劲,都想挣口气把四队比下去。 这年月能给他们弄到肉的队长,不知道比别的队长强了多少倍呢! 他们也不能给队长抹黑。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是个四十来岁的壮劳力。 人长得牛高马大,嗓门也大如洪钟。 下了田以一当三不成问题,一伸手能揪住三兜稻穗,咔嚓一镰刀下去,谷子就倒下一片。 他自然知道自己小队的队员跟三队的赌约,眼看着三队的人气势如虹,自然也不甘示弱。 “大家伙儿加把劲,可不能被三队给比下去啊!” 一嗓子吼得把全队人的好胜心都激发出来了,一个个忙加快了迅速。 一望无边的稻田里,十个小队的队员本是一字排开,三队和四队齐头并进,一下成了场上最亮眼的崽。 两队的收割方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其他队甩在了后面。 如两支离弦的箭矢,势如破竹。 大队干部对此喜闻乐见,要求其他队也要跟着有样学样。 程乔没有下田,她正在指挥队员往田里搬打稻机。 她这时才知道三队的家底实在太薄了。 连个脚踩的打稻机都没有,只有几个木箱子。 稻谷的脱粒得靠人力用力抽打来完成。 她有些懊恼没能早些发现这个问题。 不然从机械厂里换点零件出来,怎么也得凑两台脚踩的打稻机出来。 现在这样太费力费时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将仅有的几个木箱子快速抬到田里去。 其实这事怪不到她的头上。 她一早就对队里的器具做了统计的,只是大家对这种原始的打稻机习以为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时她也只看到数据而没来得及去查看实物。 自然就忽视了这个问题。 好在四队的设备也跟他们差不多,两队的打稻机也是依次上场。 立马除了收割声,又多了用力拍打稻穗的拍打声以及用力时的吆喝。 田地里立马热闹起来。 程乔看着三队的进度,一脸欣慰。 看来她之前的判断有误,她们队除了虎子娘几个巧手的宝贝,还个个都是干活的能手! 张本初抽空巡视过来,看到三队四队的激情比拼,给程乔投来欣慰的一瞥。 “三队的精神不错,有很大的赢面!”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程乔不知道这种时候要什么赢面,但赢肯定是好事。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是队长!”她得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都是昨晚分下去的猪肉的力量? 三队和四队本就是挨着的,程乔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收敛声音,三队的人听了自然提气。 可落到四队人的耳朵里,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之前他们还只是队员之间立下的赌约,现在人家队长都显摆上了! 一个连田都没下的队长跟他们的王队长有什么可比性? “队长,上!” 放狠话谁不会啊? 顶着队员们灼灼的目光,王得胜也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书记,三队的精神头不错,难道我们四队就差了?输?不可能的!” “要是我们队真输了,今年冬修的开沟任务我们全包了!” 王得胜瞄了程乔一眼,立下了豪言壮语。 一段沟渠的任务算个啥,要赌就赌全部! 程乔:啥? 随口说说,还玩这么大? 十个小队呢,有赢的就有输的,输了就输了嘛,还给自己加任务?何苦! 反正她是不会夸这种海口的。 要不是现在的确是抢收抢种的关键时刻,她都想劝自己的队员悠着点儿。 别累出个伤啊痛啊的,多耽误事儿啊。 三队的队员全都竖着耳朵,等着程乔放话,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任何声音。 “哈哈哈……三队怂了!” 四队的人气焰立马高涨。 程乔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心里暗道这些人的精力还真是旺盛。 “放狠话谁不会啊,到时候见真章!就盼着你们四队的冬修的时候挖沟别挖到哭!” 大舌头不甘示弱开口。 程乔这才发现,平常一干活就屎尿多的大舌头竟然这会儿在老老实实的干活! 而且她的速度还不慢。 “大舌头今天不错啊,值得表扬!” 大舌头第一回在干活这件事上得到表扬,立马高高的扬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而且再上手干活,速度都快了好几分! 程乔领悟到了语言的力量,忙又扬声道:“大家听没听说一句话:人狠话不多。好好干,回去有肉吃!” “嗷~!” “就是就是,干就完了,哪那么多废话!” 三队群情激昂,气势一点都不比四队低。 一句有肉吃,把四队的人直接给干不会了。 “骗鬼呢!” 这年月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怕不怕,只要好好赢,咱们回去也杀鸡吃!” 王得胜忙安慰道,其实这个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整个双抢季,哪怕再抠的人家,也会吃些荤腥。 摸不到鱼就杀鸡,实在不舍得的也能打几个鸡蛋。 王得胜这时候还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66章 还有胜算 农忙双抢的时候,时间不允许有丝毫的浪费。 田里干活的人吃喝都是送过去的。 眼看着日头当空,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大家挥汗如雨,汗如浆出,喝进去的水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换了一种形态排出体外。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气神,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 “吃饭啦——” 随着一声声带着孩童稚气的吆喝声,似乎给所有的人都带来了续命的丹药。 大家纷纷洗手上田埂,急不可待的去寻找自家送来的饭菜。 三队的则不同。 三队的饭不是孩子们送来的,而是由几个壮劳力挑过来的。 程乔拿回肉之后,除了分给每家的老小一些,大部分都交给了她家隔壁丫丫的奶奶郑婆子。 她的厨艺是队里公认的第一,双抢期间的伙食程乔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一样的食材,统一的口味,就是要确保大家都吃得饱,吃得好! 大木甑一揭开,木甑饭与众不同的香味立马弥漫开来,当即引得不少人侧目望过来。 再接着,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扁担另一头的箩筐也揭开了。 顿时肉香味扑鼻! 真的有肉! …… 程乔最终交到机械厂的草帽是两百顶,供销社里的售价是一元一顶,再附加一张工业票。 猪肉同样也是一元一斤,也需要肉票。 与工业票相比,肉票要难得很多。 当初程乔只想着刘义民能分给她们村半扇猪肉就很好了,结果他答应了一头整猪。 程乔担心天热了猪肉会坏,第一天只取了小半扇回来。 余下的还留在机械厂里,节省着点用,够三队打上三回牙祭了。 虽然小半扇猪肉不少了,但分到一百多号壮劳力的碗里也就只能沾沾油荤。 可落到别队人的眼中,那可就不一样了! 再少那也是肉啊! 三队的人是真舍得。 足足两水桶装得满满的辣椒炒肉,香喷喷油汪汪的! 哪怕吃不到几块肉,拿那些油汤泡饭那也得多可口啊! 哪怕自己碗里的装的,也全都是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好菜,但跟三队的肉一比,简直没法看! 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还不能吃上一口舒心饭,不少人都不免有些蔫巴。 特别是跟三队有赌约的四队,严重的被影响了士气。 “三队的队长这是收买人心,一顿肉而已,难道还有本事天天吃肉?” “放心,他们绝对会输给咱们,等到了冬修的时候,冰天雪地的他们还得帮咱们挖沟!” 王得胜最苦逼,他一边眼馋着三队的饭菜,一边还要变着法子地给自己队的队员们打气。 他不知道,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随着下午新一轮的比拼开始,早上还长在田里的金灿灿、压得穗子压压的稻穗,就成了木桶里的谷粒。 必须马上清出去送到晒场上,晒干入库。 这样田里干活的劳力就得分出很大的一部分。 用肩膀挑,用手推车推,排着队的把谷子送回去。 此时三队的余会计见程乔一直没有动静,也准备安排人了。 他们队的打稻机里也装得满满的了,再不送回去会影响接下来干活。 “不急,不急,先把谷子移出来放到大路上。” 机械厂来支援的拖拉机和拖拉机手应该也快到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远久就传来拖拉机的轰隆声。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一共才两辆拖拉机,前段时间趴窝了一台,说是要大修还坏在那里,仅有的一辆根本忙不过来。 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田里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 急切的期待拖拉机是朝自己小队来的。 唯一的那一台打算每个小队轮流作业,轮到的自然喜笑颜开。 “不是说有一台坏了吗?怎么来了两辆?” 有眼尖的立马注意到了。 “不对,是冲着三队四队去的?不应该吧,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两个队啊,而且一去还是两辆,不会是搞错了吧?” 站起身直个腰的功夫,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最后都停在了三队的田前面! “大姨!咱们帮忙来了!” 机械厂的拖拉机手是两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咧出雪白的牙。 他们受了刘义民的吩咐,一开口就亲亲热热的招呼程乔。 “好,好,先喝口水!” 援兵到,程乔喜笑颜开,拿出早就灌好白糖水的竹筒递了过去。 甜丝丝的凉水入喉,两个小伙子更加热情了。 有了他们的帮助,一车车脱好粒的谷子直接被拉到了队里的晒场。 四队的人傻眼了。 下午一开工他们就安排了大批的劳力运送谷子,而三队的人则一直没有动静。 眼看着成堆的谷子被堆在路边,他们还暗暗好笑。 笑三队的队长到底是见识浅了些,没有经验。 哪有脱好粒的谷子不赶紧的送去晒的啊? 刚收的谷子湿度很高,堆在一起不散开会发热,谷子的质量会变差的。 而且难得的好天气,不赶紧晒干收起来要是好天气没了呢?岂不是到手的收成要眼睁睁看着发芽烂掉?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们队上会来两辆拖拉机帮忙啊? “作弊!你们作弊!” 眼看着三队成堆的谷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全都运了出去。 他们的劳力费劲扒拉的挑了一下午,还勉强支应着,运都运不过来。 四队的人心里都不平衡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当然是凭我们队长有本事啊!” 三队的人听了这话个个乐呵呵的。 他们早就说了他们队长认识大人物,偏四队的人不信邪,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怕啥,你们队长力气大啊,能挑两百斤的谷子呢!” 漂亮!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招制敌! “怕啥,这才哪到哪!”王得胜觉得自己小队还有胜算。 “机械厂能派拖拉机来帮忙拖谷子,还能帮他们耕田不成?” 论起耕田,王得胜在整个生产大队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王得胜有绝对地自信! 第67章 胜算不足百分之一百啊! 双抢除了抢收,还有抢种! 等稻谷收割之后立马就要耕田、平整,然后再插种晚稻秧苗。 第三小队在抢收方面略占优势,的确还说不清鹿死谁手。 因为这时候都是使牛耕田。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是整个生产大队都有名的用牛高手! 而且三队去年的牛养得不怎么好,老的那头还病死了,两头小的又还派不上用场,主力只有三头水牛。 三队共有水田二百一十多亩,若只有两头可用,就算是王得胜这样的用牛高手,每天能耕七亩来算,光耕田这项,就得花费十天的时间。 况且王得胜这样的人也就四组一个。 三队在耕地这块至少要落后四队三到四天的时间。 这可不是两台拖拉机帮着送几趟谷子节约的时间可以扯平的。 四队的队员又觉心下一宽,都觉得是自己太紧张,太把三队当一回事了。 以前队长还是赵铁栓时,三队都不是四队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换了个老太婆当队长! “从头到尾三队的队长都没敢吱个声,我就说你们瞎担心个啥!” “就是就是,他们的队长都不敢应战,明显就是怂了!” 四队的打算打心理战,一个两个直腰的功夫就说上两句,全都是打击三队队员的。 可三队的人这回全安安静静的。 就连大舌头都吭哧吭哧的干活,递过来的话头都不接。 刚才四队的人说起耕田的事他们又不聋,既然知道了自己小队的劣势在哪里,自然要在优势上找补回来。 趁着有拖拉机帮忙,这会儿少说几句话多干点活,早一点把谷子收回去才是正经。 程乔不在这里,她的体力本就不及年轻人,况且内在的灵魂对割稻谷这种事相当的陌生。 她还特别害怕这时候田里最容易出现的一种生物——蛇! 她怕自己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反倒添乱。 程乔自动自觉的把自己归类于老年人之列,在晒场一心一意摊晒谷子。 干这种活没有什么技巧,但也并不轻松。 从田里拉回来的谷子并不是完全形态,里面还夹杂着很多的稻草和未脱干净的稻穗和稻草。 需要人工把它们分拣出来,带谷子的稻穗分开晾晒,晒干后再进行一次脱粒。 而里面的碎稻草却要耙出来丢出去,无论是做牛的饲料还是家家户户烧锅的引火料,都是极佳的。 这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往往是在晾晒中不停翻动筛选完成的。 也就是说,负责晒场的人也必须一刻不停的顶着大太阳在晒场上来来回回的干活。 但到底体力消耗相对要小一些,在这里干活的几乎都是队里的老年人。 “队长,听说咱们队跟四队打上赌了,双抢输了的冬修的时候得负责修对方的水渠,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程乔正被大太阳晒得眼冒金星,冷不丁的就听到刚收拾完碗筷也来晒场帮忙的丫丫奶奶的话。 “啥?” 程乔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还有打赌的事呢? 她对打赌的事不清楚,但原主对冬修挖水渠的事心有余悸啊! 前进生产大队所在的地方不南不北,夏天热冬天冷。 冷到河里的冰能载人的那种程度。 冬天田地里的活儿没了,所有人全都被拉到河边、水渠边,不是加固河堤,就是开沟挖土修水渠。 可无论是哪样,土都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拿镐子都难砸的那种。 特别是开沟,要是老天放晴个几天,淤泥化了冻,人得光着脚踩进泥里去挖。 冻得直打哆嗦! 六月天想起那种刺骨的冷,都直冒寒气! 有不少人还为此落下病根。 如果计划不变的话,今年正好轮到挖水渠。 每个队本来分配的任务就不轻,要是再加上别的队的也要做,那岂不是要累死个人? “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打的赌?” 程乔不由得怒火横生。 赌啥不好,赌这么大? 怪不得! 程乔总算想起四队队长王得胜今天一大早的像傻子一样,当着张本初说要把挖沟的任务全包了。 感情他一早就有了自知之明? “不是,你还不知道啊?”郑婆子傻眼了。 “不知道你还借了两台拖拉机来?” “问题是咱们队上今年的牛不够,只借了拖拉机怕是耕田的时候还是会输。” 正准备去田里给队员们打打气加加油的程乔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是啊。 只有两台拖拉机,再加一台机耕犁,胜算还是不足百分之一百啊! 耕好田之后还有插秧呢。 俗话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保险,一点都不保险! 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程乔慌了! …… 三队和四队打赌的事早在生产大队传开了,眼下这两队的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全都玩命的干,明显进度已经超过了别的队一大截。 张本初和大队的其他干部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以往没有这么强烈的对比,自然也不知道队员们还有如此潜力可挖。 现在有了比较,他们看其他小队全都不顺眼起来。 凭什么三队和四队的人能干得那么快?其他的队却做不到? 积极性不够! 大队干部们也都干了一天的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晚上却还要回到大队部,点灯熬油商讨对策。 ‘大干特干,决战双抢!’ “宁掉十斤肉,不误一棵苗。” 狠话放了,标语也写了,但都收效甚微。 又不可能让别的队也跟三队和四队一样,都打上赌。 随着一个又一个提议被否决,会场陷入一片沉默。 更有累得狠的,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张本初想发火到底还是不忍心,正准备宣布散会,却不想程乔突然闯了进来。 “哟,开会呢?” “是不是商量怎样提高双抢的效率啊?有结果了吗?” 不等人开口,程乔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一连串的问题还全都是直戳张本初心窝的。 要是有结果了,他还呆在这里? 但抬头看了看这个婶儿,又反话咽了回去。 婶儿已经几次给他惊喜了,该不会有办法吧? 张本初看向程乔,突然充满了期盼。 第68章 毫无斗志 嘿嘿! 程乔就喜欢便宜侄儿这个样子。 听劝! “咱们大队只有一台拖拉机能用,是不是有点少啊!” 程乔明知故问。 张本初忙撤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就白期待了。 之前机械厂的两台拖拉机过来,他就问了能不能也帮帮别的队,可人家只听程乔的话。 偏程乔不接他的话茬。 这时候是来显摆上了? “本初你这什么态度?不就是没让机械厂的拖拉机留下来帮忙吗?可你说说让人家怎么帮?” “咱们全大队有十个小队,你说帮谁不帮谁?我一共就向机械厂借了两天,油钱还是我先赊着要用草帽抵的呢,你这个书记金贵,金口一开就必须无条件地帮你?” 张本初心里的那点儿不满被程乔戳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干部最紧要一碗水端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么短的时间内,的确帮谁都不适合。 “那咋办呢?总不能干看着吧?就这么几天功夫,晚稻越早抢种下去越安心啊!” 张本初很急。 但你先别急。 程乔冲他压了压手。 “凡事得讲究一个方法不是?” “让拖拉机帮忙也不是不行,咱们全大队都来个比赛。” “哪个队明天上午脱出来的谷子多,就让拖拉机帮他们送。这样轮不到的队也无话可说了吧?” 张本初眼神一亮。 好主意! “但是!”程乔忙打断他准备点头的动作,“油钱是我们队出的,总不能白帮吧?” 张本初想想也是。 效率高是抢到拖拉机运输的门槛,但总不能白占三队的便宜。 “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谁受益谁付出啊!但凡用了拖拉机的队,都必须派出二十个人来帮我们插一天的秧。” 张本初一愣。 “你这不白说了吗?” “你们插秧的时候别人队上不用插了啊?” “这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吧?” 程乔连连摆手,“不耽误不耽误!” “收完稻谷不得耕田嘛,耕田的第一天大家都有空闲的劳力,抽二十个人帮下忙能替他们节省时间和体力,你去说说,愿意干的人就换,不愿意就算了。” 人家耕田的时候你们不也要耕田? 但这次张本初没问出声。 说不定还真行。 毕竟三队今天一天没有分劳力去挑谷子,收割的速度已经快了别的队一大截了。 说不定还真能比别人早个一两天。 程乔把方法说完就走了,张本初忙推醒其他人,让几人分头行动,把明天全生产队大比赛的事传达出去。 第二天前进生产队的稻田里气氛更加热烈。 昨天全都眼巴巴盯着三队进进出出的拖拉机了,想着自己队也有机会用上,几个队长全都下令停止了挑谷子的劳力,火力全开对付收割和脱粒。 争取拖拉机的使用权。 至于在耕田当天外借二十个劳力抵债的事,几乎是全权通过。 毕竟都不耽误自己队的进度。 就连四队也参与到了全大队的竞争当中去。 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就没人顾得上说酸话、放狠话了。 三队则正好相反。 昨天他们火力全开辛苦了一天,稻谷已经收割过半。 马上就可以颗粒归仓了。 而且队长又出让拖拉机换劳力,插秧也都有了帮手。 个个心里欢喜有奔头,手底下的动作就更快。 正干着活呢,田里突然传来‘突突’的发动机声音。 众人抬头,就见一台像拖拉机,却又不是拖拉机的机器竟然开到田里来了! “这是……” “机耕犁?” 在一众迷茫的神情中,还有几个极有见地的。 “报纸上才有的东西,竟然被我们队长给弄来了!” “这边,过来个人!” 一众人正乐得看稀奇,就见程乔在田梗上大喝小叫招手。 机耕犁是机械厂捣鼓出来的,但驾驶员却不会耕田,必须让队上的年轻人接手。 可惜,虽然队上的年轻人看着这个新奇的家伙都好奇不已,但敢上手开的却没有。 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的,个个谦虚谦让。 把程乔都给看着急了,正打算硬性指派一个,却不想张代强站了出来。 他盯着程乔:“我来学!” 张代强没有别的想法,他就只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学会了能帮到队里。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才当上小队长的娘为难! 没了赵清莲,彻底的从恋爱脑变得清醒正常的张代强其实还是个好同志。 人生得高大威猛,很有一把子力气。 克服了畏惧之心后,在机械厂派出的驾驶员的指点之下,进步神速。 不一会儿的功夫,还满是稻茬子的田就被翻出一道又一道的泥浪,露出黑黝黝的泥来。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彻底的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眼看着三队的收割进度已将他们远远的抛下,原本他还想凭着自己精湛的用牛手段再扳回一局。 谁能想到三队的田里又来了个铁疙瘩! 而且这个铁疙瘩不用吃草就能跑,一个人开着满田跑得欢实。 不一会儿功夫就一个来回,任何听话、经验丰富的老牛都拍马不及! 而且耕出来的深浅都一致! 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突然还这么一遭,让他的信心立马粉碎一地。 这还怎么比? 连队长都这样,四队的士气低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队长,要不去说说好话,让他们这个铁犁也借咱们使使?” 要是在这之前,队里有人说这样‘背叛’的话,肯定会被众人炮轰。 但现在,已经毫无斗志的四队所有人,全都一脸期盼的看着王得胜。 “队长,借用他们的拖拉机还需要干活快的才行,这铁犁咱们再不抢个先,恐怕到时候又没咱们的份了。” 输赢既然已成定局,就只能尽量让双抢轻松一点是一点。 还有两个队的冬修等着他们呢! 一边是期盼着的队员,一边是自己的老脸。 短短的几分钟,王得胜过得十分煎熬。 他感觉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尴尬的。 倒不是输不起,而是后悔狠话放早了啊! 真不是他自大,以前赵铁栓时他就从来没有输过,谁知竟然不是一个老太太的对手? “喂,王队长,我跟你有话说呢!” 王得胜还在愣神,就见他之前一直瞧不起的老太太队长正冲自己招手。 第69章 他还得感谢咱呢! “王队长,咱们两队打赌归打赌,但情分还是不能坏的是吧?” 这是王得胜走过去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嗯,老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 “当然,你们队输是输定了。” 第二句。 王得胜觉得自己对程乔的评价说得有些早了。 就算是真的要输了,也别这么扎人心窝子吧? 专程把自己叫过来羞辱? 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谁有空陪她玩! 王得胜打算转身就走。 “不过,你肯定也想让大家都轻松一些吧?需要借用我们的机耕犁吗?” 王得胜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忙收了回来。 “呵呵,当然当然!” “老姐姐仁义,这铁家伙真能借给我们队使使?” 王得胜的脸色立马多云转晴。 他正愁不好开这个口,没想到程乔主动提起来了。 “瞧王队长这话说的!咱们两队隔壁挨着,田地相邻,其实没有关系更近的了,有什么好事我能不想着你们?” “拖拉机,看到没,就是我从机械厂借的,现在动作快的队才能轮上,堆起来的谷子全给送到队屋去,等他们耕田不用那么多劳力的那天,再还我二十个劳力插秧。” “当时在大队部由书记他们商量定下来的,我也没看到你,都来不及跟你通个气,你们还没轮上吧?” 程乔一脸的懊恼,“现在这个机耕犁你也看到了,你这个耕田的行家摸着良心说一说,活干得咋样?” “漂亮!”哪怕现在双方还是竞争对手,王得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铁牛耕田不行。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站在程乔的面前了。 “恐怕等会儿其他队的还会来商量借用,到时候人都来了我也不好往外推。” “我先招了王队长你来,就是问问你们的意见,要是也借的话,条件跟借拖拉机一样,优先给你们用,怎样?” 还能怎样? “借!二十个劳力,我们四队没有问题!” 优先他们使用! 这是多大的情面啊! 王得胜对程乔的那点儿不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队的队长,多仗义的老姐姐啊!到底是哪个不安分的货提出来跟三队打赌的? 这不是瞧不起人嘛! 等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好给三队的老姐姐一个交代! “老姐姐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三队和四队就是兄弟队,往后有啥难事只管吱一声,老弟我义不容辞!” 王得胜脸上的神情比加入组织宣誓那天还要虔诚。 看着王得胜千恩万谢的离去,程乔满意的点头。 打赌这种事,赢就要赢得体面。 最高境界:不仅让人心服口服的认输,还得让他感谢咱呢! 有了王得胜的‘先见之明’,后面其他队的队长也闻着味儿的来了。 轰隆隆的铁牛耕田多招人稀罕啊! 比一年伺候到头的牛祖宗到这个时候才拉出来溜达一回,遇上心情不好还闹个情绪要好伺候多了! 关键是它不仅稀罕,而且还耕得又快又好! 三队的二十多亩田,跟闹着玩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换人学着开,就给耕完了。 等人都练熟了,歇人不歇犁,日夜连轴转,估计等他们把稻谷收回去就能接着插秧了。 不仅节省时间,还轻松啊。 哪年的‘双抢’能像他们三队一样,跟闹着玩似的,就把任务给完成了? 三队的双抢的确快。 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外借,给换回了一百多号劳力。 还个个都精心挑选出来的插秧能手。 插秧的时候,三队田里外队来的‘客人’比他们自己的主力军还多! 仅仅一天的功夫,三队二百多亩田就全给收拾出来了。 预计大半个月的双抢,三队仅仅花了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全部完成了! 尽管今年托三队的福,其他队也都不同程度的享受到了拖拉机和机耕犁的方便和快捷,时间也都有缩短。 但眼睁睁看着三队的人完成任务后的狂欢,个个还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跟四队的赌约已经无人再提及了,因为实在没有一点悬念,完全是碾压似的胜利,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三队的人忙完双抢之后,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清闲。 宋颐是在双抢结束的第二天过来的。 他一过来,就递给程乔一大张纸。 程乔忙接了过来。 她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宋颐那般沉稳的人,说过会给她找草帽的出货渠道,肯定不会空手而来。 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多! 乖乖。 一整张纸上,密密麻麻记的都是各个农场的名单,以及他们要草帽的数量! 也不知道宋颐是从哪里来的,又跑了多远的路。 他接过程乔递给他的搪瓷茶缸子,仰头就往嘴里送。 咕咚咕咚几下,大半缸子凉开水就没了。 “慢点,慢点,喝了还有!” “秋芳,家里来客了去煮碗茶来。” 程乔正心花怒放,看宋颐这个曾经怀疑过自己的人都顺眼了很多。 她说的煮茶,并不是简单地用开水冲泡茶叶,而是时下农村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 煮一碗放了红糖的荷包蛋! 规格高到什么程度呢?放在前进生产大队,也就未来女婿、未来儿媳妇第一次登门才舍得煮一回的程度! 正在编草帽却被点名的张秋芳不明所以,一边应着声,一边暗暗打量了宋颐好几眼。 高大、威猛的一个男人,但年纪应该三、四十了吧,说给小妹也不合适啊! 但她一向就话少,且又极听自己娘的话,见程乔心情舒爽的样子,掏鸡蛋的时候还多掏了两个。 不一会儿,一碗满满的五只荷包蛋就被端到了宋颐的面前。 宋颐虽然知道在乡下吃鸡蛋是奢侈的行为,但他为了草帽的事连续跑了好几天,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才赶过来的,这会儿早饿得早胸贴着后背了。 而且张秋芳厨艺不错,做荷包蛋更是有自己的技巧。 汤清、蛋白,而且完整没有浮沫,一只只椭圆形的荷包蛋清清爽爽地卧在红糖水里,看着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第70章 开窑 宋颐没有矫情的接了。 挑起一个荷包蛋一口咬下去,才发现今天这蛋,比以往任何时候吃的都合他的胃口。 宋颐的食谱相当单调,出任务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啃过。 但其实他的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是真的很刁。 比如这荷包蛋。 煮得太老,或者溏心的,他都不喜欢吃。 要么太老噎得慌,要么一股生味儿恶心反胃。 张秋芳煮出来的这一碗,则不老不嫩刚刚好! 蛋黄已经完全成型,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有股特别的香甜味儿。 他一边吃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张秋芳看过去。 这就是老张家那个离婚回家的大女儿? 想着当初就是程乔为处理这个女儿离婚的事去城里,巧合之下才被自己怀疑上的,宋颐不由得冲张秋芳笑了笑。 厨师做了饭,最喜欢看食客的效果反馈,他这一笑,就正巧被正盯着他看的张秋芳给撞上了。 老实贤惠的女人紧张巴巴的等着评价。 方正帅气的男人投以满意和感谢的微笑。 整个画面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但不知怎么的,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都似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 又都急急的收回目光低下头。 程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忙着计算宋颐给带来的订单总数。 “五千,足足五千顶啊!小宋同志你是真的能干!” 对比之前程乔问宋颐有没有奖励时的态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连称呼都变得那么亲热。 宋颐突然想到了苏东坡上茶、上好茶的典故,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家人实在太有意思了,这个老太太太有意思了! 程乔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宋颐笑话了一回。 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虎子娘,将队上的劳力全都组织起来学习。 不管男女还是老幼,但凡有潜力的都得被挖掘出来。 五千顶草帽的订单完全超出了程乔的预期。 这第一笔生意,必须尽善尽美的完成。 哪怕这次只能卖九毛钱一顶,可纯利达到了八毛,上哪里弄这么赚钱的买卖去? 今年只要完成这一单,年底分红的时候,他们队就有好日子过了! 大集体时每个工分的价值并不是统一的,而是要与队里的收益挂钩。 队里卖粮食、卖牲畜之后扣除生产物资的花费,如果盈余的钱多,每个工分的价值就高。 反之队里都负债累累,队员们挣得的每一个工分又上哪里分钱去? 虽然这个时候的钱使用范围很受限,但对农村人来说,还是缺少不得的。 比如孩子的学费,老人看病的医药费,以及点灯的煤油、针头线脑等等也是不需要票就能买到的。 其实不必程乔做什么动员,队上每个人得知五千顶草帽的订单之后,都心情激动不已。 哪怕这是生产任务之外的事情,大家伙儿也都抢着做。 有了虎子娘这个严格照章办事的质检员,程乔都不用操什么心。 在别的队还在辛辛苦苦地忙双抢时,三队的人也全都双手不闲的坐在房前屋后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做着草帽。 编草帽手不巧的就去缝制,针线活也做不好的就去做整理的活计,反正不养闲人就是了。 双抢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晾晒了近一个月的泥砖坯也可以入窑了。 张本初一直提心吊胆的双抢今年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也终于将目光收回去了。 转头又开始了一天无数趟往砖瓦厂跑。 程乔就是想起个房子,没想到最后投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整天在大队和小队之间来回跑,差点转成陀螺。 砖坯入窑后,又是十天半月的漫长等待。 但程乔对第一次烧制红砖的信心十足,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在建厂之前张本初就答应过她的用砖要求,在砖坯之窑后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修建新屋的事了。 也正好趁着双抢农忙之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请人也方便。 张代国夫妻感觉跟做梦似的,完全想不到自家短短的时间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特别是张代国,想想之前自己请人帮忙投票,都没能混上小队长候选人名单,可自从娘当上小队长,现在走上路人个个都冲他打招呼。 那被人重视和尊重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最后悔的就属张老二张代富。 本是冲着王家的优待去的,结果住到一起了才发现,王春花娘家并没有先前许诺的对他那么好。 老丈人像老太爷,自他们夫妻搬过去之后,连下地干活都不去了,一心一意养起了老。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难得着家,一放了学就去奶奶那里不回来。 王春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天天不是撵鸡就是骂狗,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 还好他住过来之后还坚持随三队上下工,不然光双抢就得多忙活十来天,别说心理落差,这真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啊,他怎么受得了! 张贵枝自那次民兵训练之后就去了乡里的民兵队,正式训练射击。 张代强则从驾驶机耕泥之后,就彻底地迷上了开车,从机械厂借调来两台拖拉机没什么事,但不可能长期借用人家的驾驶员。 除开前两天,后面其实一直都是张代强接手开的。 老张家每个人都有要忙的事,谁都没记住冯薇薇上回来家里时说的话。 远在军营的张代民没能等来家里商量好的婚期,却收到了冯薇薇寄来的分手信! 也不知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七尺高的汉子,当场眼睛都红了。 立马打了请假报告,马不停蹄地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程乔对此一无所知。 她就算知道也顾不上,因为经过近两个月的等待,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能不能办起来的关键时刻终于到了。 一大早的她就被张本初喊了起来,一行人齐刷刷站在了砖窑前。 已经停火三天的砖窑已经彻底的冷下来了。 大清早的站在那里被习习晨风一吹,程乔还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一行人定定的看着窑门,全都紧张得不敢高声说话。 张本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很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嗓子。 “开窑!” 第71章 是个帅小伙,只是眼瞎! 随着张本初一声令下,窑门被砸开。 用湿布包裹了双手的青壮汉子早已跃跃欲试。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张本初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染了程乔。 她的一颗心也不免跟着提了起来。 虽然窑是她严格按照游戏世界里的尺寸一比一还原建造的,而且砖坯烧制时湿度、温度也都一丝不苟的按照标准完成,但凡事不都怕个万一嘛。 之前提出想法的时候,还是完全低估了前进生产大队的贫穷程度。 现在这个砖瓦厂,就已经投入了大队全部的底蕴,根本经不起任何波折的。 现在回想起来,程乔都有些佩服张本初了。 能为一线生机孤注一掷到这种程度! 而且对她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也让她动容。 成功吧,一定要成功! 程乔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不由得暗自祈祷起来。 “哇~!” 一声惊呼毫无征兆的响起。 程乔被吓了一跳,忙睁开眼,就看到最先进去的人已经出来了,手里拎着两块烧制好的红砖。 “嗵!砰砰!” 红砖被砸到地上,已经压实的地面立马被砸了一个坑洞,但红砖完好无损。 两块砖相撞,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仍然毫发无伤! “成了!” 张本初率先没忍住大笑出声。 从地上捡起那两块砖,互相敲击发出连续的脆响,隐隐有金属之声。 这个硬度,是自制土窑烧出来的砖完全不能比的! 而且机制的砖坯大小匀称,几块砖叠加在一起也严丝合缝! 大家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张本初堂堂大队书记,四十多岁的铁骨硬汉,此时竟然激动得红了眼眶。 “婶儿,婶儿……” 他检验过砖之后,一把抓住了程乔的手,只用力的摇晃,喊了她好几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伙,有救了!大家伙,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没人知道,张本初当时做下这个建砖厂的决定有多艰难! 他是大队书记,背负着全大队人的信任和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期盼。 可他接手这几年,大队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反倒因天气的原因,粮食产量还有减产。 大家伙的饭桌上,瓜菜半年粮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有时候青黄不接时野菜团子都会成为主粮。 这一切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上面天天喊农业学大寨,他也想学想变,但地理环境都不一样,从哪里学起? 直到程乔给他建议建窑办砖瓦厂。 前进生产大队背后有山丘,无论怎么建设种粮都产出有限,办砖瓦厂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听程乔跟他言之凿凿的保证技术和设备都没有问题之后,他心动了! 他直觉这是他在任上能抓住的唯一让前进生产大队发展起来的机会。 哪怕在大队干部会议上提出来后,大部分人观望,一小撮人反对,并不具备议题通过的条件,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拍了板。 集全大队之力办了这件事。 若是这次开窑失败,他都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 自打设备进了场,他就一趟一趟的跑,每天不看几遍心里都不踏实。 好在,今天终于有了结果,成了! 这让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程乔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内心唏嘘不已。 暂且不管张本初这个人怎么样,但他作为一个生产队的书记却是合格的。 时刻心中想着群众,一心一意为群众谋福祉。 “会好的,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的!” 程乔拍了拍他的手背,劝他冷静下来。 第一窑砖的成功烧制,轰动了全大队,刚刚忙完双抢才得到短暂休息各队队员高兴得跟过节似的。 随着第一窑砖清出来,第二批砖坯又开始烧制了。 前进生产大队开办了砖瓦厂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会飞的鸟一样,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公社。 十里八乡到买砖盖房的人很快就涌向了前进生产大队。 要不是程乔当机立断,恐怕连她的份额都要卖出去了。 开窑的当天,她对回拍张本初的手,感动归感动,第一时间还是提起了自己的份额。 生怕张本初会反悔一样。 当天下午就带着人把砖给领回去了。 张本初现在想来还暗暗懊恼,为什么就答应得那么快呢? 三万块的红砖啊,先挪给别的公社,不就是一大笔进账? 自己大队的人盖房子,什么时候不能盖啊! 可惜他后悔也晚了。 程乔带着一大家子当天把砖领回去之后,立马就拿出早设计好的图纸,直接请人、开工! 虽然红砖不缺了,但水泥还是稀罕物,又弄不到钢筋混凝土,小洋楼是不用想了。 而且最符合程乔审美的是古风三合院。 主屋加左右厢房的结构其实跟老张家现在的格局差不多。 这样的房子建造出来也不标新立异遭到别人的嫉妒。 只不过无论主屋还是厢房,都要宽敞和明亮很多。 新屋是旧址重建,老张家的茅草屋已经被推倒了,一大家子人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 第一天风和日丽,一大家子吃完饭还坐在露天地里说说笑笑。 可第二天天公不作美,刮起了狂风,临时窝棚上盖的稻草被吹到半空,狂魔乱舞! 眼看着雨就要落下,老张家众人再无新居奠基的喜悦,一个个手忙脚乱的,试图保护家里为数不多的那点儿财产。 程乔紧紧的按住雨布的一角,努力盖住自己的床,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宽大的大手。 那只手接过雨布,轻轻松松挽了个结,就牢牢遮住了床顶。 程乔长长舒了口气,抬头就见到一张剑眉星目的面孔。 立挺的五官有些眼熟,但皮肤黝黑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定定的看着突然出来的年轻小伙子。 “娘,家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房子都被扒了?” 娘? 程乔忙晕了头,一片混沌的脑子一下就清明了。 老三,张代民! 本来难得看到一个帅小伙,程乔正觉赏心悦目,可突然发现这么帅的小伙却是个眼瞎的,又顿觉索然无味。 第72章 他的道理好没道理 程乔看到张代民本人,才突然记起冯小薇上次来说的话。 “回来结婚的?” 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代民看着面前的娘,又想到小薇信里的话,心情猛的低沉到了谷底。 娘果然是不想他结婚,果然是心里没有他这个儿子! “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难道我不能结婚?” 听到张代民的反问,程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就因为自己要娶金凤凰,把自己的妹子都卖掉换彩礼的人,还有脸来责问别人? “你结不结关我啥事?” 程乔很没好气。 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冯小薇开出的条件! 这种狠得下心来逼迫自家人的人,程乔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娘!” 张代民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程乔。 以前娘对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啊,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他了? “娘,小薇是个好姑娘,人家等了我三年,总不好一直拖着人家,也是时候给个交代了吧?” 娘跟爹的感情好,爹去世时他正在外面执行任务,没能赶回来肯定伤了娘的心。 张代民耐着性子缓和语气试图讲道理。 但他的道理好没道理! 程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漠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听说三弟回来正准备过来打个招呼的张代国,一眼就看到程乔的脸色不对。 他很识时务的转过了身去。 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刚刚他才因阻止娘要把厕所建在房间里吃了挂落。 这次娘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他才不要上赶着触她的霉头呢! 再说家里的几个儿子,哪个没有挨过老娘的打? 也是时候轮到老三了! 他暗搓搓的退后出去,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娘和老三的身上。 眼看着娘又要炸毛,张代国恨不能及时给娘递上一把趁手的竹扫帚。 程乔此时也是真的火了。 “是啊,三年了,你为什么不给人家一个交代?不就是给不起高额的彩礼嘛!” “怎么,你现在还打着卖你妹子给你凑彩礼的主意?” “娘,怎么会!小薇不是那么物质的女孩!” 张代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连带着小薇也被羞辱。 果然小薇没有说假话,是娘真的看他们不顺眼! “是呢,她不物质,她要的那些彩礼钱咱们家这么多口人,不吃不喝十几年也不一定凑得齐。” “当然,她物质不物质的也轮不到我管。毕竟这么多年你在部队的津贴全都是你自己攒着的,现在你自己拿出来娶媳妇,爱娶谁就娶谁,我可管不着。” 这家伙不仅眼瞎,还耳聋,还心黑! 她都说了要卖妹子凑彩礼,他全程无动于衷,倒记得替冯小薇辩解。 这个儿子是不能要了! 盖好了床,风也渐渐停歇,漫天的乌云又慢慢散开,露出几分天光明媚的样子。 程乔不屑跟张老三说话,干脆自顾自收拾起东西来。 张代国听到老三为那个女的辩解就知道事情坏菜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张代国总算摸着了一些规律。 现在的老娘性情大变,不仅没了重男轻女的思想,反倒把家里的几个女的看得比几个儿子还要重得多。 老三是聋了吗?没听到要卖妹子的话? 他正窃喜,正准备看一场老三也被抽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却见娘不声不响的就走开了。 他错愕一阵,又猛地打了个寒战。 突然觉得这样不声不响的娘比拿扫帚抽人的娘要可怕得多! 不管就是真的不再搭理,永远抽身离开一样。 就好像老二,当初要分家的是他,真被分出去了,娘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 张代国想到这里莫名的后怕,还好自己听了媳妇的话,不然真要分出去了,娘是不是连他这个儿子也一样不认了呢? 原本幸灾乐祸的他突然有些同情起老三来。 “娘……” 张代民也认同冯小薇的话,他娘真的太不可理喻了,还欲上前讨个准确的说法,却不想被大哥一把拉到一边。 “你闭嘴吧!”张代国实在看不下去了,真不忍心看着老三自己作死。 “你不知道二婶是个什么东西?她这样的人能给你介绍个什么好东西!” 听到大哥说二婶的坏话,张代民的瞳孔都缩了一下。 爹在世时成天说二婶的好话,明明是二叔的老婆,却比他们娘对他们还要亲热。 “大哥,你在说啥?” “哎……”看着傻不啦叽的老三,张代国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等他一五一十把周昌兰与敌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说出来,张代民只觉得信仰都坍塌了。 “也不怪得娘生气,你知道跟你处的那个对象要多少彩礼吗?” “就为了你这桩亲事,连老幺都差点被嫁给了隔壁生产大队的金癞子!” “那是嫁吗,是卖!五百块卖给一个无赖汉!那老幺的下半辈子还有活路?” 张小燕动不动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早传回队里了。 无奈二叔这个当爹的不管不问,她几个哥哥嫂嫂也当没听到,娟子自己在婆家都过得朝不保夕,更没有心力去帮忙自己的妹妹。 几个本家亲戚倒是邀了一回,说要过去找金癞子说说理。 但张代国想到差一点被嫁过去的就是自家老幺,顿时仅有的那点儿同情心都没了。 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怎么这个三弟在外面干过大事的,见识还不如他一个乡下汉子呢? “不是!”张代民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还要啥彩礼?我这三年的津贴不都寄过去了吗?” “这里面怎么还有贵枝的事?” “什么?” 这回轮到张代国不淡定了。 “你是说,你这三年的津贴就当是彩礼给过去了?” 张代国看自己的三弟,跟看白痴似的。 娘三天两头骂老四是个恋爱脑,跟在赵清莲的身后做舔狗。 那三弟这算啥? 三年前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远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就把钱月月给对方寄过去。 难道他们家真的有恋爱脑的基因,会不会遗传啊? 第73章 不敲诈一笔对不起她的善良 张代国想到两个在女人面前极不靠谱的叔叔,已经开始为自己儿子们的将来担心了,程乔则全程无视刚回来的张代民。 她新房子的建设已经进行得热火朝天了。 不仅全队的劳力都来帮忙,别的队有修房子经验的半调子泥瓦匠也全都来了。 一是不少人念着程乔双抢时从机械厂借来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好。 一是程乔出手大方,每天的伙食丰富有荤腥。 请人去给张秋芳撑腰时每人都给了误工费,但建房子不用给。 这时候大家都有约定成俗的规矩。 像建房这种每家每户都会遇到的事,大家都选择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给钱是不适合的。 毕竟轮到别人家修房子的时候没钱给怎么办? 约定成俗的规矩不能坏。 程乔就只能尽量在吃食上下功夫。 顿顿有肉不敢说,但大肉包子是源源不断的。 做饭的油也放得足足的。 没办法,这些天她忙着双抢,游戏世界解锁进度近乎停滞。 人多力量大。 这句话用在建房子这件事上再恰当没有了。 众人齐心合力,一水儿漂亮的红砖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升高。 程乔搬了把椅子,坐在树荫底下思绪发散,整个小院的立体影像就在脑海中不停的转啊转。 她已经在想哪里种花,哪里种菜了。 突然一堵阴影从她的头顶兜头兜脑的降下,连光亮都为之一暗。 程乔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睁开眼就看到张代民胡子拉茬,微显憔悴的脸。 奇了怪了! 她才猛地想起来,家里是多了这么一号人。 可昨天看着不是挺清爽俊郎的一个人吗?怎么今天就换了个模样? 男人的花期这么短的吗? “娘!” 张代民见程乔看过来,不由得鼻子一酸。 “娘我错怪你了!” 他昨天听了大哥的话,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一夜没合眼,今天一早就跑到县城里去见了冯小薇,那姑娘见了他就抽抽噎噎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代民的心当场就软成了泥,立马保证要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可当他说起这三年的津贴当做彩礼时,人家姑娘立马翻脸了。 骂他娶不起媳妇打光棍就好了,还来浪费她的时间! 张代民这才傻了眼。 敢情他爹跟他二婶办的事都是真的,差点为了他结婚把小妹卖掉。 昨天对娘表达的不满全都化作悔恨,从城里回来就来道歉来了。 程乔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也慢慢回过些味来。 这是被人家姑娘甩了! 可是很抱歉,她没有安慰失恋之人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才好。 “要不吃个包子?” 程乔见张代民说到伤心处一时间涕泪横流,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摸出一个包子递过去。 张代民正在哀悼自己失去的爱情,冷不丁目光迎面撞上了一个大白包子。 所有的痛述一下说不出口了。 程乔见他呆呆的,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大个人还挑食。 她只好又掏出一颗糖来直接塞到了张代民的嘴里。 这是吃点什么的事吗? 张代民的目光中全是控诉,可随着甜味儿在嘴里化开,果真没那么难受了。 他砸巴了下嘴,“这糖真甜,我该从城里带些给娘的。” 程乔很欣慰,果然失恋才能让男人成长。 这个便宜儿子不是一下就长大了嘛! “你这婚假都请了,到最后却带不回一个媳妇儿,到时候可怎么交代?要不把你这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我看看能不能请人帮你寻摸一个?” 程乔难得的看张代民顺眼了一些,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应该表示一下关心的。 可她这个好心的建议让张代民一下变了神情。 垂头丧气的像霜打过的茄子。 “娘,我没钱了。” 程乔惊讶的看向他,“你钱呢?” “自从相亲过后,冯小薇就时不时的跟我提她家的困难,我就想着反正都要结婚的,就提前,提前把钱寄给她了。” 一听到钱就坐直了身子的程乔听了这话,血压都飙高了。 老张家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儿上就坏了! 老的不正经,这么多年被一个周昌兰耍得团团转,小的又一个比一个还不如。 老四张代富那个恋爱脑才刚有些起色,才发现老三张代民更了不得! 全副身家都被人给骗去了。 “你们这婚事也吹了,她不还钱?” 程乔不可思议的盯着张代民。 就冲他昨天一回来就找她兴师问罪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个窝囊废才是。 竟然白白把钱给瞧不起他的人拿走! 张代民立马吱吱唔唔起来。 他当然找她要钱了,去的还是她家。 可是冯小薇哭得梨花带雨,冯小薇她妈拒不认账,根本要不回来啊! “嘿嘿~” 已经很久没人找她聊八卦的程乔快闲出屁来了,这不又来乐子了吗? “多少钱,多少票,你有数吗?” “先说好,帮你要账没关系,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听说张代民光寄给冯小薇的现钱就足有三百八十块,程乔兴趣更浓了。 想想这几年,原主在家里吃糠咽菜,做牛做马,她儿子却源源不断每月给别人家寄十块津贴,让别人吃香的喝辣的。 程乔觉得不从中敲诈一笔都对不起她的善良。 “家里盖新房我都帮不上一点忙,能要回来自然全都给娘补贴家用。” 见张代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算清明,程乔收账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土,冷冷丢下一句:“等着!” 她的钱,竟然有人敢肖想她的钱! 这次程乔没有去找张本初,而是把大舌头给找了来。 从张代民的手里将他珍而重之收藏的冯小薇写给他的情书一把抢了过来。 再邀了队上几个能说会道的妇人直赴县城! 张代民这事要比处理张秋芳的离婚事件简单得多。 而且又有来往信件作为凭证,程乔根本不怕冯小薇家赖账。 …… 冯小薇把张代民忽悠走之后,正急冲冲赶往公园赴约。 第74章 终极反派不对劲 冯小薇要是知道今天会闹出那么大的麻烦,出门之前一定会先看看黄历。 可惜她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满心满眼都是几乎溢出来的甜蜜。 自姨父一家出事,她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病急乱投医,连张代民那种乡下大头兵都进了结婚备选名单。 好在他那个乡下娘没见识不待见她,及时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不,立马就让她遇到了供销社主任的儿子! 两人才见第二面,对方就送了她一条‘的确良’的碎花裙子! 这条裙子足足花了三十二元,相当于大部分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而且这种稀罕布料,是刚从沪市那连流行过来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此刻裙子就穿在冯小薇的身上。 翻领小碎花的裙子将她纤细有度的身材衬得越发窈窕。 脚上蹬着小高跟的皮鞋,挎着她的小包,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一路走过尽是回头的人。 冯小薇极享受这种瞩目,她得意的抬起手腕,皓腕上小巧可爱的女式手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一想到这块手表的来历,她又不自觉的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那是张代民送的。 有心将这块表摘下收起来,可她现在浑身上下除了这身裙子,也就这块表还拿得出手了。 总不好全身上下只有男方送的裙子能见人,她忙又把手表给带了回去。 “小薇,这里!” 冯小薇还在犹犹豫豫,就见马路对面有人冲自己招手。 她忙小跑着过去。 对她招手的那个圆润的男人正是她的新对象叶宏兵。 冯小薇看到他微凸的肚子,眼前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过张代民板正的身形。 不过她并不是嫌弃叶宏兵,反倒觉得这才是生活富足的象征。 可还没近前她就顿住了脚步,她看到在叶宏兵的身边,带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对方身形单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 但不可否认,哪怕对方清瘦得厉害,仍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的美不在服饰,也不在脸上,而是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和风雅。 那种无法形容的气质让冯小薇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又是同性相斥的厌恶。 突然觉得这样一个美人的存在,让她有了浓浓的危急感。 她忙上前,轻轻巧巧的挽起了叶宏兵的手臂。 “宏兵哥,她是谁啊?” 扬起笑脸,冲对方甜甜的笑问道。 叶宏兵在看到冯小薇的那刻眼睛就亮了。 “就说这身裙子穿在你的身上才不浪费嘛!” “她是我表妹白清婉,非得跟我出来见见世面,你不用放到心上。” 叶宏兵大掌一挥,像驱赶苍蝇似的对着那名瘦弱的女孩挥了挥,“人你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很漂亮?” 那得意的口吻,就像炫耀一件心爱的玩具。 女孩听了咬了咬唇,将头垂得更低,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的淡淡哀伤。 叶宏兵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皱着眉头又道:“还愣着干啥?这大热的天,没见你嫂子都出汗了吗?赶紧去买两杯冰水来!” 本来听说对方只是表妹,冯小薇就放下心来了,现在又听叶宏兵让对方称呼自己为嫂子,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当即也拿身为嫂子的体贴来。 “你也知道这大热的天啊,表妹来回跑不也热?你要是想喝冰水咱们过去吧。” 她表面上是替那个漂亮姑娘解围,实则也是宣示主权。 表哥表妹什么的,搁在过去可是亲上加亲的美谈。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废除一切封建陋习,可也架不住老一辈人还有心心念念的啊。 现在叶宏兵已经是她能抓到手的最佳对象了,她可不想再错过。 “没事没事,她乐意,就得让她去!” 叶宏兵却铁了心地要给瘦弱女孩上强度。 女孩沉默寡言,除了默默听从吩咐,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思想。 冯小薇和叶宏兵两人在公园里聊得亲亲热热,女孩却被支使得像旋转的陀螺,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手绢,一会儿又要找阴凉的地儿,就像是被支使的丫鬟仆从。 程乔跟大舌头她们进城已经有一会儿了,本着知己知彼,不打没把握的仗的原则。 她一进城就到处打探冯小薇一家人的消息。 这世上本就没有纸能包得住火的事情。 况且冯小薇的那点儿事,根本禁不住打听,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她今天跟人约会的地点都被打听出来了。 程乔一听就知道冯小薇这是另择高枝了。 本想着这是一个要账绝好的机会。 可是当她看到叶宏兵,又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女孩时,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大舌头忍不住暗示了她好几回,再不冲上去,怕就要错过要账的最佳时机了。 可程乔还是一动不动。 她人都傻了。 叶宏兵、白清婉…… 当她已经快要忘了自己穿到什么地方来时,两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唤起了她的记忆。 这可是她自己构造的小说世界啊! 如果说张贵枝是小说中的恶毒女配,那白清婉就是终极反派! 等等,白清婉这时候为什么在这里? 旋即她又愣住。 故事的发展就像打怪升级,主角需要解决的敌人也是由弱变强的。 白清婉这个角色,程乔安排在中后期。 她跟主角有世仇,从女主下乡后就不停的安排人给她使绊子。 抢夺大学名额、破坏男女主的感情,工作上处处打压等等。 做过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 可是,现在这个站在叶宏兵身边言听计从的丫鬟老妈子,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清婉吗? 高高在上的人在这个还没出场的时候这么卑微的吗? 那她又是什么企图? 程乔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她感觉整个故事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认知。 每一个字面上的人物变得鲜活,变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之后,都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和过往。 并不仅仅是她为了故事塑造的形象。 那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呢? 她的‘先知先觉’又还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第75章 离群的孤雁 白清婉看着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男女,恶心得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可她仍然装着木讷老实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就连刻意涂黑的面容,都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她不装不行啊! 不然就真的要跟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履行婚约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白清婉心中一片黯然。 在叶宏兵面前流露出来的哀伤,倒也不全是装的。 本是天之娇女的她,怎么样都不会想到,在短短的几年间从高处跌落下来,连普通人都不如。 先是疼爱自己的奶奶病逝,后来爷爷也遭人陷害不堪折磨而离世。 再后来她妈妈就与家里划清了界线,抛下她跟爸爸父女两人出国去了。 爸爸现在不知所踪,独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时不时的还有人上门清算她的问题。 这几年她每天都过得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眼看着高中毕业,她就要下乡插队了。 有着各种遗留问题的她,不可能有好去处。 应该说,去到哪里,都没有好结果! 思前想后,就决定遵照爷爷留下的遗言,投奔很早前给她订下的娃娃亲来了。 叶家老爷子早年受她白家恩惠不少,所谓的娃娃亲,也是爷爷预感到局势不妙才给她寻找的庇护。 白清婉本以为跟她订亲的对象,就算不是芝兰玉树的君子,也至少过得去。 可看到叶宏兵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前天她经过一路颠沛流离,几经波折才来到南县。 灰头土面的还来不及梳洗,叶家就把叶宏兵叫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一见对方肥头大耳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却不想对方只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就阴阳怪气她的样貌难看。 一见面就被人因外表轻视,白清婉本是没放到心上的。 毕竟她过来是寻求庇护的。 本以为叶家的大人多少会懂事一些,对他轻浮放浪的言行予以制止。 可当初在爷爷面前下过保证的叶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叶父。 他虽然对白清婉的来到表面欢迎,但内心的轻视其实跟叶宏兵也差不多。 完全一副看穷亲戚打秋风的样子。 不仅不制止叶宏兵的言行,甚至看向白清婉的眼神里也满满都是挑剔。 甚至一个劲儿的说她太瘦,不利于生养! 在京都,哪怕最落魄的时候,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 白清婉气得差点扭头就走。 可她知道她不能! 在京里时,哪怕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但各方势力多少还敬畏着她的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可她现在已经离京了。 那些背地里虎视眈眈的人,多的是致她于死地的手段。 叶父虽然只是南县供销社的主任,但他们家身世清白,要是保她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管曾经的她是多少矜贵,但现在只是离群的孤雁。 在这连绵的阴雨天里,缺一方挡雨的顶棚。 既然于叶宏兵这个肤浅的家伙无意,白清婉就一直伪装自己。 正好他看不上她,白清婉也乐见其成。 可白叶两家的婚约当年叶父是亲自点了头了,一时之间也不好反悔。 他们便希望白清婉能主动提出来。 今天一早叶宏兵就故意带她来见他的对象,意在让她自惭形秽主动提出毁约。 可惜人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但这些小儿科的手段并没有令白清婉有所动作。 主要是现在白清婉的内心也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清婉妹妹,你能帮帮我吗?” 白清婉正走神,就听到冯小薇叫她的名字。 只是她好好的名字,后面加上妹妹两个字,令她完全代入不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清婉,小薇就是想要朵荷花,你帮一下怎么了?” 见她没动,叶宏兵忍不住呵斥到:“我们三个人就你瘦得跟个猴似的,你不去谁去啊?” 白清婉这才看向面前的水塘。 他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公园,来到了一片水塘前。 水塘的边缘有点陡,想要够到荷花,就必然有滑进水里的危险。 这一对狗男女秀恩爱就秀恩爱,现在还要草菅人命不成? 白清婉都无语了,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现在正愁怎么融入叶家。 要是以失足落水来试探叶家是否良心未泯?再以此为条件达成假成亲的协议,等工作到手就离,是不是就成功的解决了双方的麻烦呢? 各种念头,一时之间在叶清晚的脑海中纷呈出现。 她只犹豫一瞬,就径直朝水塘走过去。 “那姑娘怎么那么傻!长得那么俊什么样的小伙不好找,偏跟在这么个男人跟前受气!” 这三个人的互动一直都落到了后面跟着的程乔和大舌头的眼里。 本来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但程乔认出白清婉之后就将其他的人打发去公园里休息了。 跟着她的只有大舌头。 现在连大舌头都看不下去了,甚至为白清婉打抱不平。 程乔却知道白清婉铁定没有那么懦弱,她敢这么做不一定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亲眼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朝危险而去,还是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 虽然现在天气热了,或许她还会游泳,但这个水塘并不大,里面的水也不深,可是能清晰的看到塘里的淤泥! 这万一摔下去,整个人都会被泥给糊了。 到时候纵使你是游泳冠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不行,得拦……”大舌头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就要往那边冲。 “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惊呼也响起。 就只见白清婉的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进泥里!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人影猛地窜出,在白清婉的身子就快与水塘里的淤泥来个亲密接触之前,被人一把给扯住了! “好……险!” 大舌头拍着胸脯,程乔也堪堪将一口长气吐出来。 “婶儿,你看那人,那不是……” 下一刻,程乔差点没被大舌头的声音吓得呛住。 第76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程乔顺着大舌头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抱着白清婉的那个人莫名眼熟。 “嘿!我说啥来着?就说这小姑娘好找对象吧,你看,般配的立马就来了!” 大舌头一边说,还一边对着程乔挤眉弄眼。 “咳,咳咳!” 程乔这回是真的被呛着了。 突然窜出来的那个人,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可为什么会是张代民啊! 而且两人还一看就认识的样子。 来个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啥好吗? 这剧情跟她写的已经完全偏离了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程乔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白清婉也已经看清‘破坏’了自己计划的人。 “怎么是你。” 她认命的苦笑道。 “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陷进淤泥里了!” 张代民很没好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姑娘这么多灾多难。 前天在火车上,他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睡得晕晕乎乎的,差点被人带下车去。 是他够机警,立即发现了问题,这才成功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不曾想,他放心不下急匆匆出门的娘,进城来寻人又遇到这姑娘差点掉进水塘里! “谢,谢谢!” 白清婉看着一脸正气的张代民,莫名有些温暖。 她就不明白了,享受了白家好处的叶家,能背义弃义,对她这个落魄的孤女避如蛇蝎,倒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求回报一再帮她。 哪怕对方语气不善,她也能听出真切的关心。 不像叶家的人一见面就是虚情假意,现在叶宏兵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有人英雄救美?” 张代民救人只是出于责任心,见人家真的跟他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开口呢,冯小薇就跳出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代民的身子明显僵持住。 他进了城,是一路寻着程乔来的,才刚到就看到有人朝水边走去很危险。 直到把人扯住才发现救了熟人,对站在一旁的冯小薇根本没有在意。 才跟冯小薇闹掰,又撞见她跟她对象在一起。 张代民很尴尬,被说得好像是他故意跟踪她而来的一样。 “啧啧,婶儿,还不过去吗?我看老三都快要被那女人吃了!” 已经知道全部内情的大舌头摆着头,对冯小薇一点都看不上了。 刚开始看到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还觉得她跟乡下男人处对象确实有些委屈了。 现在再看,怎么看怎么不入眼! 放着张代民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不要,偏看上了叶宏兵那样的,是不是眼瞎! 程乔此时也一个头两个大。 她对张代民有点恨铁不成钢。 一回到家就跑到她面前质问,不是挺能耐的吗? 在漂亮女人的面前就一点脾气没有了? 才分手就有了对象,明显是对方对不住他啊,他还尴尬个屁啊! 有点出息行不,上去撕啊! 可惜张代民跟程乔半点默契都没有,被冯小薇盯着看,没有一点闹起来的勇气。 要不是程乔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要认为一事情完全相反,被人抓住有‘奸情’的人是张代民了。 “代民哥,原来你早就和清婉妹妹认识啊,既然你对清婉妹妹有意为什么不早说?” 冯小薇倒打一耙的本事了得,一开口就真的要把事情反转过来。 她昧了张代民那么多钱和票不是不心虚的,而且现在还是当着自己心仪的对象的面。 为了不给叶宏兵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她就只好拿白清婉来颠倒黑白了。 谁让叶宏兵的这个表妹木讷老实,甚至有点傻,明知道有可能会落水还去帮她摘荷花呢? 谅她拿她当一回枪使也不会有问题的。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只是这话一出,对她予取予求的张代民和老实木讷的白清婉同时抬起了头,直直的朝她望过去。 “你胡说什么?” “你胡说什么?” 两人全都皱着眉异口同声! 合拍得像一个人一样。 本欲上前帮忙的程乔突然停住了脚步。 剧情已经乱七八糟了,她倒想看看还能乱到什么地步! 俗称:看热闹不嫌事大。 被两人同时反问,冯小薇还没什么,但是一直享受着白清婉逆来顺受的叶宏兵不能忍了。 “你嫂子有说错吗?要不是你跟这个人有问题,他能立马出来帮你?” “这位同志请你谨慎说话!我是军人,保护人民群众是我的责任,无论刚才危险的人是谁我都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程乔还在担心张代民会不会陷入自证陷阱,却不料他难得的硬气起来。 “倒是冯小薇你,今天之前还是我的对象,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对你的好,怎么转头就成了别人的嫂子,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伟人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在跟我处对象期间就跟别的男同志谈婚论嫁了吗?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好好理论理论?” “你……” 冯小薇完全愣住了。 她就是料定了张代民是个有什么话都说不出的老实人,看到他跟白清婉像是认识的样子,才抢先给他们扣帽子的。 既能堵住张代民的嘴,让他不好再向自己要钱,又替叶宏兵解决了表妹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张代民的反应让她失算了。 不仅话得说大义凛然,语气也正气十足,丝毫都没有让着她的意思。 还当着叶宏兵的面,直接点明了他们俩之前的关系。 这要怎么收场? 早知道看到张代民她转身就走,何必上前来惹这一身腥?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终于触碰到了张代民的底线。 他可以包容冯小薇,可以理解她放弃自己,甚至都没想过找她追回那些送出的钱和票。 毕竟当时他们通信交往的时间也不短,是给过他一些美好回忆的。 但她倒打一耙伤害自己的名声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说这个小姑娘就不对了。 人家弱不禁风的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南县,在路上差点被人拐走祸害,怎么还能因为他而再次受到伤害呢? 简单点说:怎么对他都没有关系,但不能牵连无辜! 第77章 既要又要 “说得对!” 程乔还在一旁观望着,大舌头忍不了了。 在她们生产队遇到这样的不平事,是个人都会站出来进行正义的指责。 城里的人还是太冷漠了一些,三人在这里都拉扯这么久了,不少人远远的观望,却硬是没有一个上前来主持公道的! “才跟人分的手,立马就有了下家,说出去谁信啊?怕是一直脚踏两条船吧,还要不要脸了?” 大舌头遇到这种事两眼放光,就像猫儿闻到了鱼腥味儿,那叫一个兴奋! 经她的大嗓门一吆喝,见有热闹可看了,立马有不少人也朝这边围拢过来。 冯小薇人傻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啊! “你知道什么就胡说八道?”她气急败坏的反驳道:“我等了这个人三年!都要商量婚期了,他家里人反悔不同意,我才提的分手,这有什么不对吗?” 冯小薇这话一出,看热闹的全都带着谴责的目光望向张代民。 “我写信给他说明白后才重新处的对象,请问哪里不要脸了?现在这人不甘心又来胡搅蛮缠,到底是谁不要脸?” “你们知道他家里人有多过分吗?我专程去乡下商量婚期,结果全家没有一个人理我,连饭都没留,我大晚上饿着肚子又回城,这样的人家能嫁吗?” 冯小薇这话一出,当即舆论反转。 张代民又全程低垂着头。 围拢过来的人全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对着他口诛笔伐。 “人家姑娘能等你三年就已经够可以的了,你又不娶,怎么还不让人重新找对象了呢?难不成人家还一直等着你不成?” “城里姑娘嫁到乡下去,乡下婆婆不如珠如宝也就算了,竟然连话都不留,这像什么话?” “姑娘你分手就对了!” “……” 张代民很急,但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看来,冯小薇等了他三年是事实。 他妈不待见她也是事实。 虽然具体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嘿!你说等了三年就是等了三年啊?” 大舌头被人驳得体无完肤,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下把她的好胜心全激发出来了。 她两只袖子一挽,整个人斗志昂扬。 “你怎么不说你要一千多块的彩礼,故意骑驴找马呢?” “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这三年趁着人家小伙子在外当兵,你都处了多少个对象?” “还有什么去乡下别人不理你?” “明明是人家留饭了你嫌弃乡下饭菜粗糙入不了你金贵的嘴!” “当天你气冲冲的回城,人家生怕你出事,安排哥哥弟弟两个人开拖拉机送的你,这些你怎么只字不提?” “呸,我都替你脸红!这几年到处攀高枝,翻船了才想找个老实人接盘。结果到了乡下嫌这嫌那,转头又攀上别人才提的分手,现在还有脸倒打一耙!” 冯小薇都气昏头了。 这些事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妇人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想不气都难。 因为这个妇人几句话的功夫,她好不容易才扭转过来的局面再一次沦陷了! 个个看着她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看不上别人就直说,吊了人家三年还倒打一耙!” “我就说呢,怎么会有城里的姑娘想不开嫁到乡下去,敢情是没人要了啊!” “……” 反转的情绪更加猛烈! 冯小薇哪怕再能言善辩,此时也颇为无能为力。 她更气的是,如果情况完全属实也就罢了,但她那天去乡下,那个乡下老婆子,是真的全程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这话怎么说别人才肯信呢? 大家全都被城乡差距蒙蔽了,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个城里的姑娘,去到乡下准婆家,如果不是十分重视,又怎么会派兄弟两人相送? “啧啧,一千多块钱的彩礼,对象还是乡下的,怎么开得了口啊!” 大舌头见大家全都没抓住重点,她又强调了一下。 这下所有人看冯小薇的目光就更鄙夷了。 一千多块! 这哪还是什么彩礼啊,分明就是卖女儿! “看中人家小伙子在部队有前途,又还要收高价彩礼,是真的既要又要啊!” “你,你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旁人怎么议论冯小薇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她发现,身边的叶宏兵眉头越皱越紧,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对,你就是他请来的,你们是一伙的,故意诋毁我!” 冯小薇觉得自己必须反击,想来想去,也只抓到了这么一个漏洞。 “我还用得着他请吗?我跟这个小伙子就是一个生产队的!人家被骗了拉不下来脸,还不兴别人替他说句公道话?” “也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要分手就分手呗,你倒是把人家小伙子这三年来给你寄的津贴还回来啊!” 大舌头乘胜追击,直指要害。 “什么?竟然收了人家三年的津贴?”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还没结婚呢,就掌管了男方的经济大权,这种儿媳妇不要也罢! 人群里有不少养了儿子的,全都齐齐摇头。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回真的开了眼了,才处上对象就忘了娘,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啊? “要还,既然要分手就分利索一点呗,咋还拿着别人的钱不还呢?” “放你娘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女儿收了男方的津贴了?” 冯小薇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哪里是大舌头的对手,正当她快要急哭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吼,让她看到了救星! 来人也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一来就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直直冲着大舌头就去了。 大舌头向来只擅长嘴上功夫,哪里遇上过这彪悍的! 她吓得连连后退。 程乔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无论她还是原主,这都是第一次见到冯小薇的妈。 哪怕她早有预料,能养出冯小薇这种在婚恋市场上左右摇摆的姑娘,当娘的也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但真正见到了人,她觉得自己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 第78章 我们结婚吧 “你又是谁!” 冯小薇妈妈的长相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富态了,真的有点胖。 在这个年代,胖子绝对是稀缺品种。 难得的,程乔在这里就看到了一个! 只不过她说起话来一脸凶相,脸上的横肉一鼓一鼓的,很有威慑力。 程乔没答,只是看向冯小薇。 冯小薇看到张代民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但看到程乔,突然一下慌了神,心里没底。 她上回去乡下,就是在这个老婆子的手里吃的瘪。 这回肯定是有备而来! 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今天跟叶宏兵约会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了。 “妈!”她忙跑到她妈身边,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示意这个老婆子不好惹,她们还是避其锋芒。 可惜她妈可不这么想。 今天可是她女儿重要的日子,不然她也不会在女儿出门之后又悄悄尾随过来。 要是今天被两个乡下来的妇人出了风头,那她女儿往后在女婿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见冯小薇这没出息的样子,觉得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一点都不随她! 冯小薇的暗示她再明白不过,这个老婆子正是张代民的娘! 一想到自己女儿纡尊降贵去商量婚期,就是这个老婆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敢来城里撒野!” “我女儿收了你家啥津贴?就你们家那抠搜样儿,能拿出个啥来?” 她早就听女儿说过了,每回张代民都是在信封里夹的钱票寄过来的。 她现在就要咬死不承认有钱票的事,看这个乡下婆子能拿她怎么办! 瞧着对方蛮不讲理的样子,所有人都住了嘴。 毕竟只是看个热闹,谁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刚才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可不就是看冯小薇一个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嘛。 说几句公道说不定还能帮着把问题给解决了,但人家妈现在来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甚至还有人在暗暗期盼事情还有反转。 但有不少的人,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放到了叶宏兵的身上。 对象跟前任拉扯,牵涉的还是钱财。 现在连男女双方的家长都出来了,一看就无法善了了。 做为女方的新对象,他会不会尴尬啊? 叶宏兵看中的是冯小薇的长相,但她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他这个供销社主任的儿子了。 长这么大,叶宏兵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多同情的目光! 在这个地方被这么多人围着,他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本欲直接走人,却不想这时程乔掏出了一大叠信件来。 “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有证据。” 程乔不等冯小薇妈妈接话,就自顾自的朗诵起信上的内容来。 当然,每一封信都只挑了冯小薇哭穷要钱的那部分。 “……代国哥,手表已经收到,我非常喜欢,你寄回来的钱和票我都有好好收着,将来全都花在置办咱们的小家上……” 当每封信开头的代国同志被代国哥所取代,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这年月,哪怕结婚也是结成革命伴侣,双方是革命同志。 如此亲亲热热的叫上哥哥妹妹,确实还是太超前了。 而且明显女方是收到了男方寄的钱、票和礼物,并且承诺会用在婚后! 其实在程乔开始念信的时候,冯小薇就感觉到天要塌了,立马就想冲过来抢,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且全都自动自发的将双方隔开。 叶宏兵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脸,全在这一刻被丢光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些信不是出自冯小薇之手。 虽然他跟她也没见过几面,但背地里她说话就是这个口吻。 “够了!” 他伸手打断程乔的朗诵,伸手就要抓了白清婉走。 “宏兵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冯小薇妈妈这才急了,忙上前捅下了愣神的女儿,让她追上去哄一哄。 她以为张代民家全是泥腿子,不可能有闹事的底气。 可没想到张代民还是个痴情的,将冯小薇寄给他的每一封信件都有好好收藏。 往日哄骗的每一句话,现在都成了证据。 哪怕冯小薇妈妈再凶,此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就该露面的。 都是自己家的死丫头,连话都说不清楚。 而且写信就写信,为什么要把这些要钱的细枝末节全都写得那么清楚! 她瞪了冯小薇一眼。 要是这回弄丢了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做女婿,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冯小薇吓了一个哆嗦,忙追上前去,可惜叶宏兵觉得脸都丢光了,丝毫都不停顿。 “还留在这里看啥?你不嫌丢人?” 可惜他伸手拉白清婉无动于衷。 他实实在在的惊了一下。 白清婉自打出现在他们家,就一直表现得逆来顺受,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让他难堪? “你……”他正要放狠话威胁,却冷不丁听到白清婉开口了。 “叶表哥你还是好好劝你对象把人家的钱票还回去吧。” “张代国同志,我还没有感谢你几次相助呢。”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回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瓷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 “你请了假回来结婚对象却没了,而我不远千里投奔未婚夫,未婚夫却心系旁人。” “我们结婚吧!” 小姑娘用的是肯定句,颇有不容拒绝直接通知的意思。 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一点都不令人反感。 程乔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就说没认错人吧,终极大佬不愧是终极大佬,就是这么霸道! 大舌头早就笑开了花,“我就说你们才般配嘛!” 她推了把已经看愣神的张代民,恨不得直接越过本人和人家的娘直接帮着答应下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力的转折,顿时全都笑着起哄。 “结婚、结婚!”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俊男美女养眼,又还是女方先提的。 但凡是个男人,此时都不好拆了女方的台。 啊~不对! 程乔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 发生了啥?终极大佬要当她的儿媳妇? 第79章 一头栽下去了 程乔愣住了。 剧情不是这个走向啊! 尽管文中属于张代民的戏份不多,但她很清楚地记得,他的结婚对象绝对不是白清婉啊! 终极大佬这是想干啥? 程乔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清婉。 白清婉回以甜甜的一笑。 “婶子,我虽然人瘦了些,但身体绝对健康。张代民同志几次救我于危难,我愿意嫁给他,替他在家里尽孝。” “如果将来他另有所属,我也可以退位让贤,绝不胡搅蛮缠。” 白清婉在跟张代民说要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所有的后果。 接下来条理便越来越清晰,话也说得越来越顺溜。 看到张代民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在权衡了。 再看到程乔出来言简意赅,直接钉死了冯小薇母女,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张代民只是个乡下青年,但他现在还是现役军人,且积极向上品行合格。 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定将来也可成为可造之材。 最令她满意的是张代民的母亲。 不像普通乡村妇人那样粗鄙,目光清明,行事有章法,说话也极有条理。 显然她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做过了充分的调查和准备。 从整件事来看,她先是让同队的妇人制造舆论优势,一步一步将冯小薇逼到了死角。 要不是冯小薇的妈妈以彪悍的形象出现,她都不必亲自现身,事情就被解决了。 这种行事风格,极其符合她的胃口! 白清婉从程乔身上,莫名的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跟聪明人打交道至少比跟叶家的那群蠢蛋要愉快。 哪怕白家现在已经落魄,但白清婉却并不消沉。 她总觉得世道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一定会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只是现在急需一个落脚处。 怎么看,张代民同志家都要比叶家合适。 可程乔却知道,张代民娶白清婉绝对是高攀了。 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是没说出来。 关她什么事? 她好整以暇的望向张代民。 态度摆得很明主。 只要他们两个人自己愿意,她一点意见也没有。 张代民虽然跟冯小薇通过信,但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接触。 这些年在部队,更是连女同志都见得少。 现在被一个妙龄少女目光灼灼的盯着,直言要嫁给自己。 这让他如何拒绝得了? …… 张代民晕晕乎乎的回家。 他一只手里拎着一只偌大的包袱皮,别一只手则有意无意的靠近自己的新媳妇。 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的机械式朝前走,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 从在部队里收到分手信,他立马打了请假报告,一到家就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失恋。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有新媳妇儿了! 新媳妇儿虽然不及冯小薇明艳动人,但也温柔体贴自有另一番风情。 最主要的是,冯小薇再好那也不是他的,而这个白清婉是自己的媳妇儿,往后余生都要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的人。 小两口在前面走,程乔和大舌头以及村里其他的妇人跟在后头。 “看看,看看,多般配的小两口啊!” 看着张代民时不时傻乎乎的望着白清婉偷乐,后面的人全都一脸姨母笑。 特别是大舌头,几乎要将般配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婶儿你就偷着乐吧,白得了个儿媳妇,人家一分钱的彩礼都不要你的!” 大舌头其实最羡慕的人是程乔。 她也养了两个儿子,大的今年已经二十,在乡下地方,二十岁孩子都生了的大有人在。 她现在最愁的就是娶儿媳妇的彩礼。 要是她家老大也能跟张老三一样白捡一个媳妇儿,她做梦都能笑醒。 她们今天进城是带着任务来的。 帮张老三追回长达三年的津贴! 原以为连冯小薇的妈都出动了,至少也得打一场硬仗。 可最后白姑娘主动要求嫁给张老三,差点儿没把冯小薇的新对象气死。 他这时候哪里还有半分初遇冯小薇时的温柔小意,满脸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问这么丢脸的事冯家还要拉扯多久。 冯小薇和她妈妈都招架不住,在叶宏兵的逼视之下,乖乖的把钱票全都退了回来。 张代民本来就是被舍弃的对象,就为了那么点儿财物放下到手的金龟婿不要? 她们又不傻! 三年一共寄了三百六十块钱,外加各种票据和已经被冯小薇戴旧了的女式手表。 程乔又入账六百一十元。 张代民和白清婉般配不般配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张代民那个臭小子一年能存下两百多,往后这根摇钱树她可得看紧点儿了。 “这倒也是,咱们家白清婉一看就比那个冯小薇懂事得多,这波换得不亏!” 亏不亏的程乔觉得自己还真说不好。 但张代民那臭小子竟然宁愿把津贴交到才见过一面的人手里,的确需要个人好好管教管教。 程乔觉得白清婉就是那个能管得了他的人。 昨天张代民还因失恋一脸生无可恋的,今天就答应跟白清婉结婚。 再到现在时不时偷望着自己媳妇儿,嘴角弯得翘上天,能跟太阳肩并肩。 从这些不难看出,这个白清婉手段了得,张代民算是一头栽下去了! 程乔还没想到,张老三如今都结婚了,家里又添一口人,往后这家要何去何从。 就见远远的大毛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奶,奶……” 竹竿似的孩子在吃过几顿荤腥之后,人也慢慢往开了涨。 跟他爸张代国那铁塔般的壮实身形相比,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只是这才半天时间不见,这孩子跑那么急干啥? 程乔和一群妇人正疑惑不解,就听大毛终于喘顺了口气。 “奶,真真姐家,来,来人了!” 短短七个字,愣是被他说得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你说啥?” 不对吧,程乔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又联系不上任何事情。 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不解的望着大毛。 这是个啥传消息的人啊,净耽误事儿! “就,真真姐的奶奶来了,正在家里堵着大姑呢!” 第80章 投名状 “呀!是秋芳她前婆婆来了?她来干啥啊?”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对八卦的敏感程度堪称一绝。 众人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她就已经抓住精髓了。 来干啥?当然是失去了张秋芳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杨家那一家子日子不好过了呗! 程乔心里了然,但什么都没说。 都离婚没有关系了,来了还能怎么样? 要是她还没当上小队长之前,或许还需要麻烦一下便宜侄儿张本初,可就她现在在队里的威信和人望,相信都不用开口,谁也占不了她家便宜! 果然,一听是张秋芳的前婆婆来了,队上的妇人一个没散,全都朝老张家去了。 此时程乔的新房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 一溜儿上房外加东西两侧的厢房,全都是四间。 虽然跟以前的格局差不多,但其实内有乾坤。 现在的四间房被分隔成了套间,四间上房就带有五个房间、一个大堂屋以及一个洗浴间。 东西厢房的格局也大差不差的,现在老张家所有人住进去不仅不拥挤,甚至每人一间房还有空余。 以前拿着一百块钱就喜滋滋分家出去的张老二,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当然这也程乔无关。 她回到家时,新家里还乱糟糟的。 泥瓦工已经离场了,但木工还在。 新家的门和窗都需要换新的,家里房间多了,家具也需要添置一波。 这时候木匠打家伙真是刀凿斧辟的,一根根圆木被锯成门柱和门板,再用刨子一下一下的推平。 做出来的家什结实耐用,还精细没有毛刺。 就是光刨下来的刨花串串,就差点将新房偌大的堂屋给淹没了。 哪怕场面复杂,程乔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家的那个老婆子。 比起上一次去城里打砸时看到的她,这会儿衰老得厉害。 一头青丝已经花白,坐在那里连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她此时正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木匠干活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纯属是坐在那里发呆。 程乔正准备上前说点什么,能好言好语的散就尽量别吵吵。 毕竟这是她的新房子,还一天没住过呢。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袖子就被人给拉住了。 “娘,大姐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能不能让我去会会大姐的这个前婆婆?” 程乔扭头,就见拉着自己的人正是白清婉。 白清婉见程乔只看着她一言不发,不免有些紧张,忙捅了捅身边的张代民。 “娘,要不,就让清婉试试?” 张代民嘿嘿傻乐着,一副媳妇儿让怎样就怎样的样子,当真给白清婉当起了说客。 程乔知道白清婉这是想在家里混个立足之地,这是递投名状来了。 她正好乐得清闲! 干脆连家门也不进了,任由张老三小两口去处理。 她拐弯就去了虎子家。 宋颐给送来的五千顶草帽正到了赶货的紧要时刻,这可关系着第三生产小队今年的年底分红。 一点都马虎不得。 这几天张秋芳只差吃住在虎子家了,所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前婆婆上家里来堵她的事。 程乔自然也懒得提,她直接带着大舌头几个人帮忙干起了包装的货。 一点一点的清点清楚,再以十顶为单位分装。 这样既方便统计,也方便运输。 其实这几天也有分批送货出去。 生产大队的另一台拖拉机也交由机械厂换了配件,这段时间全成了张代强的私人专驾。 程乔到虎子家没多久,张代强也带着人过来了。 他一见到程乔和张秋芳,就忙把程乔拉到一边:“娘,这几天都别让咱姐回去,她那个恶毒的前婆婆来惹事了。” 程乔亲眼见到过那个老婆子,自然知道这件事,她只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手里不停活的又忙碌起来。 “还有,娘,三哥娶回来的新媳妇儿到底是咋回事?” 张代强丈二摸不着头脑。 昨天三哥还在为跟冯小薇分手要死要活的,今天怎么就拐了个新媳妇回来,现在娶媳妇都这么容易了吗? 而且他的这个三嫂,性格并不像她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软柔。 他刚回过一趟家,就看到杨老婆子倚老卖老,直接就要在他们新家的院子里撒泼耍无赖。 也不知道新三嫂说了什么,老妇人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慢悠悠的就站了起来。 只是他还没有走远,就见三婶笑脸盈盈的把人给劝走了! 他很想跟娘分享一下刚刚的见闻,可程乔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关你的事,你要是也想娶媳妇了,那就好好干活。” 程乔早将杨老婆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草帽。 队里的这项副业算是打开了销路,往后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改进和创新。 至少也得弄个像样的作坊。 总不能让大家田间地头的,蹲在哪儿就干到哪儿。 再说单一的麦秆草帽到底用途也单一,等过了季节就难卖再出去了。 想到改进创新,程乔觉得第三小队的队屋也需要修缮。 这么一想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而他们现在又没有来钱的门路。 其实程乔接手小队长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了账薄。 大半年过去了,队上的账上根本没有余钱! 也不知道赵铁铨那时候都做过些什么手脚,反正队里就是没钱。 想到这里,程乔突然从兜里掏摸起来。 张代民好不容易弄了张缝纫机票,还没捂热就送给了冯小薇。 所幸那也不是个手巧的,票还揣在口袋里没有花出去。 刚刚清算的时候一并全都还回来了。 有了票,就能买缝纫机,那她们是不是可以办个制衣作坊?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也就合作社里有两台飞人的缝纫机。 全生产队的人做衣服都必须去那里。 做件衣服都得排老长时间的队。 程乔在做手工活方面没什么天赋,但在做衣服上却有另外的见解。 她要是不那么讨厌上班的话,就不会做一个网文作者。 在写网文之前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服装设计师。 第81章 胜利还远吗 程乔想到自己的老本行,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天忙着双抢、忙着建房子,还忙立夏草帽交货,接着又是张代民回来。 她忙得脚不沾地的,都一时没空进游戏世界看看! 当初玩游戏的时候,能随自己心意建设自己的城,她可没忘记开一家服装厂。 虽然当时因种种原因,建造的规模并不大,但要是放在这个时代,那还不妥妥的下蛋金鸡? 程乔内心一阵火热,要是服装厂能解封出来,那眼下的困局就能迎刃而解了。 她也顾不上草帽的包装了,直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径直进了游戏世界。 好家伙! 几天没来,游戏世界完全变了样,看得程乔有都有些陌生了。 街道两边的道行树绿意盎然,一直延伸了出去,一眼都望不到头! 供销社已经完全解封出来了,就是里面的东西仍然品种不多。 不过这都是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太过敷衍,没有充分布置的原因。 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再往里走,一家自行车修理铺也成功解封,里面摆满了自行车零件,充气补胎的木招牌斜斜地支在铺子的门面旁边。 再往里走,就是一段围墙。 这段围墙后面,正是服装厂,现在果然还是灰色的。 程乔倒是没有多大的失望,毕竟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她已经够开心的了。 可是,就当她准备返回的时候,突然从一丛枝叉中看到一点红。 “那个位置……” 程乔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飞快地跑了过去,红色在一点一点的扩大,最后终于露出真容! 上面是两个大大的红漆字。 “饭店!” 正是程乔老早就翘首以盼的地方! 可惜,‘胜利饭店’四个字只红了两个,胜利在望,却仍然一片灰黑。 而且店门还是关闭状态。 可明知道这种状态下不会有收获,程乔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哪怕只是闻着点酒肉的香味儿也好啊! 虽然她过来的时间不短了,也正在渐渐适应眼下的生活,但真不是她娇气。 而是阅尽美食的胃,已经不允许她低调啊! 忙碌的时候还好,只要人一闲下来,她就不由自主的怀念以前吃过的美食。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念。 曾经越嫌弃的油腻之物越馋。 什么红烧蹄膀、红烧肉回锅肉粉蒸肉大扣肉、脆皮烤乳猪,什么大盘鸡、水煮鱼,红焖羊肉卤牛肉…… 经常念着念着把自己馋得睡不着觉。 唯一支撑着她的信念,就是游戏世界里的‘胜利饭店’! 程乔望着紧闭的门,不由得哀嚎一声。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都解封一半了,为什么偏关着门?” 按照以前供销社的经验,哪怕只是解封一半,也能拿到不少好东西。 ‘胜利’虽然还灰着,但‘饭店’红了啊,只有要一桌摆了饭菜,她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吗? 程乔围着紧闭的大门绕了好几个圈,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饭店大门紧闭着,明明没传出任何味道,但落到程乔的鼻子里,尽是大鱼大肉的肉香味儿。 萦绕在鼻端迟迟不肯散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脑子里都自动脑补出了一百零八种菜式摆在自己面前满满一大桌子的样子。 