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破案名满长安》 第1章 她与谢沂温并不相爱 甲辰年冬至。 天寒地冻,连续骤然的阴冷绵延几日,终开始抖落飞雪。 京都长安的平阳县主府,却听得唢呐和笙箫共鸣,一曲百鸟朝凤吹出喜气磅礴之象。 这一日,是平阳县主秦灼与大理寺少卿谢沂温的洞房花烛夜。 平阳县主现年十六,去岁冬末一眼相中时任大理寺狱丞不过从七品小官的谢沂温。 县主秦灼出身显贵,母亲是当朝景安帝萧佚的亲姐姐长公主萧鸣凤,父亲是驸马秦绪林。秦绪林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掌管边疆十万大军。 萧鸣凤嫁于秦绪林之后,便常年随军,久戍边疆,只留一女秦灼住在长安。 秦灼一出生便被封县主,荣宠备至。 全长安皆以为最受景安帝极其宠爱的平阳县主,怎么也会嫁一当朝勋贵,却不想,她选择嫁给谢沂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狱丞,一夕间,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可之于县主,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偏偏县主极受宠爱,自小想什么要什么,公主与驸马从不过问,便是婚事也由她做主。 如此,亲事便迅速定下,小小的谢沂温连反抗都没有,就这么遂了县主的愿。 谢家攀上平阳县主这棵大树,以耀人之姿,光彩夺目跻身名门之流。 至于谢沂温…… 只用了一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狱丞晋升至从三品大理寺少卿。 据说,过完这一年,他还要升,介时,整个大理寺皆由他一人说了算。 …… 喜曲直吹大半夜,依旧酒席未散。前来县主府祝贺的世家贵胄、娇客子弟们通宵达旦,宾至如归。 后半夜,大雪落了半晌,已然没足之厚。县主府雕梁画栋,飞檐屋脊上一片皑皑,奚零碎碎的落雪声,被隔绝在窗外。 喜烛在案桌上燃烧,主卧新房内,只有新娘独坐在龙凤鸾精雕的床边。 秦灼一身正红白纹喜服,如云似墨的秀发上钗环闪耀,精致的纯金打造凤舞九天头面,衬托出她娇艳面庞,杏眼桃腮,娇憨可人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彼时,秦灼对镜自照,纤指轻拂过面容,神情震惊。 镜架上的双鸾镜铭文雕刻纷繁复杂,镜面照映出一张略微陌生的容颜。 这张脸,过于年轻了! 她不是死了么? 扑通! 窗外大雪堆积够厚,支摘窗的叉竿被收起,窗上堆积的雪瞬间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侍女鸿雁立刻跪趴在窗外,朝着秦灼所在的方向惊恐道:“奴婢手笨,请县主饶命。” 秦灼眸色微闪,回神冷静片刻,打量向她,睫羽微颤,平静道:“算了。你退下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接下来的礼节一概全免,不必举行。” 鸿雁瞬时抬头,震惊又惶恐。 “县主……都是奴婢的错。可成亲礼还有诸多,礼不可废。” 鸿雁不解,县主心悦县马已久,几近痴迷,如今梦想成真,又如何忽然不在乎这成婚之礼? 秦灼没有反驳,只重复道:“退下吧。” 鸿雁迟疑了下,到底起身,急步退下。 秦灼神色复杂,虽不知具体原因,不过她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 她明明记得她早已与谢沂温成婚,已然夫妻二十年,如今又怎会突然变回十六岁当年? 衣衫首饰,装潢布局,全然指向荣元十六年,舅舅景安帝登基十六年冬季,她与谢沂温成婚之日。 秦灼思绪纷乱,一时茫然。 门外传来虚浮的脚步声,很快喜房的两扇门被推了开,风雪瞬间被挤入房中,向被地龙烧滚略显燥热的屋内灌入几许清冷,随即一道伟岸瘦削的身影迈步而入。 秦灼回头看过去,正是谢沂温。 谢家儿郎谢沂温玉颜姿容,当世一绝,如今眉眼挂雪,眸色凛然如同冰霜。 秦灼心弦微紧,微微愕然。 茫然只有一瞬,大约只是因为许久未曾见过谢沂温年轻时的模样。 谢沂温入房后并未言语,只坐在正厅内,将桌子上放着用来交杯的喜酒倒了满杯,自顾自地饮酒。 秦灼心头满绪,神思翻飞,难免生起几分无奈。 既是重生便罢,万不该在这成亲当晚的节点。 她与谢沂温并不相爱。 她努力了二十年,以为蜉蝣可撼大树,临了才明白,人心若磐石,不可转移。 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荒废她二十年。 若是重生在前一天,她定然选择退亲,还他自由。 可现在,着实是晚了一步。 …… 红烛燃烧殆尽,蜡泪裹满烛台。 秦灼怔怔地看着,却不知要对谢沂温说什么,最后干脆就没说。她只痴坐了会儿,便褪去衣衫,卸掉钗环,解发躺平后裹紧寝被睡去。 谢沂温呆坐片刻,喜袍下纤长手指微微蜷缩,骨节分明。 他极力忍耐,面容却平静异常,显得不喜不悲。 依照惯例,他进来之后不久,便会有侍女及五福人、司仪等入门,举行接下来在洞房里的仪式。 坐了一会儿,谢沂温恍惚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仅侍女们未到,就连平阳县主也没什么动静。 往日似鲜活丰满的烛火,烧得周围人狂躁不安,现如今她得偿所愿,怎的如此安静? 红烛继续燃烧,约莫五更时分,听得更夫报了时辰。 谢沂温趴在桌子上自噩梦中突醒,醒来,大汗淋漓,打湿了衣衫。 直起身子,眸色瞬间犀利如刀锋利刃。 环看四周后,谢沂温松了口气,他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天寒地冻,窗外已结冰碴,暖阁之余屋外,气温如春。诸般环境极其陌生,这婚事他是不愿的,却没法子选择。 养他长大的娘亲对他下跪,让他想清楚谢家的荣耀和满门的身家性命,与他的高傲相比,哪个更重要。 他思来想去,只能摧眉折腰眉事权贵。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反而平阳县主这一晚却与往日不同,都睡了大半夜了,竟然还未醒。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紧接着便是秦灼的侍女白鹰与他身边的小厮长烟的小声嘀咕声。 “劳烦白鹰姑娘进去通报一下少卿大人,衙门里有急事,需得少卿大人赶去衙门一趟。” 第2章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鹰拱手回礼,声音不冷不热:“衙门事务再急,也得等明日我家县主见完谢家长辈才行!今日可是县主大喜之日,哪有郎君半夜去衙门的道理?再有急事也得往后拖一拖!” “况且大理寺如今有林大人在,还有另外一位宋少卿,另有其他七七八八好几位大人,怎的就得谢县马一人前往?” 长烟被这么不冷不热地回怼了下,心下着急。 “我家大人出身不高,往日在衙门里自是为难。不多破些案子,这忽然得到的少卿之位又如何服众?” “白鹰姐姐可怜可怜我,帮我通报一声就行!” 饶是长烟费尽心力,白鹰始终不依不饶。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谢沂温起身,正想开门前去解围,身旁却忽然闪过红色香影,伴着如云秀发,似风一般掠过。 秦灼几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见过县主。”白鹰和鸿雁反应过来,立刻弯腰行礼。 长烟哆嗦了下,不知刚刚所争执的话,有没有被县主听到! 新婚之夜,他一个小厮要将新郎叫走,那岂不把县主给得罪了? 