程乔的口水很没息地流出来,不得不拼命的吞咽才不至于失态掉下来。 到最后还是她自己劝自己,才勉强从游戏世界退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饭店都在那里了,胜利还远吗? 胜利饭店就像吊在驴嘴边的红萝卜,不停的诱惑着程乔继续往下走。 感觉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回到家时,发现杨家的老太婆已经离开了。 张秋芳也回到了家,听说前婆婆过来的事后也是一脸后怕。 转头看向张代民和白清婉,但两人都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 “娘!” 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乔。 “你三弟和三弟妹既然不说,那就是问题还在他们可控的范围之内,想让你少操点心,这是他们的心意,你好好收着就成,还问啥啊问?” 程乔想问问她,就算是她知道杨家老太婆过来的目的,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还回去给他们一家人继续当牛做马不成? 张秋芳当真也是心大,听了程乔的话当真放心了不少,只是转头就冲白清婉道谢。 “大姐不必客气,往后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自然是一起上的。” 白清婉说话漂亮,长得又温温柔柔的极有欺骗性,跟着回家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老张家上上下下都收服了,全都对她非常满意。 就连一直担心老三结婚后,她这个大儿媳位置不保的叶珍秀,看到白清婉都相当客气。 凡事啊,就怕一个比较。 程乔觉得白清婉能一致受到大家的欢迎,不仅与她积极的融入有关,还有大家不自觉的拿她跟冯小薇相比的结果。 比起冯小薇过来拿鼻孔看人,处处秀自己身为城里人的优越感,白清婉同样白白嫩嫩的长相,却一进家门就跟着忙里忙外,虽然活没干多少,会干的也不多,但不知不觉就跟全家所有的人都打过照面,并且打成一片。 “老三结婚,是我们家住进新家后的第一桩喜事,是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清婉人好,不挑你的礼数,老三你也不能真亏待人家。” 在晚饭动筷之前,程乔开始例行分配第二天的任务。 这个规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大家显然都已经习惯了,全都静静的听着。 程乔今天被‘胜利饭店’刺激得不轻,到现在脑子里都残留着不少肉菜色香味俱全的样子。 这时候在乡下光明正大吃肉的机会可不多。 哪怕办红白喜事都极少有大操大办的。 农村还好点儿,客人来了粗细不论好歹还能吃上一口饭。 而城里的人上门做客都得自带口粮。 程乔发话要办得热热闹闹,那就是铁定要办席的意思。 听了这话,场上所有人一时全都各怀心思。 第82章 物尽其用 “吃席啰,吃席啰~” 二毛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一听喜事还要大办,最先想到的就是有席可吃。 叶珍秀见他又在奶奶的面前皮起来,忙喝斥他乖乖坐好吃饭。 程乔则是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 她也想吃席啊! 其实她现在并不差口肉吃。 只要能起个大早去赶集,就能卖到鸡、鱼、蛋,运气好也能买点不要票的肉。 只是眼下她生活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样的穷,她一个人、一家子开开吃荤腥,让别人怎么看? 况且她还是个小队长。 才出了赵铁栓的事不久,政治运动的热潮还在呢,不一小心被树了典型就麻烦了。 借机给张老三办婚事,她也有光明正大吃席的意思。 叶珍秀虽然也馋肉吃,但大人的想法就要多很多。 她看着欢喜的白清婉就不由得想到自己。 当年她进门时正逢荒年,大家伙儿肚子都填不饱,自己卷一卷铺盖跟着张代国就来了。 再接着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替老张家开枝散叶。 哪怕她现在已经是老张家的大功臣,却仍然没有享受过以她的名义大宴宾客的待遇。 还是老三媳妇好啊! 她不由得对白清婉投去一个哀怨的目光。 而张代国首先想到的就是家里的钱粮! “娘,办多热闹?” 他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肉痛的出声。 大操大办说得容易,可需要东西啊。 家里的钱粮全都花光了,老三到时候休完假直接回了部队,他们家这么多留在家里的人要怎么过日子? 他才是家里的长子啊,为什么娘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呢? 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商量一下的吗? 张代国跳出来程乔一点都不奇怪。 这家伙可能随了老张头的根儿,又自私又小气。 扣扣搜搜的,遇到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自己。 一听这语气就是满肚子的不乐意,估计又是怕老三占了家里的便宜吧。 他总以长子自居,默认整个老张家都是他的。 程乔对他是一百个看不上,有时候觉得叶珍秀都比他更像一个男人。 “吵吵个啥?老三结婚又没花你的钱!” 程乔掏出了冯小薇的退款,当场直接给了白清婉四百。 “虽然你不要彩礼,但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的。” “家里房子虽然是现成的,但很多东西都没有添置齐全,你跟代国自己看着办,顺便也给自己买几身新衣服。” 程乔边说着,又数出五十块来递给叶珍秀。 “家里办喜事你有经验,备菜借碗筷看着办。” “素菜你看着在队上买,肉菜我负责。” 程乔想吃席的目的就是吃肉,这事儿交给别人办她不放心。 为了口吃的,她也是拼了! 当着老三两口子的面,把从冯小薇那里拿回来的钱全都过了明路,到最后程乔才拿出那台缝纫机票。 “这张票我要留下来。” “娘,这些本来都是您要回来的,就算钱不给我们办喜事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白清婉见程乔第一时间就把那些钱分派了下去,她内心更加满意。 缝纫机虽然难得,但在那么多钱的面前也不值一提了。 “是,是,娘做主就好。” 张代民现在就是白清婉的应声虫,忙跟着应和。 “缝纫机肯定是要买回来的,我是想着与其留在咱们自己家里一年也用不到几回,还不如买来放在队里,像合作社里那样专门做衣服。” “清婉,你会做衣服吗?” 程乔说完了计划才突然想到关键的问题。 好在白清婉点了点头。 “以前我家里也有缝纫机,也是做过衣服的。”她站起了身,“我身上现在穿的全都是我自己做的。” 她落落大方的转了个身。 这时大家全都惊讶的看过来。 白清婉身上的衣服样式要比乡下的缝纫制作的漂亮很多。 大家看到的第一时间都注意到了,但想到她来自大城市的身份,全都忍着没有出声。 特别是张贵枝早就想打听打听了。 自从娘摔伤头之后,对她好了很多,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 她手头现在就有存布,足够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只是碍于跟这个新三嫂还不大熟悉,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现在一听这些漂亮的款式竟然是三嫂自己做的,顿时心花怒放! “那就行!”程乔点了点头。 “我还担心着,代民假期结束就要回部队里去,你留在家里就得出工干活。” “你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这种苦的,现在好了。” “你会做衣服至少不用干田地里的活了。” 白清婉闻言一愣。 尽管她一早就在心里权衡过嫁给张代民和叶宏兵的优劣。 其实中婆婆的比较就占据了极重的比例。 结果早就出来了,这个婆婆要好得多。 但现在真真切切的听到她为自己打算,白清婉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家里突逢变故之后,连她的亲妈都远渡重洋与她划清关系了。 却不想刚捡的便宜婆婆竟然会为她筹谋! “谢谢妈!” 白清婉真诚的道谢。 称呼从娘到妈,虽然是一个意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亲近的程度已经无形中靠近了很多。 “三嫂,我刚刚还在想去哪里找师傅帮我做你一样的衣服呢!这下好了,我直接就可以找你帮忙啊!” “三弟妹三弟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还有我呢!” 张贵枝开了头,叶珍秀也顺势跟着起哄,老张家顿时其乐融融。 白清婉设想过好几种快速融入老张家的方案,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这么快。 她知道程乔在帮她,不由得投去感激的目光。 程乔其实没想那么多。 她是服装设计师不假,会做衣服也不假,可要是她愿意干这活儿,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送上门来的技术工人不要白不要! 她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 现在她的服装厂还没有筹备,设备有了,连技术工人也一并打包送来了。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做了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呢? 第1章 直接养老,少走几十年弯路 “不下蛋的老母鸡,咯咯咯叫个屁,是死人吗,孩子都哭了也听不见! “窝在屋里孵蛋呢!都太阳晒屁股了,家里还冷锅冷灶,是想让一家子都饿着肚子出工吗?” “……” 听着窗外一连串指桑骂槐的叫骂声,程乔心里五味杂陈。 她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烂尾的70年代小说里。 更无语的是,这本烂尾小说还是她自己写的。 更更无话可说的是:穿的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而是一个并没有出场,凄惨的下场却活在别人口中的小角色。 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她一个未婚未育的黄金单身女,会穿成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啊! 而且这个老太还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不久之后,她会摔一跤,摔断了腿没法干活,儿孙满堂的她被关在柴房里无人问津,最后活活饿死! 苍天啊,大地啊,她有什么错? 她没想断更的,真的。 可游戏就是比码字好玩啊,不过就沉迷了几天,谁知道熬个通宵就猝死了啊! 程乔听着外面二儿媳妇王春花拍拍打打的叫骂声,再看看屋里泛黄的蚊帐、光秃秃的土坯墙想再死一死。 别人都是恶婆婆搓磨儿媳妇,她这个倒反天罡,儿媳妇作威作福,软包子老婆婆忍气吞声!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铁定不写什么年代文啊,要写也不会写这么凄惨的人设。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这里是小说中跟女主抢男人的恶毒女配张贵枝的家。 她现在就是张贵枝的老娘程婆子。 此时张贵枝还只是个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小姑娘,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还没有开始。 不久前,张家的顶梁柱老张头夜里去摸鱼,不巧正碰上机械厂失窃保卫科抓贼,他也跟着见义勇为了一回,再被人抬回来就成了死人。 张家的天塌了。 机械厂肯定老张头的功劳,特批了一个正式工指标给张家。 张家没有分家,这个指标就给到了程婆子手里。 昨晚张家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以及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六个人将程婆子团团围住。 就为了争抢这一个工人的指标。 刚死了老头的程婆子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手心和手背打了起来。 去拉架不仅没能拉开,还被儿子们甩开撞到墙上人都摔迷糊了。 程乔一穿过来,就接手了这么大一个烫手的山芋。 呸~ 生块叉烧都好过生这么一群不孝子! “咕~”程乔正替原主愤愤不平,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她这才想起来,从老张头被人抬回来到现在,原主已经六、七天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 程乔想去找点吃的,却犯了难。 原主生性软弱当不起家,老张头在的时候,钱和粮全都攥在他的手里。 可这些天家里办丧事,程婆子光顾着伤心难过了,钱粮大权不知不觉都被两个儿媳妇抢了去。 她的屋里空荡荡的,全被搬空了啥也没有,怪不得刚才觉得光秃秃的呢! “啊,好饿!” “哪怕有个包子吃都好!” 她这个念头才起,突然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大片灰扑扑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这是……游戏世界?” 废寝忘食玩了好几天的游戏,程乔肯定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穿越之前玩的那款种田经营游戏里的场景。 只是,与她苦心经营出来的繁荣景象截然不同。 除了她站立位置上的早餐摊活灵活现,灶上蒸笼中还冒着缕缕热气,其余地方全都一片黑灰。 她尝试着朝前走了走,却很快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去路。 偌大的一个城池,能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街头这小小的早餐摊。 程乔的手比脑子快,伸手揭开了蒸笼,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白白胖胖,香气喷鼻的大包子! “香~” 三两口下肚,她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很好! 能吃,是真实存在的包子,还是猪肉馅儿的!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吃了一肚子的包子,程乔觉得生活又重新美好起来。 游戏世界是她的穿越金手指? 当初选择世界设定的时候,有古代、有年代,还有赛博未来城,正好她选的就是年代背景。 “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灰扑扑的街道上这样带有时代特色的标语随处可见。 除了这个路边早餐摊,供销社、粮站、畜牧站……全都是她仿六、七十年代的背景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应有尽有。 程乔欣喜。 要是这无形的屏障解除,店铺里的东西拿出来就能用,那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 就是不知道…… “咦?这里的东西用了还能自动恢复?” 程乔还在思索这个金手指的价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瞪得老大! 她刚才吃得差不多了的一屉包子,在几分钟之后又重新装满了! 还是个个馅大皮薄! 可以可以,这穿越蛮值的。 她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探索怎样解锁这些屏障,等到整座城池都解封,她就是拥有一座城的城主大人,这不比码字强? 换一个角度想想。 码字赚钱,就是为了退休养老。 她现在直接养老! 很好,少走几十年弯路! …… 肚子有货心里不慌。 恢复了体力的程乔从游戏世界里退出来,大摇大摆地拉开了房门。 此时天色还早,鱼白肚的晨光顿时扑面而来。 初夏薄雾裹挟着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入目满眼翠绿,连心情都舒爽起来。 比起钢筋水泥天价鸽子笼,这才叫向往的生活啊! 程婆子的房门陡的大开,把故意站在门外叫骂的王春花吓了一跳。 冷不丁见到自家婆婆面带寒霜身板笔挺地出现在门口,竟然意外的有些犯怵。 “你……你要干嘛?” 到嘴边的叫骂被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把老大和你男人都叫来!” 程乔看着面前穿一身补丁衣裳、蓬头垢面的瘦削中年妇人,真的无话可说。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窝里斗狠,斗赢了又能得到个啥? 王春花是张家的老二媳妇,嫁到张家十几年了,先前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对比老大媳妇连生三子,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向来是家里最能忍气吞声的那个。 但去年老蚌生珠,一举得男,整个人立马变样了。 或许是以往压抑得狠了,生了儿子自觉扬眉吐气,反倒成了家里最嚣张的那个。 以前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她也就话多一点,说话尖酸一点,但这几天头上没人压着了,她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婆婆程婆子。 生怕程婆子偏心大房,自家捞不着好处。 她听见婆婆要叫人,心里欢喜,老婆子这是终于想清楚了吧? 第2章 一群白日做梦的混蛋 “娘,指标到底给谁?” 王春花当即换了副面孔,笑意盈盈地凑过来。 其实不必她去喊,张家就那么点儿大,程乔的话音刚落,家里该听到的全都听到了。 昨晚就是为指标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又听王春花提起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老大张代国铁塔一样的身子弯着腰从房里出来了,老大媳妇叶珍秀也出来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是他们的三个儿子。 已经十五岁的大孙子张家辉,长得跟他爹一样的黝黑面孔,个头高高的,只是营养不良细得跟个竹竿似的,吹阵风都怕吹跑了。 二孙子张家平,三孙子张家安,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哪怕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却仍然有些看不清眉眼。 个个都只穿了条裤衩,赤裸着尽是肋排的身子,像糊了泥一样,没眼看! 紧接在老大一家后面出来的是老二张代富。 矮、瘦,走路一步三摇,吊儿郎当。 老四张代强未婚,是个精壮汉子,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一直低垂着脑壳,也看不清表情。 要不是程乔知道这货是个无脑舔狗,还真得误会他是个老实的。 程乔的目光重点投放在家里的几个女孩身上。 怯怯站在一边的是王春花的三个女儿,大妞抱着才一岁的张家宝勉强站在前面,身后还遮挡着二妞和三妞。 二房的三个丫头跟大房的三个小子年龄差得不多,但身形却瘦小得厉害,已经7岁的三妞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女儿明明是王春花亲生的,却也是她最重男轻女,最不把这三个丫头当人。 独自站在一边的是磨磨蹭蹭出来的张贵枝。 程乔终于见着文中她笔墨用得最多的这个反派了。 作为程老太最小的孩子,张贵枝才十八岁,长得跟几个哥哥都不同,白白净净地随了她娘程婆子。 确实有跟女主抢男人的资本。 只不过这时候的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还没有黑化,梳两条乌亮的麻花辫,身上打满补丁的碎花衫子干干净净的,看着还有点岁月静好的样子。 程老太太共生了十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六个。 除了出嫁的大女儿张秋芳和三儿子张代民在部队当兵没有回来,其他的全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那两个什么长相…… 啊摔! 程乔抚额。 她想在这群歪瓜裂枣里挑个啥! 想想从今以后,这些可全都是她的儿孙,程乔眼前黑了一下又黑一下。 虽然……这些人都是她笔下的人物,可真的当了人家的娘,她只想撂挑子。 “娘,你想好了?给谁?”率先开口的是大儿媳叶珍秀。 “我不管你给谁,我屋里可是你的长子长孙,你将来指望哪个给你养老?可别想岔了!” 这个儿媳妇是个狠角色,又连生三子一直以张家的大功臣自居,无差别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包括婆婆程婆子。 “瞧大嫂说的,谁家还没有儿子要养?我当家的身子弱又干不得重活,娘你不把工作给我们,是要我们一家去死吗?” 王春花已经从大妞的手里把小儿子张家宝接过去了,看着叶珍秀阴阳怪气的道。 见两个哥哥都有人帮忙争取了,老四张代强嚅嚅了下,也开口了。 “娘,清莲说,说,说我有了工作就直接成亲,你不忍心看着我一直打光棍儿吧?” 程乔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忍心! 赵清莲是生产队队长家的幺女儿。 心比天高,队上的年轻后生钓了一串子,其实没一个是她看上眼的。 人家眼里只有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不过程乔没出声,她把目光转向张贵枝,不好说别人,她家里也有一个心比天高的。 张贵枝虽然没有开口,但看着程乔一样目光灼灼。 她知道自己争不过两个哥哥,但心里一样火热,急切的想要得到这份工作。 谁拿到这份工作,谁就成了端铁饭碗吃国家粮的城里人。 有工资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这诱惑谁受得了! “老四你就别想了,不是二嫂我说你,赵家那闺女……” “哼!”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程乔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群白日做梦的混蛋!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最后是落到了大房张代国头上的。 可他给养老了吗?原主还不是活活饿死在了柴房里! 老二张代富没得到工作,不也没死?后面还跟张贵枝一起作恶害人。 至于老四张代强,得不得到工作都一样,赵清莲不会嫁给他这个舔狗。 张贵枝就更不用说了,她娘摔断腿痛得在床上哀嚎的时候,就是她出主意把人挪到柴房里去的。 好一群白眼狼! “你们的两只眼睛就只盯着那个指标了,有谁看到你们娘头上的伤了吗?” 程乔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 她刚刚照了镜子,额角撞破了一块,血混着头发已经干涸在头上,黑红黑红的,遮了小半张脸。 昨晚油灯昏黄幽暗,他们看没看到不好说,可现在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顶在程乔的头上,看着恐怖血腥又触目惊心。 可这些孝子贤孙,就硬是没一个人看到,都选择性的眼瞎! 这会儿被程乔明明白白说出来,所有的人全都低下头装鹌鹑,仍旧一言不发。 人被气得狠了真的会笑。 程乔这会儿就被气笑了,她干脆点名。 “老大老二,家里的家底全都在你们手里,拿两块钱出来让你娘我去看伤。” 张代国和张代富闻言没出声,只是转头望向自己的婆娘。 大儿媳叶珍秀扭头转身,权当没听见,而二儿媳王春花则沉不住气地尖叫起来。 “我没有!我上哪里有钱去?还一开口就要两块,怎么不去抢!” 七零年代大集体,挣的是工分。 乡下人一家子一年干到头,年底结算能有个百八十块的收入,那是相当殷实的人家了。 更多的拖儿带女的家庭,累死累活干一年,分了口粮还倒欠生产队几十块的比比皆是。 程乔斟酌了下才说两块钱,结果没想到反应还是这么大。 怪只怪原主心大,家里一应家底都交给老头子自己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但老张头是个有成算的,家里不会连两块钱都拿不出来! “就你们这样还想要工作?不拿是吧?行,我这就顶着这一头的伤去大队部,让大家都看看儿子打亲娘还不给治是什么理,看看有没有人戳你们的脊梁骨!” 程乔冷笑一声,抬腿就准备朝外走。 “啊别!” 张代国的反应最快,上前一下就拦在了程乔面前。 “娘你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怎么就成了儿子打娘呢?” 第3章 制作锦旗 七十年代的乡下,还有长子长孙的说法。 一般的老人丧失劳动能力之后都是跟大儿子过日子,其余兄弟分摊出口粮。 若是任由程乔顶着这一头触目惊心的伤去了大队部,大家首先要责怪的就是张代国这个长子。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将自家老娘的伤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不开口只是在等老二表态。 哪想到一向没什么主意的娘,今天这么决绝! “娘,自家的事自家解决,干啥要闹到队里。” 叶珍秀也跟了过来,她极聪明地没纠缠伤是怎么来的,“我家代国是长子,养老是应当应份的事,这两块钱就我们出吧。” 她一边掏钱一边又道:“不过先说好,钱出了指标也要落实好。” “想得美,两块钱就想抢了指标?这两块钱我家也出了。” 不等程乔表态,王春花抢先掏了两块钱递过来。 看着伸到面前的两叠毛钞,程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内心一片冰凉。 原主这婆婆当得,也忒窝囊了点! 她当仁不让地一把全薅了,往自己的口袋里一揣。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准备大闹一场的王春花和叶珍秀被程乔的反应给整不会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争吵的话到了嘴边又都齐齐咽了回去。 她们的婆婆,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彼此不确定的对视一眼,然后又嫌弃地挪开目光。 【哼!不管怎样,指标没落到大房\/二房头上就好!】 “都愣着干啥,不上工了?” 只有张代国暗自肉痛:自家损失了四块钱! 很快叶珍秀也回过味来,“代国,你娘这是怎么了?” 背着二房的人,她捅了下自己男人小声的道,“昨晚不还只知道哭吗,今天都开始要钱了。咱们还没分家呢,她一下就拿走了家里四块钱,是四块钱呢!” “担心啥,娘是肯定要跟着我们养老的,工作不给我还能给谁?四块钱不算啥,娘还不到六十岁,等我去上班了,她在家里能帮你干不少活。” 想想也是,叶珍秀偃旗息鼓,“她拿了四块钱也好,等下我就去队上说开,下回再想拿受伤的事去队里告状拿捏你就不管用了。” 王春花还稀里糊涂的,回神之后又要嚷嚷,但见大嫂叶珍秀没有动静,她也挺了挺胸,像得胜还朝的将军一样抱着儿子回了自家的屋子。 身无分文的程乔穷人乍富,怀揣四元巨款,溜溜哒哒的就出了村子。 她们所在的这个前进生产大队就位于南县近郊。 她头上的伤虽然感觉不怎么痛,但养老事业才刚刚开始的程乔,不想自己的健康出现任何隐患,准备到县城医院去好好上个药包扎一下。 近郊的好处就是交通尚可,出了村就是碎石县道,随时可以招到进城的过路中巴车。 她花一毛钱就上了一辆车身斑驳得如同从世界末日行驶出来的气喘吁吁的汽车。 这年头尽管车费不贵,但仍然不是所有人都掏得出且舍得掏的。 几十里的路一般都靠走。 哪怕这辆从下面乡镇开过来的班车眼看着就到县城了,车上仍然有不少的空位。 程乔顶着一头血痂,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门边靠窗的位置,让座的小伙子看她满眼都是怜悯。 新鲜出炉的‘老人家’程乔,其实对这副身子并没什么不适应。 除了头发花白满脸沧桑很令她嫌弃之外,原主常年劳作的身子骨其实比她原来那个日夜颠倒的死宅弱鸡还强上不少。 进了南县县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裁缝铺。 可惜在大街上逛了一圈,连裁缝铺的影子都没找着。 问了人,好不容易才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儿。 门头竖挂着‘回龙街居委会缝纫合作社’的牌子。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溜儿五间房铺排开来,里面有十来台脚踏缝纫机和不少案板。 数十名女工正忙忙碌碌。 “同志,请问这里可以制作锦旗吗?” 程乔转了一圈也无人搭理,她只得找了个看上去稍微清闲点的中年妇人问道。 “哪个单位的?”妇人打量了下程乔,才颇为好心地道:“做是可以做,但不便宜哦。” “我私人做,要多少钱?” 程乔对这个年代的物价知道得并不详细,原主又是个不管事更少出门的主,听妇人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四块钱,还是从两个儿媳妇手里抢来的。 但这锦旗是非送不可的,关系着她在这里打开局面开始新的生活。 “看你用什么材料,有普通绒布、金丝绒还有绸缎。字要怎么做?刺绣最贵,得按字数收费,印刷的时间久一点,如果你要得急手写最快。” 这年头公家单位没什么服务态度可言,对方见程乔是个头上带伤的老太太,解释得还算详细。 时间急,预算又低,程乔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在对方的帮助下很快选择了普通绒布手写的方式。 加上流苏和装饰,一共花了一块八毛钱。 这钱在程乔看来不多,但在这时候却快抵得上普通工人近两天的工资了。 再加上一毛钱的车费,刚抢的四块钱还没捂热就少了一半。 赚钱的动作要快啊! 程乔与妇人约定了下午取货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医院,总顶着这一头的血痂在外面晃荡怪吓人的,她也害怕伤口沾染了什么细菌发炎。 只是掏了制作锦旗的钱,本想做的全身体检就要往后推一推了。 她让医生清创之后将头用纱布缠了个夸张的造型。 共花费五毛。 忙活完一切,程乔拿了锦旗直奔县机械厂。 此时南县机械厂的厂长办公室里。 刘厂长正一个头两个大。 521失窃案闹得沸沸扬扬,过去一个星期了仍然无法彻底平熄。 外面的人都以为小偷进厂只为偷厂里的钢材,却不知道厂里最新款的车轿设计图纸也差点儿被盗走。 上头对他非常失望。 今天开会领导又话里话外地敲打他,要是近期做不出点成绩来将功折罪,只怕他这个厂长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可在他们这个上了正轨的千人大厂,所有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短时间内上哪里要成绩去? “厂长,保卫科刚刚来人,说有群众要见你。”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厂办秘书很没眼色地来通报。 “不见,不见!” “没见我正忙着吗,哪能来个人都见?” 第4章 这老太,太会来事儿了 刘厂长冲秘书挥了挥手,可对方却站在门口纹丝未动。 “不是说不见了吗?” “那个,您还是见见吧,说是专程来给您送锦旗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年轻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点名送给我?”刘厂长一扫刚才的颓废,反背了双手就朝外走。 成绩这不就来了吗! 刘厂长表面淡定,按捺不住心中狂喜。 但转头又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上任三年以来,他不是没有收到过兄弟单位赠送的锦旗,但指名道姓送给他的没有。 而且这段时间他也好像没做什么值得大张旗鼓被表扬的事……吧? 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冒冒然跑出去,要是闹个乌龙那得多丢脸。 要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应该错不了,说是521案中牺牲的那个老乡家属。” 秘书这话算是给刘厂长吃了颗定心丸,当即乐呵呵地道:“那得去看看,对了,记得叫上通讯员。” “好嘞!”秘书终于上道了一回,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刘厂长又忙喊住他,“还有……该通知的都通知一下。” 如果是那位帮助保卫科抓贼牺牲了的老乡家属就没错了。 两天前厂领导开会协商决定,给老乡家奖励一个正式工指标,想不到那家的人还是个会来事儿的,这就巴巴的送锦旗来了。 …… 南县机械厂门口,程乔高举一面大红镶金边的锦旗。 ‘感谢南县机械厂刘厂长,扶危济困、心系群众。赠送人:程乔,日期:1973年5月31日。’ 金漆书就的大字金光闪闪地亮了出来。 哪怕这里是城郊地带,但机械厂到底是千人大厂,又正是早晚班交班时刻,她这个锦旗一亮相,就呼啦啦吸引了一大票围观的人。 “我是前进生产队的社员,不久前我家老头子没了,机械厂的刘厂长考虑到我家的实际困难,伸出了援助之手……” 程乔的嘴巴也没有歇着,吧啦吧啦都是对刘厂长的歌功颂德。 刘厂长还没走出厂区就听到了,脸上的笑想藏都藏不住。 “人民群众到访,怎么站在外面呢?快请进请进!” 他嘴里忙不迭的招呼,但脚下的步子仍不紧不慢,等到围观的人全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了,他才伸出手来与程乔的手紧紧相握。 “为群众着想,急群众之所急,本就是我们机械厂作为地方大单位的担当,当不得如此褒奖!” 嘴里说着当不得,但身体却很诚实,直接把锦旗接到了自己的手里。 相继闻讯赶来的机械厂大小领导也都笑得与有荣焉。 只是看向刘厂长的目光,有多少羡慕就不得而知了。 程乔单枪匹马过来,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到了机械厂办公楼。 “程老太太,怎么想到给刘厂长送锦旗的呢?” 在机械厂会议室的木扶手沙发上坐下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拿了笔和本子,当着程乔的面就刷刷的写了起来。 呵,还有现场采访啊! 看来自己这一块八毛钱花得超值! “领导啊,我要感谢厂里为我这个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的老婆子想得周到!” “没了老头子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可家里有个吃国家粮的,老婆子我就能跟着衣食无忧,这是活命的恩情啊!” 程乔哆哆嗦嗦的开口,激动得差点要给刘厂长下跪。 她这一开口就将这个工作指标的所有权定了性。 她的,工作指标是给她的! 刘厂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矮个中年人,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极有亲和力。 “应该的应该的,张大爷是为了咱们厂才光荣的,厂里自然也要让英雄走得安心。” 刘厂长忙虚扶一把,说起话来更加和颜悦色。 “老太太,你们家已经决定好由谁来上班了吗?” 既然人家老太太会来事,送了锦旗跑这一趟专程道谢,那等人来上班了,他这个厂领导也表示表示,多少关照一下。 说完他扫了眼程乔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又道:“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说,往后你们也是职工家属,厂里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你们。” “哎~”程乔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脸上的感激之情收起,神情悲戚。 “领导啊,老婆子今天来,除了感激领导的关心和照顾,还有一事相求。” “机械厂的正式工指标,那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啊,可是老婆子有自知之明,家里的几个不成器的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当不得用!” “进了厂里不仅做不了贡献,恐怕还会拖后腿。” “领导仁至义尽,我老婆子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嗯?? 听了这话,刘厂长和那个年轻的通讯员小伙子全都瞪大眼朝程乔看了过来。 啥意思?正式工指标不要? 刘厂长的心里更是一个咯噔,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老婆子不会不知足,连正式工指标都看不上吧? “领导别误会,厂里对我的关照我绝对领情。” “是家里的几个不肖子孙这两天得了消息就不停的闹腾,为了个指标互不相让实在寒了我的心,看看,抢得把我的头都打破了,您说这些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蠢货真的进了厂,会全心全意的为厂子着想,会以厂为家吗?只怕到时候连老头子的名声都要坏在他们的手里了!” 程乔说得痛心疾首,情真意切。 “与其让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把指标让出来。” “我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个名额卖了,既不伤他们兄弟的和气,我自己手里有钱谁也不靠一样生活无忧,厂里也能挑到合用的人才。” “这岂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我求领导的就是这事。” 刘厂长闻言大喜! 好,好,好! 这个乡下老太何止会来事儿?简直是太会来事儿了! 本以为给自己送锦旗已是意外之喜,想不到还是喜上加喜。 何止三得,是四得啊! 他们机械厂是南县的龙头大哥,每年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 张家的这个位置,还是市里的领导通了气,才给见义勇为特设的一个后勤岗,没有技术门槛的。 程老太主动放弃,他转手就能拿出去送人情! “老太太!”刘厂长忙起身紧紧握住了程乔的手,“不愧是英雄的家属,觉悟高心胸宽广!” “您处处都是为厂里考虑,不应该是您感谢我,而是我要代表机械厂向您表示感谢!” “哈哈哈……全心全意为厂子着想,以厂为家!您这句说得好哇!” “小凡,程老太太的话你可都听清了?赶紧回去写个稿子,咱们要登在厂报上,让厂里的职工们都好好看看,要向程老太太学习。” “还要发到县里、市里,如果咱们的社会上多出几个向程老太太这样高风亮节一心为公的人,何愁家国不兴?” “是,是!” 那个采访的年轻人看程乔也是一脸敬佩,甚至还弯腰行了个礼才合上本子走了出去。 第5章 像,太像了 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刘厂长和程乔了,也终于谈到了正题。 “老太太,那这个指标您打算卖多少钱啊?” “嗐,提钱就俗了不是!”程乔忙摆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信任领导,我的情况领导一清二楚,肯定不会让我吃亏的,领导你就看着办吧!” 她哪里知道卖多少钱啊? 再说就算知道,一时半会儿的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哪知道卖给谁去? 这个工作指标对程乔来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多留在手里一刻,家里的那帮‘孝子贤孙’就消停不下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她今天花了一块八毛钱,大张旗鼓的弄这一出,图的是啥? 不就是最后这一哆嗦! 可她这话落到刘厂长的耳里,那就是全副身心的信任! 多好的老太太啊! 感动! 他一定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信任。 刘厂长在心里暗暗盘算。 当下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私下交易一般就一年的工资,但张家的这个情况又有些特殊,农转非带户口一起的,是知青回城抢破头都难有的好机会。 用两年的工资来换都甘之如饴。 但到底也只是一份工作,总不能让别人买了一直无偿上班,年年白干。 也就是说,张家的这个工作指标,哪怕再珍贵,卖七百块钱也已经到顶了。 ‘七百’这个数字在刘厂长的嘴边吞吞吐吐,再看看头顶缠着纱布的程乔,正一脸期盼的盯着他,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人家老太太多质朴,多信任他啊,要是他堂堂一个领导,却只能给一个大行大市的价钱,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无能? “一,一千!” 刘厂长最后咬了咬牙道。 在南县,这已经是天价了。 卖不卖得出还两说。 不过转头他又安慰自己,他只是太想进步而已,贴点钱就贴点钱,就冲人家老太太今天送的这面锦旗,值! 一千? 程乔内心狂跳! 她是知道这时候一千块钱的购买力的。 刘厂长开的价大大的超出了程乔的预期,她当即一把摁死。 “哎呀~怪道能当这么大的领导呢,就是有能耐!老婆子我有了这一千块钱,后半辈子那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领导,那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儿我还要给你送锦旗!” “就是,”程乔转眼又面露难色,“这老些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花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刘厂长。 希望他是个懂事儿的。 这年头有钱没处花是真的。 购买大部分商品除了要钱,还得有票啊! 可这玩意儿农村人没有。 “老太太,我看你光有钱也不顶事,等会儿我让人凑凑,看能不能弄点儿票给你,只是应该没多少,毕竟谁家都不宽裕。” 刘厂长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甚至无端生出一股内疚感来。 干脆一跺脚,大头都给了,也无所谓再添一点搭头。 先说好啊,并不是他贪图人家再送锦旗什么的,主要他是个好领导。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哎呀!我就说领导是好领导……” 还挺上道! 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感谢之后,程乔心满意足的揣着一千块现金和一卷杂七杂八的票据从南县机械厂出来了。 日头西斜,在她的身后投下一道张扬的影子。 这回是真的富了,暴富! 甚至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程乔,都一时无措,不知道要把这一千块钱和那些票藏在哪儿。 对了,游戏世界! 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她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金手指。 不背着人不行。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再出现又是嗖的一下凭空出现,不是别人被她吓死,就是她被人抓了去切片。 这不符合程乔只想苟活养老的风格。 “哇~” 才进游戏世界,就让程乔惊呼出声。 地盘扩大了! 虽然能供她取用的还是只有早餐摊上的食物,但游戏世界的色彩明显丰富了起来。 至少支撑着早餐摊一边顶棚的那棵大树已经葱葱郁郁。 她用脚步丈量了下,连街道都延伸出了十多米。 是什么原因触发了地盘的解锁呢? 难道是因为她卖掉了工作? 程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估计游戏世界的解锁与改变剧情有关,不过还有待证实。 顺利的处理了这烫手的山芋,程乔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她才惊觉自己上一次进食还是早上出门前。 怪不得感觉自己已经饿得早胸贴后背了呢。 算算时间,原来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了! 不过她抓包子的手停留在半空又生生顿住。 她现在还在县城里。 传说中美味可口的国营饭店啊,怎么能错过呢? 程乔忙在刘厂长给的那一卷票据中找了找,还真的让她给找到了几张粮票。 只不过面额都不大,贰市两的、半市斤的,加起来也没超过两斤。 好像国营饭店里的红烧肉是不要票的,有了这几张票,也够她打几回牙祭了。 程乔当即一个闪身出了游戏世界,直接朝国营饭店而去。 还隔着老远,她就闻到了肉的香味儿。 身体里某种东西缺到极致的时候,连感官都会被放大。 哪怕程乔今天之前,吃外卖小炒还专拣里面的菜吃,肉被倒掉,也仍然架不住现在的这副身体馋肉! 闻着肉味儿奔向国营饭店,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饭只要了二两,但菜却点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土豆炖牛肉、辣椒炒回锅肉、凉拌猪耳和鼎鼎大名的红烧肉,还有一道炖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全是荤腥,也就花了两块六毛五分钱。 菜齐了程乔才发现,为什么后世总说那是个纯真年代了。 那菜的份量,是真的实诚。 实诚到每一个进店的人,全都齐刷刷的朝她行注目礼! 大意了。 不够低调。 但有一说一,菜的味道是相当的好。 辣椒有辣味还有香味,大肉片子糯糯叽叽的,除了香并不肥腻。 鲫鱼汤撒了小葱花,鲜得嘞~ “那个,瞧着您眼熟,是秋芳她娘?” 程乔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正埋头干饭,一个疑惑的声音从邻桌传来。 啥?跟我说话? 程乔一口红烧肉正在嘴里爆汁,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白馒头一样圆润的女人脸庞。 不认识,没见过。 她在脑子里搜检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记忆。 嘴巴没空张开,只能对着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吗?咦,不应该啊,像,太像了……” 第6章 分家 国营饭店里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程乔放在心上。 也顾不上。 她忘了买饭盒,点了满桌的菜吃不完也没法打包带走。 哪怕是强撑着一塞再塞,到最后仍然有剩,与周遭一众菜盘子像被狗舔过一样闪闪发光形成强烈对比,她又高调了一把。 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被人注目了两回。 两回啊! 这对于一个死宅来说,跟凌迟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就是个乡下婆子,咋那么舍得呢?” “啧啧,吃了这一顿,往后日子不过了?” 程乔出门的时候,还隐隐听到对她的议论。 哼,这些人啊,还是太年轻了啊! 想当年,姐吃肉那是吃一块扔一块…… “嘶~秋芳?不就是原主那个嫁到城里,与娘家再无往来的大女儿吗?” 程乔坐上回村的中巴车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但也就是想起来而已,内心毫无波澜。 原主养的那一群混蛋玩意儿,她是一个都不想理,爱咋地咋地吧。 为了自己耳根子清静,也为了自己的城主之梦早日实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乔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一边剔牙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干的大事。 她进村时大队已经收工了,田间地头没人,只留下一行行刚插好不久的早稻秧苗像无边无际的旗帜,伸展着碧绿的叶片在风中猎猎招展。 油菜地已经黄了等着收割,大片大片金黄狭长的豆荚构成了丰收的景象。 要是细看的话,能在金黄的底下看到已经开始茁壮成长的棉花苗。 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能听到孩子撒欢洒下银铃一般的笑声。 站着不腰痛的城里人下了乡,看到的是风景和情怀,真真切切生活在乡下的农民,满眼只有干不完的活儿。 角色转换之后,程乔的心情也全然不同了。 她以前就畅想过等自己老了就回乡下,建一方小院,养猫养狗,种花种菜,逍遥度日。 如今她真的成了乡下一老太,却又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时候乡下种地机械化程度极低,所有劳作都需要肩挑背扛。 下地挣工分,她是挣不了一点! 她可不想像原主那样,被一群混蛋玩意儿压榨完最后的价值,然后被一脚踢开。 划清界线,一定要划清界线! 程乔进了村没往家走,而是直奔大队书记家。 前进生产大队辖下一共十个村民小队,按理说一般的矛盾都由小队的队长调解、解决。 但张家所在的三队生产队队长赵铁栓,正是赵清莲的爹。 一想到那又是一个觊觎张家机械厂工作指标的人,程乔一点都不想跟那样的人家打交道。 再说大队书记张本初还是刚死的老张头的本家侄子,原主跟张本初的老婆严翠芬也有些交情,严翠芬见了她还得叫她一声二婶,所以宁愿舍近求远。 将主持公道的事托付给张本初。 这时候村干部的家与普通农户没有什么区别,全都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住几间土坯房。 程乔顶着一头纱布过去,还没进书记家的院子,就被眼尖的严翠芬给发现了。 “哟,二婶,你这是咋了?” 严翠芬刚下工回来,正帮着儿媳妇打下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见到程乔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簸箕急急迎了出来。 “翠芬!”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程乔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嘶~手下重了,太痛! “都说家丑不外扬,翠芬你和本初也不是外人,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来请你们帮我主持公道。” 等程乔将家里兄弟打架,将她摔得头破血流的事绘声绘色的说出来,严翠芬当即柳眉倒竖。 “反了天了!咱们前进生产队还从来没有闹出亲生儿子打老娘的事!二婶你就是平常太宠孩子了,才将那些没心肝的宠得无法无天。” “二叔这才走了多久啊,这些孩子们就这么待你,今后还指靠得上谁?” “你来我家算是来对了,这就让当家的跟你回去。咱可说好了啊,这回你一定要硬起心肠来,你那些儿子儿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得自己立起来!” 程乔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点头。 严翠芬说的还真都是好话。 程乔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当真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原主性格太软了,成天就只知道上工、干活,任劳任怨的像头老黄牛。 年轻的时候受婆婆、妯娌的气,老了还受儿子、儿媳妇的欺负。 但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忍忍吧,女人百岁都要一个娘家,谁让他们是哥哥嫂子呢? 张贵枝这个恶毒女配的黑化,可以说程婆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受气包,还想让女儿也跟她一样当受气包。 忍? 程乔可忍不了一点! 张本初被严翠芬打发出来跟程乔一起去张家的路上,他的内心是抗拒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他这个拧不清的本家二婶家的家务事。 以前张二叔在的时候还好点,可自从二叔出事,这个二婶光知道哭,安排后事那是一点章程都没有。 两个儿媳妇又各有盘算,那勾心斗角都摆到明面上来了,张二叔的身后事差点都办不下去,队上谁见了不唏嘘! 当时他也是站出来主持过的,可惜这位二婶拧不清,还帮子女说好话和稀泥,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今天要不是看在她头上有伤的份上,还真不想管。 他这不是怕不管当真弄出人命,他这个大队书记也会跟着吃挂落,划不来嘛。 “我跟你去一趟倒没什么,我就问问你,到底想怎么做?” 见程乔一路呜呜咽咽的,张本初的那点儿耐心全都被消磨光了。 “分家。” 程乔正等着呢,自然张口就来。 可这话却把张本初听愣住了。 这个二婶啊,真的让人头痛! “二婶你就随便说说的是吧?”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他之前还怕她请了自己去,见了儿女又心软求情,生怕得罪了儿子儿媳,结果老实人闷声放大招。 可这现实吗?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成亲呢! 受害人自己都拧不清,他主持个啥啊? 就不应该听家里老娘们儿的! 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7章 训子 显然是来不及了,张家已经近在眼前。 张本初那个悔啊。 他该来之前就问清楚的! 可始作俑者程乔,却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她已经开始仔细打量起张家来。 张家一共五间土坯房。 三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厢房,坐北朝南呈品字形排开,加上竹篱笆围了个方方正正的院子。 原主跟老张头住在正屋的东边房里,正中间是堂屋,西边那间暂时是未婚的老四张代强住着。 东西厢房本来各只一间,后来家里开枝散叶之后就住不下了,两边又各自接了间偏房出去。 东边的是老大张代国夫妻住着,偏房里住着他们的三个儿子。 西边的厢房就分给了老二张代富和王春花,张贵枝带着三个侄女住偏屋。 可以说,是相当拥挤。 “有些人就是金贵啊,破了点油皮要花四块钱去看不说,还一整天在外面晃不见人影,闻到饭香倒是会回来了,坐等着吃现成的呗,真是狗鼻子,灵着呢!” 程乔还没进院,里面就传来王春花那极富特色的叫骂声。 她真的无语了,这个蠢货,被人当了枪使还乐此不疲! 张本初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管这闲事,这会儿听到儿媳妇骂婆婆是狗,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这还是老张家的儿媳妇? 太不成样子了! 他挽了挽袖子就要进去,却冷不丁被程乔拉住。 张本初的心一下又凉了半截。 果真还是那个拧不清的。 他一个外人,管的什么闲事! 当即愤愤甩手,正要转身离去,就见程乔与他擦身而过,一个箭步冲进了院里。 “唉~唉唉!娘你干啥?”院里传来张老二的嚎叫。 张本初还没弄清状况,就见程乔拎着张代富的衣领子,把人从房里扯了出来。 “啪——啪啪!”三声清响,张代富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下手是……真狠! 张本初都不自觉的摸了把自己的脸。 再看他那个‘拧不清’的本家二婶,像头一次见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哭的二婶? 同样愣住的还有骂骂咧咧的王春花和挨了打的张代富。 “娘你疯了?” 清晰的疼痛让张代富咆哮出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程乔。 这是从来连重话都不敢跟他说的娘? “儿媳妇敢骂婆婆是狗,的确是婆婆没把自己的狗儿子教好。” 这三巴掌程乔用尽了全力,打完了自己都手疼。 她把痛手攥成拳头往身后藏了藏,努力用云淡风轻的神情来掩盖内心的龇牙咧嘴。 不过畅快。 她想打这个不孝子很久了! “你……” 张代富反手就要推开程乔,张本初忙冷哼出声。 “教训得好!” “我张家就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子孙!” 张代富见到张本初,忙把手缩了回去。 虽是本家兄弟,但出了五服的,而且对方年长些还是大队书记,本能的畏惧让张代富扬头,冲张本初一脸讪笑。 “书记来了啊……” 听到动静,张家其他的人也都端着饭碗出来。 见程乔扇张代富,一个个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程乔想要替原主打抱不平的心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她抄起院里的一把竹扫帚,劈头盖脸的就冲向张代国和张代强。 “不孝子!” “你娘受了伤你们竟然不闻不问,要是死在了外面是不是就盼着开席了?” “天黑了娘都没回来,一个去找的都没有,还有心思吃饭,也不想想你们的这张吃饭的嘴都是谁给的!” 儿媳妇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但她这个‘娘’管教自己的儿子就毫无压力! 再说儿媳妇能这么对待婆婆,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先不尊重自己娘造成的? 竹扫帚是由细小的竹枝扎成的,又长又锋利。 张代国他们想要反抗,都一时抢夺不了。 一扫帚拍下去,脸上顿时泛起道道血痕。 “娘,娘,有话好好说!” “别,别动手啊!” 没几下功夫,老张家的小院中,尽是张家三兄弟的哀嚎。 平常都是原主忍气吞声才惯得他们目中无娘,其实被打了明目张胆的反抗还是不敢的,况且大队书记还站在那里看着呢。 他们还只当自己娘只是一时气狠了,让她打几下出出气又会变成那个心痛又忍让他们的娘,一个个讨饶不已。 可程乔教训别人的孩子一点都不手软,吃得又饱饱的,正好当作消食。 张家的场面一度有些血腥。 张代国、张代富还有张代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抽了一脸花。 痛感十足,侮辱性也极强。 明天出工全都没张好脸见人了! 最终是程乔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宣告终结。 原主这些天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到底是伤了身子的,再加上三个儿子皮糙肉厚,哪怕张代富这个弱鸡,被抽了几下也跑得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你们没有心啦~” 程乔坐下来后,觉醒原主的记忆犹如泼神附体,拍着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细数几个儿子的罪状。 “老娘生了十个崽,你们以为自己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老大老二你们想想,闹饥荒那几年,小的没什么记忆难道你们还能没有?” “哪怕一把野菜,老娘是不是都全塞进了你们的嘴里?” “死了那么多人,娘差点就没了,你们不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老大你的儿子生的不是时候,你媳妇儿一滴奶水都没有,是谁求爹爹告奶奶跑遍整个公社去求,一口奶一口奶保下他的性命?”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老娘是那偷懒耍滑的人?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凡自己能动,都没惊动过你们一下,结果你们任由自己的媳妇儿搓磨你们娘!” “生养活命之恩,你们就是这么报的?” “老二你当年病得快死了,是不是老娘整夜整夜的守着,连眼都不敢合一下……” “老三你七岁的时候……” “……” 程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一桩桩,一件件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陈年往事全被翻了出来。 事情做了就得时不时拿出来说,不然毫无意义。 随着程乔的字字句句,混着一声声呜咽说出来,极具感染力。 无论是张家挂了彩站在院中的三个,还是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乡邻,都深受感染。 第8章 浪费时间 “是呢,这些年代国他娘当真不容易!” “张家两个小子看不见她娘的苦,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任由媳妇儿骑在娘的头上作威作福,实在太不像话了!” “代国他娘没口没嘴,光知道干活,就这样还不能让孩子们满意,咱们生产队的风气都要被他们败坏了!” “……” 外有乡邻纷纷谴责,院里还有大队书记张本初睁着牛眼瞪着。 张代国三兄弟不得不低下了头。 这回就连王春花都很识时务地没有叫嚣。 她此时内心震撼不已。 她婆婆在她的印象里,那就是个磨盘大的石头都压不出一个屁的主。 公公在的时候动不动就吼她,几个子女也没一个听她的话。 每每受了委屈,自己背着人抹把泪又接着干活,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今天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说起桩桩件件的旧事有条有理,还动起了手! 瞧瞧自己男人脸上血糊淋剌的,王春花又生气又心痛。 要是搁在平时,她早冲上去了,可今天婆婆这样子她有点不敢。 还以为早上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自从昨晚婆婆被甩到墙上摔破头后,人是真的变了! “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这个娘,那就分家吧,分了家你们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我跟你们互不相干!” 等到气氛渲染到位,程乔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今天请了书记来,还有众位邻居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分家? 众人面面相觑。 这年头队上分家的不少,但一般都是上头老的去世之后,弟兄几个分开各过各的。 也有家庭矛盾实在无法调和分开的,但像张家这种情况,由老的提出来的没有。 因为除了两个大的已经结婚成家,老四张代强没有结婚,幺女儿张贵枝也没有出嫁。 未婚的子女都是父母的任务。 代国娘这是真的伤了心,要撂挑子不干了? 与围观的人想法不一样,之前还觉得程乔有些异想天开的张本初,这会儿却出奇的认同程乔的说法。 他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一些,也亲耳听到王春花是怎么骂婆婆是狗的。 他干脆冷眼旁观。 但程乔的话却让张家的两个儿媳妇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娘,真要分家?” 一直没有出声的叶珍秀开口了。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分了也好,娘你就跟着我们大房,一定好好给你养老送终。” 她亲亲热热的走到程乔身边,想扶她起来。 自老张头没了之后,家里就剩个没主见的婆婆,还有没有成家的拖油瓶弟弟妹妹,老大和老二都早动了分家单过的心思。 只是怕被人说自私自利都没敢先提。 程乔的话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了。 王春花也是欣喜的,但大嫂抢先表态要养老,她总觉得这不简单。 而且公公留下的正式工指标还没有下落呢! “娘头上的伤就是昨晚大哥推的,娘跟你们能有好日子过?自然是跟着我们二房更好!” !! 我们听到了什么? 围观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一开始大家就看到了程乔头上的伤,只是张家正乱成一锅粥,还都没问出个头绪来。 现在王春花自爆了! 怪不得老婆婆要分家,连自己娘都下手,这样的儿子还要来干啥? 叶珍秀气得脸都白了。 她这个蠢货妯娌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仗着终于生了个儿子,处处跟她作对。 她也不看看,儿子自己生了仨! “春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娘头上的伤明明是不小心撞到的,怎么会是代国推的?” “自古以来,养老都是长房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嘁~大嫂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养啥老啊,不就掂记着娘手里的工作指标嘛!” 眼看着自己媳妇儿吃瘪,一直没说话的张老二阴阳怪气的帮腔了。 在八卦界‘见多识广’的邻居们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老张家,这是为了工作指标的事,已经闹起来了! “啧啧~老张头尸骨未寒啊……” 程婆子又是那么个软性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要老娘手里的工作指标?”程乔冷笑一声,“想屁吃呢!” “你们要不要撒泡屎照照,大字不识几个还想吃国家粮!那是机械厂领导给我的养老保障,而且领导已经做主把指标卖出去了。” 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娘,怎么能卖了呢?” 张家的儿子和儿媳妇们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娘你知道一个工作指标有多金贵吗?让我去上班就端上了铁饭碗,你这是毁了我的前途啊!” 哪怕是一直装得很好的张代国,这时候也维持不了体面了。 他一直以为那个工作已经板上钉钉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却不想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他顿时一双眼瞪得通红,好像要把面前这个断了他前途的娘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是呢,程婆子这事办得不地道。不孝顺的是她两个大儿子,老四还没成家呢,给老四不就好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程乔寻声望去,就看到人群中赵铁栓的老婆一脸惋惜。 呵,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家里的一帮蠢货,自以为高人一等,却全都是一路货色。 自家这一个工作指标,背后多少人觊觎啊! “钱婆子你好大的脸,机械厂给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背后怂恿我家老四争,还不是想让你闺女骗回去给你儿子?” “作梦呢!” 程乔当即站起了身,叉着腰喷了钱婆子一脸。 有知道内情的人在一旁乐呵呵看热闹。 钱婆子本是浑水摸鱼,却不想被程乔直接揭穿,只好骂骂咧咧的退出了群聊。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你们这蠢样,有个屁的前途!” “卖了,就是卖了,你们都别掂记了,兴许还能保住自己的狗脑子。” 程乔觉得自己高看了这些不孝子,刚才演戏真是浪费了时间。 强硬的态度,犀利的言语,这样的程婆子让人非常陌生,现场顿时静悄悄的。 第9章 有新的解锁 张家的几兄弟最接受不了。 张本初这个大队书让就站在他家的院子里。 当即像是找着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的让他给主持公道,恨不得让程乔当场反悔去把工作要回来。 一个个像输红了眼的赌徒,眼里只有那份工作。 “我觉得你娘这次做的对。”张本初这才是第一次见识到张家几兄弟的真实面目。 刚刚他也有些责备程乔不声不响的就卖了工作指标,但现在却突然觉得这恐怕真是最好的决定。 老张头没了,家里没了能管束住这些儿子的人。 这份工作无论落到谁的头上,家里都无法再得到安宁。 “再说是人家厂里的领导做的主,那肯定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卖了就是卖了,你们再吵也没用了。” 张本初这句话,让张家兄弟都闭了嘴。 包括张本初在内,都相信卖工作是厂领导的决定。 毕竟真的没办法把原来的程婆子跟主动联系厂领导卖工作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张本初终于明白程乔把他找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比起一众儿子面红耳赤,看程乔像看恨人,叶珍秀的接受能力要更快一些。 她从程乔的态度上已经看明白了,工作指标怕是真的没了。 气愤归气愤,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工作卖了,那钱应该会分的吧?” 自家这个婆婆,她突然有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拉了拉自家男人。 好处,能捞一点是一点吧! 程乔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没跟你说是机械厂领导给我的养老钱吗?” “家里有啥你们分啥,搞快点,天都要黑了。” 张代国和张代富还欲挣扎,却碰上了程乔恶狠狠的眼神。 她手里还攥着竹扫帚,好像在说再敢逼逼叨叨,免不得再受一遭竹笋炒肉的苦。 张本初终于给程乔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拧不清的二婶终于拧清了一回。 她的两个儿子、儿媳妇就没一个好的,她把钱抓在自己的手里,将来才好给两个小的相看亲事。 程乔被他这一眼看得麻麻的。 要是知道这个书记想的啥,她只会跟他说一句:你想多了! 程乔抛下一大家子,进屋去取了两把椅子来,分了一把给张本初,两个人置身事外的闲人一样,坐在那里等家里的几个人商量分配结果。 张本初的嘴开开合合,几次到嘴边的安慰之语又被咽回去。 这二婶子似乎,好像,并不怎么需要他的安慰。 做了好几年大队书记,调解过无数次家庭纠纷的张本初,都有些不会了。 每次他都是被人请去镇场子的,今天好像被人给镇了。 …… 就在张家小院里闹闹哄哄要分家的时候,南县纺织厂家属院的一间四十多平方的筒子楼里,也不同往常。 “妈,我真的不可能看错,国营饭店里那个老婆子就是弟妹的娘家妈。” “那老婆子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肉菜,得花好几块钱呢!就她一个人全吃了。” “要说她家里没捞着啥好处我是不信的。” 说话的,正是国营饭店吃饭时,程乔的邻桌胖脸女人。 她正凑在一个高颧骨、吊梢眉的老妇人耳边,神神秘秘地道。 双眼还时不时的瞟向楼道里正做饭的干瘦女人。 “要我说弟妹娘家人真是的,有钱大吃大喝,就不知道接济一下女儿?” “咱家就弟妹一人领不到口粮吃闲饭的,分出去的可都是咱们碗里的饭啊,您大孙子正长身体,可怜的天天吃不饱肚子……” 吊梢眉老妇人原本将信将疑的神情为之一变,“不管真还是假,你让老大得空了去乡下跑一趟。” “别人家也有娶乡下媳妇的,谁家还不搂点粮食回来,也就这个败家精,这老些年了,连把青菜都拿不回来!” 这家,正是张秋芳的婆家杨家。 正对着她的背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是她的婆婆,凑着告密的是她妯娌。 杨家两个老的生了三个儿子,全都娶妻生子却只能蜗居在单位分的这间四十来平的小房间内。 偏偏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对从乡下娶来的张秋芳优越感爆棚。 从不想当初是他们家老二伤了腿成了半身不遂的残疾,一直找不到老婆才娶了张秋芳回来。 虽然张秋芳没有工作,但也绝对没在杨家吃闲饭。 伺候一家子吃喝、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带大婆家的侄子侄女,就是家里的免费保姆! 特别是大嫂周玲玲,子女都被带大了,越来越嫌弃张秋芳一家吃住用度都占家里的便宜。 …… 程乔哪里知道自己的一顿大快朵颐,竟然惹了别人的眼。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以叶珍秀为首的小团体也慢慢商量出了结果。 不同于先前几房人各自为政的吵闹和互相揭短。 这次他们转变了策略。 “娘,爹已经没了,难道我们连娘也要没了吗?我和小妹还没成亲,您千万别不管我们啊!” 老四张代强和老幺张贵枝被推了出来,齐齐跪在程乔的面前。 “这个家,千万不能分!” “是啊娘,是儿子\/儿媳先前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保证绝对没有下回!”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现在齐齐道歉,成了十成十的孝子贤孙! 程乔抬头望天。 她现在收回之前说这是个纯真年代的话,还来得及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明摆着这些家伙就是盯着她手里卖工作的钱! 分了家,他们一分都得不到,不分家这些钱还是公中的,到时候各凭本事呗。 只能说,他们想得挺好。 程乔全程一声不吭。 刚才她一个人进屋去了趟游戏世界。 闹这一出分家又让她的游戏世界地盘解封了一点。 程乔回忆起自己小说的设定,原剧情也是分了家的,只不过程婆子是被动的那方。 她没主见还耳根子软,经受不住张代国和叶珍秀的软磨硬泡,把工作给了出去,人也跟了出去。 程乔越发肯定,她的游戏世界解封全靠改动剧情走向。 既然他们不肯分家,那就不分又会如何? 她还蛮期待的。 “二婶,你就听我一句劝,我看他们是真有意悔改,要不你们家还是先别分了吧?” 张本初已经提前跟程乔沟通过,适时的递出了梯子。 “代国、代富还有代强,今天二婶还能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你们这一回,但真的不能有下次了啊!” 见程乔点了头,他接着又道:“咱们老张家,什么时候出过儿子跟老娘动手的?” 张本初说的是老张家,不是生产队,这是以自家人的身份规劝的。 兄弟三个连连点头。 哪怕张本初说不分家,家里的掌家大权还是要还回程乔手里,几个人都没说二话。 原主那个糊涂蛋把钱给出去也没记个数,想他们乖乖还回来是不可能了。 所谓的掌家人,其实就是个粮食保管员。 看着家里的粮食又重新回到房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程乔都有些不想拿什么掌家大权了。 这么逼窄简陋的房子住着还有什么舒服可言? 一夜无话。 程乔辛辛苦苦在南县逛了一天,早累得筋疲力尽,睡醒起来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粮食保管员的优待显现出来了。 这次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在窗下指桑骂槐。 甚至灶上还帮她留了碗能晃出人影的稀粥。 正好就着吃包子,程乔直接揣进了房里。 只是当她过了一夜再次进入游戏世界,整个人都呆住了! 有新的解锁! 继早餐摊之后,供销社的日杂组也变了颜色。 第10章 一颗糖引发的纷争 此时程乔十分后悔当初建造供销社的时候自己太过随意。 整间店铺的柜台呈凹字形排列,却只简单粗暴地被划分为日杂组、百货组以及生资组三个部分。 此时已经解锁了的区域只是‘凹’字的一边,正是日杂组的范围之内。 好在虽然区域不大,但品种却也不少。 除了生活日常用品,比如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煤油、火柴这些之外,还有不少糖果、饼干。 程乔一边拿了瓣裹满糖霜的桔子糖丢进嘴里,一边暗自懊恼。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当初就应该老老实实把食品组组建好的。 不至于让她现在能吃的除了包子,就只有糖果和饼干。 砸巴着嘴里甜津津的味道,虽然能解馋,但是太单一了。 国营饭店里的红烧肉味道就很不错,但她手头的粮票有限,吃一次少一次,实在馋人! 程乔在游戏世界里看着并不算琳琅满目的货品就着粥吃着大肉包子。 心里还在得陇望蜀,对目光尽头那间目前还灰扑扑的‘胜利饭店’馋涎欲滴。 她也是有饭店的人! 虽然粮票不易得,但只要她的剧情改变得够快,距离好吃的还会远吗? 程乔对自己穿越改变剧情这事前所未有的积极起来。 可是该从哪里着手呢? 按照原小说的设定,剧情都还没正式开始。 女配之前经历的事情,就连程乔这个小说作者也不十分清楚。 打着饱嗝从游戏世界退出,她一边思索,一边准备把空碗送回灶房里去。 只是才出房门,便被一堵会移动的草堆吓了一跳。 就,一团青草在地上缓缓移动,跟成了精似的。 “奶。” 好在很快从青草堆里探出一颗脑袋来。 黑黝黝的一张小脸上布满的豆大的汗珠,额头上足有寸余的一道伤疤还泛着愈合后的粉红嫩肉。 是大妞。 王春花亲生的大女儿。 此时她头上顶着篮子,背上背着背篓,胸前还抱着一个筐,全装得满满的都是刚打回来的猪草! 十二岁的小女孩,其身量看上去不足八、九岁的样子。 一脸菜色,小身板瘦得跟纸片人似的。 抬头叫了程乔一声后,又机械地朝张家屋后的猪圈方向移动。 整个人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要不是沉重的呼吸出卖了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枯竭,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孩子。 程乔叹了口气,伸手把她背后的背篓取下来。 本意是轻减一下小女孩的负担,只是才伸手程乔就后悔了。 太~重~了! 一背篓沉甸甸的草猛的下坠,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垒得整整齐齐的草堆四散开来,铺了一地。 下坠的惯性险些带着程乔都一个踉跄也摔下去。 程乔老脸一红。 实在是她预判不足,严重低估了这一背篓猪草的重量! 本是有心帮忙,却没想一伸手就帮了倒忙。 “分两趟走不行啊?仔细摔了。” 迎着大妞望过来的无措又不解的目光,程乔拍了拍手故作冷漠状。 干活是帮不了一点,她一伸手就浪费了大妞的时间。 作为补偿拿了颗水果糖转手塞进了大妞的嘴里。 小丫头麻木的眼眸陡的一亮, 一股似曾相识的酸甜味儿瞬间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 她不确定的看着程乔。 这给她吃的,是糖? 程乔这才发现,总低着头的大妞,其实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程乔正愣神,就见自己刚塞进大妞嘴里的那颗水果糖又被她吐了出来。 沾了口水的糖被小心翼翼的捧在还带着泥巴的小小手掌心。 程乔:!! “你不喜欢吃?” 程乔的声音很冷,比较贴合原主的性格。 原主就是家里的牛马,跟谁都好像不怎么亲近。 “不,不是。”大妞不安的瞅了程乔一眼,又急急的低下头去。 “这么好的东西,我拿给娘去,她要奶小弟弟呢。” 提及她那个已经一岁多了,还像长在她背上一样的弟弟张家宝,小女孩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晕! 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 这么小的小孩子,就已经被洗脑成一个受虐狂了吗? “你吃,我看着你吃!” 大妞被程乔不近人情的语气吓了一跳,见奶奶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才又无措的把糖果塞回自己的嘴里。 只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眸中,有惊喜、有满足,有无措还有更多的好奇。 她是赔钱货啊,奶奶今天为啥还给她糖吃? 程乔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丰富的情绪。 就因为——一颗糖! 她刚才在游戏世界里随手抓了一大把糖揣在兜里,她也就尝了一颗。 其实桔子味儿的水果硬糖味道真不怎么样。 看到这孩子这样,真的让人心酸。 她又拿出三颗来:“跟妹妹们一起分了,别给家宝。” “奶,我把我的给家宝行不?” 大妞有些为难,怯怯的问道。 “让你别给就别给,他那么小噎住了算谁的?你是不是不想吃?不想吃还我。” 程乔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小小的脑瓜子就已经被洗得这么彻底了,她任重而道远啊! 说完干脆转身就走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程乔过后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现在要忙的事情很多。 原主的生活习惯她着实不敢恭维。 除了给她留下一地鸡毛的乱摊子,还有一个乱糟糟的屋子。 各种破烂都当宝一样的收着,天天忙着出工,床上的被褥铺盖都很久没清洗过了。 该扔的扔,该洗的洗。 哪怕程乔没有洁癖,都忍受不了一点。 要不是游戏世界还没有解锁出布匹,她全都得扔掉。 她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突然一阵哭闹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就见大妞背着张家宝,面色惨白地朝她跑过来。 “奶,求你,求你救救三妞!” 程乔望过去,就见大妞身后,还跟着一个被血糊了一脸的三妞! 她那一身本就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迹,更加没法看了。 小姑娘闭着眼张大着嘴,哭嚎得厉害。 程乔吓得丢下手里的活儿忙跑了过去。 三妞的伤在左额下面,距离太阳穴很近! 好在仔细检查了下,也就破了块皮。 程乔忙拿出昨天在医院买来的替换的纱布和伤药给她包扎。 等她把伤口包扎好,还是一脸后怕。 这伤的位置,但凡偏一点,不是伤着眼睛就是命中太阳穴。 无论伤着哪里,对三妞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这是怎么回事?”程乔的语气不由自主的严厉起来。 “是二毛,他抢三妞的糖,三妞不给他就拿石头砸三妞的头……” 第11章 奶奶不一样了 看着妹妹出了那么多的血,大妞被吓得不轻。 想到今天奶奶给了她们糖吃,这才敢过来求救。 大妞正跟程乔说话的时候,篱笆院门外,大房的二毛正探头探脑的张望过来。 程乔见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知道原主这一屋子的儿孙就没一个好东西,但实在没想到二毛这么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就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 “拿石头砸堂妹的头!给你把刀是不是还想杀人啊?” 她飞奔过去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子,拖到小院里一扔。 随后抄起一根竹枝,冲着二毛的屁股就去了。 小树不修不直溜。 事不关己的话,程乔自然没有帮人教孩子的兴趣,但这些人现在全成了她名下的子孙。 任由他们往歪了长,将来的受害者,她肯定首当其冲。 就算他们不从祸害自家人开始,她走出去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又是什么好的体验? 更何况,她现在正愁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改变剧情呢。 这二毛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捡回来的一根竹枝,又细又长,打人正趁手。 既抽不出大伤,又能痛得生不如死! 二毛完全没想到家里最没存在感的奶奶竟然会逮着他打! “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去!” 二毛一边捂着屁股跳脚,一边习惯性的把他娘搬了出来。 以往在家里遇到啥事,只要搬出他娘来,全都能化险为夷。 毕竟他娘不仅护犊子,还超能胡搅蛮缠,谁都不想跟她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次,他明显失算了! “嗷~”他的话音刚落,手背上又挨了一抽,当即一条红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成。 一直强忍着的二毛再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程乔丝毫不手软,一点都不惯着他,“你现在知道痛了?” “拿石头砸三妞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三妞也会痛?” “出息啊,以大欺小,你还是三妞的哥哥呢,不仅不保护小妹妹,还自己欺负上了。” “我抽你屁股几下你就受不了了?你砸的还是三妞的头,还出血了呢!” 程乔越说越气,手下竹枝被挥得呼呼生风。 二毛也不是傻的,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惹怒了奶奶。 而且今天奶奶是铁了心的要收拾他,估计谁来了都不好使。 “奶,我错了,我错了!” “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估计二毛是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知没知错不好说。 但程乔还是住了手。 “真知道错了?可说好了,往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家里的妹妹,仔细你的皮!” 三妞受了伤流了血都一直没怎么哭出声,这会儿见奶奶替自己出气打了二毛哥,倒是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大妞在一旁干着急,生怕奶奶责怪,不停的劝却一点用没有。 程乔有些明白这小孩的心理,大约是被人忽略久了,突然有人帮着自己心里委屈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去哄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三妞人虽不大,但哭起来却是中气十足,简直如同魔音贯耳。 “给,好好吃,别再哭了啊!” 她进屋去了趟游戏世界,拿了几个肉包出来。 大妞、三妞,连大妞背上的家宝都有份,一人一个包子。 香喷喷的大肉包子立马把小嘴巴都给堵住了。 两个小的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只有大妞紧张的看向程乔。 见奶奶一直盯着自己,她才忐忑的将包子凑到嘴边。 奶奶不一样了! 奶奶竟然给她们开小灶! “奶,我的呢?” 二毛左等右等,见三妞手里的包子都咬出肉来了,却没能等来自己的那份,连刚刚被打心里升起的仇恨都顾不得了。 家里能吃上白饭的机会都不多,更不敢肖想包子。 而且还是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 热乎乎的包子散发出来的肉香,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的鼻子牢牢牵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程乔靠近。 刚才收拾的有些累了,程乔也拿了一个在吃,见二毛被引诱,她装没看见。 可这会儿人都贴上来了。 “想吃?” “嗯嗯!”二毛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你想屁吃!”程乔当着他的面,把最后一口丢进了嘴里,才抹了下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道:“打人、欺负妹妹,不是乖孩子,奶奶的包子只奖励给听话的乖孩子吃!” 几个孩子同时抬起了头。 大妞大些,也想得更多一些。 奶奶手里还有包子! 奶奶说她是听话的乖孩子? 那她以后还听话,是不是还可以吃到包子和糖?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真实的气息,可肉包子和糖的美味还在唇齿之间。 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包围起来了! 今天奶奶没说她是赔钱货,不仅帮三妞包扎伤口,还教训了欺负妹妹的二毛。 甚至还给她们吃大肉包子,没有二毛的份! 原因无关性别,无关大房还是二房,而只是对错! 她头一次感觉只论对错的日子过得有多幸福了。 二毛显然也被程乔的话惊得愣住了。 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实。 奶奶不给他包子吃。 奶奶的包子给大妞三妞这两个赔钱货吃都不给他吃! 程乔手里的包子没了,他的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二毛受不得这个刺激,嗷呜一声就哭着跑开了。 听声音,比挨打时哭得还要伤心。 …… 包子收买人心的力量超强。 吃过包子之后,程乔的身后就多了两条小尾巴。 大妞是个勤快的孩子,三妞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做惯了家务活的,扫地倒垃圾一点都难不倒她。 不一会儿二妞也洗完衣服回来了,程乔一下就多了三个小帮手。 干起活儿来轻松了很多。 很快就到了太阳落山,生产队收工吃晚饭的时候。 最先扛着锄头回到家的是幺女儿张贵枝。 她先去看了下程乔,然后不言不语又一头扎进家里的灶房里。 大妞也带着妹妹们紧跟过去帮忙。 是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家的小院里就冒起了袅袅炊烟。 程乔在屋檐下坐着,偏着头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明白,张贵枝这么老实本分的一个小姑娘,最后为什么会成长为一个恶毒女配的呢?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死老太婆你今天打了二毛?” 程乔还在畅想着绿色有机无染污的农家菜做出来是什么味道的时候,突然有杀气腾腾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打破了小院的一时宁静。 第12章 立威 程乔不必扭头都能听出是谁的声音。 叶珍秀。 这两天也是打过交道的。 相比王春花那杆枪,叶珍秀这个幕后指使者要难缠很多。 她一直给程乔的印象就是笑里藏针的角色,轻易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背后撺掇别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像这么气急败坏的自己跳出来,有损自己在外面树立的好媳妇形象的事,她应该很少做。 太生硬了! “你这个老婆子的心怎么黑成这样?” “明明是公公用命换来的工作,你却偷偷把它给卖了!” “卖了的钱拿来给自己买大肉包子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给,孩子跟你讨要,不仅不给还一顿好打!” 程乔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只是转过了脸,看叶珍秀气鼓鼓的样子。 她的嗓门特别大,把放工路过老张家门前的村民们听得耳朵都立起来了。 “你们看看,谁家奶奶这么恶毒!” “这么小的孩子,手上、屁股、腿上全是抽的伤,我家二毛跟你这个死老太婆是有什么仇什么恨,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叶珍秀边说着边撸开了二毛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印子就这么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不愧是个有心机的! 程乔都狠不得给她鼓个掌。 叶珍秀这是昨天的那口气还憋在心里呢,正好借着儿子挨打,造声势败坏自己的名声。 可她这算盘算是打错了。 程乔偏偏最不在乎的就是什么狗屁名声! 二毛那熊孩子有了他娘撑腰,感觉自己又行了。 翘着个光屁股帮腔:“奶坏,奶给赔钱货吃包子不给我,奶还要打死我!” 他不仅嚷嚷,还对程乔投来耀武扬威的目光。 那贱嗖嗖的样子看得程乔的手又痒了! “砰!” “啊~娘!” 心动不如行动。 刚刚还得意扬扬的二毛转眼就被程乔拎进了堂屋。 而且大门还被关上了。 里面很快传来二毛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叶珍秀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她明明是找婆婆吵架的吧?是给儿子讨要说法的吧? 婆婆一言不发,直接又把她儿子拎屋里揍去了? 只是外面慢慢已经围观过来的村民们大失所望。 原本还以为有一场婆媳大战的热闹可看,却不想只是管教孩子。 乡下孩子挨打几乎是家常便饭。 谁家孩子一天不来几回鬼哭狼嚎的? 至于说程老太偏心孙女这种事,听听也就算了,一个队上的,谁不知道谁啊,当不得真的! 没什么好看的,劳累了一天,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 “不是……” 叶珍秀看看自家紧闭的大门,再看看陆续散去的村民,她完全给整不会了。 她在哪里? 她要干啥? 好在跟她一样迷惑的还有老张家的人。 其他几个随后回来的,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灶房里的王春花生的三个妞自听到大伯娘的声音,就吓得瑟瑟发抖。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包子和糖被二毛吃了,她们姐妹挨了打,这才是家里的正常操作。 可今天却反过来了! 这不是跟天塌了一样?别说大伯娘会不依不饶,她们吃了好东西,就她们的娘,都能活活打死她们! 可害怕归害怕,她们都不后悔。 奶给的包子和糖是真的好吃啊! 这辈子能吃上一次就算被打死也值了。 倒是听大妞说了前因后果的张贵枝短暂的惊讶了一下,随后更沉默了。 张贵枝不爱说话,没人知道她成天想些什么,也没人在意她在想什么。 ……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乔觉得二毛高低也算得上是个不俊的杰。 被她关在屋里打的时候,二毛刚开始还能梗着脖子叫娘,但挨了两抽见无后援之后,立马就老实了。 “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说说你错哪儿了?” 程乔毫不心软,又一竹枝抽下去。 “我不该抢三妞的糖还打伤三妞的头……” “我不该跟我娘告状,让她找奶的麻烦……” 呵!这不挺明白的嘛! 正好程乔又拎人又打人的也挺累的,这才丢了竹枝打开大门。 二毛解除禁锢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捡起地上的竹枝,拿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边跑边‘毁尸灭迹’。 早知道找娘来都这么不顶事儿,他挨第一顿打的时候就应该把这该死的竹枝撅了的。 “你们刚才都听到二毛说啥了吧?” 程乔打开门,直接就对上了一群孝子贤孙,所有上工的全回来了,还齐齐站在院子里不明所以。 “行了,都别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了,都去洗洗准备开饭。” 程乔的神情和言语,都相当平静,但众人不自觉的全都乖乖照做。 这情景在老张家,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包括叶珍秀在内,乖乖听话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来。 她儿子! 当着她的面,她婆婆又打了她儿子! 这是要立威? “什么,二毛打伤了我家三妞?” 后面回来只听了个尾音的王春花,为数不多的母爱被勾起来了。 一开口就是高亢的声音。 叶珍秀冲到脑门的怒火被她一嗓子给吼回去了。 突然觉得,就家里这几个,吵几句嘴就算赢了也索然无味。 “行了行了,娘已经教训过二毛了。” 老二张代富瞥了一眼脸色正铁青的大嫂叶珍秀,忙扯了扯自己的傻媳妇儿。 自家没吃亏就别去触大嫂的霉头了吧。 程乔对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全当没看见,但个个黑黝黝的一身泥垢,还是看得眼睛痛。 “这里有四块肥皂,你们一房一块分了,赶紧的全都去洗干净!” 一个个手指缝里都是黑泥,她很担心会被吃进肚子里。 四块散发着淡淡的百合茉莉香味儿的马兰花香皂,一下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 这东西在乡下绝对属于稀罕物儿。 带香味儿的一块肥皂不仅得花五毛钱,而且还要工业票! 就算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每个月也只有一块的指标。 而他们家的老太太,一出手就是四块! “嘿,好东西啊娘,我来一块!” 家里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老二张代富这时候手却最快,抢了一块就跑。 叶珍秀觉得刚刚被程乔下了面子,这会儿还有些抹不开脸,只一个劲儿的用眼神暗示自己男人张代国。 “娘,哪来的这好东西?咱们用会不会糟蹋了啊?” 张代国接收到了信号,但并不多,他最心痛的还是钱。 老娘卖了工作的钱,就这么胡乱花出去,花掉的可都是自己的啊! “你不要是吧,那算了……”程乔边说着就要收回手。 “要,要!”叶珍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忙一把抢了过来。 拿到手后还不忘使劲瞪自家男人。 张代国委屈极了。 虽然平日里娘当不得家也做不了主,但他是长子,家里有啥好事、好东西,还是全都紧着他的。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了,是为什么呢? 第13章 你教我做事? 张代强见两个哥哥家都拿了香皂,娘手里还有两块,忙也上前。 “娘。” 张嘴喊了人,就巴巴地等着。 看着是真的老实啊,但程乔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 “给你,但我得说一声,要是你把这块香皂送给了赵清莲,家里往后有啥好东西都没你的份了。” “嘿嘿,娘,要是四弟用这块香皂给你拐个儿媳妇回来呢?”张代富就是个不怀好意的,专勾着老四上套。 娘刚卖了工作,一出手就是四块香皂,谁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啊! 程乔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一声不吭。 这些年老四给赵家的好处还少?作为一只合格的舔狗,活没少干,好吃的更没少送。 要是赵清莲能这么容易摆平,哪会还舔到现在还一无所有? 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要不把她的东西往外送,程乔才懒得管这个老四受不受伤害呢。 “不会,不会。” 老四没料到一下就被老娘戳穿了心思,只得讪笑。 最后一块香皂,程乔直接塞到了端饭菜过来的张贵枝的手里。 小姑娘很是愣了一下。 她着实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 扫了同样惊愕的众人一眼,忙将香皂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从堂屋里出来再返回灶房时,没忍住将拿过香皂的手闻了又闻。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好香啊! 这可是香皂呢,她真的一个人有一整块了吗? 香皂这个东西,她还是从三堂姐那里知道的。 去年三堂姐从她嫁到城里的姐姐家里切了一小块回来。 宝贝得不行。 根本没舍得用,拿木盒装起来放在床头,每天光闻香味儿呢。 “娘,幺妹一个女娃,为啥给她一整块啊,我家人多,家宝又小不懂事,常弄脏需要多洗洗,不如匀给我家一起用吧。” 王春花冒头冒习惯了,跟叶珍秀对视一眼之后,生怕被大嫂抢了先得了好处去。 这个眼皮子浅的! 程乔决定——就她了! “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你教我做事?” 王春花怼回去的话想到了很多,连死老太婆的称呼都快冲口而出了。 但对上程乔冰冷的目光,她还是很理智地咽了回去。 “哪能呢,我就说说事实。”还得陪着笑。 没办法啊,婆婆今时不同往日了。 昨晚大房也死活不分家,图啥啊?不就婆婆手里卖了工作的钱! 婆婆不拿出来分,全攥在她自己的手里了。 自然是谁顺她的意谁就有好处呗。 今天分的这个香皂,不就是从她手里扣出来的嘛。 这个时候抢先得罪了人,好处那就一点沾不到了,没见大嫂那个人精连儿子被挨了都没吭声吗,她王春花又不傻! “还有,以后别总在我面前拿你儿子说事。” “就你生了个儿子了不起啊?这个家里谁没生儿子?” 程乔可不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王春花张了张嘴。 她想说,她这个儿子来得艰难,自然比别人要宝贝一些。 可环视一圈,大嫂生了三个儿子,高矮不一全都已经坐在饭桌上了呢。 婆婆更是生了四个儿子! 她到最后只得勾着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叶珍秀见她吃瘪,难得的看程乔都顺眼了一些。 以前在老张家,她这个大儿媳才是最大的功臣,可自从王春花生了个儿子,她就抖起来了,成天拿出来显摆,搞得活像只有她才生得出儿子似的。 家里的公公也是,觉得她儿子来得不易,对那么个小豆丁也额外的宠爱一些。 就好像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别人都习以为常了,一个坏人偶尔做了件好事,反倒被人传扬。 她就像那个做了一辈子好事的好人,连生三子就是应该的,她王春生只生了一个就有多了不起了。 “趁着还没开饭,我先宣布一件事。” 程乔扫了一圈,见她怼王春花,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听着,这才又慢悠悠的开口。 “家里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赶明儿全都送学校里读书去。” “啊?” “??” 程乔这话,仿佛油锅里进了水,老张家的堂屋里一片惊奇之声。 “都上学啊?丫头们就算了吧。”张代国觉得自己是长子,老爹不在了家主就应该轮着自己做。 老娘连商量都没跟他商量,就做这样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了一点。 虽然上学的学费没多少,但家里那么多的活儿,大妞她们全都上学去了谁干? 昨晚老娘闹了一场,今天早上就没起身干活,他媳妇已经有怨言了。 “大毛也早超龄了,他上过学反正也学不进去,出工还能挣半个大人的工分,也不去了。” 他明显感觉老娘在他说不让丫头们上学时,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连把自家长子也推出来,这样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吧? “哼!”程乔冷哼一声,“丫头们也是自己不想上了?” “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不把丫头当人的?” “要不是有你这样的糊涂爹,今天二毛能用石头砸三妞的头?” “但凡要是砸得再偏一点点,三妞非死即伤,你们还有心情坐着等吃饭?” “既然你们不会教,教不好孩子,就送学校让老师教。” 堂上为之一静。 张代国也觉得自己儿子被揍一点都不冤。 倒是叶珍秀程乔主动旧事重提,憋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 “娘,二毛砸三妞是不对,打也挨了,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为什么三个丫头都能吃到糖和包子,二毛就没有?他不也是你的孙子吗?” “呵,问得好!”程乔冷冷地看着她:“我还想问问,三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凭什么二毛三毛能满队乱窜,家里的活都得是年龄更小的她们干?” “你们不就是重男轻女吗?你自己不也是个女的?”程乔直视着她反问。 “以前你们怎么想我不管,现在我的规矩就是丫头也是人,一样要去上学读书。” “谁要是不听也行,那就从这个家里分出去!” 程乔的话掷地有声,震住了所有人。 以王春花的心情最为复杂。 婆婆让丫头也去上学读书,得到利益的是她家,她按说应该高兴的。 但婆婆手里的钱将来肯定会分给她的儿子,拿儿子的利益便宜她的几个丫头,又心里老大不乐意了。 “娘,三个丫头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上了学也是白上,她们那一份学费你留给我家家宝就可以了。” 第14章 还分什么家?不分! 王春花大着胆子说完,还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 她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竟然能想到这么棒的主意! 程乔看着她也点了点头。 “好主意!” “你早晚都会死,吃那么多饭也是白吃,今天的晚饭就不要吃了。” “往后家里都不做你的饭了,省着留给你的宝贝儿子吧。” 这就是掌控家里粮仓的底气! 王春花缩了缩脖子,终于消停不出声了。 “是啊,还是弟妹想得周到,能省不少粮食呢!” 叶珍秀见王春花被婆婆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实在太痛快了! 她习惯了说话拐弯抹角,每次这蠢货都没听明白,说了跟没说一样。 有时候是真的憋屈啊! 想不到突然变了个样的婆婆说话这么直接这么爽! 说着话的功夫,张贵枝带着几个侄女就把饭菜都揣上桌了。 连王春花都不敢再出声,程乔要求老张家的孙辈都去上学的决定,就算是正式通过了。 她终于要吃上穿越过来正式的第一顿饭了。 虽然所有的资料都显示这个年代物资贫乏,但这年头入口的,可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 说一点儿都不期待那肯定是假的。 甚至程乔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老张家人丁兴旺,十多号人分坐两桌。 一桌是能干活挣工分的大人,一桌是孩子。 几人落坐之后,程乔才看清桌上摆放的东西。 当即,脸上就笼罩了一层菜色。 !! 老张家这吃的都是些啥啊? 熟悉的白米饭没了,期盼中的绿色蔬菜也只是一些黄黄绿绿的菜糊糊。 端起一碗红中泛黑的蚕豆饭无从下嘴的时候,程乔才后知后觉。 原主的记忆与她的嘴,总算是对上帐了! 程乔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蚕豆饭的存在,但她自己的认知先入为主,自动代入了有火腿丁、胡萝卜丁和嫩土豆丁,还伴以去好皮的嫩蚕豆豆瓣儿为配料,再配猛火煮沸,文火慢焖的米饭。 没有科技与狠活,也没有过多的调料。 成品咸鲜焦香,吃起来又软糯q弹。 但面前老张家人常吃的蚕豆饭,与其说是饭,还不如说粥来得更形象一些。 完全没有味道可言。 就是拿刚收回来充入粮仓的老蚕豆泡过水,掺和在为数不多的大米中一起熬煮。 目的就是节约大米,还给这一顿主食带来黏稠度,吃起来有饱腹感。 晒得能入库的蚕豆几乎没了水份,哪怕泡上一整天也很难煮烂。 光那一层犹如皮革的外壳,嚼得再细都剌嗓子。 至于下饭菜,倒也是当季的时蔬。 一大海碗水煮四季豆、一大海碗炒黄瓜、一大碗水煮葫芦瓜,以及一大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酱菜。 只不过厨师显然厨艺不精,而且缺油少调料,色、香、味无一沾边。 人的惯性思维很可怕,程乔原来的期盼直接成了一个笑话。 她强忍着,才让自己勉强扒拉了单独分出来的小半碗饭。 “奶,你剩下的还吃吗?” 程乔正要放下筷子,刚添了饭又几口炫掉的大毛眼巴巴地看着她手边没动的那大半碗蚕豆饭问道。 程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现在虽然不是大饥荒那几年个个食不果腹,但在吃食上面也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被程乔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这一餐,其实也没有多差,甚至还算不错。 特别是炒黄瓜和水煮葫芦瓜,还是今年菜园里的头茬新菜。 这年头不兴建温室大棚,也没有高速公路上的绿色通道。 普通老百姓的餐桌全靠自家的菜园子。 一年四季物产分明,轮着什么长出来就吃什么。 位于华南地区的南县,家家几乎都刚经历过春菜凋敝,夏菜未成的菜园子青黄不接时期。 此时能吃到鲜嫩多汁的头茬夏季菜蔬就显得十分精贵。 更何况大毛现在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疯长青春期。 哪怕已经吃撑了刚放下碗,再拿起筷子再塞半碗下肚也没有半点问题。 说到底就是摄入的营养跟不上他身体发育增长的需求。 严重缺营养、缺油水! 程乔亲自把碗朝他推过去,又亲眼看他收集了桌上残剩的菜汤,三几口就炫了进去,仍然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所有人对他的举动都习以为常,二毛还羡慕地朝这边望了好几眼。 要不是今天一连被程乔揍了两回,估计他抢得比他哥快。 程乔看是既心酸又好笑。 心酸以后天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的自己实在太可怜了吧! 之前还被她嫌口味单一的大肉包子,成了目前她唯一的救赎。 不知道改变家里的伙食算不算改变剧情呢? 说干就干,程乔一个人忙进了灶房,装模作样地用稻草引燃灶洞里的余烬,又拿出满满两屉包子出来。 “贵枝,来搭把手!” “昨天机械厂的领导给的,我热了热,全分了吧。” 老张家所有人齐齐被程乔这个操作惊住了。 大肉包子! 他们没有丝毫怀疑程乔说了假话。 这么多的大肉包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得要粮票! 他们娘刚出手了四块香皂,再接着又是二十个大肉包子。 全都是稀罕物儿。 看来想要卖了他们工作指标的,还真的是机械厂的领导。 来自叶珍秀的震撼又要更直接一些。 二毛之前跟她告状时,一会儿肉包子,一会儿又是糖,她还只当小孩子胡说。 想不到这孩子全说的是真话! 她心思电转。 已经从气愤二房的丫头吃了包子她儿子没吃到,变成了她婆婆到底跟领导是怎么联系上的,再到领导为啥会特别关照她婆婆,以后呢? 接道理说,一个工作指标的交易,花了钱就完成了,怎么还给上大肉包子了呢? 要知道,现在领导家里也馋肉啊! 舍得一下给出这么多大肉包子,谁知道还有没有后续呢? 看来婆婆手里不仅有钱,还有了别的! 这个发现让叶珍秀兴奋起来。 这家当真不能分,不仅不能分,她往后还要好好抱婆婆的大腿。 同时产生一样想法的自然还有王春花,她想得没有那么复杂。 只觉得大肉包子太好吃了,她婆婆都舍得给她生的赔钱货吃,自然也不会少了她和她家家宝的。 还分什么家? 不分! 程乔哪里会知道两个儿媳妇都脑补了些什么,她分了包子就直接闪人了。 单独一个人回到房里栓好门,又闪身进了游戏世界。 供销社仍然只解锁了日杂组。 但外面的街道拓宽了两步,都快挨着对面的马路牙子了。 这是续她宣布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之后,又另外多解锁出来的地盘。 看来,哪怕改善下伙食都有用! 第15章 能别让我嫁人吗? 这个发现让程乔欣喜不已。 她又不是什么没苦硬吃的人,有包子吃谁还吃能噎死人的蚕豆饭啊! 本来还想着每天吃个饭都要偷偷摸摸非常糟心,现在好了,她准备把这些包子拿来当做收拢人心的工具。 听话的,活干得好的,大肉包子奖励。不然,就只能眼巴巴看别人吃流口水。 这样既有利于改变老张家的风貌。 又能合情合理的给自己改善伙食。 完美,一举两得。 有了肉包子打底,再往后割点肉、杀只鸡打打牙祭什么的,不也应该很合理? 解决了吃饭的问题,程乔就把目光挪到了那些目前还灰扑扑的布匹上。 原主留下的衣服就没一件是完好的。 全都是补丁上面垒着补丁,一件衣服死沉死沉的。 