秦灼:“是大理寺那边有信儿?” 长烟不敢抬头,连忙回道:“是。” 他惴惴不安,生怕县主怪罪,自己一条贱命,那可是死不足惜。 秦灼又问:“可是此时有命案发生?” 长烟心下绝望,想起往日这位县主心狠手辣的行径,只颤颤巍巍地继续回:“确实是有案子发生。县……县主,这都是小人自己的决定,与我家大人毫不相干!大人他对县主向来是言听计从,绝不敢违背县主的意思……” 长烟说到这儿,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那容颜明媚,好似天边红霞的尊贵女子,心下微颤。 又看了看神色阴冷,一旁站着不动的主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等了半天,长烟以为县主要对他怪罪的,却又听到了秦灼的问话。 “可是帽儿巷子发生的?” “是近来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少女屠夫又出现了?” 长烟怔愣了下,并未反应过来,只一旁的谢沂温在听到秦灼如此问话,眸色微不可见地闪过些许冷光。 秦灼看了他一眼:“看来就是了。” 窗外风雪更甚,呼啸而过。顿了顿,她裹紧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白鹰,你去交代赵管事,准备几个脚程好的,用我那顶轻便小轿抬着县马前去衙门。” 谢沂温凝眸看向秦灼。 洞房花烛夜,他与她并未同房同寝,还要在这等关头前去衙门……依照她往日骄纵矜傲的性子来说,已然触及底线,可她竟不恼? 来不及多想,办事利索的白鹰已然叫了赵管事,他则立刻入房褪去喜服,换上官袍。 出了门,赵管事已经领了四人抬了小轿在等着了。 谢沂温听说过这四人,脚程又快,抬轿又稳。 大雪还在下着,他们四人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已然穿戴整齐,只待出发。只平日里是县主专人专用。如今倒是舍得给他用…… 谢沂温讽刺一笑,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县马!县马!您别为难小的们啊!这可是县主的要求……”赵管事擦了把额头的汗,县主和县马二人不和睦,能为难死他们这些下人。 赵管事眼见谢沂温不乐意坐轿过去,急忙对着白鹰使眼色。 白鹰几步走了上前,错开谢沂温半步,小声道:“县马,县主说了,您可以不坐轿子,不过晚了半刻便会多一名百姓死亡。身为大理寺少卿,乐意与否皆需担责,在其位谋其职。仅因为嫌恶奢靡之风,不愿坐轿,就对百姓不管不顾,错失破案良机,这可是您读书人所为?” 谢沂温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白鹰,却见她恭恭敬敬正对着自己弯腰行礼。 他淡然道:“牵马即可。” 白鹰低头答道:“县主说,马累了,晚上要吃草,还要吃饱。” 谢沂温:“……” 他嗤笑了下,没有再迟疑,将衣袍撩起,踩着厚厚的积雪,快步上了轿子。 不远处,大雪簌簌而落。 雪落之处,一片茫然。 白鹰立在檐下,眼瞧着秦灼兀自站着发呆,叹了口气。“县主,回屋去吧。县马不一会儿便归,你在这儿反而容易受风寒,再着凉就不好了。” 秦灼睫羽微颤,扭头微笑,缓缓开口道:“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鹰:? 什么意思? 秦灼立在廊道上半天,县主府的院子宽阔,雪景怡人。 她倒是有许久没有这么空闲地看看雪景了。 荣元十六年,那时的她刚满十六岁,欣喜地嫁给了心爱之人。 新婚之夜命案发生,被称作少女屠夫的连环杀人凶手在帽儿巷犯下命案,虐杀一名十四岁少女。 谢沂温不顾新婚,将她一人弃于屋内,赶往大理寺出公务。 当时心怀憧憬的秦灼年幼,被长公主与驸马宠爱,从未有过如此冷待,跟谢沂温大吵了一架,哭坐到天亮。 这件事诱发二人关系近一步冰冻,算是导火索,自此以后,谢沂温处处躲避,次次冷淡。 秦灼心生愤懑,少女情怀令她自怨自艾,连带着对谢家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最终造成谢沂温被谢氏长辈教训。 还是这样的大雪天。 谢沂温赤裸着上身,被藤条抽了满身的血痕。 …… 再忆起当年,恍如隔世。 重生了,她便不能再那么活。 这情思困顿她多年,在她的心思戳出了个大洞,开始空荡荡的不能深想,一想就疼。 到后来,空落落的已然成了习惯。 “白鹰,我饿了。”秦灼朱唇轻启,眼底带着平静。 白鹰从来没瞧过县主这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顿时心疼了。“县主想开些,是县马不识好歹了!您当心点儿身子,奴婢这就叫金妈妈备膳。” 她穿过廊道,走出院子前,回身看了眼县主。 一件红衣大氅,戴着上等雪狐毛围脖,衬托着她肤如凝脂,长发泼墨。 这样尊贵娇嫩的人,总是被人捧在手心里,从未被忽视,倒是遇到了姓谢的,县主仿若一夜成熟了。 县马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还得敲打敲打才行。 第3章 您是皇室宗亲贵眷,死也不能受辱 大雪依旧下着,已然没膝盖。 大理寺所在正街与县主府要经过三条正街,五条巷子,还要过两个桥。 每次上衙,谢沂温步行往往需一个时辰。 平日里或坐马车,则需一炷香。 前往大理寺的众大人们马车辚辚,不过行驶到门外不远处,车夫冒雪前行,结果最后车轮全被大雪给堵塞,轮子怎么也转不起来。 只能最后步行到门口,一个个的,都迟到了。 “这雪也下的太大了。” “瑞雪兆丰年呐!明年是个丰收年。” “别人日子过好了,咱们可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住那个少女屠夫!” “这凶手的确狡猾,我在大理寺也待了快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麻烦的案子。这一次命案又犯,只等素来神思敏捷、喜好断案的谢大人来瞧瞧了。” “大人莫不是说笑?谢少卿今晚洞房花烛,平阳县主那性子,能放他出来?况且软玉温香在怀,鬼才乐意在这等冷天里受冻。” 几位狼狈不堪,鞋袜全被雪给沾湿了的大理寺官员互相见礼之后,随口闲聊了起来。 说起谢沂温之时,只觉得他这若与县主成了婚,日后的一腔抱负定然化作枉然。 县主可不贴心,自小宫闱中长大,养尊处优,矜贵无双。家族败落的谢氏普通一不受宠的谢家嫡次子,又如何做主?那日子想必难过的很。 几人边聊边往衙门正堂走去,鞋袜已湿,天气又冷。 不过短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已冷得人瑟瑟发抖。只想入门赶紧生了炉火,也好暖和着再做事。 “真是怪了。往年大雪,咱们这衙门得到天放晴了,院子里的积雪才能被扫净,今个儿怎么有人大晚上地铲雪了?” 刚刚踏过内院大门,众人便察觉到古怪。 正啧啧称奇,忽然远远瞧见正堂中走出一瘦削却气度非凡的身影。 “咦?那拿着卷宗的不正是谢大人?” 众人抬头看过去,竟真是谢沂温。 这内院里的大雪,看起来应该就是谢沂温派人给铲的了。 奇了! 洞房花烛夜,谢县马不好好地陪县主,居然跑到衙门公干来了! 裹着厚实暖裘,身披玄色夹棉锦缎大氅的谢沂温冒雪疾步向着众人走来,眼睫挂珠,眉宇含霜。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贴身小厮长烟。 一开口,热气便成形,挡不住他语气的急切:“卷宗我已经取来,我等需尽快到现场走一遭。现下大雪皑皑,此番探查定然困难重重,若是迟上不到半炷香,线索便难以搜寻。” “半炷香?”一旁有人惊呼。“从案发到此时,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焉能还有痕迹?” 谢沂温心下微沉,语气森冷,对着众人拱手行礼道:“在下力求找到线索,先行一步。” 眼瞧着谢少卿不顾风雪严寒,坐上轿子匆匆而去,众人呆了半天,抓了值夜的胥吏问了起来。 “少卿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启禀各位大人,谢少卿早您几位一炷香的时辰。” 那么早? 他这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啊! “这院子的雪是谢少卿铲的?” 那胥吏闻言,顿时一脸羡慕。“少卿大人一到衙门就去找卷宗了,哪顾得上这些!只是平阳县主身边的人训练有素,自行铲的。那几个抬轿子的轿夫,在雪地上一路行的平稳,脚程快得不比马慢呢!各位大人回去不如骑马,还是别乘车了。太仆寺那边得信儿,雪天出行,一会儿便将马匹送到。” 大理寺众官员闻言,便放下心来。 一时感叹着太仆寺此次办事见效,又难免羡慕谢沂温娶了全京都最尊贵的女子就是好处多多。 那些仆从到了大理寺就干活,都不用主子吩咐的。 “我等没那个福气啊!” …… 秦灼站在檐下片刻,待指尖感受到微凉,脖颈亦被风雪吹出几分寒意,她才回舞歇息。 金嬷嬷上前,将刚刚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放入她怀中。 “县主莫不是在等县马?” 秦灼摇头,看向金嬷嬷的目光多了几分心酸。 金嬷嬷是在她成婚十三年后死的,她与白鹰都是那个时候走的。 她恍惚记得,那也是一个阴冷的冬天。 冬季天气寒冷,上了年纪的多数捱不过,可金嬷嬷本是跟在她身边该享福的,却因为叛军杀入城中,她提早走了的。 秦灼的耳畔还似乎响着金嬷嬷声嘶力竭的声音。 那时被乱军入城搞得心慌意乱的她被金嬷嬷死死抱在怀里,听着金嬷嬷大声地呵斥叛军们退开。 白鹰满身鲜血,衣衫满是被刀划破的裂痕,还有汩汩流淌的鲜血。 她一时觉得血怎么这么多啊,一时又怕流血流成这样,白鹰会不会血尽而死。 白鹰杀出了一条血路,让她与金嬷嬷独自从后门逃走。 金嬷嬷搂紧了她:“灼灼啊,金嬷嬷陪不了你了!金嬷嬷得走了。一会儿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先换上这身衣服,再把脸涂黑了,可千万别让乱军瞧见你的脸!” 秦灼哭成了泪人儿。 “金嬷嬷,你不能死。白鹰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也走了,我该怎么活啊!” 她是不知道该怎么活的,一个娇滴滴的尊贵人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小养尊处优,何曾遇到过这等难事? 于她,已然前途茫茫,生死难沽。 金嬷嬷咬了咬牙,神色严厉:“灼灼,你可是县主!你父亲是先帝好友,更是钦封的护国大将军!长公主自小也是教导你君子六艺,你称得上是将门之后!拿起你的弓箭,骑着这匹马,你逃也要逃出去!” “这把匕首是老奴刚刚从县主的妆奁中取的,县主用来防身!记得,若是落到了乱军的手里,别害怕,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宁可战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真的……那便用它自戕,您是皇室宗亲贵眷,死也不能受辱!” 金嬷嬷推开了她,自己从马车一跃而下,卸下了马车,将包袱放于千里马上。扶着秦灼上了马之后,她笑着对秦灼挥了挥手。 “县主,一路平安!” 秦灼拼了命地逃啊逃啊,骑马磨破了两条腿,倒也真的保住了命。 直到谢沂温领军回朝,清除叛军,接到了她,再次回到县主府后门。 金嬷嬷的尸身已被掩埋。 第4章 只是那时,一切为时晚矣 “县主今日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金嬷嬷扶着秦灼进了房间,随口劝道:“若是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必去见谢家人了。要老奴说,您好歹是县主,只有谢家人来见您的份儿,万万没有您要主动前去的道理。” 金嬷嬷说这档子话,确实是想要劝一劝秦灼的。 自县主遇到了谢沂温,整个人就仿佛着了魔,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几乎所有的原则底线都没了。 之前还总说要替谢沂温好好照顾谢家人。 她劝了好多次,县主偏也不听。 这一次她又随口劝了句,也没认为县主会赞同的,却不想秦灼坐到了雕花圆凳上,低头轻嗯了下,便乖巧着道:“一切都听嬷嬷的。” 顿了顿,她唇角淡笑。“嬷嬷说不去敬茶,那便不去。” 金嬷嬷瞳孔微震,枯皮的面容微颤了下。 正疑惑之际,却又继续听到了县主的声音。 “我想去帽儿巷一趟,嬷嬷安排,就让白鹰跟着即可。” 金嬷嬷愣了下:“县主,外面下这么大雪……” 话音未落,却见秦灼已穿上了常服,披上披风出了门。 她心下疑惑,却没有过多迟疑,只连忙招手叫白鹰赶紧跟着伺候。 “县主……可是要准备马车?”白鹰的话并未说完,秦灼已然到了后院马棚处,去将她往日里不怎么骑的枣红马给牵了出来。 枣红骏马,雄壮挺拔,身姿矫健,奔跑起来肌肉紧绷,浑身轮廓呈流线型,眼睛炯炯有神,尾巴也蓬松柔软,是难得的千里好马。 秦灼拍了拍马儿:“风凛!走吧!载我去帽儿巷,以后我可不会只将你放入马棚不管不顾了。” 骏马闻言,鼻子重重地嗤了口热气,显得兴奋异常。 秦灼解了缰绳,将风凛牵出马棚外。一个翻身上马,而后一抽马鞭,风凛便疾驰而去。 “县主!” 金嬷嬷急匆匆地赶过来,见此情景,一拍大腿!“白鹰,你快跟上去!县主她可是多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况且外面还下得这么大的雪!” 白鹰满口答应,急急忙忙地也迅速骑马前去追人。 金嬷嬷眉头紧锁:“天杀的,那姓谢的,到底怎么惹到县主了?” 约莫一柱香不到,秦灼便到了帽儿巷。 此时的天不过微微蒙亮。 大雪还在簌簌而落。 上一世,她是做了错事的。因着是新婚,虽然发生了命案,她也闹腾了一番,死活不让谢沂温前去衙门。 直至清晨,她高高兴兴地想要与谢沂温一道去给谢母敬茶,却赫然发现谢沂温自己已经私自前往了大理寺。 她发了好大的脾气,硬是三天没有理他。 而这期间,这个犯下了命案的少女屠夫又连杀三人,夺了城门奔跑而去,未再抓到。 这死去的三个人中间,还有一人年仅六岁,只是个幼儿。 后来,她才知道,她霸着谢沂温几个时辰,导致大雪纷纷,掩盖了凶手大部分行凶痕迹。 许是因为天寒地冻,凶手便又趁着案子未被宣扬,官府中人并不是特别重视,胆大妄为地再次行凶。 而他行凶期间被人目击,他便痛下杀手,将一路过的母子一并杀害。 秦灼咬紧了下唇,执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若非当年她任性,令谢沂温错过破案最佳时机,此事也不会成为他后期的一个心结,也令他们二人渐行渐远。 秦灼当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的。 就如同金嬷嬷与白鹰,还有众人都以为的那般,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县主,是贵族,是平民难以触及的顶层榜样。 普通平凡的老百姓死上几个,那又能如何? 年轻气盛且不知人间疾苦,终究在十三年后,叛军杀入长安,皇城内原本歌舞升平的粉饰太平被彻底打破,她步出长安街外,脱离县主府和一大堆仆从的保护,她才真正明白,生命意味着什么。 只是那时,一切为时晚矣。 