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了,每天穿着这些又厚又重的衣服,还没有风扇、空调,日子可怎么过…… “咚~咚咚~” 程乔还在游戏世界里望着近前唾手可得却又偏偏还无法碰触的布匹,憧憬做成新衣穿起来的感觉,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过她屋里来? 程乔忙从游戏世界里退了出来。 打开房门,就见张贵枝披着一身月色,瑟缩的站在门外。 程乔吃完饭进屋就进了游戏世界,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八、九点钟。 干了一天的活大家都累了,又家家都要省灯油,整座村庄都已经在夜色的笼罩下沉沉入睡了。 这时候张贵枝会过来,着实有些出乎程乔的意料。 她现在手里有钱,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个个心怀鬼胎,或算计或巴结,背着人偷偷跑来找她都有可能,但独没想到第一个找上来的会是张贵枝。 这个恶毒女配在男主出现之前,那可是个出了名的受气包呢。 “娘。”张贵枝嗫嚅地道:“我,我能进来吗?” “进吧。” 程乔忙闪身到一边,把门口让出来。 来得正好。 她正头痛要怎么改变恶毒女配的命运呢。 张贵枝平常就话少得可怜,跟原主程婆子虽是母女,却很少交流,程乔搜肠刮肚的回忆,也只得到一些记忆残片。 小些时候的张贵枝受了委屈还会找她娘哭诉,但程婆子除了揽着她哭,就只会跟她说忍一忍,让一让。 无论欺负她的对象是村里的小孩,还是自家哥哥嫂嫂,甚至是自家的侄子。 从来就没有例外过! 程婆子这个娘当得着实不称职,对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了解。 程乔现在挺好奇的,不知道张贵枝这会儿过来找她是干什么。 但她并没有跟‘女儿’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时气氛就挺尴尬的。 见小姑娘进了屋也只呆呆地站着,低垂着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的样子,她突然福至心灵。 这孩子不会是饿的吧? 晚饭的时候她虽然拿出了两屉二十个大肉包子出来,可家里有一群饿红了眼的豺狼,分到张贵枝的手上也只有一个。 可惜当着张贵枝的面,她也不好进出游戏世界,在身上摸了又摸,总算掏出一颗糖来。 张贵枝是鼓起一口气敲的门,但进门之后,所有的勇气似乎全都花光了。 沉闷的气氛让她想起所有过往的记忆,很害怕下一刻她娘就在她的面前哭成泪人。 又怎么帮她呢? 她越来越后悔,越来越想逃离。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间改头换面呢?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娘……” “给。” 两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母女两个同时开口了。 张贵枝语带迟疑,话还没有说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 “糖?” 她惊讶得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只定定的看着手心里小小的裹满糖霜的糖球。 “吃吧,专门给你留的。” 程乔说起谎话来还有些不自然,她虽然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但做过孩子啊。 每个孩子应该都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特别是独属于她的特殊关爱吧? 听了这话,张贵枝的双眸明显的亮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糖球放进了嘴里。 甜~ 丝丝缕缕的甜味从口腔里蔓延开来,张贵枝浑身上下都松快了很多。 她失去的勇气,仿佛也在这些甜味的吸引下,一点一点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娘能给她留糖吃,应该是在意她的吧,也不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的吧! “娘,能,能别让我嫁人吗?” 张贵枝的脸抬起来了,程乔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第一次远远见她的时候,程乔只知道她的皮肤不错,人还白净、好看。 如今距离这么近,近到能清楚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这才惊觉,小姑娘的一双杏眼太漂亮了! 黑黑的,水水的。 特别是此刻定定的望着你,有迷茫、有期盼还有淡淡的孺慕和依赖。 让人忍不住想答应她任何要求。 啊,不对! 程乔迅速拉回自己的思绪。 “你不嫁人?” 小姑娘半夜三更过来,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乔眉头紧蹙。 她努力回想,都没能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到任何痕迹。 张贵枝看着自己娘一声不吭。 目光再次一点点又黯淡下来。 果然,还是指望不上啊。 是自己异想天开,还以为能说出让大妞、二妞、三妞都上学去的娘,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呢。 在娘的心中,自己就只能是一直需要忍耐和接受的那个。 “没,没事了。”张贵枝转身就要出门去。 她怕自己在这里再呆一刻,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程乔这会儿cpu都快干烧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她想又想不起来,问了人家又不说。 就跟猜迷语一样。 她可太难了! “等等!”她忙一把将张贵枝拉住,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抓住了只字片言。 在原小说中,恶毒反派张贵枝拿刀刺向女主的时候,说了一句:为什么我就只配嫁癞子! 癞子! 啊啊~ 张贵枝变身恶毒女之前,被家里人卖给了一个癞子做老婆。 结婚当天那男人喝多了酒一头栽河里淹死了。 从此张贵枝便多背了一个克夫的恶名,哪怕仍是完壁之身回到娘家,也再没人敢求娶。 直到男主的出现,几次三番的相助让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男主与女主的相恋让她崩断了脆弱的神经,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到底怎么回来,你说清楚!”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嫁癞子只是她在写文时顺带提的一嘴,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程乔这个小说作者还真的不清楚! 第16章 一地的雷 张贵枝停下脚步回望,不明白她娘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桔子味的糖球含在嘴里虽然不足绿豆大小了,但嘴里香甜的味道依旧。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现在娘已经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而且这两天她一直暗暗观察着,娘受伤之后就完全变了个样,真的跟以往已经很不同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张贵枝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厉害。 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或许,娘是真的不知道那件事? 程乔亲眼看着小姑娘的眼眸从死寂一片又慢慢恢复了一丝生气,她忙把人往椅子上带。 “贵枝,娘以前要养活你们兄妹几个除了多干活也实在没有办法,对你忽视了很多。” “今晚你来找我,我非常高兴,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直说。” “……” 程乔拉着张贵枝坐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碰触十分抗拒。 只得嘴里一个劲儿的碎碎念,希望能打开她的心防。 如果能改变张贵枝的命运,想必距离解锁‘胜利饭店’也不远了吧!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起了作用,张贵枝垂头半晌终于开口。 “娘,小燕姐都跟我说了,爹托二婶给我找婆家换彩礼为三哥成亲的事有眉目了。” “说是隔壁杨家生产队的金癞子……” 张贵枝终于把压在胸中好几天的话说出来了,心口陡地一松,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她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只配嫁给一个癞子! 艹!! 程乔听了,心里顿时如同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她想骂人。 那个该死的老张头,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祸祸人啊! 原以为留下一个家宅不宁、人人争取的工作指标,已经是烫手的山芋了。 可谁知这后面还给她埋了一地的雷呢! 同时也想骂原主。 活得那么窝囊,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骑在自己的头上拉屎,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程乔一过来就接收到了原主的记忆,虽然对这具身份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笼统的评语当真落实到一件件具体的事件上,才能更刺激神经。 她只知道原主年轻时不受公婆待见,妯娌不和、丈夫不喜,老了子孙不孝下场悲催。 却没想到,她活得那真叫一个彻底的失败! 就这么说吧,原主在家里就是一个干苦力的角色。 每在除了累死累活,别的一概沾不上边,哪怕自己儿女的亲事! 老张头还在世的时候,宁愿把自己儿女亲事托付给弟媳妇周婆子,也不会跟自己的老婆商量半分。 这完全就是没把原主当成家人啊! 老三成亲? 程乔知道原主还有一个在部队当兵的三儿子,也知道早定下亲事还没成亲。 但她还真的不知道老三成亲还需要牺牲掉张贵枝换彩礼。 这些倒还罢了,最让程乔无法接受的是,老张头太过分了! 原主受了周婆子大半辈子的窝囊气,他不仅不维护自己的老婆半分,竟然把她所生的儿女的亲事全都交由周婆子打理。 他的眼睛是瞎吗?都不看看给孩子们配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旁的不说,就是把张贵枝嫁给金癞子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周婆子这人其心之恶毒!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先天、后天致残致伤的人不少,癞子却是婚姻市场上除了傻子外最不受人待见的对象之一。 因为这类人大多数是由不注意个人卫生感染皮肤病造成的。 或者换个说法,癞子的个人形象都不佳。 有人还因为病情的原因身体孱弱;有人因为心理的原因性格乖张…… 媒人做媒首先就得考虑般配的问题。 像张贵枝这么标致也勤劳吃苦的女孩子,是怎么样都沦落不到配一个癞子的程度! 隔壁杨家生产队的金癞子,快三十的老光棍还恶名在外,十里八乡闻名。 这个人不仅长了一头的癞子,前几年偷看寡妇洗澡还被人抓住打折了一条腿! 不怪得张贵枝委屈得掉眼泪,程乔只要想到自己要跟这样的一个人见面,会跟这样的人有交集,都被膈应得不轻! “你三哥的亲事,不是说等部队提干吗?你爹为什么这么急着拿你换彩礼?” 程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听细节。 “娘,我三哥都二十六了!”张贵枝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看着自己老娘。 她真的不知道,娘到底对谁上过心。 “真提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再说他订上亲也有三年了,再不成亲小薇姐姐哪里还等得起?” “你三哥部队不是发津贴吗?好歹也是当了好几年兵了,连娶媳妇都没钱?” 程乔还是不明白。 当兵的都有津贴,会随着军龄逐年递增,老三张代民现如今已是当兵的第七个年头了,每月少说也得有十几二十块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提分家,谁都没把老三还没结婚放进她的任务里的原因。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结个婚还要打卖妹子的主意呢? “娘,你是不是把小薇姐姐家是什么样子忘记了?”张贵枝越看她娘越觉得不对,“是我哥高攀了啊!” “您不会伤了头忘了事吧?”她不确定的小声问道。 程乔是有原主的记忆,但有些事还真的很模糊,她摸了摸脑袋叹息一声,“那天我被你几个哥哥甩到墙上,一夜都没人问津,差点就死掉了,可不是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嘛。” 张贵枝想到自己也是没去问津的人之一,神情顿时有些讪讪的。 怪不得娘自那天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呢,估计是伤心得狠了。 “娘,我那天真不知道娘你伤得那么重……” “行了行了,你说说你三哥那个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归根结底,张贵枝被卖的根源还是在老三张代民的身上,程乔先得打听清楚。 “小薇姐姐是县茶馆的服务员,她家彩礼要得多,除了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还要两百块钱……” 听着张贵枝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程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穿越之前,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男人成天叫唤着彩礼太高,就得让他们穿回来看看。 到底是谁说以前好,以前结婚便宜的? 第17章 有热闹看 “这是不是不太对?” 听着听着,程乔也觉出不对味来。 好家伙,光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在不考虑票的情况下,就已经接近八百块钱了。 竟然还需要送日子钱、改口钱、给女方买四季新衣服等等,再加上两百块的现金。 哪怕程乔的数学真的是数学老师教的,这时候她也有些算不过账来了。 不合理好吗。 县机械厂的正式工每月也才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娶那个冯小薇不吃不喝也得攒近四年的钱。 可他们老张家全家勒紧裤腰带,一年最多能有个一百块的结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更多的时候是入不敷出。 张老三这是要娶个金娃娃回来? 这么贵的彩礼,岂止是高了一些啊! 难怪要卖了张贵枝呢。 “你三哥的这个对象是谁给介绍的?” 原主的记忆只停留在老三张代民有个城里对象,其他一无所知。 介绍人都不需要衡量一下,男女双方之间的差距吗? 介绍这么一尊神给张老三,这人不会是跟老张家有仇吧? “是二婶啊。” 好吧,还真的有仇! “那个冯小薇跟你二婶又是什么关系?” 在程乔的心中,这桩亲事处处透着的不合适,已经要上升到阴谋论的高度了。 “小薇姐姐是娟子姐婆家的表妹。” “三哥将来是要留部队当国家干部的,总不能娶个农村妇女。” “要不是二婶家的娟子姐嫁进城里,咱们家上哪里去给三哥寻个城里的对象?” 哪怕自己求助后,娘一直都在问不相干的问题,张贵枝考虑到娘伤了脑子忘了很多事,还是耐着性子细心地解释。 与此同时,与老张家相隔四户邻居的周婆子家,此时也油灯摇曳。 周婆子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着自己丈夫拍拍打打。 “早跟你说了,你大哥留下的工作指标要早点下手,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让那老婆子换成钱了!” “你个没出息的,一点事都办不好!我这辈子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张继祖是个矮瘦的老头,下地劳累一天,晚上只想好好睡个觉,可身边老婆子总喋喋不休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这下也烦了:“吵吵个啥?你不也没办法?” 他这一句,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已经在床上躺下的周婆子立马就坐起了身。 “你哥死了,你不就是那家唯一的长辈?张继祖你有种啊,都会冲自己婆娘龇牙了?有本事冲你那个泥菩萨的大婶去啊……” “哎呀,扯这么远干啥?那工作是卖了,钱不还在吗?” 张继祖受不了老婆子的抓挠,只得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起来。 “程氏这回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在几个孩子面前突然强硬起来,这不正好方便了你我?” “那钱放在她的手里跟放在你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张继祖嘟囔了一声,顺势就要扯周婆子躺下。 “那倒也是!”周婆子顿时心里美了,但人躺到一半又腾的一下坐起来。 “还是不行!你大哥没了,如今我说话她肯定不听,钱要怎么拿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你没用,上回她卖了工作回来找的是张本初,都没人来请你这个亲叔叔主持大局。” “哎呀,你这手里不还捏着老三和贵枝那丫头的亲事?明天就跟金癞子那边通个气,把亲事敲定了直接接人,先把金家的彩礼收了,再从程氏那里要点嫁妆出来,慢慢的不全都是你的了?” “倒也是,”周婆子终于心下大定,但嘴里还是不停的嘀咕,“说来说去还是你没用,要是早点下手,把工作弄到手留给家里谁不好?白白丢了份工作啊!” “到头来要钱还得靠我,你说你哪点比得上你哥……” 周婆子这边吹灯躺下,程乔那边也明白了大半,好不容易才将张贵枝安抚好了打发走。 金癞子这边明显就是个火坑,她要改变剧情,又怎么可能让张贵枝还往这个火坑里跳? 怎么解决程乔倒是不担心。 亲事是老张头死前才让周婆子给物色的,并没有进行到什么实质的阶段。 到时候程乔这个当娘的不认,张贵枝本人也不同意,都是新社会了,还能强抢不成? 程乔现在好奇的是老三张代民。 他知道自己的对象对彩礼的要求这么高吗?知道他爹给他娶媳妇要卖掉妹妹吗? 要是他知道他娘卖掉工作手里有钱,又会怎样做呢? 她要不要做个好事,写封信告诉他? 想想还挺有趣的。 老张家这些人啊! 程乔之前以为自己对这家人已经够了解了,想不到还能再一次刷新底线。 原主认为还不错的老张头,根本就是猪狗不如啊! 大女儿被他卖了,连小女儿都不放过。 对自己的老婆无动于衷却对自己的弟媳妇言听计从! 程乔的八卦基因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深明大义为保护国家财产挺身而出? 她怎么有些怀疑呢? …… 第二天,也就是程乔穿越过来的第三天。 她依旧一觉睡到自觉醒,起床的时候再一次日上三竿。 原主的生物钟在她这里完全失效了。 出工下地干活是干不了一点。 她现在可是六旬老太,之前身子还亏空得厉害,再不好好保养,那可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现在怎么说也是有吃有喝,还有一群‘孝子贤孙’环饲左右。 眼睛一睁,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搞点事情。 好加快解锁自己的游戏世界,早一点过上城主的日子。 洗漱后去了灶房,灶上仍然温着一碗白米稀粥。 已经品尝过老张家伙食的程乔现在才明白,这两天早上她有白米粥可吃,还全都是张贵枝的暗中照顾。 老张家其他人的早饭,吃的仍然是蚕豆饭。 从蚕豆收获之后,就成了每家每户饭桌上的主力军,一直要吃到南瓜、红薯等杂粮下来。 光想想日复一日的吃食,程乔就觉得时间紧迫。 今天上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应该是她昨天的话起了作用,家里的孩子全都去学校了。 想着学费还会找她拿,程乔吃过饭无所事事,干脆直接朝生产队的小学溜达过去。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前进生产队的十个村民小队呈田字格的形状分布,学校就正好建在中心的十字交叉点上。 从老张家所在的三队出发,沿着灌溉渠一路走,经过知青点后就能看到学校。 只是程乔才刚走出家门不玩,就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住了。 嘿~有热闹看! 第18章 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怎么办 声音是从知青点传过来的。 尖锐的叫骂声、厮打声,以及女人的哭嚎声,可以想象场面十分混乱。 “啥情况?” 跟程乔一样准备去看热闹的不少,同行的就有人在打听,倒省了程乔的事,只需要支着耳朵听。 “赵清莲,赵队长家的赵清莲被人打了!” 听人介绍的功夫,程乔就已经到了喧闹的地点。 只见两个姑娘已经扭打成一团,旁边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一时左右为难。 拉这个拦那个,却偏偏又无从下手。 “住手,住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月娥你误会了!” 急得上蹿下跳的,只能一个劲儿在那里喊。 可惜正扭打着的两个人显然打出了真火,根本阻拦不住。 “哪有什么误会!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手都牵上了!” 一听牵手什么的,围观众人脑海中自动脑补出不少香艳的画面来。 两个姑娘扯头花势均力敌的,又打不出什么重大伤情,一时间想要去拉架的都停了手。 “那俩知青是一对儿?” 程乔凑过去好奇地朝一个正替众人解疑释惑,说得嘴角泛白沫的妇人问道。 “哟,程婶儿,瞧热闹你可真是稀客!可不嘛,这钟知青和钱知青都要去扯证了,不知怎么的又跟赵家闺女搅和在一起了!” “我看这对儿怕是要黄!” “你看钟知青,瘦不啦叽的哪里是干活的料?这不看上铁栓是队长了嘛,正好咱们队上又空出了计分员的空缺,十有八九人家就是瞄着那个位置去的!” 妇人神神秘秘的把嘴凑到程乔的耳边低声道,仿佛找到了知心秘友。 程乔这才发现,她问的人是队上的‘大舌头’。 大舌头是诨名,喊的人多了,她到底本名是什么倒是没什么人记得了。 但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大舌头人如其名,是队上出了名的好事之人。 一天到晚编排是非乱嚼人舌根,都说她的话一箩筐里也不见得能翻出一句真的来。 但程乔却十分认可她这次的推断。 虽然这个钟知青并不是她笔下的人物,但知青群体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本身就代表着混乱不堪。 人性本善还是恶这个大命题程乔没有能力去判定,但古人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性的善恶是相当复杂的,任何行为和评判标准都要放在合适的环境之下。 没有说知青不好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之下,一群年轻的孩子们远离家乡和亲人,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顶着沉重的心理压力,每天都对前途一片迷茫,躁动不安是必然的。 有人投机取巧,有人自暴自弃这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而据程乔对赵清莲这个角色的了解,恐怕大舌头还是顾及了队长赵铁栓的颜面,尽量美化了赵清莲在这个三角关系中的所作所为。 钟知青是城里人,且皮相极好! 有一众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乡下男青年做配衬,戴着眼镜又皮肤白皙的钟知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与乡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儒雅的知识分子气息。 这就非常吸引处处都感觉比乡下姑娘高一头的队长闺女的青睐。 到底是谁勾搭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程乔也懒得去纠正大舌头。 她伸手从大舌头手里拈了一小撮葵花籽,难得的应合着听得津津有味。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 短短时间,不仅说清了场上三人的情感纠葛,还说清楚了前进生产大队知青点的过去和现在。 “喂,喂~” 正当大舌头说起去年知青点的谁跟谁看对了眼,半夜三更偷摸在窗户底下学猫叫,那叫春的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仿佛当时大舌头就藏在人家床底下一样时,刚刚还互相扯着头发僵持着的钱知青和赵清莲,突然情势反转! 大舌头忙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望了过去。 不知钟知青刚刚说了什么,钱知青突然暴起,一巴掌就扇到了赵清莲的脸上。 “贱人!” 赵清莲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身形上失去了优势,眼看钱知青又要扑上来,钟知青这才后知后觉的上前挡在了赵清莲的身前。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斯斯文文的钟知青估计从来没有高声叫喊过,喉咙都喊破了音。 眼看着局面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众吃瓜群众全都竖起了耳朵。 正当大家都等着听劲爆消息的时候,突然一个男人跑了过来,一把就将钱知青给撞飞出去,然后毫不停顿回到赵清莲的面前,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哎,真扫兴!还没说到底钱知青看到了啥啊!” 这话不知是人群里谁说的,顿时场上嘘声一片。 程乔嗑瓜子都不香了,哪来的愣头青舔狗,也太不识趣了吧! 虽然这话她没说出口,但遗憾全挂在脸上。 大舌头看了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这咋还上赶着呢?没点眼力见儿!”程乔被她看得发毛。 为了表示自己的合群,不破坏刚刚才成形的一起吃瓜的小团体,程乔忙主动开口附和了一句。 可是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大舌头的认同,还见她看着自己一脸吃惊。 “咋啦?”程乔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沾什么脏东西吧? “那个,程婶子,你真的不去管管?” 管啥啊?程乔正准备发问,猛的一惊。 最后冲出来的那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自家貌似就有一个赵清莲的舔狗,不会这么不分场合,连人家的三角恋都要去掺一脚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程乔正担心着,就见那人转过了头。 不是自家那个孽障又是谁! 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怎么办?急! 在线等! “谁,谁打的!” 憨厚老实的张代强看清赵清莲脸上的巴掌印,顿时整个人都变了。 很是豪气的冲人吼了一嗓子,攥紧了拳头摆出一副就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这是谁家的傻子啊,没见大家全都憋着笑,快憋出内伤了吗? 程乔捂着脸,这蠢货她一点都不想认领,感觉都没脸见人了。 第19章 这狗脑子不能要了 “清莲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钱知青你凭什么给她泼脏水?” 张代强这个愣头青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跟赵清莲打架的人是对面的钱知青。 当即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赵清莲护在身后冲钱知青怒吼,大有一副要替赵清莲讨回公道的架势。 程乔慢悠悠吃完了手里的瓜子,这才晃了过去。 “老四,这个点你不在地里干活挣工分跑这里来干啥?” 正对着钱知青一顿咆哮式输出的张代强听到他娘的声音猛的回头,就对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如果是往常,他丝毫不以为意,但前天被娘拿着竹扫帚满院子追打的记忆还深刻,一时有些无措。 “娘,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是属狗的啊!”她瞪了他一眼小声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转头就拉住了赵清莲的手,“哟,清莲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钟知青和钱知青都要去领证了吗,怎么吵架还把你掺和进来了?” 赵清莲也是病急乱投医,见这么多人围观着都没有人上前来帮忙,这会儿见程乔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顿时委屈得不行。 “呜呜~是她冤枉我,婶儿,我真的跟钟知青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清莲的身形在一众营养缺乏而干扁瘦削的村民中,显得分外婀娜,这时候拉着程乔哭诉,肩头耸动语带呜咽,连胸前的饱满都轻轻颤动,吸引了无数扫视过来的目光。 她虽然是乡下丫头,但有她爹关照,鲜少顶着大太阳出工,干的都是轻松活计,一脸鹅蛋脸比钱知青这个城里来的还要白净几分。 刚才两人撕扯一阵,头发松散下来正好将脸上的巴掌印半遮半掩,带了泪的眼里波光潋滟,那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赵清莲和张贵枝是前进生产大队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只不过两人的美各有千秋。 比起张贵枝夏日般的纯净之美,赵清莲则更像一枝馥郁的玫瑰,浓烈而火热。 唉,总之,有感情纠葛的角色,长相都不差! 程乔摸了摸自己现在皱纹丛生的干瘪老脸,欲哭无泪。 “今天……” “哦,你跟钟知青没有关系,那跟我家老四又是什么关系呢?” 赵清莲还欲再狡辩,程乔忙打断了话头,可没心情听她在这里茶言茶语地讲故事,左右不过暧昧那么点事儿,听着也没劲。 她这话一出,张代强立马瞪大了眼。 他错怪他娘了? 原来娘不是来骂他的而是来帮他的? 同时他也忙低下头,不敢看赵清莲一眼,但一双耳朵却支愣了起来,生怕错过她说的话。 程乔冷眼旁观着,瞧着张老四这没出息的样子,很想甩手走人。 要不是为了解锁自己的游戏世界,她才懒得管他的破事。 现在她就是逼着赵清莲给他一个准信儿,别像原剧情里那样,一辈子吊着这只舔狗! “婶,婶儿,我对张四哥,就像对自己的哥哥啊,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关系一向很好。” 赵清莲暗恨,队上那么多喜欢她的人,为什么站出来的偏偏是张老四这个蠢货! 而且还正好被他娘给看到了。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有一把子力气,能帮她干不少活的份上,她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话让程乔听得只想鼓掌。 怪不得她母胎单身,连男朋友都没找到一个,瞧瞧人家这说话的水平! 一句撇清关系的话都能说得九曲十八弯的,把旁边的张代强勾得心花怒放。 果不其然,扭头就见张代强一张黝黑的脸都红成了猪肝色! “哦,既然你们的关系很好,那你是在跟我家老四处对象吗?” 程乔翻了个白眼,可不会给她模棱两可的机会,又紧跟着追问。 赵清莲心里怄得要死,这话若是平日里张代强的娘敢这么问她,她非得让她娘上门去骂个三天三夜不可。 跟张代强的名字挨在一起都让她浑身难受,她怎么可能跟那么一个五大三粗还没有脑子的家伙处对象? “婶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张四哥就是兄妹一样的关系啊,怎么可能处对象呢?” 赵清莲只失态了一瞬,很快又故作惊讶的反问回来。 张代强本就竖着耳朵听,生怕错过赵清莲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到他娘问赵清莲是不是跟他处对象时,他的心脏不可控的猛烈跳动起来。 好像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可—— 下一秒,赵清莲的话又如同一盆冬日里的雪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但合格舔狗的觉悟还在苦苦支撑着他,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洗脑。 她,是信任他的,她拿他当哥哥,那么他就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程乔对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只能暗叹口气,这狗脑子是不能要了! “哦,你跟我家老四也不是处对象啊!那现在钱知青说她对象跟你不清不楚,你这也没个正经对象的,算不算误会你们那可要好好掰扯掰扯了。” 她转身对钱知青摆了个请的手式,另一只手拎起张代强的耳朵,“虽然咱们是一个生产队的,但帮理不帮亲,况且知青同志下乡来支援农村建设也不是外人,你一个不清楚情况的跟着瞎掺和啥?还不快给老娘出工去!” 程乔用了十成的力气,纵使张代强是个年富力壮的汉子,在自己娘的手下也丝毫反抗不得,一路被揪得嗷嗷直叫。 钱知青在张家母子过来时,一度是有些怯意的。 毕竟人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但人家很明事理,根本没有偏袒拉偏架就走了,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占理的优越感,气焰更高,又一把薅住了赵清莲的头发。 围观的众人本以为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刚准备散去见又闹起来,忙又围拢过来。 赵清莲勾搭的人不少,队上谁家有男娃的不暗自生气? 谁也不想自己生养的儿子还没孝敬自己什么,却一天到晚跑不相干的人家里去献殷勤。 偏赵清莲她爹是生产队的队长,队上的人还不好得罪。 这回又是她在外面勾勾搭搭,还被人给抓了现形挨打,可不是解气吗! “痛痛痛~娘,能不能放手!” 已经远离的张代强时不时想扭头回望,可耳朵还在程乔手里,痛得他嘴里哀嚎不停。 “你还知道痛啊,人家可是明明白白说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处对象,死心了没?” 程乔很没好气的问道。 “谁说我要跟她处对象了?那不是,那不是都一个队上的,怎么能看她一个女的被人欺负嘛!” 张代强又想起了刚才赵清莲的话,内心也很不是滋味,但嘴巴却硬得很。 “哼,全队多少人就你急公好义啊?你自家姐妹被人欺负你也会这么积极地帮忙吗?” “那当然!”为了能解救自己的耳朵,张代强回答得特别干脆。 “程奶奶,有客人!” 程乔还想帮张代强长长记性,这时一个扎着两个冲天牛角辫的小娃娃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一见她就急急的开口。 第20章 家里来客 报信的孩子是隔壁还不满三岁的丫丫。 哪怕只说几个字,也含混不清,听得程乔一头雾水。 好在她的奶奶郑婆子紧跟在后,踩着三寸金莲走得摇摇晃晃的。 “代国娘,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跟丫丫一通好找!” “你快回去看看,你家大丫头回来了!” 大丫头? 程乔还在搜索这个身份对应的是谁,张代强就像遇到了救星。 “大姐,是大姐回来了!” “娘你快把手松开,我跟你回去见大姐。” “大姐这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今天怎么回来了?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程乔微微愣神,总算知道是谁了。 原主的大女儿张秋芳。 不怪她想了这么久,其实就连原主对自己的这个女儿都相当生疏了。 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却偏偏是个女儿,原主没少因此受气。 后来生了张代国,女儿的地位就更不够看了,加上她又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除了家里所有人都默认家务活是她的之外,其他就没了什么存在感。 最风光的时候,就是老张头自诩费尽心力,给她相了个好人家,嫁到了城里吃国家粮的工人家庭。 虽然男人身体残疾,但架不住人家一家都端铁饭碗啊,曾被队上的人眼红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自从张秋芳嫁人之后,却鲜少回娘家,帮衬娘家的事更是一件没做过,说酸话的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她似乎跟娘家断绝了关系,就连这次老张头死了都没回来。 可为什么今天突然回来了呢? 程乔跟张代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相同的疑惑。 两人忙快步朝家里走去。 与程乔的无所谓不同,张代强的脚步要急切很多。 原主程婆子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生孩子都能生在地里,根本就没有照顾孩子的时间。 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秋芳是大姐,家里后面出生的弟弟妹妹全都是她照顾着长大的。 张代强还记得,大姐出嫁那天,他哭着追了二里地。 程乔和张代强回到家时,小院的竹篱笆门果然大开,一站一坐两个中年妇人已经等着了。 “哟,是亲家老太太啊,你老还记得我不?上回在国营饭店遇上,我就说不会认错人!” 程乔还在分辨哪一个是张秋芳,就见两人中坐着的那个,穿一身军绿白白净净的圆脸妇人笑盈盈地起身走了过来。 果然有几分眼熟。 程乔这时候才恍然,是在国营饭店跟她搭讪的那个。 那么,剩下的那个就是张秋芳了。 !!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程乔一大跳! 这张秋芳……怎么干干巴巴的? 这真的是嫁进城里去享福连娘家都不愿意回的张秋芳? 程乔一脸黑人问号。 张秋芳按说还不到四十的年纪,搁乡下都是主要劳动力,个个生龙活虎。 可看看眼前的人,顶一头花白的头发,干瘪的脸上颧骨高耸,额头深深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身上补丁垒补丁,已经清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过于宽大,穿着空荡荡的。 脸上黄皮寡瘦一脸菜色。 特别是身边还有这圆脸妇人一衬托,如果说张秋芳是程乔的娘应该都有人信! “你,哪位?” 程乔想到老张头的本性倒也了然,能把女儿卖到福窝窝里去才是怪事呢。 连带着对圆脸妇人的语气都冷了几分。 “哟,我家弟妹就是个闷葫芦,我还是自我介绍吧!老太太,我是杨家的大儿媳妇,是您女儿的妯娌!” “今日特奉了家里老太太的命,陪弟妹回娘家来探望您呢!” 她边说着,边将拎着的包裹往程乔面前递。 “这是县城里老字号的姚记桃酥,香甜酥脆,一咬一个掉渣,最适合您这样的老人家了。” “还有这包,您猜猜是什么?” “是红糖!家里想办法找人凑的票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这些年家里孩子小事又多,弟妹一直辛苦忙活也没个时间回娘家看看,我家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这不今日就专程让我抽了空带她回来看看……” 那女人拿着两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包,转着圈儿的显摆,仿佛带了多么贵重的礼物。 神情和言词中,满满都是秀城里人以及城里稀罕货的优越感。 杨大嫂的确是来显摆的,她这次拿来的东西虽然对她们来说很平常,但搁乡下却难得。 刚才她拿着两个礼包晃一圈,听到老张家大闺女回娘家的消息已经围拢过来的人全都一脸羡慕。 杨大嫂抽空偷偷打量程乔,希望也能看到贪婪之色。 “我家大丫头是没长腿,还是不认路啊,没人领着找不着家吗?” 可下一秒,耳边传来老太太冷冷的声音。 呃? 这老太太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不怪得亲家老太太生气!是我家的不是,只是我家兄弟跟弟妹关系好,每天都离不得的,实在没有办法。” 被程乔挤兑,杨大嫂的脸只僵了一瞬,又立马笑着作答,哪怕受到冷脸都游刃有余。 “我跟我家丫头说话呢,杨家嫂子能不打岔吗?” “我还不知道我家好好的丫头嫁了出去,回来就成了个哑巴?” 程乔全程都没有拿眼角的余光瞟杨大嫂一眼,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但杨大嫂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这老太婆怎么跟她婆婆说的不一样? 那今天这事能成吗? 信心满满而来的她,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弟妹,你说话啊,这又不是旁人,是你的亲娘呢!” 杨大嫂赔了个笑,她哪里还不明白程乔的意思。 这是不满自家搓磨了她的女儿呢。 可这能怪得了谁呢?不是她们家自己把女儿卖过去的吗? 但暂时还不能撕破脸,这些话也只能忍着。 一直面无表情的张秋芳被拉了下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 “娘。”弱弱的叫了人,头又垂了下去。 怎么看都是受气包的样子。 “说说,今儿个是回来干嘛来了?” 程乔这话自然白问,张秋芳不会有任何回答,她也没有意外。 一向在人际交往中都处于掌握局势的杨大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乡下老太婆! 她也懒得再忍了。 “亲家老太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的确是有事来的。” “听说我弟妹的爹留下了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你们可别忘了我弟妹啊。” 第21章 着急咬钩的鱼儿 “你们只当我们城里工人家庭的日子好过,那——自然也是不差的。” 杨大嫂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弟妹娘家没人的时候她还能捞把椅子坐。 可她娘和她兄弟回来了却连请她进屋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连口水都喝不上。果真是没什么礼数的乡下人。 亏得她一开始还备了礼,想先从物资上的优越感压人家,再客套客套,让人主动接话好让她劝说把工作交出来。 敢情这家人都跟弟妹那个木头玩意儿一样,都是榆木疙瘩,根本不开窍的! 她傲视一圈后,才又缓缓开口。 “可弟妹不一样,她是农村户口,没有城里的粮本,她吃的每一口饭可都是从我们全家人的嘴里省出来的!” “亲家老太太,刚才你那些话都是冲我说的,我也听懂了。” “意思不就是说我们杨家苛待了弟妹吗!” “但自打她嫁过来也有十好几年了,吃的喝的全都是从我们的嘴里省出来的,你们娘家人又做过些什么呢?” “哪怕拿一个鸡蛋去看过?” “眼下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饭量也大,实在省不出来了,正好你们手里有工作的指标,让弟妹去上班转城市户口,你们也是她的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吧!” 杨大嫂紧盯着程乔看,原本在家里商量的说辞是拿钱买这个工作指标,但领教过这个老太太的犀利之后,她决定换一个说法。 面前这个老太婆不是省油的灯,在价格上肯定会有撕扯,还不如先把她的预期降下来,然后再给一点甜头,说不定能少花不少钱呢! 她主动请缨跑这一趟是为啥? 不就是想中饱私囊嘛! “我们杨家也不白……” “你们来晚了,工作卖了。” “啊?”杨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不明所以的望着程乔,“什么?工作卖,卖了?” 这不对啊! 老太太不应该冲她大怒吗? 要么耍赖皮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嫁到你们杨家,死活也是你们的事。 稍微心痛点自己女儿的人,看到女儿成了这副样子,也应该是质问杨家怎么搓磨人才对。 可她听到了什么? 这老太婆的语气怎么能如此平静? 而且还是说把工作卖了! 她这个乡下的死老太婆知道一份工作有多珍贵,值多少钱吗? 她那天在国营饭店看到这老婆子一个人吃了一桌好菜,就料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家跟婆婆说了让人一查,果然! 弟妹那个爹给家里换了个工作指标! 她的大儿子马上就要下乡,这个指标来得太是时候了。 杨大嫂伙同婆婆跟家里人一商量,觉得老张家好几个儿子,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把指标落实到人,她这才急匆匆的带了人赶过来。 她以为凭着自己城里人的见多识广,随便说几句就能忽悠得老太婆求着自己买。 可现在该怎么办? 杨大嫂准备了一肚子的应对之词,可这一刻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简直白费功夫! “亲家老太太,您老说笑呢?您家里儿子们会同意卖掉他们不想做城里人吃国家粮?” “要我说您卖掉这么想是对的,毕竟你们家代代务农,在城里也没个根基,就算进了机械厂也不过是一直当个普通工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挤兑干不下去了。但要是卖给我们就不同了!” “我们家个个都是工人,处处都有认识的人,谁敢欺负?” “弟妹又是您亲生的女儿,她有了工作在家里也能直得起腰板,得了工资分一半带回娘家也不是不可以……” 杨大嫂不相信程乔所说的卖了,只以为这个老太婆在拿乔,不就是画饼吗?那她就画大一点。 说服一个乡下老太,她还不信手拈来? 杨大嫂想得很好,老张家的这个工作指标她势在必得。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我娘都说卖了,卖了,是真的卖了!” 张代强在旁边瞅着瘦得不成人样的张秋芳,本就心里有火,见这个夫家大嫂还不依不饶的围着工作指标说事,便忍不住吼出声来。 看来还是娘做得对。 那个工作指标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落在他们家真的不好。 他当时还只以为会闹得家宅不宁、兄弟反目,现在听了杨大嫂的话更以为然。 他们就是干农活的命,出去了肯定也会被人欺负。 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姐,进屋!”他也懒得再理这些糟心事了,忙拉了他大姐进屋里去。 杨大嫂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进不进屋啊,只觉得天雷滚滚:这家人太蠢了吧? 这么好的工作竟然自己不要,还真的给卖了出去? “怎么可能!你们能卖给谁?你们认识出得起价的人吗?不会是被人哄骗了去吧?” “亲家老太太,你说被谁骗了,我们杨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给你讨公道去!” 杨大嫂眼巴巴的望着程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在她的认知里,老张家所有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即使把工作卖了那也卖不出高价,她还有机会! 到时候就打着替亲家讨公道的幌子,再次把工作从别人的手里抢回来。 她想得太美,完全忽视了程乔看她像看傻子的眼神。 “真的是骗子?”程乔突然玩心大起,一脸天真的配合她,“是骗子你们也能帮我讨回公道?” “那当然!”杨大嫂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她急得干瞪眼,只希望老太婆快点说出买家。 “不能吧,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偏遇上程乔这么个不急的,在那里嘀嘀咕咕。“不可能不可能,人家领导可是说了,也就看我老婆子不容易才好心帮的忙呢,让我别在外面说,我不能说的不能说!” 可程乔越嘀咕,杨大嫂越笃定! 谁家大领导还主动上赶着帮忙啊? 铁定是这乡下老婆子没有见识,被人三言两语就诓骗了。 “那你还知道怎么找到他吗?他是不是骗子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杨大嫂都懒得打听卖了多少钱了,既然是骗子骗去的,能给多少! “知道是知道,可人家当初是给了钱还给了票的,我怎么好意思还去找他啊?” 程乔一脸为难。 杨大嫂急了:“哎哟,人家就是骗子,给那么点儿远远不够!” “要不大姨您快告诉我地址,我回头就帮您找他去,别让他以为您家里没人撑腰呢!” 程乔暗暗好笑,把这杨大嫂给急的,连称呼都变了。 没见过鱼儿咬钩这么着急的! 第22章 钱货两清 “难道我真的被骗了?”程乔装模作样,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那再去找他能补些钱票回来吗?” 并且适时的露出贪婪的表情。 有戏! 杨大嫂看到程乔终于有了动摇的样子忙乘胜追击:“当然!” “他是骗子,咱们得去找他把工作追回来,肯定能卖更高的价啊!” 高价不高价的不好说,把工作追到手才是正经。 “哦,我觉得挺麻烦的,毕竟先卖给人家了嘛。”程乔的话风又是一转,看着杨大嫂急得险些跳起脚来才又缓缓地道:“那不如这样,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去追,能不能要回来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要回来了卖高价我也不要,你就先送点粮票、肉票给我怎么样?” !! 意思她只需要拿出几张票,就能得到一份工作啦? 杨大嫂听得心下大喜! 果然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老太婆! 她已经料定买工作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等她回去把事情闹大,打着替亲戚讨公道的旗号,这份工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要回来! 她当即就想点头,可又觉得追回工作是自家的功劳,就算是给几张票那也太便宜这个乡下老太婆了。 “行是行,可我现在手头也没有票啊,要不等我拿回了工作再给你送来?” “那算了,既然你拿点票都为难,想必去找那人把指标要回来也不容易,我看不如干脆算了吧。” 程乔冲她不屑地叹了口气,作势转身就走,这个话题就此终结的样子。 杨大嫂顿时急眼了。 她倒不是在意自己被程乔小瞧了去。 而是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让这个死老太婆松口,这要是还反悔了,这工作就是真的没有一点指望了啊。 虽然心里存着疑,但她还是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料定这个乡下老婆子还没本事跟自己玩心眼儿。 她咬了咬牙:“好!” 今天本就是为了工作之事来的,临出门时把家里能拿得出的钱和票都拿过来了,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不让老张家的人有反悔的机会。 她抠抠搜搜半天,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自行车票。 程乔一看也乐了。 连自行车票都拿出来了,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杨家人是有备而来。 只是这女人到现在还在跟自己玩心眼呢! 这会儿整个公社都没有几辆自行车,不仅是缺票,还要花一百多块钱去买。 对乡下填饱肚子都有困难的农民来说,多少有点华而不实的感觉。 其实程乔很想接的,她可不缺买车的钱,但还是忍痛摇头。 她若真买了车,那得造成多大的轰动啊,悄咪咪坑一笔得了,她可不想真的为这事闹起来。 “她大嫂,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你说你代表老杨家送我女儿回娘家看看,贴补点穷亲戚没问题,但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得我们敲诈勒索似的,要是传出去这成什么话了?” 程乔一开口就把她要票的行为定性为老杨家的帮扶。 绝对不能与换工作扯上关系的意思。 杨大嫂自然也听明白了。 可除了心里一个劲儿的骂死老太婆,脸上却还笑得跟朵盛开的花一样。 与工作指标撇清关系也好,那就别怪她给得少! 两人一番明里暗里的讨价还价之后,程乔得到了三十斤的粮票,以及五丈布票,而杨大嫂的手里,则多了一个南县某街道的地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可是说好了,那份工作就由我们处理了啊!” “什么工作?工作我早卖了啊。”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婶儿,弟妹既然已经回家看过了,家里都好,那我们就先回城?” 杨大嫂捏了捏手心里的小纸条,心都在滴血。 虽然钱是省下来了,但那五丈布票也难得。 她家一家五口,全年的布票也就四丈,这下全都进了这老太婆的口袋,她今年都别想添置新衣服了。 而且这个抠门的死老太婆,票都拿到手里了,对她还没个笑脸,仍然没有请她进屋的打算,更没有要留饭的意思。 “杨家嫂子既然有急事我也就不多留了,但我家大丫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她爹下葬都没在,怎么着也得去坟上磕个头吧?” 杨大婶想起家里的那一摊子事没人干颇有些犹豫,但看看手里的地址,还是点了头。 弟妹这个娘家,根本就没有真心痛惜她的人,以前回来了连顿饭都混不上,恐怕这次也真的只是去磕个头吧,晚一点就会被赶回去了。 还是去讨要工作要紧! “娘,那个工作指标,你真的是被人骗了吗?” 张代强看着杨大嫂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如果真的是被骗的,那他是不是…… “你想屁吃呢!”程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姐怎么样了?” 张代强的心思活络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 接收到程乔的白眼之后,被竹扫帚追着打的惨痛回忆立马涌上心头,然后直接消停了。 “不太好。” 他的思绪立即回到了自家大姐的身上。 虽然几年不见,但现在的这个大姐陌生得像换了一个人。 回到家里这么久了,全程跟个木头人一样,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哪怕他跟她说话,也只简单的点头或者摇头。 跟他记忆中那个虽然话少,但总喜欢对着他笑的温柔大姐完全不沾边。 而且自家大姐这也太瘦了,面相老得可怕! 可以想象她这些年在城里,过的是怎样可怕的日子! 哪怕是除了对赵清莲的事上心,在家里都冷心冷肺的张代强,这时候都不免心痛得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杨家人太可恶了,这些年竟然把我大姐搓磨成这样!” “娘做得对,不能放大姐回去!” “哦?你的意思是要把你大姐接回来?”程乔惊讶地看着他。 “啊这……”这下轮到张代强语塞了。 他是很气愤,但也就是气愤一下。 大姐都嫁出去了,又怎么好接回来呢? “这事是不是要跟大哥、二哥商量一下?但我觉得我姐现在不适合回杨家,不然她们真的会害死她的!” “娘你看呢?”张代强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又巴巴的望着程乔。 程乔没有任何表情。 这家的几个人是什么德行她早就知道了,老四还能说这几句已经是难得。 “再说吧。” 程乔一边敷衍着一边回了屋,看到的是呆呆愣愣的张秋芳。 第23章 伤心到麻木 程乔看着这样的张秋芳也是头痛。 这人明显是长期受到虐待已经精神出了问题了啊。 尽管原书中没有给张秋芳什么戏份,也没给出结局,但照这个趋势下去,铁定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在这儿拉磨呢?该干啥干啥去!”程乔本来心里就烦,再看到张代强围着她转圈,便气不打一处来。 “对了,你去逮只鸡,今天给你大姐补补。” “好,我让小妹早点回来做饭!”张代强终于有事可做了,忙应了声出去。 程乔这才坐下好好地打量张秋芳。 “娘。”张秋芳慌忙站了起来,对着程乔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干活,对,干活,娘,家里有什么活儿?” 看到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本就有几分同情的程乔更难受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就那么坏呢? 在原主的记忆中,张秋芳曾经也是队上顶顶好看的姑娘,一点都不比杨大嫂差。 同一家的媳妇儿,今天这两人站在一起,完全就像是两辈人。 杨家的那个二儿子是个双腿动弹不得的残废,在城里找不到对象才娶的张秋芳。 嫁过去当年就给杨家添了个孙女,这些年再无所出也不是女方的问题,杨家至于把她这么不当人吗? “不急着干活。”程乔不知道对张秋芳说什么,心里又将死了的老张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真是不干人事! 想了想才道:“你早上过来吃过饭了没?” “没,不过,我不饿……”张秋芳的声音越说越小,一听就知道说的不是实话。 程乔起身回自己屋进了一趟游戏世界,出来的时候抓了四个包子。 “吃了。” 程乔有些麻爪,她就是个死宅码字工,除了给吃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陌生人打交道。 张秋芳愣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接了。 刚出炉的大肉包子散发出来的香气让她本能的往嘴里放。 一口松软多汁的包子入口,她整个人像才活过来一般,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慢,慢点,没人跟你抢!”程乔忙倒了碗水放到她的手边,生怕她被噎住。 四个大肉包子在张秋芳风卷残云之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程乔还打算问她吃饱没,就见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程乔正疑惑,就见一滴又一滴泪珠掉落下来。 在她洗得发白的布衣上,留下一个又圆又大的圆点。 “呜~” 从无声到呜咽,再到呜呜的啜泣,之前像木头人一样的张秋芳,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鲜活气儿! 伤心到麻木。 程乔一直以为是文学作品中的修辞,现在张秋芳把这句话具现出来了。 “哭吧,哭吧,把委屈和伤心全都哭出来。” 看到她哭,程乔反倒是松了口气。她过去拍了拍张秋芳的肩。 这才发现她的瘦比眼睛看到的更加恐怖。 程乔倒吸了口凉气,她的手碰触到的地方,只有硌人的骨头! 杨家,吃人! “娘!” 程乔的手还没来及得抽离,腰身就被张秋芳转身环抱住了。 扑进程乔的怀里,张秋芳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她整个人几乎全都挂在了程乔的身上,但却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程乔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抚慰这个悲惨的女人,她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张秋芳抱着她哭,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衣服。 她突然觉得,才坑了杨家三十斤粮票和五丈布票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 拿到地址的杨大嫂马不停蹄的就往县城赶。 半道上拿出地址看了又看,越看心里越欢喜,给出的粮票和布票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可是机械厂的工作啊! 光是他们有两轮分房的机会就让人眼红。 要是早些年她和自家男人有本事到机械厂上班,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跟一大家子挤在那么屁大点小房子里。 如今有了这个工作指标,首先今年必须下乡的大儿子就轮不着了。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他们一家年底就能搬进机械厂的家属房。 等明年小儿子毕业,正好二房张秋芳生的那个丫头也到了年纪。 这些日子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三座大山,一下完全搬空! 想想都美,杨大嫂几乎要笑出声来。 同时心里也暗自嘲笑张家人太蠢太好忽悠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才换来的工作啊,这么轻易的就给了出去,到底是乡下人目光短浅。 不过也同时庆幸婆婆给老二找了个乡下婆娘。 平常在家里任劳任怨,家务活儿她都不用沾手,现在还给自己的大儿子换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 至于这份工作要怎么拿到手? 杨大嫂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她娘家兄弟交际广阔,在南县的地界上还鲜少有摆不平的事! 回到家的杨大嫂急不可待的找了婆婆分享好消息,同时也匿了两百块钱藏进自己的兜里。 “大妈,我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婆媳两个在过道走廊里正嘀嘀咕咕,冷不丁一道声音传来直接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杨大嫂藏了钱正心虚呢。 “死丫头,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她吓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了,你妈今天去你外婆家吃香的喝辣的了,家里的晚饭得你做。” 扭头对正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喝斥道。 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高高瘦瘦,还挎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书包。 这个女孩正是张秋芳生下的女儿杨真真。 杨大嫂看着女孩满脸不屑。 当年这丫头生下来的时候,张秋芳还想给她取名杨珍珍,珍宝的意思,可就凭是她的女儿,也配! 娘是农村户口,生下的孩子也得是农村户口。她们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张秋芳不够,还得养一个杨真真。 张秋芳是成年人,好歹在家里还能干点活不白吃饭,但她生下的这个女儿就真的是个拖油瓶了。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小子,家里谁把这孩子当一回事? 杨真真早习惯了这种待遇,默默走开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杨家的窗户被捅开,接了一个窗檐出去,那个不足一平方的小小窗台,就是她在这个家里的栖居之所。 冬天的时候这里呼呼的灌冷风,下雨天也会飘雨进来,夏天太阳炙热,小小的窗台上热得像蒸笼一般。 小时候她妈被她爸打了会跟她挤一起,但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几乎就跟她一起住在了这里,夜里母女两个根本连身子都伸不直。 杨真真怔怔的看着小小的窗台,想着妈妈有可能今晚回不来,她将一个人拥有整个窗台,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脑子里并没有外婆一家人的记忆。 但她知道在外婆家,她跟她妈同样也是不受待见的人。 妈妈在那里也要一个人伺候全家吗?晚上会不会也不给饭吃? 第24章 出乎意料的叶珍秀 被杨真真担心着的张秋芳此时已经坐在了老张家的餐桌上。 她拘束不安的看看桌上的炖鸡,又扫视弟媳妇们的脸色,手中的筷子迟迟举不起来。 这么多年,她早都忘了上桌吃饭是什么滋味了,更不知道桌上还有一道专门为她的到来才炖的鸡,应该做什么表情。 “吃!”这时夹着一大坨鸡腿肉的筷子伸进了她的碗里。 “回到了自己家里,你只管放开了吃!” 清亮的女声客气和善。 自己家?可她还有家吗?张秋芳一阵恍惚。 虽然哭过之后,看着人是清明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呆呆傻傻的。 程乔暗暗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但她着实没料到第一个对张秋芳表达善意的人竟然会是叶珍秀! “大姐你太瘦了,都瘦脱相了,这年月还能把人饿得这么瘦,杨家真的不是人!” “现在乡下都没有饿死的人了,杨家人这么搓磨儿媳妇也不怕别人骂。” 叶珍秀端起了饭碗,自己都还没顾上拔一口,却先给张秋芳夹了块大的好鸡肉。 张代国面上也有愤然之色,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张代富和王春花的目光则一直紧锁在那钵炖鸡上,只等一声开饭令下。 孩子们那桌已经吃上了,个个在争抢那点儿鸡汤。 张代强和张贵枝则全程低着头,不言不语。 程乔全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夹了鸡肉就往嘴里送。 家里散养两年以上的老母鸡,味道的确是快餐店刚满月就出来打工的嫩仔鸡不能比的。 肉质紧实,味道鲜甜。 她感觉自己错误评估了张贵枝的厨艺,有好食材做出来还是很合她的胃口的。 连带着难以下咽的蚕豆饭都好吃了很多。 张秋芳的惨状让老张家的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到程乔的身上。 自从娘卖了工作后,大家伙都默认娘极有主见,早不是之前泥菩萨一样的性子。 可这回他们似乎全猜错了,一顿饭下来程乔光顾着扒拉饭,一句话都没说。 “代国,咱们家的大姐被人欺负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怎么着也要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叶珍秀到底没沉住气,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喊住了自己男人,边打着眼色边说道,实则这番话是说给她这个婆婆听的。 弄清楚什么? 自然是她卖工作到底是不是被骗,委托给杨家还收了人家的票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发生在老四张代强的眼皮子底下,他杀了鸡下地就跟哥嫂们通过气了。 回来到现在吃过饭才开口,程乔觉得自己几次立威好歹也算有些成效。 程乔望着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这个叶珍秀有点大是大非观,但不多,到底是自私自利占了上风。 不就是跟老四当时一样,以为自己又有机会了嘛! 可她做事不想解释、懒得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留下一家子各自打着眉眼官司,可到底没有一个敢追上来讨要说法的。 张秋芳到底是被留下来了,可老张家的屋子都是超员居住的,她很快就被送到了程乔的房间。 回到家后抱着程乔大哭了一场,又感觉到家人们久违的温暖,张秋芳终于活泛了些。 但话还是不多,只是抢着干活。 程乔的屋子本就收拾得非常干净了,但她还是拿着扫帚扫了一遍又一遍。 要不是程乔实在看不过眼,估计地皮都要被她刮起一层。 程乔没有跟人睡一床的习惯,找来了老张头留下的半旧铺盖卷儿,用竹床让张秋芳搭了个临时床铺。 母女两个将就着睡一晚。 屋里多了个人,程乔也不好进出自己的游戏世界。 她躺在床上思忖,张秋芳这个人物本不算小说里的角色,不知道改变她的人生能不能为解锁加速。 程乔虽然急切的想要解锁游戏世界,但她并不打算过多的插手老张家这些人的命运。 她一开始就在心底给自己划好了底线。 她可以煽风点火,也能推波助澜,但绝对不会越过他们替他们做出任何决定。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路都要自己一步步走出来。谁都不能为别人的人生买单。 她也不会当这样的冤大头! 张秋芳现在过得确实很惨,她可以把她留下来,杀鸡给她补身子,让她吃饱饭。 如果她向她求救,她也可以提供帮助,但在张秋芳自己不自救的情况下,程乔不会说出让她离婚回家这样的话。 夜色笼罩下的乡村,有一种喧闹的恬静。 初夏时节,天气还没有完全燥热起来,但夜间活动的小动物们却早已按捺不住,悄悄然开起了交响乐晚会。 各种吱吱、嘎嘎、呱呱的鸣唱声交织而成的小夜曲,催促着人们快快进入甜美梦乡。 程乔瞪着两只眼,却毫无睡意。 她在这里已经成功入睡两晚,本以为有可能睡不着的会是睡在狭小竹床上的张秋芳。 可她却似乎并不受影响,又或许是回到了多年前的熟悉环境回到亲人身边分外放松。 躺下后连个身都没翻就睡着了,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将她笼罩在其中,睡相松弛又满足。 程乔努力想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却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以目前这个身份又能干些什么。 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扰,更加难以入睡。 等她好不容易有了困意,隐隐又听到了公鸡报晓打鸣。 此起彼伏的叫声催人早起,一阵盖过一阵的打鸣浪潮还没结束,很快队上出工的口哨声又从村头传过来。 程乔一夜不得好眠的后果就是脾气不好。 可惜这里连提神醒脑的续命咖啡都没有,她的心情变得更差。 冷着一张脸让老张家人人自危,无端的就让人想起抄起竹扫帚撵人的情景。 老二张代富更是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出工下地去了,那次是他婆娘话多引起的,他挨的揍最狠,到现在脸上还有血痂没有脱落。 这么大年纪还被自己老娘追着打,在队上都传成笑话了。 程乔出房间的时候,大妞几个孩子已经做完家务打好猪草,她们真的上学了。 中途插班的学费还没有交,但她们都选择轻手轻脚的从程乔的窗前过,一句都没提起。 她们很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上学机会,把奶奶问恼了不让再去可怎么办? 程乔只当全看不见,喝了碗蚕豆粥之后,就见一大早去老张头坟头又哭了一回的张秋芳回来了。 眼睛还红肿着,嘴巴却活泛起来了。 “娘,我本该昨天就回去的,在家住了一夜,那头还不知道忙乱成什么样子,早饭也吃过了,我这就回去。” “是我不孝顺,爹去了我也没回,珍秀都跟我说了,可那天我是真的没得到消息……” 说着说着,她的泪叭叭又要往下掉。 第25章 杨真真 程乔看得更加火大。 “死都死了,没回就没回,你这不在坟头已经哭过了嘛,现在又掉什么眼泪!” 程乔只差没说那个老东西害得你还轻了吗?哪里想不开还要替他尽孝! 杨家那头为什么连她爹死了的消息都没告诉她什么的,程乔也不打算问。 左右不过都是些欺负人,狗屁倒灶的事情,听了只会血压飙升,于养生不利。 “你没嫁到杨家的时候,人家全家也没忙死一个人,既然你难得回来一趟,就多住几天,昨晚你大弟媳不是留你了吗。” “今天咱们逛街去。” 程乔一锤定音。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只有购物才能缓解,再好好吃一顿美食。 正好她现在手里有钱又有票,而且昨天给杨家挖的坑今天还要去验收成果呢! 程乔说了好几句话,也不知道是哪句起了作用,哭哭啼啼说要回去,神情又依依不舍的张秋芳抹了把眼睛点了头。 母女两人很快出门。 程乔早上没有包子吃,只喝一碗粥肚子根本没饱,手里摊着昨天杨大嫂拎过来的那包老字号姚记桃酥。 好吃是好吃,就是杨家人太小气。 到了今早程乔才发现,油纸包被重新包装过,本一包八个的桃酥只剩了六个。 上门做客送的礼都要抠点出来的杨家,真的让人无语。 程乔自己拈了一个,又把手里的纸包伸向张秋芳。 但她哪怕看得直咽口水,仍然坚定的摇头不要。 程乔也不劝,这时候六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桃酥她还真的吃得下去。 换了副身子,程乔感觉自己的胃口大了很多,就像是为了让她享受美食量身订做的,能吃还不胖! “娘,咱们上县城,还坐车啊?” 进城的班车已经停下来了,张秋芳却有点儿迈不开腿脚。 坐车要一毛钱呢!走路也不过个把钟头的事。 她娘现在是不是太大手大脚了? “如果你想走着去也可以。”程乔只丢给她一句话就自顾自的上了车。 张秋芳连忙跟上,她突然觉得她娘好陌生。 “娘,你进城要买啥啊?”她心里有些慌。 她算是家里唯一一个城里人,但嫁进城这些年,她被牢牢禁锢在了老杨家那方小小的囚笼里,根本哪里都没去过。 别说口袋里没钱买不下任何东西,现在就连带老娘到街上到处逛逛,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路。 “还没想好,今天你就跟着我吧。” 程乔闭目养起了神,等下还要看热闹呢。 下了车,母女俩第一时间就朝程乔给杨大嫂的地址而去。 …… 杨家,所有人今天也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杨真真自然是她妈不在,她要接手妈妈平常的活计,第一时间就去到她爸的床边。 她爸杨健仁年轻时是有工作的,只不过在厂里因机械操作不当出了安全事故,这才造成的高位截瘫。 这些年吃喝拉撒几乎全都在他那张特制的床上,由张秋芳一手操持。 昨晚杨秋芳没回来,整个杨家最不适应的人就是他。 一见到再次进来的人还是女儿杨真真,躺在床上的杨健仁就怒不可遏地骂起来。 “你妈吗?她昨晚一夜不回,是出去偷人了吗?” “那个懒婆娘,老子就知道她不安分……” 杨真真对这些话早就免疫了,她一声不吭地进屋先把她爸昨晚湿了的床单换下来,又拿了干净的裤子送过去,然后还要擦洗地上她爸随口吐的痰。 这是今天额外的事情,除此之外,她还负担着全家的早饭,把家里人都伺候好了,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才轮到她自己背上书包去学校。 她今年已经是高中生,明年就该毕业了。 一想到学校里同学都在聊的毕业的话题,杨真真一片迷茫。 她天天都在盼着长大,可现在真的就要长大了,却仍然不知道怎么逃离。 “死丫头,你有在听你老子我说话吗?今天这学你不用上了,赶紧去乡下把你那个贱人妈给老子叫回来!” “叫回来让你打一顿出气?”杨真真冷冷的面孔,声音也冷冷的,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 平常这种话她一般都是在心时说的,可这会儿又听着她爸满嘴的污言秽言,冷不丁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说完了她也不后悔就是了。 她妈在这个家里,就像万恶旧社会的奴隶,有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打骂。 昨晚妈妈没有回来,她内心其实还是窃喜着的。 毕竟她外婆家能把妈妈留了一夜,就应该没有奶奶和大伯娘她们说的那样冷漠。 可她这句反驳,就像捅了马蜂窝,杨健仁正在喝水的搪瓷缸子啪的一下就砸了过来。 缸子落空砸到墙上。 大半缸子滚烫的开水顿时四散飞溅,落到杨真真的脸上、手上,立即肉眼可见的出现一个又一个红点点。 要不是杨真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就避开了去,这一缸子就会结结实实的砸在她的头上! 这是丝毫都没有顾及到她的性命! “你个死丫头,干点啥都干不好,你又惹你爸做啥?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去做饭?” 这次没等杨健仁展开无休止的无能咆哮,她奶奶就闻声过来了。 “健仁你今天消停点,家里有大事,让这死丫头赶紧做饭去。” 屋里果然鸦雀无声。 杨真真冷冷的抿了抿唇,奶奶常说什么她爸身子不好心里不痛快,让他发泄发泄就好了。 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看菜下碟而已! 杨真真来到楼层公共厨房的时候,她家的灶台前已经有人在了。 难得的,今天在厨房里看到了大伯娘! 她们家里三房儿媳妇,大伯娘、她妈妈还有一个三婶。 杨真真还很小的时候,其实大伯娘也是下厨房的,但后面家里三婶进门,仗着自己的工作好工资高什么家务活儿都不做,大伯娘也比上了。 三天两头就把活留给妈妈一个人干。 杨真真看不得妈妈受累,也帮着一起,慢慢的家里的家务就都默认她和妈妈一起做了。 “真真,我已经熬上了粥,你去食堂里买点馒头回来,今天简单吃点,等你大哥上了班咱们再好好庆祝庆祝!” 大伯娘的态度罕见的和蔼,杨真真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第26章 人都吓傻了 “大哥有工作了吗?” 杨真真边应着声,边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嘴。 大伯娘却立马拉下了脸,“这是你该问的吗?赶紧的干活去,买回来顺便叫一下你二哥起床,别让他上学迟到了。” 杨真真答应得很好,听话转身干活去,但心里却存了疑。 昨晚他们才蛊惑着她妈回娘家,今天就说大堂哥的工作有着落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虽然她不觉得她乡下的外婆家能给出城里的工作,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家里的人都一一离开,她也收拾好碗筷,背起书包出门,却没有朝学校的方向去。 杨家今天的确是有大事,杨大嫂急着做早饭,就是想早点出门。 她已经约好有娘家的兄弟一起,在上班之前赶到程乔所给的纸条上的地址,争取一次就把人堵住,把工作要回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机械厂刘厂长家所在的胡同口。 刘厂长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县人,而是从市里调过来的干部,住房也并不在机械厂的家属院内。 杨大嫂对程乔的说辞深信不疑,也有这个原因。 在她以及她带来的这一群人眼里,他们即将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跟他们目的一样的人。 都想捡个便宜而已。 所以杨家一定要拿出碾压对方的气势。 杨大嫂的娘家兄弟是个无业游民,最擅此道,在一群拿着棍棒的兄弟们的拱卫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胡同。 但很快他们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干什么的就往里闯?” 一群带着红袖箍的居委会大妈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一群明显来者不善的小年轻。 “没天理了啊!无良骗子骗工作都骗到死人头上了!” 杨大嫂得到示意忙站了出来。 她扯起喉咙就直接飙戏,“这是欺负咱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对那莫须有的骗子就是一通大骂。 巡逻的居委会大妈顿时面面相觑傻了眼。 这是碰瓷碰到她们这里了吗? 虽然这个胡同跟外面的胡同都大差不差,而且住在这里的还大多是租户,但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里住着的很多不是技术骨干就是外调干部。 是缺工作的人吗? 地上撒泼的妇女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骗的乡下人,可再看看这群围拢过来的小年轻,骗鬼呢! “谁骗了你?把话说清楚,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巡逻队长不耐烦的蹙起了眉。 杨大嫂见目的达到,也麻溜的站了起来。 “我爹帮机械厂抓贼牺牲了,机械厂奖励了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给我家,我儿子还没去报到呢,就有骗子哄骗我娘,把工作指标给骗走了,你们帮我评评理,哪有这么黑心肝的人,连人家用性命换的工作指标都不放过!” 巡逻队的人看着杨大嫂声情并茂的一番说辞,也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 机械厂抓贼这事儿闹得还挺大,当时确实是死了人的。 莫非……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骗了你工作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姓刘,对,就是姓刘,四十来岁的一个秃顶男人!”杨大嫂回答得十分肯定。 当初她专门套的话,那个乡下老婆子可是全都说了的。 “你这不胡扯嘛!” 谁知她话音刚落,巡逻队里就有一人对她翻白眼。 这个小胡同里住的姓刘的人只有一家,符合年纪和外貌的就只有一人。 南县机械厂厂长刘义民。 你说机械厂的厂长是骗子?他就骗了一个乡下人手里的机械厂工作指标? 是人话吗? 那指标本来就是从人家的手里发出去的! “跟他们胡搅蛮缠个啥?抓起来,统统都抓起来送革委会人保组去!” 巡逻队长当机立断,连解释都省了,直接动手抓人! 一群本来以为跟着打打酱油,还能蹭到一顿饭的社会闲散小年轻却是慌了神。 见势不妙当即四处逃窜。 “哥,可说好了凑个人数的啊,革委会我们可不去……” 留下杨大嫂和她的娘家兄弟慢了一步,被大妈们结结实实的反剪了双手。 “哎,哎~我说的都是真的……” “吵吵什么,有话到革委会说去!” 等胡同里的人家闻讯探出头来看热闹的时候,人已经被押着走了。 “娘,我,我大嫂她们,被抓走了啊?” 左手一只鸡,右手拎一筐鸡蛋的张秋芳眼睁睁看着杨大嫂她们远去的背影喃喃的道,有几分焦急又带几分害怕。 再转头看着嘴里正啃着半截黄瓜的娘,心里五味杂存。 她大嫂那么厉害的人,逼着她回娘家去要工作,她明明一点都不愿意,可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现在呢? 她娘三言两语就从她手里拿了那么多票出来,就换了个地址,结果来闹还被人扭送到革委会去了。 娘这都是故意的吗?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会不会她事后知道了回头找娘的麻烦? “嗯,你这不亲眼看到了?”程乔随意点头,然后大手一挥丢掉剩下的黄瓜屁股,“走,轮到咱们上了。” 上什么呢?张秋芳不懂,但她老实,忙乖乖的跟了上去。 没办法,今天才过去一早上,可她却过得比这辈子所有的日子加起来还要惊险。 刚下了车那会儿就跟在她娘的后面直奔自由市场。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市场收摊散场的最后时刻赶到了,不仅花五块二毛钱的高价,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到了一只下蛋老母鸡,还买了三斤,每斤比供销社贵二毛五的鸡蛋! 当时张秋芳人都吓傻了! 她娘花钱也太没数了,这往后的日子都不过了? 而且胆子也太大了,自由市场可不好进,被抓到就是投机倒把会坐牢的! 当时她调头就跑,可她娘却昂首阔步大步朝前,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她怕她娘被抓连个伴都没有,又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跟做贼似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现在还好点儿,来这里路过一下应该不违法吧? “敲门!”张秋芳的脑子里才想她们只是路过,下一秒她娘就停在了一道院门前。 “啊?” 为什么要敲门,娘在城里还有熟人? 第27章 大姨您好 张秋芳的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 望向她娘的目光里带着哀求,可惜程乔像是看不懂她的为难一样,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咚咚~” 发亮的铜门环拍打着门板,发出两声底气不足的声响,张秋芳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忙缩回了手去。 程乔很无奈,正考虑是不是让她再去敲敲,门却毫无征兆的被打开了。 “哟,厂长要去上班?”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颗地中海的脑袋,上面锃亮的顶上欲盖弥彰地盘旋着一圈长头发,抹了油,乌亮乌亮的。 程乔一眼就认出来人,并上前一步打招呼。 刘义民愣怔了一下,也很快就笑起来。 外面站着的,正是给他个人送锦旗的乡下老太,不久前才见过呢。 “厂长,家里养的,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就表达一下老婆子我的心意。” 老太正冲他举起双手,一只手里抓着一只肥肥胖胖的老母鸡,一只手里挎了满满的一筐鸡蛋!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更何况老太太送礼总能送到人的心坎儿上,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您老这……也太贵重了!” 刘义民的闺女刚生了娃坐月子,他老婆刚刚还在他面前念叨,她这个娘家妈上哪里给女儿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自家人说啥贵重不贵重的?”程乔边说着就已经上前挤开刘义民,自顾自的朝院子里去了。 “小刘啊,我就仗着年岁托个大,叫你一句小刘,你叫我一声大姨怎么样?” “你是不知道,上次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老婆子我是感激不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拿你当自家了子侄了啊!” 刘义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明明说感激不尽不知道怎么感谢,然后突然他就多了个大姨。 有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 换个说法。 就好比一起玩的兄弟,你掏心掏肺地对他好,结果他来一句:小子,你很好,为了表示感谢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爸。 这哪是感谢,分明是占便宜啊! 刘义民:? “所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家大姨给拿点东西还用得着拒绝?” 刘义民:! “大姨您好!” “大姨您说啥嫌弃不嫌弃呢!快请进快请进!” 张秋芳全程听得云里雾里。 但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人家热热情情的迎进屋里了。 而且眼前这个先前被娘称为‘厂长’的男人,现在一口一个咱妹的叫她! 厂长大哥家的屋子好宽敞啊!两开间的屋子还带小院子。 厂长大哥家里的大嫂也亲切热情,不仅给她们娘俩端茶倒水,还送上干果点心。 张秋芳跟做梦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在城里还多了这么一门亲戚! “行了行了,我今天就是来窜个门,留什么饭啊,这就走,不耽误小刘你上班了。” 程乔放下东西稍坐了坐,就起身要走,“咱们乡下人家没什么好东西,但新鲜菜蔬四时瓜果还是不缺的,刚才亲戚已经续上了,小刘你媳妇的娘正好跟我是本家,咱们也是实在亲戚,往后想吃啥只管给我捎话,大姨管够!” “侄儿媳妇你也别送了,有事忙你的去,我就带你妹子来认认门,这就回了!” 刘义民的媳妇龚敏看看鸡和鸡蛋,再看看知情识趣的老太太,脸上笑出花儿来。 亲亲热热的挽着程乔的手,硬是送出了院门,见左邻右舍投来打量的目光,还不忘高声介绍一声:这是我家大姨。 “大姨,往后得了闲只管到家里来坐,下回可一定要吃了饭再走啊!” 一直送出了胡同口,龚敏都还在依依不舍的挥手。 “大姨,家里孩子们还孝顺不?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刘义民也拍着胸膛目送。 一直走出老远,张秋芳都没敢吭声。 “娘,你给我大嫂地址的时候就知道她过来讨不到便宜?你咋知道刘厂长家闺女坐月子的?” 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到了这时候程乔倒是没再卖关子,一五一十把她送锦旗、结识刘厂长的事全都耐着性子说了。 听得张秋芳目瞪口呆。 “原来,您跟刘厂长根本就不认识啊?” “原先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联系多了不就认识了?”程乔继续开导她,“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的人,谁也用不着怕谁,最紧要活出价值。” “刘厂长需要好名声的时候我给他送锦旗,他现在需要补身子的东西我送鸡和鸡蛋,对他来说我就有价值。” “有了价值,即使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也能让人叫你一声大姨。” “那,娘你花了这么多钱,只是让人喊一声大姨不是很亏?” 张秋芳还不是很懂,但她已经从一开始连话都不敢说,到现在能顺滑的问出一整句话。 这个进步还是很大的。 “亏不亏的这得看你怎么想,比如今天,我们可以进屋喝茶,你大嫂他们来了就会被扭送革委会。” “好了,这个先别谈了,早上才吃了那么点你饿不饿?” “反正是从你大嫂那里拿的粮票和布票,今儿咱俩尽管吃、尽管买,过了这个村下回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张秋芳这些年活得太闭塞,想要自己能立起来还有得学,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会的。 程乔摆了摆手,率先朝国营饭店的方向走去。 饿不饿? 好新鲜的词! 张秋芳这些年在杨家就从来没有吃过饱饭。 有时候碗里盛得多一些,全家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逼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退掉一些。 有不饿的时候吗?要说有,那也就昨晚上回娘家吃的那一顿。 都已经麻木的张秋芳这一路听程乔说了很多话,全都一知半解,唯有这一句,让她险些热泪盈眶! “娘……” “咦,小姑娘你有事?” 张秋芳还想抱她娘的手臂流泪,却不想扑了个空,抬头就见她们面前站了一个人。 “真真?!”她胡乱的抹了把眼睛,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杨真真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尾随着大伯娘,亲眼见到大伯娘和她娘家兄弟被人扭送走,正打算离开就见她妈妈跟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走过来。 这个老太太,就是她的外婆吗? 可是,这跟奶奶她们口中卖掉女儿给儿子娶媳妇的外婆一点儿都不像啊! 第28章 买它! “真真,你,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有人打你了?” 张秋芳慌张的拉住杨真真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昨晚她应该回去的,但家里人给她的感觉太温暖,让她一下子没舍得走开。 可是她不在家,她的女儿就会受罪! 此时的张秋芳慌乱和自责到了极点,只差没有当街扇自己耳光。 “妈,我没事,我真没事!” 杨真真忙揽住她的肩安抚,“我本来是要去上学的,但出门看到大伯娘跟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这边来,嘴里提到你和外婆,所以我就跟过来看看。” “正准备回去呢,这不就看到你了嘛。” “你,还好吗?”这一句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撇向程乔。 “好,好!”张秋芳忙点头。 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见女儿的目光撇向她娘,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自打生下来还没有见过外婆呢。 “快,快叫外婆!” 她嫁进杨家的头几年,也是回过几趟娘家的,但每一次都饿着肚子回来,她婆婆就意见老大了,说是不能让杨家人跟她一起受罪,死活不让她把孩子带回去。 “外婆。” 小女孩从善如流,程乔倒是弄得不大自在。 被人叫过娘,被人叫过奶奶,这是头一回碰到叫外婆的。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双手在身上到处摩挲,可自打知道游戏世界能存放东西之后,她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那里了。 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见面礼! “既然遇上了,那,就上国营饭店吃点啥?” “噗嗤~” 程乔正不自在,却不想女孩轻笑出声,“外婆,我刚吃过早饭了不饿,这个点儿国营饭店还没开门呢。” 其实杨真真并不是活泼的性子,但不知道怎么的,她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婆特别放松,甚至隐隐有种错觉,外婆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程乔挠了挠头,这确实是她忽略了的问题。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得到点了才有饭吃。 “外婆,饭我就不吃了,我还要去上学呢。” 杨真真倒退着退了两步,又交代她妈:“妈,外婆来了你就带她在外面多逛逛,晚点再回去。” 不是她不懂礼数不招待外婆,而是她知道外婆上门并不会得到热情的招待,反倒会因她妈擅长带人回家,而遭到家里人的不喜,甚至她爸又会借机打人发泄。 杨真真实在不想看到她妈妈受伤。 “最好是等我放学,咱们一起回。” 到时候也好有人互相帮衬着。 她这话没说出来,但张秋芳心知肚明,只望着女儿眼睛都湿润了。 是她没用,不仅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还让女儿为自己操心。 “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你妈今天不回那个家!” 程乔被这母女两人的互动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能让杨真真这么担心,看来张秋芳在杨家的日子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堪。 不过她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就是这个孩子跟老大家的大毛差不多,却比大毛那个瘦竹竿还要瘦小。 哎,又多了一个营养不良的。 “要是你上学不着急的话,陪我跟你妈先去趟百货公司吧?” 程乔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她这话要是放在后世,说出来可能会被人家家长打,但这个时候上学就很随意。 很多学校都是半工半读,也就是上半天课干半天活,反正对大部分人来说,上完高中就是最高学历了,既不用高考,也没有大学可上。 “去百货公司?”杨真真的一双杏眼当即瞪得老大,满满都是惊喜。 她上学每天都经过百货公司的大楼,但她从来没有进去过。 杨家的采买大权与她和妈妈无关。 而百货公司的货物不买连看都不让看。 “是要买东西吗?” 对上杨真真亮晶晶的眼睛,程乔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对,买东西。你可以挑一样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 “娘,她小孩子家家的,要啥礼!”张秋芳是典型的扫兴式家长,哪怕她见杨真真开心,自己脸上也会挂着笑,但仍然说着拒绝的话。 好在这种情况对杨真真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虽然表情失落了一些,但仍然是高兴的。 中途程乔借故去了趟厕所,把杨大嫂给的五丈布票全拿了出来。 前进生产大队所在的前进公社也是有供销社的,但货物种类远远不及县城里的百货公司。 既然进了城肯定就在城里买,眼看着酷暑将至,必须缝制一些轻薄透气的夏装,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都盘算好了,这些布票本来就出自杨家,她买够自己所需的,帮张秋芳和杨真真也各买一身。 百货公司大楼很快到了,是一栋三层带着苏联式风格的房子。 裸露在外的红砖墙饱经风霜,都有了斑驳的痕迹。 但就算是一栋有了岁月的房子,在南县县城一片低矮的房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商场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物资贫乏的年代也不例外。 程乔她们三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声鼎沸,售货员个个穿戴齐整,食品柜那边还戴着白帽子,穿了白围裙。 半空中拉着细铁丝,夹着购物单据和钱票的夹子在空中来回滑动传送。 “原来里面是这样的!” 杨真真在外面看过很多次,但真正走进里面,感受又完全不同。 入目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最终,她的目光黏在了小小的手帕上。 “想要这个?”程乔看着那一摞方方正正花色各异的小手绢,脑海中也一下子涌入了很多回忆。 她出生时,这种东西就已经被纸巾取而代之了,但她的奶奶却珍藏了一些。 曾拿着手帕教她唱《丢手绢》的儿歌,教她叠过小老鼠,拿来帮她绑头发,系了个蝴蝶结。 还伸着颤颤微微的手,从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里给她拿过零花钱! 简直是万能的小手帕。 小小的一方手帕,可能是这个年代女性最容易拥有的带有装饰性的物品了吧! “买它!”程乔顿时豪气干云。 第29章 满足 “还,还是不要了。” 杨真真的目光仿佛黏在了手帕上面一样,但却还是摇头拒绝。 得四毛五分钱呢! 如果买练习本,足足可以买五个! 她上学没钱买本子,用的全都是堂哥们用剩下的。 那种32页的横格本纸张特别薄,不仅笔尖很容易就戳破,还会洇墨,大家都只用正面一面。 只有她每次都用的反面,写的作业根本看不清楚,常常被同学笑话。 杨真真黯然的神情随即一亮,四毛五分钱的手绢外婆都能买得起,那她是不是可以要求买一个练习本呢? “那你想买啥?我之前不是说了要给你买个礼物吗。” 程乔的话让她鼓起勇气,“外婆,能给我买一个本子吗?” “一个,一个就够,只要九分钱。” “买!”文具不要票,程乔递了一毛钱过去给她,“你自己去买。” 等那娘儿俩欢天喜地的去买本子,程乔还是让售货员拿了三方小手帕。 一方红黑方格的,一方天蓝色机绣花朵的,还有一方粉白锯齿锁边印俏皮小猫咪的。 细棉布料的小手绢轻柔小巧,但手感很舒服。 这么精致的东西张秋芳母女没有,每天只想着干活出工的原主也没有。 程乔自己留了那块方格的,将绣花朵的给张秋芳,可爱小猫咪的拿给杨真真。 小姑娘拿到手上摸了又摸,完全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张秋芳倒是推辞不要的,但架不住程乔强势,一把就给她塞进了口袋里。 “这里人多眼杂的,你别给掏掉了,赶紧收好!” 杨真真则拿起就在头发上比划起来。 小姑娘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但颜色枯黄,又带点儿自然卷,显得毛毛燥燥的。 程乔帮她散了辫子,直接拿手绢给束了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变了,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好看!” 连张秋芳在旁都啧啧称奇。 小姑娘激动得涨红了脸,看看手里新买的练习本,又摸摸头上的花手绢,乐呵呵的。 “这还不够,等把身上的这身补丁衣裳换了,才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 都说欲壑难填,但这会儿小姑娘得到一个本子、一方手绢就得到的满足,让程乔也跟着欢喜。 这样的小姑娘,就算再宠着一点也愿意啊。 一听还要买布做衣裳,这下张秋芳说什么也不干了。 “娘,我和真真啥都不要了,您手里的钱也要省着点花,往后日子还长呢!” 甚至还站到程乔面前,拦住她去往布区柜台的路。 “起开!” 遇到扫兴的人,连好心情都大打折扣。 程乔把她拨到一边,自顾自地去看布料。 哪怕此时她手里捏着五丈布票,也必须精打细算。 别看五丈很多似的,其实也不过能买十五、六米布。 更令人恼火的是这时候的布幅都很窄,折算成床上用品的四件套,花光了所有的票都不够做一套的! “同志,有没有要票少的瑕疵布啊?”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很多女主就是靠买瑕疵品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的。 可惜她才开口,就收获售货员白眼一枚。 “没有!就算有我们自己都不够分的呢!” 不过在她看到程乔手里的一把钱票之后,又凉凉的来了一句:“瑕疵布没有,但这种白布一尺布票能扯两尺你要不要?” “看看!” 还有这好事? 程乔巴巴的望着,等售货员把一卷卡白卡白的布丢到柜台上,她才承认,果然便宜没好货。 这种布有点薄,做成衣服应该会透。 但还是很多人穿,就是里面都会加一件小褂子。 而且在程乔看来,这种布更像她前世看到的办丧事的人家用的孝布。 “要不要?不要别挡了别人!” 程乔才刚摸上手,售货员就不耐烦等了。 “要!给我来四丈!”她只能咬咬牙答道。 “八块钱两丈布票。”售货员的口算能力不错,程乔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开上票了。 然后十分粗鲁的夺起了钱票放在夹子上夹好,随手就飞传了出去。 等对方收了钱盖上戳的夹子再传回来,售货员才把布扯开,量出四丈后用剪刀剪一个小口,再两手用力一撕。 随着一声脆的布帛撕裂声后,就正式钱货两清了。 “蓝色的卡叽布再给我三丈。”扯白布的时候程乔就已经算过裤子的用料了。 卡叽布一尺票一尺布,所幸布是宽幅的,四尺左右能做一条成人的裤子。 她手上剩余的布票,除了给张秋芳娘儿俩各做一条裤子后,还能给自己添换洗的裤子和外衣。 其实她真的不想穿成上下一色的,但架不住手头不宽裕。 “你不早说!” 程乔的话又遭到了售货员的白眼,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银盘似的圆脸盘子,已是这个年代少见的胖人。 她的眼睛往上一翻,脸上就露出横肉,原本喜气的脸都变得凶煞起来。 哎,顾客是上帝这话还得十几年才流行得起来。 花钱买卑微也只能认了。 卡叽布厚实耐穿,不仅布票要得多,价钱也贵,程乔又花出去十五块钱。 二十多块钱转眼的功夫就全花出去了。 程乔还没什么感觉,张秋芳反正早就目瞪口呆了。 其实来一趟百货公司花这么点钱算不得多,但架不住她买的布多,周围顿时有很多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毕竟能买这么多布的,不屑于买便宜白布,需要买便宜白布的,又没有她那么多票。 程乔本还想逛逛,她游戏世界里目前解锁的东西太少了,什么都缺,但看看现场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她打消了念头。 这年头出风头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想想她不过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就招来了杨家人的觊觎,买好了东西还是赶紧离开吧。 出了百货公司,杨真真就要去学校了。 分别的时候张秋芳反复唠叨,交代的也不过是让她在家里要听话,别顶撞任何人,没有任何营养价值。 “妈,我都知道的,你还是跟外婆早些回去吧,大伯娘她们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回来肯定要闹的。” 杨真真已经从买东西的喜悦中回归现实了,说起被红袖箍扭送走的大伯娘,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 她一开始就不让妈妈和外婆去家里,就是出于这份担心。 “哼,就怕她不闹!” 程乔已经知道了张秋芳在杨家过的可怜日子,早憋了一肚子的火。 若家里的几个靠谱,都该打上杨家的门了。 第30章 邪门了 程乔三人在百货公司并没有呆多长的时间,出来后仍然未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程乔本还想在城里觅食,但张秋芳仿佛一只惊弓之鸟,见她花钱会被吓得小命都不保的样子只能作罢。 再加上两人手里拎着不少的布,走在街上还挺招眼,程乔只得放弃。 只是,两人才准备打道回府,程乔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们被人盯上了! 程乔有秘密,到城里逛街的时候都会特别留意偏僻的地方。 此时她跟张秋芳抄近路,两人正行走在酒厂仓库的巷子里中段。 巷子很窄,都不能两人并排通行,两边又是砌得高高的围墙。 就连围墙的那一边,也是酒厂存放酒水的库房,平常都很少人来往。 有人跟踪她们到这里,明显来者不善! 从眼角的余光里,她已经打量清楚了来人。 那人头戴一顶破了边的草帽,虽然遮住了大半的脸,但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年富力壮的年轻男人。 他一只空着的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却反背在身后,好像手里有东西。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跟踪她们的,但明显这时候已经沉不住气准备动手了! 程乔暗自打量了下自己和张秋芳的身体,都是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纸片人,体力的悬殊不敢让她存任何侥幸的心理。 打不过,跑不掉,呼救也不一定能喊到人,甚至还可能激怒那人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怎么办?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舍财保命! 乖乖的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如数奉上。 可是看看自己身上褴褛的厚重土布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弄到布票,现在到手的布就这么拱手让人,她实在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票啊,像杨家这样的冤大头可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突然,程乔的目光一闪! 巷道的围墙上油漆写着的‘厕所’两个字不期然的出现在眼前。 旁边的围墙正好有一个缺口。 她探头朝里张望了下,是一条拐了弯的更窄的小路。 她忙拉了拉张秋芳,“我去上个厕所,你去巷子外面等我。” 随着她们两人站定,身后的人也停住了脚步。 程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娘你去吧,把东西全给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张秋芳对她们的险境毫无察觉。 “哎呀,要你等个啥?你又不熟路,出去了赶紧找个人问问到哪里坐车回家,东西我拿着,你快去吧!” 程乔心里急,直接一把把她推开,自己把她手里的布全都抱了过来。 张秋芳不明白娘上个厕所为什么要拿上所有的东西,但习惯了听别人说话的她,还是在她娘的怒视之下快步离开去问路了。 身后跟踪的人仍然还在。 程乔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抱起所有的布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进去之后,她还扭头回望了一下,那个男人果然慢悠悠的跟过来了! 程乔忙往里冲,转过弯小路就到了尽头,尽头就是一个小小的简易厕所。 修建得并不正规,反倒像是看守库房的人临时搭建起来的。 这是一条死路。 程乔在看到厕所的时候就已经闪身进了自己的游戏世界。 她把张秋芳支开,就是想利用自己的游戏世界方便脱身。 她刚在游戏世界站稳脚步,就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咦,人呢?” 紧接着就听到粗犷的惊奇男声。 哪怕程乔知道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要是在里面也能看到外面就好了。” 她在心里默念。 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程乔只觉得陡地一亮。 她转身就看到身后开了一道光幕窗子,透过窗子,正好看到跟踪她们的那个男人提着一根木棒正朝厕所里张望! 好险! 要是她进游戏世界再晚一点点,就被那人抓个正着了。 她能看见外面的人,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却不确定自己在里面的动静能不能传到外面去,程乔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把手里的布放下后,小心翼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等那人找不到人自动离开。 程乔这才有空看看自己的游戏世界,结果发现张秋芳回娘家后到现在,地盘都没有任何解锁。 但刚才她默念的念头却一下成真。 难不成解锁哪里还能随她的心意? 程乔一边忐忑的等待,一边想些有的没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现在这种隐身在坏人头顶的感觉着实不妙,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娘的,邪门了!” “眼睁睁看着那婆子进的厕所,为什么没人了呢?难道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那人找不着程乔,骂骂咧咧自言自语,转了好几个圈却仍然没有放弃。 他转动着手上的木棒,突然身子往墙上一靠:“老子不信大活人能不见,铁定是她发现老子了,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 “老子看到你了,不出来是吧,那老子就等着你,看你能在厕所里熬多久!” 