嘎吱嘎吱,绣花鞋踩在雪上软绵绵的。 脚底的清凉,脸上吹过来的雪花令一夜只浅眠了两个时辰的她骤然清醒。 帽儿巷位于长安城西北方,此处居住人口复杂,买卖诸多,人群居住密集。 白天这里人山人海,夜晚临近宵禁,此处人烟便会散去,这里诸多的小巷,一条连接一条,显得极其清冷和恐怖。 小巷深处的未知黑暗,像是一只能吞噬一切的可怕巨兽。 秦灼站在巷子口,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冷静片刻,便迈开步子往前直行。 耳边只能听到她一人的脚步声,她心有些慌,只是很快便镇定下来。 到了巷子往里约莫三丈远,她敲打火石,随手取出一个头颅大小的灯笼,将其点燃。 昏暗的烛火下,总算能瞧见巷子里那一片悚然的黑暗中有什么。 大雪下得很大,已经有些迷人眼,却并未完全掩盖这行凶的现场。 斑驳的血迹隐约可见,秦灼又往前走上几步,口鼻被一股浓郁冲鼻的血腥味儿充斥,一扭头,便在旁边巷道的角落发现了地面上扭曲着的女尸。 灯笼照耀,昏暗的烛光下,女尸被划了十来刀的脸上充满死气,双目睁大,似有不甘。 秦灼看得心底发寒,深吸一口气,血腥的味道令她心渐渐镇定,她目光犀利。 还好,尸体并未被破坏,周遭的环境也有迹可循。 这一次,尚未过晚。 秦灼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女尸。 身后奚奚碎碎的传来声音,而后是白鹰倒吸一口气的惊呼! “县主,您这……” 她家那高高在上的县主啊,什么时候要碰死人了? 秦灼没有回头:“白鹰,你去四周寻寻,若是遇到衙门的捕快,让他们带着报案人过来。我在此处先验看尸体,等着谢沂温。” 白鹰欲言又止,心下疑惑却还是以县主的要求为主,很快前去找人。 没多久,衙门的捕快便到了。 来的是接了报案的京都衙门值夜的捕快林苏。 “见过县主。”林苏搓着被冻得将近麻木的手,心下震惊。 刚刚见到美貌侍女来找他,还以为说的是假话。堂堂平阳县主今儿个晚上成亲这事儿,谁能不知道? 那样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杀人抛尸的现场? 第5章 这般贵女,如何知晓人间疾苦 “县主,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还……”林苏走上前,想与县主搭话。 长安贵女们骄矜得意,往日踏马寻欢,哪里能让眼前这种场景污了眼。 可别让县主再看到…… 林苏心思刚刚到这儿,却眼尖地瞧见县主手指上的一抹红,还有她脚下那死状恐怖的女尸! “这……这……”林苏一时哽住。 秦灼并未在意,她平静地看了来者一眼。“你便是林捕快?” 林苏恍然回神,恭恭敬敬着道:“是。小的林苏。正是管辖这一片的京都捕快,贱业行当,不值一提。” “县主可是有什么事?您瞧这正下着大雪的,何不到一旁的铺子休息一阵?小的跟那儿的人熟的很……” 秦灼很快打断了他:“不必。” 她眸色凛然,黑色的瞳仁在烛光的闪烁下,带着几分幽光。 秦灼:“案发时间应该在丑时,距此时不到半个时辰。你既然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捕快,可把当时的情况说明?” 林苏愣了下。 这平阳县主什么情况?怎么问起他这些来了? “这个……小的今晚值夜,本就是在附近巡视,正好雪大,小的便回衙门将挡雪的蓑衣斗笠穿好。毕竟晚上巡逻时间还长着,冒雪也不行。就回去没多久,我便收到了报案。帽儿巷巷子口西北方的酒铺子老板杜酒中,夜半出来倒洗脚水,好像听到了叫喊声。掌柜便去瞧了一眼,当场就看见一名女子孤身躺在这儿,地上满是鲜血……” “这杜老酒可是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说起这个……杜老板好歹还是个男人的,都说酒壮怂人胆,他倒好,胆子都被猫给叼吃了!依我说,还不如县主您呢!” 林苏这话可不假。 平阳县主都站在女尸旁,这场景那可多渗人啊! 他还是从边疆战场回来的一个老兵,也是见过尸山人海的,依旧瞧见这女尸的样子吓了个半死。 反而平阳县主…… 倒是眼瞧着神色平静,而且居然还敢摸上去。可不得胆子大呢! 原来报案的是杜家酒铺的掌柜,秦灼抬眼从巷子口往一旁看过去,果然能看到酒铺掌柜所站立的位置。 这条巷子并不算隐蔽,可以说从旁经过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尸体。 秦灼恍惚了下,若有所思:“等下,我们去找一下杜掌柜,再问问看。” 我?我们? 林苏又是一愣。 奇了怪了!这平阳县主这般的贵女们,到底是为啥能跟他说我们? “我先四处转转,你们在此等我。” 秦灼从厚雪中拔出自己的脚,迈开步子缓缓地朝着四周走去,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脚印,看着清晰又静谧。 林苏偷瞄着白鹰。 白鹰冷哼:“你有话要说?” “被你瞧出来了?” “脖子都伸得成长颈鹿了!” 林苏挠头,往白鹰所在的方向凑了凑。“你跟在县主身边多少年了?” 白鹰眯眸,目光冷冽似刀。 林苏倒吸一口气。“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问问……县主她一直都这样?” 他的嘴朝着秦灼弯腰蹲在雪地里探查的方向努了努。“这么大冷的天儿,这会儿天都没亮,她居然在这儿摸尸体,这等贵女,我还是头一回见。” 白鹰冷哼。 别说他头一回,她还头一回呢! “县主的事,少打听!” 林苏哦了声,看着白鹰冰冷的脸收回了声:“……” 二人正聊着的,不远处大理寺的人终于到了。 小轿一停,谢沂温下了轿便瞧见眼熟的风凛正被拴在巷子口不远处的干枯的梧桐树下。 风凛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些,威风凛凛,鬃毛光滑,马鞍上等,坐垫更是打造的又稳又舒适,他一眼便认出是县主的马。 眉头紧锁,谢沂温的脸色微沉。 长烟气喘吁吁,县主找的轿夫脚程贼快,堪比良驹。明明是大雪下得极大,他们抬轿抬得还是四平八稳不说,竟然还是一路小跑而来。他可不比主子能坐轿,只凭一双腿,属实干不过。 “县……县主?”长烟瞪大了双眼!若是他没瞧错,那不远处披着披风在来回走动的正是他的第二个主子平阳县主吧? “不是,县主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这也太任性了!” 长烟嘟囔着。 这般贵女,如何知晓人间疾苦? “真是为了少卿您无所不用其极啊!”长烟摇了摇头。 谢沂温未多言语,白皙如玉的面颊上被雪吹过,显得有些剔透玲珑,一如他一颗拳拳君子之心。 他提着轿夫准备好的灯笼朝着命案现场走去,长烟立刻也跟了上前。 “你来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快。”秦灼打量着他上下。“尸体在那边的角落,我已经看过了。报案的是杜家酒铺的掌柜,人称杜老酒。” “林捕快跟白鹰两个人在看着尸体,以防其他人破坏痕迹。另外你放心,我只做了简单地观察,并未损坏及改变任何死者的位置及摆放,她死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依旧什么样。” 谢沂温眉头紧锁,语气舒缓,听不出声音的起伏道:“你做这些做什么?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灼行为古怪,可她古怪亦不是一次两次。 当初一眼相中他,夏天将祝家二小姐祝思思推入荷花池,对着他的同僚晋斯名泼墨撒泼。 之后为取悦他,还自学焚香,看了账本…… 如今做出这等事,并不稀奇。 