程乔只觉得天雷滚滚,怎么遇到个劫道儿的还是个死脑筋呢? 可她等不起啊! 张秋芳才被她支走,要是久等不到她,保不齐会折回来找人! 程乔急得团团转。 现在已经不是几尺布的事了,她更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危急时刻,连胆子都大了起来。 程乔从杂货组里拿出一口铁锅在手里掂了掂,这重量杀人不至于,但出其不意的话敲中后脑勺把人打晕还是可以的。 正当她下定决心时,外面那人换了个姿势,刚好将后脑勺转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 程乔出来的瞬间就用尽全力挥动了铁锅。 “砰!” “噗~” 两声声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男人的后脑受到重击,整个身体不可控的扑倒在地! 程乔还欲再敲,可等了一会儿地上的人也没再有动静。 这人,会不会死了啊? 不管了不管了! 程乔忙把锅扔回游戏世界,自己抱了布掉头就跑。 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膛,程乔觉得自己上学体测那会儿百米冲刺都没有这个速度。 着实有点儿超出这副身子的极限了。 她一气儿冲向巷口,连头都没敢回。 终于,前面的光亮越来越大,巷子终于要到尽头了! 可程乔还来不及欢喜,突然巷口被一道人影挡住。 晕,要撞上了啊! 她想刹车,可已经跑出惯性的双腿有点不听使唤。 程乔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不敢想在这狭小的巷道里,全力冲刺的她撞到人会是什么下场。 老胳膊老腿…… 程乔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害怕得把眼睛都闭上了。 第31章 这样不行 “小心!” 对面的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随着他一声惊呼,人已经扭转贴向墙边。 程乔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紧张得闭上的眼睁开,就见两人已经完美的错开了! 对方的手还虚扶在她的身后,随时预防着她重心不稳摔个大马趴。 这……是怎么做到的? 程乔的目光在巷道的宽度和两人的身形上打量,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娘,我在这里!” 外面张秋芳的喊声迅速拉回了程乔的思绪。 “谢谢你,同志!” 她向对方道了谢后,忙向张秋芳而去。 这个地方她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张秋芳已经很听话的打听好了坐车的方向,母女俩赶忙离开,程乔连好吃的姚记桃酥都不买了。 倒是与她在巷口错身而过的那个男人,扭过头又打量了她的背影好几眼。 一个老太太,跑那么快…… 不过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能有事耽搁了,女儿还在等着,跑几步也算不得不妥…… 只是他的职业让他习惯了多看多思多想。 “宋队,目标出事了!”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男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 “去看看!” 很快男人就到了事发现场,看到了厕所门前倒地不起的草帽男。 “线索断了?” “宋队,人还有气,是被钝物所伤。” 现场还有好几个人,将小小的巷道堵了个结结实实。 被唤宋队的男人眉皱得死紧,他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人把草帽男给架起抬走了。 “说说。”他一边环视四周寻找蛛丝马迹一边开口。 这话是对第一个给他报信的年轻人说的。 “不是有人一直跟着他吗,怎么会被让人打晕在这里?下手的又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呢?” “老疤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对劲,这几天都谨慎得很。咱们的人跟了好几天,今天才终于见他出来活动。” “怕打草惊蛇只好远远地跟着。” “直到他进了这条巷后好一会儿都不见出来,这才跟了过来,一来就见人已经倒在这里了。” “他应该是找到了猎物一路尾随过来的,不想狩猎不成反被鹰啄了眼,可奇怪的是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痕迹。” 这点也是年轻人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好像老疤这个惯偷是自己专程来到这个地方把自己敲晕了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而且现场并没有发现能把人敲晕的东西。 “你们过来可有发现可疑的人?” 宋队问出这话,自己也思索起来。 队员们的作法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声。 问起可疑的人,他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再次掠过那个跑得急切差点撞到他的老妇人。 她刚刚好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她会是可疑的人吗? 但她与老疤体力悬殊,要是发生打斗,毫无胜算,且绝对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他更愿意相信老妇人急匆匆的跑路,是因为看到了老疤的‘尸体’又或者老疤与人争斗! 若是发现死人肯定会大喊大叫,而她还能跟他淡定道谢,更有可能是后者! 若是老疤醒不过来,那个老妇人可能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 宋队转头就追,可惜等他来到巷口的时候,那母女二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他只得把自己刚刚在巷口差点与人相撞的事说了出来,并详细的描述了程乔的样貌特征,吩咐属下去找人。 为了手里的这件案子,他们已经连续追踪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查到老疤这条线索,可千万不能断在了这里。 …… 已经坐上了返程汽车的程乔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样的篓子。 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绿色田野,她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些。 内心在害怕自己有可能打死人和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她只是替天行道之间来回的纠结着,这会儿也终于能理智对待了。 回想起来,凭她的力道,应该不能致人于死地,那人应该只是短暂的昏迷。 当时她有想过报警的,但又怕细节说不清楚反受连累。 不管那人有没有看清自己的正脸,她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进城了。 程乔做好了决定就不再纠结,转头开始考虑张秋芳母女的问题。 今天她们母女给她带来的解锁力度不小! 想想都后怕,今天要不是关键时刻游戏世界开了一扇能透视外面的窗,她会一直被困在那里。 要是张秋芳沉不住气折返回去找她,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那个坏人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她现身就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不现身难道眼睁睁看着张秋芳被害? 原本程乔并不想主动去改变张秋芳什么,从杨大嫂手里拿的这些票,也只是看不惯杨家人的作派,想替张秋芳出口气而已。 如果张秋芳还是决定回到夫家过日子,到时候夏收之后,她会全都折算成粮食给张秋芳送过去,让她掌控了那一家子的口粮大权,多少地位能够提升一些,勉强将日子过下去。 但见了杨真真,听了杨大嫂的打算,她觉得这样不行了。 杨真真那个小姑娘从小就知道保护自己的妈妈,而且又那么可爱讨喜,杨家人竟然算计她下乡! 小小年纪就要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且家里还没有半分助力,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可要是让她也随着母亲的户口一起迁回前进生产队,就能放在程乔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就会减少很多意外的发生。 何必去遭那么一趟罪? 等再过几年恢复高考,小姑娘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本事。 到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全新景象了,这么大的改变岂不也对她助益更多? “大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想回杨家继续过下去吗?” 人已经在车上,心却还在挂念女儿的张秋芳冷不丁听到自己娘抛出的这个问题,一下愣住了。 她在杨家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最艰辛难熬的时候,她也幻想过娘家人能替她撑撑腰。 可惜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等待成空,她最后连幻想都没有了。 本以为自己最后只有被耗死在杨家的命,却不想自己娘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回杨家继续过下去? 她一点都不想! 可是,不想又能怎么样呢?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难道还收得回不成? 她结婚踏出娘家门的那天,爹和娘就交代过了,往后她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 再与娘家没有半点干系! “真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那个大嫂来要工作,是为了她即将要下乡的大儿子,明年就该轮到她的小儿子了,你觉得她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女儿杨真真的头上?” “可是娘,我能怎么办?” 事关自己的女儿,张秋芳这下真的慌了! 第32章 离,一定要离! 程乔的手被张秋芳握住,像被两只大钳子钳住一般,紧得生痛。 她都不明白,明明瘦得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还有办法吗?” 张秋芳眼巴巴的望着她娘,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程乔张了张嘴又闭拢。 到站了。 她把张秋芳拖下车,才发现她已经情绪激动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下车后身子甚至站立不稳,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娘,你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救救真真?” “求你救救她!” 她不能让她的女儿离开她到遥远的地方去! 这几年城里到处都在说知青下乡的事,早些年还好,都说广阔天地大有所为,但现在却不是东家的闺女嫁给了乡下男人回不来了,就是西家的儿子回来又黑又瘦病病歪歪。 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她只生了真真这一个孩子,且孩子年纪小,还是农业户口下乡轮不到她。 但她只是无能为力选择麻木而已,并不是真的傻子。 去年起,大嫂就在为她大儿子免于下乡东奔西走,目光甚至时不时地扫向自己的女儿。 那目光里暗含的意味,任谁都瞧得明白。 虽然她二房只有杨真真这一棵独苗,但架不住她在杨家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说不,谁听啊? 而且在杨家人的眼里,杨真真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儿,还是个没有粮本的拖油瓶,拿什么跟大嫂的儿子比!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女儿早晚都会是大房兄弟下乡的替代品。 可她也没有办法,没人当面说起这件事时,她还能装聋作哑,假装不这事不存在。 现在娘把她的这层伪装戳破了,露出里面斑斑血肉,令她痛苦不已。 而且这次大嫂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工作,也没能如愿以偿,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大儿子下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她会乖乖就范吗?会不会立马就让真真代替下乡? 张秋芳越想越急,越急越怕。 “娘,我不想回杨家了,我不回杨家了,在那里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救救我,救救我的真真,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下乡去……” 张秋芳死死的抱住程乔的腿,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根稻草能不能真的救她都已经不重了要,她只想尽自己所能的抓住点什么。 程乔叹了口气。 可怜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啊! 就张秋芳这副被熬得油尽灯枯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她不能再回杨家了,可没提到她女儿的处境之前,她连苦都没说一声。 直到知道女儿危险才崩溃大哭起来。 “不回,好,咱不回!” 程乔不知道这时候跟这个可怜的女人说点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 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拉起来,“你不回城里杨家,那就只能回到娘家来跟大家伙儿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你愿不愿意?” “跟你男人离了婚,可能有人指指点点,你怕不怕?” “在家里跟你兄弟、兄弟媳妇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些酸言酸语的话给你气受,你会不会后悔?” 程乔同样沉吟了那一会儿,才终于列出张秋芳回到娘家有可能受到的对待,算是提前给打个预防针。 “我行的,娘,我在杨家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苦得多,累得多,气受得更多!” “别说只有这些,就算是要用我的命来救真真我也愿意的!” “那行,别哭哭啼啼了,这事要趁早,现在就跟我去书记家,你要配合和,我说你应……” “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娘。” 程乔其实在开口问张秋芳还要不要回杨家继续过日子的时候,心中就有了计较。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家也不回了,她拉起张秋芳直接朝张本初家而去。 此时正逢中午下工,所有人都回到了家里。 才到张本初家门口,程乔就拧了张秋芳一把,她本就滴滴嗒嗒掉着泪,得到示意后立马变成了号啕大哭! “咋的了这是?”不少人伸出头来观望。 一见到程乔,大家立马就想到了正哭的是谁了。 老张头家的这个大女儿,嫁进城里好多年都没有回过娘家了,正巧听说昨儿个回来,这就哭着上了书记家的门,铁定有大事发生! 程乔带着张秋芳故意磨磨蹭蹭的,等身边慢慢围拢了一批人,这才来到张本初家里。 一进门她就大叫:“本初,翠芬,你们妹子叫人给欺负得好惨啊!” “婶子你慢慢说!” 张本初一看到程乔就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但再看到瘦得不成人样的张秋芳,眉头皱得更紧! “你老叔造下的孽,当初死活要给秋芳说那样的一门亲!你们看看,这活得还有个人样子吗?” 从控诉老张头开始打开话匣子,程乔将张秋芳在杨家过的苦日子一五一十地细数起来。 她说前半句,让张秋芳接下半句,几乎是将现场给重现了出来。 本来大家看到张秋芳的样子,心中都对杨家的作派起了愤慨之心,再加上声情并茂将一件件琐事重现,同是乡下人很快就情绪共鸣站在了张秋芳这一边。 “本初,婶儿就求求你,不论是看在本家兄妹的份上,还是前进生产大队队员的份上,请你帮帮我家秋芳吧。” “她女儿还那么小,可杨家人为了不让长孙下乡,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那么小的孩子下了乡还有什么活路?” “他们这是要把秋芳母女往死路上逼啊!” “婶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好的女儿被折磨死啊,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难道现在才知道我家秋芳不是城里人没有粮本?当初不也是他们自己要娶的吗?” “咱们不过是投胎投在了乡下,比他们城里人是少了啥吗?为什么就要被瞧不起,好好的人嫁过去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杨家有什么了不起,咱们不要他了!咱们就要离婚!” 程乔每说一句话,现场的气氛就更愤怒一分,等她说到离婚的时候,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离!一定要离!” “城里人又怎么样?吃的还不是咱们农民辛苦种出来的粮?” “书记,不管怎样,咱们生产大队的人,可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去!” “……” 程乔见目的达到,忙冲大家拱手行礼:“谢谢大家,我代我家秋芳谢谢大家!” “只是杨家人多势众,要离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代国娘你怕啥?秋芳好歹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队上都是她的叔伯兄弟,他们杨家人多还是咱们队上人多?” “对,对,一起去,就不信还讨不回一个说法!” “书记你发个话,正好早稻已经插完,收油菜还能等等,今天下午就去帮秋芳把这事儿给办了?” 第33章 钱不钱的无所谓 有急性子的已经按捺不住。 这时候的人急公好义,且有极高的集体荣誉感。 本来看到张秋芳的样子就心生怜悯,还事关自己农民的脸面,一下都沉不住气了。 也有些人纯粹是不想出工,深得摸鱼的精髓,既不用下地干活,又能进城见见世面,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一出,当真一呼百应了。 程乔立马开口:“大家能帮秋芳出头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自然也不会让大家平白损失工分。” “这样,让书记商量商量,跟去城里不能出工的,我家给补贴五毛钱的误工费。” 程乔这话一出,现场更加热烈! 去城里一趟还给五毛钱? 壮劳力一天满工分才十工分,他们生产队的一个工分也就值三分到五分钱。 辛辛苦苦干一整天最后还不一定能拿到五毛钱呢,现在已经去了半天了,有很多人五工分已经拿到手了。 要是能跟着进城,岂不是还能白赚半天的工分? 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当即个个踊跃报告,纷纷挤向张本初家的小院。 张本初都有些麻木了。 前几天婶儿请他去主持分家,就是这个味儿! 同样全程没自己什么事,到最后才轮到他走一个过场。 这回更好,连召集人手的活都被抢了。 连下午请假的理由这些人还全都帮他找好了,现在地里的活儿确实不急,他还能怎么办? 再说听了杨家是怎么对待张秋芳的,他这个书记的脸上也隐隐作痛。 没见过这么瞧不起人的! 当然是立即执行!哪怕是又被程婶儿牵着鼻子走他也认了。 乡下地方讲道理就讲一个人多势众,谁家有个事儿都得呼朋唤友的,有理没理都得先壮壮声势,这是常例。 但像这次去给张秋芳讨公道,人数之多,质量之好,却是罕见的。 张本初这个书记的威信都被五毛钱的诱惑给盖了过去。 一连点了三十号块头大,一看就孔武有力的人,场上还有不少人高举着手死活不肯缩回去的。 他们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词。 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咱主要是咽不下队里的姐妹被城里人欺负这口气! “行了行了,咱是去讲理又不是去打群架,你们闹哪样!”张本初在一片我我我的喊叫声中怒吼出声,才终于让场面慢慢平复下来。 “代国和代富和代强呢?有谁看到他们兄弟没?” 张本初的目光在被挑选出来的人中扫了又扫,最后忍住破口而出的大骂问道。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张代富被点了名,这才从人堆里踉踉跄跄走出来。 “我刚到,还没挤进来。”他被人看得发毛,忙抢着开口,“杨家那些畜生,竟然这么对我姐,我是一定要去的!” 实际上他早来了,只不过刚才一直被王春花拽着衣角,也不想冒这个头。 他姐嫁的可是城里杨家! 他这个瘦弱的小身板能讨得回啥公道?够谁一拳揍的吗? 但不知道怎么的,平常家里有事都一直往后缩的他,今天见到大家为自家大姐的事群情激昂,突然就萌生了羞耻之心。 这会儿被书记点名站出来,仿佛没穿衣服被人围观一样,都有些没脸见人了。 “我,算我一个!” 正好老四张代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解了他的围。 张代强是真的不在,得到消息之后才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的。 只有张代国全程都不在现场。 张本初终于明白程婶子为什么第一时间就上他家来了,她家里的几个儿子,是真的靠不住! “去把你哥喊来,你家里的事他缩在家里干啥!”张本初对这兄弟俩都不满起来。 “还有谁?老张家自家人肯定是要到场的。” “有一个算一个,年轻的壮声势年长的去讲道理。” 为外嫁女出头这种事,外人顶多也就是壮壮声势,分担重要火力的还得是自家的亲人和长辈。 交涉的事他们要担重大干系的。 成了自然好,会受到尊敬和恭维。 但一旦失误不成,会落下埋怨的! 颇有点儿吃力不讨好的味道,不是自家的主要亲戚,一般人这时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张本初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搜寻,寻找张家的亲戚。 “离啥婚啊!大丫头这嫁出去都多少年了孩子也生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亲,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本初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就传来突兀的反对声。 “大丫头不过就是瘦了点,她以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又能胖到哪里去?别一口一个在夫家受搓磨的,她在娘家的时候还不一样起早贪黑的?” 这下程乔终于看清说话的人了。 原主的死对头——周婆子!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媒婆!” 程乔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老虔婆,光会给她找麻烦了,金癞子那个雷她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呢,她就急不可待地自己跳出来了! “我家秋芳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谁造的孽?” “老张头那个死鬼两眼一闭去见了阎王,自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当初把杨家那个瘫子说给我家秋芳的时候,是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他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这会儿站出来,不过是当初收了人家的好处,不敢去当面对质!” “队上没有血缘的叔伯兄弟都看不过眼,抢着帮忙,你还占着她亲婶子的名头,就这么糟践人?” “我家秋芳自有书记和队上的叔伯兄弟撑腰,倒也不是稀罕你们这亲的叔婶,正好当着大家伙的面,咱们两家把道道划清楚,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程乔这句话老早就想说了,这不一直还没有遇到周婆子这个原主的仇人嘛。 “哼!你当我家稀罕管你家的破事?老死不相往来正好,你们要上杨家去闹你们去闹,可与我家无关!” “就你女儿这个死样子,离了杨家城里端铁饭碗的人家不要,还带一个拖油瓶的丫头回来,我看她要怎么活!” “到时候可别求到我面前,大家伙儿可都听得真真的……” 周婆子被程乔抢了台词,气得面红脖子粗。 还想再逞能,却觉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扯动,回头就对上了自家老头阻止的眼神。 “少说两句,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被激怒的周婆子也很快回过神来。 她怎么能跟大房老死不相往来呢?金癞子那边已经开始凑彩礼了。 她开价足足五百呢,到时候可别怪她连个零头都不分出来! 第34章 靠谱的亲戚 周婆子是偃旗息鼓了,但张继祖也没有站出来,就连她家里的两个儿子举了手也退了回去。 众人对着他们这一家议论纷纷,周婆子被人瞧得面上挂不住。 “哼,谁爱去谁去,看你们能折腾成什么样子,要是你家大丫头这一闹,人杨家不要了可不关我家的事!”她气呼呼甩袖就走。 倒是另一家男女老少齐齐站了出来。 程乔在张本初的提醒下才想起来。 对方张继田,跟老张头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只跟自己的亲兄弟张继祖一家走得近,曾经跟堂兄弟张继田家还因祖上的房子打过架结了仇怨。 甚至闹得张继田的两个哥哥还因此入赘去了别的生产队。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能抛弃前嫌主动站出来了。 张继田今年不过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是铁塔一样的壮小伙。 “哼,我们可不是看老张头的面子,就是看不得秋芳那丫头可怜,老张家的人怎么可以让别人欺负了去?” 张继田的老婆人称鲁大妈,是一个长相大气的黝黑妇人,她扫了眼缩在人群里默不作声的张继祖和他的儿子,又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言语中尽是骄傲。 “是,还是你三婶儿明事理!”程乔忙附和着把张秋芳拉了过去,“患难之处见真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秋芳你可看仔细了,出了事真帮你的才是亲人啊,还不快给你三叔三婶儿磕个头!” 张秋芳也是实诚,当即跪倒在地叭叭叭的对着夫妻俩磕了三个响头。 “诶诶~” 鲁大妈和张继田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已经磕完了,额头都磕出了一片红印子。 “你这孩子!”老两口摇着头把人拉起来。 “大嫂,往常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不然大丫头也不至于……”不至于什么鲁大娘没说,但从她的眼神中,程乔多少能看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行了,也不要你的感谢,不想在杨家过了是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张继田打断了鲁大妈的话,专门问起张秋芳来。 程乔暗自满意地点头。 总算在老张家看到个靠谱的亲戚了。 张本初这个书记的行动力也是杠杠的,把人手安排好了之后,他又将几个队上德高望重的人召集到一起,商量起去讨要说法的章程。 等大家都商议得差不多时张代国才黑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过来。 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想法,但在满座都是长辈的情况下,凡事都只有点头应声的份儿。 他倒是想跟程乔说话,但没人理他。 程乔旁听大家商议,到底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长者,经验确实丰富老到。 从怎么登杨家的门,到开场白,以及发动舆论攻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把她跟鲁大娘等妇人也做了相应的安排,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杨家对张秋芳做出的恶行宣扬出去,昭告整个家属院。 程乔听得那叫一个服气。 从武力胁迫到气势碾压,再到舆论风向,全方位的攻击啊。 她感觉自己真的吵架,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她三叔,进了城咱们一味地闹事肯定也不行,是不是还要合理的利用一下居委会、纺织厂厂办的管理职权,先去跟他们也通个气?” 这件事现在背后是张本初主持,但站在前头的还是张继田这个关系更近一些的堂叔。 程乔见他们全都一副大事已定的样子,忍不住做了个查漏补缺,将最后一块短板也给补上。 “对,对,城里不比乡下,事情闹大了会有人管。”张本初到底是大队的书记,一下就明白了程乔的意思。 然后又拉了张继田家两个机灵的小子,面授口传教他们去了这两个部门如何答对。 等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多号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坐着大队部的两辆拖拉机,轰隆隆的朝着南县县城而去。 进了城朝纺织厂家属院而去的时候,程乔叫停了两辆车,自己下车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一早就在游戏世界里打包好的一大包大肉包子给拎了出来。 “今天耽误了大家不少功夫,可能有人连饭都没顾上吃吧,先吃点包子垫垫肚子再去。” 看到满满的一大包喷香的肉包子,不少人不好意思下手。 毕竟出来这一趟,不仅是为生产队的队员讨公道,而且人家还出钱的,再吃包子就有些贪心了。 肉包子多精贵的东西啊! “大家能来帮忙,我家秋芳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能让你们还饿着肚子呢?再说等会儿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吃吃吃,既然代国娘都买来了,也不能浪费,实在过意不去等会儿多出点力就是了!” 有长辈开了口,大家这才伸手接过去。 本来都已经觉得这是一趟占了便宜的差事,现在还吃上了肉包子,个个情绪更加饱满激动。 “行,是时候让杨家看看欺负我们生产队的人是什么下场了!” 只有张本初,望着程乔几次欲言又止。 他是知道程乔有家底的,可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这么造吧? 可惜他只是个小辈,这些话还是等回去之后让他家严翠芬跟婶儿好好说道说道。 况且他总觉得他这个婶儿,似乎哪里不对劲,自从变得强硬之后,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偏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挠头…… 前进生产大队进城向杨家讨说法的大队伍吃着包子有说有笑,将每个人的分工又确认并尽量补充得更完善一些,当真做到了尽心尽力。 杨大嫂跟她娘家兄弟此时还在被羁押审问。 “天地良心,我家是真的有工作被人骗走了,骗子就住在那个胡同里的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还不交代是吧?” 办案人员跟着耗了一上午,这两个人一个一问三不知,一个只知道喊冤,是一点正事都不交代,此时再好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撒泼耍无赖的胡攀乱咬,咬谁不好啊,偏还跟机械厂扯上了关系! 这段时间机械厂很敏感,都成立专案组了,连他们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现在还事关机械厂的厂长,他们想敷衍一下都不行。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实话跟你们说,你们要找的刘姓骗子,其实就是机械厂的刘厂长,你说他骗了你们机械厂的工作?说谎能不能先打听清楚?” 杨大嫂本来还想死咬着不松口的。 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人也懵了! 骗子是机械厂的厂长? 怎么可能! 她被抓进这里之后,有想过程乔骗她,但料定她一个乡下婆子也认识不了什么有身份的人物,买了她工作的骗子顶多就是胡诌出来的人而已。 只要她死咬被骗不松口,就算是革委会,就算是人保组,又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那老婆子竟然把工作卖给了机械厂的厂长? 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那程婆子疯了! 竟然敢拿她开这样的玩笑! 第35章 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说吧,这下该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审讯人员耐着性子再次开口。 “都是那个老婆子!都是那个该死的程婆子!” 杨大嫂的坚持一下崩塌,只得一五一十的将怎么打听到她弟媳妇娘家得了一个机械厂的工作指标说起。 再到她好心帮亲家老太太追讨工作,甚至连给了程乔的粮票和布匹都没有略过。 “嗯,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去核实,你再想想有没有漏掉的,最好情况属实。” “还有,真是那个程老太太亲口跟你说她被人骗去了工作,委托你帮忙追讨的吗?” 正大吐苦水的杨大嫂不由得愣住。 站在她的角度,当然对程乔的恶大书特书,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如今真的有帐可对,人家把她指认的‘骗子’找出来了! 再次面对讯问,杨大嫂已经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试图蒙混过关了。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昨天在乡下见到程老太的情景。 好像,似乎……被人骗去工作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呃,倒是没有直接说,但她的意思就是被人哄骗的……” “说原话,就事论事!你应该知道在这里说假话的后果。” 审讯人重重的敲了下桌子,杨大嫂吓得缩了缩脖子,又嗫嗫的道:“她说我们去晚了,工作已经卖掉了。” “然后我不信,问她是不是被人哄骗了……” “主动问她要买工作的人的地址,说帮她追讨工作……” “粮票和布票又是怎么回事?”桌子继续敲响。 杨大嫂心里有苦难言。 她终于明白那个死老婆子说什么她代表杨家送她女儿回娘家看看,拿票贴补穷亲戚的原因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可恶的老婆子给自己挖的坑! 杨大嫂气得浑身发抖! 在革委会她当然要实话实说,但等她从这里回去,一定要让那个老太婆知道坑了她是什么后果! 可是现在她还能不能出去就是个问题! 杨大嫂的内心无比煎熬,她也无比后悔昨天去乡下那一趟。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她就该直接给张秋芳生的那个赔钱货报名下乡的。 还是她太仁慈了! “到底是你补贴亲戚给的,还是交易!好好说。” 杨大嫂面前的桌子再一次被敲响,将六神无主的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本来她想着把这些票说成程乔讹诈的,但几次口供自相矛盾之后,就只剩下赠与和交易两个选项了。 如果说交易,那点票与工作指标的价值又明显不对等,她还涉嫌造谣机械厂厂长是骗子,还打算威逼人家交出工作的前科,这就更解释不清楚了。 权衡利弊,也在内心的害怕之下,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是补贴亲戚的赠与。 杨大嫂的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工作指标没能弄到手,自己和兄弟都搭进了局里子不算,她还损失了三十斤粮票和全家一年的布票啊! 更气人的是,明明是那个乡下老太婆坑了她,她却还要帮她开脱!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组长,我该交代的可全都交代了,能放我回去了吗?” 屋子里安静极了,写字的沙沙声都变得特别刺耳。 杨大嫂两股战战,她怕自己真的会被关起来! “回去?你带人去找别人麻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后果?” 那名审讯的组长勾了勾唇讽刺的笑笑。 “法纪法规置若罔闻,你以为什么事都能随意撒个泼就能称心如意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什么补贴亲戚,很可能就是动用了威逼利诱的手段,逼得她家亲戚拿出刘厂长家的住址。 连人家用命换来的工作指标都虎视眈眈,还是人吗? 谁家有这样的亲戚谁家倒霉! “组长,上头有消息了……” 审讯组长本还想教训杨大嫂几句,审讯室的门开了,门口有人找。 “上头怎么说?对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他只得快步走了出去。 “……把人放了?” 杨大嫂竖起耳朵,也就隐隐听到最后这几个字,她当即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可以出去了吗?不会被关起来了吗? 果然没一会儿,审讯组长重新回来,直接对她挥了挥手,“先回去吧。” …… 穿过革委会审讯室长长的长廊,杨大嫂终于走了出来。 站在太阳底下,终于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在看到同样被放出来的娘家兄弟后,被惊吓出来的眼泪顿时如泉涌。 她娘家就这个兄弟一根独苗,要是受她牵连进了局子,恐怕她也别想活着回到娘家了。 “看看你都干的啥好事!” “不是说那人铁定就是个骗子吗?怎么咱们被弄到这里来了?差点没吓死老子!” 她兄弟一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相比审讯组长的温和态度,安排给她兄弟的审讯人员可没那么好说话。 一问三不知当场就被甩了几个嘴巴子,现在两颊都火辣辣的疼。 “都是杨家老二娶的那个乡下婆娘害的,谁知道她摊上那么个心思歹毒的老娘,弟你放心,回去我就让她好看,一定让她们家给你补偿。” 已经从惊吓中走出来的杨大嫂说得咬牙切齿。 她还一直对张秋芳有恻隐之心,这回可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可都是她娘给她找的麻烦! “弟你也先别回家了,去姐家,姐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好,我喜欢吃烀猪蹄。” “没问题。” 为了安抚住兄弟的情绪,别回去在父母面前乱说话,杨大嫂只能先把兄弟带回去好好的封口。 姐弟俩这才离开革委会,朝纺织厂的家属院而去。 只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周玲玲,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里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吗?快,快回去看看吧!” 说话的是家属院里曾因孩子的事跟她拌过嘴的妇人,此刻手里抓着瓜子,边看热闹边喷得瓜子皮乱飞。 看到她回来,幸灾乐祸的笑着,恨不得把瓜子皮喷到她的脸上。 第36章 被人打的滋味好受吗? 杨大嫂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朝前走。 她知道这人不会好心的跟她解释家里到底是出了啥事,也懒得打听。 “呸~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还吸弟媳妇的血,连人娘家的工作指标都不放过!” 可才走了几步,杨大嫂就听到那妇人在她的身后嚷嚷着。 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故意压低声音,却又生怕她听不到一样,声音别扭得怪模怪样的。 引得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杨大嫂气得手都攥出了青筋! 这事她做得隐秘,事情没办成之前,家里人也不可能会到处宣扬,那现在传得人尽皆知的是谁? 肯定是那个该死的老太婆! “天杀的,欺负到一把年纪的老婆婆头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才靠近单元楼,她就听到了她婆婆的号啕声。 “让开让开!” 杨大嫂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慌慌张张挤开人群艰难的冲上楼梯,陡的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这,还是她家吗? 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没了大门,露出一个大豁口的房间的确是她家没错。 可是门呢? 再迈上一阶台阶,就看到没门的房间里破破乱乱的东西堆满地,间隔的布帘子全都被抛到了地上,没遮没挡的屋子倒是一下亮堂起来。 而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哀嚎的不是她那个刻薄又强势的婆婆还是谁? “妈?” 杨大嫂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今天只出门一趟是吧?而且这会儿才刚太阳西斜,满打满算不过半天时间,怎么家里就全换了个样子呢? 这可怎么办啊! 地上的婆子听到声音,抬头就见到杨大嫂,顿时双目一亮。 “死到哪里去了!你婆婆我差点被人欺负死,你这会儿知道回来了!” 刚刚还垂头丧气像命不久矣的样子,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窜出来一把揪住了杨大嫂的衣襟。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的!出的啥馊主意,这下好了!全家都被你祸祸惨了……” “咋回事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杨大嫂今天本就受够了惊吓,又没吃中饭,被婆婆这么一揪,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要这么对她! 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成了害人精,她欲哭无泪。 “杨老大家的,你二弟妹娘家来人啦!” 还是看热闹的隔壁邻居看不过眼,好心的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乖乖,大家伙儿还真的小瞧了你二弟妹的娘家!” “呼啦啦一下来了几十上百个精壮汉子!满满两拖拉机的人啊,人家上来就说你们老杨家不做人,虐待乡下媳妇,把你们家这些年怎么对待张秋芳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开了。” “啧,想不到啊,可怜那妮子忍气吞声,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连我们这些邻里都不完全清楚呢!” “然后呢?” 杨大嫂哪里有空听这老太太在这里抑扬顿挫的感慨连连啊,自家做的事她还不清楚? 她只想知道过程和结果。 她现在被婆婆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哪里还有耐心等待。 “然后?然后她的娘家人过来就是一通砸,看到什么砸什么,把你老婆婆就吓成这样了呗。” “就没人管了吗?他们人呢?” 杨大嫂觉得匪夷所思,她婆婆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把家里砸得稀巴烂,完了不反击只知道干嚎的? 要知道她平常可是威风得很,跟人拌个嘴动不动就要拿根绳子吊死在别人家门口,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得是别人上门赔礼道歉才能算完的。 “管!怎么没人管?”邻居见杨大嫂这个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居委会领导和厂办领导都来了,可……没有帮你们家说话啊!” “人张秋芳身上到处都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那是人能下得去的手?” “何止居委会和厂办,听都妇联的领导都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们家老二能答应离婚?” 这是另一个邻居插嘴补充的。 “什么?离婚?” 杨大嫂一脸不可置信。 杨家能这样对待张秋芳,不就是欺她娘家无人撑腰嘛,当时花了两百块的彩礼,其实就是买回来照顾老二那个瘫子的保姆而已。 “妈,妈!” 刚提到杨老二,里屋就传来男人杀猪一样的叫喊声,“是不是那个黑心婆娘回来了?” “我要打死她!” 不一会儿,地上顾涌过来模糊的一团。 狰狞的五官,空空的裤管,出来的正是几乎不成人形的杨老二。 看到杨大嫂,他双目赤红。 “都是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想抢秋芳娘家的工作指标给你儿子,怎么会生出今天这么多事!” 他边愤恨的说着,边抬手抓起手边的一张小木凳子呼啦就扔了过来! 杨大嫂完全没有对杨老二设防,凳子飞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跟她婆婆的手较劲。 “啊——” 只听得众人齐齐一声惊呼,杨大嫂就觉得眼前一红,再接着就像有无数的金星在眼前绽开。 “姐!” 刚才还在跟看热闹的人聊八卦的杨大嫂兄弟进门就看到自己姐姐被打出血的一幕,当即气得咆哮出声。 随后抄起刚砸过他姐,上面还带着血迹的凳子就冲到了杨老二的面前。 一下,一下,又一下,没头没脑的用力砸下去,当即砸得杨老二哀嚎不已。 “怎么样?你那么喜欢打人,现在被人打的滋味好受吗?” “能耐!你这个瘫子能娶到个婆娘都是烧高香,偏自己不珍惜,一天三顿的打,这回打跑了还想拿我姐撒气?”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我姐,你配吗?” 杨大嫂兄弟别看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被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最是护短,最看不得自己的姐妹被人欺负。 哪怕杨老二已经痛得打滚求饶了,他仍然不肯停手。 一边打还一边骂。 “救人啊!要打死人了啊~” 杨老二的哀嚎声把他娘吓得不轻,撕巴大儿媳妇也顾不上了,冲过去就要拉架。 可她一个小老太太,人轻力微,根本拉不开分毫! 杨大嫂兄弟犯混是出了名的,见他一直没有停手的意思,看热闹的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第37章 想翻天 被强行拉开的杨大嫂兄弟仍然怒气难消。 “你们是没人搓磨就不舒服,以前那个面团似的任你们搓扁揉圆的儿媳妇走了,现在又找上我姐了是吧?” “呸!你们就是柿子拣软的捏!” 他才从杨老二的身边离开,扭头就给了刚才揪着他姐的衣服不松手的老虔婆一脚。 “问过我了吗?就想欺负我姐?” “当初让我姐去要工作指标,不是你们全家人合计好了做出的决定?现在见人家是硬茬子就把锅全甩到我姐的头上?想得美!” 他今天跟着受了无妄之灾的气还没消呢,哪里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回到家还要被欺负。 “姐,这个杨家你不呆也就罢了,他家的老二媳妇能离,难道你不能离?” 想着热乎乎、软糯糯的烀猪蹄是吃不到了,杨大嫂的兄弟也没了在这里呆着的耐心。 刚才他几凳子下去,那个瘫子屎尿齐出,恶臭在不大的屋子里弥漫开来,熏死人了! “妈,不,不能放,放他们走!” “他们走了咱们家可怎么办?” 杨老二还想做垂死挣扎。 平日里有人在自己面前晃的时候,他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心中有气就要发泄出来。 旁的人他又不敢欺负,自然只能逮着自己的媳妇孩子打。 可现在人真的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残废,啥也不是! 连媳妇孩子都没了,往后谁伺候他啊? “对,票和钱呢?娼妇你快拿出来!” 老婆子听了杨老二的话,也如梦初醒。 现在他们家已经被那群乡巴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既然工作没能拿到手,那老大媳妇撒出去的钱和票必须得拿回来。 “我去你的钱和票!” 杨大嫂兄弟一肚子的火憋到现在,着实耐心耗尽,一听还想拿回钱票,他当即就火了,再次重重的一脚直接踹向地上的杨老二。 他可是听他姐说过的,舍了些票出去,钱可全都揣进了她自己的兜里。 他姐的还不是他的? 哪里见过吃进肚子里的还能再吐出来的! “救~救命……” 刚才几凳子砸得还算轻的,这次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杨大嫂兄弟才算是真正发了狠。 众人拉都拉不住,地上的杨老二就只有呼救的份。 杨老二娘急得真的哭了,可混乱成一团的场面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 “住手!” 正当她急得跳脚的时候,门外一声暴喝,紧接着杨老大、杨老三和老杨头全都涌了进来。 家里出了事,消息很快传扬开来,杨家上班的人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请假赶回来,见到的就是杨大嫂兄弟死命揍杨老二的场景。 “老大,都是你这个媳妇,不仅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现在还指使她兄弟打人,这是要杀了老二啊!” “老娘一共就生了你们兄弟三个,老二没了双腿本就够可怜的了,现在你媳妇伙同娘家兄弟还要杀他……” 惊惧交加的老婆子终于见到自己的男人和儿子们,底气又一下足了起来。 她吃了老二媳妇娘家的瘪,那是人家人多势众,她一个人独木难支没有办法。 现在老大媳妇也想翻天? 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已经被杨家人摁下的杨大嫂兄弟现在看这家人,个个都不顺眼。 他也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夫,“姐夫,你也觉得你们家的灾是我姐姐招来的?” “我姐嫁给你,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年也是勤勤恳恳,那是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也有苦劳。” “她去找人家要工作指标是为了谁?是给她自己吗?如果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容不下我姐,那我现在就把我姐带回去!” “姐,你还傻愣在这里干啥,等人家赶吗?” 杨大嫂兄弟是个性子急的,见杨老大愣住没有出声,忙一把拉起自己姐姐就走。 “哎——”杨老大伸了伸手,可连媳妇儿的衣角都没碰到,人家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边是怒气冲天的老娘,一边是怨气比鬼还重的媳妇儿。 他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他早上出门上班前还好好的家,为什么下午回来就成这样了呢? 要媳妇还是要娘,这好难选啊! “嘿,这什么儿媳妇啊,还真走了?有本事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 老太婆从来没吃过今天这么大的亏,二儿媳妇闹了离婚不算,现在连大儿媳妇都敢拿离婚拿捏她了? “老大,你硬气一点,这个婆娘要走就让她走,往后就别想回来了!” 杨老大左右为难,干脆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 “别逼我了,都别逼我了!” 杨老三还想上前,结果一转身胳膊就被自己媳妇扯住了。 “还不够乱吗?你还上赶着干嘛?想让我也跟你离了?” 老三媳妇娘家条件好,嫁来杨家没有受到任何搓磨,这时候看着歇斯底里的婆婆和抽着烟沉默不已,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公公,不屑地撇了撇嘴。 “要我说你家早该这样闹腾一回了,屁股大点地方窝着三家人,还不是你爸妈想拿捏咱们?” “听我的,这次他们闹得正好,咱们就此分家单过,离这里远远的!” 杨老三忙收住了脚步,悄悄往后退了退。 …… 帮张秋芳顺利办理了离婚的前进生产大队一行人,已经坐在了返程的拖拉机上。 对杨家还有后继的热闹半点都不知情。 此时张秋芳整个人还跟做梦似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温热的风扑面,她就像畅游的一尾鱼,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舒爽! “娘,娘,娘……” 回头又拉过程乔的手臂抱起来,一声接一声地唤着。 只有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娘的身边,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有安全感。 她离婚了,她自由了! 拖拉机开动轰隆隆的,程乔只见张秋芳的嘴巴开开合合,听不见说了什么。 “说啥?”她凑过去问道。 “娘,你说,我是真的从杨家出来了?再也不用回去了是吗?” “是。” 程乔无奈至极。 同样的问题她已经回答了不下二十遍。 “真真也不用回去了是吧?真真也不需要下乡了是吗?” 张秋芳仿佛一下变成了话唠,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真真也不用回杨家了,她跟你一起生活。她本来就在乡下了还下哪门子的乡?” “学校还没放学呢,你四弟不是去接人了吗,晚上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就在程乔觉得自己的耐心终于要被耗费一空的时候,拖拉机终于开回到了前进生产大队的大队部。 一行人下了车,一路的颠簸都没能影响他们高昂的心情。 今天他们可是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给外嫁女撑腰都撑到城里去了,而且还大胜而归! 第38章 来客 这话题说出去能吹半年,相信他们生产队的名号很快就要响彻整个公社了。 “继田叔,想不到啊,你的胆子那么大,在那个纺织厂领导的面前,也敢那么大声的说要离婚!” 队上的几个年轻人对着张继田就是一顿猛吹,把老头说得脸都红了。 “是呢是呢,今天多亏了秋芳她三叔,不愧是女方的主心骨,说话掷地有声,连城里的大领导都不敢说二话!” 程乔忙带着张秋芳一起上前,让她再次给她三叔道谢。 她这么说是真的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事情就发生在纺织厂的家属院,每个小团体都会护短。 就算杨家刻薄可恨,在他们这些乡下来的外人面前,厂里的领导肯定还是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张继田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老老实实的坚守住原则,一切按之前商定的来,咬死了自家侄女受到虐待一定要离婚。 毫不在意对方的施压。 “也多谢大家伙帮忙!”程乔边说着就掏出包钱的手帕,每人五毛,一个一个亲手交到人家的手里。 “大家帮的忙并不是这五毛钱能衡量的,这只是耽误了大家出工的一点小小心意。” 钱是出发前就许诺了的,其实去了趟城里见过世面,又吃过大肉包子,所有人都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真真切切的拿到了手,还是十分惊喜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杨家的确太不是人了,今天是你们家秋芳碰到这样的事,谁也保不住这样的事不会出现在咱们自己家里人的身上,都一个队上住着的乡里乡亲,本就该齐心合力!” “是的是的,远亲不如近邻,往后有事,程婶儿你只管出声!” “……”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但每个人说的话都极其暖心。 “继田叔,代国你们兄弟还有婶儿和秋芳,你们先别走,跟我家里去。” 放好拖拉机摇把,张本初喊住了他们。 “秋芳现在是正式离了婚,又重新回到了咱们队上,往后怎么生活,还得商量出一个章程。” 程乔很领情的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摆不平张家的几兄弟,但张本初能主动提出来,那是的确想帮她的。 这个人情得领。 回到张本初家的时候,天边只剩夕阳余晖,严翠芬在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等程乔几人一走近她就迎了出来,显然是一直在等着的。 “怎么样?”一见么程乔她就把她拉到一边小声的问,目光则在张秋芳的身上来回打量。 “离了。” “离了好,离了好!我瞧着秋芳是欢喜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 “只是,这往后的日子你可有安排?” 问题虽然是严翠芬问出来的,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包括怯怯的又六神无主起来的张秋芳。 程乔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任何时候的女人都不容易啊! 哪怕是在这个号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女人仍然是没有家的。 离了婚的女人,在乡下一般人的认知里,最好的出路就是再嫁。 可看着张秋芳又重新变得木讷的样子,她是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 “秋芳姓张,是老张家的丫头,不管她是嫁出去也好,离了婚回来也好,都是老张家的人,该在家里有一席之地。” “回来了就回来了,往后再不再嫁,那得她自己点头才算,谁都不能逼她走。”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张继田作为家族里的长辈代表,也点了头,“自己家里的人先说好,外头嚼舌根的人也会少些。” “本初,秋芳和真真的户口都转回来,自留地是不是也会分给她们?那宅基地呢?” 张继田只想到张秋芳回来后会被人说闲话,程乔则想得更远一些。 她很清楚张家那些人的底细,都不是省油的灯,张秋芳想要日子好过,其实最好是分出去单过。 但这话不好此时此刻说出来,才说到再嫁由她,她脸色就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这是极度害怕和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程乔想着先把该分的全都分到手,分出去的事还是慢慢再说。 “我留你们下来就是要说这事,咱们村人均三分自留地,目前能分的都分出去了,也就沟渠边上的边角地能开垦出一些。” “秋芳如果你愿意就去开一些出来,自己种点啥都能补贴一点。” 前进生产大队本就位于平原地带,又临近县城,典型的人多地少,土地十分金贵。 书记开口让她去开垦边角地,那已经是相当照顾了。 “我愿意!” 张秋芳不等程乔示意,张本初话音刚落就忙点头答应下来。 “再一个就是宅基地,目前真挤不出来。”张本初见张秋芳识趣,声音都轻了几分,“这得等,但我保证如果有多的宅基地,或者下次再划分,一定不会漏掉你。” 没有宅基地,也就意味着张秋芳单独立户都没有用,只能回到娘家跟娘家的兄妹住在一起。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地就那么多,大集体时代早已经把每一寸土地都利用到了极致,又不会随着人的心意变多。 就在张秋芳回家后的安排快要敲定下来时,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张本初家的小院。 “老张!”有一个是张本初的老熟人,才进门就嗓门洪大的吆喝上了。 正跟程乔等人说话的张本初听到声音忙走出去。 “关营长!” “咦,公社的民兵营长咋到家里来了?” 程乔等人正不明所以,严翠芬便解释了一句。 “只怕是上头又有什么训练任务。”张继田见怪不怪的道:“既然事情就这么定了,那就回了啊。” 他这话是对程乔说的,但碍于两家的关系并不好,便没有指名道姓。 程乔还是冲他点了点头,“今天多谢她三叔了,改天让秋芳母女登门道谢。” 张继田着重打量了下程乔,他这是第一次跟这个堂嫂打交道,虽然有世仇在,但已经过去很久了,堂哥也已经去世,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许可了缓和两家的关系。 张本初家里来客,她们也不便再打扰,几个人依次告别了严翠芬便鱼贯出屋。 只是经过院子时,程乔的目光定格在了两位客人中另一个人的身上。 第39章 天降一口又黑又大的锅 长相富态的关营长正在跟张本初寒暄,另一位客人显然是初来乍到要拘谨很多,默默的站在一边状若无意的打量着新的环境。 程乔看的,正是那位新来的客人。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哪怕穿着一身便装,但也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就是个当兵的。 跟随民兵营长一同过来个当兵的,这并不是稀奇事儿。 但稀奇的是,这人让程乔有熟悉感! 不过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穿过来才几天的功夫,但这几天她过得老充实了,不是在收拾人就是在收拾人的路上。 说不定在什么地方不经意就遇到个什么人。 令她奇怪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这个外形如此出色的人物却没有牢牢记住,这有点不合常理。 前一世程乔活到二、三十岁,虽然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但也是有自己审美的人。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颜控。 纸片人老公个个都是八块腹肌的铁血猛汉,没道理在现实中看到个如此接近的,却视而不见。 不过,也就看看。 就凭她现在顶着五六十岁的皮囊,看了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多巴胺都不会多分泌一点。 正当程乔准备收回目光时,对方却一下看了过来,与程乔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的目光冷厉而正直,让程乔差点老脸一红,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程乔冲他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忙领着自己的一众‘不肖子女’淡定从容地离开。 她不知道男人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立即就向张本初打听她的身份消息。 语气急促又热烈,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全然不同。 得知她就是本生产队的队员,今天刚号召队上大家伙儿上县城一起帮她女儿闹了离婚官司才回来之后,欢喜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就连张本初,都感受到了这个新来的客人的愉悦心情,顺带着多看了好几眼。 “哦,忘了介绍了,宋队,这位就是前进生产大队的书记张本初。” “本初,这位是咱民兵营的特派员宋队长,是这次民兵拉练的主要负责人。” 长着一张圆圆胖脸的关营长忙帮两个做了介绍。 民兵作为国防的最基层单位,每年都有训练任务,每个年满十八岁的青年都有义务参加。 只是进入七零年代之后,训练任务相对要少了一些,但张本初也习以为常了。 他一再表示自己以及生产队队员都会全力配合。 关营长以为到了这里也会跟经过其他生产队一样,通知到位就该走人了,却不想宋队一反常态。 “那你们生产队就作为重点考查对象,我要驻队训练。” 冷冰冰的人说着冷冰冰的话,但让旁边的两人都相当意外。 张本初在脑子里反复反思,自己生产队好像没有在民兵训练这项工作上出过什么岔子,怎么就突然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了呢? 关营长则长长的吐了口气。 从中午接到任务,他就骑着自行车陪着这位上面下来的宋队屁颠屁颠地满公社跑。 一直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骑车,屁股是真的快颠成八瓣了,可人家领导都面不改色,他也不好叫苦。 现在总算解脱了! 宋队也没想到今天他这么幸运,这么快就把要找的人找了出来。 老疤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人虽然活着但严重的脑震荡造成记忆混乱,等他恢复想起什么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这就不得不广撒网,海捞程乔这位有可能的目击者。 看到程乔的第一眼他就把人给认出来了,正是他当时在胡同口差点撞到的那位,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把人留下来。 他向张本初打听了张家的情况之后,更确定了不能直接讯问,怕打草惊蛇! 老张头作为机械厂盗窃案中唯一的牺牲者,自然第一时间就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但仔细调查过他的生平,所有人又都默契地转移了目光。 从出生到死去,生活出工劳作,都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除了意外偶遇到那场事件,然后见义勇为丧命,完全没有第二个解释。 但他今天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老张头死后,他性情大变的老婆子不对劲! 一份城里人都求而不得的体面工作,她说卖就卖。 对在婆家受欺负十几年的女儿一直视而不见,现在却突然不能忍了大张旗鼓地去闹离婚。 更蹊跷可疑的是,她出现在了老疤的出事现场!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 天降一口又黑又大的锅! 程乔还毫无知觉。 此时张家的母子几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气氛沉闷又压抑。 今天的事,张代国兄弟几个全程都未发一言,就跟着打了个酱油。 决定不是他们做出的,到了讨伐现场他们也不是主力军。 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 “娘,大姐要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事先跟我们几个商量?” 张代国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是啊,今天我们兄弟多被动啊,全程都在听别人摆布了。”张代富也悻悻的道。 “跟你们说有用吗?”程乔一点面子都不给,“昨晚你大姐就回来了,你们谁问过她一声过得好不好?” “我在生产队一声招呼,几十号壮小伙争先恐后要去给你姐出气,你们呢?” “被动?受不得别人摆布?这事要是由你们替你姐去出头,今天能离得了?” 程乔冷哼一声,真的对这几块叉烧一个都瞧不上。 “眼瞎、耳聋还心盲。” “你们这会儿问我,是内心愧疚不安吗?不,是觉得老娘我没给你们面子!” “面子那玩意儿是别人给的吗?分明是要你们自己去挣的!挣不到就不要腆着脸求别人施舍。” 程乔的话把兄弟几个都说得面皮发红。 当然,就是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现在还一个个的扮老实,估计是怕回去之后媳妇儿们闹腾不好交代吧? 想想今晚家里即将上演的戏码,程乔不厚道的弯了弯嘴角。 她突然十分期待夜晚的降临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钱壮穷人胆 张代国此时的内心烦躁到了极点。 就在今天之前,他还以自己是老张家的长子为荣。 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个家里应该就是他说了算。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有些怀疑人生。 他娘闷声不吭搞大事! 突然从唯唯诺诺的人变得强势也就罢了,张代国只当她是爹死了后刺激过度性情大变。 可是,她凭什么一声不吭就闹到城里去,把大姐的婚给离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商量都没有跟他这个长子商量,今天他跟着进城,就像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别人看他都是鄙夷的目光,仿佛他撑不起事一样! 这往后还让他在队上怎么混啊? 好好的婚为什么要离?虽然这些年大姐城里的婆家对他们也并没有多少帮忙,但毕竟是有个城里亲戚啊,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谁家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大姐在人家家里都过了十好几年了,非得把人家好好的一家拆散? 再说,离婚就离婚吧,为什么离了还得住回来? 他们家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他们几房人挤在一起都嫌不够住的,大姐和她女儿突然搬回来要住到哪里去? 老娘也不想想,他大房可是生了三个儿子,大毛今年都十五了,还没有自己的屋子,眼看着就要到结婚成家的年纪,新媳妇进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成? 他跟叶珍秀正为这事发愁呢。 这下好了,旧账未消又添新账,他回去了要怎么跟媳妇儿说? 张代富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心疼的是娘今天花出去的钱。 队上的人每人五毛,三十个人就花出去了十五块,还有那老些大肉包子,也不知道娘是从哪里买来的。 个个馅大皮薄,白得像雪,一看就是上好的细面蒸出来的,他离得远才吃到两个,可他亲眼看到隔壁的王老三抢了三个! 只怕那些包子也花了不下十块了,就为了大姐离婚,一气儿就花了二十五块钱出去。 本来这些可都是老张家的钱啊,分家的时候也会有他的一份。 现在好了,全便宜了外人! 张秋芳已经慢慢从重获自由的狂喜中清醒过来了,走在自己最亲的家人身边,却感受到气氛沉重。 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却只露出一抹苦笑。 她离婚了。 回到娘家就成了娘家的拖累。 弟弟们尚且如此,那弟媳妇们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想呢? 不过她很快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她不后悔,哪怕回到娘家也没有立足之地都不后悔! 离开杨家,她的女儿就不会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去陌生的地方下乡。 离开了杨家,女儿将来的婚事就可以由她自己做主,嫁自己喜欢的人,过顺遂的一辈子,不必重蹈她的覆辙,成为可以随意变卖的货物,成为替兄弟娶媳妇换彩礼的工具人! 朝家里走的这一路上,老张家的人个个都满腹心事。 就连程乔也不例外。 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今天的事。 哪怕事先计划已经非常详尽,但张秋芳的前婆婆仍然是个强劲的对手。 被他们以及家属院里的邻居们围观指责,都能面不改色胡搅蛮缠不落下风! 要不是事先请了领导来,今天这婚能不能离还真不好说。 自己现在是老太太的身份了,但战斗力与这些真正的老太太,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还有极大的进步空间。 更令程乔怄气的是,碍于领导在场,他们竟然没能给杨老二一顿好揍! 她只知道张秋芳在杨家铁定没好日子过,但没想到她解开外衣,竟然露出了浑身青紫。 好多都是陈年旧疤上又添新伤。 那人阴毒,打人还专挑外人不好查看的地方! 气,实在太气了! 她早该想到的,没有家暴张秋芳不能变成那样的木头人。 让人打砸杨家的时候,就应该把杨老二也好好收拾一通的,不然也不至于她现在还道心不稳。 “大丫头,给,你自己仔细收好。”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了,张秋芳的神情又畏缩起来,程乔这才想起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娘,是啥啊?” 一包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落入张秋芳的掌心,手指却被娘紧紧压下攥住。 她的心脏都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是她想的那个吗? 程乔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明白是什么了,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不要声张,这是你跟真真两个往后生活的底气!” 张秋芳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木讷的眼神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加复的惊喜。 钱壮穷人胆。 果然有道理! 程乔看到张秋芳的变化,就知道自己这样做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时进了纺织厂的家属小院,她跟鲁大妈几个妇人被安排的是制造舆论的活儿。 程乔见鲁大妈完全能以一当十的用,自己则跟在打砸的队伍后面进了杨家。 自从她的游戏世界与外界之间开了道窗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往里面带东西不用整个人进出了。 她进了杨家之后就是一通翻找,终于在杨老二瘫睡的枕头底下摸到了个装钱的布包。 一张张钱钞被叠好卷起来包着的,小小的一卷金额应该不少。 她随手往游戏世界里一放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带出来了。 为了能快刀斩乱麻,不与杨家其他的人对上再拉扯不清,在妇联领导同志的干预之下,杨老二要求张秋芳净身出户的要求程乔都帮她答应下来。 这些钱就是底气! 张代国和张代富已经率先进了自家院子,程乔和张秋芳说着话落在了后头。 “娘,大姐,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大姐你……真的离了?” 只是两人才靠近家门,张贵枝就迎了出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一会儿看向张秋芳,一会儿又看向程乔。 她这个局外人似乎比张秋芳本人还要疑惑和迷茫。 “离了,往后你大姐和真真就要回家来住了。” 程乔有点明白她的心情,便故意加大了声量,摆明了告诉她别再担心。 她大姐嫁出去这么多年,在婆家过得不好依然有人替她撑腰接她回来,她跟金癞子的事她不同意,别人也一样强求她不得。 “可是娘,两个嫂子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第41章 能过过,不能过就分 张贵枝通风报信的时候,王春花和叶珍秀已经拖儿带女齐齐站在了院门口。 今天中午大队书记家又是挑人,又是批假的,哪怕嗅觉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有事情发生。 一传十,十传百,同一个生产大队,王春花和叶珍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旁人嘴里打听到了消息。 一开始婆婆没商量她们,就擅长做主去大姑姐家闹事她们是有些埋怨的。 但也就埋怨而已,哪怕自家当家的男人也一起去了城里在外人面前也没有微词。 特别是叶珍秀,一口一个娘家兄弟的作用就是给出嫁的姐妹撑腰的,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词。 但随着零零碎碎的消息越传越多,她们就越来越无法淡定了。 特别是一同进了城的小年轻回来显摆,他们前进生产队的人在城里如何如何风光,把纺织厂的领导都逼得无话说可,不得不点头答应双方婚姻作罢。 婚姻作罢,离婚!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政府主张婚姻自由,实在过不下去的也同意离婚另选伴侣。 但实际上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自打你萌生出离婚不过的念头,身边就有无数人不停的向你劝合。 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共同生活这么多年的份上……一般人都坚持不到最后。 可她们的婆婆倒好! 直接一步到位,带一大帮子的青壮进城,并不是出气讨说法,而是一劳永逸直接干离婚了! 离的时候干脆,可她到底有没有想过大姑姐真离了婚,往后她,以及她们这些亲人,要怎么过日子? 这年头大家都在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 好人谁离啊,好人谁劝人离啊! 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况且她们家就这么点儿大,孩子们慢慢大了,他们自己家里人都要住不下了,大姑姐还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回来,那要住到哪里去呢? 她们两妯娌第一次同仇敌忾,联手抵制大姑姐进门! 走在前面的张代国和张代富兄弟俩已经被自己的媳妇拦住,垂着头站在那里被骂成了鹌鹑。 “代国你空长那么大个身板,所以就不长脑子了是吗?家里就这么点儿大,是你不住了还是赶我回娘家?”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这个家里已经没了我的立足之地,那我们就离婚吧!” “你是死人吗?吱都不会吱一声?张代富我也要跟你离婚!”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看到两个儿媳妇拙劣的表演,程乔没忍住白了王春花一眼。 她就不明白了,屡战屡败,屡败还屡战,每次都被叶珍秀拿来当枪使,偏人家乐此不疲还没有丝毫新意地玩得不亦乐乎。 “珍秀、春花,我打算跟真真自己搭一间草房子住着……” “哟,大姐说的这是啥话啊,娘让你离的婚,住的地方当然是娘说了算,住什么草房子啊,再说草房子建在哪儿?生产队给你分自留地了吗?” 王春花一开始还有点惧程乔的威,生怕她一言不合就拿大扫帚像抽儿子一样也抽她们。 到时候满脸的伤,走出去真没脸见人了。 但见全程婆婆都只冷哼了一声,她的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 “行了,你们都消停点,不就是担心住不开吗?一个个都是吃了拐弯抹角的药不会正常说话了是吧?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住哪我说了算是吧?把我的自留地分出来,我另起房子跟你大姐单过!” 程乔一开始就想分家了,但碍于游戏世界的解锁进度,才顺势下坡,维持住了现在的表面平和。 可这些人一门心思只为自己的那点儿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太糟心了! 而且她现在遇到解锁更给力的张秋芳母女,对老张家的两房儿子,就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能过过,不能过就分。 现在显然到了不能过的时候。 “娘想分家也不是第一回了,其实咱这个家也不是不能分。” 比起王春花那根棒槌,叶珍秀就能说会道很多。 “只是工作是爹留下的,我家代国也是爹的儿子,还是长子,没理由一点没份吧?” “是,是,分家也要给我们分钱!” “你大姐当初是为了帮老大你娶媳妇,才把自己两百块钱卖到了杨家那个火坑。” “老大你怎么说,光想着分好处,就没想过怎么还这个人情?”程乔懒得跟叶珍秀对上,转头跟张代国说的。 “娘……” 看着他壮实的身板,此时却嗫嚅得像个新媳妇,程乔就觉得她多余问这一嘴。 “从今往后,你们大姐就正式回家来住了,你们谁有意见就滚,不想滚就都老实受着!” 说罢,程乔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代富还想上前说自己没欠大姐的人情,但稍慢了一拍,就只看到娘走得决绝的背影。 “娘怎么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呢?”叶珍秀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挫败感。 以前婆婆唯唯诺诺,什么都不必跟她说就全盘通过了。 可现在的婆婆易怒又暴躁,一言不合就想揍人,是揍人上瘾了吗? 这日子没法过了! “珍秀,先回屋吧,大姐对我的确是不同的,娘既然要把大姐留在家里,咱们只能认了。” 张代国长叹一声,颓废的回了大房所在的屋子。 王春花难得看到大房吃憋,哪怕事情没有按她们设想的出现转机,但莫名她的心情却极好。 回到房里,她便迫不及待的对紧随其后的张代富道:“你哥这回被你娘和大姐给死死的拿捏住了!” “要不咱们自己分家单过?” 其实没有工作那回事之前,王春花早就想分家单过了。 因为她只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家宝,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结果婆婆仍是那个泥捏的人,公公虽然多有赞扬,但一切都仅限于口头。 她的家宝,仍然被大房的三个儿子压了一头。 “你不惦记娘手里的钱了?”张代富无所谓的道。 他就像天生长了副懒骨头,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 边说着话,人已经歪到床上去了。 “你是不是傻!”王春花捶了他一下,难得的脑子清明了一回。 “你娘手里的钱,连你大哥大嫂都逼不出来,你我何德何能?” “不过现在家里确实住不开,急需有人腾地方!” “而大房还有苦说不出,想分又分不了。” “你说,咱们趁机要多分点怎么样?”王春花越说越觉得可行! 第42章 破财消灾 “就咱们家这样,多分点又能分到个啥!” 张代富懒洋洋的,躺下就不想起身。 一想到分家拆伙尽是事,便有些兴致缺缺。 “你是不是傻!”王春花捅了他一下,“家里的铁锅、粮食还有鸡鸭和猪,还有家里的对只暖瓶,当初是爹买回来的,也没说是给大房的吧?” “大嫂就霸占了好久!要是咱们能要过来,往后天冷了也能有口热乎的水喝。” 王春花在旁边掰着手指着一一清算,特别是她心仪许久,却一直求而不得的,正好争取过来。 张代富也慢慢听得认真起来。 特别是当王春花说分了家,他们可以去她娘家的地基上自己起新的屋子。 他可耻的心动了! 王春花娘家也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只不过住在隔壁第四小队。 她娘只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一直挤在老宅里,新分的宅基地一直空着。 要是他们搬过去,就白捡了一大块好地! 以前他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老张头不许。 说是自己好好的儿子不能上门做了王家的赘婿。 可这算哪门子的赘婿啊,住得近而已,而且他老丈人还许诺过他,去了啥活都帮着干,偏他爹死脑筋! 可现在不一样了。 爹不在了,娘又嫌弃他们,不如一走了之? 王春花跟张代富十几年的夫妻,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有门! “咱们分出去吧,我爹可是说了,咱们如果建房,土坯砖都是现成的!” 王春花劝说得更加卖力。 自从去年生了儿子家宝,她爹就跟魔怔了一样,不停的让她游说张代富搬回娘家去住。 说是家里有个男娃说话也硬气些。 正好拦路虎公公也没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要我说你就快点下决定吧,不然等我二姐她们抢了先,可就没有咱们的份了!” 这句话简直给张代富最后一剂强心针,当即一个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分!今天就分!” 王春花二姐嫁的人比老张家条件更差,五兄弟目前还挤在一起,觊觎娘家的那块宅基地已经很久了。 说不定晚了宅基地就真的被抢走了! …… 张代国被叫到堂屋分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不到老二还真的要分家! 一想到自己老爹在世时曾说过,老二想要入赘王家会打断他的腿,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可是等他到了堂屋,仍然静悄悄的。 娘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老二夫妻俩一唱一合的细数分家的好处。 总归一句话:他们是在为这个家牺牲,是为了给大姐腾屋子。 张代国竖起了耳朵,身子努力朝大门的方向靠近。 就等着老娘一发火,他就撒腿往外跑。 上回就是这货夫妻俩,才害得他被娘一起追着揍,这样的经历再也不想要了。 可程乔就好像看不见底下这些人的小动作一样。 独自惬意的喝着茶水。 她从城里回来之后又进了一趟游戏世界。 虽然供销社还是没能完全解锁,但城外的砖窑却意外的解封出来了! 有了砖就能造房子,老张家的这个破泥土屋她住得够够的了。 低矮逼窄还阴暗潮湿,她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就怕床上突然多出点什么蛇虫鼠蚁来。 “好听的话就别说了,你就说分出去要分些什么东西。”程乔不耐烦的打断了老二夫妻俩的喋喋不休,转头又对着张代国,“你大哥我也叫来了,想要什么你们自己商量。” “老四,你要不要也分出去?” 天地良心,程乔是满含着期盼问出这句话的,可张代强却像被质疑忠诚的猫,瞬间弹跳起身。 “娘,我不分,我不离开娘!” “老大你呢?” “如果现在要分出去的,我愿意每家补贴一百块安家费。” 破财消灾。 程乔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爹留下的工作也就卖了这么几百块,想想到底是母子一场,就当全了与你们的缘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可是要奔向新生活的人,总见这么几个糟心的家伙在面前晃算怎么回事!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以为场上一片欢呼,然后她就能彻底的摆脱这些家伙了。 可谁知气氛陡的急转直下,连老二夫妻俩都没再吭声了。 “咋啦?都哑巴了?” 寂静让人不安,程乔都糊涂了,这不是他们一直求而不得的吗? 怎么自己答应了反倒还不乐意了呢这些人? 想啥呢? “娘,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了啊?”张代国沉默了下才开口。 他可是出去打听过的,一个工作指标也就能卖三百块钱。 娘一开口就全分了出去。 娘这是对他们彻底的失望了吗? 平常总有百般埋怨,但这会儿真的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张代国又感觉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突然就舍不得了。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媳妇叶珍秀,要不,别分了? 叶珍秀这会儿也沉默不语。 她跟张代国想的不一样,但此时的心境却是一样的。 她看着张秋芳平静自然的坐在堂屋里,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 虽然她嘴上说着离婚女人会被人说闲话,但同样身为女人,对张秋芳更能感同身受。 如果是她跟张代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她的娘家肯定不会有人帮她这样撑腰的。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婆婆。 这才是婆婆本来的性情吗? 虽然不再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还不好拿捏,但给大姑姐撑腰这事,办得干脆又利索。 而且强势起来的婆婆其实也很讲理的,至少没有对儿媳妇们发过彪。 “分,我们分出去!” 王春花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劝动的男人又沉默下来,立马主动出声。 一百块啊! 简直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一百,她们的新家能修得又大又敞亮,到时候看队上谁还笑话她! 张代富也很快回过神来,娘手上的钱即使分,能分给他们一百已经是极限了。 娘近来花钱又大手大脚,真拖拖拉拉到最后还有没有得分都是两说呢! 分,说什么都得分,有了这一百块,家里那些破烂玩意儿拿不拿都无所谓了。 “我是老大,娘跟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不分了。” “我也不会,我还没成家呢。” 随着老大、老四相继开口,老张家的第一次正式分家就这么结束了。 程乔望着老大和老四,目光幽怨,这俩家伙是赖上她了? 第43章 死心了 王春花急着走,程乔又不留,老张家这个家分得特别快。 划拉完东西,王春花当天就回了娘家。 张代富几次望着程乔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自己的娘,真的不管他会不会入赘了吗? 可人家视而不见! 哪怕他仍然处于患得患失中,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在老张家忙着分家的时候,机械厂521失窃案专案组的宋队也没有闲着。 对程乔这个人从里到外被查了个底朝天。 可惜除了这老太太老伴儿去世受了点刺激,造成性情有些变化之外,再也查不到任何问题。 甚至在她进城卖掉工作之前,她都没有进过城! 可是他总觉得,查不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越发不能轻举妄动。 当天晚上,他就以民兵训练的理由召集了整个前进生产大队的民兵集合。 所有青壮全都汇集到了大队部。 宋队的目光重点集中在老张家的几个人身上。 除去张代国夫妇已经超龄被踢出了民兵队伍,其他所有人都在集合之列。 张代富一如既往的懒散,进了人群中就找个角落里偷偷猫着,生怕被人发现他训练想浑水摸鱼。 王春花一来就扎进了四队的妇女群中,很快打得火热,为即将开启的新生活奠定良好的群众基础而努力。 张贵枝则是一改在家时的小心翼翼,难得露出年轻人活泼的一面,跟队上同龄的女孩子们一起说说笑笑。 到场的全都是年轻人,没有过多的规矩和拘束,反倒体能好的还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羡慕,在这里她难得的有成就感,民兵训练自然也成了她唯一能放松和会期盼的事情。 只有张代强还是那副没有出息的样子,一到队部的晒场,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到处搜索赵清莲的身影。 可惜搜索无果,他失望的到处张望。 自从娘把他从吵架现场拉走,赵清莲这两天都没有再理他了。 他这两天也在思考自己跟赵清莲的关系到底算怎么回事。 只可惜没有一点头绪,她越躲着他,他越想见她,哪怕只远远的望一眼也好。 “哇~” 张代强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他扭头,就见娉婷而来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又是谁? 那么漂亮,那么美好,一来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清……” 张代强紧走几步,正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赵清莲的手挽在了另一个人的手臂上! 而那个人,还是那天被未婚妻抓了现形的钟知青! 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顿时卡在了张代强的喉咙里。 那天他亲耳听到赵清莲当着他娘的面说他们只有兄妹情谊,不可能谈对象时,他内心虽有失落却也并没有多难受。 毕竟她承认自己跟她是亲近的人。 可现在亲眼看到她跟钟知青挽着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明晃晃的宣示着双方的所有权。 他突然心里就像塞满了棉花,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果换个人他可能还能好受一点,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是两天前对他们的关系还矢口否认的钟知青呢? 那么,打抱不平的他成了什么? 真跟娘说的那样,就是一个笑话? 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的张代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大家起哄并不是因为赵清莲有多漂亮有多美好。 而是在一众黑灰的着装中,她头上的一抹红。 那是一条大红色的轻薄尼龙纱巾,被赵清莲系在了麻花辫的发尾。 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停在了她的头上。 哪怕晒场上熊熊燃烧的火把都抢不走它的风头,反倒衬得赵清莲白皙的面孔更加妩媚动人。 “哼,小布尔乔亚作派!” 以被抢了未婚夫的钱知青为首的女知青们则对此嗤之以鼻。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挑起了宋队本就敏锐的神经。 来到前进生产大队,他就习惯性的观察了每一个人。 哪怕老张家的几个人扎堆在不同的地方,他也一一仔细分析过。 可全都没有任何疑点,就当他以为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他看到了赵清莲头上的红色纱巾。 赵清莲,土生土长前进生产大队的人,父亲赵铁栓,第三生产小队的小队长……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个姑娘的全部资料,但不管怎样,她都与红色纱巾的主人挂不上勾。 这种纱巾也刚刚才在沪上上市,还远没有达到流行的程度。 哪怕她现在跟下乡的钟知青打得火热,以钟知青非沪上知青的身份,送这样的红纱巾也是无能为力的。 就更别提她这个偏远乡村的乡下姑娘身份了。 那她头上的这条红纱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宋队眯起眼思绪翻滚。 …… 赵清莲高昂着头走进晒场,听到耳边的声声惊呼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来自己背着爹拿出纱巾偷偷打扮是正确的。 早知道一条纱巾就能造成这样的轰动,她应该一早就戴出来的。 “瑞安哥,你看这些人,也真是的,人家不过就是系了条纱巾嘛,至于上纲上线的嘛!” 赵清莲像是被女知青的话吓到了一样,往钟知青的方面靠了又靠,一副软若无骨一句话都能压倒的稻草一样。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钟知青有了回城的门路,说不准哪天就要回城了。 如果此时还不抓紧把婚事落实,她成为城里媳妇的梦想眼看着又要落空。 钟知青跟钱知青是青梅竹马,打小的情份,长大了下乡下互相扶持水到渠成的谈婚论嫁,处得跟哥们儿似的,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妩媚? 当即骨头都轻了三斤,只觉得被赵清莲挽上的手臂发热、发烫,并且很快就有弥漫至全身的趋势。 “嗯,没有,是她们羡慕你、嫉妒你胡说八道的,你别理。” “嗯,我都听瑞安哥的!” 赵清莲冲钱知青挑衅的勾勾唇角,把头垂得更低,恨不能整个人都钻进钟知青怀里去的样子。 轻笑着,声音低低的,嗲嗲的:“她们就是嫉妒瑞安哥只对我一个人好,我也要只对瑞安哥一个人好!” 这个年代这副作派那是相当的大胆了,很多正儿八经的夫妻私底下拉拉手遇到人都会像触电般弹开两米远。 可这两个人一个做得自然,一个享受不已,偏偏就没有避闲的觉悟。 赵清莲旁若无人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一字不漏全都飘进了张代强的耳朵里。 死心了! 娘问的时候他的心还没死,但现在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44章 红纱巾哪里来的? 赵清莲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只对钟知青一个人好的话,像一柄尖刀,深深的扎透了张代强自欺欺人的想法。 他根本就不满足赵清莲拿自己当哥哥,他一直想得到的,就是她只对他一个人好。 可现在这个人出现了,是钟知青不是他! 整个训练过程,张代强都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训练了些什么。 一双眼睛总情不自禁的朝赵清莲所在的方向飘过去。 只是每看一眼心就更痛一分。 她对钟知青的偏爱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眼,痛彻心扉! …… 老张家的小院里,杨真真被接回来之后就乐得见牙不见眼,看一切都新奇。 比起张秋芳,这个小姑娘更满意能够摆脱杨家。 程乔已经跟她商量好了往后住校的事情后,便把自己的床让给她们母女去睡觉。 自己则横竖也睡不着,干脆搬了竹床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乘凉。 老张家的小院虽然不大,但种了一棵苦柚树,树龄应该十年往上了,一蓬带油质的绿叶亭亭如华盖且自带芬芳。 而且眼下正是雪白的柚子花含苞待放的时候,清风拂面芳香扑鼻。 程乔坐在树下快活似神仙。 她在想,等盖了新房,院子里还要种上一株桂花。 花开的时候她就坐在树下喝茶,过一把人闲桂花落的瘾。 “奶,爹娘分家出去过,我跟妹妹们不分可不可以?” 程乔正在畅想未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大妞。 小姑娘刚上了两天学,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这两天放学回来割猪草时都会跟小伙伴显摆写字。 木讷得像个木头人的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但此时的她又弯腰驼背佝偻着头,背上背着弟弟张家宝,双手用力的托着他的屁股。 跟程乔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程乔蓦地想起来,她一时心血来潮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可学费还没交呢。 今天老二一天答应分出去单过,第一受到影响的铁定就是家里的这三个妞啊! 就凭王春花丝毫不拿闺女当人看的性子,这三个妞还能上学才是怪事。 程乔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人叹了口气。 突然觉得此情此景都没有那么美妙了。 可就算她是小姑娘们的奶奶,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啊,毕竟她们可是有父有母的。 “奶答应你们上学的学费,明天就去学校帮你们交上,也会交代你爹让你们继续上学的。” 程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头上黄黄软软的头发,到底还是没忍心。 “往后分了家也都住在一个大队,想奶奶了就回来。” “别等你爹娘了,把弟弟放上床睡觉去吧。” 听程乔这么说,小姑娘黯淡的眼眸又有了些许光亮,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可爱又乖巧懂事的样子让程乔的心底都跟着软软的。 趁着小姑娘转身,她从身上摸了把水果糖放进她的兜里。 “晚上别吃,睡前要漱口仔细坏了牙。” 小姑娘这回的眼更亮了,头点得更欢了。 “去吧!” 程乔刚打发大妞离开,就见张代富肩上挂着褂子,赤裸着上衣吊儿郎当的回来了。 王春花不知道说着什么,跟在他的身后紧赶慢赶的追。 “……知道了知道了!” “娘!”张代富正不耐烦的应着进院,抬头就见自己娘正盯着自己。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这要是搁在平时,张代富跟他娘面对面的撞上,他都绝对不带打声招呼的。 但现在的张代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娘的面前,他总觉得心虚气短。 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惧怕娘发起脾气来挥舞的大竹扫帚,可今天娘毫不犹豫就把他一房分出去,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样子,才是他最不喜欢的。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不赶紧的去洗了睡觉?” 程乔眼瞅着张代富打了招呼就要往她的竹床上坐,她忙开口赶人。 张代富的身子僵了一瞬,心头又重新欢喜起来。 娘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这不就怕他睡不够嘛。 “好嘞!” 腆着个脸笑着又转身。 “对了,三个丫头是我让去上学的,今年的学费就还是我出,往后你们自己看着办。” 程乔看张代富有停住脚步认真的听,又接着道:“不管丫头还是小子,都是你的孩子,她们要是肯读书,还是让她们多读点。” “晓得了娘。” 张代富还没有出声,后面跟进来的王春花听到程乔说会出学费,当即脆声声的应下。 “嘁!二嫂有便宜还能不占?” 老二夫妻才走,张贵枝和张代强也依次回来。 张贵枝脸上还带着射击第一被夸张未消退干净的红晕,看到自己的娘后神情仍然放松。 蛐蛐王春花的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了。 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看了程乔一眼。 见娘没有像往常一样喝斥她,她又尝试着往竹床边靠了靠。 “娘,新来的民兵连长可厉害了!” “不仅枪法好人也特别好!” 这时候的民兵训练可是真刀真枪,程乔不由得对她们的训练也起了兴趣。 她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张贵枝继续。 在她的印象中,张贵枝这还是第一次有跟家人分享的欲望呢。 “人好不好你怎么就知道了?” “今天赵清莲打扮得可漂亮了,但今天的连长并没有给她优待,姿势不标准一样被罚蹲了马步呢!” 而且示范人是她! “赵清莲怎么打扮的?” 程乔觉得不能冷场,要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娘你知道吗,赵清莲今天头上竟然扎了条红纱巾!” “轻轻薄薄的,红艳艳的,是真的好看,钱知青她们都没有呢,说她是什么小布尔什么作派!” “小布尔乔亚。” “对对,就是这个!” 张贵枝想不么她娘连这个只有知青们才知道的新词都知道。 程乔顺口搭着话,脑子里则自动浮现出赵清莲头发上扎着红纱巾的样子。 嗯,那确实挺亮眼…… 等等! 程乔突然有些愣住。 她去过县城里的百货公司,以前写小说的时候也查过资料。 这时候这种亮眼的红纱巾应该还没有吧? 那赵清莲头上扎的是从哪里来的? 第45章 冤 “你别听到啥就瞎学!” 紧跟着后面进来的张代强刚好听到自己妹妹在说赵清莲的闲话,他还是习惯性的出声维护。 “我是说,她们说的那不是啥好词。”等自己反应过来他跟人家赵清莲根本啥关系都没有,犯不上上赶着维护,才又后知后觉的对妹妹道。 “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程乔一看到他这个舔狗样子就没什么耐心。 在她看来,无论男女,但凡长了颗恋爱脑的,都只配去挖野菜。 张代强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听娘这么说他,当即心如死灰。 以前娘从来不说这些话,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他也不知道要听娘的话。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赵清莲心中的地位,却发现自己娘处处都说得正确。 这些年当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一腔真心错付了。 若是自己还这么执迷不悟,娘可能真的会像分二哥一样把自己也给分出去! “我改了,清莲她,跟钟知青好上了。” 可是哪怕自己已经下定了断得干干净净的决心,但把这话说出来张代强的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 他双手抱了头,一屁股颓废的坐到了地上。 程乔和张贵枝见他这个样子,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都透着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新奇。 有瓜? 人生就是一场吃瓜大戏,不是吃别人的,就是吃自己的。 有别人的瓜吃,当然还是先吃别人的。 张贵枝在这一点上跟程乔十分合拍。 两人甚至还很贴心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张代强。 只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并不小,保证每一个字都精准的落到他的耳朵里。 张代强就很无语。 特别是他娘,是很会抓重点的,每一句惊呼都恰到好处的抓住他的痛脚。 比如: “赵清莲众目睽睽之下还挽着钟知青的手?” “你哥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别人都出双入对了还想上赶着搭讪?” “什么,你是说,赵清莲说非钟知青不可的时候,你哥就在旁边?” “……” 张代强起先听到这些话,尴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慢慢的,尴尬被羞耻取代。 再然后也觉得好笑起来。 明明一开始堵得隐隐作痛的胸口,竟然慢慢舒畅了。 能当笑料笑出声来的,又会是多痛苦的事呢? “赵清莲今天戴的红纱巾,应该是钟知青送她的吧。” 见娘的关注点停留在了红纱巾是怎么来的问题上,张代强也终于回想起那方红纱巾的存在了。 “那钟知青是从沪市来的吗?” 程乔觉得废物有时候还能回收利用一下,想了解赵清莲的事,恐怕非老四张代强不可了。 “不是,就是来自咱们本省的另一个市。” 程乔这才想起来,上山下乡最开始的口号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大城市的知识青年积极响应号召,去的都是贫瘠荒凉的地方。 像前进生产大队这样的平原渔米之乡,是后面政策调整,减少远距离安置来缓解社会矛盾提出就近下放后,知青才越来越多的。 “那不可能!”程乔当即否认。 沪市才是全国的时尚之都,流行前沿,任何时候都一样。 这种质地之轻薄,颜色之鲜亮的纱巾,不大可能出自本省。 她们这里可是内陆的农业大省,一向是贫穷和落后的代名词,她穿过来时都没能翻过身来的那种。 老张家的小院里难得和谐了一些,这一晚苦柚树下有说有笑。 张代国已经躺在了床上,听着窗外的说笑声,恍若又回到了童年时。 那时候娘也是这般爱说笑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无趣了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张代富则是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要建新房分出去,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干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旁边还有王春花畅想美好未来的喋喋不休声,一时搅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得眠。 …… 借住在大队书记家的宋队这一晚也睡不着。 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桌上摆放的纸上画满了来来回回的线条。 其中几个名字上被划了好多圈圈,线头纷乱、繁杂。 他的脑海中一时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却又因种种原因,最后始终串连不到一起。 但他无比肯定一件事。 机械厂的失窃案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小偷盗窃案。 他们的偷窃目标并不仅仅是机械厂的废铜烂铁,而是奔着最新的车轿设计图去的! 而且案件跟这个近郊的生产队也脱不开干系! 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宋队的目光在程老太太、赵清莲、赵铁栓、老张头等人的名字上一一掠过。 最后定格在了程老太太这个名字上。 他没有忘记自己就是奔着这位才来的。 她可是老疤出事现场可能的唯一见证人。 而且查得越多越发现,这里面的人和桩桩件件的事,都跟这位老太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案件中唯一的被害人老张头,正是这位的丈夫。 与机械厂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地道老农,竟然死在了保卫机械厂财产的见义勇为里。 还有今晚戴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红纱巾的赵清莲,就正好是她疼爱的老儿子的追求对象! 宋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即使赵清莲今晚挽着钟知青高调登场,他还是查到了她与张代强之间的过往。 更巧合的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张贵枝,射击天赋惊人…… 太多的巧合遇到一起,那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宋队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把差点烧到他手指的烟屁股丢到地上,用脚尖碾灭猩红。 下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去会会那个老太太了! 