秦灼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忽然挥手,示意他过来。“我在这边草丛发现三处痕迹,应该是凶手留下的,你来瞧瞧可是?” 凶手? 谢沂温眼底幽光闪烁,忽视秦灼的怪异,走过去亟待一观。 到了位置,顺着秦灼手指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三处脚印,未被积雪完全掩盖。 秦灼弯下腰,小心地拿手指对着脚印比了比,略微思索,缓缓开口道:“此处被凶手踩踏,因为是草丛,会被踩过之后回归原位,所以凶手并未察觉自己还在泥地上留下足迹。” “你细看此处,应该是草丛被踩倒后又自行直立,湿土表面正好被草丛顶层的雪给塌下来掩盖,这才保留下了足迹。” 谢沂温眸色微深。 秦灼观察何止入微,简直心细如发! 第6章 秦灼,竟然不是在胡说 这种脚印要发现多难?需要在草丛处处翻看,还需翻看雪下的泥土痕迹……此等观察力确实难能可贵。 秦灼似乎能懂他的疑问,解释道:“草丛上有压痕的地方细看,此处的雪与外处的雪高低不平。这几根杂草的尖端还有些泥土,显然与此处的泥渍不是出自同一地,颜色都稍有区别。这定然是凶手留下的。” 谢沂温立刻明白。 若非是有凶手踩踏过,积雪高度必然会一致。 秦灼起身,语气稍微快了些,看向谢沂温的眼神平静又淡漠。 “这个凶手身材高大,丈许多一寸。年纪约二十五左右。” “死者身长六尺寸余,性别女,穿藕荷色湘裙,面色白,身体表面看去,并无宿疾。合面至全身伤痕共三十六处,左脑有三处挫伤,右耳根撕裂伤,脖颈处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勒痕,面部有伤痕十五处背后及大腿有伤痕大大小小二十一处……伤痕皆为新痕,颜色鲜,另外,死者脚后跟有磨痕。” “虽然痕迹诸多,不过致命伤却是来自脖颈处勒痕。也就是说,死者是被勒死的。” “依照目前所呈现的证据显示,凶手应该是名男子,身形高大,约一百一十斤上下,身材瘦削,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身穿黑色锦缎所制的衣物,此人左脚有些微跛,左脚前重后轻,左脚比右脚下脚轻,很可能左脚有过陈旧伤。” “另外,凶器是刀具或者类刀型器具。” “希望谢少卿稍候问话,仔细问问附近的人可有人目击一位走路姿势不大正常的男子。” 秦灼这一番话说完,谢沂温眉毛微挑,神色震惊。 他还未曾回话,从旁走过来的长烟就嗤笑起来。 “不是,县主,您这还搞起破案来了?还玩儿这么玄乎?” 长烟难以置信,感觉非常离谱! “要说,小的这也是随着大人办了大大小小数十起案子的,没有一件是只这么瞧了一会儿,就能立刻断定凶手是男是女,身穿什么衣服的!” “而且凶手还跛脚……你这……这能瞧得出来?简直是玩闹!” 秦灼沉默不语,美目只紧盯在谢沂温的身上。 旁人说什么,她自是不管,只要谢沂温愿意信,那便足够。 “天冷,县主还是尽快回去休息。你的轿子你自己坐。” 谢沂温没有多言,留下几句话,而后转身便去查看尸体。 白鹰走到了秦灼身旁。 “县主,县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咱先回吧?” 秦灼摇了摇头。 凶手并未走远,甚至还会意图行凶,她此时走了,如何放心得下? “我们等县马下衙再一并走。” 白鹰欲言又止。 县主如此这般,又要被人说倒追县马了。 不过,这天底下县主要做之事,还从未有人能阻拦成的。 谢沂温一边听着长烟啰嗦,一边动手检查尸体,旁边还有林苏等待。 他越验看越诧异。 尸身的伤痕,的确如秦灼所言,是刀器所伤。而且伤痕的位置及数量与她所说的不差分毫。 秦灼,竟然不是在胡说? 谢沂温心下震惊,回头看过去,却见秦灼并未离开,只站在不远处等待。 他沉思片刻,上前询问。 “你为何会觉得凶手是名男子,而且身高丈许?还有衣物特征,以及他有跛脚……你又如何得知?” 秦灼定定地看向他。 “衣物特征是因为死者耳饰上缠绕了一根细微的黑色锦缎丝线。至于年纪、身高及跛脚还有行路姿态,这便是通过刚刚的三处脚印所得。” “不知子凉可曾听过码踪术?” 谢沂温微怔,而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底微光乍现:“听过!” 子凉两个字让他心为之一动,不由得看向她。 她竟知他的小字。 一旁的林苏也震惊地睁大了眉眼。“原来是传说中的码踪术啊!听闻西北有人曾懂,亦不知真假。” 谢沂温点头:“西北草原有牧民马氏可通过羊蹄印,于数百羊中寻出特征羊,不仅能判断羊大小,及公母,基本的身体状况也一并能瞧得出。原来你用的竟然是这个……” 林苏恍然大悟。 “这得练得多登峰造极啊!只凭借脚印基本就能把人特征说个七七八八了!这就太好了!” 林苏急切着道:“等会儿再找杜掌柜问问,许是能问出更好的结果……” 秦灼闻言,忙道:“我也想听。” 说完这话,她顿觉不妥,注意到谢沂温此时将目光正看向自己,她眉头微锁,缓缓开口道:“谢大人,这一次的死者可是与少女屠夫案的那几位死者死状一致?” “我听闻,少女屠夫手头已有四条人命。被害人无一不是面容被毁,浑身刀痕。而且……” 秦灼指着女尸继续道:“这名女子只有十四岁,如花年纪,死前拼命挣扎,我有注意到她胸口有青紫压痕,触之肋骨有三根断裂。这说明有人曾经用脚重重地踩在她胸口。另外……” 秦灼将手指移向少女面部的伤痕。“活人被杀者,其受刃处,皮肉紧缩,四畔有淤血。被害人脸上伤口正是皮肉紧缩!这也说明……她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拿着刀在脸上划上了整整十几刀,以致毁容!” 谢沂温心如波涛汹涌,眼底星光闪烁,寒芒阵阵。 “你所言,我已知晓。” “所以,让我参与破案!我想替死者发声,想替她讨个公道,我更想帮她找到凶手!” 秦灼声音略微急切,语气铿锵有力。 “谢沂温,我不是为了你!你相信我!” 周围的环境瞬间安静,四周的大雪依旧簌簌而下,落满了二人的眉毛、睫羽…… 谢沂温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秦灼许久,仿佛头一回认识她。 “随便。” 他撂下两个字,便让林苏带路,去找杜掌柜问情况。 秦灼松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白鹰秀眉紧锁,语气不善:“倒是给县马脸面了!您可是当今皇上最宠幸的长公主,想要破个案子,再找人问话,还用问他?” 瞧这县马冷热不知的模样,真以为她家县主多卑微似的。 秦灼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气不气。能参与进案子就好。” “况且……他本就是大理寺少卿,分内之事必当尽心尽力。他也是为我舅舅做事,如此用心自然是好事。” 白鹰冷哼:“什么话都是假,明明就是县主惯出来的毛病!骄傲个什么劲儿啊真是!” 敢娶却不敢认,大怂货! 秦灼唇角微勾。 若是二十年前,她许是真会为此心烦意乱。 可如今,她敢肯定,她已不会了。 第7章 那人带着一个鬼面具 杜掌柜面部白净,微胖的身形,眉细眼长,笑面人一个。 此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谢沂温见他紧张,将声线放平,尽量放低了声音,开口问:“将你所见所闻再仔细回想回想,不着急,我就在此慢慢听。” 说着,他便坐在酒铺子里的桌子前。 林苏在一旁也开口:“杜老酒,放心,你又不是凶手!有什么说什么,有大人做主的!” 杜掌柜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尽量学着不紧张。 “也是倒霉。你说说,我偏那会儿去倒洗脚水作甚?真是中了邪了!” 杜掌柜叹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下雪的天太冷,关了店门,泡了个脚之后,我就早早睡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噗噗噗的,很是奇怪……” “声音有些诡异,睡在铺子里的时候,我就容易想东想西,就算睡着了,也睡得很轻。就那点儿奇怪的声音一出来,就给我吵醒了。醒来后,我忽然想起我的洗脚水忘记倒了,于是我就出门去倒洗脚水。” 杜掌柜说着,脸上渐渐升起惊恐之色,语气微颤。 “刚刚推开门,冷嗖嗖的,我倒完洗脚水就打算继续回去睡觉。就在此时正好听到了哐当一声,那声音大的吓人,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人似乎是在费力地拖着什么。我就喊了一声……却见那人回过头来,可没把我给吓死!那人带着一个鬼面具!” “他一听我开口,便撒开了腿跑了,估计他也被我吓着了!” 杜掌柜讲到此处还颇为得意,而后笑容一收,叹了口气。 “等那人跑了,我怒骂了他好大一会儿,也没见那人再找来。本来只以为那人是哪个混账小儿故戴面具,吓人玩儿呢。谁知道……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具尸体躺在那儿了!” “晦气死了!” “这一片死了人,我的酒还怎么卖啊!” 杜掌柜说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具体的就这些了。” 谢沂温定定地看着他:“你出去的时候,是何时?” 杜掌柜:“丑时初!” 谢沂温:“那个逃跑了的疑犯可有什么特点?比如衣物如何,身高大概怎么样,胖还是瘦?” 杜掌柜摇了摇头。 “这天儿黑的很,我打着灯笼也瞧不见啊!对方看得清我还差不多!不过,我隐隐约约地瞧着他穿的应该是件深色的衣物,八成是黑色的,身高就是中等个头,人很瘦,瞧着踉踉跄跄的。” 问话是问完了。 案发时间在凌晨的丑时,正是夜黑风高雪急时,这杜掌柜侥幸能目击到疑犯已是不易。 至于还能不能再找到其他的目击者,那就得让衙门多派人手,四处走访,再加大力度询问才行。 林苏对着秦灼竖起大拇指。 “县主,你这还挺有两下子的。” 刚刚杜掌柜所言,与秦灼一般无二,关键是人家县主说的比他讲的还要细致的多! 已经细节到是穿的黑色锦缎材质的,而且还能瞧得出这人行走的步态,以及形体特征。 秦灼顿了下,目光却紧盯杜掌柜。 “敢问杜掌柜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杜掌柜:? 秦灼的声音沉静,令人平静又仿佛带着力量。 “你说你是因为听到什么声音才醒的,我能问问杜掌柜,那种声音你能多描述描述么?” 杜掌柜挠了挠头,一时有些为难。“这个……我着实是描述不出来,就感觉比较有节奏感,不过就只有那么一阵子才有,我出去之后就消失了。” 众人一头雾水。 林苏更是好奇,县主怎么会问上这个问题。 难道那声音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这雪还在下,想来想要抓住凶手,怕是很难了。”林苏眉头紧锁。“这个混账,下手也是真的狠!”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林苏。“死者身份清楚了没?” 林苏摇摇头。 “人是今天晚上才死的,还不知道身份。我们也着手在附近找人询问。打算等仵作前来,再仔细验看一遍尸体。” 谢沂温双手背后,目光犀利地将四周环境仔细打量,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开口。 “凶手敢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巷子口杀人弃尸,可以说是狂妄至极,对于我们这些当差的丝毫不放在眼里。” “此人出身富贵,最起码可以买得起锦缎做常服,定然不是普通百姓。尸体四周血迹痕迹过少,与杀人之后人体所流出的血液量不符,我怀疑此处只是抛尸地段,并非杀人现场。” “林苏,你带着大理寺的人去附近三里以内询问失踪的年轻女子,还有与凶手有关细节的人物也可以打听打听。” “长烟,你去通知京兆尹,派人将城门口守住,严格勘察每一个进出的人。重点关注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走路步态不稳,或者稍显古怪。一定把城门口看严,以免犯人逃脱!” 谢沂温四处看完,便立刻下达命令。 口吻自然而然,却给出了极其清晰的指示。 说完这些,谢沂温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帽儿巷附近的细节地图。 秦灼愣了下神,站在一旁心下稍稍冷静。 她给出了自己苦练二十年见微知着的答案,剩下的就看谢沂温的了。 而他的表现的确并未令她失望。 “若是我没有猜错,凶手杀人弃尸后会朝着两个方向逃窜。一处是人烟稀少的定国寺后山,另一处帽儿巷南处不远便是护城河的一处入水口……他若是不能从城门口混出去,便极有可能自水道逃走。” “此人不是头一次犯案,却始终能逃脱追捕。他若是两条路都不能逃,那便会有个真实的身份作为掩护。” 秦灼咬着下嘴唇,忽然开口。 “凶手有可能还会继续杀人!” “谢沂温,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掩护着他的那个真实身份!” 谢沂温猛然抬头。 他眯眸,眼底带着寒芒,点滴皆锋利如刺。 他缓步走到了秦灼的面前,目光审视中带着敌意。 “秦灼,你认识凶手?” 第8章 县主其实与凶手之间是认识的? 秦灼摇头:“不认识。” 谢沂温唇角微启一抹冷笑。“可县主句句拿人,步步紧逼。又对凶手细节了如指掌,若非真是码踪术传人,是不是我可以说……县主其实与凶手之间是认识的?” “县主,敢问西北牧民离此有万里之遥,你一个从未出过长安的闺阁千金,到底是怎么拜的师,又是怎么学的艺?” 秦灼头皮瞬间发麻! 这谢沂温果然不愧是断案有能,居然这么快就找出了她话中错漏。 她怔愣了下,缓缓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我如何拜的师?又是如何学的艺?回少卿大人的话,我真的去过西北放过羊。” 叛军杀入城中,京都勋贵死的死,逃的逃。 金嬷嬷与白鹰的牺牲,换下她一条命逃出了长安。 她骑着风凛拼命地逃。 杀了十几个叛军,一路冲着西北方逃了。后来,她沦落到西北方,靠着学到的制香本事,慢慢地生存了下来。 之后,她有幸遇到了马家人,跟着会“码踪术”的老头子一起给大户人家看羊。 就这么看了三年,她偶然听说谢沂温领兵杀了回去,长安已经平安,她也才又骑着风凛回了去。 “县主!你这玩笑开的,属下都不信!”林苏见这气氛不对,连忙开口相劝。“那啥,少卿大人,您与县主大人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不清楚的,等一会儿下衙自行回去弄清楚不就明白了?” “况且这码踪术的本领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多找几人验证不就行了?” “这连环凶手什么情况,县主金尊玉贵的,怎么可能会与那种人勾连?” 林苏的话打破了酒铺里诡异的平静。 白鹰看向了谢沂温充满杀气的目光微微收敛,手握紧了刀柄。 谢沂温讽刺一笑,扭头出了酒铺。 林苏与长烟连忙跟上。 白鹰凑到秦灼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县主若是不高兴,我去教训他。” 秦灼:“……” 她伸出手,在白鹰的头上摸了下:“你乖一点,别惹事。他不信,你信么?” 