对自己成为重案组怀疑对象的程乔毫不知情。 不然她高低得喊一个冤! 跟自己的儿女聊够了八卦,她也终于在竹床上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以她作为资深扑街网文作者的敏锐直觉,赵清莲的这条红纱巾绝对不简单! 只是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大事呢?那她就不知道了。 而且也不应该是她这个小人物该知道的事。 她要做的是,等把家里这几个糟心的儿子都分出去,安安静静地苟着就好,等几年改革的春风吹满地,她再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当富婆找男模,光点,啥也不干,主打一个有钱任性…… 梦里的情景让她口水流了一枕头。 可令程乔万万没想到的是,岁月静好的美梦,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打破了! 第46章 他竟然叫我娘! “恭喜恭喜,大嫂,家里来客了!” 一大早的天才蒙蒙亮,一阵尖刻的嗓音就在老张家的小院里响起。 程乔被吵醒时还睡眼惺松,完全不在状态。 恍恍惚惚中看到窗外树影幢幢,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穿越前,又回到了租住的农家自建房里。 可才欣喜的夺门而出,就看到了一个陌生中又带了几分熟悉的老婆子。 老婆子身形小巧,有着一张明明满是沟壑,却又光亮得出奇的脸。 头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上头抹了油,光滑得苍蝇站在上面都会滑脚的程度。 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她身上的却被修改得尺寸合适,哪怕一把年纪了,仍然显得身形纤细有度。 想来年轻时,也是吸引无数目光的美人了。 但看着来人,程乔的内心突然涌出莫名的愤怒情绪。 这是原主的记忆里自带的情绪。 哦,原来自己还在老张家。 程乔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欺压了原主一辈子的弟媳妇周婆子周昌兰满面春光的走了过来。 “啥喜?你家老头纳妾伺候你了?” 程乔的话让周昌兰一噎,连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 “大嫂你说啥呢,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 “哦,看把你高兴得,那是你老头死了?” 程乔从善如流的改口。 周昌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屋檐的台阶下。 她这几天满耳朵都听说自家那个软包子的大嫂不一样了,她原本还不信。 现在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变得一张嘴专门得罪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嫂,你别一大早的咒人好不?我老头也是你小叔子,一家人呢说得这么难听。” “我今天来,是大哥托我给贵枝说的亲事成了。” “虽然大哥不在了,我这个弟妹总不能让他在下面都过得不安身吧。” 周昌兰扫了哈欠连天的程乔一眼,也不装什么样子了。 “日子我跟男方都挑……” “停停!” 程乔人总算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原来该来的终于来了吗? 咋地,她这几天打儿打孙,还带人进县城打砸了杨家,这恶名还没传出去? 周昌兰家住得也不远吧,还敢上门挑衅她? 程乔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侮辱! “你也知道一大早的咒人不好啊?那你为什么来咒我闺女?” “谁跟你一家人?昨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了!” “说是说当皇帝的都有几门穷亲戚,但你这样的想跟我一家人,不配,别沾边!” “还有,你大哥托你办的事,等你下去了自己跟他交代,我可不认!” “行了,一大早的,别脏了我家的地儿,走吧!” 程乔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回房去补回笼觉。 “周婶子,这什么意思啊?今儿我家可是来接亲的!” 程乔还没回屋,院子里又响起一道混浊沙哑的男声。 啊呸! 还真是晦气! “哟,小伙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啊,饭可以乱吃,话也可以乱说,但媳妇可不能娶错了。” “要媳妇儿跟周婆子要,我家还没有喜事要办!” 金癞子是个无赖。 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程乔强忍着恶心,还是耐心的劝说着。 金癞子今天是特意收拾过了才来的,穿了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头上还专门戴了一顶布帽子。 只是酒糟鼻、横肉脸,外加瘸了一条的腿,还有三十岁老光棍的魔法加成的一个无赖男人。 要强行与才十八岁的队上一支枝的张贵枝拉郎配在一起,人小姑娘是前世犯了天条吗? “小金,还什么意思呢,见了你丈母不得叫娘?” 周昌兰仿佛听不到程乔的话一样,亲亲热热地拉了金癞子径直来到程乔的面前。 “娘……” 金癞子凑了五百块的彩礼,就想着娶到张贵枝已是十拿九稳,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哪里还有功夫思考别的。 完全听从周婆子的安排,让干啥干啥。 可他这夹着嗓子的一声,差点没把程乔给送走! 说时迟那时快! 不等他再说什么,程乔拖着老迈的身体,仿佛脱缰的野马,飞快的操起院里的竹扫帚就扑了过去! “嗷~” 哪怕被程乔指着鼻子骂,都一直端着架子的周昌兰被一扫帚抽到脸上,啥体面都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就嚎叫开来。 “娘,怎么回事?” 昨晚在床上烙了大半夜煎饼的张代富被动静吵醒,起床就看到院子里乱哄哄的情景。 怎么他娘又在打人了呢? 倒霉蛋是谁啊? “老二,快,帮你娘我一把。” “把这两个不要脸的给轰出去!” 程乔又气又急,“太恶心了,他,他竟然叫我娘!” 宋队来到老张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然后才看到一男一女被人用大竹扫帚轰了出来。 被人叫娘很恶心吗? 宋队有一刹那的愣神。 等他回神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要见的正主。 与之前巷子里的匆匆一面不同,这次宋队才看清程乔的真实长相。 老太太精神超乎寻常的矍铄,一把长长的竹扫帚被她舞得呼呼生风。 而且被人叫娘,她好像是真的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气得太狠,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赶人赶到院门口的程乔看到来人也是一愣。 “咦,你不就是本初侄儿家的客人?” 程乔怎么想的也怎么说了出来。 有着这样外形的人在乡下农村可不多见,一见就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你好,是张贵枝同志的家吗?我是新来的民兵营长,张贵枝同志极有射击天赋,我来是想问问家长,有没有可能让她接受更好的训练。” “只是,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这是宋队昨晚想到的上门借口。 “是时候是时候,快请。” 程乔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这才是一大清早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那个,老太太,你对我还有印象吗?昨天咱们见过的?” 宋队见程乔的热情不似作伪,才又尝试着将话题更进一步。 第47章 我跟你联手 “是,见过,在我本初侄儿家里。” 程乔不以为意,还只当这个宋队是闲聊。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张贵枝的射击天赋上了。 今天金癞子上门,既恶心到了她,也给她提了个醒。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对张贵枝这个‘恶毒’女配的印象大为改观。 小姑娘勤劳又踏实,是真不至于落到最后坐牢的下场。 可她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连小学都没毕业,将来走高考跃龙门的路也不太可行。 真要改变她的命运,还得从别的方面着手。 现在发现有射击天赋,可不正是一个好机会? 昨晚她们相谈甚欢,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射击训练,程乔还从来没有发现,张贵枝的脸上还能洋溢出那么自信的笑容。 或许自己还能给国家提前培养出一个射击冠军出来? 程乔对宋队的到访越发热情起来! “或许在那之前呢?” 宋队再次出声提醒。 “之前?”程乔偏着头打量着宋队,她在张本初家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有些熟悉感,莫非…… 程乔的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现! “县城?” “县城!” 两人异口同声。 “我就说怎么当时看到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程乔爽朗大笑。 当时她就奇怪了,为什么那么窄的巷子她没有撞到人,原来对方是真有的本事在身上的! 宋队只是想隐晦的提醒一下,却没料到对方自己就想起来了。 而且态度如此敞亮,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如果这位真的跟老疤的事有关,哪怕只是事件的目击者,也应该心虚不自在才对。 莫非,自己判断有误? 宋队胡思乱想的时候,程乔的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淡定。 太多的巧合可就不是巧合了啊。 更何况还有她先前打伤那个跟踪贼人的事。 程乔写网络小说的思绪一时极致的扩散开来。 带着质疑的态度从头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权当第一次在巷口两人的相遇是巧合。 那他可能遇到了被她打伤又自己清醒过来的贼人。 然后在张本初家他又次看到了她,就怀疑上她了? 这次是借故上门试探? 不然他不至于在挖掘有天赋的射击苗子时,还跟她提及在县城里偶然相遇,且毫不相干的事。 又或者…… 程乔的眼眯了起来。 民兵作为国家最基层的战备力量,还肩负着维持地方治安的重任。 而这个宋队明显还担任了官职。 要是他们的目光其实一早就盯住了跟踪她和张秋芳的贼人呢?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程乔突然觉得情况很不妙! 要是那个跟踪她们的贼人只是个普通小贼,被人打伤报了案,宋队若是负责案件的事,大可以对她单刀直入的提问。 像这般试探又是什么原因呢? ‘打草惊蛇’! 程乔的脑子里不期然的闪现这样一个词语。 然后她整个人就懵了。 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老二,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去上工?都要分家单过了,怎么还不没有一点担当!” 程乔短暂的惊讶过后,立马支开张代富。 可怜的张代富才刚刚出力帮娘赶跑上门的恶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立马就被嫌弃。 他心里苦,但不能说。 因为他娘正对他横目怒视,大有一言不合就挥竹扫帚的架势。 宋队也是一愣。 他办过不少的大案要案,对一般犯罪人的心理自认是了解的。 一个个老奸巨猾,藏得极深! 可面前这个宋老太他却觉得越发看不懂了。 从爽朗到惊讶,再到惊喜,整个变脸的过程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想要误会都难。 如果说这是一个敌特,是不是也太不合格了一点? 他突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宋队,你们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 程乔丝毫不在意宋队对她的看法,想到某种可能,她一脸的兴奋。 看不到张代富的身影之后,程乔凑到宋队身边问道。 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完了还不忘环视左右,明明是很小心的做法,但她却弄得跟作贼似的。 宋队瞳孔一缩之后,又不由得轻笑出声。 演,继续演! 看来自己是遇到高段位的对手了。 “那老太太你有什么发现?” 宋队不答反问。 “你等等!” 程乔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里,拿出大妞她们写字的田字格本和一支光秃秃的铅笔头来。 “就说说我这几天的发现啊!” 程乔不管宋队的反应,自己摊开纸笔就坐在台阶下写画起来。 她先是写了‘机械厂’三个字,然后又写下老张头的名字。 “机械厂失窃的,绝对不是普通废铁,不然不可能给我家一个正式工的指标。” 一开口就这么直接的吗? 宋队的目光都锐利起来。 程乔接着道:“现在你又来了,说明机械厂那个东西虽然没能让人得手,却也还在被人惦记,而且你们还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然后呢?”宋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再看面前的老太,仿佛透过那层衰老的皮囊,看到了一个精明而狡诈的猎手。 就是不知道对方要打出什么样的牌。 对程乔来说,他这个态度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她得意的一笑。 “就在昨晚,咱们大队的赵清莲,头上戴了条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红纱巾!” “所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咱们生产大队有人有问题!” 而且你很可能还怀疑那个人是我! 当然最后这句话程乔没有说出来。 “宋队你放心!队上的人和事我比你熟,我跟你联手,你等我的好消息!” 程乔说完内心暗暗叫苦。 她想出这个风头吗? 当然是不想! 可自己这几天的变化太大,已经引起聪明人的怀疑了。 与其把自己的清白交给别人调查,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可还是大运动时期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天知道别人靠不靠谱啊! “好。” 宋队想了想直接点头。 他是来试探的,可现在明牌了,再遮遮掩掩也没必要。 “你不问问那东西是什么吗?” “别,你别试探我。”程乔连忙摆手:“我就一乡下老婆子,不知道,听不懂,也不想知道,我就想查出谁是群众中的坏份子!” 第48章 八卦的精髓 程乔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可心里其实没底。 她送走宋队之后,溜溜达达地就朝大舌头家走去。 要说打听整个生产队八卦消息的最佳人选,那就非大舌头不可了。 可程乔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远远的见村东头的香椿树下围了一圈的人。 情报啊,她现在急需的就是情报。 程乔连大舌头家都顾不上去了,直接拐向了村东头。 “程婶儿来了!” 见到她来,人群里突然有人报信。 刚刚还说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望向程乔都神色讪讪的。 程乔秒懂。 就是正聊着八卦,正好八卦的主人出现还被抓了个现形呗。 “没事,你们继续,刚说到哪里了我也听听?” 程乔只以为她们在说自家分家的事,张代富住回老丈人家跟入赘似的。 这不得霸个大队的热搜榜? 却不想大舌头看到她两眼放光。 “程婶儿,刚才金癞子上你家娶贵枝了?” 一想到金癞子叫自己娘的事,程乔的心里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好一阵恶心! “你看你看,我都不说了偏你让问。”大舌头一脸无辜。 “你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程乔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一大清早的事,当时她怼周昌兰的时候还暗暗遗憾,她都发挥得那么好了,可没人旁观。 却不想这些人还真的消息灵通得可怕,这么快消息就传扬出来了。 “嗐~这不我刚才抽空回家上个茅房,正好遇到金癞子跟你弟媳周婆子撕巴,说退五百彩礼啥的。” 大舌头见程乔真没有恼她的意思,这才又绘声绘色的把她上工偷懒看到的说给大家听。 程乔当时和张代富一起,拿大扫帚将人一通乱轰,轰出去后宋队就来了。 一来就给她‘惊心动魄’的一击,现在还得忙着自证清白。 金癞子的后续她还真没空去看。 “啥?五百彩礼?”一字不落的听完全部过程,程乔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拿我家闺女卖钱,还狮子开大口,周婆子她怎么敢的?” “程婶儿,金癞子说是娶贵枝,彩礼钱却给了周婆子?” 有队上年轻些的媳妇不明所以的问道。 “是的是的,老张家的事情有些特殊。”还不等程乔回答,就有老人好心的解释道:“以前老张头还在的时候,家里孩子的婚嫁全都委托给了他弟媳妇。” 听了这话,在场所有人看向程乔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程婶儿,如今老张头也不在了,我看你也是心疼闺女的,自己还是要立起来,贵枝多水灵的丫头啊,怎能嫁给金癞子呢?” 大舌头跟程乔有过一起吃瓜的经历,感情自觉比别人亲厚,一个常年说人八卦的人,竟然也试着语重心长的给人提建议了。 “是呢,早年我信任老头子不会害自己的闺女,却不想周婆子不是人,把我家秋芳推进杨家那个火坑……” 已经慢慢完成身份转变的程乔眼泪说来就来,当即眼眶一红,将自己真心错付,信任喂了狗的后悔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即收割了一大波乡邻的同情心,再想着周婆子又介绍金癞子给贵枝,当即有不少打抱不平的直骂周昌兰不是人。 另外还有几个队上的老人跟大舌头一起互相对视,一副欲言又止,脸上都是憋得十分难受的表情。 “大舌头,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婶儿我还受得住!” “咳,咳~!” 得到大舌头赶人的信号,所有聊八卦的人全都识趣的离去。 聊八卦聊到大家一起开诚布公就没什么意思了,八卦的精髓在于总结语: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每一次传播到最后不加这么一句,实在没有灵魂。 “什么?”见人都走光了,程乔才很上道的追问。 “婶儿,这也就是看着你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那周婆子实在太欺负人,我大舌头看不过眼才想告诉你!” “你家老张头,跟她一直都有一腿!” “咳咳!”跟大舌头赶人不同,程乔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不是,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你家那个老鬼老头为什么把家里的事都托付给她?就连儿女的亲事,全都不经过你这个当娘的,而是由婶娘代办?” 大舌头还以为程乔不信她的话。 “周婆子现在老了都不消停,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大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不知道她年轻那会儿咱们队上不知多少男的跟她不清不楚呢!” “别人不说,就是咱们队的队长赵铁栓,到现在跟她都还没断!” 为了证明自己的是真的,她连举例说明都用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跟铁铁栓?说说!” “我就知道你不信!这事儿全队的人都知道,也就你没伤着头之前一直像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只知道干活啥也不关心!”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有了程乔的捧场,两人在香椿树下坐定,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从周昌兰和赵铁栓的亲朋和好友,再到两人的相识到相知,事无巨细全都说得有声有色。 程乔很怀疑大舌头是不是一直跟踪着这两人。 她就差没脱口而出向大舌头打听他们俩是不是间谍了。 “你是说,周昌兰家的娟子嫁进城里,就是赵铁栓给牵的线做的媒?” “那赵铁栓有城里的亲戚?” 听了一脑子有的没有,程乔还是能精准的抓住重点。 昨晚听说赵清莲靠一方红色的纱巾大出风头之后,程乔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们队的这个赵铁栓小队长不简单。 但当时她只是一种感觉,找不到任何支撑的理由。 现在听了大舌头分享的八卦,她的脑子豁然开朗! 那就没错了。 知道周昌兰的一些风流韵事之后,程乔就一直在想怎么还击她。 但现在她却突然没有丝毫报复之心了。 答案已经明显成这样,她还有报复的必要吗? 只能说周昌兰能作,已经把自己给作死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程乔跟大舌头分开之后直接去了张本初家。 第49章 疯了疯了 已经过去了一夜,杨家的气氛依然低迷。 他们全家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平常老实敦厚的乡下二儿媳妇,这么多年对她不管不问的娘家竟然来人了! 这次不要好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来就要离婚。 而且她与杨老二的婚还真的就这样给离了! 不是杨家满地的狼藉提醒着他们,大家都跟做梦似的,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哪怕就算如此,杨家人也并不觉得自家会失去张秋芳那个儿媳妇。 直到今早,杨老二发现自己的闺女一夜未归。 张秋芳怎么样杨家人无所谓,但是杨真真哪怕是个赔钱货,也毕竟是杨老二唯一的骨血。 杨老大在杨老头的一再催促下,不得不赶在上班之前去一趟学校问问情况。 “一个个都是懒婆娘,家里有点事就都找借口逃了,留下我老天拔地的还得伺候你们。” 杨家此时最难受的人,不是媳妇儿被气回娘家的杨老大,也不是没了媳妇的杨老二,而是杨家的当家老婆子。 昨天一群乡巴佬像鬼子进村,在她家又打又砸让她在邻里面前威严扫地暂且不说。 大儿媳妇的娘家兄弟替她撑腰,被说了两句就回了娘家,也暂且不提。 老三和老三媳妇从家里出事至今,连面都没有也算了。 偏她一向引以为傲,常在邻居面前夸耀自己家仅仅40多个平方却住了整整一大家子,却还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房子,过了一夜仍然是一片废墟! 有好几次,习惯性的就要开口使唤张秋芳,名字到了嘴边才想起。那个人如今与他家已是毫不相干。 她只能开口就咒那群天杀的乡巴佬,下手是真的狠! 连家里的阁楼都给她拆了。 床铺被褥,断木残片落了一地。 要不是昨晚老三两口子没回来住,她跟老头两个人都不知道睡哪里。 问题是现在面对这一大堆烂摊子,她要怎么办? 在外面吹嘘归吹嘘,可平常这些家务活都是张秋芳一个人包揽的。 如今那个吃闲饭的没了,她才知道,那两个嘴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儿媳妇一点都不靠谱! “嘀咕些啥?不看看都啥时候了,还不做早饭上班都要迟到了!” 家里残疾儿子的老婆都跑了,杨老头只觉得颜面扫地,如今老婆子还在他面前啰里啰嗦,只觉得心情十分烦闷。 杨婆子扫了眼瘫在床上垂头丧气的二儿子,再看了看脾气暴躁的老头子。 她只能认命地往公共厨房去。 “哟,杨大妈啊,有些年没见您老下厨房了哦?” “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呢,平常不是就数她们最孝顺吗?家里出了事也不回来帮衬你一把?” 厨房里正做着饭的那些长舌妇看到她便出言打趣。 偏人家还是拿她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杨婆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气死人了,连杨真真那个赔钱丫头也跟她那个死鬼娘学,等回来看她给她啥好果子吃! 杨婆子本想自己忍气吞声先把这顿早饭给做了,以后等谁家再传出个三言两语,她还能再次蹦哒起来。 可偏偏事情不如她所愿,米还没下锅,就听到自家传来老二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咋滴啦?老二!” 自家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杨婆子听到声音举起锅铲就往房里冲。 “钱,钱没了,全没了!” “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偷了我的钱?” 听说丢了钱,杨婆子当即脸色就变了。 老二丢了工作没有收入来源,那点儿残疾补贴一向看得比命还重。 不仅一文不花全攒着,还天天枕在头底下睡觉,连她都不给看一眼。 这会儿说没就没了,那么多的钱这可怎么办啊! “你婆娘,一定是张秋芳那个死婆娘偷了!” 杨婆子第一时间就是想找个人负责。 不管是不是张秋芳干的,这事都必须让她抗起来。 她不是想离了婚远远的离开杨家吗?行,那就看她还不出钱来怎么离! “妈,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说实话?我钱藏在哪里就你一个人知道,她连我有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偷我的钱?” 杨老二瘫痪之后常年不见阳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又加上性情暴躁,本就面容狰狞,此时丢了钱怒火攻心,对上‘不说实话’的妈,表情扭曲又残暴,杨婆子莫名心里发虚。 但她这次是真的冤枉! 她没拿呀。 “就算不是她,也应该是她娘家的那些乡巴佬偷了,咱们去报案,去抓他们还钱!” “妈,你就那么想逼我去死吗?” 杨老二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悲凉。 老婆没了,女儿也不回家了,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妈都算计他的那点傍身钱。 “谁逼你去死了?老二,你把话说清楚!跟我说这种话你还有良心吗?” 几次三番质疑自己,硬是要把偷钱的事栽到自己的身上,杨婆子哪怕再想顾及这个残疾儿子的心情,也有些忍受不了了。 “那婆娘在的时候没见你拿她当个宝,如今她都抛弃你不要你了,你到还护上了?你是不是贱骨头?” “是,我就是贱骨头,你满意了吧!” 杨老二犹如一头困兽,所有的戾气在这一刻全点燃了。 张秋芳娘家来人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哪怕短暂的离开一下,也不错眼的盯着。 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拿着东西出来! 怎么可能是他们偷的? 能拿他钱的人只有他妈。 怪不得偷拿自己的钱还有恃无恐,一再理直气壮的推诿责任。 原来妈根本就瞧不起自己! 现在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贱骨头! “啪~” 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在不大的屋子里响起。 杨婆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气到了极点抬手就是一巴掌。 没留丝毫余力。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才发现老二的脸上更是印上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杨老二也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脑子里叫做理智的那根筋终于不堪重负。 随着那声响亮的巴掌声一起断掉了! 他不顾自己动弹艰难,伸出手只手一下就掐住了他妈的脖子…… 第50章 往后我罩你 杨老头在母子两人开始争吵的时候就躲了出去。 等他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的时候,回屋就看到老二那个瘫子已经掉下床来。 而老婆子则是被他死死的压在身下! “去死…去死……” 杨老头想上前帮忙,但听到儿子口中愤怒又无能的咆哮,吓得不由自主的又退了出去。 退到门边才看清,地上老婆子口吐白沫,已经不省人事! 而老二那个孽障的手,还死死地掐在她的脖子上。 非常用力,手臂上青筋爆起! “老二,放松开放松开!你妈要被你掐死了!” “嘿嘿~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来啊,都过来啊,你们都死,你们都该死……” 杨老二阴森又恐怖的笑声吓得杨老头迈出去的脚步又连连后退,门槛绊到他的脚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疯了,疯了,快来人啊……” 纺织厂家属院的杨家,继昨晚被人打砸之后,又发生了亲子杀害亲娘的杀人未遂案。 一时之间,对着杨家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但更多的是对张秋芳成功脱离火坑的庆幸。 杨老二就是个变态,差点连他亲妈都给掐死。 要不是张秋芳命大,说不定就等不到娘家来人救回去。 这么些年张秋芳嫁过来无人问津,杨家人也全都说她娘家人的坏话。 这哪里是人娘家不顾闺女死活啊,根本就是杨家人瞒天过海,生怕人娘家知道闺女过得不好,不让人回娘家啊! 要不是对人娘家的工作起了心思,终于闹穿皮,人娘家来人把闺女接回去,恐怕这回被掐的就是张秋芳了。 如果是张秋芳的话,这次铁定已经是死人了! …… 张秋芳对杨家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离婚回到娘家,她早上去出工的时候还很拘谨,已经做好了被人背后议论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不仅没人对她指指点点,昨天参与了县城离婚的队员家人,还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融入了大家的圈子,个个抢着与她结伴干活。 张秋芳虽然还是不善言词,但听别人说话时也能微笑面对,与刚回娘家时的木头人已判若两人。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接收到了不少八卦信息的程乔站在张本初家的院子里也正发出相同的感慨。 穿越人士千千万,虽然日子过得有苦有甜,但像她这样开局就要自证自己不是间谍的,恐怕算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了。 “婶儿,又有啥事啊?” 程乔才感叹完,立马就被皱着眉头的张本初给拦住了。 张本初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以前这个本家婶儿老实木讷,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但现在见到她却总感觉有事发生。 “没事,没事,我不找你。” 张本初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找自己就好。 “翠芬还没下工呢,要我捎话吗?” 程乔:“我也不找翠芬,我找宋队!” 张本初倒吸一口凉气! 他那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点。 “婶儿,宋队不管咱们队上的事,你先回吧,等收了工我去你家里。” 他像哄孩子一样把人往外引,好声好气的劝说。 宋队是昨天公社的民兵营长亲自送过来的。 虽然营长明面上说宋队是帮他们生产大队训练民兵的,但又神神秘秘的让他全力配合工作。 这年月三天两头就要领悟上面的精神,张本初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农民了。 虽然不知道宋队到来的真实目的,但也能觉察到他要办的事情绝不简单! 都这个时候了,偏自家的婶儿祖宗还上赶着朝前凑!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个惹事的主呢? “我找你干啥啊?我找宋队有事!” 程乔急了。 好不容易问出点头绪,眼看着自己洗清嫌疑有望,这个便宜侄儿怎么还扯后腿呢? 好在两人说话的声音把正主给引出来了。 “程婶啊,快请进,我正打算去寻您呢!” 程乔这才丢给张本初一个嫌弃的白眼,甩袖越了过去。 进屋就看到桌上摆放着自己早上用铅笔勾画的人物示意图。 程乔就觉得这把稳了。 事情确实是自己猜测的那么个事情! 这回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程乔特意将八卦说得有声有色。 但从一筐废话里,又总能提炼出一两句重点。 当她说到周昌兰与赵铁栓的风流韵事,成功的把宋队的脸说红了。 “你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还红个屁的脸啊,反正消息我都给你打听出来了,你就朝这个方向去查!” 程乔边颐指气使边语带嫌弃。 宋队总觉得自己被面前的这个老妇人给嘲笑了。 她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看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类! 宋队有苦难言。 不是,谁能想到一个老太太能玩得这么花啊? 他们做这一行的,其实很少犯这样的错误。 他刚到前进生产大队的时候,也是查过每个人的情感线的。 比如张代强追求赵清莲这件事他们一早就掌握了。 但老太太的感情生活…… “程婶,你确定不是对周昌兰的打击报复?” 宋队再想挣扎一下,强行挽尊。 告诉程乔,她跟周昌兰的恩怨情仇他可是全都清清楚楚的。 “我用得着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报复她?”程乔被气得冷哼一声,“有仇我都是当场就报,大竹扫帚直接赶出去!” 年轻人你要不要试试? 宋队认命。 好吧,玩得花的老太太可不止一个。 面前这个更离谱! 能聊八卦能断案,眼下就是抢了自己的活计! 程乔自觉把真相已经摆在宋队的面前了,她说完要说的便扬长而去,连头都不回。 却不曾想拉开房门差点撞到门外的张本初。 “婶儿你没事吧?” 见到她立马把她拉出了院子,还不放心地上下打量。 “你是在担心我?” 见惯了家里那群白眼狼,突然遇到个关心人的,程乔还有点儿不习惯,突然心里暖暖的。 没给过这个便宜侄子丁点好处,倒是麻烦过他不少回。 想不到还有个心善的! “本初侄儿放心,婶儿我啊,福大命大,往后我罩你!” 无事一身轻的程乔突然豪情大发,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第51章 来钱的财路 张本初有苦说不出。 还罩着他呢!婶儿我叫你祖宗行不?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看看这才几天功夫,你都惹了多少事了…… 等等! 其实也还好吧?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违心? 张本初真认真的捋起来。 之前老张头突然一下没了,老张家尽是糟心事,光一个工作指标该给谁,就让他烦不胜烦。 可后来呢? 婶儿出手,直接把工作给卖了! 钱攥在手里,把一众儿孙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可以说他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再后来张秋芳被城里婆家苛待,婶儿没跟他哭哭啼啼讨主意,而是直接请了队上的青壮闹到杨家去。 不仅打砸一通出了恶气,还成功的让张秋芳离婚回到了娘家! 今天周昌兰给张贵枝做媒,要把人嫁给金癞子。 张本初还以为婶儿是为这事来的,他已经开始头痛了。 无论婶儿还是周昌兰,论关系远近都是一样的,偏袒谁都让另一方有话说。 就是周昌兰这事办得确实不地道。 他都准备晚上上门跟继祖叔说说,都是自家亲戚,别太过分! 这才是他一见到程乔就往外引人的原因。 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是为这事来的,大扫帚赶了人之后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说,婶儿现在办事那是极有分寸,其实并没有给他添乱? 张本初将目光再次投放到程乔身上,从上到下的重新审视。 这不细想还真没发现,支愣起来的程婶儿着实不一般啊! 胆大、心细还果决。 这样有勇有谋的程婶儿他平常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就拿去县城杨家来说,当时那么多人闹闹轰轰的,说啥的都有,只有程婶儿不显山不露水,直接让人去了居委会、纺织厂、甚至还去了妇联。 比起声势浩大的去杨家闹,最后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正巧就是那些领导! 婶儿她一个极少出门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当时他可都没有想到! 张本初看了看程乔,又望了望宋队所在的房间。 宋队是昨晚才到的前进生产大队,今天婶儿跟他就熟得若无旁人。 莫非…… 张本初想到某种可能,紧接着又自己赶紧摇头。 程婶儿十几岁就嫁到这里,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出了名的老实本分,要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也不至于被婆家搓磨了这么多年…… 看着张本初傻傻愣愣的样子,程乔觉得他这个大队领头人的位置堪忧。 “那个,本初,你想不想给咱们大队添条来钱的财路?” 程乔的游戏世界里,昨晚砖窑就已经解锁出来了。 她现在就等老二张代富夫妻搬出去,然后就可以开始着手建新房的事了。 但这个时候乡下建房,大多以土坯的房子居多。 也有家底殷实一些的选择用红砖来建房子。 不过那样花出的心力简直不计其数。 这时候的建筑材料稀缺,城里的建设都必须层层批条盖章,求爹爹告奶奶才能要到一些木头和红砖。 乡下人想要住砖瓦房,必须在动工前两年就开始自制一块一片的砖瓦泥坯,然后请人帮忙制作一次性的土窑,自己炼制砖瓦。 而且还有可能因为土窑的制作失误,造成温度不够让近两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要是程乔突兀的就拿出一批砖瓦来,可能怀疑她的人就不只一个宋队了。 她必须将建房的砖瓦过明路。 但这时候是大集体,私人开窑建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可行的,就是开办社队企业! 程乔昨晚自己偷摸着往外拿过制砖机的零配件,次次成功。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张本初的头上。 以生产队的名义开办一个窑,有她提供窑的标准尺寸和制作方式,还有简单的制作砖瓦泥坯的机器,前进生产队的第一家社队企业就可以正式营业了。 机器来源的借口她都想好了。 她不是才在城里认了个机械厂当厂子的子侄嘛。 她都付出这么多了,等窑开办起来,挂个职不过分吧? 这时候社队企业的收益都是要全队分红的。 她给张老二的一百块分家钱,不得很快就赚回来了? 她可不能像老张家那些眼皮子浅的,一天到晚就只盯着卖工作的那几个钱。 开源懂不懂! “婶儿,到底是啥财路啊?” 程乔思绪翻飞,未来都畅想到改革开放了,根本没注意到张本初巴巴望着等下文的脸。 “建窑,开砖瓦厂!” “嘶~”光听到一个窑字,张本初就倒吸了口凉气。 “咱们大队哪来的技术啊!” 随即就是苦笑。 隔壁大队早年传下来副碾子,他们的榨油坊开办得红红火火的,谁不眼馋啊! 可不是条件上允许嘛。 别说开砖瓦厂,他自己家起房子烧的一窑红砖,全是他跟媳妇儿严翠芬带着孩子们起早贪黑,用木模子一块砖一块砖印出来的。 一共花了两年的时间! 但烧出来的轻轻一砸就成粉,根本达不到硬度。 当初帮忙起窑的,还是队上干过好几次的老把式,不一样翻车? “就说你想干不想干吧,技术和设备的事我来想办法。” 从张本初家出来,程乔又走家串户收了一小竹筐鸡蛋。 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进一趟城。 砖瓦厂必须马上做起来,现在家里的居住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可是程乔才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咋回事啊?” 进院子就看到杨真真已经回来了,还挎着书包,趴在桌子上哭得肩背一耸一耸的。 张秋芳站在旁边一脸为难手足无措。 “娘!”她看到程乔,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急急的奔过来,可是近前了却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外婆!” 倒是杨真真听到程乔的声音,忙直起了身子,“外婆,我妈,我妈赶我回杨家!” 小姑娘一双眼都已经哭红了,望着程乔可怜巴巴的。 程乔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 她这几天都被家里这些人弄得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了。 自己的嫌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清呢,她真怕家里谁又弄出点事来。 “就这么点事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回,死也不回!” 杨真真说起杨家来气鼓鼓的,“那里是大伯的家,是三叔的家,也是大伯娘和三婶的家,还是堂哥堂妹们的家,唯独不是我和我妈的家!” 第52章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这不很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孩子回去?”程乔看着张秋芳很无语。 “家里有人说什么吗?容不下真真?” “不,不是。”张秋芳连忙摇头。 又急又慌,反倒等了好半天都没能听到一个解释。 正当程乔抬脚进屋,懒得再理这对母女的时候,张秋芳这才嗫嗫的道:“今,今天她大伯找过来了。” “说了,说了很多话,说真真始终是杨家的骨血,她爸又成了那样……” “他成哪样了?是你害的?” 程乔没忍住打断她的话头。 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看着张秋芳又变得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她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还是说让你离婚你后悔了?要不也跟着一起回去?” “外婆,我不回去!他们说我爸疯了,今天差一点就把我奶奶掐死了!”杨真真比她妈要清醒很多。 她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程乔的手。 她知道如果连外婆都不管她的话,她就真的要被送回去了。 “呵,现在知道我是杨家的骨血了,之前就不是?” “他们明明就是不想再管我爸,让我回去伺候呢!” “妈你自己才出那个火坑,现在又要把我给推进去吗?” 行吧,至少还有一个是明白人。 张秋芳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性格和三观该成形的时候早成形了。 该说的道理杨真真都说出来了。 程乔也懒得跟她再多费口舌。 “真真,这些事你自己考虑,也可以跟你妈商量着来,但我就跟你说一句,如果你不想走,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穿越的,就能全盘接收原主的感情,对原主的家人视如己出。 可能她比较薄情吧,实在跟这群与她三观不合的人处不到一块儿去。 “娘,我不是……” 看到程乔径直进屋,张秋芳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晚上程乔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满脑子都是烧窑办砖瓦厂的事,想着怎样把游戏世界里的设备偷渡出来使用。 心里装了事,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拎了鸡蛋又上了县城。 熟门熟路的就进了刘义民家单门独院的院子。 正好刘义民和他媳妇龚敏都还没有去上班。 又见到满满的一筐鸡蛋,两人的眉心都不自觉的跳了跳。 这个便宜大姨又来送礼了,这是要闹哪样? 刘义民这两天接到通革委会的电话,专门问他老张头工作指标的事。 当时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难道是买工作买出麻烦来了? 回来就被媳妇儿念叨不能贪小便宜的事。 幸好一直风平浪静。 可见程乔再次登门,两人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大侄子,大姨今天来是受大队委托,想跟你打听打听开办砖瓦厂需要些什么设备的事。” 程乔知道杨大嫂被抓的事,自然也不能理解刘义民为什么对她一脸防备了。 她这回没打算兜什么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咱们生产大队临近县城,交通好,队里还有黏质土地,种庄稼收成又不好,正好拿来烧砖瓦。” “可又没有懂行的人,这不我有你这个机械厂的人脉嘛,就请动请缨厚着脸皮上门请教来了。” 原来是这样! 刘义民的防备心降了下来。 只要不是与他的工作沾边,这么知情识趣的大姨他还是愿意认的。 “社队企业办起来也是兄弟单位,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刘义民这才给了龚敏一个可以收下鸡蛋的眼神。 他做事也是尽善尽美,生怕程乔记不住,还专门用纸笔记了下来。 甚至还很贴心的介绍了购买机械的厂址,只是能不能买到设备就不得而知了。 程乔回来把东西拿给张本初,让这个憨厚又想上进的大队书记很是惊喜。 自然而然的开始筹备砖瓦厂起来。 有事可做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程乔早出晚归的日子,家里发生的第一件大事是王春花娘家终于在他们的宅基地上起好了三间泥坯房子。 建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人手全是队上的左右邻里。 没有花什么钱,只是请客吃饭割了几回肉。 一百块十张大团结,等他们一家子搬进新家,王春花的手里还剩了九张半。 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享受到了当家做主的滋味,张代富那点儿被分出去没有得到任何挽留的小惆怅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老张家的二房,真正立起来了! 第一时间没站出来答应分家的张代国夫妻,背地里都不知道羡慕了多少次。 但真的说起分家,两个人又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他们心里门儿清。 老二能干脆利索地分出去单过,其实是冲着老丈人家里去的。 “谁让人家有个好丈人呢!” 张代国的抱怨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说出口。 处处争强好胜的叶珍秀难得的闷声不语。 杨真真母女的事,程乔也没再插嘴。 再次见到杨真真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星期的周末。 “外婆,你现在成了家里最忙的人了,我每天去上学你已经出门了,我放学回来你还没回来。” 程乔自己嘴馋,更不会克扣家人的口粮,才几天功夫,小姑娘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一见到程乔就亲亲热热的围了过来。 “外婆,我已经转学到前进公社中学了,这样可以每天挣半天的口粮。” “这段日子有我看着我妈,再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了。” “那就好,你妈有些糊涂,你可要好好看着她!” “对了,这几天家里没人来闹?” 哪怕程乔在替大队忙着砖瓦厂的事,仍然时刻关心着宋队那边的进展。 周昌兰跟金癞子撕巴也已经好几天了,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张贵枝才对。 到现在还风平浪静的,是不是周昌兰事发了,顾不上她了? 杨真真不知道外婆问的闹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实诚地摇了摇头。 自从回到外婆家来,她终于过上了正常人家的生活,家里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没人打她,也没人骂她,别提有多满足了。 “集合,大队部开会了!” 程乔正猜测着怎么回事,就听到集合开会的口哨声。 第53章 求仁得仁呗 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消遣,大家对开会都不排斥。 无论开会的内容是什么,把大家都召集在了一起,聊起八卦都方便很多。 口哨声响过不一会儿的功夫,村民们便三三两两的朝大队部而去。 讲究点的会扛一条长板凳,一般人到了晒场就是席地而坐了。 女人们则不是拖着孩子,就是手里拿着要缝补的衣服,又或者一只千层鞋底。 开会、聊八卦、干活儿全不耽误。 以前生产队的这项活动,原主都是从不参与的。 家里的其他人去领悟开会精神了,她却还要留在家里,不是照顾孩子就是收拾自留地和菜园子,总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不过这次她来到大队部还引起了一点小轰动。 率先发现她的是大舌头,见到程乔远远的就冲她招手。 “程婶儿,这里!” 打入情报站内部之后,程乔只觉得自己在队上的地位直线上升。 再加上这段时间老张家新闻不断。 无论是张秋芳离婚回家,还是张代富入赘上门,都是村里难得的八卦。 再加上金癞子癞蛤蟆想吃张贵枝这只白天鹅的事,也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老张家热搜榜一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 更令程乔个人魅力大增的,还数帮队里挖窑办砖瓦厂的消息。 一个生产队的所有人都是一个大集体,共同劳动,也一同收益。 要是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真的成功办起来,那年底的时候,他们记录在册的每一个工分,将会换更多的钱回来。 其实在大舌头率先认出她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跟程乔打招呼。 个个看程乔,就像看钱袋子。 “今天开会是干啥?” 程乔也是好奇,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别人让出来的一截木板凳上。 “左右不过就是队上的事呗,对了,金癞子的事就这么算了?”大舌头一边问一边给程乔塞了一大把炒蚕豆。 “吃,家里瓜子没了,嘴里嚼点这个也安逸。” “我好像有几天没见着周昌兰了,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舌头把头凑过来,声音低低的问道。 程乔摇了摇头,不过内心却有了一些猜测。 这几天她城里乡下来回跑,没有任何周昌兰的消息还说得过去,那就连大舌头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显然就是事发了啊! 她立马就对今天的大会上心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张本初就站在高台上开始主持会议了。 程乔坐得远,还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就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鱼贯而入! 而赵铁栓、周昌兰就是被押送的两人。 会场顿时安静如鸡! 所有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紧盯着上面。 “喂,喂!” 主席台上,张本初拿起大队那个老旧的话筒使劲的敲了又敲,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仍旧一卡一卡的。 只见他的嘴不停的张张合合,传到程乔耳朵里的声音却断断续续。 “……奸细……破获……大案……批斗……会……” 程乔心里有数了,但大舌头没听明白,急得她像只抓耳挠腮的猴,一眨眼的功夫,她人就出现在了前排。 话筒音效不行,张本初就用大嗓门来凑,前排的人听清楚之后又充当免费的话务员。 消息就这样从前面一排一排往后传。 不过程乔没必要等待。 不一会儿,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的大舌头并没有忘掉自己的八卦伙伴。 一回来就冲程乔吐舌头。 “乖乖!跟周昌兰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她竟然是藏在咱们中的坏分子!” “还有赵铁栓,上回选举我还投了他的票!” “果然敌人亡我之心不死!” “一个一个的坏人都藏得这么严实!” 不愧是大舌头,总结能力杠杠的! 几句话就将今天开会的议题简明扼要的表达了出来。 果然如程乔推测的一样! 机械厂的研发部门新研制出了一种特别的车轿,不仅让车辆的承载量增大,能应对更复杂的路面情况,还改进了车辆的驱动能力。 填补了国内的技术空白。 一量投入量产,能增加全国机动车辆的安全性、操控性以及效率。 这是境外敌对势力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偷拿设计图纸提前泄密。 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可事情就那么碰巧。 行动当天,老张头摸黑抓鱼摸到了机械厂的附近。 撞见秘密接头的特务分子不明所以的大吼了一声。 惊动了敌特也提醒了机械厂保卫科的同志。 …… 最后的结果程乔已经知道了。 她就感觉老张头不像是能舍己为人的人,果然他能立功纯属巧合。 可心底又有了新的疑惑。 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敌特被人发现行踪事情败露,不赶紧跑路怎么还有空杀人呢? 好在并没有让程乔疑惑多久,大会上便一切都有了答案。 会议开到过半的时候,生产大队的古董话筒终于争气了一回。 让整个生产队的老少爷们儿全都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张头会死,是因为他认识来偷图纸的人! 所以被人灭口了! “天啦天啦!” “这个关系也太乱了吧?” 程乔还在梳理全部关系,大舌头就已经不负众望又聒噪起来了。 “赵铁栓城里的亲戚是敌特,然后这些年利用他打听了不少的消息。” “周昌兰是他的姘头,这些年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周昌兰的大女儿娟子甚至嫁进了敌特窝里!” “而老张头也因为跟周昌兰有染,跟她走得近,跟娟子的婆家也走得近。” “当时那么黑灯瞎火的,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贼偷是娟子的公公!” “然后倒霉催的就被杀人灭口了……” 大舌头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程乔的脸色,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八卦这件事。 “求仁得仁呗!” 程乔嗤笑一声替她解了难。 老张头的死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可她还有点儿担心。 当初以见义勇为的名义奖励的工作指标已经被她给卖了换成钱和票了。 而且这些钱和票都有花用,上面会不会找她追讨啊? 进了她的口袋,可别想她还拿出来! 第54章 这都是她应得的 高台上,反剪了双手被绳索捆缚住的周昌兰再无往日的精致。 平日里那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披散下来,被油糊成一缕一缕的,遮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队上的社员同志们排着队从她面前过,有气出气,有怨报怨。 可以吐口水,可以丢土疙瘩,也可以扔鞋底子。 前面赵铁栓的老婆钱婆子已经哭喊得声嘶力竭了,还在一个劲儿的感谢政府还了她的清白。 谁都想不到,平常伪装得极好的赵铁栓是敌特,儿女也是帮凶,唯有这个尖酸刻薄的钱婆子却是个实打实的清白人。 不过即使自己清白,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就要被带走关押,前路未知,她的心情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拼命撕扯了一会儿赵铁栓,让他赔自己的儿女后,转头又冲到了周昌兰的面前。 什么脏话、臭话都往上招呼。 手、脚全都用上了。 让周昌兰本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更加凌乱。 小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垂死的虾。 可这才哪到哪啊! 今天这还只是生产队的示众阶段,即将等着她的还有公社、县里的批斗大会以行游街示众。 她必须接受所有人的唾弃! 这都是她应得的。 队伍还在继续,很快程乔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正好钱婆子耳刮子乎在周昌兰的脸上,将她的头发分开,露出了一张麻木的脸。 几天不见,周昌兰就瘦了一圈。 出奇光亮的脸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褶子脸。 一双眼空洞无神,好像失去了焦距一般。 这样的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与原主记忆里那个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欺负她的周昌兰,简直判若两人! “程婶子,给!” 程乔还在感慨人生,旁边大舌头就递给她一双满是土疙瘩的布鞋。 “砸!狠狠的砸,把心里的恶气出出来!” 程乔朝她的脚上看去,就见她一只脚上趿拉着一只脏布鞋,另一只脚上已经空了! 程乔无语望天。 大舌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舌头吗? 程乔没接。 其实这种程度的侮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特别是当她看到不少男人借着骂她不正经的同时,手却暗藏心机的往不该摸的地方乱摸。 刚才大会上就公布了不少与周昌兰有染的男人名单,不少人当场就被带走审查了。 程乔本以为现场最恨她的人应该是女人,却没料到最先起哄要给她剃阴阳头的却是一群男人。 人性阴暗与恶毒在这一刻有被扩大,且无限的被释放出来。 程乔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更无意参与。 像这种公开示众,本就是讨伐坏人的狂欢。 这是时代的印记。 程乔正准备离开,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还我钱……” 来人窜得极快,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刹那间,金癞子那颗瘌痢头就明晃晃的出现在了程乔的面前。 “还钱还钱!” 金癞子一靠近就猛地朝周昌兰扑过去,双手直接在她的身上翻找。 “把老子娶婆娘的钱藏在哪里了?这么骚的老娘们儿我还没有尝过味儿呢!” 他一边翻找一边嘴里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旁边没人制止,一大群男的反倒围过来哈哈大笑。 金癞子越发得意起来,竟然一件一件解起周昌兰的衣服。 “求你,求你住手!” 一道呜咽的求饶伴着一个踉跄的身影跌坐在了周昌兰和金癞子两人之间,成功的阻止了他解周昌兰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的手。 程乔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求情的人是谁。 她刚才就在人群里环视过,周昌兰的家人一个都不在,却不想紧要关头还有一个小女儿站出来。 周昌兰的小女儿张小燕跟张贵枝同年,长相随爹身材随娘,样貌很一般。 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扑在她娘身上的柔美身段,还是成功的让金癞子停住了手。 “放过你娘也行,还钱还是拿你抵债,二选一!” 张小燕闻言吓得连连后退,无助又绝望的看向周围的人,希望这时候有人能出声帮她一把。 可惜周昌兰是刚才大会上宣布了的阶级敌人,而且又是她昧了金癞子的钱在先,谁这时候都不会去做那个出头鸟。 程乔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去的。 她也什么都没说。 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 周昌兰收了金癞子的钱,别人找她要有什么错? 张小燕受辱家里人一个都没站出来,凭什么要旁人帮? 不想嫁金癞子又不是不行,还钱啊! 这一场示众批判大会一直闹到深夜,而程乔则早早就回自己房里睡下了。 张秋芳离了婚,张贵枝也免去了嫁金癞子做寡妇的下场,她现在十分好奇游戏世界的解锁情况。 果然,有变化! 才一进入游戏世界,程乔就敏锐的感受到了舒畅的气息。 灰扑扑的颜色正在褪去,生机勃勃的绿映入眼帘。 她尝试着在街上走了走,好一会儿才碰到壁障。 可惜街道两边的店铺仍然还是一片灰黑。 特别是途经胜利饭店的时候,程乔分明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儿! 但无形的阻隔让她进去不了。 好在供销社那个‘凹’字形的柜台终于解锁了另一条边,把百货组解封了。 百货组是日杂组的补充,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日常生活中需要用到的小东西。 在毛线、布匹、鞋袜以及热水瓶中,程乔最看中的是一双天蓝色的水晶凉鞋。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脚上的布鞋已经要穿不住了,这么一双水陆两用,巴黎世家同款凉鞋如同及时雨! 虽然解封的进度没有预计的大,但程乔并没有多失望。 日子还长,她小说中的男、女主都还没有出现,总有一天,她能吃上红烧肉! 程乔就是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想象入睡的,梦里她吃了酱牛肉、大肘子,烧鸡羊蝎子……最后再来一碗小馄饨溜溜缝,不要太美味! “娘,娘!” 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追到梦里,摇翻了她的碗。 小馄饨没了,好吃的也全都没了…… “大清早的叫魂呢!” 睁开眼就看到哭丧着个脸的张贵枝,程乔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 赔她的美食! 第55章 不说话,只一味的点头 “娘,金癞子,金癞子来抢小燕姐了!” 见程乔彻底清醒过来,张贵枝便急不可耐的向她呼救。 “关你啥事?” 程乔很没好气。 扰了她的清梦不说,还尽是为些狗屁倒灶的事。 “你二叔家的人是死绝了吗?他家闺女被人抢都没人出面还得你操心!” “再说你操的哪门子的心?当初那家人算计的可是你!” “实在看不过,要不你替她嫁了?” 程乔一顿输出之后,倒头又躺下了。 “可是,可是小燕姐挺好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张贵枝仍然急得团团转。 好在她也不敢再叫程乔了。 程乔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今天她东拼西凑来的制砖设备就要正式进场了,她要在安装之前把设备从游戏世界里换出来。 要忙的正事还多着呢。 女人啊,不管是什么环境下,都不能忘了搞事业! 睡得半梦半醒之间,程乔突然想起来,这个张小燕在她的原文里可是有出现的人物。 女配张贵枝黑化,她功不可没! 早期就是她时不时拿嫁到城里去的大姐在张贵枝的面前秀优越感。 偶尔给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让感觉不到家庭温暖的堂妹张贵枝对她死心塌地。 然后她心比天高,一看到下放的男主就迷恋上了。 自知以自己的样貌根本入不了男主的眼,然后才怂恿张贵枝跟男、女主那帮人接近,背地里没少出谋划策…… 我去! 就说基因的强大不可敌! 这也是个绿茶白莲花。 程乔睡得更安心了。 话她都已经跟张贵枝说开了,要是她还自己作死往里凑,她只能说尊重、祝福! 好在张贵枝同情归同情,还没有彻底的无可救药。 等程乔从大队的砖瓦厂换了设备回来,就听说张小燕已经嫁出去了。 张继宗到底是没把周昌兰从金癞子那里拿到的五百块彩礼还回去,而是拿自己的女儿顶了债。 而且张继宗家几个儿子和儿媳妇,在婆婆能拿钱回来的时候都挺孝顺,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一个个急着与周昌兰划分界线,已经分家了,那一家子已经彻底的分崩离析。 程乔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到心上。 张贵枝也只是闷闷地带着物伤其类的伤心,但显然也已经想通了,提都没再提。 这回金癞子娶的人不是张贵枝,兴奋劲儿似乎略减,并没有发生喝醉酒跑到河里去洗澡的事。 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听到金癞子的死讯。 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 张本初看着花了大队近乎全部的积蓄置办起来的家当云里雾里。 “婶儿,这,这就成了?” “放心吧,师傅马上就来试给你看。” 程乔见他肉痛的样子,自己没好表现出来。 真正肉痛的人是她啊! 大队能拿出来的那点儿钱,充其量也就买了点儿机械厂的废铁,虽然有刘义民的牵线,找师傅给改装了一下,但那些只是砖瓦厂里设备中微不足道的部分。 大头全是她从游戏世界里搬出来的! 而且制砖机拿出来之后,里面的窑已经停产了。 要不是考虑到游戏世界里的砖拿出来不好交代,她还真不想费这个事! 其实制砖的工艺和流程,程乔早已乱熟于心,但为了掩人耳目,带特地花重金从县砖瓦厂请了个郑师傅过来指导。 郑师傅四十开外的年纪,一进来就两眼放光。 看向张本初的目光中都带着敬佩。 好东西啊! 最新型的制砖机、全自动的传送带。 县砖厂的设备比这都要差上两级啊! 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办工厂,到底是从哪里淘到的好设备啊! “师傅,这家伙什能行吗?” 张本初毫无炫耀的自觉,说着在郑师傅听来很是凡尔赛的话。 好在对方是个难得的好脾气。 不说话,只一味的点头。 随着电闸合上,机器的轰鸣声开启。 和好的泥被自动送输带送进了制砖机里,再出来,就已经是一块又一块一模一样的泥砖! “哇~这么快!” 几个队里来学习的年轻人顿时惊呼一片。 他们是整个生产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壮实劳动力,且个个都有自制砖坯的经验。 起比用人手和木模制作砖坯,这机器制作出来的成品成色以及速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很快一列列排列整齐的砖坯就晒了出来,短短几分钟的成果,已经远远超过数十个壮劳力一天的劳动总和了。 一开始还对张本初的决定持怀疑态度的某些队干部,这时候全都哑口无言了。 甚至急切的期盼起砖坯入窑烧制的最终结果来。 毕竟又快又好的制作砖坯,还只是成功的第一步。 如果窑的问题不解决,烧制出来的砖硬度不达标到头也只是一堆硬点的土块。 可惜砖坯做出来还需要晾晒,并不能立马入窑烧制。 已经看到希望的所有人全都变得急不可待起来。 砖坯成型之后晾晒的这一个星期,同样也是程乔最难熬的时间。 她对自己游戏世界里的设备十分有信心。 从郑师傅那里拿到的窑的设计图纸又参照游戏世界里的窑做了细微的调整,绝对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张本初不知道啊! 他一天三问,时不时还要去砖瓦厂溜达上一圈。 那块由石砾滩新开出来的厂区,生生磨出了一条夯实的路来。 他自己不放心也就算了,每天还要拉着程乔跟他一起转。 似乎多一个人陪着,就能增加烧制的成功率一样! 刚开始几天程乔还舍命陪着,毕竟她也想早一点烧出砖来给自己建新房。 可看过几趟就失去耐心了,每次远远的看到张本初这个便宜侄子,她掉头就跑,能逃多远逃多远。 可是有些事却是逃不开的。 随着赵铁栓的身份曝光、关押,前进生产大队第三小队的队长一职空缺了出来! 大集体时代,队长的位置就像一辆高速行驶中的列车的车头。 没了车头的带领,整个小队的生产和生活都将失去方向。 首先受影响的就是干活没了计划和安排。 虽然十个小队同属一个生产大队,但每个小队又存在着竞争的关系。 自己小队的生产任务落下被会别的小队笑话挤兑,令全队人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小队挑选小队长已是势在必行! 第56章 候选选小队长 第三小队挑选小队长这件事,程乔已经不止一次在家里听张代国他们聊起过。 一直她都觉得这事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倒是听张代国的意思,他对小队长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已久。 程乔没好意思说他痴心妄想,只装作毫无所知。 一个小队的小队长虽然官职不大,但也相当于整个小队的大家长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办事公允,有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受到队员们自发的尊重和拥护。 就这一点,张代国就远远不够资格。 其次还得有足够的办事能力以及丰富的种田经验。 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在这个粮食产量不高的时代,一季没有好收成,就意味着多少人吃不饱饭得饿肚子! 作为整个生产小队的小队长,可并不只有表面的风光,还需要承当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的。 当张本初带着大队的干部,一同来第三小队召开小队会议的时候,程乔也只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去开会。 可谁知才到会场,就被木板上已经写上的备选名单惊着了。 “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婶儿婶儿!” 不必回头,都知道是大舌头在招呼她。 程乔轻车熟路的来到大舌头身边,果然已经为她留好了座位。 “这是咋弄的?”她冲自己的名字呶了呶嘴。 “当然是我,还有我们大家一起提名的啊!” 说起这个,大舌头与有荣焉。 “开会之前,张书记他们就让我们来得早的提几个候选人的名单。” “婶儿,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咱们三队除了你,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当队长!” 大舌头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边说着还不忘冲左右示意,让大家全都纷纷附和着她。 “首先,你是咱们队出了名的本分人,干活从不耍滑。” “而且你干农活经验丰富,队上谁不知道你是一把好手?” “再说,你现在都能帮大队建砖瓦厂了,带领咱们一个小队还有什么问题?” 不等程乔开口,她就开始一条条细数程乔当选队长的各项优势。 但越听她说,程乔越汗颜。 什么勤劳肯干,老实本分,经验丰富,全都与现在的她不沾边啊! 唯一一个能帮大队建砖瓦厂的事,还是有作弊利器的存在。 当真属于她的本事,一项都不在这之列! “是,是,我也相信程婶儿能当好队长,让那些想当队长的男人们好好看看,咱们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是的是的,凭什么小队长非得挑个男的?” 程乔:! 合着大舌头说的前几条优点都只是铺垫,其实就是把她当成了男女对立的工具人? 就因为她能帮大队开办砖瓦厂? 连张本初到现在都还将信将疑的,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吗? 程乔很想问问。 “不,不行!” 程乔连连摆手。 开什么玩笑! 她只想苟着的,开办砖瓦厂是形势逼人,不然没有新房住啊。 这跟她当小队长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都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队上已经有她这个岁数的人都开始养老不下地了,凭什么她还要拼死拼活,带一队的人去跟别的小队打pk? 赢了最多就奖励一个搪瓷茶缸子,她游戏世界里供销社现在可不缺这个! 吃多了撑的? “咦,谁提名程婶儿了?”几个人正说着,又有新人到达会场,第一时间也是注意到了候选人名单。 程乔看向说话的年轻后生,满脸期待。 大舌头几个八卦妇人的提名,终于受到质疑了吧! 这下好了,只要反对的人一多,她自然而然的就会被踢出候选了。 谁知那年轻人下一句差点把程乔送走! “挺好!我看咱们队还真只有程婶儿能服众!” “我看也是!” 程乔:?? 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怎么眼神还不好了呢? 她哪里行了,哪里就服众了? “你不知道上次去城里,别看我声音挺大,其实心里可害怕了!” “你看人程婶儿,跟那些大领导说话,全都有理有据,直接把人说得接不上话,那才叫有水平呢!” “你们还没去看过大队的砖瓦厂吧?那可全都是程婶儿一个人跑前跑后,托了机械厂厂长的门路给咱们大队弄来的设备!” “乖乖,机器制砖,只听那大家伙轰隆隆一阵声响,泥巴团子自动往里喂,不一会儿出来的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泥砖,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能顶咱们大半天干的活儿呢!” 得! 原来她还有小迷弟了! 可是,年轻人,你们都不想想这些跟当小队长有毛的关系啊? 真不是你们抢不过人家就破罐子破摔,拉她出来存心膈应人的? 程乔干脆闭上了嘴巴,啥话都不说了。 都是大舌头她们异想天开给她提的名,要不然这几个年轻人铁定没想到她的身上。 要是她现在还没有开始选举就一个劲儿的推辞,就怕起反效果。 本没想到投她的结果真投了她,那可怎么办! 程乔连大舌头给留的位置都不坐了,说是上厕所溜了出去,再回来就猫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亲眼看着候选提名中有人受到质疑被取消了竞选名单,她一时心中大定。 可一直到全员到齐会议开始,她的名字仍然稳稳的立在候选名单中。 等大队干部轮流发了言,又再三强调了投票选举的严肃性之后,终于到了投票环节。 参加竞争的是包括程乔在内的五个人。 其实四人全都是男性,不是队上德高望重者,就是多次被评上的劳动能手。 甚至有两个人还主动上台发表了竞选宣言。 言辞之热切,情绪之高涨,全都是程乔这条咸鱼不具备的优秀品质。 他们的宣言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这让提心吊胆的程乔心下又安定了几分。 心情最为复杂的是张代国。 他渴望当小队长早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赵铁栓下台,让这个愿望成为可能,他就一刻没有消停过。 私底下甚至还串联了好几个死党。 结果白忙活了一场。 连候选名单都没上! 反倒是他娘,竟然名字赫然在列! 第57章 弃权 一开始张代富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脑子都是懵的。 为什么会有他娘的名字啊! 其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程乔自己。 当然他也没以为他娘会走到最后。 但看着一个个名字被划去,最后剩下的五个名字中,他娘的名字仍然在列,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那种感受怎么形容呢? 当然是有点骄傲的,但也只有一点点。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娘一直是他爹口中的蠢婆娘。 如今连‘蠢婆娘’都能当小队长的候选人,而他却连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那他算什么? 哪怕他心有不忿,但也还是到了投票的环节。 五个候选人,一共摆了五个箱子。 整个小队共两百三十一个拥有投票权的成年人,人手一张裁得很小的小纸条。 中意谁当小队长就把自己手里的小纸条投进对应名字的箱子里。 其实五个人也并不都一样受欢迎。 呼声最高的热门是余成东,队上以前的会计。 人缘一直不错。 另一个就是黑马程乔。 随着老张家的新闻一再上队里的热搜不期然闯入大家的视野。 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人,突然被人发现浑身闪闪发光,就极具迷惑性了。 在投票的时候,竟然不少人停留在了‘程乔’的箱子前。 情况不妙啊! 程乔忙找到张本初,“大侄子,我怎么能参与小队长的竞争呢?这不是开玩笑嘛!快把我撤下来!” “婶儿,这我可做不了主!” “你的提名是群众提的,现在投票也是群众自发投的,我怎么能以权谋私?” 张本初铁面无私的看向程乔,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话说得无情极了。 “难道婶儿要让我犯错误?” 一顶硕大的帽子扣下来,程乔不得不连连后退。 被群众信任是荣光,推三阻四就是不积极、自私没有奉献精神,有负群众信任,是思想不正确! 这个年代但凡与思想关联在一起的就没有小事。 思想不正确会被划分阵营,然后还要接受教育的! 这个后果就连张本初都承当不起。 程乔不敢再赌。 她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投票箱,内心祈祷大家都把眼睛睁大一点,睁亮一点。 多看看旁边余成东的箱子。 人家余会计多好的人啊! 整个投票过程对程乔来说是无比的煎熬。 对张代国来说也并不轻松。 别人能凭自己的喜好投票,可他拿不定主意。 全因为他娘的参与。 从本心上来说,他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这一票投给他娘。 他甚至很害怕他娘当选,那样岂不是更显得他无能? 但连旁人都投他娘,若是他不投,旁人又怎么说他呢? 眼看着队伍距离投标箱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急。 不行! 这个票他不能投! “珍秀你站过来吧,我急得很,要去一趟茅房!” 张代国把身后的媳妇儿一拉,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逃避。 借上茅房屎遁来逃避现实。 “就不能再等等?” 叶珍秀满脸疑惑,这都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就算再急也得把手里的票投给婆婆再走啊! 她跟张代国的想法截然不同,婆婆能荣登候选名单,已经让她兴奋了好一会儿了。 她之前也是很瞧不上那么个任人拿捏的婆婆,甚至不分家也是打着能从她手里扣钱的主意。 但随着大姑姐被婆婆接回家,她对婆婆的印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个爱护女儿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甚至她还有些期待自己也能被婆婆纳入被保护的子女之列。 那她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如此孤单了。 可张代国一点都不听劝,火烧屁股一样忙不迭的就跑了出去。 背了人,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 他太紧张了,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但那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现在他已经不去想他娘能不能当选的事了,现在只能等着,等最后出来一个结果,然后被动的接受。 即使最后当选的是他娘,只要他没有投那一票,好像心里都会好受一些。 …… 程乔在里面也一直在祈祷,让投票的人全都投到余会计的箱子里去。 可是实际情况似乎不以她的想法为转移。 反正停在她的票箱前的人还挺多的。 偏偏她们这些候选人却被留在最后面,连上前做个表率都不行。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 等队员们全部投完,终于轮着她们了。 程乔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把自己手里神圣的那一票直接投到了余会计的票箱里。 不管怎么样,这样总算也是为余会计的票数添砖加瓦了吧! 她这个行为当即感动了不少人,就连余会计都羞得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有良好的群众基础,这个小队的队长非他莫属。 他自己手里的那票自然也是要投给自己的。 可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却把票投给了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太狭隘了! 全场也就只有张本初一个知道真相的哭笑不得。 他婶儿这是有多不想当这个小队长啊! 程乔投完票一身轻松。 她以为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已经认输了,她自己都知道比不过余会计,那么,其他的人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可是,下一瞬程乔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她投过之后,场上还剩下四位候选人。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人全都把票投到了她的票箱里! 程乔:!! 不是,你们闹哪样? “很好,咱们的候选人们也都发挥出了高风亮节,投票已经结束。” “还有没投的吗?再不上来就做弃权处理了啊!” 大队干部在主席台上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就是紧张的点票、唱票时间。 屎遁的张代国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再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将手里的纸条揉碎扔掉之后也进来了。 叶珍秀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担心他是吃坏了什么闹肚子,不然连给婆婆投票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错过! 自然是他一进来就看到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连投票都错过了!” 她忙迎了上去,语气中满是责怪。 第58章 美人 “人有三急,这种事是我能控制的?” 张代国有些暴躁,连叶珍秀伸过来探他体温的手都给打开了。 票已经投完了,程乔只能认命。 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听前面主席台上念一票就有人在候选人名下为正字添上一笔。 眼看着她名下的正字越来越多,她是眼前黑了一下又黑一下。 如果继续照这个势头,这个小队队长可就非她莫属了啊! “我说咱们婶儿能行就能行!”大舌头却看得美滋滋。 一屁股就挤到了程乔身边坐下。 “婶儿,你当了咱们三队的队长,咱们妇女的活儿能不能安排得轻松一些?” “特别是来葵水那几天,下水扯田草是真的受不了。” “哈哈……大舌头你就别为难程婶儿了,难不成还得为你徇私?再说你干活就是个偷懒耍滑的,还让程婶儿怎么让你轻松?” 虽然每个人都想轻松一点,但这时候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自然是不甘落后的。 有人看不得大舌头一门心思走捷径,便笑话她。 “你话也说得太早了,好好看看,余会计的正字也不少。” 程乔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内心也在暗自叹气。 她还是比较认同大舌头的。 这个时候的妇女是真的太苦了。 田地里的农活男女一视同仁不说,冬修的时候挑土挖泥,一样跟男人同进同出。 如果有条件,其实她也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至于具体怎么做,程乔还没有任何头绪。 但投票选举却已经有结果了。 “程婶儿,程婶儿!” 一迭声的大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齐了过去。 程乔以二十六个正字,以碾压式的票数,轻松的拿下了前进生产大队第三小队的小队长! 真正尘埃落定,程乔反倒坦然了。 刚才大舌头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让她做了这个小队长,其实她也并非一无是处,能操作的空间还是挺大的。 目前她手头也就只有砖瓦厂一件操心的事,等生产彻底的上了正轨,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几年没有正式开放之前,她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上台发表就职演讲的时候,程乔已经能从容应对了。 没有大段激扬的话语,只是大手一挥,让大家跟她一起把生活越过越好。 从队屋回家的路上,程乔都还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但队员们已经一口一个队长的称呼她了。 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一心想苟着养老的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一滩子事呢? 是因为到底还不算老的灵魂作祟? 程乔不由得苦笑。 平庸的一辈子,到底是不甘心的吧! 开完会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叶珍秀一反平日里与程乔总保持距离的常态,紧紧的巴着程乔走,连张代国都被她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张代国内心五味杂陈,投票之前有多赞赏自己弃权的机灵劲儿,现在就有多后悔当时的冲动。 他弃权没有投票给他娘的事,被不少雪亮的眼睛看到了。 回家一路,遇到多少人就受到了多少盘问。 他就说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自己娘当队长,到头来大家争相巴结的对象不还是他? 想明白过来,可一切都晚了。 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媳妇儿都弃了自己而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第二天一大早程乔就起床了,作为第三小队的新任生产队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吹响上工的哨子。 赵铁栓是犯了事被抓走的,都没有人跟她进行工作交接。 程乔是两眼一抹黑的就上任了。 好在余会计真的是一个好会计,昨晚就跟她说过队里马上面临的双抢工作。 ‘双抢’这个词在程乔的那个年代,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但抢收早稻、抢种晚稻的这场农时争夺战,在七、八十年代,却是被人称为‘农人炼狱’的存在。 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靠镰刀、打谷机、扁担纯体力的劳作,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收割早稻、晒谷、犁田、插秧,整个水稻耕作的轮回。 这就不得不让男女老少齐齐上阵,甚至昼夜高强度的劳作。 而且这期间正值酷暑三伏天,气温高、湿度高,顶着大太阳在田里插秧时,上蒸下煮,人都快要被烤熟了一样。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天气变幻莫测,晒谷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更有可能让大家半年的辛苦付诸流水。 每一季双抢下来,每个人都得脱一层皮。 程乔这个小队长要做的,就是鼓舞队员的士气,还有做好抢收抢种时的分工和各项细节安排。 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她一个新人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她到队屋的时候余会计已经在等着她了。 虽然原身一直都是三队的队员,也有积极的参与每一项劳作,但她实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统筹方面根本就是一个白痴。 程乔能参考的信息不多,这就迫使她不得不从大队的田地面积开始,重新认识整个生产小队。 整整一天的信息收集,她仍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查漏补缺。 等队员全都下了工,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里走。 只是才走到村口,就有人跟她报信。 “婶儿,家里来客了。” 这句熟悉的话让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张秋芳回娘家那回,结果所谓的客留给她的就是一摊子麻烦事。 现在又来客了! 她搜寻了好一会儿记忆。 老张家的亲戚大都住在前进生产大队,往来频繁称不上客。 而原身的娘家,也已是多年没有音讯。 那来的会是谁呢? 偏报信的人笑望着她,任凭她怎么问,就是不说客人是谁。 这还卖上关子啦? 程乔狐疑的快步回家,还未进院子,就看到了一抹清亮的颜色。 乌发、雪衣、身段窈窕。 还没看到姑娘的正面,程乔就已经感叹这是一个美人了。 美人!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都忽略了什么。 “婶儿!” 姑娘看到她率先开口。 甜甜软软的声音像黄鹂,芙蓉面丹凤眼,面色明丽动人! 第59章 把钱看得比儿子重要多了 好一个漂亮的姑娘! 怪不得是老三张代民倾家荡产卖妹子都要娶的人。 ——冯小薇! “婶儿,代民哥来信了,我是送信来的。” 姑娘见程乔愣神,极有眼力见儿的主动说明来意,并且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了的信件来。 程乔呵呵。 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她见得多了,这还没娶媳妇就忘了娘的倒是罕见。 原主的这个三儿子也是白养活了。 往家里写封信还得经由未婚妻代转啊! 程乔可懒得接。 “既然是写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冯小薇伸着手有些愣神,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程乔已经背着手径直进屋! 冯小薇傻眼了。 这与她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对啊! 她跟张代民处对象都快三年了,以前也是来过老张家的。 她这个未来婆婆对她这个城里的儿媳妇可是稀罕得很,并不是这个态度啊。 她伸着的手不知道是继续伸着还是缩回来,一时僵持在那里。 “婶儿,代民哥写信回来是商量婚期的。” 冯小薇抿了抿唇,用极其委屈的声音道。 都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从来都只有男方求娶,而没有女方求嫁的说法。 她跟张代民的亲事谈了这么久,婚期却一直拖着,以前她这个未来婆婆可是着急得很,多次旁敲侧击的催婚,这次怎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像对她并不待见呢? 哦? 程乔闻言脚步微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女方不拿到足够的彩礼死都不嫁的吗?这回儿上门主动来提婚期了? 还是说张代民已经找到来钱的门路,已经许诺全部彩礼了? 冯小薇被程乔直直的盯着,浑身发毛。 内心暗自气恼,这个乡下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觉得她的眼神如此犀利? 现在她站在人家的面前,仿佛未着寸缕,让人无地自容。 程乔即使内心有一万个疑问,但也只冷冷的回头,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她对张老三有先入为主的不喜。 相这么一尊大神对象,是有脑子的人能办的事? 他爹老张头死了人都没回,这会儿还在热孝期呢,倒是谈婚论嫁起来了。 虽然现在守孝被批为封建糟粕,但一般人都默认家里有至亲过世,至少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才办喜事。 这就很难不让程乔多想。 张老三的这个对象冯小薇是周昌兰介绍的,还是娟子婆家的表妹。 恐怕张老三也是早就掂记上她手里卖掉工作的钱了吧! 程乔就是不知道,娟子婆家事发,她的这个表妹能不能通过政审。 她现在看戏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去帮他们操办婚事? 程乔的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冯小薇的预料。 在她看来,自己这一趟纡尊降贵跑过来,至少婆家也得毕恭毕敬的招待,要是未来婆婆再识相点,就会主动提及彩礼的事,甚至立马把彩礼拿出来让她带回去。 要知道整个老张家,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也就当兵的张代民还算有点儿出息。 等将来提了干,可就是老张家唯一的体面人。 全家人往后不都得指着她们两口子? 可是这家人是不是有病? 她都来了这么久了,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让她在院子里坐等了这么久,都没人杀鸡留饭,甚至连糖鸡蛋都没端来一碗! 好不容易等到未来婆婆回来了,却连她的话茬都不接。 这个婚还结不结了啊? 看到冯小薇吃瘪,正在屋里趴在窗户口偷偷张望的叶珍秀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舒坦! 老张家已经娶了两房儿媳妇,她虽然娘家不给力得胜在自己肚皮争气,向来在家里地位最高的。 但随着张老三谈了个城里的对象,形势立马反转! 叶珍秀一直担心着老三家的进了门,她这个大嫂还得在冯小薇的面前俯低做小。 现在好了,能给冯小薇撑腰的公公不在了,婆婆又硬起了身板。 以她现在的性情,铁定不会给妖妖娆娆的冯小薇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 现在的婆婆把钱看得比几个儿子重要多了,直接不吃冯小薇这套! 程乔此时也一点都不舒坦。 队上的事千头万绪,忙了一整天也才捋了个头,回到家里又见一个乱摊子,家里的几个还不省心,都不知道帮她分担一点。 “人呢?有口吃的吗?” 她很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叶珍秀张秋芳、和张贵枝这才不得不出来。 “娘,晚饭做好了,我这就去端。” “倒是冯姑娘,咱们这乡下的粗茶淡饭难入口,恐怕吃不惯……” 叶珍秀从婆婆的态度中看出了她对冯小薇的不喜,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起来。 冯小薇抬起准备跟上的脚又忙缩了回去。 心里恨极! 这些没见识的泥腿子! 竟然管这么对她! “没事没事,我在家里吃过才来的,不饿。” 面上却还是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 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绝对不能翻脸! 冯小薇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成家的已经不多了。 眼看着弟弟大了,也相了弟媳,她的工作也要换给弟媳了,嫁人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可惜这几年她和家里人千挑万选,可都因要求太高没能如愿嫁出去。 特别是姨父事发,连带着她们家也跟着被调查,正经人家都恨不得跟她们划清界线,她又怎么可能还找到好的对象? 这才想起曾相过亲的张代民,反倒成了最佳人选。 虽然他只是个农村人,但人还在部队,听说还上进争气快要提干了。 真要在部队里提了干,她也能成为随军家属,根本不必嫁做乡下村妇。 这才火急火燎的写了信给张代民商量结婚的事。 张代民果然欣喜若狂,立马回信说要回来结婚。 她今天过来就是跟程乔商量婚期的。 冯小薇想着往后跟张代民结了婚早晚都是要随军的,也不会跟这些人泥腿子有多少交集,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几分。 再说农村人能吃什么好饭菜,不吃就不吃,她还不稀罕呢! 第60章 绝对不可能! 叶珍秀根本就没想留冯小薇吃晚饭,听她这么说正中下怀。 “那不好意思啊冯同志,娘饿了,我们就先开饭了啊。” 张贵枝倒是欲言又止。 她最清楚自己娘以前对冯小薇的看重,生怕这个城里的姑娘看不上三哥,事事小心翼翼的。 可自从娘伤了头,忘了一些事,说话做事全都不一样了,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提醒一下。 但想到二嫂几次三番被娘怼到无话可说的样子,她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她记得自己上次已经跟娘说过冯小薇的事,恐怕娘现在这样做自有深意。 只是她看向摇头拒绝的冯小薇,颇替她遗憾。 从城里过来可得花不短的时间,就算刚吃就过来也消食了,自家的吃食现在真心不错,特别是双抢临近,娘特地交代家里要吃荤腥养足精神。 今天大嫂做的拿手好菜可是软糯可口的红烧肉! 冯小薇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错过什么。 她其实肚子还饿着,但既然好面子的拒绝了,自然也不好往人家的饭桌上看。 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院外等着。 内心却把老张家的每一个人都记在了小本本上。 今天这些人对她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她都得让他们将来成倍、百倍的后悔!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随着老张家的饭菜陆续端上桌,香味儿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慢慢的牵着了她的鼻子! 怎么可能! 她好像味到的是肉香味儿? 这不年不节的,乡下人家竟然都能吃上肉了吗? 不,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肚子饿出的幻觉! 或许,或许这家做饭的多少还有点儿手艺。 冯小薇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她中午吃过食堂过来的,现在都到了晚饭的饭点了。 更何况她嫌今天茶馆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只吃了点儿糕饼。 她带着拿下老张家所有人的信心请假过来,根本就没想过会惨到连饭都混不上一顿的程度。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哪怕肚子再饿,她冯小薇都不可能向这些人低声下气。 冯小薇一个劲儿的说服自己。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心理暗示能解决的。 比如饿肚子。 “咕~” 随着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她已经分辨不出是肚子太饿,还是饭菜太香了。 她越来越觉得今天老张家的饭桌上绝对有肉! “嗯,大嫂做的红烧肉是越来越好吃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张代民他弟弟竟然一边吧唧嘴一边点评! 有肉! 还是红烧肉! 骗鬼呢? 冯小薇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这些人太坏了,分明故意馋她呢! 只是说谎也要说点像样的,这种一眼假就不要想骗人了。 这些人知道红烧肉是什么做的吗,这么敢说? 她家住在城里,家里还有三个正式工人,每个月也才敢吃两次肉,而且每次她妈都会把肉片切得薄如蝉翼,炒出满屋的肉香让左邻右舍全都闻到味儿之后,再放入大半锅的辣椒、土豆、或者豆角之类的辅菜。 总之当季什么菜多就放什么菜,一起做出一大锅来,让家里每个人都能沾点荤腥就算了。 红烧肉? 真材实料的三层五花,两斤都不够一顿造的,日子不过了? 过年的时候能摆一碗出来当看菜,都已经是相当殷实的人家! 虽然越想越觉得老张家的饭桌上不可能出现红烧肉,但好奇心就像是在冯小薇的心里生了根还发了芽。 不看一眼,不求证一下,有猫爪子挠一样心痒难耐。 毕竟那味儿是真的太香了! 她一点一点的移动身子,先用眼角的余光瞄过去。 见满桌的人注意力都在饭菜上,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想光明正大地去看,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一大坨油光放亮的肉上! 真有是红烧肉! 冯小薇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 有肉吃其实脸要不要也无所谓的。 “其实……” “咦,小冯同志怎么还在这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程乔洪亮的嗓门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冯小薇明显中气不足的呢喃。 然后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看到的,就是她眼巴巴盯着程乔筷子上的肉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 冯小薇回过神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生得漂亮,从小到大还没谁给她吃过这样的瘪! “婶儿,我不是说了代民哥让我过来跟您商量婚期的吗?” 冯小薇生气了,语气也提高了几分。 她现在恨惨了程乔这个死婆子。 话都不让她说完,还搞得像是才发现她在这里一样! 猪鼻子里插葱,装象都没有你这么能装的! “咦,我不是也说让你们自己看着办的?” 程乔也一点不惯着她。 “眼看就要天黑了,小冯同志你今天不回城里有住的地方了吗?” “毕竟你跟代民还只是处对象,要是住在我家被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程乔这话一出,她就听到了漂亮姑娘磨牙的声音。 冯小薇只觉得自己此时灰头土脸。 如果这个未来婆婆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杀杀锐气的话,算是她已经做到了! 可她冯小薇也不是泥捏的! “婚姻大事,哪能儿戏?既然婶儿对我不满意,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她就不信了,张代民是不要她这个媳妇儿还是不要他那个不讲理的娘! “小冯同志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包办婚姻要恋爱自由,你跟张代国不是早已经商量好了吗?结还是不结通知我一声就好了,算不算的也跟我说不着啊。” 程乔两手一摊,无比的赖皮。 但她眼看着冯小薇怒气冲冲地冲出去的背影,还是对张代国和张代强交代一声。 “去找你本初哥,跟大队借拖拉车送一下,别路上出了什么事赖咱们家。” 小心驶得万年船,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时代,凡事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 程乔才刚吩咐下去,看着叶珍秀几个收拾碗筷,就听大毛喊她。 “奶,有人找!” 第61章 别开生面的吵架 程乔还在寻思天都快黑了谁找她,很快就听到从东头传来的一片吵闹之声。 得了,不用猜了! 才当上小队长,麻烦事就找上门来了。 “程婶,大舌头和虎子娘吵起来了,快去看看吧,要动手了呢!” 果不其然,急冲冲来报信的人气喘吁吁。 只不过让程乔惊讶的是,大舌头这个队里的情报头子这回自己竟然成了事件主角! 向来都只有她吃别人瓜的份,这回终于贡献瓜给别人吃了? 程乔虽然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的,但面上可不能显露出来。 毕竟她现在是小队长了,得有为人排忧解难的样子。 还在路上,程乔就对今天这对闹起来的主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个光说不做,一个光做不说。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呢? 大舌头自然是属于光说不做的那种。 平常交流八卦和消息,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队上谁家今天饭碗里吃的啥菜都一清二楚。 揣一把瓜子去大队开个会,十里八乡甚至整个公社的新鲜事全都收罗得清清楚楚。 但干活就不行了。 每天别人天不亮下地出工,她也跟着天不亮下地出工,可别人能拿满工分十分,她能拿到六分都是记工员放水。 历任小队长,都对她这个磨阳工的落后分子气得牙痒痒。 但虎子娘跟她的情况完全相反。 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人。 木讷程度跟以前的原主有得一拼。 但她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孩子也懂事乖巧,更没有什么家人吸血压榨。 人家纯纯不爱说话,纯纯喜欢干活,享受干活,而且很会干活! 就拿即将开始的双抢插秧举例。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队里妇人们的主场。 但弯着腰泥足深陷,却是个苦不堪言的苦差事。 整个人弓身低俯,双手不能停歇,全靠双腿在泥田里倒退着移动。 时间一长,沾满了泥浆的腿脚仿佛灌了铅似的,移动艰难。 人累了步子就乱了,又会在平整过的水田里留下过多的深坑,给秧苗插下造成困难。 这就需要插秧的人手动恢复平整。 这样一来更累不说,还浪费时间。 集体劳作,都是一排人同时下田开工,留在最后的人就会被周围已经插好的秧苗‘关’住,是会被人笑话的。 整个第三小队,多年来一次都没有被‘关’住的人唯独虎子娘一人! 别看她说话温温吞吞的,但下了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双腿站得稳稳的,进度有退,哪怕时间过去多久,步幅都依然不长不短,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而且每退一步,都刚刚好地卡在每株秧苗的间距内,从来不用做多余的动作。 她不仅速度快,而且质量还好。 插在田里的秧苗都比别人的笔挺一些! 有人专门观察过她的动作,发现她会一直交替着用手肘支撑大半身体重量,这样就不会那么容易累。 可是别人看过了,学过了,就是学不会! “她俩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程乔实在没忍住问出来。 按理说,就凭大舌头的那张嘴,正常人说一句她能回十句,吵起也来大多也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对象换成虎子娘,估计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这架怎么吵得起来的? 报信的人是个比大毛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嘴巴动了又动,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婶儿你自己去看看吧!” 最后只丢下这么一句就飞快地往热闹发生的地方跑了。 吵个架,还难说成这样? 程乔也纳闷了。 她快步跟上,还远远的没到事发地,就听到一阵阵欢笑声。 这是吵架? 好在其中也夹杂着大舌头独具特色的大嗓门,不然程乔都要以为那孩子拿她开涮了。 “咋回事啊?” 望着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都是人,程乔出声问道。 “哈哈哈……队长来了,队长来了,大家快给让让!” 有人一声高呼,程乔面前立马退出一条路来。 她朝里走了走,才看到吵架现场。 说是吵架,还真的是很为难这个词了。 毕竟吵架带‘口’,是用嘴巴来吵的,可程乔面前的这两个人却是用‘手’! 在大舌头和虎子娘的面前,都有一小垛新鲜的麦梗。 两人手里还都忙着活计。 ——编草帽! 两个手里的草帽都有了雏形。只是一个精致美观,一个呃……强差人意? “不就是编个破草帽吗?当谁不会呢!用得着你在这里臭显摆?” 大舌头气鼓鼓的,拿着几根麦梗插得手忙脚乱。 虎子娘脸不改色心不跳,手底下又沉又稳,几根粗壮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个小辫子很快就扭好了。 “你就是不会。” 声音不疾不徐,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可这话配着这成果,对大舌头就是赤果果的嘲讽! 大舌头气得跳脚,干脆屁股一拍,“不用你教,我早会了!” 一直埋头示范的虎子娘不干了,一把将大舌头拉住。 “不行,你编给我看。” 两个人拉拉扯扯,时不时的编几下,又时不时的跳几下脚。 当然跳脚的那个是大舌头。 程乔在旁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眼看着就要双抢了嘛,草帽就成了必备之物。 可是生产队根本拿不出钱购买,就把主意打到了手巧的队员身上。 正巧虎子娘就是手巧中的手巧,编制草帽正好她就会。 余会计就给她下达了一项任务:带领队上的其他几个妇女一起编草帽! 恰巧大舌头就是她负责带领的人之一。 她没学几下就失去了耐性,偏虎子娘又是个认死理的,一点都不给她放水! 大舌头气得跳脚,偏对方不急不躁,只一味的传授技术。 偏偏还极能抓重点,每一次传授都像是嘲讽。 这可不就闹腾起来了嘛! 当然闹腾的那个人是大舌头,虎子娘全程没说几句话。 程乔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别开生面的吵架,她也是第一次见。 这架可不好劝啊! 看大舌头学又学不会,走又走不掉的样子,确实够痛苦的。 但人家虎子娘本就是奉命行事,且还一心一意的教学,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第62章 意外的人 “都收了吧,天黑了费眼睛,仔细伤了眼。” 可两个人还僵持着不可开交,总不是个事儿,程乔只得硬着头皮上。 “虎子娘是个好师傅,认真负责!”她先肯定了虎子娘的付出,转头才对上大舌头,“你这就有点儿辜负人家的好意了啊!” “婶儿,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手,我是能干这活的人?” 看到程乔过来,大舌头就像看到了救星,她夸张地把自己的一双手撑开到极致,“虎子娘根本就是为难我!” 干活的人的手,个个都粗糙壮实,但灵敏度还是变不了的。 但大舌头的这双手就有些神奇了。 很大。 手指全部撑开,跟把蒲扇似的,但五根手根一看就不灵活。 实在是太短了! 程乔还没出声,人群就一阵哄笑。 “大舌头的手着实是一把好锹!” 本常大舌头被人笑话手掌大都会不乐意,但这回实在被虎子娘逼得狠了,竟然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我下田垒田垄不在话下,你们说说,谁看到一把锹会编草帽的,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别胡说!虎子娘也是领命行事!” 眼看着虎子娘又要拿出麦秆,当堂示范手指粗壮编制草帽的方法,程乔忙打断大舌头的话。 “虎子娘,你先别急,这个学生冥顽不灵就算了,明天给你找个更合适的学生,保证让你完成任务。” 一场闹剧在程乔两边都无法批评的情况下终于平息下来。 但程乔却看着两顶半成品的草帽入了神。 知道双抢的任务艰巨之后,她就在想方设法改善家里的生活了。 想要小队的生产任务能快速又顺利的完成,双抢其实保持足够的体能是关键。 可队上别人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刚刚她就在想,怎么帮助队员改善生活。 正没有头绪呢,这不就有现成的法子送到她面前了吗? “虎子娘,咱们队上会编草帽的人多吗?今天几个跟你学的学得怎么样了?” 虎子娘今天并没怎么开口,却也把大舌头气得不轻,她并没有落下风。 但任务没能完成就这样草草的结束,她的情绪还很低落。 见程乔问她,也只闷闷的回答:“春生他娘和他婶儿六个人都学会了,就只有大舌头,她不好好学。” “队上还有十几个人也是会的。” 差不多有二十来人会! 程乔大喜,“手工一天给编几顶?” “这样的我一晚上能编三顶,春生他娘她们才学的,一晚上应该能编一顶出来。” 虎子娘这是说收工后利用自己的额外时间编的,程乔也没再追问。 只是自己在心里暗自算了一下,这二十人脱产全职来编织草帽,一天至少也有八九十顶! 当下一顶草帽最少也要卖一块钱,听说城里好点的一块二还要一张工业票! 程乔的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 要什么工业票,全换成肉票呢? 要是她们小队双抢的时候能天天有大肉片子供着,那活还不得做得又快又好? 说干就干! 程乔连家都不回了,直接跑到了余会计家里。 余会计一听程乔说想靠编织草帽来给队员换肉吃,当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成的,不成的!” 肉多精贵啊,手工编织的草帽算啥? 毕竟对于一个连县城都难去几趟的农村人来说,对外面不熟悉的一切都看得十分神秘,而自己司空见惯的东西则会认为很廉价。 “那这样吧,趁着双抢还没正式开始,虎子娘几个队里会编草帽的,就先停两天工让她们编,能编多少编多少。” “如果能换肉回来最好,不行也能让队里的人人手一顶新帽子干双抢。” 余会计垂头仔细琢磨了下。 二十来个劳动啊,一天不出工就得少干不少的活。 但程乔许诺的肉,却又时刻诱惑着他。 万一是真的呢? 尽管他觉得这个新上任的小队长为了表现,也是异想天开。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天,就两天!” 两天的时间一共做出了198顶帽子,不多,但试水也够了。 程乔拿了两个样品,第一时间就进了县城。 人脉嘛,经营了就是要拿来用的。 损人利己肯定不行,谁都不是傻子,但可以互惠互利啊! 在县城的人脉,程乔也就只认识一个刘义民。 现在她只能逮着这一只羊薅。 是时候多经营点人脉了。 程乔边想边叹气。 以她现在手里的资源,想要经营人脉又谈何容易呢? 这回程乔没有去刘义民家里,而是直接去了机械厂。 好在有了上回送锦旗的事,机械厂的保卫室很快给她放行。 程乔来到厂长办公室是想跟机械厂正儿八经地谈生意。 一两百顶草帽对机械厂这么大的一个单位来说,随随便便都有用武之地。 从他们单位食堂分走半扇猪肉的份例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程乔觉得刘义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可是很不凑巧,她到的时候,刘义民在开会。 厂长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好在厂办秘书正是送锦旗当天采访过她的年轻人,把她放了进去,还给她倒了杯水,让她等着。 厂长办公室朝东,大上午的太阳照进来刺眼得很,窗户上已经放下了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程乔等了好一会儿已经百无聊赖,只能把目光投向门外走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路过的人。 她都已经学会听脚步声辨别男女了,而刘厂长的会议还没有散。 可就在这时,走廊那边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这回却有点挑战性。 步子的频繁很均匀,按理来说应该是个男人,但声音却一点都不沉重,轻得又像是女人。 就在程乔在猜这是一个胖子还是一个瘦子的时候,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了。 程乔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咦?” 她只轻轻的惊呼一声,又忙住了嘴。 不应该啊! 机械厂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为什么宋队还会出现在这里? 倒是对方大大方方的跟她打起了招呼。 听说她来卖帽子,还将那两顶样品拿起来仔细地看。 第63章 再添一条新人脉 机械厂盗窃案已经悄无声息的完结了。 顺藤摸瓜,抓住了一伙不小的敌对分子。 在案子未完结之前,宋队一直以机械厂保卫科的保卫身份秘密展开调查。 今天是来机械厂做最后交接的。 他从程乔那里得到线索后,就一直在做深挖。 为了这桩案子,他已经连续多日加班加点,刚刚在走廊上看到程乔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这件案子的调查中,一直进展相当顺利,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疙瘩。 那就是曾经对程乔的怀疑。 原因之一,是自己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纰漏,竟然怀疑错了人。 二来,他也因自己的怀疑被当事人看穿而愧疚。 如今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他至少还欠着程乔一个交代。 本就打算处理完了手头的事离开南县之前过去一趟的,没曾想在机械厂的厂长办公室里就见着人了。 宋队正愁不知如何搭话,就见到程乔带过来的两顶草帽。 这个东西泛用性强,但并不稀缺。 程乔来机械厂,其实并不是个好选择。 但一想到程乔所处的前进生产大队,他就了然了。 “程同志,你们生产队生产的草帽多吗?” 听话听音。 程乔一听宋队说这话,当即就知道这人有门路! “咱们大队的春小麦刚丰收,编织草帽的原材料多的是,马上就到了歇伏的季节了,劳动力也管够,要是火力全开,几百上千顶也不是难事!” 打蛇随竿上,程乔初见到宋队的惊讶以及那么点儿不喜顿时烟消云散了。 “对了宋队,人民群众帮助破除大案要案,给不给奖励啊?” 可是一想到这人曾把自己当敌特的经历,程乔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揭过。 得加码! 宋队本就出于补偿的心理才多嘴问这一句,见程乔直接开口要奖励顿时一愣。 真的不是他多疑会把群众当敌特,实在是这个老太太,太与众不同了啊! 这时候的革命同志之间,开口闭口都是要说语录的,把为人民服务、舍小家顾大家挂在嘴边。 讲究的就是一个无私奉献。 这老太太这样说话,要是早几年高低得被人举报了! “程同志,协助破案这是荣誉!” 程乔听明白了,跟她忽悠刘义民送的锦旗一个道理。 就算要奖励,最多也就口头表扬一下,顶了天再给一个印了字的搪瓷缸子。 能顶个啥用啊? “不瞒宋队,”程乔立马脸色一垮,“马上就要双抢了,天气热任务重,队里队员同志们个个营养差体能弱,很难完成任务啊!” “我现在被大家信任推行为小队长,可不得多操心嘛。” “正好队上有心灵手巧的,做的草帽结实耐用还好看,我这不就打算给换点荤腥回去,给大家打打牙祭。” “我也知道机械厂对草帽的需求不大,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又没认识的人只能来碰碰运气了嘛。宋队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下?” “其实协助破案也算不上,我也不想邀这个功,这不就想拉近与宋队的关系,救您给帮帮忙!” 程乔其实对面前这个人叫啥都不知道,但有鱼没鱼捞一网不就知道了吗? 何况听刚才对方的问话,似乎是有门路的样子。 她现在是小队长,为的是全体队员的利益,说破天去也惩罚不到她的头上,怕啥? “宋颐”宋队长估计也被程乔一口一个宋队的给听得不得劲儿了,他报了名字又指了指自己。 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被程乔给说了,他想着自己又一次误会了面前的人,宋颐这回很痛快。 “我正好认识一个农场的领导,或许他们那里需求要大一些。” “我先拿个样品过去看看,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谢谢宋同志!咱们队的双抢任务可就全靠你了!” 程乔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脸皮普遍都比较薄,她就成了高帽子批发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又不用本钱,既然好使为什么不多使使? 这不现在她再添了一条新人脉嘛! “啥任务难到无法完成啊?” 程乔正要去拉程颐的手,再语重心长的感谢上,让他不尽心尽力的帮忙都不好意思,却不想开会的刘义民终于回来了。 而且一进门就打断了程乔的下一步行动。 “哎哟,刘厂长大忙人,可算等到你了!” 程乔觉得自己生产队生产出来的草帽销路是稳了。 宋颐好歹亲口答应的,最差也不至于连她手里的两百顶草帽都卖不出去。 她今天过来机械厂,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啥事啊大姨,听秘书说你等了有一会儿了。” 几次交道下来,刘义民对程乔这个认的大姨十分满意。 哪怕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好,大姨我也不跟你客套了。” 程乔很领情,“马上就要双抢了,可我们前进生产大队的畜力还有缺口!” “我听说机械厂还有几台闲置的拖拉机,能不能调剂给我们使使?” “虽然我们跟机械厂不是一个系统,你们也没有义务帮忙,但你们作为南县的支柱企业,支援附近农民兄弟的生产建设,同样也是为国家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只要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一定好好感谢!” 站在边上的宋颐这才发现,这老太太是对谁都不客气啊! 跟他还不太熟,说话算是好的了,提要求还拐弯抹个角。 听听她跟刘厂长说的话。 赤果果的威逼利诱! 闲置的,给我们就是支援农民兄弟建设,完了还给你送感谢信。 否则就是不为国家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这顶帽子? 怪不得卖帽子。 感情她就是个做帽子的! 草帽、高帽还帽帽不一样! 好在刘义民早就习惯程乔的说话方式了,也不介意。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程乔当选小队队长的事情,也愿意帮她一把。 “能均两台拖拉机出来,正好以前帮忙维修的一台报废机耕犁也能凑合用用,到时候一并给你们拖下去!” “咱们是机械厂,别的没有,废铜烂铁多的是,修修补补能为国家建设出力,也是我们的荣幸!” 厂长不愧是厂长,思想觉悟和说话能力都是杠杠的。 程乔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把草帽拿出来给他看。 第64章 打赌 有了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帮忙,第三小队的双抢还没开始就已经完成大半。 程乔更加对卖草帽的大业上心了。 第三小队可挖的潜力不多,虎子娘等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现在是已知的唯一财富。 双抢不用愁了,她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发展第三小队的副业。 她想试试看,第三小队在她的带领下,到底能走多远! “这草帽编得确实不错,只是我们机械厂都是厂房内部作业,需要用到草帽的机会不多。” 果然,跟程乔预先设想的一样,机械厂对草帽的需求不大。 “大热天嘛,作为福利发放怎么样?上班的人不用家里人也可以用得上嘛,再说不要钱的不要白不要,一两百顶总能放下去的吧?” 程乔的手里现在也就一两百顶,必须先脱手换成肉。 虽然宋颐已经答应帮忙了,可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机械厂近在眼前,而宋颐的农场要不要还是个未知数。 再说只要有人要,她们生产队的草帽又不是不能再生产。 “而且我们也不是卖,只需要你们拿肉来换,目的是帮队员在双抢季节补充一点营养。” 程乔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义民只得点头。 毕竟对机械厂这个职工上万人的大单位来说,两百顶草帽也确实算不得什么。 宋颐就站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一桩交易完成。 他很想问问,程乔都换到肉了,他还有用吗? 可一想到她刚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用奖励换来的帮忙,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程乔在外斗智斗勇为自己小队的队员谋福利的同时,第三小队的队员们也在为他们的小队长据理力争。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一共十个小队,也就是十个竞争的对手。 大家平时可能是亲戚、好友,开大会聊别的大队的八卦聊到飞起。 可每到‘双抢’、‘冬修’等大型劳动季节,每一队之间又都成了竞争的关系。 嘲笑、打压、言语攻击。 虽然手段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每一队都不想自己成为被别的队笑话的对象。 以前第三小队的小队长是赵铁栓时,那家伙虽然是个敌特分子,但伪装得特别好,第三小队的战斗力并不输旁人。 但他被抓了之后,第三小队的队长就成了程乔这个六旬老太。 双抢还没有正式开始,其余小队似乎就已经看到了吊车尾的是谁。 但凡经过第三小队的,没人不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一番,表面说他们队长不行,实则笑话他们自己给自己选了个战斗力最弱的老太太当队长。 “什么,你们说你们的队长很厉害,能把城里的领导说得无话可说?可是她能挑两百斤的谷子吗?” “不行啊?可我们队长可以!” “什么,你说你们队长城里有认识的人,能帮大队把砖瓦厂办起来?那她能一个人犁十亩田吗?” “不行啊,可我们队长可以!” “……” 一开始第三小队的人还占据上风,将程乔的光辉事迹一件件说出来,可是别人以不变应万变。 全都拿自家队长的体力说事! 这还怎么说,说不过啊! “光力气大有什么用啊,队长能干又不是只有力气大这一项!” “哦,力气大好啊,马上双抢!要不咱们两个队比比看?” 是啊,马上双抢了,可他们的队长还在哪里呢? 这下连第三小队的有些人都快要沉不住气了。 不会真的是自己投错票了吧? 论体力,程婶儿是真的会被其他队的男队长甩几条街去! “哼,比就比,谁怕谁啊!” 大舌头最听不得别人说程乔的坏话。 她们队是女队长怎么啦,伟人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对方听了这话,当即兴奋起来。 “你们不怕?比是吧,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啊,要是输了会不会哭哦!” 这个拼命挑衅的人是第四小队的,平常跟王春花交好。 她挑衅第三小队的队员,就是存心帮王春花出气。 自从张老二一家分了出去,就像是入赘王家了一样,程乔平常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 偏程乔当上了第三小队的队长后,张老二又心思活泛起来,天天魂不守舍的想回去。 王春花背地里不知道跟要好的人蛐蛐过程乔多少回,最希望她这个小队长当不下去。 “谁会哭?”大舌头输人不输阵,一激将就上套了。 “那你说输了要怎么办?输了的今年冬修多挖一段沟渠怎么样?要是你们不敢就算了!” 对方挖好了坑还一脸不屑。 她这个态度成功的激起了第三小队队员的好胜心。 虽然他们的队长是体能差点,但他们不孬啊,怎么就一定会输呢? “好!多挖一段就一段,你们可不要反悔!” 两个小队之间干活打赌是良性竞争,不仅没有拉着劝着的,还尽是拱火架秧子的。 很快在其他小队的见证下,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的赌约就正式成立了。 程乔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队里的时间,她就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份赌约! 她正忙着交货、换肉。 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坐着从机械厂调剂出来的拖拉机上,牢牢的盯着半扇猪肉,颠簸着回到村里。 大舌头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本想跟她说打赌的事,但眼睛看到那半扇猪肉上,一下就黏住挪不开眼了,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其他人也都大差不多,得知这半扇猪肉竟然有自家的一份,个个欢天喜地,队上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程乔也没有拖拉,当即就在拖拉机上把肉给分了。 所有人把肉拎回去之后,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跟队长说。 但又觉得别人会说,所以关系不大。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直接导致第二天双抢正式开始,整个前进生产大队都知道第三小队和第小队打赌的事。 除了程乔这个小队长!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是真的都没了说八卦的心思。 抢种抢收,重在一个抢字。 程乔从机械厂借到了两台拖拉机一台机耕犁。 但抢收早稻的第一天,却是一点力都使不上的 第65章 放狠话谁不会啊 天还没亮,金灿灿的田野上,全是忙碌的人们。 手拿镰刀,弯腰弓背。 种下一颗种,收获万粒粟。 辛辛苦苦耕耘,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最后的这一哆嗦,没人敢掉链子。 不仅大人全部下田,家里的老幼也都不会闲着。 年纪大的实在干不动了的,不仅会承包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还会去晒场。 等着割下脱粒的谷子运送回来,他们负责摊开晾晒。 得趁着天气好做到颗粒归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一颗都不能浪费! 学校已经放了农忙假,大点的孩子全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小的也会帮着送饭送水。 这时候的乡下基本上看不到闲着的人。 雾气慢慢散去,太阳升起来了。 天地间一片热气腾腾。 人们的衣裳早就湿透了,也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的还是被露水打湿的。 哪怕又闷又难受,但没人有空在意和抱怨。 三队的田地紧邻着四队,两队人因有着赌约的存在,干活更加卖力。 以往还可能会在直起身子透透气的时候彼此打个招呼,说几句笑话。 但今天场上特别安静,只能听到唰唰镰刀割倒稻穗的声音。 特别是昨晚分到肉的三队队员,一个个铆足了劲,都想挣口气把四队比下去。 这年月能给他们弄到肉的队长,不知道比别的队长强了多少倍呢! 他们也不能给队长抹黑。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是个四十来岁的壮劳力。 人长得牛高马大,嗓门也大如洪钟。 下了田以一当三不成问题,一伸手能揪住三兜稻穗,咔嚓一镰刀下去,谷子就倒下一片。 他自然知道自己小队的队员跟三队的赌约,眼看着三队的人气势如虹,自然也不甘示弱。 “大家伙儿加把劲,可不能被三队给比下去啊!” 一嗓子吼得把全队人的好胜心都激发出来了,一个个忙加快了迅速。 一望无边的稻田里,十个小队的队员本是一字排开,三队和四队齐头并进,一下成了场上最亮眼的崽。 两队的收割方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其他队甩在了后面。 如两支离弦的箭矢,势如破竹。 大队干部对此喜闻乐见,要求其他队也要跟着有样学样。 程乔没有下田,她正在指挥队员往田里搬打稻机。 她这时才知道三队的家底实在太薄了。 连个脚踩的打稻机都没有,只有几个木箱子。 稻谷的脱粒得靠人力用力抽打来完成。 她有些懊恼没能早些发现这个问题。 不然从机械厂里换点零件出来,怎么也得凑两台脚踩的打稻机出来。 现在这样太费力费时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将仅有的几个木箱子快速抬到田里去。 其实这事怪不到她的头上。 她一早就对队里的器具做了统计的,只是大家对这种原始的打稻机习以为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时她也只看到数据而没来得及去查看实物。 自然就忽视了这个问题。 好在四队的设备也跟他们差不多,两队的打稻机也是依次上场。 立马除了收割声,又多了用力拍打稻穗的拍打声以及用力时的吆喝。 田地里立马热闹起来。 程乔看着三队的进度,一脸欣慰。 看来她之前的判断有误,她们队除了虎子娘几个巧手的宝贝,还个个都是干活的能手! 张本初抽空巡视过来,看到三队四队的激情比拼,给程乔投来欣慰的一瞥。 “三队的精神不错,有很大的赢面!”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程乔不知道这种时候要什么赢面,但赢肯定是好事。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是队长!”她得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都是昨晚分下去的猪肉的力量? 三队和四队本就是挨着的,程乔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收敛声音,三队的人听了自然提气。 可落到四队人的耳朵里,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之前他们还只是队员之间立下的赌约,现在人家队长都显摆上了! 一个连田都没下的队长跟他们的王队长有什么可比性? “队长,上!” 放狠话谁不会啊? 顶着队员们灼灼的目光,王得胜也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书记,三队的精神头不错,难道我们四队就差了?输?不可能的!” “要是我们队真输了,今年冬修的开沟任务我们全包了!” 王得胜瞄了程乔一眼,立下了豪言壮语。 一段沟渠的任务算个啥,要赌就赌全部! 程乔:啥? 随口说说,还玩这么大? 十个小队呢,有赢的就有输的,输了就输了嘛,还给自己加任务?何苦! 反正她是不会夸这种海口的。 要不是现在的确是抢收抢种的关键时刻,她都想劝自己的队员悠着点儿。 别累出个伤啊痛啊的,多耽误事儿啊。 三队的队员全都竖着耳朵,等着程乔放话,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任何声音。 “哈哈哈……三队怂了!” 四队的人气焰立马高涨。 程乔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心里暗道这些人的精力还真是旺盛。 “放狠话谁不会啊,到时候见真章!就盼着你们四队的冬修的时候挖沟别挖到哭!” 大舌头不甘示弱开口。 程乔这才发现,平常一干活就屎尿多的大舌头竟然这会儿在老老实实的干活! 而且她的速度还不慢。 “大舌头今天不错啊,值得表扬!” 大舌头第一回在干活这件事上得到表扬,立马高高的扬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而且再上手干活,速度都快了好几分! 程乔领悟到了语言的力量,忙又扬声道:“大家听没听说一句话:人狠话不多。好好干,回去有肉吃!” “嗷~!” “就是就是,干就完了,哪那么多废话!” 三队群情激昂,气势一点都不比四队低。 一句有肉吃,把四队的人直接给干不会了。 “骗鬼呢!” 这年月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怕不怕,只要好好赢,咱们回去也杀鸡吃!” 王得胜忙安慰道,其实这个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整个双抢季,哪怕再抠的人家,也会吃些荤腥。 摸不到鱼就杀鸡,实在不舍得的也能打几个鸡蛋。 王得胜这时候还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66章 还有胜算 农忙双抢的时候,时间不允许有丝毫的浪费。 田里干活的人吃喝都是送过去的。 眼看着日头当空,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大家挥汗如雨,汗如浆出,喝进去的水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换了一种形态排出体外。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气神,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 “吃饭啦——” 随着一声声带着孩童稚气的吆喝声,似乎给所有的人都带来了续命的丹药。 大家纷纷洗手上田埂,急不可待的去寻找自家送来的饭菜。 三队的则不同。 三队的饭不是孩子们送来的,而是由几个壮劳力挑过来的。 程乔拿回肉之后,除了分给每家的老小一些,大部分都交给了她家隔壁丫丫的奶奶郑婆子。 她的厨艺是队里公认的第一,双抢期间的伙食程乔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一样的食材,统一的口味,就是要确保大家都吃得饱,吃得好! 大木甑一揭开,木甑饭与众不同的香味立马弥漫开来,当即引得不少人侧目望过来。 再接着,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扁担另一头的箩筐也揭开了。 顿时肉香味扑鼻! 真的有肉! …… 程乔最终交到机械厂的草帽是两百顶,供销社里的售价是一元一顶,再附加一张工业票。 猪肉同样也是一元一斤,也需要肉票。 与工业票相比,肉票要难得很多。 当初程乔只想着刘义民能分给她们村半扇猪肉就很好了,结果他答应了一头整猪。 程乔担心天热了猪肉会坏,第一天只取了小半扇回来。 余下的还留在机械厂里,节省着点用,够三队打上三回牙祭了。 虽然小半扇猪肉不少了,但分到一百多号壮劳力的碗里也就只能沾沾油荤。 可落到别队人的眼中,那可就不一样了! 再少那也是肉啊! 三队的人是真舍得。 足足两水桶装得满满的辣椒炒肉,香喷喷油汪汪的! 哪怕吃不到几块肉,拿那些油汤泡饭那也得多可口啊! 哪怕自己碗里的装的,也全都是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好菜,但跟三队的肉一比,简直没法看! 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还不能吃上一口舒心饭,不少人都不免有些蔫巴。 特别是跟三队有赌约的四队,严重的被影响了士气。 “三队的队长这是收买人心,一顿肉而已,难道还有本事天天吃肉?” “放心,他们绝对会输给咱们,等到了冬修的时候,冰天雪地的他们还得帮咱们挖沟!” 王得胜最苦逼,他一边眼馋着三队的饭菜,一边还要变着法子地给自己队的队员们打气。 他不知道,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随着下午新一轮的比拼开始,早上还长在田里的金灿灿、压得穗子压压的稻穗,就成了木桶里的谷粒。 必须马上清出去送到晒场上,晒干入库。 这样田里干活的劳力就得分出很大的一部分。 用肩膀挑,用手推车推,排着队的把谷子送回去。 此时三队的余会计见程乔一直没有动静,也准备安排人了。 他们队的打稻机里也装得满满的了,再不送回去会影响接下来干活。 “不急,不急,先把谷子移出来放到大路上。” 机械厂来支援的拖拉机和拖拉机手应该也快到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远久就传来拖拉机的轰隆声。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一共才两辆拖拉机,前段时间趴窝了一台,说是要大修还坏在那里,仅有的一辆根本忙不过来。 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田里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 急切的期待拖拉机是朝自己小队来的。 唯一的那一台打算每个小队轮流作业,轮到的自然喜笑颜开。 “不是说有一台坏了吗?怎么来了两辆?” 有眼尖的立马注意到了。 “不对,是冲着三队四队去的?不应该吧,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两个队啊,而且一去还是两辆,不会是搞错了吧?” 站起身直个腰的功夫,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最后都停在了三队的田前面! “大姨!咱们帮忙来了!” 机械厂的拖拉机手是两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咧出雪白的牙。 他们受了刘义民的吩咐,一开口就亲亲热热的招呼程乔。 “好,好,先喝口水!” 援兵到,程乔喜笑颜开,拿出早就灌好白糖水的竹筒递了过去。 甜丝丝的凉水入喉,两个小伙子更加热情了。 有了他们的帮助,一车车脱好粒的谷子直接被拉到了队里的晒场。 四队的人傻眼了。 下午一开工他们就安排了大批的劳力运送谷子,而三队的人则一直没有动静。 眼看着成堆的谷子被堆在路边,他们还暗暗好笑。 笑三队的队长到底是见识浅了些,没有经验。 哪有脱好粒的谷子不赶紧的送去晒的啊? 刚收的谷子湿度很高,堆在一起不散开会发热,谷子的质量会变差的。 而且难得的好天气,不赶紧晒干收起来要是好天气没了呢?岂不是到手的收成要眼睁睁看着发芽烂掉?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们队上会来两辆拖拉机帮忙啊? “作弊!你们作弊!” 眼看着三队成堆的谷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全都运了出去。 他们的劳力费劲扒拉的挑了一下午,还勉强支应着,运都运不过来。 四队的人心里都不平衡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当然是凭我们队长有本事啊!” 三队的人听了这话个个乐呵呵的。 他们早就说了他们队长认识大人物,偏四队的人不信邪,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怕啥,你们队长力气大啊,能挑两百斤的谷子呢!” 漂亮!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招制敌! “怕啥,这才哪到哪!”王得胜觉得自己小队还有胜算。 “机械厂能派拖拉机来帮忙拖谷子,还能帮他们耕田不成?” 论起耕田,王得胜在整个生产大队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王得胜有绝对地自信! 第67章 胜算不足百分之一百啊! 双抢除了抢收,还有抢种! 等稻谷收割之后立马就要耕田、平整,然后再插种晚稻秧苗。 第三小队在抢收方面略占优势,的确还说不清鹿死谁手。 因为这时候都是使牛耕田。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是整个生产大队都有名的用牛高手! 而且三队去年的牛养得不怎么好,老的那头还病死了,两头小的又还派不上用场,主力只有三头水牛。 三队共有水田二百一十多亩,若只有两头可用,就算是王得胜这样的用牛高手,每天能耕七亩来算,光耕田这项,就得花费十天的时间。 况且王得胜这样的人也就四组一个。 三队在耕地这块至少要落后四队三到四天的时间。 这可不是两台拖拉机帮着送几趟谷子节约的时间可以扯平的。 四队的队员又觉心下一宽,都觉得是自己太紧张,太把三队当一回事了。 以前队长还是赵铁栓时,三队都不是四队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换了个老太婆当队长! “从头到尾三队的队长都没敢吱个声,我就说你们瞎担心个啥!” “就是就是,他们的队长都不敢应战,明显就是怂了!” 四队的打算打心理战,一个两个直腰的功夫就说上两句,全都是打击三队队员的。 可三队的人这回全安安静静的。 就连大舌头都吭哧吭哧的干活,递过来的话头都不接。 刚才四队的人说起耕田的事他们又不聋,既然知道了自己小队的劣势在哪里,自然要在优势上找补回来。 趁着有拖拉机帮忙,这会儿少说几句话多干点活,早一点把谷子收回去才是正经。 程乔不在这里,她的体力本就不及年轻人,况且内在的灵魂对割稻谷这种事相当的陌生。 她还特别害怕这时候田里最容易出现的一种生物——蛇! 她怕自己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反倒添乱。 程乔自动自觉的把自己归类于老年人之列,在晒场一心一意摊晒谷子。 干这种活没有什么技巧,但也并不轻松。 从田里拉回来的谷子并不是完全形态,里面还夹杂着很多的稻草和未脱干净的稻穗和稻草。 需要人工把它们分拣出来,带谷子的稻穗分开晾晒,晒干后再进行一次脱粒。 而里面的碎稻草却要耙出来丢出去,无论是做牛的饲料还是家家户户烧锅的引火料,都是极佳的。 这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往往是在晾晒中不停翻动筛选完成的。 也就是说,负责晒场的人也必须一刻不停的顶着大太阳在晒场上来来回回的干活。 但到底体力消耗相对要小一些,在这里干活的几乎都是队里的老年人。 “队长,听说咱们队跟四队打上赌了,双抢输了的冬修的时候得负责修对方的水渠,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程乔正被大太阳晒得眼冒金星,冷不丁的就听到刚收拾完碗筷也来晒场帮忙的丫丫奶奶的话。 “啥?” 程乔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还有打赌的事呢? 她对打赌的事不清楚,但原主对冬修挖水渠的事心有余悸啊! 前进生产大队所在的地方不南不北,夏天热冬天冷。 冷到河里的冰能载人的那种程度。 冬天田地里的活儿没了,所有人全都被拉到河边、水渠边,不是加固河堤,就是开沟挖土修水渠。 可无论是哪样,土都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拿镐子都难砸的那种。 特别是开沟,要是老天放晴个几天,淤泥化了冻,人得光着脚踩进泥里去挖。 冻得直打哆嗦! 六月天想起那种刺骨的冷,都直冒寒气! 有不少人还为此落下病根。 如果计划不变的话,今年正好轮到挖水渠。 每个队本来分配的任务就不轻,要是再加上别的队的也要做,那岂不是要累死个人? “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打的赌?” 程乔不由得怒火横生。 赌啥不好,赌这么大? 怪不得! 程乔总算想起四队队长王得胜今天一大早的像傻子一样,当着张本初说要把挖沟的任务全包了。 感情他一早就有了自知之明? “不是,你还不知道啊?”郑婆子傻眼了。 “不知道你还借了两台拖拉机来?” “问题是咱们队上今年的牛不够,只借了拖拉机怕是耕田的时候还是会输。” 正准备去田里给队员们打打气加加油的程乔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是啊。 只有两台拖拉机,再加一台机耕犁,胜算还是不足百分之一百啊! 耕好田之后还有插秧呢。 俗话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保险,一点都不保险! 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程乔慌了! …… 三队和四队打赌的事早在生产大队传开了,眼下这两队的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全都玩命的干,明显进度已经超过了别的队一大截。 张本初和大队的其他干部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以往没有这么强烈的对比,自然也不知道队员们还有如此潜力可挖。 现在有了比较,他们看其他小队全都不顺眼起来。 凭什么三队和四队的人能干得那么快?其他的队却做不到? 积极性不够! 大队干部们也都干了一天的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晚上却还要回到大队部,点灯熬油商讨对策。 ‘大干特干,决战双抢!’ “宁掉十斤肉,不误一棵苗。” 狠话放了,标语也写了,但都收效甚微。 又不可能让别的队也跟三队和四队一样,都打上赌。 随着一个又一个提议被否决,会场陷入一片沉默。 更有累得狠的,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张本初想发火到底还是不忍心,正准备宣布散会,却不想程乔突然闯了进来。 “哟,开会呢?” “是不是商量怎样提高双抢的效率啊?有结果了吗?” 不等人开口,程乔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一连串的问题还全都是直戳张本初心窝的。 要是有结果了,他还呆在这里? 但抬头看了看这个婶儿,又反话咽了回去。 婶儿已经几次给他惊喜了,该不会有办法吧? 张本初看向程乔,突然充满了期盼。 第68章 毫无斗志 嘿嘿! 程乔就喜欢便宜侄儿这个样子。 听劝! “咱们大队只有一台拖拉机能用,是不是有点少啊!” 程乔明知故问。 张本初忙撤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就白期待了。 之前机械厂的两台拖拉机过来,他就问了能不能也帮帮别的队,可人家只听程乔的话。 偏程乔不接他的话茬。 这时候是来显摆上了? “本初你这什么态度?不就是没让机械厂的拖拉机留下来帮忙吗?可你说说让人家怎么帮?” “咱们全大队有十个小队,你说帮谁不帮谁?我一共就向机械厂借了两天,油钱还是我先赊着要用草帽抵的呢,你这个书记金贵,金口一开就必须无条件地帮你?” 张本初心里的那点儿不满被程乔戳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干部最紧要一碗水端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么短的时间内,的确帮谁都不适合。 “那咋办呢?总不能干看着吧?就这么几天功夫,晚稻越早抢种下去越安心啊!” 张本初很急。 但你先别急。 程乔冲他压了压手。 “凡事得讲究一个方法不是?” “让拖拉机帮忙也不是不行,咱们全大队都来个比赛。” “哪个队明天上午脱出来的谷子多,就让拖拉机帮他们送。这样轮不到的队也无话可说了吧?” 张本初眼神一亮。 好主意! “但是!”程乔忙打断他准备点头的动作,“油钱是我们队出的,总不能白帮吧?” 张本初想想也是。 效率高是抢到拖拉机运输的门槛,但总不能白占三队的便宜。 “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谁受益谁付出啊!但凡用了拖拉机的队,都必须派出二十个人来帮我们插一天的秧。” 张本初一愣。 “你这不白说了吗?” “你们插秧的时候别人队上不用插了啊?” “这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吧?” 程乔连连摆手,“不耽误不耽误!” “收完稻谷不得耕田嘛,耕田的第一天大家都有空闲的劳力,抽二十个人帮下忙能替他们节省时间和体力,你去说说,愿意干的人就换,不愿意就算了。” 人家耕田的时候你们不也要耕田? 但这次张本初没问出声。 说不定还真行。 毕竟三队今天一天没有分劳力去挑谷子,收割的速度已经快了别的队一大截了。 说不定还真能比别人早个一两天。 程乔把方法说完就走了,张本初忙推醒其他人,让几人分头行动,把明天全生产队大比赛的事传达出去。 第二天前进生产队的稻田里气氛更加热烈。 昨天全都眼巴巴盯着三队进进出出的拖拉机了,想着自己队也有机会用上,几个队长全都下令停止了挑谷子的劳力,火力全开对付收割和脱粒。 争取拖拉机的使用权。 至于在耕田当天外借二十个劳力抵债的事,几乎是全权通过。 毕竟都不耽误自己队的进度。 就连四队也参与到了全大队的竞争当中去。 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就没人顾得上说酸话、放狠话了。 三队则正好相反。 昨天他们火力全开辛苦了一天,稻谷已经收割过半。 马上就可以颗粒归仓了。 而且队长又出让拖拉机换劳力,插秧也都有了帮手。 个个心里欢喜有奔头,手底下的动作就更快。 正干着活呢,田里突然传来‘突突’的发动机声音。 众人抬头,就见一台像拖拉机,却又不是拖拉机的机器竟然开到田里来了! “这是……” “机耕犁?” 在一众迷茫的神情中,还有几个极有见地的。 “报纸上才有的东西,竟然被我们队长给弄来了!” “这边,过来个人!” 一众人正乐得看稀奇,就见程乔在田梗上大喝小叫招手。 机耕犁是机械厂捣鼓出来的,但驾驶员却不会耕田,必须让队上的年轻人接手。 可惜,虽然队上的年轻人看着这个新奇的家伙都好奇不已,但敢上手开的却没有。 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的,个个谦虚谦让。 把程乔都给看着急了,正打算硬性指派一个,却不想张代强站了出来。 他盯着程乔:“我来学!” 张代强没有别的想法,他就只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学会了能帮到队里。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才当上小队长的娘为难! 没了赵清莲,彻底的从恋爱脑变得清醒正常的张代强其实还是个好同志。 人生得高大威猛,很有一把子力气。 克服了畏惧之心后,在机械厂派出的驾驶员的指点之下,进步神速。 不一会儿的功夫,还满是稻茬子的田就被翻出一道又一道的泥浪,露出黑黝黝的泥来。 四队的队长王得胜彻底的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眼看着三队的收割进度已将他们远远的抛下,原本他还想凭着自己精湛的用牛手段再扳回一局。 谁能想到三队的田里又来了个铁疙瘩! 而且这个铁疙瘩不用吃草就能跑,一个人开着满田跑得欢实。 不一会儿功夫就一个来回,任何听话、经验丰富的老牛都拍马不及! 而且耕出来的深浅都一致! 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突然还这么一遭,让他的信心立马粉碎一地。 这还怎么比? 连队长都这样,四队的士气低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队长,要不去说说好话,让他们这个铁犁也借咱们使使?” 要是在这之前,队里有人说这样‘背叛’的话,肯定会被众人炮轰。 但现在,已经毫无斗志的四队所有人,全都一脸期盼的看着王得胜。 “队长,借用他们的拖拉机还需要干活快的才行,这铁犁咱们再不抢个先,恐怕到时候又没咱们的份了。” 输赢既然已成定局,就只能尽量让双抢轻松一点是一点。 还有两个队的冬修等着他们呢! 一边是期盼着的队员,一边是自己的老脸。 短短的几分钟,王得胜过得十分煎熬。 他感觉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尴尬的。 倒不是输不起,而是后悔狠话放早了啊! 真不是他自大,以前赵铁栓时他就从来没有输过,谁知竟然不是一个老太太的对手? “喂,王队长,我跟你有话说呢!” 王得胜还在愣神,就见他之前一直瞧不起的老太太队长正冲自己招手。 第69章 他还得感谢咱呢! “王队长,咱们两队打赌归打赌,但情分还是不能坏的是吧?” 这是王得胜走过去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嗯,老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 “当然,你们队输是输定了。” 第二句。 王得胜觉得自己对程乔的评价说得有些早了。 就算是真的要输了,也别这么扎人心窝子吧? 专程把自己叫过来羞辱? 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谁有空陪她玩! 王得胜打算转身就走。 “不过,你肯定也想让大家都轻松一些吧?需要借用我们的机耕犁吗?” 王得胜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忙收了回来。 “呵呵,当然当然!” “老姐姐仁义,这铁家伙真能借给我们队使使?” 王得胜的脸色立马多云转晴。 他正愁不好开这个口,没想到程乔主动提起来了。 “瞧王队长这话说的!咱们两队隔壁挨着,田地相邻,其实没有关系更近的了,有什么好事我能不想着你们?” “拖拉机,看到没,就是我从机械厂借的,现在动作快的队才能轮上,堆起来的谷子全给送到队屋去,等他们耕田不用那么多劳力的那天,再还我二十个劳力插秧。” “当时在大队部由书记他们商量定下来的,我也没看到你,都来不及跟你通个气,你们还没轮上吧?” 程乔一脸的懊恼,“现在这个机耕犁你也看到了,你这个耕田的行家摸着良心说一说,活干得咋样?” “漂亮!”哪怕现在双方还是竞争对手,王得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铁牛耕田不行。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站在程乔的面前了。 “恐怕等会儿其他队的还会来商量借用,到时候人都来了我也不好往外推。” “我先招了王队长你来,就是问问你们的意见,要是也借的话,条件跟借拖拉机一样,优先给你们用,怎样?” 还能怎样? “借!二十个劳力,我们四队没有问题!” 优先他们使用! 这是多大的情面啊! 王得胜对程乔的那点儿不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队的队长,多仗义的老姐姐啊!到底是哪个不安分的货提出来跟三队打赌的? 这不是瞧不起人嘛! 等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好给三队的老姐姐一个交代! “老姐姐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三队和四队就是兄弟队,往后有啥难事只管吱一声,老弟我义不容辞!” 王得胜脸上的神情比加入组织宣誓那天还要虔诚。 看着王得胜千恩万谢的离去,程乔满意的点头。 打赌这种事,赢就要赢得体面。 最高境界:不仅让人心服口服的认输,还得让他感谢咱呢! 有了王得胜的‘先见之明’,后面其他队的队长也闻着味儿的来了。 轰隆隆的铁牛耕田多招人稀罕啊! 比一年伺候到头的牛祖宗到这个时候才拉出来溜达一回,遇上心情不好还闹个情绪要好伺候多了! 关键是它不仅稀罕,而且还耕得又快又好! 三队的二十多亩田,跟闹着玩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换人学着开,就给耕完了。 等人都练熟了,歇人不歇犁,日夜连轴转,估计等他们把稻谷收回去就能接着插秧了。 不仅节省时间,还轻松啊。 哪年的‘双抢’能像他们三队一样,跟闹着玩似的,就把任务给完成了? 三队的双抢的确快。 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外借,给换回了一百多号劳力。 还个个都精心挑选出来的插秧能手。 插秧的时候,三队田里外队来的‘客人’比他们自己的主力军还多! 仅仅一天的功夫,三队二百多亩田就全给收拾出来了。 预计大半个月的双抢,三队仅仅花了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全部完成了! 尽管今年托三队的福,其他队也都不同程度的享受到了拖拉机和机耕犁的方便和快捷,时间也都有缩短。 但眼睁睁看着三队的人完成任务后的狂欢,个个还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跟四队的赌约已经无人再提及了,因为实在没有一点悬念,完全是碾压似的胜利,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三队的人忙完双抢之后,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清闲。 宋颐是在双抢结束的第二天过来的。 他一过来,就递给程乔一大张纸。 程乔忙接了过来。 她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宋颐那般沉稳的人,说过会给她找草帽的出货渠道,肯定不会空手而来。 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多! 乖乖。 一整张纸上,密密麻麻记的都是各个农场的名单,以及他们要草帽的数量! 也不知道宋颐是从哪里来的,又跑了多远的路。 他接过程乔递给他的搪瓷茶缸子,仰头就往嘴里送。 咕咚咕咚几下,大半缸子凉开水就没了。 “慢点,慢点,喝了还有!” “秋芳,家里来客了去煮碗茶来。” 程乔正心花怒放,看宋颐这个曾经怀疑过自己的人都顺眼了很多。 她说的煮茶,并不是简单地用开水冲泡茶叶,而是时下农村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 煮一碗放了红糖的荷包蛋! 规格高到什么程度呢?放在前进生产大队,也就未来女婿、未来儿媳妇第一次登门才舍得煮一回的程度! 正在编草帽却被点名的张秋芳不明所以,一边应着声,一边暗暗打量了宋颐好几眼。 高大、威猛的一个男人,但年纪应该三、四十了吧,说给小妹也不合适啊! 但她一向就话少,且又极听自己娘的话,见程乔心情舒爽的样子,掏鸡蛋的时候还多掏了两个。 不一会儿,一碗满满的五只荷包蛋就被端到了宋颐的面前。 宋颐虽然知道在乡下吃鸡蛋是奢侈的行为,但他为了草帽的事连续跑了好几天,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才赶过来的,这会儿早饿得早胸贴着后背了。 而且张秋芳厨艺不错,做荷包蛋更是有自己的技巧。 汤清、蛋白,而且完整没有浮沫,一只只椭圆形的荷包蛋清清爽爽地卧在红糖水里,看着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第70章 开窑 宋颐没有矫情的接了。 挑起一个荷包蛋一口咬下去,才发现今天这蛋,比以往任何时候吃的都合他的胃口。 宋颐的食谱相当单调,出任务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啃过。 但其实他的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是真的很刁。 比如这荷包蛋。 煮得太老,或者溏心的,他都不喜欢吃。 要么太老噎得慌,要么一股生味儿恶心反胃。 张秋芳煮出来的这一碗,则不老不嫩刚刚好! 蛋黄已经完全成型,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有股特别的香甜味儿。 他一边吃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张秋芳看过去。 这就是老张家那个离婚回家的大女儿? 想着当初就是程乔为处理这个女儿离婚的事去城里,巧合之下才被自己怀疑上的,宋颐不由得冲张秋芳笑了笑。 厨师做了饭,最喜欢看食客的效果反馈,他这一笑,就正巧被正盯着他看的张秋芳给撞上了。 老实贤惠的女人紧张巴巴的等着评价。 方正帅气的男人投以满意和感谢的微笑。 整个画面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但不知怎么的,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都似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 又都急急的收回目光低下头。 程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忙着计算宋颐给带来的订单总数。 “五千,足足五千顶啊!小宋同志你是真的能干!” 对比之前程乔问宋颐有没有奖励时的态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连称呼都变得那么亲热。 宋颐突然想到了苏东坡上茶、上好茶的典故,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家人实在太有意思了,这个老太太太有意思了! 程乔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宋颐笑话了一回。 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虎子娘,将队上的劳力全都组织起来学习。 不管男女还是老幼,但凡有潜力的都得被挖掘出来。 五千顶草帽的订单完全超出了程乔的预期。 这第一笔生意,必须尽善尽美的完成。 哪怕这次只能卖九毛钱一顶,可纯利达到了八毛,上哪里弄这么赚钱的买卖去? 今年只要完成这一单,年底分红的时候,他们队就有好日子过了! 大集体时每个工分的价值并不是统一的,而是要与队里的收益挂钩。 队里卖粮食、卖牲畜之后扣除生产物资的花费,如果盈余的钱多,每个工分的价值就高。 反之队里都负债累累,队员们挣得的每一个工分又上哪里分钱去? 虽然这个时候的钱使用范围很受限,但对农村人来说,还是缺少不得的。 比如孩子的学费,老人看病的医药费,以及点灯的煤油、针头线脑等等也是不需要票就能买到的。 其实不必程乔做什么动员,队上每个人得知五千顶草帽的订单之后,都心情激动不已。 哪怕这是生产任务之外的事情,大家伙儿也都抢着做。 有了虎子娘这个严格照章办事的质检员,程乔都不用操什么心。 在别的队还在辛辛苦苦地忙双抢时,三队的人也全都双手不闲的坐在房前屋后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做着草帽。 编草帽手不巧的就去缝制,针线活也做不好的就去做整理的活计,反正不养闲人就是了。 双抢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晾晒了近一个月的泥砖坯也可以入窑了。 张本初一直提心吊胆的双抢今年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也终于将目光收回去了。 转头又开始了一天无数趟往砖瓦厂跑。 程乔就是想起个房子,没想到最后投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整天在大队和小队之间来回跑,差点转成陀螺。 砖坯入窑后,又是十天半月的漫长等待。 但程乔对第一次烧制红砖的信心十足,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在建厂之前张本初就答应过她的用砖要求,在砖坯之窑后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修建新屋的事了。 也正好趁着双抢农忙之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请人也方便。 张代国夫妻感觉跟做梦似的,完全想不到自家短短的时间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特别是张代国,想想之前自己请人帮忙投票,都没能混上小队长候选人名单,可自从娘当上小队长,现在走上路人个个都冲他打招呼。 那被人重视和尊重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最后悔的就属张老二张代富。 本是冲着王家的优待去的,结果住到一起了才发现,王春花娘家并没有先前许诺的对他那么好。 老丈人像老太爷,自他们夫妻搬过去之后,连下地干活都不去了,一心一意养起了老。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难得着家,一放了学就去奶奶那里不回来。 王春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天天不是撵鸡就是骂狗,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 还好他住过来之后还坚持随三队上下工,不然光双抢就得多忙活十来天,别说心理落差,这真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啊,他怎么受得了! 张贵枝自那次民兵训练之后就去了乡里的民兵队,正式训练射击。 张代强则从驾驶机耕泥之后,就彻底地迷上了开车,从机械厂借调来两台拖拉机没什么事,但不可能长期借用人家的驾驶员。 除开前两天,后面其实一直都是张代强接手开的。 老张家每个人都有要忙的事,谁都没记住冯薇薇上回来家里时说的话。 远在军营的张代民没能等来家里商量好的婚期,却收到了冯薇薇寄来的分手信! 也不知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七尺高的汉子,当场眼睛都红了。 立马打了请假报告,马不停蹄地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程乔对此一无所知。 她就算知道也顾不上,因为经过近两个月的等待,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能不能办起来的关键时刻终于到了。 一大早的她就被张本初喊了起来,一行人齐刷刷站在了砖窑前。 已经停火三天的砖窑已经彻底的冷下来了。 大清早的站在那里被习习晨风一吹,程乔还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一行人定定的看着窑门,全都紧张得不敢高声说话。 张本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很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嗓子。 “开窑!” 第71章 是个帅小伙,只是眼瞎! 随着张本初一声令下,窑门被砸开。 用湿布包裹了双手的青壮汉子早已跃跃欲试。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张本初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染了程乔。 她的一颗心也不免跟着提了起来。 虽然窑是她严格按照游戏世界里的尺寸一比一还原建造的,而且砖坯烧制时湿度、温度也都一丝不苟的按照标准完成,但凡事不都怕个万一嘛。 之前提出想法的时候,还是完全低估了前进生产大队的贫穷程度。 现在这个砖瓦厂,就已经投入了大队全部的底蕴,根本经不起任何波折的。 现在回想起来,程乔都有些佩服张本初了。 能为一线生机孤注一掷到这种程度! 而且对她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也让她动容。 成功吧,一定要成功! 程乔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不由得暗自祈祷起来。 “哇~!” 一声惊呼毫无征兆的响起。 程乔被吓了一跳,忙睁开眼,就看到最先进去的人已经出来了,手里拎着两块烧制好的红砖。 “嗵!砰砰!” 红砖被砸到地上,已经压实的地面立马被砸了一个坑洞,但红砖完好无损。 两块砖相撞,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仍然毫发无伤! “成了!” 张本初率先没忍住大笑出声。 从地上捡起那两块砖,互相敲击发出连续的脆响,隐隐有金属之声。 这个硬度,是自制土窑烧出来的砖完全不能比的! 而且机制的砖坯大小匀称,几块砖叠加在一起也严丝合缝! 大家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张本初堂堂大队书记,四十多岁的铁骨硬汉,此时竟然激动得红了眼眶。 “婶儿,婶儿……” 他检验过砖之后,一把抓住了程乔的手,只用力的摇晃,喊了她好几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伙,有救了!大家伙,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没人知道,张本初当时做下这个建砖厂的决定有多艰难! 他是大队书记,背负着全大队人的信任和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期盼。 可他接手这几年,大队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反倒因天气的原因,粮食产量还有减产。 大家伙的饭桌上,瓜菜半年粮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有时候青黄不接时野菜团子都会成为主粮。 这一切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上面天天喊农业学大寨,他也想学想变,但地理环境都不一样,从哪里学起? 直到程乔给他建议建窑办砖瓦厂。 前进生产大队背后有山丘,无论怎么建设种粮都产出有限,办砖瓦厂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听程乔跟他言之凿凿的保证技术和设备都没有问题之后,他心动了! 他直觉这是他在任上能抓住的唯一让前进生产大队发展起来的机会。 哪怕在大队干部会议上提出来后,大部分人观望,一小撮人反对,并不具备议题通过的条件,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拍了板。 集全大队之力办了这件事。 若是这次开窑失败,他都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 自打设备进了场,他就一趟一趟的跑,每天不看几遍心里都不踏实。 好在,今天终于有了结果,成了! 这让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程乔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内心唏嘘不已。 暂且不管张本初这个人怎么样,但他作为一个生产队的书记却是合格的。 时刻心中想着群众,一心一意为群众谋福祉。 “会好的,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的!” 程乔拍了拍他的手背,劝他冷静下来。 第一窑砖的成功烧制,轰动了全大队,刚刚忙完双抢才得到短暂休息各队队员高兴得跟过节似的。 随着第一窑砖清出来,第二批砖坯又开始烧制了。 前进生产大队开办了砖瓦厂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会飞的鸟一样,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公社。 十里八乡到买砖盖房的人很快就涌向了前进生产大队。 要不是程乔当机立断,恐怕连她的份额都要卖出去了。 开窑的当天,她对回拍张本初的手,感动归感动,第一时间还是提起了自己的份额。 生怕张本初会反悔一样。 当天下午就带着人把砖给领回去了。 张本初现在想来还暗暗懊恼,为什么就答应得那么快呢? 三万块的红砖啊,先挪给别的公社,不就是一大笔进账? 自己大队的人盖房子,什么时候不能盖啊! 可惜他后悔也晚了。 程乔带着一大家子当天把砖领回去之后,立马就拿出早设计好的图纸,直接请人、开工! 虽然红砖不缺了,但水泥还是稀罕物,又弄不到钢筋混凝土,小洋楼是不用想了。 而且最符合程乔审美的是古风三合院。 主屋加左右厢房的结构其实跟老张家现在的格局差不多。 这样的房子建造出来也不标新立异遭到别人的嫉妒。 只不过无论主屋还是厢房,都要宽敞和明亮很多。 新屋是旧址重建,老张家的茅草屋已经被推倒了,一大家子人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 第一天风和日丽,一大家子吃完饭还坐在露天地里说说笑笑。 可第二天天公不作美,刮起了狂风,临时窝棚上盖的稻草被吹到半空,狂魔乱舞! 眼看着雨就要落下,老张家众人再无新居奠基的喜悦,一个个手忙脚乱的,试图保护家里为数不多的那点儿财产。 程乔紧紧的按住雨布的一角,努力盖住自己的床,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宽大的大手。 那只手接过雨布,轻轻松松挽了个结,就牢牢遮住了床顶。 程乔长长舒了口气,抬头就见到一张剑眉星目的面孔。 立挺的五官有些眼熟,但皮肤黝黑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定定的看着突然出来的年轻小伙子。 “娘,家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房子都被扒了?” 娘? 程乔忙晕了头,一片混沌的脑子一下就清明了。 老三,张代民! 本来难得看到一个帅小伙,程乔正觉赏心悦目,可突然发现这么帅的小伙却是个眼瞎的,又顿觉索然无味。 第72章 他的道理好没道理 程乔看到张代民本人,才突然记起冯小薇上次来说的话。 “回来结婚的?” 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代民看着面前的娘,又想到小薇信里的话,心情猛的低沉到了谷底。 娘果然是不想他结婚,果然是心里没有他这个儿子! “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难道我不能结婚?” 听到张代民的反问,程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就因为自己要娶金凤凰,把自己的妹子都卖掉换彩礼的人,还有脸来责问别人? “你结不结关我啥事?” 程乔很没好气。 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冯小薇开出的条件! 这种狠得下心来逼迫自家人的人,程乔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娘!” 张代民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程乔。 以前娘对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啊,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他了? “娘,小薇是个好姑娘,人家等了我三年,总不好一直拖着人家,也是时候给个交代了吧?” 娘跟爹的感情好,爹去世时他正在外面执行任务,没能赶回来肯定伤了娘的心。 张代民耐着性子缓和语气试图讲道理。 但他的道理好没道理! 程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漠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听说三弟回来正准备过来打个招呼的张代国,一眼就看到程乔的脸色不对。 他很识时务的转过了身去。 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刚刚他才因阻止娘要把厕所建在房间里吃了挂落。 这次娘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他才不要上赶着触她的霉头呢! 再说家里的几个儿子,哪个没有挨过老娘的打? 也是时候轮到老三了! 他暗搓搓的退后出去,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娘和老三的身上。 眼看着娘又要炸毛,张代国恨不能及时给娘递上一把趁手的竹扫帚。 程乔此时也是真的火了。 “是啊,三年了,你为什么不给人家一个交代?不就是给不起高额的彩礼嘛!” “怎么,你现在还打着卖你妹子给你凑彩礼的主意?” “娘,怎么会!小薇不是那么物质的女孩!” 张代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连带着小薇也被羞辱。 果然小薇没有说假话,是娘真的看他们不顺眼! “是呢,她不物质,她要的那些彩礼钱咱们家这么多口人,不吃不喝十几年也不一定凑得齐。” “当然,她物质不物质的也轮不到我管。毕竟这么多年你在部队的津贴全都是你自己攒着的,现在你自己拿出来娶媳妇,爱娶谁就娶谁,我可管不着。” 这家伙不仅眼瞎,还耳聋,还心黑! 她都说了要卖妹子凑彩礼,他全程无动于衷,倒记得替冯小薇辩解。 这个儿子是不能要了! 盖好了床,风也渐渐停歇,漫天的乌云又慢慢散开,露出几分天光明媚的样子。 程乔不屑跟张老三说话,干脆自顾自收拾起东西来。 张代国听到老三为那个女的辩解就知道事情坏菜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张代国总算摸着了一些规律。 现在的老娘性情大变,不仅没了重男轻女的思想,反倒把家里的几个女的看得比几个儿子还要重得多。 老三是聋了吗?没听到要卖妹子的话? 他正窃喜,正准备看一场老三也被抽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却见娘不声不响的就走开了。 他错愕一阵,又猛地打了个寒战。 突然觉得这样不声不响的娘比拿扫帚抽人的娘要可怕得多! 不管就是真的不再搭理,永远抽身离开一样。 就好像老二,当初要分家的是他,真被分出去了,娘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 张代国想到这里莫名的后怕,还好自己听了媳妇的话,不然真要分出去了,娘是不是连他这个儿子也一样不认了呢? 原本幸灾乐祸的他突然有些同情起老三来。 “娘……” 张代民也认同冯小薇的话,他娘真的太不可理喻了,还欲上前讨个准确的说法,却不想被大哥一把拉到一边。 “你闭嘴吧!”张代国实在看不下去了,真不忍心看着老三自己作死。 “你不知道二婶是个什么东西?她这样的人能给你介绍个什么好东西!” 听到大哥说二婶的坏话,张代民的瞳孔都缩了一下。 爹在世时成天说二婶的好话,明明是二叔的老婆,却比他们娘对他们还要亲热。 “大哥,你在说啥?” “哎……”看着傻不啦叽的老三,张代国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等他一五一十把周昌兰与敌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说出来,张代民只觉得信仰都坍塌了。 “也不怪得娘生气,你知道跟你处的那个对象要多少彩礼吗?” “就为了你这桩亲事,连老幺都差点被嫁给了隔壁生产大队的金癞子!” “那是嫁吗,是卖!五百块卖给一个无赖汉!那老幺的下半辈子还有活路?” 张小燕动不动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早传回队里了。 无奈二叔这个当爹的不管不问,她几个哥哥嫂嫂也当没听到,娟子自己在婆家都过得朝不保夕,更没有心力去帮忙自己的妹妹。 几个本家亲戚倒是邀了一回,说要过去找金癞子说说理。 但张代国想到差一点被嫁过去的就是自家老幺,顿时仅有的那点儿同情心都没了。 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怎么这个三弟在外面干过大事的,见识还不如他一个乡下汉子呢? “不是!”张代民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还要啥彩礼?我这三年的津贴不都寄过去了吗?” “这里面怎么还有贵枝的事?” “什么?” 这回轮到张代国不淡定了。 “你是说,你这三年的津贴就当是彩礼给过去了?” 张代国看自己的三弟,跟看白痴似的。 娘三天两头骂老四是个恋爱脑,跟在赵清莲的身后做舔狗。 那三弟这算啥? 三年前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远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就把钱月月给对方寄过去。 难道他们家真的有恋爱脑的基因,会不会遗传啊? 第73章 不敲诈一笔对不起她的善良 张代国想到两个在女人面前极不靠谱的叔叔,已经开始为自己儿子们的将来担心了,程乔则全程无视刚回来的张代民。 她新房子的建设已经进行得热火朝天了。 不仅全队的劳力都来帮忙,别的队有修房子经验的半调子泥瓦匠也全都来了。 一是不少人念着程乔双抢时从机械厂借来拖拉机和机耕犁的好。 一是程乔出手大方,每天的伙食丰富有荤腥。 请人去给张秋芳撑腰时每人都给了误工费,但建房子不用给。 这时候大家都有约定成俗的规矩。 像建房这种每家每户都会遇到的事,大家都选择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给钱是不适合的。 毕竟轮到别人家修房子的时候没钱给怎么办? 约定成俗的规矩不能坏。 程乔就只能尽量在吃食上下功夫。 顿顿有肉不敢说,但大肉包子是源源不断的。 做饭的油也放得足足的。 没办法,这些天她忙着双抢,游戏世界解锁进度近乎停滞。 人多力量大。 这句话用在建房子这件事上再恰当没有了。 众人齐心合力,一水儿漂亮的红砖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升高。 程乔搬了把椅子,坐在树荫底下思绪发散,整个小院的立体影像就在脑海中不停的转啊转。 她已经在想哪里种花,哪里种菜了。 突然一堵阴影从她的头顶兜头兜脑的降下,连光亮都为之一暗。 程乔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睁开眼就看到张代民胡子拉茬,微显憔悴的脸。 奇了怪了! 她才猛地想起来,家里是多了这么一号人。 可昨天看着不是挺清爽俊郎的一个人吗?怎么今天就换了个模样? 男人的花期这么短的吗? “娘!” 张代民见程乔看过来,不由得鼻子一酸。 “娘我错怪你了!” 他昨天听了大哥的话,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一夜没合眼,今天一早就跑到县城里去见了冯小薇,那姑娘见了他就抽抽噎噎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代民的心当场就软成了泥,立马保证要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可当他说起这三年的津贴当做彩礼时,人家姑娘立马翻脸了。 骂他娶不起媳妇打光棍就好了,还来浪费她的时间! 张代民这才傻了眼。 敢情他爹跟他二婶办的事都是真的,差点为了他结婚把小妹卖掉。 昨天对娘表达的不满全都化作悔恨,从城里回来就来道歉来了。 程乔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也慢慢回过些味来。 这是被人家姑娘甩了! 可是很抱歉,她没有安慰失恋之人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才好。 “要不吃个包子?” 程乔见张代民说到伤心处一时间涕泪横流,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摸出一个包子递过去。 张代民正在哀悼自己失去的爱情,冷不丁目光迎面撞上了一个大白包子。 所有的痛述一下说不出口了。 程乔见他呆呆的,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大个人还挑食。 她只好又掏出一颗糖来直接塞到了张代民的嘴里。 这是吃点什么的事吗? 张代民的目光中全是控诉,可随着甜味儿在嘴里化开,果真没那么难受了。 他砸巴了下嘴,“这糖真甜,我该从城里带些给娘的。” 程乔很欣慰,果然失恋才能让男人成长。 这个便宜儿子不是一下就长大了嘛! “你这婚假都请了,到最后却带不回一个媳妇儿,到时候可怎么交代?要不把你这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我看看能不能请人帮你寻摸一个?” 程乔难得的看张代民顺眼了一些,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应该表示一下关心的。 可她这个好心的建议让张代民一下变了神情。 垂头丧气的像霜打过的茄子。 “娘,我没钱了。” 程乔惊讶的看向他,“你钱呢?” “自从相亲过后,冯小薇就时不时的跟我提她家的困难,我就想着反正都要结婚的,就提前,提前把钱寄给她了。” 一听到钱就坐直了身子的程乔听了这话,血压都飙高了。 老张家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儿上就坏了! 老的不正经,这么多年被一个周昌兰耍得团团转,小的又一个比一个还不如。 老四张代富那个恋爱脑才刚有些起色,才发现老三张代民更了不得! 全副身家都被人给骗去了。 “你们这婚事也吹了,她不还钱?” 程乔不可思议的盯着张代民。 就冲他昨天一回来就找她兴师问罪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个窝囊废才是。 竟然白白把钱给瞧不起他的人拿走! 张代民立马吱吱唔唔起来。 他当然找她要钱了,去的还是她家。 可是冯小薇哭得梨花带雨,冯小薇她妈拒不认账,根本要不回来啊! “嘿嘿~” 已经很久没人找她聊八卦的程乔快闲出屁来了,这不又来乐子了吗? “多少钱,多少票,你有数吗?” “先说好,帮你要账没关系,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听说张代民光寄给冯小薇的现钱就足有三百八十块,程乔兴趣更浓了。 想想这几年,原主在家里吃糠咽菜,做牛做马,她儿子却源源不断每月给别人家寄十块津贴,让别人吃香的喝辣的。 程乔觉得不从中敲诈一笔都对不起她的善良。 “家里盖新房我都帮不上一点忙,能要回来自然全都给娘补贴家用。” 见张代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算清明,程乔收账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土,冷冷丢下一句:“等着!” 她的钱,竟然有人敢肖想她的钱! 这次程乔没有去找张本初,而是把大舌头给找了来。 从张代民的手里将他珍而重之收藏的冯小薇写给他的情书一把抢了过来。 再邀了队上几个能说会道的妇人直赴县城! 张代民这事要比处理张秋芳的离婚事件简单得多。 而且又有来往信件作为凭证,程乔根本不怕冯小薇家赖账。 …… 冯小薇把张代民忽悠走之后,正急冲冲赶往公园赴约。 第74章 终极反派不对劲 冯小薇要是知道今天会闹出那么大的麻烦,出门之前一定会先看看黄历。 可惜她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满心满眼都是几乎溢出来的甜蜜。 自姨父一家出事,她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病急乱投医,连张代民那种乡下大头兵都进了结婚备选名单。 好在他那个乡下娘没见识不待见她,及时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不,立马就让她遇到了供销社主任的儿子! 两人才见第二面,对方就送了她一条‘的确良’的碎花裙子! 这条裙子足足花了三十二元,相当于大部分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而且这种稀罕布料,是刚从沪市那连流行过来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此刻裙子就穿在冯小薇的身上。 翻领小碎花的裙子将她纤细有度的身材衬得越发窈窕。 脚上蹬着小高跟的皮鞋,挎着她的小包,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一路走过尽是回头的人。 冯小薇极享受这种瞩目,她得意的抬起手腕,皓腕上小巧可爱的女式手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一想到这块手表的来历,她又不自觉的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那是张代民送的。 有心将这块表摘下收起来,可她现在浑身上下除了这身裙子,也就这块表还拿得出手了。 总不好全身上下只有男方送的裙子能见人,她忙又把手表给带了回去。 “小薇,这里!” 冯小薇还在犹犹豫豫,就见马路对面有人冲自己招手。 她忙小跑着过去。 对她招手的那个圆润的男人正是她的新对象叶宏兵。 冯小薇看到他微凸的肚子,眼前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过张代民板正的身形。 不过她并不是嫌弃叶宏兵,反倒觉得这才是生活富足的象征。 可还没近前她就顿住了脚步,她看到在叶宏兵的身边,带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对方身形单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 但不可否认,哪怕对方清瘦得厉害,仍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的美不在服饰,也不在脸上,而是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和风雅。 那种无法形容的气质让冯小薇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又是同性相斥的厌恶。 突然觉得这样一个美人的存在,让她有了浓浓的危急感。 她忙上前,轻轻巧巧的挽起了叶宏兵的手臂。 “宏兵哥,她是谁啊?” 扬起笑脸,冲对方甜甜的笑问道。 叶宏兵在看到冯小薇的那刻眼睛就亮了。 “就说这身裙子穿在你的身上才不浪费嘛!” “她是我表妹白清婉,非得跟我出来见见世面,你不用放到心上。” 叶宏兵大掌一挥,像驱赶苍蝇似的对着那名瘦弱的女孩挥了挥,“人你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很漂亮?” 那得意的口吻,就像炫耀一件心爱的玩具。 女孩听了咬了咬唇,将头垂得更低,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的淡淡哀伤。 叶宏兵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皱着眉头又道:“还愣着干啥?这大热的天,没见你嫂子都出汗了吗?赶紧去买两杯冰水来!” 本来听说对方只是表妹,冯小薇就放下心来了,现在又听叶宏兵让对方称呼自己为嫂子,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当即也拿身为嫂子的体贴来。 “你也知道这大热的天啊,表妹来回跑不也热?你要是想喝冰水咱们过去吧。” 她表面上是替那个漂亮姑娘解围,实则也是宣示主权。 表哥表妹什么的,搁在过去可是亲上加亲的美谈。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废除一切封建陋习,可也架不住老一辈人还有心心念念的啊。 现在叶宏兵已经是她能抓到手的最佳对象了,她可不想再错过。 “没事没事,她乐意,就得让她去!” 叶宏兵却铁了心地要给瘦弱女孩上强度。 女孩沉默寡言,除了默默听从吩咐,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思想。 冯小薇和叶宏兵两人在公园里聊得亲亲热热,女孩却被支使得像旋转的陀螺,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手绢,一会儿又要找阴凉的地儿,就像是被支使的丫鬟仆从。 程乔跟大舌头她们进城已经有一会儿了,本着知己知彼,不打没把握的仗的原则。 她一进城就到处打探冯小薇一家人的消息。 这世上本就没有纸能包得住火的事情。 况且冯小薇的那点儿事,根本禁不住打听,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她今天跟人约会的地点都被打听出来了。 程乔一听就知道冯小薇这是另择高枝了。 本想着这是一个要账绝好的机会。 可是当她看到叶宏兵,又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女孩时,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大舌头忍不住暗示了她好几回,再不冲上去,怕就要错过要账的最佳时机了。 可程乔还是一动不动。 她人都傻了。 叶宏兵、白清婉…… 当她已经快要忘了自己穿到什么地方来时,两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唤起了她的记忆。 这可是她自己构造的小说世界啊! 如果说张贵枝是小说中的恶毒女配,那白清婉就是终极反派! 等等,白清婉这时候为什么在这里? 旋即她又愣住。 故事的发展就像打怪升级,主角需要解决的敌人也是由弱变强的。 白清婉这个角色,程乔安排在中后期。 她跟主角有世仇,从女主下乡后就不停的安排人给她使绊子。 抢夺大学名额、破坏男女主的感情,工作上处处打压等等。 做过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 可是,现在这个站在叶宏兵身边言听计从的丫鬟老妈子,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清婉吗? 高高在上的人在这个还没出场的时候这么卑微的吗? 那她又是什么企图? 程乔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她感觉整个故事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认知。 每一个字面上的人物变得鲜活,变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之后,都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和过往。 并不仅仅是她为了故事塑造的形象。 那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呢? 她的‘先知先觉’又还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第75章 离群的孤雁 白清婉看着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男女,恶心得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可她仍然装着木讷老实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就连刻意涂黑的面容,都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她不装不行啊! 不然就真的要跟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履行婚约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白清婉心中一片黯然。 在叶宏兵面前流露出来的哀伤,倒也不全是装的。 本是天之娇女的她,怎么样都不会想到,在短短的几年间从高处跌落下来,连普通人都不如。 先是疼爱自己的奶奶病逝,后来爷爷也遭人陷害不堪折磨而离世。 再后来她妈妈就与家里划清了界线,抛下她跟爸爸父女两人出国去了。 爸爸现在不知所踪,独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时不时的还有人上门清算她的问题。 这几年她每天都过得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眼看着高中毕业,她就要下乡插队了。 有着各种遗留问题的她,不可能有好去处。 应该说,去到哪里,都没有好结果! 思前想后,就决定遵照爷爷留下的遗言,投奔很早前给她订下的娃娃亲来了。 叶家老爷子早年受她白家恩惠不少,所谓的娃娃亲,也是爷爷预感到局势不妙才给她寻找的庇护。 白清婉本以为跟她订亲的对象,就算不是芝兰玉树的君子,也至少过得去。 可看到叶宏兵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前天她经过一路颠沛流离,几经波折才来到南县。 灰头土面的还来不及梳洗,叶家就把叶宏兵叫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一见对方肥头大耳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却不想对方只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就阴阳怪气她的样貌难看。 一见面就被人因外表轻视,白清婉本是没放到心上的。 毕竟她过来是寻求庇护的。 本以为叶家的大人多少会懂事一些,对他轻浮放浪的言行予以制止。 可当初在爷爷面前下过保证的叶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叶父。 他虽然对白清婉的来到表面欢迎,但内心的轻视其实跟叶宏兵也差不多。 完全一副看穷亲戚打秋风的样子。 不仅不制止叶宏兵的言行,甚至看向白清婉的眼神里也满满都是挑剔。 甚至一个劲儿的说她太瘦,不利于生养! 在京都,哪怕最落魄的时候,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 白清婉气得差点扭头就走。 可她知道她不能! 在京里时,哪怕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但各方势力多少还敬畏着她的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可她现在已经离京了。 那些背地里虎视眈眈的人,多的是致她于死地的手段。 叶父虽然只是南县供销社的主任,但他们家身世清白,要是保她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管曾经的她是多少矜贵,但现在只是离群的孤雁。 在这连绵的阴雨天里,缺一方挡雨的顶棚。 既然于叶宏兵这个肤浅的家伙无意,白清婉就一直伪装自己。 正好他看不上她,白清婉也乐见其成。 可白叶两家的婚约当年叶父是亲自点了头了,一时之间也不好反悔。 他们便希望白清婉能主动提出来。 今天一早叶宏兵就故意带她来见他的对象,意在让她自惭形秽主动提出毁约。 可惜人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但这些小儿科的手段并没有令白清婉有所动作。 主要是现在白清婉的内心也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清婉妹妹,你能帮帮我吗?” 白清婉正走神,就听到冯小薇叫她的名字。 只是她好好的名字,后面加上妹妹两个字,令她完全代入不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清婉,小薇就是想要朵荷花,你帮一下怎么了?” 见她没动,叶宏兵忍不住呵斥到:“我们三个人就你瘦得跟个猴似的,你不去谁去啊?” 白清婉这才看向面前的水塘。 他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公园,来到了一片水塘前。 水塘的边缘有点陡,想要够到荷花,就必然有滑进水里的危险。 这一对狗男女秀恩爱就秀恩爱,现在还要草菅人命不成? 白清婉都无语了,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现在正愁怎么融入叶家。 要是以失足落水来试探叶家是否良心未泯?再以此为条件达成假成亲的协议,等工作到手就离,是不是就成功的解决了双方的麻烦呢? 各种念头,一时之间在叶清晚的脑海中纷呈出现。 她只犹豫一瞬,就径直朝水塘走过去。 “那姑娘怎么那么傻!长得那么俊什么样的小伙不好找,偏跟在这么个男人跟前受气!” 这三个人的互动一直都落到了后面跟着的程乔和大舌头的眼里。 本来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但程乔认出白清婉之后就将其他的人打发去公园里休息了。 跟着她的只有大舌头。 现在连大舌头都看不下去了,甚至为白清婉打抱不平。 程乔却知道白清婉铁定没有那么懦弱,她敢这么做不一定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亲眼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朝危险而去,还是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 虽然现在天气热了,或许她还会游泳,但这个水塘并不大,里面的水也不深,可是能清晰的看到塘里的淤泥! 这万一摔下去,整个人都会被泥给糊了。 到时候纵使你是游泳冠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不行,得拦……”大舌头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就要往那边冲。 “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惊呼也响起。 就只见白清婉的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进泥里!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人影猛地窜出,在白清婉的身子就快与水塘里的淤泥来个亲密接触之前,被人一把给扯住了! “好……险!” 大舌头拍着胸脯,程乔也堪堪将一口长气吐出来。 “婶儿,你看那人,那不是……” 下一刻,程乔差点没被大舌头的声音吓得呛住。 第76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程乔顺着大舌头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抱着白清婉的那个人莫名眼熟。 “嘿!我说啥来着?就说这小姑娘好找对象吧,你看,般配的立马就来了!” 大舌头一边说,还一边对着程乔挤眉弄眼。 “咳,咳咳!” 程乔这回是真的被呛着了。 突然窜出来的那个人,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可为什么会是张代民啊! 而且两人还一看就认识的样子。 来个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啥好吗? 这剧情跟她写的已经完全偏离了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程乔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白清婉也已经看清‘破坏’了自己计划的人。 “怎么是你。” 她认命的苦笑道。 “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陷进淤泥里了!” 张代民很没好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姑娘这么多灾多难。 前天在火车上,他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睡得晕晕乎乎的,差点被人带下车去。 是他够机警,立即发现了问题,这才成功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不曾想,他放心不下急匆匆出门的娘,进城来寻人又遇到这姑娘差点掉进水塘里! “谢,谢谢!” 白清婉看着一脸正气的张代民,莫名有些温暖。 她就不明白了,享受了白家好处的叶家,能背义弃义,对她这个落魄的孤女避如蛇蝎,倒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求回报一再帮她。 哪怕对方语气不善,她也能听出真切的关心。 不像叶家的人一见面就是虚情假意,现在叶宏兵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有人英雄救美?” 张代民救人只是出于责任心,见人家真的跟他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开口呢,冯小薇就跳出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代民的身子明显僵持住。 他进了城,是一路寻着程乔来的,才刚到就看到有人朝水边走去很危险。 直到把人扯住才发现救了熟人,对站在一旁的冯小薇根本没有在意。 才跟冯小薇闹掰,又撞见她跟她对象在一起。 张代民很尴尬,被说得好像是他故意跟踪她而来的一样。 “啧啧,婶儿,还不过去吗?我看老三都快要被那女人吃了!” 已经知道全部内情的大舌头摆着头,对冯小薇一点都看不上了。 刚开始看到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还觉得她跟乡下男人处对象确实有些委屈了。 现在再看,怎么看怎么不入眼! 放着张代民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不要,偏看上了叶宏兵那样的,是不是眼瞎! 程乔此时也一个头两个大。 她对张代民有点恨铁不成钢。 一回到家就跑到她面前质问,不是挺能耐的吗? 在漂亮女人的面前就一点脾气没有了? 才分手就有了对象,明显是对方对不住他啊,他还尴尬个屁啊! 有点出息行不,上去撕啊! 可惜张代民跟程乔半点默契都没有,被冯小薇盯着看,没有一点闹起来的勇气。 要不是程乔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要认为一事情完全相反,被人抓住有‘奸情’的人是张代民了。 “代民哥,原来你早就和清婉妹妹认识啊,既然你对清婉妹妹有意为什么不早说?” 冯小薇倒打一耙的本事了得,一开口就真的要把事情反转过来。 她昧了张代民那么多钱和票不是不心虚的,而且现在还是当着自己心仪的对象的面。 为了不给叶宏兵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她就只好拿白清婉来颠倒黑白了。 谁让叶宏兵的这个表妹木讷老实,甚至有点傻,明知道有可能会落水还去帮她摘荷花呢? 谅她拿她当一回枪使也不会有问题的。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只是这话一出,对她予取予求的张代民和老实木讷的白清婉同时抬起了头,直直的朝她望过去。 “你胡说什么?” “你胡说什么?” 两人全都皱着眉异口同声! 合拍得像一个人一样。 本欲上前帮忙的程乔突然停住了脚步。 剧情已经乱七八糟了,她倒想看看还能乱到什么地步! 俗称:看热闹不嫌事大。 被两人同时反问,冯小薇还没什么,但是一直享受着白清婉逆来顺受的叶宏兵不能忍了。 “你嫂子有说错吗?要不是你跟这个人有问题,他能立马出来帮你?” “这位同志请你谨慎说话!我是军人,保护人民群众是我的责任,无论刚才危险的人是谁我都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程乔还在担心张代民会不会陷入自证陷阱,却不料他难得的硬气起来。 “倒是冯小薇你,今天之前还是我的对象,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对你的好,怎么转头就成了别人的嫂子,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伟人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在跟我处对象期间就跟别的男同志谈婚论嫁了吗?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好好理论理论?” “你……” 冯小薇完全愣住了。 她就是料定了张代民是个有什么话都说不出的老实人,看到他跟白清婉像是认识的样子,才抢先给他们扣帽子的。 既能堵住张代民的嘴,让他不好再向自己要钱,又替叶宏兵解决了表妹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张代民的反应让她失算了。 不仅话得说大义凛然,语气也正气十足,丝毫都没有让着她的意思。 还当着叶宏兵的面,直接点明了他们俩之前的关系。 这要怎么收场? 早知道看到张代民她转身就走,何必上前来惹这一身腥?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终于触碰到了张代民的底线。 他可以包容冯小薇,可以理解她放弃自己,甚至都没想过找她追回那些送出的钱和票。 毕竟当时他们通信交往的时间也不短,是给过他一些美好回忆的。 但她倒打一耙伤害自己的名声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说这个小姑娘就不对了。 人家弱不禁风的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南县,在路上差点被人拐走祸害,怎么还能因为他而再次受到伤害呢? 简单点说:怎么对他都没有关系,但不能牵连无辜! 第77章 既要又要 “说得对!” 程乔还在一旁观望着,大舌头忍不了了。 在她们生产队遇到这样的不平事,是个人都会站出来进行正义的指责。 城里的人还是太冷漠了一些,三人在这里都拉扯这么久了,不少人远远的观望,却硬是没有一个上前来主持公道的! “才跟人分的手,立马就有了下家,说出去谁信啊?怕是一直脚踏两条船吧,还要不要脸了?” 大舌头遇到这种事两眼放光,就像猫儿闻到了鱼腥味儿,那叫一个兴奋! 经她的大嗓门一吆喝,见有热闹可看了,立马有不少人也朝这边围拢过来。 冯小薇人傻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啊! “你知道什么就胡说八道?”她气急败坏的反驳道:“我等了这个人三年!都要商量婚期了,他家里人反悔不同意,我才提的分手,这有什么不对吗?” 冯小薇这话一出,看热闹的全都带着谴责的目光望向张代民。 “我写信给他说明白后才重新处的对象,请问哪里不要脸了?现在这人不甘心又来胡搅蛮缠,到底是谁不要脸?” “你们知道他家里人有多过分吗?我专程去乡下商量婚期,结果全家没有一个人理我,连饭都没留,我大晚上饿着肚子又回城,这样的人家能嫁吗?” 冯小薇这话一出,当即舆论反转。 张代民又全程低垂着头。 围拢过来的人全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对着他口诛笔伐。 “人家姑娘能等你三年就已经够可以的了,你又不娶,怎么还不让人重新找对象了呢?难不成人家还一直等着你不成?” “城里姑娘嫁到乡下去,乡下婆婆不如珠如宝也就算了,竟然连话都不留,这像什么话?” “姑娘你分手就对了!” “……” 张代民很急,但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看来,冯小薇等了他三年是事实。 他妈不待见她也是事实。 虽然具体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嘿!你说等了三年就是等了三年啊?” 大舌头被人驳得体无完肤,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下把她的好胜心全激发出来了。 她两只袖子一挽,整个人斗志昂扬。 “你怎么不说你要一千多块的彩礼,故意骑驴找马呢?” “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这三年趁着人家小伙子在外当兵,你都处了多少个对象?” “还有什么去乡下别人不理你?” “明明是人家留饭了你嫌弃乡下饭菜粗糙入不了你金贵的嘴!” “当天你气冲冲的回城,人家生怕你出事,安排哥哥弟弟两个人开拖拉机送的你,这些你怎么只字不提?” “呸,我都替你脸红!这几年到处攀高枝,翻船了才想找个老实人接盘。结果到了乡下嫌这嫌那,转头又攀上别人才提的分手,现在还有脸倒打一耙!” 冯小薇都气昏头了。 这些事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妇人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想不气都难。 因为这个妇人几句话的功夫,她好不容易才扭转过来的局面再一次沦陷了! 个个看着她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看不上别人就直说,吊了人家三年还倒打一耙!” “我就说呢,怎么会有城里的姑娘想不开嫁到乡下去,敢情是没人要了啊!” “……” 反转的情绪更加猛烈! 冯小薇哪怕再能言善辩,此时也颇为无能为力。 她更气的是,如果情况完全属实也就罢了,但她那天去乡下,那个乡下老婆子,是真的全程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这话怎么说别人才肯信呢? 大家全都被城乡差距蒙蔽了,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个城里的姑娘,去到乡下准婆家,如果不是十分重视,又怎么会派兄弟两人相送? “啧啧,一千多块钱的彩礼,对象还是乡下的,怎么开得了口啊!” 大舌头见大家全都没抓住重点,她又强调了一下。 这下所有人看冯小薇的目光就更鄙夷了。 一千多块! 这哪还是什么彩礼啊,分明就是卖女儿! “看中人家小伙子在部队有前途,又还要收高价彩礼,是真的既要又要啊!” “你,你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旁人怎么议论冯小薇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她发现,身边的叶宏兵眉头越皱越紧,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对,你就是他请来的,你们是一伙的,故意诋毁我!” 冯小薇觉得自己必须反击,想来想去,也只抓到了这么一个漏洞。 “我还用得着他请吗?我跟这个小伙子就是一个生产队的!人家被骗了拉不下来脸,还不兴别人替他说句公道话?” “也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要分手就分手呗,你倒是把人家小伙子这三年来给你寄的津贴还回来啊!” 大舌头乘胜追击,直指要害。 “什么?竟然收了人家三年的津贴?”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还没结婚呢,就掌管了男方的经济大权,这种儿媳妇不要也罢! 人群里有不少养了儿子的,全都齐齐摇头。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回真的开了眼了,才处上对象就忘了娘,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啊? “要还,既然要分手就分利索一点呗,咋还拿着别人的钱不还呢?” “放你娘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女儿收了男方的津贴了?” 冯小薇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哪里是大舌头的对手,正当她快要急哭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吼,让她看到了救星! 来人也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一来就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直直冲着大舌头就去了。 大舌头向来只擅长嘴上功夫,哪里遇上过这彪悍的! 她吓得连连后退。 程乔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无论她还是原主,这都是第一次见到冯小薇的妈。 哪怕她早有预料,能养出冯小薇这种在婚恋市场上左右摇摆的姑娘,当娘的也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但真正见到了人,她觉得自己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 第78章 我们结婚吧 “你又是谁!” 冯小薇妈妈的长相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富态了,真的有点胖。 在这个年代,胖子绝对是稀缺品种。 难得的,程乔在这里就看到了一个! 只不过她说起话来一脸凶相,脸上的横肉一鼓一鼓的,很有威慑力。 程乔没答,只是看向冯小薇。 冯小薇看到张代民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但看到程乔,突然一下慌了神,心里没底。 她上回去乡下,就是在这个老婆子的手里吃的瘪。 这回肯定是有备而来! 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今天跟叶宏兵约会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了。 “妈!”她忙跑到她妈身边,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示意这个老婆子不好惹,她们还是避其锋芒。 可惜她妈可不这么想。 今天可是她女儿重要的日子,不然她也不会在女儿出门之后又悄悄尾随过来。 要是今天被两个乡下来的妇人出了风头,那她女儿往后在女婿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见冯小薇这没出息的样子,觉得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一点都不随她! 冯小薇的暗示她再明白不过,这个老婆子正是张代民的娘! 一想到自己女儿纡尊降贵去商量婚期,就是这个老婆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敢来城里撒野!” “我女儿收了你家啥津贴?就你们家那抠搜样儿,能拿出个啥来?” 她早就听女儿说过了,每回张代民都是在信封里夹的钱票寄过来的。 她现在就要咬死不承认有钱票的事,看这个乡下婆子能拿她怎么办! 瞧着对方蛮不讲理的样子,所有人都住了嘴。 毕竟只是看个热闹,谁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刚才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可不就是看冯小薇一个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嘛。 说几句公道说不定还能帮着把问题给解决了,但人家妈现在来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甚至还有人在暗暗期盼事情还有反转。 但有不少的人,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放到了叶宏兵的身上。 对象跟前任拉扯,牵涉的还是钱财。 现在连男女双方的家长都出来了,一看就无法善了了。 做为女方的新对象,他会不会尴尬啊? 叶宏兵看中的是冯小薇的长相,但她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他这个供销社主任的儿子了。 长这么大,叶宏兵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多同情的目光! 在这个地方被这么多人围着,他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本欲直接走人,却不想这时程乔掏出了一大叠信件来。 “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有证据。” 程乔不等冯小薇妈妈接话,就自顾自的朗诵起信上的内容来。 当然,每一封信都只挑了冯小薇哭穷要钱的那部分。 “……代国哥,手表已经收到,我非常喜欢,你寄回来的钱和票我都有好好收着,将来全都花在置办咱们的小家上……” 当每封信开头的代国同志被代国哥所取代,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这年月,哪怕结婚也是结成革命伴侣,双方是革命同志。 