白鹰咧开嘴,“县主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白鹰的命是县主的,县主可以随时拿去!” 秦灼心一慌,脑海里又呈现了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浑身是伤的情景。 秦灼叹了口气。 “白鹰,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意。只要你与金嬷嬷能好好地活着,咱们关起门开过自己的日子,日后能平顺康健,那便足够了。” 而后,她的眼底带着星光,耀眼又明亮。 “最好,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白鹰睁大了眼睛。“县主有喜欢做的事了?您不是只有喜欢的人,为他可移山河,可未曾听过您有打心底里喜欢做的事……” 秦灼:“……破案子就是。” 白鹰:? 秦灼笑道:“日后,你就懂了。” 二十年光景,她直到临近四十才知自己到底学了怎样的本领。 初心不过只是为了博取谢沂温的喜欢,时间久了,她才知晓这一身的本事才是她真正可安身立命的归处。 只有破案子的时候,她的心才得以平静。 …… “大人,您不会真的对县主发火吧?那谢老爷子还不得又要教训您。” “县主最会告状,您又不是不知道。” 长烟躲在谢沂温的身后,小声嘟囔。 “不过,县主还真跟凶手有牵扯?不然如您所说的,她怎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谢沂温自然不会认为平阳县主能与连环凶手牵扯上。 他只是不喜她出现在他身边。 秦灼出生便尊贵无双。她喜欢什么,便一定会想法子得到。 如此一次又一次,逼得他喘不过气。 秦灼往日做什么,他虽不喜,却不至于故意下她的面子。 可今日,亦不知是因为她一双细嫩雪白的手触摸尸体的模样,太过于惊人,还是因着她说出来的那一段分析。 他竟心头升起无端怒火,还无法隐藏,对着刚刚神色平静的秦灼,不自觉地就一通莫须有的指责。 他,失态了。 谢沂温立在雪地,呆呆地看着已经大亮的天。 雪不时便落了他一整个肩头,一回头,他便瞧见秦灼站在酒铺的廊檐下,静静地看雪。 白雪茫茫一片,只有她一人站在那儿。 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瞩目。 他忽然就想起自小念的诗。“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风雪送一人。” 秦灼并未跟上来,也没做什么解释。 经历成亲一个晚上,秦灼仿佛变了个人。 怎么说呢? 眼里饱含风霜,神情像垂垂老矣的暮者。 这边的抓捕部署已经准备,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谢沂温正站着看秦灼,却见白鹰很快将风凛牵到她面前。 秦灼远远地似乎有回看到他在的方向,而后一个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县主这总算走了。哪有女人到这种场合的?不尽是添乱?”长烟面露喜色。 谢沂温莫名觉得这声音不顺耳:“她何时添乱了?” “刚刚那不是……” “刚刚她所言并无一处错漏,甚至比普通的仵作所言还要精准细致。你也跟我接触了不少案子,看不出她的水平如何?”谢沂温的声音微微拔高,语气变急。 长烟张了张嘴。“……” 敢情往日被欺负的人,不是他啊! 长烟将目光看向秦灼所在的方向,忽然感觉有些奇怪:“县主怎么朝更西的方向去了?那也不是回府的路啊?” 谢沂温脸色一变! “她这是要去抓捕凶手。” 注意到谢沂温神色冷冽,目光冰冷似铁,长烟哆嗦了下:“抓凶手?县主她知道凶手是谁?又在什么地方躲着的?大人!大人!这雪下这么大,您这准备上哪儿啊?” 长烟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见谢沂温一个转身去借了杜掌柜家的马,纵马追着秦灼而去。 …… 秦灼一边听着风凛的马蹄声,一边从记忆中搜寻有关凶手的信息。 少女屠夫并未被抓到。 身上背负多条血案,却因着她年少的自私与无为,让他跑了。 这一次她绝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第9章 我说了的,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秦灼思绪翻飞,心潮汹涌。 她前来追凶,可准确地点却并不知。 毕竟,被连环杀人凶手后来所杀的目击者母子及下一个杀人目标是谁,她并不知道。 卷宗她从未看过,只能从刚刚扫了一眼谢沂温取出的长安城地图中注意到几点细节。 刚刚被踏的草丛方向,还有谢沂温的两处逃生的分析。 综合而论,那凶手应该是在离此最近的护城河附近消失的几率更大些。 上一世,谢沂温被她阻挠,直到天亮才赶去大理寺,等分析完再派人封锁却已然晚了。 命案再次发生,凶手失去踪影。 现场痕迹全无,凶手已然用平日的隐藏身份再次伪装成了普通人。 得得得的马蹄声,停在离帽儿巷最近的护城河旁。 冬季飘的大雪,并未冰封河面。 只是河水静谧,一片平静。 秦灼下马,开始在附近仔细寻找与凶手相关的足迹特征。 忽然,一处石头的斜面处的脚印直白地落入她的眼中。 只是一眼,秦灼便立刻认出来! 是他! 凶手果然是从这里走的。 空中坠落的雪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秦灼知道,她已经离凶手越来越近。 她握紧了腰间匕首,顺着足迹的方向,继续往前找。 前方不远处护城河上方的一处桥洞下,雪未到达的地方,足迹消失了。 这座桥来来往往的人居多,只是桥下却显少有人踏足。 一个原因是桥下石头四处打滑,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跌入河中。再来原因是桥下的桥洞黑漆漆一片,异常渗人。 秦灼抬起眼皮,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而后才小心地往桥洞里走去。 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点点滴滴的漏水声,清晰地传来。 秦灼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整个人慢慢地变得肌肉紧绷,异常紧张。 不远处的狭隘过道里,一名被绑住了手脚的女子泪眼婆娑,眼底潜藏不住的害怕,浑身因为恐惧细微地颤抖着! 就在刚刚她被绑到这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遇到了秦灼追上来,找到了一线生机! 女子拼命地瞪大眼睛,期冀秦灼能发现自己, 她尝试着张大嘴巴,大力地叫喊,想要发出声音,可始终无用。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感觉极为遥远。 ……救……救命…… 哒哒哒! 在这黑暗的桥洞中,隐隐约约的,除了些许黑暗的突起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秦灼只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而且这声音似乎听起来越来越大,这令她极其不舒服。 噌! 秦灼点燃火石,一瞬间,她就看到了那名被绑缚了手脚的女子。 “别怕!”她反射性地回答。 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女子眼底瞬间由激动变成的惊恐。 