如此亲亲热热的叫上哥哥妹妹,确实还是太超前了。 而且明显女方是收到了男方寄的钱、票和礼物,并且承诺会用在婚后! 其实在程乔开始念信的时候,冯小薇就感觉到天要塌了,立马就想冲过来抢,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且全都自动自发的将双方隔开。 叶宏兵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脸,全在这一刻被丢光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些信不是出自冯小薇之手。 虽然他跟她也没见过几面,但背地里她说话就是这个口吻。 “够了!” 他伸手打断程乔的朗诵,伸手就要抓了白清婉走。 “宏兵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冯小薇妈妈这才急了,忙上前捅下了愣神的女儿,让她追上去哄一哄。 她以为张代民家全是泥腿子,不可能有闹事的底气。 可没想到张代民还是个痴情的,将冯小薇寄给他的每一封信件都有好好收藏。 往日哄骗的每一句话,现在都成了证据。 哪怕冯小薇妈妈再凶,此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就该露面的。 都是自己家的死丫头,连话都说不清楚。 而且写信就写信,为什么要把这些要钱的细枝末节全都写得那么清楚! 她瞪了冯小薇一眼。 要是这回弄丢了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做女婿,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冯小薇吓了一个哆嗦,忙追上前去,可惜叶宏兵觉得脸都丢光了,丝毫都不停顿。 “还留在这里看啥?你不嫌丢人?” 可惜他伸手拉白清婉无动于衷。 他实实在在的惊了一下。 白清婉自打出现在他们家,就一直表现得逆来顺受,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让他难堪? “你……”他正要放狠话威胁,却冷不丁听到白清婉开口了。 “叶表哥你还是好好劝你对象把人家的钱票还回去吧。” “张代国同志,我还没有感谢你几次相助呢。”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回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瓷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 “你请了假回来结婚对象却没了,而我不远千里投奔未婚夫,未婚夫却心系旁人。” “我们结婚吧!” 小姑娘用的是肯定句,颇有不容拒绝直接通知的意思。 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一点都不令人反感。 程乔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就说没认错人吧,终极大佬不愧是终极大佬,就是这么霸道! 大舌头早就笑开了花,“我就说你们才般配嘛!” 她推了把已经看愣神的张代民,恨不得直接越过本人和人家的娘直接帮着答应下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力的转折,顿时全都笑着起哄。 “结婚、结婚!”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俊男美女养眼,又还是女方先提的。 但凡是个男人,此时都不好拆了女方的台。 啊~不对! 程乔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 发生了啥?终极大佬要当她的儿媳妇? 第79章 一头栽下去了 程乔愣住了。 剧情不是这个走向啊! 尽管文中属于张代民的戏份不多,但她很清楚地记得,他的结婚对象绝对不是白清婉啊! 终极大佬这是想干啥? 程乔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清婉。 白清婉回以甜甜的一笑。 “婶子,我虽然人瘦了些,但身体绝对健康。张代民同志几次救我于危难,我愿意嫁给他,替他在家里尽孝。” “如果将来他另有所属,我也可以退位让贤,绝不胡搅蛮缠。” 白清婉在跟张代民说要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所有的后果。 接下来条理便越来越清晰,话也说得越来越顺溜。 看到张代民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在权衡了。 再看到程乔出来言简意赅,直接钉死了冯小薇母女,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张代民只是个乡下青年,但他现在还是现役军人,且积极向上品行合格。 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定将来也可成为可造之材。 最令她满意的是张代民的母亲。 不像普通乡村妇人那样粗鄙,目光清明,行事有章法,说话也极有条理。 显然她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做过了充分的调查和准备。 从整件事来看,她先是让同队的妇人制造舆论优势,一步一步将冯小薇逼到了死角。 要不是冯小薇的妈妈以彪悍的形象出现,她都不必亲自现身,事情就被解决了。 这种行事风格,极其符合她的胃口! 白清婉从程乔身上,莫名的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跟聪明人打交道至少比跟叶家的那群蠢蛋要愉快。 哪怕白家现在已经落魄,但白清婉却并不消沉。 她总觉得世道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一定会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只是现在急需一个落脚处。 怎么看,张代民同志家都要比叶家合适。 可程乔却知道,张代民娶白清婉绝对是高攀了。 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是没说出来。 关她什么事? 她好整以暇的望向张代民。 态度摆得很明主。 只要他们两个人自己愿意,她一点意见也没有。 张代民虽然跟冯小薇通过信,但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接触。 这些年在部队,更是连女同志都见得少。 现在被一个妙龄少女目光灼灼的盯着,直言要嫁给自己。 这让他如何拒绝得了? …… 张代民晕晕乎乎的回家。 他一只手里拎着一只偌大的包袱皮,别一只手则有意无意的靠近自己的新媳妇。 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的机械式朝前走,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 从在部队里收到分手信,他立马打了请假报告,一到家就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失恋。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有新媳妇儿了! 新媳妇儿虽然不及冯小薇明艳动人,但也温柔体贴自有另一番风情。 最主要的是,冯小薇再好那也不是他的,而这个白清婉是自己的媳妇儿,往后余生都要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的人。 小两口在前面走,程乔和大舌头以及村里其他的妇人跟在后头。 “看看,看看,多般配的小两口啊!” 看着张代民时不时傻乎乎的望着白清婉偷乐,后面的人全都一脸姨母笑。 特别是大舌头,几乎要将般配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婶儿你就偷着乐吧,白得了个儿媳妇,人家一分钱的彩礼都不要你的!” 大舌头其实最羡慕的人是程乔。 她也养了两个儿子,大的今年已经二十,在乡下地方,二十岁孩子都生了的大有人在。 她现在最愁的就是娶儿媳妇的彩礼。 要是她家老大也能跟张老三一样白捡一个媳妇儿,她做梦都能笑醒。 她们今天进城是带着任务来的。 帮张老三追回长达三年的津贴! 原以为连冯小薇的妈都出动了,至少也得打一场硬仗。 可最后白姑娘主动要求嫁给张老三,差点儿没把冯小薇的新对象气死。 他这时候哪里还有半分初遇冯小薇时的温柔小意,满脸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问这么丢脸的事冯家还要拉扯多久。 冯小薇和她妈妈都招架不住,在叶宏兵的逼视之下,乖乖的把钱票全都退了回来。 张代民本来就是被舍弃的对象,就为了那么点儿财物放下到手的金龟婿不要? 她们又不傻! 三年一共寄了三百六十块钱,外加各种票据和已经被冯小薇戴旧了的女式手表。 程乔又入账六百一十元。 张代民和白清婉般配不般配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张代民那个臭小子一年能存下两百多,往后这根摇钱树她可得看紧点儿了。 “这倒也是,咱们家白清婉一看就比那个冯小薇懂事得多,这波换得不亏!” 亏不亏的程乔觉得自己还真说不好。 但张代民那臭小子竟然宁愿把津贴交到才见过一面的人手里,的确需要个人好好管教管教。 程乔觉得白清婉就是那个能管得了他的人。 昨天张代民还因失恋一脸生无可恋的,今天就答应跟白清婉结婚。 再到现在时不时偷望着自己媳妇儿,嘴角弯得翘上天,能跟太阳肩并肩。 从这些不难看出,这个白清婉手段了得,张代民算是一头栽下去了! 程乔还没想到,张老三如今都结婚了,家里又添一口人,往后这家要何去何从。 就见远远的大毛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奶,奶……” 竹竿似的孩子在吃过几顿荤腥之后,人也慢慢往开了涨。 跟他爸张代国那铁塔般的壮实身形相比,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只是这才半天时间不见,这孩子跑那么急干啥? 程乔和一群妇人正疑惑不解,就听大毛终于喘顺了口气。 “奶,真真姐家,来,来人了!” 短短七个字,愣是被他说得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你说啥?” 不对吧,程乔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又联系不上任何事情。 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不解的望着大毛。 这是个啥传消息的人啊,净耽误事儿! “就,真真姐的奶奶来了,正在家里堵着大姑呢!” 第80章 投名状 “呀!是秋芳她前婆婆来了?她来干啥啊?” 大舌头不愧是大舌头,对八卦的敏感程度堪称一绝。 众人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她就已经抓住精髓了。 来干啥?当然是失去了张秋芳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杨家那一家子日子不好过了呗! 程乔心里了然,但什么都没说。 都离婚没有关系了,来了还能怎么样? 要是她还没当上小队长之前,或许还需要麻烦一下便宜侄儿张本初,可就她现在在队里的威信和人望,相信都不用开口,谁也占不了她家便宜! 果然,一听是张秋芳的前婆婆来了,队上的妇人一个没散,全都朝老张家去了。 此时程乔的新房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 一溜儿上房外加东西两侧的厢房,全都是四间。 虽然跟以前的格局差不多,但其实内有乾坤。 现在的四间房被分隔成了套间,四间上房就带有五个房间、一个大堂屋以及一个洗浴间。 东西厢房的格局也大差不差的,现在老张家所有人住进去不仅不拥挤,甚至每人一间房还有空余。 以前拿着一百块钱就喜滋滋分家出去的张老二,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当然这也程乔无关。 她回到家时,新家里还乱糟糟的。 泥瓦工已经离场了,但木工还在。 新家的门和窗都需要换新的,家里房间多了,家具也需要添置一波。 这时候木匠打家伙真是刀凿斧辟的,一根根圆木被锯成门柱和门板,再用刨子一下一下的推平。 做出来的家什结实耐用,还精细没有毛刺。 就是光刨下来的刨花串串,就差点将新房偌大的堂屋给淹没了。 哪怕场面复杂,程乔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家的那个老婆子。 比起上一次去城里打砸时看到的她,这会儿衰老得厉害。 一头青丝已经花白,坐在那里连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她此时正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木匠干活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纯属是坐在那里发呆。 程乔正准备上前说点什么,能好言好语的散就尽量别吵吵。 毕竟这是她的新房子,还一天没住过呢。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袖子就被人给拉住了。 “娘,大姐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能不能让我去会会大姐的这个前婆婆?” 程乔扭头,就见拉着自己的人正是白清婉。 白清婉见程乔只看着她一言不发,不免有些紧张,忙捅了捅身边的张代民。 “娘,要不,就让清婉试试?” 张代民嘿嘿傻乐着,一副媳妇儿让怎样就怎样的样子,当真给白清婉当起了说客。 程乔知道白清婉这是想在家里混个立足之地,这是递投名状来了。 她正好乐得清闲! 干脆连家门也不进了,任由张老三小两口去处理。 她拐弯就去了虎子家。 宋颐给送来的五千顶草帽正到了赶货的紧要时刻,这可关系着第三生产小队今年的年底分红。 一点都马虎不得。 这几天张秋芳只差吃住在虎子家了,所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前婆婆上家里来堵她的事。 程乔自然也懒得提,她直接带着大舌头几个人帮忙干起了包装的货。 一点一点的清点清楚,再以十顶为单位分装。 这样既方便统计,也方便运输。 其实这几天也有分批送货出去。 生产大队的另一台拖拉机也交由机械厂换了配件,这段时间全成了张代强的私人专驾。 程乔到虎子家没多久,张代强也带着人过来了。 他一见到程乔和张秋芳,就忙把程乔拉到一边:“娘,这几天都别让咱姐回去,她那个恶毒的前婆婆来惹事了。” 程乔亲眼见到过那个老婆子,自然知道这件事,她只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手里不停活的又忙碌起来。 “还有,娘,三哥娶回来的新媳妇儿到底是咋回事?” 张代强丈二摸不着头脑。 昨天三哥还在为跟冯小薇分手要死要活的,今天怎么就拐了个新媳妇回来,现在娶媳妇都这么容易了吗? 而且他的这个三嫂,性格并不像她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软柔。 他刚回过一趟家,就看到杨老婆子倚老卖老,直接就要在他们新家的院子里撒泼耍无赖。 也不知道新三嫂说了什么,老妇人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慢悠悠的就站了起来。 只是他还没有走远,就见三婶笑脸盈盈的把人给劝走了! 他很想跟娘分享一下刚刚的见闻,可程乔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关你的事,你要是也想娶媳妇了,那就好好干活。” 程乔早将杨老婆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草帽。 队里的这项副业算是打开了销路,往后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改进和创新。 至少也得弄个像样的作坊。 总不能让大家田间地头的,蹲在哪儿就干到哪儿。 再说单一的麦秆草帽到底用途也单一,等过了季节就难卖再出去了。 想到改进创新,程乔觉得第三小队的队屋也需要修缮。 这么一想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而他们现在又没有来钱的门路。 其实程乔接手小队长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了账薄。 大半年过去了,队上的账上根本没有余钱! 也不知道赵铁铨那时候都做过些什么手脚,反正队里就是没钱。 想到这里,程乔突然从兜里掏摸起来。 张代民好不容易弄了张缝纫机票,还没捂热就送给了冯小薇。 所幸那也不是个手巧的,票还揣在口袋里没有花出去。 刚刚清算的时候一并全都还回来了。 有了票,就能买缝纫机,那她们是不是可以办个制衣作坊? 整个前进生产大队也就合作社里有两台飞人的缝纫机。 全生产队的人做衣服都必须去那里。 做件衣服都得排老长时间的队。 程乔在做手工活方面没什么天赋,但在做衣服上却有另外的见解。 她要是不那么讨厌上班的话,就不会做一个网文作者。 在写网文之前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服装设计师。 第81章 胜利还远吗 程乔想到自己的老本行,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天忙着双抢、忙着建房子,还忙立夏草帽交货,接着又是张代民回来。 她忙得脚不沾地的,都一时没空进游戏世界看看! 当初玩游戏的时候,能随自己心意建设自己的城,她可没忘记开一家服装厂。 虽然当时因种种原因,建造的规模并不大,但要是放在这个时代,那还不妥妥的下蛋金鸡? 程乔内心一阵火热,要是服装厂能解封出来,那眼下的困局就能迎刃而解了。 她也顾不上草帽的包装了,直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径直进了游戏世界。 好家伙! 几天没来,游戏世界完全变了样,看得程乔有都有些陌生了。 街道两边的道行树绿意盎然,一直延伸了出去,一眼都望不到头! 供销社已经完全解封出来了,就是里面的东西仍然品种不多。 不过这都是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太过敷衍,没有充分布置的原因。 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再往里走,一家自行车修理铺也成功解封,里面摆满了自行车零件,充气补胎的木招牌斜斜地支在铺子的门面旁边。 再往里走,就是一段围墙。 这段围墙后面,正是服装厂,现在果然还是灰色的。 程乔倒是没有多大的失望,毕竟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她已经够开心的了。 可是,就当她准备返回的时候,突然从一丛枝叉中看到一点红。 “那个位置……” 程乔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飞快地跑了过去,红色在一点一点的扩大,最后终于露出真容! 上面是两个大大的红漆字。 “饭店!” 正是程乔老早就翘首以盼的地方! 可惜,‘胜利饭店’四个字只红了两个,胜利在望,却仍然一片灰黑。 而且店门还是关闭状态。 可明知道这种状态下不会有收获,程乔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哪怕只是闻着点酒肉的香味儿也好啊! 虽然她过来的时间不短了,也正在渐渐适应眼下的生活,但真不是她娇气。 而是阅尽美食的胃,已经不允许她低调啊! 忙碌的时候还好,只要人一闲下来,她就不由自主的怀念以前吃过的美食。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念。 曾经越嫌弃的油腻之物越馋。 什么红烧蹄膀、红烧肉回锅肉粉蒸肉大扣肉、脆皮烤乳猪,什么大盘鸡、水煮鱼,红焖羊肉卤牛肉…… 经常念着念着把自己馋得睡不着觉。 唯一支撑着她的信念,就是游戏世界里的‘胜利饭店’! 程乔望着紧闭的门,不由得哀嚎一声。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都解封一半了,为什么偏关着门?” 按照以前供销社的经验,哪怕只是解封一半,也能拿到不少好东西。 ‘胜利’虽然还灰着,但‘饭店’红了啊,只有要一桌摆了饭菜,她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吗? 程乔围着紧闭的大门绕了好几个圈,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饭店大门紧闭着,明明没传出任何味道,但落到程乔的鼻子里,尽是大鱼大肉的肉香味儿。 萦绕在鼻端迟迟不肯散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脑子里都自动脑补出了一百零八种菜式摆在自己面前满满一大桌子的样子。 程乔的口水很没息地流出来,不得不拼命的吞咽才不至于失态掉下来。 到最后还是她自己劝自己,才勉强从游戏世界退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饭店都在那里了,胜利还远吗? 胜利饭店就像吊在驴嘴边的红萝卜,不停的诱惑着程乔继续往下走。 感觉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回到家时,发现杨家的老太婆已经离开了。 张秋芳也回到了家,听说前婆婆过来的事后也是一脸后怕。 转头看向张代民和白清婉,但两人都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 “娘!” 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乔。 “你三弟和三弟妹既然不说,那就是问题还在他们可控的范围之内,想让你少操点心,这是他们的心意,你好好收着就成,还问啥啊问?” 程乔想问问她,就算是她知道杨家老太婆过来的目的,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还回去给他们一家人继续当牛做马不成? 张秋芳当真也是心大,听了程乔的话当真放心了不少,只是转头就冲白清婉道谢。 “大姐不必客气,往后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自然是一起上的。” 白清婉说话漂亮,长得又温温柔柔的极有欺骗性,跟着回家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老张家上上下下都收服了,全都对她非常满意。 就连一直担心老三结婚后,她这个大儿媳位置不保的叶珍秀,看到白清婉都相当客气。 凡事啊,就怕一个比较。 程乔觉得白清婉能一致受到大家的欢迎,不仅与她积极的融入有关,还有大家不自觉的拿她跟冯小薇相比的结果。 比起冯小薇过来拿鼻孔看人,处处秀自己身为城里人的优越感,白清婉同样白白嫩嫩的长相,却一进家门就跟着忙里忙外,虽然活没干多少,会干的也不多,但不知不觉就跟全家所有的人都打过照面,并且打成一片。 “老三结婚,是我们家住进新家后的第一桩喜事,是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清婉人好,不挑你的礼数,老三你也不能真亏待人家。” 在晚饭动筷之前,程乔开始例行分配第二天的任务。 这个规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大家显然都已经习惯了,全都静静的听着。 程乔今天被‘胜利饭店’刺激得不轻,到现在脑子里都残留着不少肉菜色香味俱全的样子。 这时候在乡下光明正大吃肉的机会可不多。 哪怕办红白喜事都极少有大操大办的。 农村还好点儿,客人来了粗细不论好歹还能吃上一口饭。 而城里的人上门做客都得自带口粮。 程乔发话要办得热热闹闹,那就是铁定要办席的意思。 听了这话,场上所有人一时全都各怀心思。 第82章 物尽其用 “吃席啰,吃席啰~” 二毛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一听喜事还要大办,最先想到的就是有席可吃。 叶珍秀见他又在奶奶的面前皮起来,忙喝斥他乖乖坐好吃饭。 程乔则是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 她也想吃席啊! 其实她现在并不差口肉吃。 只要能起个大早去赶集,就能卖到鸡、鱼、蛋,运气好也能买点不要票的肉。 只是眼下她生活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样的穷,她一个人、一家子开开吃荤腥,让别人怎么看? 况且她还是个小队长。 才出了赵铁栓的事不久,政治运动的热潮还在呢,不一小心被树了典型就麻烦了。 借机给张老三办婚事,她也有光明正大吃席的意思。 叶珍秀虽然也馋肉吃,但大人的想法就要多很多。 她看着欢喜的白清婉就不由得想到自己。 当年她进门时正逢荒年,大家伙儿肚子都填不饱,自己卷一卷铺盖跟着张代国就来了。 再接着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替老张家开枝散叶。 哪怕她现在已经是老张家的大功臣,却仍然没有享受过以她的名义大宴宾客的待遇。 还是老三媳妇好啊! 她不由得对白清婉投去一个哀怨的目光。 而张代国首先想到的就是家里的钱粮! “娘,办多热闹?” 他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肉痛的出声。 大操大办说得容易,可需要东西啊。 家里的钱粮全都花光了,老三到时候休完假直接回了部队,他们家这么多留在家里的人要怎么过日子? 他才是家里的长子啊,为什么娘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呢? 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商量一下的吗? 张代国跳出来程乔一点都不奇怪。 这家伙可能随了老张头的根儿,又自私又小气。 扣扣搜搜的,遇到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自己。 一听这语气就是满肚子的不乐意,估计又是怕老三占了家里的便宜吧。 他总以长子自居,默认整个老张家都是他的。 程乔对他是一百个看不上,有时候觉得叶珍秀都比他更像一个男人。 “吵吵个啥?老三结婚又没花你的钱!” 程乔掏出了冯小薇的退款,当场直接给了白清婉四百。 “虽然你不要彩礼,但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的。” “家里房子虽然是现成的,但很多东西都没有添置齐全,你跟代国自己看着办,顺便也给自己买几身新衣服。” 程乔边说着,又数出五十块来递给叶珍秀。 “家里办喜事你有经验,备菜借碗筷看着办。” “素菜你看着在队上买,肉菜我负责。” 程乔想吃席的目的就是吃肉,这事儿交给别人办她不放心。 为了口吃的,她也是拼了! 当着老三两口子的面,把从冯小薇那里拿回来的钱全都过了明路,到最后程乔才拿出那台缝纫机票。 “这张票我要留下来。” “娘,这些本来都是您要回来的,就算钱不给我们办喜事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白清婉见程乔第一时间就把那些钱分派了下去,她内心更加满意。 缝纫机虽然难得,但在那么多钱的面前也不值一提了。 “是,是,娘做主就好。” 张代民现在就是白清婉的应声虫,忙跟着应和。 “缝纫机肯定是要买回来的,我是想着与其留在咱们自己家里一年也用不到几回,还不如买来放在队里,像合作社里那样专门做衣服。” “清婉,你会做衣服吗?” 程乔说完了计划才突然想到关键的问题。 好在白清婉点了点头。 “以前我家里也有缝纫机,也是做过衣服的。”她站起了身,“我身上现在穿的全都是我自己做的。” 她落落大方的转了个身。 这时大家全都惊讶的看过来。 白清婉身上的衣服样式要比乡下的缝纫制作的漂亮很多。 大家看到的第一时间都注意到了,但想到她来自大城市的身份,全都忍着没有出声。 特别是张贵枝早就想打听打听了。 自从娘摔伤头之后,对她好了很多,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 她手头现在就有存布,足够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只是碍于跟这个新三嫂还不大熟悉,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现在一听这些漂亮的款式竟然是三嫂自己做的,顿时心花怒放! “那就行!”程乔点了点头。 “我还担心着,代民假期结束就要回部队里去,你留在家里就得出工干活。” “你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这种苦的,现在好了。” “你会做衣服至少不用干田地里的活了。” 白清婉闻言一愣。 尽管她一早就在心里权衡过嫁给张代民和叶宏兵的优劣。 其实中婆婆的比较就占据了极重的比例。 结果早就出来了,这个婆婆要好得多。 但现在真真切切的听到她为自己打算,白清婉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家里突逢变故之后,连她的亲妈都远渡重洋与她划清关系了。 却不想刚捡的便宜婆婆竟然会为她筹谋! “谢谢妈!” 白清婉真诚的道谢。 称呼从娘到妈,虽然是一个意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亲近的程度已经无形中靠近了很多。 “三嫂,我刚刚还在想去哪里找师傅帮我做你一样的衣服呢!这下好了,我直接就可以找你帮忙啊!” “三弟妹三弟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还有我呢!” 张贵枝开了头,叶珍秀也顺势跟着起哄,老张家顿时其乐融融。 白清婉设想过好几种快速融入老张家的方案,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这么快。 她知道程乔在帮她,不由得投去感激的目光。 程乔其实没想那么多。 她是服装设计师不假,会做衣服也不假,可要是她愿意干这活儿,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送上门来的技术工人不要白不要! 她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 现在她的服装厂还没有筹备,设备有了,连技术工人也一并打包送来了。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做了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呢? 第83章 跟着爹娘只有吃不完的苦 程乔提前做好了安排,第二天一大早,老张家所有的人为了张代民结婚的大席全都行动了起来。 这时候一场结婚的大席比一张结婚证更能证明婚姻的存在。 队上大部分的夫妻都没有那一纸结婚证书,这时候的法律还承认事实婚姻。 张代民是现役军人,结婚证还是要领的,而且一些手续还要更严格一些。 报告先递交上去了,结婚证可以后补,但吃席一点都不耽误。 小两口去城里采买另加培养感情。 家里的人则在上工之余为大席忙碌开来。 叶珍秀虽然对白清婉羡慕不已,但对程乔分配给她的任务还是尽心尽力地去做。 借碗筷桌椅,采买邻居家的菜蔬。 一般自家菜地里长出来的菜没人会收钱,都是白送的。 但蛋和鸡鸭就必须花钱买了。 这时候的婚礼流程相当简洁。 老张家的亲朋又大都住在前进生产大队,收了工过来吃席,再参加个结婚典礼,晚上各回各家。 程乔这边只需要准备一顿大席。 可就是一顿,也相当不容易! 亲戚不必说,同队的每家每户肯定都是必来的。 这么算下来,至少也得备近二十桌席面。 叶珍秀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张贵枝、张秋芳打扫卫生、布置新房之余,也都全力出动帮忙。 张代富和王春花这回倒是乖觉,知道家里要办喜事后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忙。 看到家里的新砖瓦房,再看看给老三结婚的派场,王春花的一口银牙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早知道有今日,她打死也不会贪图那一百块分家钱。 “大妞,你奶最稀罕你,去跟你奶说说,你就想跟她住,让咱们一家也搬回来吧!” 张代富现在跟程乔都说不上话,他娘根本不待见他,他只能暗搓搓把主意打到大女儿的头上。 大妞撇了他一眼没言语。 张代富急了。 “你个死丫头,跟你说话呢!你看看你奶新起的房子,你不眼馋?你不想住?” 自家几个赔钱货自从有了她们奶奶撑腰,现在脾气见涨,来硬的已经不行了。 “爹,我看是你眼馋,是你想住吧?” 自从上了学,性格就日益开朗的大妞立马反驳道:“奶这里有我们姐妹的房间啊,想住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 大妞回怼了她爹一句,转身就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小孩子只是年纪小,力气小,又不是脑子不好。 甚至可能比成年人更敏感,更能感知善恶。 大妞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有奶奶撑腰之后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这又不难比较。 特别是双抢之后,她娘说家里的活太多忙不过来,让她辍学带家宝。 她爹也是默认的样子,丝毫不为她说话。 要不是她奶知道了狠狠的教训了爹娘一顿,甚至还召开小队会议,公开说谁家大人鼠目寸光,不让娃上学的就踢出第三小队,他们才收敛一些。 大妞想上学,想认字,她不想当睁眼瞎。 奶奶说,只要她好好上学,认真的学,将来就可以去大城市见世面。 那里人多楼多车也多,如果不识字连路都找不着呢! 大妞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跟着她爹娘,只有吃不完的苦。 爹娘的话能少听就少听,她只想听奶奶的话。 被自己女儿无视的张代富有些讪讪的。 王春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就抱着张家宝回去了。 王春花在这里越呆越觉得闹心。 婆婆的心就是偏的。 老大住新房,老三结个婚大操大办。 只有他们二房,跟捡来的一样! 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家男人不行,连自己的老娘都笼络不住。 王春花气鼓鼓地走了,张代富可没有这份骨气。 明天就是老三结婚的日子,今天家里就筹备着,晚上的饭菜还能差了? 他可是来帮忙的呢,难道到了饭点吃顿饭娘还赶他走不成? 张代富猜得没错,程乔的确做不到从饭桌上赶人的程度。 况且她今天的心情也好,饭桌上看到张代富也懒得跟他计较。 跟机械厂草帽换肉之后,程乔就跟机械厂食堂的采购主任混熟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去找人。 让采购主任带着她去了一趟肉联厂,直接订购了一整头肥猪! 虽然价钱要贵上一毛钱一斤,但不要票啊! 机械厂向来是肉联厂的大主顾,程乔跟过去也受到了照顾,一整头猪买下来,还获赠猪头骨一副。 程乔将肉运出肉联厂后不久,就在一条小巷子里把肉全都收进了游戏世界。 单拎着猪头骨和小半块猪肝回家。 别看猪头骨只剩一个剥了皮的骨架,看着血淋淋的还瘆人,但肉是真的多啊! 前世她租往的小区附近,有一个专门做猪头肉的小摊子,生意超好,程乔也最好这口。 一整颗猪头简单砍开,清洗干净后放凉水里,加葱姜料酒煮开去腥去血沫。 再捞出冲洗干净,另加清水和姜片,把猪头骨放进去烧开后转小火,咕嘟咕嘟煮上大半个小时,再把骨头肉捞出来。 不用炖到软烂,只要能把骨头拆开就好。 去骨留肉,拆出来的全是精肉! qq弹弹的,拌上酱油吃,能啃得满嘴是油! 跟牛腱子有得一拼! 啃了骨头吃了肉,剩下的汤里再放些菜干炖到烂软,只要加一点点盐,鲜甜美味的汤出也炉了。 刚吃过肉再喝一碗汤,那滋味别提有多美! 吃过肉喝过汤,再用辣炒肝尖送饭,这一餐饭总算是圆满了。 “珍秀今天的猪肝炒得好!又脆又嫩味道刚刚好,还一点腥味儿都没有!” 程乔吃得满意,自然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那是娘买回来的猪肝新鲜!” 得了表扬的叶珍秀也不居功,笑盈盈的抬举程乔。 婆媳相处十分和谐。 这个场面显然不是头一次在家里出现了,大家都埋头干饭习以为常。 但好久没在家里吃过饭的张代富则是一脸惊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以前似乎是大嫂最嫌弃娘! 她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的? 可惜这时候没人会给他解惑。 虽然一整颗猪头骨看着挺多,但家里人太多了,哪怕砍成小块,也不见得一人能分到一块。 第84章 娘家来人 程乔是家里辈份最大的婆婆,自然分到了最大的一块,大房的三个儿子自然有叶珍秀帮着拆了骨头分肉吃。 大妞三姐妹的爹虽然就坐在这里,但他的一双眼紧紧的盯着炖窝里的肉,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渴求的眼神。 还是张秋芳看不过眼,忙夹了一块骨头拆出肉来分给她们。 白清婉初来乍到,也分到了一块骨头,其他人则只能捞汤里的菜干吃。 哪怕没有骨头啃,能喝到肉汤那也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再说除了肉汤,他们还能吃到猪肝。 就今天这顿伙食,队上很多人家过年都不一定能混上。 菜太好吃的后果,就是大家伙儿晚饭都有点吃撑着了。 张代富挺着滚圆的肚子一个人回家,还没进屋,就见黑灯瞎火的家里突然窜出一条黑影,当即吓了他一跳。 “你,你干啥?” 等看清对方是王春花,他气急败坏的吼道。 “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天都黑了也不晓得点个灯?” “你还晓得天黑了啊?自己吃得肚儿圆,不知道家里还有婆娘儿子没饭吃?” 张代富话音刚落,王春花的责怪就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你咋就没饭吃了呢?是你自己要走的,回来了也不晓得做?” “是我要走吗?你就没见着那家的人看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是做嫂子的又不是做乞丐的,可没你这么厚的脸皮!” “你们母子是母子,我们母子就不是人!” “你跟你娘吃香的喝辣的时,哪里有空想我们母子……” “要是你嫌弃我们母子拖累,你干脆回去做你的孝顺儿子好了……” 说着说着,王春花的声音越来越高,话题也越扯越偏,越偏越远! “你不要无理取闹!” 原本吃了一顿好饭心满意足的张代富,被王春花这一闹,所有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自觉的就会想到吃饭时的气氛。 娘跟大婶现在都能有说有笑,为什么自己的媳妇儿专挑毛病呢? 一开始说要去帮忙的也是她,到了扭头就走的也是她。 她带着孩子回来都这么久了,自己不做饭吃,等他回来还要跟他吵闹的也是她!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之前他们一家在家里也是住得好好的。是她非得说搬回娘家来住好处多多。 照她的心意搬回来了,可她又处处嫌弃吃了亏! 张代富也是越想越气,干脆回屋上床,把枕头往耳朵上一压,全当王春花的牢骚是空气。 …… 张代富和王春花夫妻吵架的事,并没有传到老张家来。 大妞三姐妹昨晚根本都没有回去,全都睡在了程乔隔壁的房间里。 三个小家伙三颗小脑袋瓜,凑在一起谈论起明年就能看到新媳妇的事,兴奋得差点睡不着觉。 全然不提新娘子白清婉,才刚刚跟她们一张桌子上吃过晚饭。 而且她也就住在程乔的主屋,与她们其实只一墙之隔! 小孩子就是这样,她们看热闹就是看热闹,专注事件本身,还考虑不到旁的问题。 但这与之前木讷得跟机器人似的样子,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程乔一点儿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而且大妞她们也很懂事。 三姐妹互相监督,互帮互助,等程乔过去看的时候,她们已经盖好了肚子睡得香甜。 这晚整个老张家,也就白清婉一个人忐忑多于兴奋。 原本做好的决定,但事到临头反倒又患得患失。 此时城乡的区别犹如天堑,多少下放的知青,为求一个返城的名额不择手段。 可她,轻率的就做了舍弃的决定! 心有不甘,但想到那些人对她恨不能赶尽杀绝的决心,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 她又觉得此时依附在乡下,依附在一个强势且对她又用心的婆婆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时间是最公平的。 不管你是兴奋期盼着的,还是忐忑想拖延的,第二天都如期而至。 经过一夜的煎熬,白清婉也终于坚定了决心。 老张家所有的人全都请了假没有出工。 一大早的大家随意吃了点儿东西,就开始筹办大席。 这时候办大席是很费时费力的。 没有预制菜,没有大厨也没有高科技的厨具。 在连桌椅碗筷都要周借的情况下,做饭的帮工也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叶珍秀就这样带着一大群队上的大娘大婶小媳妇儿,从择菜洗菜开始。 等把菜准备好也已经快大中午了。 这时候该煮的,该炖的这才上锅。 席面的菜单程乔一早就知道了,让她印象深刻的有一道炖莲藕。 这道菜几乎是南县这一带固定的大席菜式。 听说味道极好。 熟透了的莲藕切成滚刀块放进高汤里炖,出锅时色泽红润,又粉又糯。 程乔馋它有段时间了。 可惜现在这个季节的莲藕还嫩得很,根本没来得及灌浆。 叶珍秀已经做主改成了糖炒藕丁。 这让程乔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道炖藕念念不忘。 当然,这是后话。 当务之急,大家还是忙活席面。 这时候白清婉已经装上新衣,梳妆打扮过了,正含羞带怯的坐在新房里。 只等宾朋满座,他们夫妻对着伟人的画像宣个誓就正式结成了革命伴侣。 最热闹的是在吃饭的时候挨个儿打招呼、敬酒,认识双方的亲人。 想到这里白清婉不由得黯然。 母亲远渡重洋,父亲不知所踪,她今天结婚,却连一个祝福她的人都没有! “新娘子娘家人来!” 正在白清婉愣神之时,就听外面招待亲朋的人就高声吆喝道。 会是谁呢?谁也不知道她今天结婚啊? 白清婉还没想到来的会是谁,就已经在房里看到人了。 “伯父、伯母!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白清婉瞬间了然。 “你这丫头,怎么就铁了心要嫁一个泥腿子呢?” “凭你这长相……” 来人正是叶宏兵的父亲和母亲。 相比认亲时的冷漠,这时要亲热得多。 特别是叶母直接拉过了白清婉的手。 只是她说到长相时,突然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85章 有钱难买的好东西?我们也有 叶母看着眼前的新娘子,突然无法将她与之前去自家认亲的白清婉联系到一起。 她一开始就知道白清婉长得不错,但也就不错而已。 那一副小身板一看就不像是好生养的样子,不然她也不至于不同意两家之前订下的亲事。 没办法,她家叶宏兵一脉单传,总不能为了老爷子生下订下的什么娃娃亲,让叶家断后吧? 她跟她家老叶这两天一直在商量怎么处理白清婉的事情。 接受吧,怕自家儿子受委屈,不接受吧,又怕被人知道了戳脊梁骨。 正左右为难时,猛地听到白清婉自己找了个乡下泥腿要出嫁的消息。 当时叶宏兵回家气鼓鼓的一说,可把两口子给乐疯了! 今天她跟老叶专程请了假过来,一来代表娘家人道个喜,也全了老辈人的恩情,二来也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搞的什么鬼! 叶母一早就打过让白清婉主动嫁给他人的念头,但这丫头当真给自己找了个泥腿子,她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这回一定要来亲眼看看虚实。 可她才到老张家门口,就被这家气派的房屋给震慑到了。 这年头城里住房全靠单位分配。 每家每户能分个房就不错了,不少人三代同堂还挤在鸽子笼里。 像老张家这么气派的屋子猛的看到还真是让人羡慕。 叶母在心里不停的念叨:这只是个泥腿子! 心里在才好受一点。 看到白清婉后,她满嘴都是客套话。 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 顺带着还想贬低一下男方。可话才说到长相,她就像第一次见白清婉一下。 那张蜡黄的小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皙了呢?白白嫩嫩的跟刚剥壳的鸡蛋一样! 而且那眉眼,那神态,处处都透着她高不可攀的气质! 叶母第一次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自卑! 这怎么可能? “哎,这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咱们做长辈的也只有尊重。” 叶母抹了把眼睛,强行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就是你这才到南县来,叔叔婶婶都还没有尽尽地主之谊,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就给添点嫁妆呗!” 叶母还要表演,白清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到底是小姑娘拉不下脸来。 她正气得咬牙,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反击的时候,一道清亮的直接解救了她。 “妈!” 她看到程乔过来,两只眼睛都亮了。 本就生得艳丽的那张脸,因这一抹亮光,整个人更加明媚。 叶母在一旁都看得呆了。 要是早知道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她干啥要做打鸳鸯的棒啊!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 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的那种。 要是能娶个国色天香的媳妇儿,还怕他不收心吗? 可惜现在说什么晚了。 好白菜让猪给拱了,而且这颗白菜还是自己亲手给推出去的。 叶母思绪翻飞,一时都没听明白程乔到底说了什么。 程乔安抚的冲白清婉压了压手,转头又冲叶母道:“我一听人说清婉娘家来人,就急急的过来了。” “敢问您是清婉的……” 程乔明知顾问。 “叔,婶。” 叶母这才联系上程乔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情不愿的从自带的挎包里掏出一对儿枕巾来。 “侄女儿出嫁,肯定是备了嫁妆的。” 她拿着枕巾故意摊开来让程乔看。 “富贵开花,如今城里最时兴的花样儿。” 叶母料定程乔这个乡下婆子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神情中满满的都是高傲和自豪。 “哦,原来是供销社当主任的叔叔带着婶婶过来的啊?失礼失礼!” 程乔嘴里说失礼,人却站着一动未动。 “早听清婉说起你们了,听说你们祖上关系就好,受过白家不少恩惠吧?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听程乔说起他们的身份后,就说失礼。 叶父也难得的跟叶母一样露出自得的小表情。 他就说了,乡下人哪有什么见识,一听他的身份还不得乖乖过来巴结?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叫受过白家不少恩惠? 他不满地睨了白清婉一眼。 原以为这是个拎得清的,却不想才到乡下,就跟乡里的长舌妇一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你有啥不明白?” 叶母在见到叶父皱紧了眉头之后,就主动接下了话题。 “哦,我不明白,到底是你们叶家受了白家的恩惠呢?还是白家受了你们叶家的恩惠!” 叶父脸上的不悦更甚。 这个老婆子也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知道就知道了,他一个供销社的主任,也犯不着跟一个乡下老太婆计较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不想,可能这辈子她都没有再次走到自己身边的机会。 可是你翻来覆去的确认个屁啊,是怕他会嫌弃不够扎心吗? 他倒是想颠倒黑白来着,可这不白清婉就站在那里嘛! “白家对我们是有恩的,所以我家这个大侄女儿下嫁到你们家,我们做叔婶的,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了她去!” 叶母的反映不慢,立马义正言辞的发表自己家的立场。 她们是要作为娘家人给白清婉撑腰的! 她这话既是对程乔的震慑,也是说给白清婉听的,对她卖个好。 “哦,原来是这样!”程乔仍旧不紧不慢。 “可是,就送两条普普通通的枕巾当配嫁,这份恩情是不是太廉价了?” 本以为拿出两条漂亮枕巾就能震慑住这个乡下老婆子的叶母首先愣住了。 “就这,还,普普通通?” 这个死老太婆没见过好东西,说话也太气人了吧? “要不是她叔当了个供销社主任,这对儿沪市那边才传过来不久的枕巾,可是花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她只差没有当面指着程乔的鼻子,问她这个死老太婆到底是不是货? “哦,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程乔仍然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半点都不含糊! 她一边说着,一边来到白清婉的旁边,伸手就揭开了床上的大红缎面被子,露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两个枕头。 第86章 不速之客 方方正正的两个枕头上,铺着的是一对儿大红色、印有金色喜字的漂亮枕巾。 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比起叶母手中那对花开富贵的,无论是配色还是做工都要精细不少。 哪怕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白清婉床上的这对明显优于叶母拿来的那对。 “这怎么可能?” 叶母惊讶的嘀咕一声,转头又了然。 这么精致的东西,也就大城市里才有。 是哪儿来的?这不是不言而喻吗? “原来我侄女儿还有这等压箱底的好东西!” 叶母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被程乔当面揭穿,也丝毫不见难为情。 “婶子,这可不是我的,我孤身一人孤零零的来到南县,哪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啊?” “这都是我妈给我们置办的。” 白清婉忙出声解释,“而且这样的枕巾我有两对!” 白清婉边说,边拿出了另一对鸳鸯戏水的来。 两对枕巾上的图案都栩栩如生,色泽艳丽。 程乔见白清婉对她的维护,勾起了唇角。 笑死,一个破枕巾就拿来当厚礼,还救命的恩情! 这叶家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要知道这玩意儿,她游戏世界的供销社里多的是。 不仅现在结婚的白清婉有,叶珍秀和张贵枝、张秋芳,甚至杨真真都人手一对。 叶父的脸上像调色盘一样,顿时五颜六色什么色都不缺。 这是他一个供销社的主任,第一次因为物资而被打脸! “还杵在这里干啥?回吧!” 讲道理讲不过人家,现在送个礼还送不过人家,还在这里丢脸吗? 叶母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一把将那对枕巾团进挎包里一边转身就要走。 “呃,亲家叔婶这就走啊?不行不行!” 程乔一声令下,叶父叶母立即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虽然往后都是亲戚,可这不难得上门嘛,要是让你们就这么饿着肚子走了,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们不懂礼数?” “过意得去过意不去,今天都是我家老三和清婉大喜的日子。” “叔婶要是送的礼厚,也就是清婉的一个谈资,就算空着手来的,咱们家也不能没有招待吧,不然岂不是被人说成打秋风的?” 程乔一句接着一句地说,但每一句话都没有放过这对夫妻的意思。 按她前世世界的说法,这种人根本就是又当又立! 要是个出手大方的倒出无妨,你说啥就是啥。 可现在就这样还想来充大尾巴狼? 想都别想! 叶父是个重脸面的人,现在被人将脸面往地上踩。 甚至都被当成打秋风的了! 这让他如何呆得下去? 程乔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量可不低,就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 叶母还欲挣扎一下,叶父率先受不了了。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一阵摩挲,最终掏出了两张大团结来。 “消息收到得晚,匆忙赶过来准备不足,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叶清婉不想收叶家的钱,但见自己婆婆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就乖乖的收下了。 “多谢叔、多谢婶!” 程乔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现在知道是心意不是还恩情了? 这不心里都清清楚楚的嘛! 心意这种东西嘛,得趁人还有的时候能收就收,骨气什么的能填饱肚子? 况且像叶家这些人,就算你让他说了所有的高调话,也不会有二十块钱来得实惠。 钱到手了,叶父叶母再要走,也就没人再拦着。 只是这两夫妻出了老张家的门,那脸色就阴沉的仿佛能拎出水来。 他们就想不明白了。 在南县,多少也算是头面人物,想干点啥,没有不成的 为什么在白清婉的身上,却一再感觉受挫呢? 现在甚至传染到连她那个乡下婆婆也让人难以招架了。 今天过来,原本是想在这件事情上做个了结。 可结果却毫无进展,并且让它损失了两张大团结。 那可是20块钱呀,都相当于大部分人半个月的工资了啊。 想想都肉疼。 平白得到20块钱的白清婉却十分高兴。 她转头就将钱塞到乔婉的手中。 这个婆婆说话做事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 今天将叶父叶母赶走这件事,不仅解气,还得了20块钱的实惠。 该让他们好好心疼心疼了! “这是你叔婶给你留的陪嫁,你给我干啥?” 这钱怎么得到的?彼此心知肚明,但程乔这会儿还真看不上他这三瓜两枣,他忙将钱退还白清婉。 “好好收着吧,他们还欠你家多大的恩情?你心里要有个数,早晚得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白清婉点了点头,她觉得婆婆的话,实在解气又提气。 往后她也照这个套路来! 叶父叶母的到来又离去,并没有太多人在意。 程乔搬进新房后办的第一场喜宴终于要开始了! 眼下的大席俗称八大碗。 每桌上八个菜是标配。 条件好些的加重肉菜比例,实在太差的,也会煎个鸡蛋。 当老张家的大席终于摆上台面,所有人都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桌上依然是八大碗。 但有一半是肉菜! 特别是一满碗一满碗的红烧肉,碗底都没有铺菜干! 一块块全是肥瘦相间,油光泛亮的肉! 老张家的日子,当真是越来越好了啊。 平常有席可坐时,大家全都是争着抢着上桌,可今天在如此丰盛的饭菜面前,个个都忍不住矜持起来。 “恭喜啊恭喜啊!” 众人才刚入座,就突然听到又有客人来。 紧接着一个坐在独轮车上的人被推了进来。 看到来人,杨真真第一个白了脸。 “你,你们怎么会过来!” 张秋芳忙站出来,第一时间将杨真真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嘈杂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直愣愣看着登场的不速之客。 “杨家的人!” 坐席的人中,有上次一起去过杨家的,一下就把独轮车上的杨老二认了来了。 推车的人是杨老大。 这两兄弟赶在老张家办喜事的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呢? 张秋芳见到两人则紧咬双唇,这些天的美好日子仿佛一场美梦终到头,又重新回到地狱般的现实! 第87章 是来闹事的 “二弟妹,听说你娘家兄弟成亲,爸妈让我和二弟来道贺。” 见热热闹闹的现场因自己兄弟两人的到来而迅速冷场,杨老大有些讪讪的。 他将独轮车停住,站在那时一时进退不得。 “既然是来作客的,那就快请进,正好开席了!” 张代国是老张家的大哥,也是今天这场婚宴的主招待人。 抛开自己的小算盘,他其实也是个玲珑人儿。 一见气氛冷了就立马跑过来。 他都已经做好了杨家兄弟闹事,就把人撵出去的准备。 这会儿见杨老大的话说得好听,也只好挥了挥手,让一众本打算往外撵人的帮手过来帮忙,把人往里抬。 见到前进生产大队的青壮鱼贯从老张家的院门里出来,杨老大不由自主的变了脸色。 这么多人,很难不让他联系起之前自家的一片狼藉。 就是这些乡巴佬,跑进城里不分青红皂白进他家就是一通打砸。 让他们本来红红火火的一大家子,一下分崩离析了! 老二的媳妇儿自不必说,被娘家人直接接走了。 老三和他媳妇儿彻底的分出去不回来了。 可他有什么错? 他的媳妇儿也回了娘家,到现在都接不回来! 可惜,现在看到这些人,他还得笑脸相迎。 爸妈可是说了,今天他务必要带着老二,给老二媳妇娘家留下好印象。 只有老二的媳妇回心转意,他们一家才又能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到时候他妈会亲自去他媳妇娘家,把他媳妇给接回来! “谢谢,谢谢大家!” 杨老二很快在几个青壮的搀扶下坐上了席。 杨老大正挨个儿道谢,就见自家老二的目光锁定一个方向,神情又变得阴郁起来。 他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就见在今天结婚的新人旁边,老二媳妇张秋芳也穿着一身新衣。 不过短短月余不见,老二媳妇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长了肉,整个人不再干瘪瘪的,身段窈窕了。 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蓄长了,并梳了起来,神情又有活力,跟以往那个死气沉沉的干瘦女人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以前那张黄皮寡瘦的脸,丰盈起来之后,竟透出几分粉嫩的颜色,跟边上的女儿杨真真站在一起,猛地一看,跟姐妹俩似的! 而且很明显他们进来之前,张秋芳正跟人有说有笑。 此时笑容凝固在脸上,看向他们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嫌弃! 这个人真的是张秋芳吗? 怪不得自己老弟会看直了眼。 就算是他,看着此时的张秋芳,也完全跟以前在他家时那个老实木讷,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联系不到一起来。 “老二!” 但他还是使劲捅了捅自己的兄弟。 “注意自己的形象!你今天过来是干嘛来了?” 他小心地提醒。 不是他埋汰自己的兄弟,就他这副样子,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张秋芳。 更别提现在恨不得把人吃了的眼神,恐怕不是来改善关系的,更像是来结仇的! “看看能咋地?我自己的婆娘,难道还不兴看了?你看她现在打扮成那个样子,哪有半点做人媳妇的自觉!” “花枝招展的,这是勾引谁呢!” 杨老二只觉得凝固在张秋芳眼上的笑刺眼得很。 以前这娘们在自己的面前一直都是苦瓜脸,怎么回了娘家还能这么开心呢? “老二!”杨老大都被气得无语了。 “你们离了,离婚了!” 杨老大的本意是劝着兄弟收敛着些,这里还是人家的娘家呢,你一口一个勾引的,说的是什么话? 可杨老二也不知道哪根神筋不对,一听离婚两个字,当即就咆哮起来。 “离什么离!她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想再嫁不成?就算她想那也得有人要啊!” “张秋芳,你翅膀硬了啊,你老爷们儿来了还不过来伺候着?” 此时杨老二满心满眼只有张秋芳。 这女人娘家人大闹纺织厂家属院后,他的名声都臭大街了,每个人说起他来满满都是不屑和嘲笑。 以前事事有张秋芳伺候着还好,躲在家里也不见人。 但自从张秋芳回了娘家,家里就没了能伺候他的人。 他娘能给他一日三餐吃的就不错了,上公厕倒屎倒尿全都成了他自己的活儿。 哪怕每天都尽量避着人走,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很多闲言碎语。 这段时间他过的可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可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不仅没有丝毫内疚的意思,还在娘家过得有滋有味。 带着个拖油瓶都不舍得回去了! 穿新衣,打扮得干干净净,明显是在找下家啊! 可不是勾引人是想干啥?他有说错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错,每个人都说他的不对,偏偏对这个女人水性杨花视而不见呢? 杨老二这一声大吼,包含了这一个多月的憋屈,中气十足。 当即场上再次一静,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当众打脸砸场子来了? 还是趁着老张家办喜事的时候! 大家都在看热闹,看老张家的人怎么处理。 只有张代国一个人头痛。 他就说杨家人怎么转了性子,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啊! 可惜别人都可以躲,偏他不能! 人可是他迎进来的,现在又闹出这档子事,要是他还不能处理好,恐怕娘真的会把他和他一家子给赶出去! “你是谁老爷们儿呢?要不要撒泡尿照照?” 懊恼归懊恼,但需要站出来的时候他还是站了出来。 气势汹汹的冲到杨家兄弟的面前,咬牙切齿的倒是很有娘家兄弟给姊妹撑腰的样子。 “敢情今天是来闹事的?兄弟们,给我上,把这不要脸的哥俩给赶出去!” 随着他一声吼,当场不少青壮直接离席出来。 张代强更是一马当先,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啊! 杨老大有苦难言。 他们的目的确实不怎么单纯,但一开始商量好的并不是这么直接上来就莽啊!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兄弟呢? 要不是为了能接回自己的媳妇儿,他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得连连摆手,“我弟这段时间想念弟妹想得厉害,脑子都有些不太好使了!” 第88章 谁说没人要? “我姐用得着他想?以前那样对待她的时候干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现在知道离我了姐的伺候日子不好过了吧,想她啥?想她回去还跟以前一样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伺候你们全家?” 张代强的情感要真切很多,有了大哥张代国打头阵,他冲出来之后,恨不能当场给杨老二一顿老拳! 上回进城去杨家给大姐讨公道,他跟大哥还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结果回来娘就要分家。 二哥被分出去后,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好悬没把他也给分出去。 现在家里有事他再不好好表现表现,只怕下回分家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杨老大还在解释自己兄弟属于一时冲动,属于对张秋芳旧情难忘。 可杨老二却觉得张秋芳的态度能变得强硬,可不仅仅是有娘家兄弟撑腰。 肯定是回来这些天勾搭上别人已经有了下家了! 他现在看现场的每一个男人都怀着敌意。 看谁都像是那个奸夫! 这些年身体的残缺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他的心理。 说得好听点是固执,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心理变态! 自己钻进了自己设定的牛角尖,就再难出来。 “张秋芳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一早就知道你趁老子身子不方便到处勾搭男人,现在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到处勾引人?”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老子都不要的残花败柳,哪个男人还会要你?” 杨老二越说越疯癫,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放肆。 张秋芳在杨家多长的威压下形成的自卑如入骨之蛆瞬间附身了! 短短月余重塑的那点儿自信顿时烟消云散,只紧紧的抓住女儿杨真真的手瑟瑟发抖。 …… 此时程乔已经陪着老张家的几个长辈吃上了席。 外面杨家兄弟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哪怕此时杨老二就在外面发疯,她也全然不受影响。 “来,来,叔公尝尝这道炖得软烂的扣肉,牙口不好也吃得了!” 她一边给叔公夹了一块软烂适中、肥瘦相间的五花三层的扣肉,一边也给自己碗里放了一块。 没办法,她是主家,吃的是她家的席。 客人都不动筷子就她一个人吃得欢实算怎么回事? 每一道肉菜都是她亲自把关制作出来的,绝对真材实料,吃不到岂不可惜。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借着给别人奉菜的名义自己也中饱私囊一回。 “代国他娘,外面闹起来了,你,真的不用去看看?” 见整个席面也就程乔那主桌不受影响,所有人在程乔的带领下吃吃喝喝,有人到底是按捺不住起问了出来。 大喜的日子,恶客上门! 照道理,此时老张家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站出来誓死扞卫体面。 可现在主家对此充耳不闻,杨家来人又还是小辈。 他们这些在座的长辈主动出去就有点自降身价了。 当真一动不动,又觉得一点力都不出,有点食不下咽。 哪有主家都被人欺负到脸上了,客人还自顾自吃吃喝喝的? 他们,要脸! “该吃吃,该喝喝,代国他们老大不小了,就连老三今天也当了大人,要是连杨家一个瘫子都摆不平,也活该他们出丑,等明天就让他们分出去!” 程乔摆了摆手,说的倒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张家的这一摊乱摊子她一点都不想管。 她现在已经给他们打了样出来,如果还要事事依赖她,那她自己的日子要怎么过? 现在程乔的杀手锏就是分家。 自从把老二一家分出去单过,她不知道有多省心! 剩下的这几个,她正愁找不到分出去的借口呢。 程乔的声音最不低,可以说一字不漏全都传到了张代国和张代强兄弟俩的耳朵里。 当即这两人看向杨家兄弟,就像看生死仇敌! “大家还愣着干啥,直接把这两个人叉出去!” 张代国真急了。 他怕再拖拉一会儿,让娘不满意了直接要跟他分家! “哎哎~别啊!我们是真心来道贺的!” “哈哈哈……没人要就是没人要,还怕别人说?” 杨老大和杨老二的反应截然不同。 杨老大越是低声下气的解释,杨老二就越发嚣张,每一句话都直戳张秋芳的痛处。 到底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夫妻,杨老二哪怕对张秋芳一点都不关注,但还是很清楚说什么话最能扎她的心。 “看着回了娘家过得很好似的,但你离了老子真的能过得好?你娘家兄弟和弟媳表面不说,背地里不定多盼着你能滚出去呢!” “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趁老子还好声好气的来接你,赶紧给老子滚过来,晚了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 杨老二双手死撑着桌子,见张秋芳惨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他越觉得自己赌对了! “你放狗屁!我家大姐回来住得好好的,谁嫌弃她了?她跟你早就离了婚再无关系,要你接哪门子的接?” 叶珍秀见张秋芳都快站立不稳了,忙过来一把扶住她,直接对杨老二破口大骂。 “我大姐有没有人要关你屁事?就算她看中狗看中猫,也比嫁给你个瘫子强!” “我跟我家当家的早商量过了,大姐事情全凭她自己,遇到她想嫁的人就嫁,遇不到不嫁咱们家就让她住一辈子!” 张秋芳一片冰凉的心在叶珍秀的几句话之下,渐渐温暖起来。 离开杨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并没有活不下去,反倒比以前活得更像个人。 现在娘家的每一个人,都跟把她嫁出去换彩礼钱时完全不同了。 她应该相信的。 可是,杨老二口口声声说她没人要的话,还是让她黯然。 现在娘家是娘当家,自然有她和女儿的容身之处,可万一将来娘没了呢? 她又能指靠得上谁? 她虽然不可能再次回到杨家去,但前夫杨老二的话,还是深深的刺激到了她。 这些天强行让自己忘掉这些现实问题的存在,可现在这层窗户纸被人捅破了,她依旧迷茫。 程乔虽然在吃席,但对外面的事也是有关注的。 更是没有错过张秋芳的所有神情。 见她那迷茫又无助的样子,内心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到底是时代的局限,以及漫长的历史长河强加给女性的枷锁。 张秋芳以及很多女性,全都跳脱不出女人必须嫁个男人的思维。 “谁说秋芳没人要的?那我是谁?” 正当张代国和张代强准备动手驱赶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并且传遍所有人的耳中 第89章 不确定 杨老二正得意扬扬。 他料定了张秋芳没可能这么快就能找到下家。 他就不信了,跟了他十几年的黄脸婆,回了娘家真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不然这些年她为什么忍气吞声也要赖在他家? 可是,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等看清站出来的男人,他一下傻眼了! 那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径直朝张秋芳走了过去。 身形挺拔,剑眉星目,好一个魁梧的男人! 而且那人说着话的功夫就已经站在了张秋芳的身边。 不仅杨老二被深深刺痛了双目,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男人很多人都认识,张秋芳是本生产队的闺女,大家也都认识。 平常根本没人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可现在两人站在一起,男帅女靓,当真是一对壁人! 再看看瘫痪着,连坐直身体都做不到的杨老二,还一个劲儿在那里叫嚣,每个人看向他都是鄙夷。 这么一个废人,到底哪来的底气敢到他们前进生产大队拆台! 此时张秋芳内心的震惊丝毫不比杨老二少。 她看着靠近自己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疑惑。 “宋队!” 张贵枝的反应最快,她一下就明白过来,宋队这是在替她姐解围呢。 宋颐冲她眨了眨眼。 “带你姐进去吧,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被一些不值得的人扫了兴!” 张贵枝忙点了点头,跟杨真真一左一右将张秋芳扶进了屋里。 本来还嚣张无比的杨老二,在宋颐站出来之后,就像被掐住了喉管的鸭子,面皮涨得通红,却连一个字的狠话都不敢放了。 杨老大冷不丁对上宋颐锐利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忙不迭的将他兄弟背上了独轮车。 他的直觉告诉他,弟妹新找的这个男人不好惹! 尽管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却仿佛看一个死人。 一看就是手里沾过血的人,身上自带凶煞之气!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咱们今日是干啥来了?” 匆匆离开老张家的院子,杨老大停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忍不住开口埋怨起来。 “现在关系闹得这么僵,弟妹怎么可能还跟你过?” 杨老大嘴里全是替兄弟着想的话,其实脑子里想的则是自己的事。 今天没有按他妈的吩咐完成任务,甚至还将关系闹得更僵,他妈还会按照约定去他媳妇儿的娘家赔礼道歉吗? 他妈之前一直在家里说,女人嫁过人生过娃就不值钱了,赌气回娘家不过是想拿捏自己的男人和婆婆。 真让她们一直住在娘家,不用去接,娘家人都会把她们赶回来。 他也觉得很有道理。 可今天亲眼看到张秋芳的变化,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离开了杨家的张秋芳好像并没有不值钱,反倒比刚嫁进杨家时成熟更好看了。 而且还有那么帅气的男人站出来给她撑腰。 再看看自己残废的兄弟。 就算他抛不开血缘亲情,也知道自己这兄弟比不过别人一根手指头。 这下可怎么办! 兄弟这媳妇儿是铁定接不回来了,他妈那里要怎么交代? “那个娼妇早生了外心,我就说她不是个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只怕是一早就跟那个奸夫勾搭上了!” 杨老大还在忧心忡忡,杨老二总算是能喘气了,但一开口就是污言秽语,说起张秋芳就是无依据的诬陷。 杨老大连气都不敢歇了,忙又推起独轮车就走。 他们还在老张家的院墙外面,他兄弟骂那么大声,是怕张家人听不到吗? 刚刚被人瞪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胆子大了还敢骂人了? 不过是个窝里横的家伙!都是家里给惯的。 杨老大已经决定了。 跟着丢一次脸就算了,这么丢脸的事他再也不做了。 马上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自己的媳妇儿接回来! 可千万不能听他妈的话,到时候落得跟老二一个下场! …… 杨家兄弟灰溜溜的走了,张秋芳也终于能喘过气了。 她朝宋颐感激的点了点头,再多的表示一时也做不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自然明白过来。 小妹口中的这个宋队,是在帮自己。 现场同队的男人不少,但都不适合站出来。 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人传了什么话都不好听。 只有这个宋队是个外人,大家不知根底,搂完今天的席,下次再看到他还不定是什么时候。 有好事的人想传个八卦也找不到对象不是! “今天多亏了有宋队在,替我姐解了围!” 张代国立马揽住宋颐的肩,亲自把他带到了另一边老张家兄弟们那桌。 一时间各种敬酒感激的声音不停,大家也都明白了这是仗义挺身,并不是张秋芳跟人家有什么首尾。 一场风波就这么化为无形。 程乔倒是看了新娘子好几眼。 杨家老太婆过来闹事,她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将人给稳住的? 这下好了,杨老二自己不争气沉不住气,一来就发疯。 杨家的老太婆再想来闹,怕是也没有理由了。 不过程乔对此并不操心,她津津有味的搂着席。 这些肉菜全都是自己费尽心力弄出来的,难得吃上一回还得跟所有的人分享。 少吃一口都亏得慌! 热热闹闹的婚礼到夜晚就降下帷幕了。 不分宾主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张老三结婚的大席在整个生产大队都是头一份,一直被人记了很久。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白清婉也算是沾了大席的光,很快就融进了队上妇女们的圈子。 成亲才一个星期张代民就回了部队,留下新婚的妻子白清婉在家。 不过她并没有受到新媳妇初入婆家的尴尬和拘谨。 队上每家每户都来老张家吃过席,就算看在那么丰富的一顿上,每个人的态度都相当和蔼可亲。 只是她才出过两天工,哪怕被人关照着,她还是被下地干活的高强度劳动给吓着了。 “妈,买缝纫机的钱你手头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点儿。” 第三天终于沉不住气,主动提起了买缝纫机制作衣服的事。 她之前对程乔的提议只是心动和感激,经过这两天之后才发现。 她能摊上这么个婆婆,简直是对她这不公的命运的补偿。 之前几年所受的那些苦,似乎都是为了遇到这个婆婆! 第90章 牛逼哄哄 程乔早就打算买缝纫机,但一直没有行动也是在等白清婉主动提。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虽然她做衣服是想为生产队做点事情,但最直接的受益者还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白清婉。 没有下过地的人,根本想象不出干农活的辛苦。 只有真切的体会到了那种辛劳,再做轻松的活计才不容易半途而废。 虽然程乔知道白清婉做为反派大佬,耐心从来都是不缺的,但剧情已经跑偏成这样了,谁又能说得准呢? 缝纫厂做起来是有长远打算的,程乔不可能事必亲躬,得找到一个得力的助手。 难得给她送来了白清婉这么个人,那肯定是要好好利用的。 “行,明儿咱俩请一天假,进城一趟去把缝纫机买回来。” 见白清婉是真的熬不下去了,程乔也松了口。 张贵枝一听家里要添置缝纫机,自己攒下的布料很快就能变成新式的衣裳,当即喜笑颜开。 “娘,三嫂,你们放心去买吧,家里的活有我呢!” 她现在进了公社的民兵特训营,半工半练的训练方式。 先不说训练中体能的消耗,只每天一大早的从家里赶到公社就得走好几十里的路。 程乔体谅她,家里的家务活很少留给她做。 “家里有多少活啊,哪里就轮得到你了!” 继张贵枝表态之后,张秋芳也主动站了出来。 叶珍秀的嘴张了张,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又合上了。 虽然家里有了会做衣服的人是好事,但那个人是老三媳妇不是她。 尽管她知道是她自己不争气,没有这项本事,但想着往后她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可她的妯娌却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就把工分给挣了。 而且缝纫机还是婆婆动用公中的钱买的。 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这个反差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 叶珍秀的异样也就张代国看在了眼里。 但他向来不是个细腻的人,不仅没有任何开导,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竞选小队长的事他没少被叶珍秀笑话,说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比不上自己的老娘,现在好了,终于轮到他了! 一向伶牙俐齿的媳妇儿,当大嫂的还不是在老三媳妇面前输了一头? …… 程乔跟白清婉早早的就到了百货公司。 比起上次买手帕买布这些小件,她这回终于上到了百货公司的二楼。 大件商品全都放在楼上。 楼上和楼下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没有嘈杂,售货员也个个清闲。 自行车、手表、收音机等高价商品被擦得锃明瓦亮的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每一样都好像神圣不可侵犯。 只是等人一靠近,立马就有一个鼻子似乎要翘到天上去的售货员望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像盯贼一样的盯着看。 只要你敢伸手,人家就敢赶人。 程乔虽然看着是个乡下婆子,衣着普通,但身上没有补丁,且身边还跟着白清婉这么一个一看就不是乡下人的知性美女。 直接赶人的倒是没有,但也没少接到卫生眼。 等两人在缝纫机专柜站定,明确购买意向后,一个懒洋洋打着呵欠的女售货员这才慵懒的扭过来。 “有票吗?” “要本地产的还是上海出产的?” 她撇见程乔伸出来晃了晃的工业票,这才不又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 “价钱相差多少?”白清婉见程乔无意搭腔,便开了口。 可这句话放在被人奉承惯了的售货员耳朵里,那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本地有三角牌的,一百块钱就够了。” 她上下扫了婆媳两人好几眼,这才不耐烦地冲柜台角落里挥了挥手。 虽然白清婉看着漂亮,气质也出尘脱俗,但她现在嫁到了乡下,也刻意注重入乡随俗,身上穿的都是普通款式的土布衣服。 这就让那个售货员特别笃定这两个人就算要买台缝纫机当嫁妆或当彩礼充充门面,也只会买最便宜的本土货。 高档货连介绍都懒得介绍了。 白清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自然知道上海缝纫机厂出产的缝纫机质量最好,显然也是奔着大牌去的,却没料到售货员狗眼看人低,连价格都懒得说。 “上海产的都有些什么牌子?” 她怕程乔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干脆耐着性子问清楚。 “那多了,很贵的。” 售货员再次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这个小年轻心比天高,命却给纸薄。 买缝纫机一看就知道不是给她做嫁妆,就是给她做彩礼。 好东西谁不想要啊,问题是她家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吗? 一看穿着打扮就是乡下来的。 “你就说哪个最好,需要多少钱不就完了吗?贵不贵的我们自己不会判断?” 白清婉还没来得及发火,程乔率先沉不住气了。 她只听说过大集体时代的八大员牛逼哄哄,听说首都国营饭店的墙上还明文张贴着不许殴打顾客的标语呢。 这回总算涨了见识了。 这些人也就生活在吃大锅饭的时代,物资奇缺,买个啥都得求爹爹告奶奶的。 要是搁在后世,不,哪怕是改革开放之后,她们还摆出这副嘴脸,高低有人教她们做人! 程乔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那个售货员。 “最好的?口气真大,最好的上海蝴蝶牌,147块,拿钱来!” 那个售货员斜睨了程乔一眼,大声说道。 她以为自己这话一出,眼前的两个乡巴佬就该知难而退了。 却不想程乔直接掏出了一大把大团结,拍到了柜台上。 “就这个蝴蝶牌的,来一台!” 售货员不甘心的拿起钱数了又数,150元,还需要找零三元。 顿时满脸都是疑惑。 什么时候乡下的人都这么豪横了呢? 人家钱、票齐全,她也不好再刁难,只得不情不愿的开票出货去了。 白清婉望着程乔相视一笑。 她这个婆婆太有意思了,见人有毛病那是一点都不惯着。 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她婆婆这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常年生活在乡下的乡下人。 第91章 挑拨离间 程乔把缝纫机买回去之后,前进生产大队做衣服除了去合作社,又有了新的选择。 当天第三小队的队员们看稀奇似的,下了工都往老张家跑。 看到的,就是张代民媳妇脖子上挂着一根软尺,手拿木尺和画粉,在一张新布上比比划划,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剪刀。 咔嚓咔嚓几剪子下去,好好的布就被裁成了一片一片。 不少人看白清婉年轻,心都帮着提了起来。 “张老三的小媳妇能行吗?不会把一块好好的布损了吧?” “瞧您老这心操的!布是贵枝的,人家小姑子愿意出布让嫂子练手,能让你白瞧就不错了,还操啥闲心呢!” 可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大家伙儿全都在观望着。 如今扯块布不容易,一件衣服的使命那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不是实在破得穿不出去了,没人舍得换新的。 就算是破成一缕一缕的了,还得剪成布条糊上米糊,晒干了纳鞋底。 这么金贵的东西,若不是亲眼验证过缝纫师傅的手艺,是没人敢冒险的。 好在白清婉不仅做衣服熟练,而且心理能力也不错。 即使被人围观,那也有条不紊,干得有板有眼的。 张贵枝要做的是一件腰上掐了褶皱的修身衬衫,工序并不复杂。 小半天的功夫也就做出来了。 全小队的人全都目睹了这件衣服的诞生。 等张贵枝忸忸怩怩的换上新衣服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免不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好看! 合身! 这两个词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惊呼出来的。 前进生产大队的缝纫合作社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他们做衣服最大的特点就是宽松。 孩子们穿倒还好。 无论衣袖还是裤腿全都放大了一圈,先缝在里面穿上两年,个头长高了再放出来又能穿上两年。 所有的家长都挺满意的。 但成年人的衣服直上直下的也是松松垮垮就没什么美感了。 小姑娘小伙子每每多有怨言,但苦于这两位的权威一直敢怒不敢言。 如今看到张贵枝身上的这件衬衫,完全贴合身型,但又不过于紧绷。 腰部掐出腰线来,衬得张贵枝的身材玲珑有致,却又落落大方。 长相本来就十分出彩的张贵枝看着越发窈窕动人。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贵枝本来就生得好看,穿这件衣服更好看了!” 队上跟张贵枝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看得哇哇大叫。 “三嫂,帮我也做一年呗,我就要跟贵枝这件一模一样的!” “我也要,我也要……” “你们都别抢,下一件做我的,我一早就订好了!” 叶珍秀乐呵呵地将所有人挡在了后面。 她早上心里的那点儿别扭在看到张贵枝的新衣之后,早烟消云散了。 谁让白清婉有那个手艺呢。 若娘真的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她也只能干瞪眼不是? “珍秀,你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做,干啥要跟我们大家抢呢?” 事关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找理由。 对叶珍秀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行为,自然是极力反对。 老张家一时之间热闹极了,全都是争着抢着要做新衣服的。 家门口就有做衣服的,队上有需要的人家自然不甘落后。 可缝纫机只有一台,裁缝师傅也只有一个人。 不一会儿,白清婉收到的订单就有好几十桩了。 有人没抢到靠前的位置,内心不爽,见到叶珍秀乐呵呵的样子不由得嗤之以鼻。 “那也是个傻的!她婆婆明显就是偏心眼儿,好事都让老三媳妇给占了,她还跟着乐呵个啥啊?” “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背了人窃窃私语,对着叶珍秀和白清婉指指点点。 “到底是城里人呢,刚嫁过来血没流皮没破就这么受宠了,等她将来生下一儿半女的,叶珍秀这个大嫂还有啥地位可言?” 这种话当时也就几个内心不平静的妇人背着人嚼的舌根。 可没过几天,这话就在整个生产大队传扬开了。 程乔自从买了缝纫机之后,就开始为办一个成衣作坊操心,几天都没下地干活。 生产队的生产任务全都委托给了余会计。 生产队上传出的这些流言蜚语她全然不知。 叶珍秀倒是听了一耳朵,甚至不少人直接挑拨到了她的面前。 叶珍秀虽然私心重,但她又不傻! 整个人迅速清醒过来,连最初的羡慕之心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在家里闹。 可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谣传越传越远。 传到叶珍秀娘家建新生产大队时,就成了程老婆子偏心三房,不仅赶了二房,现在连大房也容不下了。 有天收工回家,叶珍秀回家看到自己老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坐在自家台阶上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爹,你怎么来了。” 叶珍秀娘家其实紧靠着前进生产大队的,离得并不远。 但这些年她鲜少回娘家。 一来天天都得下地干活,没什么空余的时间。 二来,她娘早不在了,爹又早早续了弦。 后娘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处处防备着她占娘家的便宜。 这样的娘家还有什么回头? 这些年她不回去,她娘家也不来人瞧她。 猛不丁的在处家门口见到自己老爹,叶珍秀少见的还有些惊喜。 只是她才开口,所有话都被她爹给堵住了。 “我嫁个闺女又不是卖到了他们老张家,来都不能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些年我这老家伙不来,是想见你的面都见不着了?” 叶珍秀才要说她爹这几年老了不少,却很快就被他中气十足的骂声给改变了看法。 一开口就把她和婆家人全都责怪上了。 一听就是她那个后娘的话术。 “爹你有啥事就说啥事,别在院子里嚷嚷。” 叶珍秀没有办法,只能将她爹往自己屋里拉。 同时心里也暗暗做了准备。 她爹都上门了,这回怎么着也得出点血。 就不知道胃口大不大了。 好在这几个月婆婆性情大变,买什么东西都会给她一份,倒也添置了不少家底。 第92章 希望到失望 叶老汉的确是得了后老婆的授意才上的门。 他一开始还有点儿抹不开脸,等见到了自己女儿,之前对好的说词脱口而出,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等看到女儿一房居住的东厢房比他辛苦一辈子建起的房子还大,而且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是新的,更是眼睛都不够用了。 果然他这个女儿养得亏了。 跟自己不亲! 他婆娘死得早,这个女儿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现如今嫁了人心就野了,一点都不顾着点儿娘家。 自己住着新砖瓦房,日子过得红火了,连娘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凡心里还有他这个爹,就不应该自己吃香喝辣,都不回娘家瞅一眼的。 还是他婆娘说得好。 哪怕闺女跟他不怕,他到底是当爹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婆家偏心对待置之不理的! 这么一想,叶老汉越发觉得自己上门理直气壮。 这个女儿应该感恩! “去,先做个饭来吃,我从早上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叶老汉越瞅叶珍秀越嫌弃。 没一点眼力见儿,自己娘家来人难道不知道要招待吗? “记得杀只鸡!” 见叶珍秀应得并不那么欢喜,叶老汉在后头又追加了一句。 叶珍秀确实不欢喜。 尽管她知道她爹过来不会有好事,但着实想不到都大下午的了,竟然为了蹭她一顿饭,连早饭都没吃! 从隔壁建新生产大队过来,左右不过半个钟头的路程啊! 而且一开口就是要杀鸡,他是哪里来的底气? 现在每家每户养鸡的数量仅仅五只,超过这个数就要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批评、抓鸡都是轻的,搞不好还得开大会受批斗! 每家每户的油盐开支全指着五只鸡的鸡屁股银行。 家里的鸡,家家都是当祖宗一样伺候着的,宝贝得很! 她爹到底想没想过,要是她今天杀了鸡家里的日子要怎么过? 更何况她还没分家,要怎么跟婆婆交代? “爹,我先给你冲碗鸡蛋茶来填填肚子,正好代国昨晚摸了条鲫鱼,我这就去给你炖个汤?” 叶珍秀耐着性子,面带笑容的跟叶老汉打着商量。 这不年不节的,家里能拿出点荤腥待客可太不容易了。 她家也就这段时间,婆婆在吃食上特别宽容。 家里的鸡下的蛋基本上都吃进了自家人的肚子里,自己男人和小叔子时不时摸点鱼虾也没有卖过。 偶尔婆婆也会称斤肉回来打打牙祭,已经是大队里伙食数一数二好的人家。 她以为这么安排,她爹至少也不会再说什么。 可谁知下一秒就听到了怒吼声。 “你个没出息的!” “你嫁到老张家连生三子,是他家的大功臣,怎地就那么怕那个心偏到胳肢窝的老婆子?” “我养你这么大个人嫁过来的,没得到你的孝顺,现在就想吃只鸡怎么了?” “你只管去杀,我看谁敢说二话!” 叶珍秀听得眉头直皱。 “爹,你是听了啥闲话?谁偏心了啊?” 她爹原来是以为自己被婆婆偏心对待,来给她说公道的? 叶珍秀沉寂很久的心也不由得跳动了一下。 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奢望就是自己猜想的这个原因。 毕竟没有谁不想得到父母的关怀。 更何况还是从来没有体会到父母关怀滋味的叶珍秀。 “闲话?”叶老汉嗤了一声,不屑地道:“你婆婆偏心三房,这话十里八乡都传遍了,你自己没长嘴不知道回家说,还不兴别人打抱不平?” “以前看你在家跟你娘吵架拌嘴那个狠劲儿,还以为你是个厉害的,哪知道这么不中用!” 叶珍秀眼窝都要热了。 她爹这是终于要靠谱一回? 虽然他说的不是事实,但叶珍秀还是没有打断叶老汉的话。 任由他一个劲儿地往下说。 甚至她都在心底想,这些年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叶老汉见她这副样子十分受用,接着又摆出推心置腹的架势往下说。 “秀丫头我跟你说,这女人啊,百岁都得靠娘家!” “你婆婆敢这么对你,还不是你跟娘家不亲近?” “家里的两个兄弟,才是你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呐,你说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自然该帮帮你兄弟,怎么能任由婆婆偏心三房……” “爹,我这就给你做吃的去!” 正沉浸在自己幻想中体验父女亲情的叶珍秀被叶老汉后面的话惊醒。 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奢望的! 他这趟过来哪是为自己讨什么公道的啊,分明是听说她家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又来打她的主意了呗。 突然听说自己婆婆偏心,生怕好处都给了三房,她这个姐姐就拿不出东西来帮后娘养的儿子了。 她打断了叶老汉的话转头就走。 出了屋子忍不住冷笑。 她没出嫁的时候,他们拿她当家里的牛马。 嫁到老张家生了儿子之后,他们还时不时的来占便宜要好处。 后来她硬气了一回,回娘家闹了一场,从此不再回娘家,本以为这样他们就该死心了,想不到现在更过分。 甚至拿老张家的都当成了他们的! 这得多大的脸啊! 叶珍秀站在门外,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从希望到失望,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可是却将她已经结疤的伤口又生生揭开来,痛还是痛的。 “大嫂,怎么啦?” 白清婉捧了碗鸡蛋茶过来,就看到叶珍秀失魂落魄的样子。 今天家里的人都去上工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做衣服。 叶老汉过来的时候她也想热情招待的,可人家就是要坐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闺女,死活不进门。 刚才看到大嫂回来把人领进屋了,她才赶紧去厨房做了这里最高规格的待客鸡蛋茶来。 父慈女孝的画面没见着,倒是看到一脸生无可恋的大嫂。 “没事,谢谢啊!”叶珍秀接过白清婉手里的鸡蛋茶诚心的道谢。 “对了三弟妹,娘在家吗?” 叶珍秀想到程乔心里有些发虚。 她爹刚才的咆哮声不小,一点都没有要避着点人的意思,三弟妹是去了灶房,还有可能没有听见,要是婆婆在家的话…… 后果她不敢去想! 第93章 为难事 “娘刚回来,这会儿已经让大姐杀鸡去了。” 白清婉不明白大嫂为什么问起婆婆一脸的惧色。 她觉得婆婆挺好的啊,平常都是笑眯眯的和气人。 “杀,杀鸡?” 叶珍秀的脸色更白了。 显然婆婆是听到她爹的话了! 她忙把鸡蛋茶端回屋里往她爹的手里一塞,转身又急冲冲跑去灶房。 “娘,鸡还没杀吧?不用杀!” “我爹刚才就故意说的一嘴,并不是真的要我杀鸡……” 叶珍秀一路跑到灶房,本来是想尽力抢救一下,但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同时愣住的,还有正在给鸡拔毛的张秋芳。 “鸡已经杀了啊!” 而且还是下蛋正当时的母鸡。 “娘……”叶珍秀双腿发软,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坐到地上。 自家婆婆现在越来越彪悍了,家里的几个儿子,个个都被追着打过。 这回终于也要轮到她了吗? 就为了她爹的一句话,专门杀了家里的生蛋母鸡。 这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娘,我真没多心,也没有让我爹过来讲什么公道……” 叶珍秀是真的急了,急忙解释,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程乔见她这个样子更是一头雾水。 她就是知道叶珍秀跟她自己的娘家不对付,听到她爹来了说要吃鸡。 她才专门杀了下蛋鸡来给她长脸,怎么她不仅不领情,还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呢? “咋啦?你爹难得来一回,杀只鸡招待也是应该的,我做错了?” 程乔刚穿过来的时候,确实对叶珍秀意见挺大的。 但现在这人变化极大。 特别是二房分出去之后,再也没闹什么妖蛾子。 而且在对待张秋芳离婚回娘家这件事上,叶珍秀的表现可圈可点,比张代国这个亲兄弟还要可靠得多。 如今老三也娶了白清婉。 白清婉干不了体力活,每天只需要在家里做衣服,的确要轻省很多。 虽然程乔没有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但也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匀的道理。 她还没要想到叶珍秀的合适岗位呢,见到人家的爹难得上回门,既然提了要求肯定要满足一下。 何况家里现在的条件,又不是杀不起一只鸡。 要不是天晚了,招待亲家好歹还得割点肉来。 “可是娘,咱家的鸡……都是才开始下蛋的下蛋鸡啊!” 叶珍秀有些错愕,难道婆婆是真心的?并不是赌气过后要拿她做筏子? “嘿,多大点事儿!” 原来是担心家里少了下蛋鸡啊! 程乔刚才都被叶珍秀的模样吓住了。 “放心,缺不了。” 鸡蛋,她游戏世界里的供销社就有。 她隔三岔五的都会拿出来一些改善家里的生活。 要不然就凭家里的五只鸡,哪能经常见到荤腥啊! 叶珍秀这时才真正的舒了口气。 不是真的生气了就好! 同时内心也暗自赞同婆婆当初一气之下卖了工作指标的事。 若不是那一次婆婆与机械厂的领导搭上关系,她家的日子可过不成这样! 现在竟然豪横到连下蛋鸡都说杀就杀了。 “那娘你去休息,我和大姐一起做晚饭吧!” 叶珍秀心里鼓鼓胀胀的,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情绪在涌动。 娘家亲人明里打着为她讨公道的幌子,暗里却是怕她在婆家占不到便宜帮衬不了后娘生的兄弟。 专程跑过来,处处都透着算计。 而婆家的婆婆,只因听到她爹为难她要杀鸡,就真的为她长脸把下蛋鸡都杀了。 这让她刚刚在自己爹跟前体会到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了。 有后娘就有后爹。 这句话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早就不该还心存什么幻想的。 来了就是客,杀鸡打蛋招待,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就是了。 看着叶珍秀又重新变得开开心心的样子,程乔不解但也不想理。 家里做饭向来是几个女人的事,她这个没厨艺的人也插不上手。 今天是见叶珍秀的爹来了只有张秋芳一个人做饭待客,她才过来打打下手的。 没办法,现在家里会做饭的主力军仍然只有张秋芳和叶珍秀。 厨艺一般的张贵枝现在除了上工还要进行民兵训练,吃晚饭能回到家就不错了。 新嫁进来的白清婉就更别说了,当了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后来家里出事之后也是一个人吃食堂,根本就是个没进过灶房的。 做饭有人接手之后,程乔立马就离开了。 她还有发愁的事。 队上衣服的缺口挺大的。 现在缝纫机也买回来了,白清婉也练上手了。 可就凭每天那点儿效率,能成啥事儿? 虽然天气还是热,但草帽生意已经接近尾声了,三队今年的冬修水利任务也被四队承包了过去。 难道整个冬天他们都闲着不成? 得创收啊!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缺布! 乡下只有卖完粮食之后才会配发一定数量的布票,每家每户能分到的非常有限。 就算自家想花钱做新衣,也买不到布,更何况程乔还想开办制衣作坊,简直是痴人说梦! 程乔正盘算着去哪里可以弄到布,突然就听到了张本初的声音。 “婶儿?在家吗?” “有事?” 程乔很奇怪这个时候在自家能看到张本初。 双抢结束之后,田地里的农活就轻闲了一些。 张本初这段时间又泡在了大队的砖瓦厂里。 这回可不仅仅一天几个来回的巡视,而是自己做了主力下窑干活去了。 他媳妇严翠芬在程乔面前都说诉过好几回苦了,说他每天弄一身灰回家,不是黑着衣服就是黑着脸,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张本初见到程乔,脸色讪讪的。 “婶儿,有卖砖的法子不?我就来问问,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一股脑儿把话说完,张本初怪不好意思的。 程乔也被他这个要求给问愣住了。 “卖砖?” 双抢过后,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一时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想买砖的人都不知道排多长的队伍了。 根本不愁卖的,怎么现在张本初还会被这件事难住? 程乔不可置信地重述了一遍,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94章 试探 “嘿嘿,我看咱们的制砖机动作挺快,一口窑有些忙活不过来,这不又砌了口新的嘛。” 张本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砖窑烧制的速度跟不上制瓦机的速度,这个问题一早程乔就提出来了。 考虑过他们的销售地盘,程乔建议还是慢慢来。 但砖瓦厂刚开工时供不应求的红火场面,让张本初一下冲晕了头脑。 眼睁睁看着能赚的钱赚不到,心里比亏了钱更难受! 前段时间算了下账,把砖瓦厂的收入全都拿出来又投了进去。 新砌了口新窑。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只要新窑开工,生意就会源源不断。 可是,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 红红火火的生意慢慢回落。 不仅新窑亳无用武之力,连老窑都开工不足了。 张本初这才慌了。 程乔劝过他徐徐发展的,是他心急。 把全大队的收成全都投了进去,眼下已经到了下半年,再这么下去今年的分红要怎么办? “哦。” 知道原因之后,程乔只轻飘飘的应了一声。 她现在的思绪还沉浸在自己的麻烦中,正为无破局之法苦恼着。 张本初见她这个样子倒是急了。 就一个哦? 是什么意思? 自己没听劝,现在罪有应得,至少也该说几句的吧? 鼓起勇气过来,他就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可现在婶子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怎么对自己都可以,问题是,现在到底是有法子还是没法子啊? 惶恐过后,张本初又很快冷静下来。 但随即心下一片冰凉。 瞧婶儿这个态度,明摆着就是无能为力了,已经连骂他都懒得骂了! 是了,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婶儿能帮着建起砖瓦厂,全是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机械厂的厂长,有了那位厂长的支援才解决的问题。 他是急昏了头了,竟然把销售的问题拿过来为难人。 他跟大队的一众干部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一点办法,怎么还为难上婶儿了呢? 技术上出了问题,还可以去找找机械厂的厂长,求人家帮忙介绍个师傅,可这销售的问题就大了。 总不好让人厂长买砖吧? 这玩意儿当不得吃当不得喝的,不是建房子的人也用不上啊! “啊婶儿,就当我啥也没说。” 见程乔一直沉默不语,张本初觉得没戏,正准备转身离开。 却不想冷不丁又听到程乔的声音。 “这个简单,你明天多给我开几封推荐信就可以了。” 张本初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猛地收回,扭头惊喜的望着程乔。 “行?婶子真的有办法?” “当然!” 在张本初的提醒下,程乔已经回过神来了。 哪怕是物资贫乏的时代,仍然存在着信息闭塞流通不畅的问题。 俗话说,知的不要,要的不知。 就比如她们村的红砖,在大部分人家还住在泥坯房的情况下,红砖应该是多么抢手的东西,可偏偏张本初现在就在发愁销售的问题。 是不是在某个厂的仓库里,也存着一仓库没法完成订单交易的布料,正等着她发现呢? “对,就这么干!” 她要走出去! 程乔想明白之后,目光陡地变亮,一时间望着张本初炯炯有神。 …… 张本初的到来,让程乔思路大开。 连日沉闷的心情终于放晴了。 正好家中来客,又炖了鸡烧了鱼,老张家的晚饭异常丰盛。 程乔这个宅属性的人也难得的亲自招待起了叶老汉。 趁着吃饭的间隙,她也想向他打听一下隔壁生产大队的人买红砖建新房的意愿情况。 毕竟已经在张本初的面前揽下了销售红砖的任务。 不打无把握的仗。 尽管她对完成任务信心十足,但该做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再说叶老汉好歹是叶珍秀的父亲,她这个做亲家的怎么也要热情招待。 为了怕家时原孩子们不规矩吵到人,程乔还特地吩咐晚饭开了两桌。 她带着张代国、叶珍秀陪坐在主桌。 叶老汉被请到饭桌前随意扫了一眼。 果真看到了桌上的炖鸡,看向叶珍秀一直紧锁的眉头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但面色还是称不上有多好。 就连程乔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爹,我娘知道您来了,特地杀了鸡,炖了鱼,还有这老些菜,可全都是为您做的啊,今天让代国陪着您好好喝点儿。” 叶珍秀看着她爹非常尴尬,只能一个劲儿的打圆场。 这要是以前公公在时,婆婆万事不管还好点儿,可现在的婆婆明显眼里掺不得一点沙子。 她爹这样算是当众打脸,很让人下不来台了。 “哼!你少说漂亮话!” 哪知叶老汉一点都不领情,气哼哼的冷哼了一声道,“我养大这么一个闺女嫁给人家,帮着人家开枝散叶的,难道不值得孝敬?” 叶老汉过来老张家,是带着任务的。 从进门到现在,老张家的人硬是一个都没来见他,他一时都没有找到突破口。 这会儿正好借题发挥。 他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杀鸡,就是在探试。 现在外面都在传自家闺女不受老婆婆待见。 可他是清楚的。 老张家做主的人一向是闺女的公公,婆婆就是一尊泥塑的菩萨,自身都难保。 向来都只有自家闺女嚣张跋扈的份。 怎么可能一夕之间两个人的地位就反转了呢? 见到桌上真的有鸡,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就是自家死丫头故意散播的谣言,故意为不帮衬娘家兄弟找的借口! “应该的,应该的!” 张代国一听老丈人来者不善,忙端了酒杯过来给他倒酒。 叶老汉却一点都不领他的情,抬手就将杯盏找到了地上。 带着托的白瓷杯子倒是没破,在地上转了两圈,刚刚满上的酒水撒了一地。 “这种话是你能应承的?”叶老汉一边喝斥着张代国,目光却死死的盯着程乔。 程乔本来心情好,也想给叶珍秀一个脸面,才让置办了这么丰盛的一桌。 如今见人不领情,更懒得说话了。 她干脆也不客套,直接拿起筷子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第95章 往后你还是别来了 程乔这个行为,就像是点燃炸弹的导火索,让叶老汉终于找着了一直没找到的突破口。 “啪!”他将刚接过来的筷子用力拍在了桌上。 “这是存心待的哪门子的客?我这还没动筷子呢!” 叶老汉能这么狂,就是料定了程乔还是以前软弱可欺的性子。 男人死了更得仰仗儿子、儿媳。 等他把这个老婆子震慑住,看自己的死丫头还有什么推辞可说! 程乔刚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就被突然的响声惊得一个哆嗦,差点连菜都被抖下去。 再看向对面的叶老汉,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这是个什么样的奇葩啊! 在别人家呢,当着别人亲娘的面就敢教训别人的儿子。 程乔不是原主,到目前为止都没能完全代入角色,老丈人要给自己的女婿一个下马威她都忍了。 可现在当着自己的面拍桌子摔筷子,还想教训她不成? “娘,娘!我爹这是糊涂了,不是故意的!” 叶珍秀没想到她爹这么不讲道理,当着婆婆的面就发作。 眼看着婆婆变了脸色,她吓得赶紧过去一把抱住程乔的胳膊求情。 程乔看看满桌的好菜,再看看惊慌失措的叶珍秀,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既然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边说着边端起桌上的炖鸡就走。 “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要是处理不好就一起滚出去!” 程乔走了几步又回头交代一句。 无论是叶珍秀还是张代国,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娘是真会把他们分出去的! “爹!” 叶珍秀一时气极,“你来这里发的什么脾气?” “你是真的不想让我过一天好日子?” “你得罪了我婆婆,她真的要把我们一家分出去,别说让我拉拔娘家兄弟,恐怕我们自己都过不下去了呢!” “闹得我都过不安生,这下你满意了?” 叶老汉还在发愣。 印象中的这个亲家母就是个泥捏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 “分出去就分出去,这不正好?” 虽然叶老汉觉得亲家母已经今非昔比,但还是不大以为然。 “你们有手有脚的,非得跟你这偏心眼的婆婆住一起干嘛?” 叶老汉并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相反,他最希望看到女儿女婿跟家里闹崩。 真的分了出去,岂不全由着他拿捏了? 今天眼睁睁看到的鸡肉没能吃到嘴里,叶老汉懊恼极了。 偏偏吃的还是个哑巴亏! 除了说几句亲家母没有待客之道外,还能干嘛? 反倒是他真的要拿一点吃食在外面说,别人只会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斤斤计较。 占不到一丁点儿便宜! 叶老汉也想明白了。 他好男不跟女斗,震慑不住亲家老太太问题不大,只要他能拿捏住自己的闺女。 “嘁~我老张家的长子,不跟我娘住一起难道跟你住一起?” 张代国忍了叶老汉很久了,收到自己娘的警告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可不是老二那个蠢货。 听信了他老丈人的鬼话,现在搬到王春花娘家去还不一样做牛做马? 他本是发的牢骚,却没想到叶老汉真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 叶老汉一边思索,一边仔细打量老张家新起的房屋。 张代国是长子,大房一家子分出去,那老太婆怎么着也得分一半的屋子给他们居住。 这气派的三合院的一半,至少也是东厢加一半主屋。 他可以把那一半的主屋留给女儿女婿一家,东厢就完全腾出来了。 老张家的东厢他刚才已经仔细打量过了。 比普通人家的正屋还要宽敞。 正好家里的二儿子要议亲了,先借来结个婚问题不大吧? 张代国看叶老汉打量着自己家,还一副称斤论两的样子,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叶珍秀更了解她爹,当即就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 “爹,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别说这屋子是我婆婆盖起来的,就算是我的,你跟家里的那几个也肖想不了半分!” “你生了我一场,我在娘家做年做马伺候了你们十多年,也还给你了,往后我这里你还是别来了吧。” 叶珍秀的眼里尽是疲惫。 “你说的是啥话?不过是你现在日子过得好,想让你帮衬帮衬你弟弟,怎么还连亲爹也不认了?” 叶老汉今天过来一趟,正事还一字未提,结果就等来了闺女这么一句话,当即气得跳脚!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叶珍秀冷冷的看着叶老汉咆哮,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但我还一直奢望着我爹不同。” “以前你眼里只有两个兄弟,对我除了吆喝就是使唤我也认了,我劝我自己,谁让我是长姐呢?” “后来我出嫁了,回趟娘家拿不出像样的礼,会被你训斥我也认了,我劝自己,谁让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宽裕呢?实在拿不出就少回几趟,回了娘家连碗都不端也就是了。” “今天你说你是信了谣传担心我来看看,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我以为我爹真的担心我日子过得不好了,可谁知道并不是!” “他过来这一趟只是生怕他儿子的东西我这个姐姐守不住!” 叶珍秀的声音很平淡,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十分萧瑟,让人听得不由自主的打冷颤。 “我的都是你儿子的?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你的后老婆吗?” “别人家的女儿在外面受了欺负,大人会尽全力讨回公道,而我呢?要是我跟代国离了婚,你能让我进门吗?” “你到底什么时候拿我当过你的闺女?” 说到最后,叶珍秀竟然轻笑出声。 只是那笑声让叶老汉听得头皮发麻。 “说些啥有的没的?我怎么就没拿你当闺女?这不还啥也没说嘛,咋就不给你讨公道……” 他还想解释一二,只是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在叶珍秀灼灼目光的逼视之下,连声音都小到近乎没有了。 叶老汉自然知道叶珍秀说的娘家大人给撑腰的人是谁。 不就是老张家的大闺女嘛。 那还不是她那个婆婆傻,好不容易嫁进城里的闺女,离啥婚啊! …… 被叶老汉认定为城里良婿的杨家,此时正乱糟糟的。 第96章 原来自己差点就没有媳妇了 继杨家两兄弟到老张家道贺的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斗志昂扬的去,灰溜溜地回来。 杨老大觉得丢尽了脸面,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那个冲动又无脑的兄弟了。 当天晚上就逼着自己妈去了媳妇儿娘家。 周玲玲本也是气不过婆婆的偏心,在有兄弟撑腰的情况下一气回了娘家。 并不是真的不过日子了,见杨家老婆子登门道歉,也就顺着梯子跟着回了家。 只是这次回来的周玲玲,已经不再是那个巴结婆母的杨家大嫂了。 杨家还是那么点大小,但随着张秋芳带着女儿杨真真离开,三房一家也搬走了。 现在只住了大房、老两口和瘫痪在床的杨老二。 明明人口减少,但大家却都感觉家里更逼窄狭小了。 一家人再回不到以前有张秋芳操持时其乐融融的样子,特别是大房的人,仿佛另成了一家。 要么一天到晚不着家见不到人,要么回来了都窝在各自狭小的空间里,连头都不冒一个。 但到了饭点人家又会自动冒出来,拿起碗筷就吃。 家里的一堆活那是熟视无睹,看不见一样。 杨老婆子气急败坏,在家里指桑骂槐了好几次,周玲玲硬是忍着没吭半声。 从来没有受过这份窝囊气的杨老婆子又累又气,不几天就病倒了。 杨老头没了人伺候,也终于看不过眼了。 趁着一个休息日,他把又要出门躲清静的杨老大拦在了家里。 “老大,你妈病了你知道吗?” 他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的盯着杨老大。 “你们还有心吗?你妈一把年纪了还要天天伺候你们容易吗?” 若是以前的杨老大,听到他爸的第一句话就该不自在了,不等他再说什么,就会立马把自己媳妇儿喊出来,让她赶紧的去帮忙。 可现在有了杨老二的前车之鉴,他才不会那么傻了。 他妈才干了几天就知道不容易了啊? 这些年家里的家务活都是谁操持的? 怎么就没人说一句不容易呢? 在二弟妹进门之前,这些活可全都是落到自己媳妇头上的啊! 杨老大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差点就没有媳妇了啊! “最不容易的是伺候老二,可谁让他把他媳妇得罪狠了呢?你还是劝劝他吧!” 杨老大一点不接老父亲的话茬,甚至还把话题引到兄弟的身上。 “或者你劝劝老三,让他一家搬回来住,咱们杨家娶回来的儿媳妇,老三又不是入赘做的上门女婿,长期住在媳妇儿娘家算哪门子的事?” 杨老头被大儿子的回答气得差点一个仰倒。 “你跟老子东拉西扯个啥!家里就这么大点儿,老三怎么回?老二那个鬼样子还能指望个啥?你媳妇儿是有多精贵啊?帮着做点家务会死?” “老二自己连媳妇都留不住,活该他受罪,就是你们太宠着他了!老三以前也是在家里住过的,现在怎么就不能住了?实在不行你就想办法把房子扩一扩呗。” “我媳妇儿以前干了多少活,现在也该轮到三弟妹了吧?” 杨老头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老大,竟然会梗着脖子跟自己叫板。 一刹那的愣神之后,只觉得血气上涌,可偏偏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你,你……” 只能伸着颤抖的手指着杨大老的背影。 杨老大给自己的老父亲抛下一连串的重磅炸弹之后,直接扬长而去了。 狠话虽然已经说了,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能让自己媳妇活得松快一点的最好办法是分到房子搬出去。 可是,现在分房子何其艰难! 哪怕知道自己的要求会被再一次拒绝,杨老大还是拐进了厂部办公室。 他是厂里的老人了,按照工龄和资历,他早在分房名单之列。 可惜现在住房紧张,有名额没房可分也是白搭。 果然房管科的干事一见到他就露出了苦笑。 “别总过来问,咱们厂的宿舍楼用地已经批下来了,可现在建材紧张,没有建房的砖头房子也建不起来啊。” “再等等吧,县砖厂排着队呢,就快轮到咱们了。” 缺砖。 杨老大跟以前无数次一样,失望而归。 他们纺织厂新起宿舍楼的消息传出来至少也有两三年了,但一直没有动静。 这次倒好,有确切的消息了,虽然还没有开始建,好歹能看到点儿希望。 “缺……砖?” 杨老大走出老远之后才回过味来。 刚才房管科的干事说的是这么个理由吧?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缺砖好啊! 刚才的失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整个人神采奕奕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又往房管科跑。 一刻都不想耽搁! 缺别的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只缺砖的话那就好说了! 虽然跟老二去乡下丢了大脸,但也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前进生产大队不正办了一个砖厂吗? 瞌睡遇到了枕头不是! …… 老张家,叶老汉已经被自己的女儿女婿赶走了。 眼睁睁看着就要进嘴的鸡肉没能吃到,老家伙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 要不是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提不起一点力气,他恨不得将自己女儿女婿不孝顺的事闹得整个前进生产大队都知道。 “都给,老子,等着!” 可惜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连骂骂咧咧都做不到。 程乔才懒得管老大家的破事,早端了炖鸡进自己屋里吃去了。 叶珍秀的爹是个糊涂蛋,但叶珍秀做大菜的厨艺还是可以。 炖出来的土鸡汤汁金黄,满屋飘香。 两只肉质紧实的大鸡腿让人一看就满满的食欲。 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出桌子摆上,正准备大快朵颐,就见老大两口子端着鱼和菜满脸赔笑的过来了。 “娘,你怎么能不吃菜呢!” 看着张代国笑得一脸谄媚的样子,程乔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儿反感。 倒是对叶珍秀的果决另眼相看。 这年头的女人被洗脑得不轻,哪怕明知道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仍然鲜少有反抗的。 特别是对生养了自己的父母。 叶珍秀能硬起心肠直接把她那有了后娘就有的后爹赶走,已经是相当觉醒了。 “你们也在这里吃吧。” 程乔看了看满满的一钵鸡肉,看在叶珍秀的面子上,难得的大发善心。 只是这一顿餐注定多波折。 晚饭还没吃完,就听前头大毛在喊家里来客了。 第97章 瞌睡遇上枕头 当人被迎进来的时候,程乔和张代国都一愣。 “兄弟,婶儿!” 来人笑脸盈盈,进门就叫人。 “你怎么来了?” 程乔没开口,张代国忙上前一步,非常警惕的望着来人。 “早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大姐跟你弟离婚了,早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来想干啥?” 闻讯过来的张秋芳看清楚来人也是面色一沉。 谁都弄不明白,杨家老大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是赶在刚吃完晚饭的时候。 “上回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们并不是想来闹事的。”杨老大忙赔着笑解释,“都怪我兄弟口无遮拦。” “我今天来就是打听个事的,没有恶意!” 见老张家的人还是一脸戒备的看着他,杨老大又忙对着张秋芳道歉。 “二弟妹对不住,上回是我没能看住老二,让你受委屈了……” “谁还是你的二弟妹?搁这儿跟谁套近乎呢?” 张代强也站了出来。 兄弟俩想将人赶出去,程乔摆手制止了他们。 “打听啥事?” 杨老大忙端正了神色,“我听说你们大队办了砖瓦厂,我代表纺织厂的采购来问问,可还有指标?” 杨老大也是没有办法。 他从房管科的干事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他们厂的宿舍楼现在就等着砖开工,立马就跑到前进生产大队来了。 一开始就去找了大队的书记。 可惜人家不在家,说是去乡里开会了,其余的大队干部也对砖厂的事一问三不知,还专门给他指到程老太太这里来了。 上回他们兄弟当着前进生队大队那么多人的面,在老张家丢了那么大的脸,其实他并不想来的。 可是人家明确说了砖瓦厂的事除了书记,就只有程老太太清楚。 要是没有这两个人,砖瓦厂根本开不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张秋芳的娘为什么突然这么厉害了,但想要分配住房,一家子分出去住的决心超过了一切。 硬着头皮还是来到了老张家。 尽管放低姿态,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但对上张代国、张代强,还有家里的女眷孩子,仍然内心忐忑。 一个个紧盯着他,好像要吃人的样子! 他以前都不知道,二弟妹的娘家人竟然如此护短霸道! 也是想不明白了,有这样的娘家,二弟妹为什么会在他们家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家老二。 放着这么任劳任怨的媳妇儿不珍惜,非落到如今那般下场。 自张秋芳离开后,再没有人那么细心的照料他,他住的那个屋子臭气熏天的,都没人敢靠近了。 当然,这些内心活动只在他的心里盘旋一下,根本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才不像那个蠢货,更不想步他的后尘! 他眼下最紧张的还是程乔的态度。 这个老太太虽然只是个乡下老妇,但站在那里直视着他,却让人无法生出半分小觑之心。 哪怕没有任何表情,但其冷冷的眼神,仿佛自带锋刃,看得人浑身凉嗖嗖的! 杨老大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是来谈生意的,他是来谈生意的! 程乔一听这话,内心大喜。 瞌睡遇上枕头了! 张本初正愁新开的窑运转不起来呢。 程乔本打定主意去联系县城里的那些端铁饭碗的单位。 这还没来得及行动呢,生意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 “你能代表你们厂的采购?有介绍信吗?” 她对杨家人没有好印象,她现在在意的是事情的真假,哪怕要跟纺织厂搭上合作关系,也绝对不是跟杨老大这个人。 杨老大闻言也是一愣。 他以为凭着张家人对他们家的了解,肯定会相信他说的话,没料到还没开始,人家就正儿八经的走上了流程。 他就是得了消息跑过来的,除了急切的想分房,也想仗着这个消息拿点好处。 就算不能两头讨好,至少也要得到一方的人情。 他当时生怕走露了消息,急不可耐的就跑过来了,哪里敢跟采购部透露半点风声? 他只是普通的纺织厂员工,又上哪里弄采购的介绍信呢? “嘁,骗人的吧,还想骗到咱们生产大队来?” 见杨老大愣神,张代强不屑的出言讽刺。 “没骗人,怎么会骗人呢?咱们厂的员工宿舍早就批下来了,就是没有砖才一直无法动工!” “婶儿,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然我们家那么多人也不至于全挤在那么小的房子里了。” “当时我得了消息首先就想到了咱们大队的砖瓦厂,一时忙着过来,也没时间去开出介绍信来。” “婶儿只要您说句话,我这就回去厂里带人来!” 杨老大对老张家的人已经刮目相看了。 就凭刚才老太太问出的话,就绝对不是没见识的人问得出来的。 没想到再一次栽在老张家人手里,这头的便宜是铁定占不了的了。 他还不如干脆一些,得个准信回去采购科,让厂里给他一个好印象。 别的好处不敢奢望,至少分房的时候要好说话一点。 希望落空后杨老大立马又有了计较。 杨老大的脑子绝对比杨老二转得要快,而且性格也当机立断。 要不然也保不住自己的小家和睦完整。 “悬!” 程乔看了眼眼巴巴望着她的杨老大,慢幽幽的道:“如今买点啥都得计划,你看咱们乡下,清一色的泥坯房,想起新房的数不胜数,全都排着队呢。” 杨老大的神情明显萎靡下去。 是呢,虽然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建在乡下,但乡下要建房子的也多啊。 看着杨老大眼里的光慢慢黯淡,程乔却又话锋一转。 “虽然现在我们大队砖瓦石忙得根本排不过来,但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况且我们家真真跟你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的血亲。” “既然你都问过来了,我也不好直接拒绝了你。” 杨老大立马惊喜的抬起了头。 有戏? “你看这样行不行。” 程乔转了两个圈,十分为难地道:“我做主,把你们厂的需要先排上队,尽量往前排?” “我们生产队的这个砖瓦厂,本就是我走了机械厂的关系才建起来的,大队书记又是我的侄儿,别的不敢说,往队伍里加个塞的权利还是有的。” 程乔故意吊着杨老大的胃口,像是答应了却又没把话说死。 杨老大顿时心上心下。 第98章 时运不济的 人家说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会给予优待,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人家也根本就没给个准信啊! 这个队怎么插,插到什么时候,关键的信息硬是丁点都没有透露。 一边说着给他面子,一边又拖着死死不办,那到时候他已经惊动了厂里,到时候怎么办? 怪不得自家媳妇儿回去之后,一个劲儿的在他跟前说,全是中了张秋芳老娘的计。 当时他还很不以为然。 毕竟一个乡下年过六旬的老婆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啊里去? 现在他见识到了! 只一句话,就将他置于上不得下不来的境地。 人家都已经说了会给他面子,还牵扯进了杨真真。 如果自己还要一再追问到底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岂不是不识抬举? 可不问个确切的时间安排吧,他这心里着实放心不了。 尽管他们厂的采购混得并不得意,但到底是天天跟领导们打交道的,也容忍不了他一个小小职工的戏耍。 “婶儿,您通情达理,对我的关照让我十分感激,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杨老大笑得讪讪,一脸感激的样子看着憨厚又老实。 程乔却知道这货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在听说厂里建宿舍楼缺砖开不了工,就立马跑到前进生产大队来了。 旁的不说,就他那个瘫痪的兄弟,就铁定没有注意到她们这里新开了砖瓦厂。 说明杨老大这个人不仅心细还胆大。 也就这几年的社会环境不好,时运不济影响了他的发挥,再过几年,等到风口上的猪都能风起来时,就该是他这种人的天下了。 要是不走歪道,杨老大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程乔内心暗自啧啧,后悔当时那小说写得太粗糙了,出场人物也不够多。 以至于她现在对杨家的人和事全都一无所知。 但不管怎么样,已经具备成功人士气质的杨老大还是让程乔对他心生了几分好感。 “可是,我回去跟采购科的同事要怎么说呢?” 程乔还在想些有的没的,杨老大又开口了。 自打进了老张家就一直陪着笑脸的杨老大这回特别严肃。 将老实人的左右为难,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样啊,可我现在对砖瓦厂的订单情况也不大清楚,完全不知道这会儿都排到谁了,再说砖瓦厂虽然是我尽心尽力做起来的,但也是大队的产业,不是我个人的东西,就算要插队也得问问清楚不是?” “要不你让你们厂的采购员明天来一趟?我先去打听打听再回答他。” 程乔顺着他的话头,很自然的引出了纺织厂的采购员。 南县的纺织厂,绝对是一个很吃香的单位。 甚至可能是除了机械厂这外效益和福利都是最好的单位。 平常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只不过这个年头的单位采购员,无论在什么单位都远没有后面的风光。 在物资如此缺乏的情况之下,单位的福利完全就是采购员的业绩晴雨表。 没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采购员,根本无法为员工采购到多少福利产品。 销售员和采购员的位置完全呈颠倒的状态。 程乔已经思前想后的考虑过了,她想要叩开南县纺织厂的大门,最佳方案就是从认识采购员入手! 此时的杨老大,已经完全没了两头占便宜的心思,见程乔松了口,只忙不迭的应承下来。 “好好,我现在就回去,让采购部明天一早就派人过来!” 在老太太这里占不到丝毫便宜,但杨老大对拿捏厂里的采购员还是信心满满的。 纺织厂虽然效益不错,但员工福利完全无法跟机械厂比。 他们家的小房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是纺织厂老大难的住房问题能得到解决,让他下乡来见一个老太太。 恐怕就是来给这个老太太当儿子,他也甘之如饴! 还不等杨老大的背影急匆匆消失在自家小院,张代强就皱着眉头望向程乔了。 他弄不明白,姐在婆家受欺负,当时最无法接受的那个人是娘。 回村招呼了一大堆青壮,直接打进城去,把杨家砸了个稀巴乱。 可如今杨家人还敢来,说是谈什么生意,娘还真的就把人当成了座上之宾! “娘,你怎么还搭理杨家的人啊?” 小伙子被赵清莲治好了恋爱脑,但却又好像陷进了另一个极端。 心思特别单纯,心里想什么摆在脸上不说,还直接给说出来! “杨家人是让你姐吃够了苦头,那她将来的日子不过了?” “人家今天是送消息、送好处过来的,难不成要往外推?” 程乔白了他一眼,见他仍然摆出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再追出去揍杨老大两拳的样子,干脆也不说话了。 程乔暗自叹了口气,一个劲儿的在内心劝说自己,这孩子就是头脑简单了一点,所幸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少知道点就少知道点吧! “老四,张书记刚走,为了就是大队新窑里烧出来的砖卖不出去而发愁。” “娘今天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是等着跟纺织厂攀上关系呢,所以一开始还没答应下来。” “杨老大好不容易终于肯把采购员推出来了,娘不得借坡下驴?难道你真的想天天见到那个杨老大?” 见程乔不再搭理张代强,叶珍秀噗嗤一声笑出来,解释得有板有眼的。 “娘,张书记刚才那个样子你可看到了?他生怕新烧出来的砖卖不出去呢!” “我看还是娘厉害,立马就找到了好的主顾!” “是的是的,还是个不错的主顾。” 看了看自家那几个还傻傻站着的人,再看看叶珍秀。 程乔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以前能当这个家的搅屎棍了。 看来就算是当搅屎棍,那也是需要实力的! 或许这也是个时运不济的? 就人家这个悟性,已经甩老张家这些人好几条街了! 她甚至内心暗自盘算。 等服装作坊将来正式走入轨道,恐怕她还真得让叶珍秀去帮忙干点啥。 “珍秀你明天注意着些,要是纺织厂的人真的来了,你就把人带回来。” 第99章 疯了 被委以‘重任’的叶珍秀爽快答应下来。 这些天娘对三弟妹的态度她全看在眼里。 虽然她知道跟外面谣传的偏心眼没有关系,但那份亲密和倚重,还是令她羡慕。 好在,娘终于也看到她了! 老张家人吃完晚饭后,气氛又重新恢复如初。 叶老汉带来的不痛快就像一股烟,很快烟消云散。 叶老汉饿着肚子带着满满的怨气回家,差点被后老婆扫地出门的事,老张家的人不知道,知道了也没人会在乎。 已经分出去住在四队的张代富和王春花,却并没能过上当初憧憬的美好生活。 特别是张代富,在王春花日复一日的唠叨之中,越发慵懒起来。 每天还是正常的上下工,到了地里也是浑水摸鱼,怎么轻松怎么来。 甚至已经开始一连数天都挤在妇女的队伍里混日子,连工分都只能挣八个了。 王春花怒其不争,可惜也只能恨铁不成钢。 见吃过晚饭连哭得人脑壳疼的孩子都不哄一下,又径直歪在了床上。 多日积攒下来的怨气终于压制不住,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出来! 王春花顺势就把手里正在清洗的碗盘摔了。 瓷片与铁锅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正微闭着眼养神的张代富被吓了一个激灵! 一开始他还以为王春花是不小心手滑摔了碗。 “多大个人了,连个碗都拿不住?” 冲灶房斜着眼嘟囔一声,翻身换了个姿势又欲再躺,却不料突然感受到一道黑影兜头罩下。 他扭过头,就看见王春花披头散发,举着菜刀急匆匆地朝他奔了过来! 张代富顿时吓得六魂不见了三魄,一时灵魂都要出窍了。 “你,你干啥!” 还好他的反应快,一个咕噜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跌坐到地上,抬头就见到寒芒闪闪的刀锋。 张代富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一边喊救命,一边飞也似的朝门外逃去。 他刚才都一屁股坐到地上了,但王春花手里的菜刀仍然穷追不舍。 在床上砍了个空之后,又落到了他的脚边。 要不是自己的反应快,这会儿至少也见血了! 这疯婆娘今天是真的想杀人! 张代富弄不明白,王春花为什么好端端的说发疯就发疯。 好在他们的新茅草屋是紧挨着王春花父母的老房子建的。 三几步的距离,他就直接逃到了岳父母的家里。 “疯了,疯了!” 对着还在后面穷追猛赶的王春花,张代富吓得脸都白了。 “不声不响,举刀就杀,要不是我跑得快今天就没命了啊!” 见到王父,张代富仍然没有安全感,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岳父的身边缩。 此时的他,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远远地滚出去,让王春花找都找不着。 王父也被自己女儿疯狂的样子吓着了。 此时的王春花脸色铁青,双目却赤红。 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大半张脸,阴森可怕! 死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高举着菜刀脚下跑得飞快。 目光死死的锁定了张代富,像是对待杀父仇人! “你,把刀放下!” 王父身前是举刀相向的王春花,身后是拉着他挡刀死不松手的张代富。 哪怕自己女儿不是冲自己来的,但王父却总有种下一刻自己就会身首异处的诡异感觉。 他试着甩了甩身后,两条腿被人抱住了纹丝未动,根本逃不了分毫。 便只好伸手去钳制王春花手里的刀。 王春花此时仿佛失智了一般,还既聋又哑的那种,对父亲的喝斥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着菜刀一下又一下的追着张代富落下,王父躲闪得越来越吃力。 他这才真的慌了神。 “王春花,你得失心疯了啊?竟然朝你爹我砍过来?” 再照她这个砍法,自己早晚会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王父让张代富出来制住王春花,可身后那人怕死的不敢冒头。 他没办法,只能猛地伸出手去,想按住王春花拿刀的手。 可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思绪和手身的敏捷程度都严重下降了,预判失误! 手伸出去跟王春花手里的刀擦着边却错过。 锋利的刀刃立即割破了他的手背,一抹鲜红的血直接涌出来了。 “血……” 王父又惊又怒。 正准备再次抢夺时,王春花好像终于被血惊醒过来了。 “爹……” 慌乱的将手里的刀丢掉,人也紧跟着一屁股跃坐到了地上。 很多闻讯赶过来的人,过来看到的就是王父高举着一手的血,身后还护着自家女婿。 而王春花则像个疯子,坐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好在这些左邻右舍也不全是看热闹的,看到这副现场也都跑过来帮忙。 捡菜刀的捡菜刀,帮王父包扎的也有。 还有人一边搀扶着王春花,一边则用力的按住,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让王春花逃开去抢了菜刀来要杀人。 但更多人的目光还是投放到了王父身后的张代富身上。 虽然他长得瘦弱,但到底也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此时躲在岳父的身后正瑟瑟发抖。 他身下的泥地里,还有一滩可疑的水渍! 这是给吓尿了? 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笑出声来。 毕竟王春花现在的样子太反常了! “我怎么知道是咋回事?” 见王春花已经丢了刀被人制住,众人又全都朝他看过来,张代富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了。 转瞬是不堪和难为情! 他竟然被自己婆娘拿着刀追杀!而且他还被自己的婆娘吓尿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面将来往哪里放? “都是这个疯婆子!我在床上休息得好好的,她不知道发什么疯,举着刀就杀过来了!” 回忆起刚才的惊险,张代富也是一脸的后怕。 “一直拿着刀追杀我,我也不知道咋了啊!” 这段时间他跟王春花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每次还都是些鸡毛蒜头的小事。 张代富自然是清楚王春花心里在想啥,但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先动手的是王春花,他一个不知道推得干干净净就好了。 第100章 休妻另娶 晚饭后老张家一家人正在乘凉,有说有笑的。 突然院门被急促的敲响。 大妞跟二毛抢着去开门。 却不想看到来人是她爹。 “爹。” 她软软的喊了一声,转身又回到院子里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自从上了学之后,学校每天都有布置家庭作业,她就常带着两个妹妹住在奶奶这里了。 她每天放学一回家就忙着做家务,做完了逃也似的回到奶奶这里。 在这里奶奶舍得灯油,这样她跟妹妹才能完成作业。 而且在家里,她爹娘每天总有吵不完的架,她做着事都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招了他们谁的眼,接下来就成了爹妈两人发泄怒火的对象! 一开始她带着妹妹逃家心里还很害怕,但见她爹也来老宅越来越勤,就不以为然了。 大妞以为这次也跟平常一样,她爹就是来窜个门。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了她爹的哭嚎声! “娘啊!救救我救救我,我差点就被王春花那个毒妇杀死了啊……” 大妞诧异不已。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以往每次吵架后,哭的都是她娘,为什么这次换成了她爹? 然后,就看到家里所有人都黑了脸! 程乔的眉头皱得死紧。 张代富来没有靠近,率先有一股尿味儿飘了过来。 这是被吓尿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张代富吓尿的? 程乔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分了家,她早就懒得管张代富和王春花两口子的死活了。 分家时得偿所愿的这两口子结果过得并不怎么样,三天两头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看三个妞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长期住在这里她顶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多照顾就多照顾着点儿。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却不料想今天还闹出大阵仗来了? 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的人不止程乔一个。 张代国当即就皱着眉头开口了。 “老二你这是咋了?” 他站起了身,一把拉住了向朝程乔身上扑的张代富。 程乔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的张代富让她膈应得很,还好张代国终于有了些眼色。 “娘啊,哥啊!我活不下去了,王春花要杀我……” 被拉开的张代富只愣了一瞬,旋即就想到刚才所受的惊吓,顿时号啕得更大声了。 本来张代富是回来博同情来了,但说着说着,自己后怕更甚,是真的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好在坐在这里听他哭述的全都不是外人,对他知根知底。 “二哥,你咋不说二嫂为啥要杀你呢?是不是你做了啥惹她急眼的事了?” 张代强率先发问。 “不得是有啥事,那也不能动刀子啊!有个万一那就是奔着要命去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张代富还没来得及反驳,张代国就代其发声了。 对四弟的话极不赞同。 “就是就是,我能干啥啊?还不是跟平常一样?就是她突然疯了,拿刀就砍我……” 张代富见自己有了同盟,软成一滩乱泥瘫坐在地上的身子忙向大哥的身边靠了靠。 可惜他身上的尿骚味浓烈而不自知,熏得张代国连连后退。 “娘,你说这可怎么办?不能真的放任不管,让王春花把老三杀了吧?” 他这时候才想起向程乔求助。 “娘,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张代富闻言又要往程乔这边爬。 程乔退得比张代国快多了。 一开始见到张代富那副凄惨的样子,她还有些吃惊。 但随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起事情经过,她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王春花疯了,被逼的呗! 摊上这么个没责任、没担当的男人,她不疯谁疯? 再看着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马上就要去王家替自己的二弟讨‘公道’的张代国。 程乔觉得三、四十岁的男人脑子已经不可能还有发育的可能了,就这样吧,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你干的好事,喊我能救啥命?” 程乔本不想管这些破事,但见地上爬着的张代富又要朝她爬过来,她只得又道:“你就说你现在想怎么办吧?” “听你说的,王春花动不动就拿刀砍人,肯定是有问题了。” “你要么离婚放人家一条生路,要么给人治去。你选哪样?” 为了尽快躲避张代富的邋遢攻击,她甚至还贴心地给出了选项。 她就是不知道这年头的医生给不给看心理问题。 张代富没料到程乔这么干脆,不由得愣了一下。 “离婚?” 但随即他的目光又亮了起来,“娘的意思是我可以休了她另娶?” 明明那么软不啦叽的一个人,瘫在地上跟坨狗屎一样,但说到可以离婚另娶,立马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把程乔看得目瞪口呆!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还有人嫁给你?”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张代富。 “当然,要真的有人眼瞎我也不会拦着,但离不离你想清楚。” “家里已经帮你娶过妻成了家了,还生了一堆儿女,而且现在已经分了家,你想再娶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可与我无关,你别指望我能再出一分钱!” 程乔连连摆手,生怕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再黏上来。 张代富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 但现场所有的人听了程乔的这段话,再看看地上的张代富,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连张代国都不例外。 “你笑啥?是不是也笑他自不量力?” 程乔指着他问道。 “你刚才不还说要打到王家去,要替你兄弟讨个‘公道’吗?” “等他离了婚,一大堆儿女交给你养?” 场上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笑啊,怎么不笑了,你是天生不爱笑啊? 程乔丢给兄弟俩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秋芳也紧随其后。 她是觉得自己一个离了婚的外嫁女在这样的场合给不了任何建议。 张代强也很快灰溜溜走了,他自己连个媳妇儿都还没有着落呢。 张代国就更不用说了,被自己娘当面怼了回去,哪里还敢吱声? 更别提他的身边还有叶珍秀正虎视眈眈着,生怕他再说错了话。 孩子们见大人都走了也不敢逗留。 大妞三姐妹有些不忍心,但想到爹刚才想给她们娶后娘,也一个个离开了。 热热闹闹的院子里转眼间就只剩下还坐在地上的张代富。 第101章 占便宜没够了 “不是……” 张代富伸着手还想挽留一下,但谁都留不住,顿时欲哭无泪起来。 “二哥,你那一身,还是赶紧去换了吧!” 张贵枝捂着鼻子又跑回来,好心的提醒道。 她是见娘几次三番远远的躲着二哥,就知道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了。 专门回来提醒他一下。 张代富听得一愣再低头看看自己,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刚才过来的时候,只想着在娘面前卖惨博同情了,都没顾得上换下被吓尿了的裤子! …… 当晚张代富还是回了自己家里。 是回去离婚还是领自己媳妇儿去看医生就不得而知了。 程乔也再没过问他的事,也顾不上过问了。 第二天一大早,纺织厂采购员就找到家里来了。 看着面前的人,程乔还愣了一下。 这个年轻的女采购员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年代干采购比干销售还难,不仅需要三寸不烂之舌,最好还得有过硬的后台背景。 生产物料由上面统一分配,倒是不必操心。 但全厂的职工可都眼巴巴的指望着你能采购回生活物资来改善大家的生活呢。 比如在肉联厂没有熟人和关系,全厂职工连吃肉都成问题。 别的厂有的福利物资你弄不来,职工们还不得怨声载道啊? 光顶着全厂人的怨言也是不小的压力。 没混成老油条的混子连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怪得程乔看到关丽娟清澈如女大的眼睛时,着实吃了一惊。 既感慨这女孩的年轻,又感叹人家的家世背景。 “婶儿,我初次登门,也没带啥像样的礼物,这是厂里自己做的劳保手套,我拿来给家里人干活时戴戴,保护一下手。” 小姑娘笑脸盈盈的本身就长得很讨喜。 刚进门就递过来一大包雪白雪白的线手套! 这么大的一包,不下十双! 过过苦日子的人应该知道,在什么都需要票的年代,想要穿上一件毛衣有多艰难。 会过日子的妇女们简直将创造力发挥到了极致! 其中拆了线手套织毛衣,正是佼佼者! 关丽娟这份礼物可不是什么不像样的礼物,而是太像样了! 没看到站在程乔身边,将人带过来的叶珍秀眼睛都看直了吗? 有职工福利发放的城里人,想要攒够织衣服的线手套,都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任务。 往往需要好几位同事帮着一起凑,大半年才能有所收获。 而没有任何劳动津贴和额外补助的乡下农民,对这些工业制品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根本无法实现。 而这个找上门来的纺织厂采购员同志,一出手就是一大包! 这么大的手笔,如何让人不心生好感? 而且这个关采购员,不仅出手大方,说话也相当敞亮。 “婶儿,咱们纺织厂别的没有,但纱线倒是不缺,如果有需要您就吱一声,我去想想办法。” “还真别说,我正想麻烦你呢!” 程乔毫不客气地笑道。 两人对视而笑心照不宣,心里都有了底。 自己的事,能成! 程乔前世的属性是宅,但她是写小说的,尽管没吃过猪肉,但尽见猪跑。 人情世故那一套只是不想做,并不是不会。 跟关丽娟两人几句话聊下来,都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纺织厂需要红砖盖新房,她需要纺织厂用纱线制作的蚊帐。 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程乔一直知道南县纺织厂的名声赶不上机械厂响亮,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只生产半成品的棉纱,没有能打出名头的成品。 要是像有的纺织厂能生产出毛巾、床单被面儿之类的产品来,将厂名往上面一印,那知名度肯定蹭蹭的往上涨。 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程乔一直都知道这个年代大家都很缺乏广告意识。 但没有想到竟然会缺到这种程度! 原来南县纺织厂除了生产棉纱之外,还是生产规模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蚊帐布生产厂家。 这个消息对别人来说,听到的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自家可不可以买点瑕疵品,占点小便宜。 可对程乔,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她的小作坊终于有方向了! 在游戏世界里的制衣厂没有解封出来之前,她根本买不到那么多台缝纫机。 如今整个生产大队都只有三台缝纫机,就算有了足够的布料,火力全开想要开办起一家制衣作坊,都不亚于异想天开。 但要是能买到足够的蚊帐布,开办一家专门缝制蚊帐的小作坊却已经足够! 交易双方都诚意十足,交易的速度自然就快了。 接到纺织厂宿舍大楼的订单之后,张本初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大队的两座窑连轴转个不停不说,建第三座窑的计划都已经提上了日程。 哪怕投资有风险,但收益远超种田是实事,根本无法让人不动心。 关丽娟的速度更快。 前进生产大队的第一批砖头还没有送进城的时候,纺织厂的瑕疵边角料蚊帐布就打包过来了。 纺织厂提供的蚊帐布是一摞摞的帐幔材料,既没有缝合也没有帐顶。 拿到材料之后,只需要简单的裁剪和缝合就可以了。 虽然这棉纱蚊帐远不及后来的尼龙蚊帐轻薄透气,但却也是夏季防蚊的救星了。 农村不少家庭这时候使用的还是自制的土布帐子,即防住了蚊虫也防住了风,大夏天的像睡在蒸笼里,围得密不透风。 而且土布粗重无比,浸了水拖都拖不动! 很多不讲究的人家,蚊帐用得发黑发黄。 白清婉新做出来的蚊帐一拿出来,其雪白的颜色,就立马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沾有少许污点的瑕疵直接被人无视了,完全不影响销售。 没过多久,前进生产大队继砖瓦厂之后,又成立了蚊帐厂。 等到秋收来临之前,原本合并了缝纫合作社也才三台缝纫机的蚊帐厂,一下子就有了十台缝纫机。 规模立马提升了,产品数量也急剧增加。 不过短时间内还不需要发愁销售的问题。 光十里八乡的需求就一时半会儿的饱和不起来。 只是大队创办了这两个厂之后,劳动力需求一下就加大了。 砖瓦厂是大队名下的产业,自然不缺人手,但蚊帐厂是第三小队的队办企业,人手只能由队上出。 做草帽已经让队上的人尝到了甜头,蚊帐厂办起来后自然也都踊跃参加。 但人手就那些人手,既要忙秋收又要去作坊,一时间大家都忙不过来。 队里的人就不由得想到了四队的人和王队长。 “王队长,马上就要秋收了,要不咱们两个队再赌一赌?” “呸!”王得胜一看到三队那些开玩笑的队员,就很没好气:“冬修都是我们队帮你们包了,你们还想怎样?” 占便宜没够了是吧? 第102章 烫手的山芋 王得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不管三队还是四队,大家过的都是一样的苦哈哈的日子。 无聊了就开展一下竞争,谁活干得快一点谁慢一点的事,都能兴奋很久。 可是,不知不觉间,三队的人过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每年一个双抢下来,大家都精疲力尽得休息好长时间才能回血。 可三队今年干活用上了机器,没掉一滴血。 别人还休息都休息不过来的时候,他们队的队员就编上了草帽。 一开始王得胜听到消息跟四队的所有人一样,都跟看笑话似的。 几顶破草帽能成什么事啊? 可是随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草帽被运出去,回到三队的拖拉机上就会多出很多东西! 全都是他们队里统一采购的生活用口。 油、盐、酱、醋自不必说,有时候还有糖和肉! 别人家生了孩子坐月子的女人都称不到一斤糖,吃不到一口肉。 可三队家家户户的糖罐子听说都是满的! 这还让人怎么活啊? 本以为夏天过去,草帽用不上了,三队的人也该消停,跟他们过一样的苦日子了。 可谁知这段时间他们队上又捣鼓出了什么蚊帐! 他们制作出来的蚊帐不仅雪白透亮,还轻薄通风! 吃的喝的吃下肚就看不到了,顶多让人说起来羡慕一声。 可这个蚊帐不一样啊,每家每户都必不可少的东西。 大夏天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年代,还时刻需要提防蚊叮虫咬,不得不被逼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床上睡觉。 每晚睡觉就跟摊煎饼似的,根本睡不了一个整觉。 白天还有繁重的体力劳力,铁打的人都煎熬受不了。 不然贴秋瞟这词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等秋凉了天气舒爽了吃点好的补充酷暑损失的营养? 偏偏三队的人家里全都明晃晃地挂出轻薄的蚊帐来,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他们每天晚上睡得有多舒服。 有了这种蚊帐,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没有辗转反侧这回事! 这蚊帐一下就撩得所有的人都心痒痒了。 偏他们总说生产速度跟不上,制作出来的蚊帐总供不应求。 四队的老娘们儿总抢不到,都求到了他这里。 原本王得胜是根本不管这事的,但架不住他是个孝子,他七十多岁的老娘夜里也总睡不好,在家里提了一嘴三队的新蚊帐,他就不得不上心了。 双抢时的那一场竞争,四队输得那叫一个彻底,王得胜现在经过三队都绕着路走,就是怕见到程乔。 尽管三队的人事后都没空说三道四,但他一个经验老到的队长,硬是输给了一个六旬老太,心里总不得劲儿。 这次过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做够了伪造,已经够低调了,但没料到才进三队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他一时有点儿进退不得。 可再想到提起蚊帐满眼期待的老娘,他又破罐子破摔。 反正来都来了,认都认出来了…… 程乔在自己的家里见到王得胜多少有点儿意外。 但一听对方是想来买蚊帐的就了然了。 这段时间登门求蚊帐的不少。 只是看到丈八的汉子,硬生生憋得脸红脖子粗才说出想要买蚊帐的话,让她不由得有些想笑,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 “程队长,你说,要满足你什么条件才肯卖蚊帐给我们队!” 见程乔没有立马应声,王得胜更急了。 他早听说了三队做出的蚊帐供不应求,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还是不甘心。 “不……”需要什么条件啊,都来照顾生意了。 “只要你卖蚊帐给我们,今年你们队的知青名额我们全收了怎么样?” 程乔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直接被急切的王队长给打断了。 知青名额? 听到这个她还愣了一下。 穿过来这几个月她忙得跟陀螺一样。 先是忙家里的乱摊子,后来又当上了三队的小队长。 忙双抢、办砖厂、起房子、卖草帽、做蚊帐…… 跟知青唯一一次短暂的交集,还是吃老四的瓜那次。 要不是王得胜再提及,她还真把今年的知青又要来了这档子事给忘记了。 每一年大队都有不同数量的知青接收指标。 接过来之后再分配到每个生产小队里。 这些城里来的娃儿对每个小队的队长来说,就是烫手的山芋。 一个个哪怕不是娇生惯养的,劳动力也远远比不上村里的小伙。 而且还年纪都不大就远离家和亲人,个个事多! 上回程乔吃过瓜的钱知青和钟知青就是分派到她们三队的知青。 赵家人进去之后,他们好像还有后续,那段时间她太忙,事情还是余会计帮着处理的。 王得胜为了买到蚊帐,一开口就揽下这么大的活,诚意是给得相当的足了。 “好,好!” 程乔忙上前用力地握住了王得胜的手。“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得胜没料到程乔答应得这么干脆,也忙着答应下来。 他是实在拿不出什么跟程乔交换的条件,才想着将知青揽收过去的。 下放的知青虽然不得大家的欢迎,但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特别是如今大队专门修了知青点,一般的问题都是他们内部自己解决。 几个人的归属就能换蚊帐,值! “那先说好,咱们四队想买多少就能买到多少?” 王得胜见程乔答应得干脆,心里生了小狡黠,忙乘胜追击,‘狮子大开口’。 程乔看出来了,本应该这时候说几个为难,上演如何再看在王队长的面子才勉强答应的戏码。 但她生怕王得胜反悔,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对王得胜来说,不过是几个知青名额的事,但对程乔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知青? 那可不仅仅是几个小知青而已。 对她来说,那可是一本小说啊! 在她穿越半年后,小说中的男、女主终于要登场了! 这些人的到来,就意味着麻烦的到来。 王得胜主动招揽麻烦,她是有多傻,不赶紧扔了难道还留在自己的手里不成? 第103章 来了! 程乔的游戏世界需要解封,就必须改变原本的剧情。 王得胜主动招揽知青,等于从根源上就将原本的剧情改变了。 原女主徐梦瑶下乡本是安排在前进生产大队第三小队的。 王得胜现在主动招揽去四队,对程乔来说,不亚于瞌睡遇到枕头! 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 其实原文的剧情说简单也简单。 不过就是一个没了妈的女孩,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后妈后爸后妹妹一家三口齐齐逼迫压榨她一个人的故事。 女孩下了乡了,竹马千里追爱。 后妹妹对竹马爱而不得就各种使坏迫害女孩。 故事简单得甚至有点俗套。 但说复杂也复杂。 女主的后妹妹真的能作。 先把姐姐赶出家门,自己却放着好好的一家独宠不当,又前后腿的追到乡下来。 到了乡下不是拉拢别人排挤自己的姐姐,就是各种诬陷造谣,破坏姐姐的名声。 到最后甚至下药、推人下水……踩着法律的底线死命蹦跶! 手段用尽终于把姐姐的竹马抢到了手,可转头又发现姐姐的下一个对象更乖、更馋人! 哪怕她惹到不能惹的人,终于罪有应得下了大狱,但依然找人给姐姐使绊子。 程乔光想想那些情节,就脑瓜子嗡嗡的。 她当时写那本小说的时候,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啊,会塑造出后妹妹那样一个角色来! 一个一个字敲出来的时候,做梦都没想过,她敲出来的那些烂摊子,会有一天轮到她自己去收拾! 不过好在,现在这个烂摊子被王得胜主动揽过去了! 王得胜见程乔答应得爽快,说定之后又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口怕是开小了。 “要不,咱们队上的人每家能买两顶蚊帐?” 想了想他又小声的开口试探着问道。 “咳!王队长,咱们蚊帐厂的规模还小,你也看到了,不过十台缝纫机,可等着蚊帐用的人有多少?光咱们大队一时半会儿的都不够用啊!” “我本是看在你们队愿赌服输,会帮我们完成冬修水利任务的份上才爽快答应下来的。知道我要匀出你们全队的量已经有多难了吗?” 程乔就知道答应得太爽快不行,立马换了个脸色。 她满脸的为难之色,终于让王得胜的良心不安起来。 “那啥,我就开开玩笑!” 王得胜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哎,是自己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了! 他怎么能觉得是自己口开小了才让程队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的呢? 分明是程队长有情有义…… 反正从始至终,王得胜都没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开出的条件太大的原因。 真是一个纯朴可爱的人啊! 望着王得胜一副良心不安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离去,程乔看得直感叹。 很快就是秋收,生产任务繁重起来,队里所有闹妖蛾子的全都消停下来了。 忙活大半年,到了最后收获的季节。 大家今年冬天到明年春天的口粮可全都指望着这次丰收,没人敢不当一回事。 就连一直混迹在妇女队伍里混工分的张代富都认认真真地干起活来。 这段时间他们小两口仍然争吵不断,但像上回那样张代富吓得尿湿了裤子逃回来的事却是再也没有发生过。 王春花所谓的发疯也全是张代富的一面之词,人家每天仍然在上下工和吵架中来回往复,并且乐此不疲。 程乔了解了个大概,见两人不像是能闹出人命的样子,也便彻底的放手不管了。 大部分夫妻的相处之道其实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旗鼓相当方能长长久久。 尊重、祝福、锁死! 秋收虽然没有双抢的时间那么急迫,但任务仍然是十分繁重的。 田野到处金黄,一片丰收景象。 除了收割晚稻,还要采收棉花、黄豆、绿豆、芝麻等等农作物。 瓜果蔬菜也都是黄金收获季节。 除了收获依然还得播种。 比如播种冬小麦、油菜。 只不过不比双抢的时候,需要抢种抢收,农时卡得没有那么紧而已,而且秋天天高气爽,天天都是好天。 采收、晾晒、入库,全都可以从容地来。 活多自然需的时间就更长,持久战打起来也很累人。 是继双抢之后,排名第二的累活。 可对于三队的人来说,这次秋收反倒比双抢还要累。 双抢时有机械帮忙,但秋收的事情要零散很多,根本无法进行机械作业,所有劳作都要人力亲力亲为。 程乔这次也没有偷懒,全程带着大家一起齐心合力的干。 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夜幕降临看不见活了才收工。 真正的披星戴月! 先收获再播种。 大自然是会提供情绪价值的。 当人们享受到了足够的丰收喜悦之后再播撒希望,虽然很累,但大家都会觉得生活有奔头。 干起活来齐心合力,都不敢偷奸耍滑! 看着田地里一列列新栽下的油菜苗像站队的士兵,齐整又笔挺的站立在田地中,程乔从地上站起身,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过来的时候油菜花都凋谢了,已经结出翠绿翠绿的荚,而现在,又到了播种油菜苗的时候。 新的一年,新的轮回,仿佛带着宿命一般。 “婶儿,大队叫开会呢,您赶紧过去吧!” 程乔望着笔挺的油菜油正大发感慨,就被人给强行打断了。 这年头种个地都不得安生,三天一大会,一天一小会的开着。 甚至有些队的小队长没什么文化素养,上面要求传达的会议精神总传达不到位,只能早、早、中,晚不时开会重复。 那就是一天几个会的开着,时不时的就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程乔听到开会也是头痛。 在秋收这种关键时候,大家莽就是了,有点空闲时间就挤出来休息睡觉。 为第二天的忙碌养精蓄锐不好吗,非得去听那些老生常谈的废话。 可她现在是小队长,大队喊开会又不能不去。 哪怕满腹不愿,程乔还是风风火火的赶往大队部。 可这次的会议并不在会议室召开。 程乔才进大队部,就见其他几个小队的小队长们已经早就到了。 除了这些小队长,大队的队部晒场上,还站了好几个拎着行李刚刚从拖拉机上下来的年轻男女。 程乔没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来了! 下乡的知青来了啊! 这段时间她都忙晕头了,把知青下乡这件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104章 眼里都是光 “这批共来了十三名知青,我也不厚此薄彼,你们自己挑吧!” 程乔还没来得及辨认这么多人中哪个是女主徐梦瑶,就听到了张本初这个甩手掌柜的声音。 以前前进生产大队来了知青,同批次的并不会分开,但几个小队长嫌弃知青累赘吵过架后,张本初就采取了这种随机分配的方式。 尽管张本初已经彻底放权让挑人了,但几个小队长的积极性显然都不高。 这批的知青长相普遍文弱,一看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 如果可以,一个都不想要啊! 程乔更顾不得看知青了,她的目光在小队长中搜寻。 直到看到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王得胜,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正好王得胜的目光也回望过来,冲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程乔这下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她这会儿才有功夫去看这批知青。 十三张青涩稚嫩的面孔,全是花一样的年轻人。 面上带着或惊疑、或懵懂、或嫌弃的表情。 但都是鲜活的,眼里都是光。 毫无例外,全都带着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清澈。 对知青这个群体,程乔的心情是复杂的。 但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印记,她改变不了分毫。 只希望这群花季少年人,过了一年两年,还能记得他们的初心。 这样虽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能让他们在这里的这段时光过得不那么煎熬。 甚至熬过这段时间之后,还有机会重新回归原本的轨迹。 程乔的目光在每张鲜活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上。 她直觉这位瘦瘦小小,看着还有些怯懦的女孩就是她笔下的女主徐梦瑶! 并不仅仅因为这个瘦竹竿似的女孩个头最高,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也不因她的皮肤最白,白得仿佛没有见过阳光的病人一样。 而是她那低垂的眉目下,那一双灵动得有些过份了的眼! 乌黑、透亮,水汪汪的。 尽管她表面装得怯懦,但那双骨碌碌转动的眼却还是将她的聪明狡黠全都给出卖了。 来到陌生的环境,第一时间就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这才是一个聪明人明智的选择。 “就这?不是说前进生产大队是南县最富庶的地方吗?怎么全是茅草房?那我们住在哪里?” 有聪明人,自然也有不那么聪明的人。 各位挑人的小队长还没下手,知青队伍里就有人不满的开口了。 说话的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头个不高也不胖,只是比起徐梦瑶的瘦弱,都显得珠圆玉润起来。 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白底碎花的衣服和军绿色的裤子,上面不见一个补丁,明显就是家里娇养长大的。 “爱华,你小声些,咱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又不是来享受的,小心让队长们听了不挑你!” 旁边立即有另一个垂着两条长麻花辫的女孩拉了拉她小声的劝阻道。 说是小声劝阻,只是刻意压抑了声线,但声音一点都不低,程乔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由得好笑。 还没看清说话人的长相,她就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程乔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的细节,通过两个女知青的对话,又全都被勾起来了。 原文中,这几个知青一到就掀起了一场明争暗斗。 十三个新知青立马自动分立了好几个阵营。 以高爱华为首的高人一等派。 仗着家里条件优渥家人疼爱,下乡之后也干尽了傻白甜的事,给各队小队长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再就是以丁金莲为首的绿茶派。 从她明面上劝阻高爱华被小队长们嫌弃到突显自己的通情达理,就不难看出,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绿茶。 当然更多的,还是跟徐梦瑶一样的小透明,表面看不出什么,实则各有心思。 这还只是率先冒出头来的女知青。 剩下的男知青也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有猪吃老虎的,也有真的虎的…… 比起之前低调隐忍的那些老知青,这批人简直开了先河,他们的到来将整个前进生产大队的知青群体都带得不安分起来。 程乔突然觉得自己用蚊帐的购买权,就将这些烫手的山芋全扔了出去,实在是太明智不过的事情了。 丁金莲以为自己的识大体能换得这些老农民的青睐,可没料到站在这里的,大多是人精,个个听得直皱眉头。 队里要是出了这么一个挑事儿的,恐怕就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 这时候的农民大多质朴,说的是品行,又不是智商! 还真当别人是傻子啊? 况且站在这里的小队长们,还全是由队上的成员投票推选出来的,简直就是全队的全能代表。 无论智商、情商还是体能,都是相当出彩的那个。 连队上那些油盐不进的老娘们儿都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又怎么会看不出丁金莲的那点儿小心思? 所以随后挑人的时候,连高爱华这个娇小姐都被人挑走了,丁金莲还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刚刚还装作知心大姐姐给别人劝告的丁金莲顿时蔫巴了。 低垂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半晌又紧握拳头抬起了头。 眼眶里一颗泪半掉未掉,眼眶通红,却猛的开口,神情坚毅。 “请各位队长别小看我!虽然我的身体瘦小柔弱,但我有一颗坚定的心,积极响应号召,做好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定会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考验!” 小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上,露出大义凛然的神情,倒也让人动容。 甚至有些小队长都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偏见’而不好意思。 人家一个小姑娘远离家乡,风尘仆仆而来,就算有点小毛病那也无伤大雅。 况且人家一腔赤诚,自己却将人拒之门外,连学习的机会都不给,那就成了自己的思想有问题了。 “我们四队要!” “我……” 等一众小队长反思过来要表态时,才发现已经被王得胜那个浓眉大眼的给抢了先了 第105章 重生?穿越? 这次分配知青,王得胜的四队出尽了风头。 他一个人就挑了四人。 三男一女。 其中不仅有一个戴着酒瓶底的厚眼镜男知青,还挑走了令所有小队长头痛的丁金莲。 其余小队每队一人,场上的十三名知青就这么被安排下去了。 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反正是非选不可,挑一个总…… “不对啊,三队为什么一个都没挑?” 望着身后空荡荡的程乔,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嘿嘿,全指靠王队长仗义!”程乔只好打着哈哈。 不得不说,王得胜这回是真仗义。 但凡他少挑一个,都会被推到自己队上来,是他一口气挑了四个,这才推无可推。 虽然想到他将来成天忙活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有些心虚,但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原则,程乔一点想要分担的意思都没有! 溜溜达达的看了圈热闹又重新回到家里,程乔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解锁游戏世界的条件就是改变原文的剧情,刚刚出现的女主直接从扎根三队变成去了四队,这应该算是改变呢? 程乔抽空去了一趟游戏空间,可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她也不以为然。 毕竟有时候结算也是有延迟的。 程乔现在需要操心的事情特别多,忙完秋收之后,眼看着蚊子就蹦跶不起来了,她们的蚊帐也要滞销了。 纺织厂的宿舍楼在乡下忙着秋收的时候就已经建起来了。 按说她跟纺织厂的交易也算结束。 但关丽娟果真不是普通人,不仅完成了自己单位的红砖采购任务,还给程乔拉来了很多生意。 全是急需红砖搞建设的兄弟单位。 哪怕纺织厂的瑕疵蚊帐布没了,程乔现在也并不担心原材料的问题。 她已经跟白清婉商量过了,趁着冬天来临之前,准备做一波围衣和袖套的生意。 本来这年头做件新衣服就不容易,冬季保暖要求极高的棉袄又不能经常下水洗。 只能干活的时候在棉衣的外面再套一件围衣,戴上袖套来保持棉衣的干净。 这种围衣和袖套对布料的要求不高,却又人人都用得着。 只是通常这种围衣都是小朋友用得多,想要让大人也用上,还需要在设计上花一点功夫。 晚上,正当程乔还在为第一件设计作品绞尽脑汁的时候,家里的大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声不依不饶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安静下来。 程乔环视了一周,都没看到家里的小崽子们。 想来吃过晚饭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她只得放下手里头的事跑去开门。 门才一打开,她就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徐知青?” 程乔惊得目瞪口呆。 她可是亲眼见到女主徐梦瑶被八队的小队长领走了的,为什么会出来面她家门前? 而且又瘦又高的徐梦瑶手里还拎着自己的铺盖卷儿! “你这是?” 这就让程乔看不懂了。 知青统一住在大队的知青点,为什么徐梦瑶会拿着行李过来找她啊? 今天小队长挑人,也只是把劳动力登记在自己小队的名下,让所挑选的知青随本小队劳作、记工分、分配口粮。 并不需要管食宿的啊! 无论从哪一条来看,徐梦瑶都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婶,婶儿,知青点的房子塌了,暂时住不了人,张书记就给我们这批新来的知青安排了暂住人家。” “张书记说您家住房是最宽裕的,但不喜打扰,就只安排了我一个人上门。” “今晚,今晚就要麻烦您给我个住的地方了,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我也喜欢安静。” 小姑娘略显得有些紧张,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又紧紧地抿上了嘴巴,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等着发落的样子。 程乔扶额! 她还真想到原文里就有这个情节。 大队的知青点本就是仓促修起来的泥坯茅草房,今年雨水足,忙完双抢之后没多久又是秋收,都没顾得上修缮。 塌个房确实是挺平常的事情。 而且也只有她家的房子够大,张本初只安排了徐梦瑶一个人来住,已经是特殊优待了。 还能说什么呢? 程乔只能退后把门打开,让徐梦瑶进来。 原文是怎么处理的呢? 程乔一边给徐梦瑶安排住处,一边回忆曾经构思的剧情。 她记得知青点的房子是这批知青住下后的当晚塌的,还埋了一众知青,有一个近视得特别厉害的男知青还被砸伤了腿…… “奇怪了,这几天也没下雨,知青点的房子怎么就塌了呢?” 程乔仿佛自言自语的道。 “本来是没塌的,我们住进去之后打扫的时候发现墙根儿的柱子折了。” “只轻轻推了一下,房子就倒了。” “还好发现得早,要是晚上再塌非得砸伤人不可。” 徐梦瑶虽然在打量着老张家的新房子,内心一片兴奋但仍然条理清晰的回答着程乔的问题。 “是你发现的?” 尽管徐梦瑶说得含糊,但程乔还是一下就抓住了核心。 “嗯。” 徐梦瑶只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程乔的内心深处则是一片惊涛骇浪! 怪不得张本初分派到她家来的人会是徐梦瑶,这是得了他的青眼了呗。 不愧是女主,自带光环。 真正让程乔心潮波动的原因,则是女主为什么精准地发现了这个安全隐患? 这跟原文的情节不一样啊! 原文里知青点的房子就是晚上下了雨之后才塌的,塌下来真的砸伤了人。 为什么徐梦瑶这次会提前知道,并且还排除了隐患? 是不是说,徐梦瑶也不是原文里的徐梦瑶了? 重生?穿越? 一想到这个可能,程乔的心又提了起来。 “幸好,幸好发现得及时!” 程乔看着徐梦瑶,努力平复心情。 如果徐梦瑶不再是原本的徐梦瑶,又提前知道剧情走向,那她过来借宿是巧合还是故意? 要知道自家还有一个被人当了枪使的恶毒女配啊! “婶子,怪不得都说您家最宽敞,新起的房子好气派啊!” 徐梦瑶已经进了主屋,站在青石铺贴的地面上,看着屋里简单却又一点都不普通的布置,惊讶不似作假。 无论房屋的布局还是里面的家具摆设,跟她所见过的房屋全都不同! 程乔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还在纠结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 突然她就听到了张贵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第106章 又闹起来了 听到张贵枝的声音传过来,程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管徐梦瑶是穿越还是重生,作为一个知道剧情的主角,见到了一直给自己使绊子的仇人,总应该是分外眼红了吧。 是不是身份就能揭穿了呢? “娘,你快去看看吧!二哥家里又闹起来了!” 程乔还在想这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张贵枝急匆匆的就冲过来了,而且漠视了一切。 像是根本就看不到家里还有外人,奔过来拉着她就要朝外走。 “嗳,嗳!你这丫头急啥?你二哥二嫂两口子哪天不作天作地吵生吵死,我去了又能干啥?给他们争吵提供新的议题吗?” 能看得出张贵枝很急,拉得程乔差点一个踉跄。 程乔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你没见我这会儿还有事吗?这是新来的知青同志,今晚要暂住在咱们家,我都还没安排好呢!” 程乔想看的结果还没有看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经她这么一介绍,两个人终于对上眼了。 只是两个人的反应,全都很平淡,只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程乔眉头皱了起来。 张贵枝是土生土长的前进生产大队队员,不认识徐梦瑶才是正常情况,跟徐梦瑶表现得平淡疏离一点问题都没有。 徐梦瑶看到张贵枝时,眼中有欣赏。 可那欣赏明显是冲着她身上穿着的掐腰衬衫去的! 这不合理啊! 现在轮到程乔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无论是徐梦瑶提前发现知青点房屋的安全隐患,还是她找到家里来,都是与原文不符的情节。 怎么看徐梦瑶都应该是有点不对劲的。 可见到张贵枝,无论是穿越还是重生,但凡知道有使绊子这个情节的,都不应该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才对! 那现在这俩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不认识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乔就不理解了。 就算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扇动了,也应该没能影响到刚刚才来的徐梦瑶身上才对。 “哎呀!娘你还安排个啥啊,家里多的是空房间,让她住我隔壁就是了,你还是赶紧过去一趟吧,这回他们闹得真不一样!” 张贵枝哪里能明白她老母亲心里的弯弯绕,刚才她就是从吵架现场一路跑过来的,急着搬救兵,连呼吸都跑得不通畅了。 她边说着就边过去接了徐梦瑶的行李,匆匆往屋里一放,然后出来拉着程乔就走。 “我,我能一起吗?” 眼看着偌大的一个房屋,就要只剩下她一个人,徐梦瑶也有些急了,“拉拉架也能帮把手,我力气不小的!” 话说出口,徐梦瑶就感觉说错了话,活像自己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主,没有顾及到吵架的双方是这家主人的儿子和儿媳,她只能扬了扬拳头努力描补。 “嗯,也好!” 张贵枝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这边多一个人,劝架的成功率会提升。 顺势也拉了徐梦瑶一同出门。 程乔已经无力吐槽了,她现在对老二两口子时不时吵一架已经厌烦透顶,今天她就要去看一看,这两口子到底要干啥! 张代富和王春花在四队的新家,程乔也是来过的,三人过来的时候,就见房前屋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都围满了人。 远远的还没有靠近,就听到里面一阵喧嚣。 当时程乔就有些懵了。 自从当上了三队的小队长,这种家长里短的纷争也是调解过的,平常夫妻吵架,一般都是女的嚎得声嘶力竭,男的要么沉闷不语,要么恶狠狠凶巴巴。 现在怎么回事? 她似乎,只听见张代富的声音! 张代富虽然是个能坐着就不会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主,干活也拈轻怕重,动不动就叫苦怕累。 但有一点程乔还是十分肯定的。 那就是他肯定是个男人! 而且他具有时下所有男人的一切优缺点。 比如:大男子主义。 哪怕他日子过得一团糟,却也死要面子活受累,从来不肯无痛呻吟啥的。 怎么今天却嚎得这么没有尊严呢? 程乔都好奇了。 见她过来,看热闹的也全都齐齐让开一道缝隙。 很快程乔就看到了地上打滚的张代富。 “……我不活了不活了……只要你舒坦,干脆给我一刀直接杀了我算了……” 一边打着滚一边朝王春花那边撞过去。 程乔真的傻眼了。 这套路跟平常夫妻吵架中妻子的形象完美重合! 张代富那么在意的脸面呢? 难不成吓出一泡尿之后,他就打算彻底的放飞了吗? 不应该啊! 再看王春花,双手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无奈看地上的张代富,就像看无理取闹的妻子。 角色完全互换了。 程乔白了张贵枝一眼。 之前看她那天都塌下来的样子,敢情就这样? 程乔除了一开始的惊诧过后,现在已经毫无波澜了。 她还真当王春花疯了呢,就这样? 两个都是不靠谱的人,浪费她的时间! 其实地上的张代富一直关注着围观的人,程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被他给发现了。 他心下一喜,将吵架中女性的角色扮演得更加卖力。 她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他们儿女受气。 现在他都被王春花欺负成这样了,她总该心痛心痛了吧? 张代富正窃喜,就等着他娘来过问呢,可不曾想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娘怎么转身就要走了?! 不行,绝对不行! 张代富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冲到程乔身边一把就抱住了她的腿。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顺畅丝滑。 “娘,娘你别走,娘你救救我吧!” 程乔都被他的举动给气笑了。 出息啊,损招都往她的身上招呼了。 “说吧,这次又想干啥?” “娘,大妞她娘想回家里住!” 张代富自然能看出程乔的忍耐已到极限,麻溜的就起了身,甚至还抽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上回您不是建议我带大妞娘去看看嘛。” “县医院的医生说了,大妞娘就是心里有气,连带脑子都不大好使了,再不能受一点刺激。咱们做病人家属的,就只能配合。” “娘,现在大妞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搬回家里去,您不会不答应的吧?” “您想想,要是大妞娘有个好歹,叫我一个拖着四个拖油瓶的鳏夫上哪里再找媳妇去啊?” “娘,就算您不为我考虑,也得看看大妞她们四个孩子啊,那可全都是您的亲孙子孙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小了孩子就没了亲娘吧……” 张代富越演越上瘾,边说着还呜咽起来。 第107章 一个冗长的梦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话对张代富来说就是个狗屁! 程乔终于见识到这人的无耻了。 这两口子闹了一出又一出,结果就是为了能搬回去! 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觉得家里的日子现在越过越好,他们就拿了那一百块钱分出去亏了呗。 其实程乔并不在意他们住在哪里。 新房子修成三合院的形式,就是把自己跟他们这些子女分隔开来。 但他们这么闹腾…… “娘,你就让二哥他们搬回去住吧,我可以把我的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住!” 张贵枝见她二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的当了真,见她哥苦求也跟着一起劝说。 太年轻了啊! 程乔看着一脸急色的张贵枝也很无语。 这丫头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都忘了之前她的这些哥哥们是怎么对待她的了。 程乔还想着要不要给张贵枝再上一课,就发现身边的徐梦瑶突然眼神变了,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她们这时候全都站在张代富的泥坯茅草房前。 乡下的茅草屋全都大同小异,泥坯的墙稻草的屋顶,讲究点的人家再单独建一个厨房出去。 张代富的房子建造时参照了家里以前的旧屋,专门为小儿子张家宝弄了个厢房。 以这栋房屋为背景,张贵枝拉着程乔的手,巴巴的替她二哥求情。 此情此景,落在现场所有人的眼里,都没有任何异样。 但徐梦瑶看到的,则与梦境中的某一幕出奇的相似! 在下乡之前,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被继母算计报名下乡,保住了继妹的留城名额并抢走了原主应该属于自己的工作。 而她则在偏僻贫瘠的乡下度过了近五年地狱般的生活。 梦境太过真实,醒过来之后都有种曾经真的身临其境的真实感。 而且有一个未被揭密的真相一直勾引着她,直觉不过来一趟,真相就会被永久的掩埋一样。 本来得到了梦里的提示,她是可以避免下乡的,但她还是来了。 来到这里,给她的全都是熟悉的感觉。 甚至她还利用梦境的提示,提前解除了知青点的安全隐患。 这让她越发坚信梦境的真实。 她这才主动找到大队书记,请求住到梦境中另一个重要的人家里。 可是当她来到老张家时,熟悉感顿时荡然无存! 全新的砖瓦房、不认识的妇人。 她跟着程乔母女匆忙间来到吵架现场时,内心变得非常不踏实。 难道她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吗? 那她过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 将来的政策走向还靠得住吗? 凭一个梦就做下这样的决定,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正当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的时候,突然梦境中的一个场景,几乎与眼前的这幕完全重合! 同样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就站在这样的房屋前,当着围观的众人也在大声的说着什么。 不同的是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指责! 徐梦瑶脑瓜子突然嗡嗡的,前面的景象与脑海中梦残存的片段重叠、交织、混淆…… 一时之间,仿佛那些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全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不……” 无论自己怎么申辩,都没有一个人相信…… 一股浓郁到化解不开的绝望把她整个儿包裹起来,让她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此时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身形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程乔手疾眼快,一手将她捞了起来。 “知青同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年长女性长辈一样慈祥的关心迅速拉回了徐梦瑶所有的心神。 抬眼就看到程乔真心关切的神情。 这也是跟梦里对不上的地方! 如果面前这个女孩是她来到乡下后,一直给她使绊子的张贵枝,那么正扶着她的这个人就是张贵枝的娘。 可梦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出现! “没,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才来到咱们这里,一路上也没什么休息,就是有些累,睡一觉可能就没事了。” 徐梦瑶努力冲程乔挤出一个笑脸,自己挣扎着站起了身。 “啊,是我考虑不周,你应该留家里休息的!” 张贵枝这才注意到徐梦瑶,而且刚才人还是她给拉过来的。 尽管徐梦瑶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劳累过度站立不稳的理由也说得过去,但程乔并没有错过她刚才望向张贵枝和她身后的茅屋时眼里的震惊之色。 程乔基本已经能够判定了,徐梦瑶铁定是知道剧情的。 但也不是重生。 毕竟重新来到自己以前呆过的地方,出现在自家那个变数最大的家里时,她的第一反应不像,当时她都没有把张贵枝认出来。 而且也不像是穿越。 她刚刚认出张贵枝时表现出来的情感太强烈了,并且完全代入了自己的情绪,这是穿越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她自己就是穿越,哪怕到了现在,她仍然无法对原身留下的子女产生太过浓烈的感情。 那么,会不会是做了个梦? 或者说,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做了个梦? 这么一想,程乔心下又安定了几分。 只要女主不是那么笃定情节,那么她跟张贵枝之间的恩怨情仇就还有化解的可能。 只要她们两个这次不再彼此仇视,剧情的走向就已经大相径庭了! 穿越到现在她都没能过足红烧肉的瘾,程乔肚子里的馋虫都要造反了。 哪怕就是可怜可怜她的肚子,这个剧情她都必须修改过来! “你们要回来也不是不行,但话先说清楚,分家钱你们已经拿到手了,你们想要回来住就必须自己再修建屋子,我那里可没有你们住的空房间!” 程乔再懒得纠结张代富夫妻的那点儿小心思了,她当堂拍了板,然后扶着徐梦瑶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知青,我现在就扶你回去休息!” 她能同意张代富夫妻重新住回去,正是改变原剧情的措施之一。 原文中,知青点坍塌之后,新来的知青们也是分派到了不同的农户家里。 当时大房得到了工作名额,二房也分家出去了,老三还没结婚,家里的房子就空了出来,徐梦瑶当时就是分派到老张家。 这才闹出后面很多的事情。 现在好了,她让张代富一家又重新搬回去,家里就没了空房,最多到时候让知青们住进张代富空出来的屋子。 这样徐梦瑶总该不会再与张贵枝有什么交集了吧? 第108章 假的,全都是假的 乡间的夜,凉如水。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向屋内。 映照着床上熟睡人的脸。 徐梦瑶已经睡着了,但脸上神情痛苦,睡得并不安稳。 显然是被梦魇住了。 睡梦中,她又一次梦到了那个逼真得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境。 “谢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着痛苦的低吟出声,床上的徐梦瑶也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环视四周一片陌生。 好一会儿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后知后觉想到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很好。 她现在已经下乡了,来到了前进生产大队。 谢晋应该也快来了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被这个噩梦纠缠,也不知道梦里的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她这一次一定要弄清楚! 在梦里,她受到了继妹的百般陷害,最后还被她设计推进水里差点淹死。 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了知青谢晋的床上。 徐梦瑶感激谢晋的救命之恩,又加上他对自己穷追猛打,几经考虑后点头嫁他为妻。 婚后的两人互相鼓励,一同在乡下辛苦劳作之余,还不忘学习。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两人都成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之后事业顺遂,谢晋更是利用她的空间戒指做起了跨国倒爷。 本以为一路扶护过来的两夫妻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谢晋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将身怀六甲的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而这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完美丈夫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她。 “为什么?” 感受着身下奔涌的温热血水,忍住剜心的疼痛,徐梦瑶死死地盯着他,只求一个原因。 她跟他在乡下的时候就小产了一次,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调理不当,造成身体亏损严重怀孕艰难。 能有一个两人爱的结晶,几乎成了他们的心魔。 好不容易在十年之后,终于盼来了好消息。 她还清楚地记得,查出怀孕的那天,谢晋堂堂男子汉喜极而泣,明明那么上心,那么在意,为什么现在却伙同别的女人将怀孕的她推下楼来。 这样除了要她的性命,也会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啊!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平常温润尔雅的谢晋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瞪着她面容狰狞,就像看仇人! “你知道你第一次为什么会流产吗?” 他这次不等徐梦瑶再发问,而是自顾自的又答道。 “你以为当初是我把你从河边救回来的吗?”谢晋用中指推了推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不,不是我。” “哈……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救命恩人!” “我当时从河边经过的时候你就已经被人救上来了,你就那么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 “你早就被人玩过了!” “要不是发现你有空间戒指,你觉得我会娶一个被人玩过的烂货?” “我们婚后不久你就怀孕了,谁知道那是谁的种?我怎么可能会留!” “你第一次流产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我的手笔!” 谢晋一边说着,一边嘲讽的看着瘫倒在血泊中的徐梦瑶,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徐梦瑶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那这次……” 尽管男人的话已经说得毫不留情了,但她还是自欺欺人的不想接受现实。 “徐梦瑶,我早已不是下乡时的我了,我现在飞黄腾达腰缠万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觉得你一个被人玩烂了的烂货配生我的儿子?” “来,给你介绍一下,小雅,今年刚毕业的纯洁大学生,她肚子里的才真真正正是我谢晋的种!” “咯咯~晋哥,宝宝又踢我了……” 徐梦瑶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余温,都已经随着奔涌而出的血消耗殆尽,整个人都出现了幻觉。 一向温柔体贴的丈夫现在揽着别的女人,轻言细语的哄着,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而他本应该戴着他和她的结婚戒指的左手无名指上,正露出一抹翠绿。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具有神奇空间的空间戒指! “晋哥晋哥,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啊,她好像要死了呢!” 是那个叫小雅的女人略带害怕的声音。 “死了好啊,就是得让她死,她不死这枚戒指怎么成为无主之物?不然我又要怎样才能真真正正的拥有?” 徐梦瑶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狗男人,到了此刻才完全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就是为了图谋她的空间戒指! 可惜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连高声指责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诅咒的话。 “谢晋!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每回忆一次梦境的结局,徐梦瑶的心就像是再次被狠狠剜了一次,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真实到让她无法只当作一个梦。 徐梦瑶抚上胸口,翡翠戒指硌得她的手指发痛。 …… 徐梦瑶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仅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程乔还没有入睡。 知青们已经安顿下来了,跟原文的情节不同。 虽然徐梦瑶今晚还是住到了她家里,但等张代富一家搬回来之后,她就可以搬过去了。 而且张贵枝明天就得去参加市里的射击特训,短时间内都不会在队里。 这全是改变原文的地方。 程乔回到房间后就进入了游戏世界。 可惜,她期待的变化并没有出现。 游戏世界的解封这段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硬生生卡住了。 而且还是卡在‘胜利饭店’的另半扇大门上。 光能闻着饭菜的香味儿,偏偏吃不进嘴里,这种感觉简直比压根没有这个饭店还来得气人。 每天光想着好吃的,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心神不宁! 从以前解封进度上,程乔多少摸索出了一些心得。 每一次解封,大抵都是事件完结后的总结。 现在解封进度条纹丝不动,摆明了就是剧情改变的进度还没能完结。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第 第109章 租房 程乔这一夜睡得极晚。 而且整晚她都睡得不怎么踏实。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早没了写文时的心境,对烂尾文中的细节也都慢慢遗忘了。 徐梦瑶来了,而且剧情改变的进度还没有完结,接下来还会遇上些什么事呢?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马上徐梦瑶的竹马贺新民就要跟过来了,随后徐梦瑶的继妹徐安琪也会紧随其后。 三个人之间上演着我爱你,你不爱我,她却非我不可的狗血戏码。 各种拉扯,一直持续到徐安琪给贺新民下药生米煮成熟饭。 张贵枝受徐安琪的指使推徐梦瑶下河。 然后徐梦瑶被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男主谢晋救起,英雄救美之后两人才相互了解,相互扶持,一路走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 想起这个故事主线,程乔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也想改变剧情啊,可是这里面的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在她的掌控之外,这要怎么改? 程乔当初想得简单了些,以为只要张贵枝这个给女主使绊子、差点害人性命的恶毒女配做出改变,就会影响整个剧情的走向。 接下来的事,她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好。 可从如今游戏世界的解封进度来看,还远远不够! 那么原本想把徐梦瑶远远踢开的计划,是不是要重新规划一下? 心事重重入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会顶着一对儿黑眼圈。 而且还会一不小心睡过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程乔从自己屋里出来的时候,整个小院里都已经静悄悄的了。 家里的人全都出工去了,而她这个小队长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好在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出工口哨也一直是余会计保管,还不至于耽误生产计划。 程乔不慌不忙的起床后慢慢洗漱,已经做好了灶房里只有专门给她留下的冷早饭的心里准备。 可等她把洗脸水倒在墙根下那一片野菊花丛中后直起身,却对上了徐梦瑶的清亮的眸子。 “婶子,听说您昨晚腰痛又犯了,怎么不躺着休息?” “我刚煮了面正要给您端过去呢,您是在哪里吃?” 眼前突然出现一心想撇清关系的人,程乔惊得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还在这里?” 程乔后知后觉,话说出口后才看清她手里端着的面碗。 “怎么好劳烦你下厨!” 徐梦瑶听到第一句话后,明显愣了一下,程乔下意识说出的话着实算不上客气。 好在她后面又描补了一下,才将逐客令委婉的伪装成了客气。 “不劳烦不劳烦,早上贵枝妹妹赶时间去坐车,嫂子们又要去上工,正好我今天有一天的时间安置不用上工,正好留下来照看一下。” “婶子您别跟我客气,昨晚要不是您收留我,我还不知道睡哪里去呢!” 徐梦瑶看着这个梦境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老妇人,满心都是好奇。 从第一天做了那个梦开始,梦境里发生的事和出现过的人全都对得上号,只除了这个老张家。 梦境里老张家四分五裂,出同样贫困潦倒。 即使是分了家的几房人,仍然时不时的吵吵闹闹。 但现实中老张家并不是那个样子。 不仅一大家子和和气气,还住上了这么气派宽敞的砖瓦房。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分家,上头还有一个当小队长的长辈!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梦境与现实的不符呢? 徐梦瑶不清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想要找到前世到底是被谁救了的真相,就不能脱离原本的轨迹。 她梦里下乡后是住在老张家的,这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徐梦瑶昨晚就已经看出来了,老张家当家做主的就是程婶子,她今早上听说程婶子起不来床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请了假,专程留下来照顾。 看看能不能说服老人家让自己留下来。 程乔看着对方一脸的真诚,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 再说她睡了个懒觉起来,肚子也有点饿了。 面碗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更加诱人。 “那就谢谢你了!” 程乔伸手接过。 只见碗里的面条根根分明,面汤清亮,火候恰到好处。 放了青菜和香葱,香气喷鼻,顶上还盖了个煎得焦香四逸的荷包蛋! “咦,你这面条匀称劲道,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只尝了一口,程乔就觉察到不同来。 南县这边中南不北,虽然也会种麦,但向来以吃大米饭为主,在面食制作方面技术欠缺,哪怕是机器制作的面条,也不够北方的劲道。 稍不注意煮过头就会糊成一坨。 面汤能糊成浆糊。 “婶子好眼力,我带得不多,正好让您也尝尝我们那儿的面食。” 徐梦瑶落落大方,明明是专门做来讨好人的,表现得却轻描淡写,“如果您爱吃,我可以常做的。” “其实机制面远比不上手擀面,要不下回我请您尝尝我的手艺?” 闻言知雅意。 其实昨晚她就说过,等张代富一家搬过来可以让徐梦瑶搬过去住。 可现在人家却一个劲儿的提给她做面吃,住那么远了哪来的下回? 这是不想走? “婶子,我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徐梦瑶见程乔将一碗面条吃得快见了底,这才有底气才再次开口。 “我们知青点的房子修缮还需要点时间,恐怕这几天都住不了。” “昨晚您提议让我住到四队去,我也仔细的考虑过了。”徐梦瑶看了看程乔的脸色平静无波,又接着道:“可那么大的屋子我一个人住,也太浪费了,而且我初来乍到一个人住也有点害怕。” “要不婶子您就帮帮我?让我就租住在您这里吧,每个月我出十块钱的房租,怎么样?” 城里的正式工人也才二、三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徐梦瑶一出手就是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这价钱出得的确到位了。 诚意足够。 可她这个话却让程乔愣了一下。 知青们的住处都是队上统一安排的,并不需要她额外花销。 可她为什么宁愿花十块钱也要住在这里呢? 除开原剧情,还有别的关系吗? 第110章 死人 程乔一时之间心思如电转。 按理说,徐梦瑶知道原剧情,理应更满意她给安排的新住处才对。 单独住一个院落,不仅能避开恶毒女配张贵枝,还能保守住她有空间的秘密,又能省去了跟其他知青不必要的交集,简直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可为什么她却宁愿花钱都要住在这里呢? 程乔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但现在也不好直接去问徐梦瑶。 人家是女主,既然这么选择,肯定有她的道理的吧。 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仅仅租住一个房间,这个要求程乔无法拒绝。 不是她贪图十块钱的房租,而是徐梦瑶开出这个的价码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要是程乔拒绝就太过惹眼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在完全不知道徐梦瑶目的的前提下,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现在所有的变数苗头都指向了徐梦瑶,明明知道事情发展却偏偏还是选择了重新来过,她想干啥? 又为啥? 既然如此,那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况且,小姑娘做的面条是真的好吃啊! “那行吧。” 程乔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她打定了主意,也没说漂亮的话,直接接过徐梦瑶递过来的十块钱点了点头。 徐梦瑶一直观察着程乔的反应,没发现任何破绽。 再次顺利的住下来,她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接下来,她要把自己重新分到三队来,完全按照梦里的轨迹发展,她一定要将梦境中救了自己却又祸害了自己的人给揪出来! 与其相信这是个梦,徐梦瑶更倾向于相信梦中的事情都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前世。 梦中,她是死里逃生之后才阴差阳错的打开了空间戒指,而这次有了梦的提示,她早早就打开了空间戒指。 上次是被继母、继妹算计下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除了随身的一卷铺盖,她啥都没有带出来。 这次有了空间戒指,又早早做了准备。 家里属于她妈妈留给她的东西几乎全都打包带了出来。 再次在老张家住下,她第一时间就是布置房屋。 昨晚睡的是她做表面功夫拿出来的破被褥,硬邦邦的,睡一晚起来腰酸背痛。 现在她已经正式入住了,立马就打开空间戒指取出了一床新做的棉被,垫在底下软乎乎的才再次罩上旧床单。 老张家是新起的砖瓦房,地面都干干净净的连灰尘都没有。 再挂上窗帘,摆出自己的日常用品和书籍,能布置的就这些了。 请了一天假的徐梦瑶坐在床上,其实内心是相当纠结和迷茫的。 现实与梦境高度重合,她都已经认定了梦中的一切就是自己的前世。 但老张家这一家子与梦里的出入,又大到令她怀疑一切。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数呢? 不过徐梦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很快就释然了。 不管梦是提示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下乡都是她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家里的那对母女既然已经盯上了她的工作,就绝对没有善罢甘休的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与其天天防备着她们,还不如先舍弃了那份工作给自己换到足够的好处。 等到恢复高考后她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只要不重蹈覆辙,熬过这几年一切就全都不同了! 梦境十多年的经历让她相信,不管出现什么变数,恢复高考的事一定会成真。 …… 程乔吃过面条之后就晃悠到三队的队屋去了。 初见徐梦瑶的各种纠结已经随着答应让她住下来就做出了决定。 顺其自然。 她已经度过了穿越之初最艰难的几个月,现在解封游戏世界已经不是她的执念。 就,老老实实地过好当下就好。 此时秋收已过,田地里的农活轻松了不少。 最多的就是油菜田的田间管理。 除草、施肥,以及杀虫等等。 今天她早上起不来没能参与工作安排,就见三队的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忙着给才种下不久的油菜苗浇水,另一批人忙着清除田间地头的杂草。 那些杂草的根系在地底盘根错节,几乎每过大半个月就需要重新清除一次。 并非无法彻底清除,而是有意为之。 这时候工业肥料供不应求,农作物的营养需求大部分来自这些杂草。 铲掉的杂草铺上碾成粉装状的细土,一层一层的叠堆起来,用火慢慢熏烧,就能得到很好的草木灰肥。 等火彻底的熄灭掉,再将草木灰肥聚拢起来,灌入农家肥发酵数天,就成了油菜越冬的上好肥料。 这件事非常繁琐,但一直都是队上的头等大事。 从来不敢懈怠的。 程乔过来,就是专门看看积肥的进展。 只是她才到地头,远远就见张本初走了过来。 “婶儿,听说昨天那个女知青已经租住在你们家了?” 他跟程乔说话向来直接,“要不你就把她从十队要过来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住在三队,每天却又要绕一大圈去十队上工,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张本初觉得自己这要求合情合理。 婶儿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嫌耽误事还是收了人家小姑娘的好处?” 哪料到程乔一点面子都不给,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问道。 张本初顿时有些讪讪的。 “也没……” 他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却见程乔对他摆了摆手,“你这次收了什么自己看着办,但我劝你别再有下次了。” “别看这些小年轻的知青同志来了咱们这乡下地方人生地不熟,又没人照应,可到底人家都是读过书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况且从大城市来也不知道人家的背景。” “人家来了响应号召正常安排就好,你可别想岔了做出什么是非不分的事来。” “都说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给自己招祸。” 程乔是觉得张本初这人还算正直,也有责任心,是个还算不错的领头人,且又是她的便宜侄儿这层关系在,有意提点他一下。 这批知青可非同小可,先头部队已经分派下去了,紧接着还会有更难对付的人。 麻烦事儿那是一堆接一堆的,万一脑子糊涂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下场可好不了去! 原文中的张本初也就是个炮灰,她不希望他再走老路。 如果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张本初是不会服气的。 知青们说得好听是知识青年,难听点还不是在城里呆不下去的无业游民? 有背景有后台的谁还下乡啊! 不过见识过程乔轻松收拾过家里的逆子、大闹上过城里杨家的门、轻松就能拉拢机械厂的厂长,给她提供各种便利…… 这桩桩件件的事落到别人的头上,能做成一件都是顶了天的事,可他这位婶儿,却不声不响全办成了! 如今又对他做出这番警告,他自然也是上心的。 “其实,其实也没收啥,就是徐知青给送了一斤红糖过来,这不翠芬见大儿媳妇又怀上了,就给攒起来了嘛。” “家里缺啥只管跟我说,能想办法我就给想想办法,你坐在大队书记的位置上就好好地为人民服务,别走了歪路。” 张本初是相信程乔的能力的,连砖瓦厂的设备都能搞回来的人,答应了帮忙不可能连一斤糖都弄不到。 他忙点头,只是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急匆匆跑过来的人打断了。 “书记,婶儿,你们都在呢,我正到处找你们,张老四回来了,拖拉机上拉了个死人!” 第111章 留下 程乔和张本初听了这话全都不由得一惊。 张代强现在成了队上的拖拉机手,负责另一台拖拉机的驾驶。 按照生产安排,他昨天就去了邻县的煤矿,要拉煤回来供砖瓦厂烧窑用。 他们前进生产大队距离邻县的煤矿并没有多远,一天时间来回是绝对绰绰有余的,但昨晚人没有回家。 程乔倒也没怎么着急,毕竟煤矿的煤目前同样供不应求,排队排得久一点也是正常的。 但她没想到出去一天一夜的张代富,会拖一个‘死人’回来! 她跟张本初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到大队部。 果然就见张代富和他的拖拉机就在那里。 旁边已经围拢了一圈的人。 远远就见拖拉机的车斗里空空如也,不见煤块的踪迹! 程乔的心里一个咯噔。 张代富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主,即使没了恋爱脑,脑子仍然不大好使。 出去一天一夜没有拉到煤回来,不会真的干了啥蠢事吧? “别围着了别围着了,人还活着呢!” 程乔加快了脚步靠近,就听到张代富正驱赶靠拢过去的人。 “咋回事啊?是有人受伤了吗?为啥不送医院带回来干嘛?” 一听人还活着,程乔莫名的松了口气。 只是仍旧担心。 这年头捡啥都比不上捡人的风险高啊,这个老四是不是虎! 张本初同样对张代强的行为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是个啥人啊?哪个村的?” 张代强本来见到自家老娘来了,暗自松了口气,可才一照面就受到一连串的问题暴击,让他本就不善言词的嘴更加词穷了。 愣是呆在了那里一时不知应对。 好在围观的人看到书记和程乔上前来了,全都识趣的退开了去,只是仍然停留在大队部的晒场上,个个都竖起耳朵迟迟不肯离去。 程乔顺利靠近,很快就看到了拖斗里的人,也不需要张代强回答了。 看到人的那一瞬间,程乔的脚步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这,还算是个人吗?” 她是真的吃惊。 大队的这台老式拖拉机的拖斗有两米长,但那个人躺下去几乎能顶着车厢壁! 可是却瘦得厉害,躺在车斗里显现出‘长长的一条’。 身上的衣服也破旧得厉害,一条一缕的勉强挂在身上。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尽是各种各样的伤疤! 而且头上还新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别说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就算是旧社会题材的影视剧里,程乔也没见过哪个角色能带出这么一身伤来。 这个人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落下这么多的伤痕呢? 显然张本初跟程乔一样疑惑。 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张代强。 “这人你是在哪里捡的?” 虽然做不到知子莫若母,但程乔对老四的木讷程度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的可能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说起。 果然就见张代强微微松了口气。 “我昨天不是去煤矿拉煤嘛,可是才到煤山脚下,就见路边的水沟里好像有个人。” “停了车,果然就见一个人生死不知的窝在那里。当时我都吓傻了!” 开了头之后,张代强的表达就没了问题。 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整个经过。 他被吓了一跳之后慢慢冷静了下来,伸手试了试这人的鼻息,见还有口气,就直接把人拉到不远的镇医院。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没有大问题,可能是饿得狠了,打了营养针包扎了伤口。 张代强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把医药费先给垫付上了,然后老老实实地等人醒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张代强本想着赶紧问清楚底细,把医药费拿到了就去干自己的正事。 可谁知这人一问三不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张代强这才慌了,忙找了医生来检查。 他可是垫付了十三块五毛八的医药费啊,这钱还是队里给他买煤用的! 医生来了俩,轮番看过都得不出任何结论。 只说这人可能是伤了脑子,要么等他自己想起来,要么就成了个傻子。 张代强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本想着见着了就顺手帮一把,谁能想到自己揽了个烫手的山芋啊? 被救的这人记忆全无,是哪里人家住哪里全都不记得了,浑身上下又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张代强没有办法,连煤都顾不上买,只能原路返回,把人给带回来了。 正当张代强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后悔感言的时候,程乔就觉察到拖拉机后斗里有动静。 扭头就对上了一双黝黑又迷茫的眼。 “你醒了?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程乔对这个人的感官非常矛盾。 这人无论是衣着还是瘦弱的身形,毫无疑问全都是相当落魄的,但他抬眼打量陌生的环境时,神情却又相当的沉静。 甚至眼里的迷茫,都只在刚醒过来的那一刻自然流露了下,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眼里立马古井无波。 将慌乱全都隐藏起来了。 这全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听到程乔问话,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 张本初无奈地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张代强,最后还是开口问程乔。 程乔也是一阵头大。 这事还真怪不得张代强什么。 这个时候的人大都纯朴,很少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谁能料到被救的人会失去了记忆呢? 按道理,遇上这么个棘手的事,最佳方案是把人送到公安局去。 可这时候的情况有些特殊,公安局行使的职权跟以前、以后的都不大一样。 日常的治安问题现在全归革委会管理。 受政治原因的影响,革委会里就是有那么一小撮投机倒把、颠倒黑白的投机分子,让程乔连带着对这个机构都有种本能的排斥情绪。 她还记得自己小说的设定,邻县的煤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会儿下井挖煤的人大多都是身怀奇技的知识分子! 这些人中难说没有将来的国之栋梁。 程乔想要以个人的力量来对抗历史洪流,不亚于螳臂当车,但也不能助纣为虐啊! 直觉让她不想把人交出去。 “要不,先留他养养伤?医生不是说他还可能自己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