秦灼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转身,却见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黑影举起刀,就朝着她扑来。 秦灼匆忙之间闪躲,那黑影见一击不中,又继续朝前冲了来,继续举刀就砍。 秦灼躲闪很快,亦能看清楚这黑影的所有举动,却因着身子骨并没有训练过,身体反应能力极慢。 这样不行! 只要再几个动作下去,她定然会受伤。 秦灼立刻用上心理战术。 “果然真是你杀的人。连续杀了几名年轻女子,还在她们的脸上划满刀痕,看来你很痛恨女人吧?” 黑影没有开口,手上的动作更频繁。 秦灼一个快速地躲了开,伸手紧握对方的手腕,尽全力阻止对方向着她砍过来的刀。 双方僵持之际,秦灼的话又缓缓开口。 “你做事谨慎小心,出行还带着鬼面具。是没脸见人,还是觉得自己的恶行一旦被人发现,你的体面日子便到头了?” 说到这儿,秦灼明显察觉到戴着鬼面具的这人身形一颤。 有用! 秦灼唇边带笑,眼底闪着讽刺的光。 “我猜你应该出身富贵,父母很在乎脸面和名声。你戴着面具,不过不想被别人认出来。想一想也是,若是有人看了你的脸,找出你的身份,你的亲人们该有多震惊,在众人面前道貌岸然的你,居然是个少女杀手呢!” 秦灼这话令眼前的黑影极为痛恨。 他正想动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跑! 秦灼脚步一顿,并未追赶。 只折返至那被绑架的女子身边,将堵嘴的东西给取掉,秦灼就听到凄厉的哽咽哭声。 “湘君……湘君谢县主救命之恩!谢谢县主肯舍命救我!” 秦灼一听这话,顿时愕然。 “你认识我?” “认识!我是跟县主之前在同一个学堂里读过书的崔湘君啊!”女子急忙地开口。“都怪湘君以前识人不明,对县主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没想到县主不计前嫌,竟然肯冒死救我!” 崔湘君对着秦灼当场下跪,哭着道:“以后我崔湘君,就是县主的跟班,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秦灼:“……起来吧,没那么严重。” “就算绑的不是你,我也会救的。我也不是专门来救你的。” 崔湘君讪笑了下,从地上狼狈的爬起,随后她环视四周,立刻抓紧了秦灼的胳膊:“县主,我们赶紧走吧,这里阴森森的……” 秦灼轻嗯了一声。 谁能想到刚刚崔湘君还是一副绝望要死的模样,此时就恢复正常了。 两人从桥洞里出来,崔湘君咬碎银牙,恼怒着开口:“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绑到这儿来,只恨没有追到那人!” “县主,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追到这儿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冷的天……对了,不是听闻昨夜是你大喜的日子么?你不用去给婆婆敬茶的啊?” 崔湘君话极多,啰里啰嗦的,一句接着一句。 秦灼只听着,一句也没有回应。 “县主,这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 崔湘君忽然停住,盯着秦灼说了这样的话。 秦灼嗯了一声。 崔湘君还没有来得及感叹着的,不远处铁青着一张脸的谢沂温就迈着步子急匆匆而来。 “秦灼!”谢沂温愠怒道:“你不要命了?” 秦灼抬起眼皮,扭头看向谢沂温,忽略掉他的质疑与愤怒,只扬脸笑了笑。 “我没有不要命。”她缓缓道。“我还救了人命。” “你瞧,我说了的,凶手还会继续杀人。他果然没有收手。” 第10章 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崔湘君一路跟着这一对夫妻回了大理寺。 谢沂温对崔湘君进行基本的问话,秦灼在他的桌子上看起此案的卷宗。 大理寺卷宗,重生之前,她已经阅过十万。 可关于少女屠夫一案的卷宗,她始终没见过。 这一世重生了,她此回总算在谢沂温这里见到了。 秦灼翻着案卷,谢沂温则审问着崔湘君。 “把你遭遇嫌犯的前后说一说。” 崔湘君死里逃生,已然恢复镇定,于是淡定自若地回答。 “我是凌晨子时从家里逃跑的。仆人婢女都被我下了药,而我早就在家的后门安排好了。今晚掌事的嬷嬷已经被我收买,她帮我逃家之后,也跟着会跑。” “我出了门没多久就感觉天很冷。今天的雪下的太大了,路都走的艰难。我跑也跑的麻烦,好在我有所准备,只赶到护城河找接应我的廖管事。” “可我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得人来。直到丑时左右,我听到了车响的声音。” 听到这里,林苏不由得将她说的话给打断。 “车响?” 崔湘君点头:“是车响,而且还应该是马车的响声。我抬起头,便瞧见了一个身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驾着马车停下,他直接上前问我可是崔家三小姐,我说是,他便请我上车,说有人跟他说了,让他来前来接我……” “我上了车就立刻察觉到不对,车上有股很浓的香料的味道。我向来不喜过重的浓香,于是埋怨了几句,可想着已经是离家了,能忍便忍,于是便没再多言。” “接着我便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就已经被绑了手脚,身处在黑黢黢的桥洞里。之后的事就是你们知道的了……是秦灼及时赶到,这才救了我一命。” …… 众人听到崔湘君这一番话,个个将震惊的目光看向秦灼。 一时感叹着,若非是县主当机立断,十成她已命丧黄泉。 “我父亲是身居兵部侍郎之位,我母亲出自范阳卢氏,我兄长崔玹新科进士十三名,如今也入了翰林院……可我这样的贵女在长安城这样的天子脚下都能被人给绑架,这事确实可怕。” “若非是县主大恩,我怕是死于非命了。” 崔湘君回忆了刚刚的事,眼角微红,兀自抹泪。 如此倒还像个女儿家。 众人一阵唏嘘,大理寺官员们对她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已派人去你家中报信,不多时应该会有人来接你。崔四小姐这般出来,自己出事不说,亦会连累旁人为你担惊受怕。如今,怕是家里早就翻了天了。”谢沂温坐在案几后,将崔湘君的口述笔录之后,简单地提了句嘴。 崔湘君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此次事发,也的确令她后怕。她如今活着回来,就算是被谢沂温多教训些也是应该的。 训斥了一会儿,见谢沂温不再问自己话,崔湘君便转身去找秦灼说小话。 “县主,日后我若是请你到我家去,你可一定要去!我想好好地感谢你。” 秦灼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缓缓摇头道:“不必麻烦。若是湘君真想帮我,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崔湘君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秦灼思忖片刻,于是开口:“你既是因着口角逃的家,此事有何人得知?” 崔湘君摇了摇头:“应该除了我身边的侍女之外,无人知晓。” 说着她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们崔家如今已不如当年,式微之下,规矩没那么多了,不过就算如此,真跑出去还是要挨骂。” “谁让他们逼我成婚,非要我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个物件儿,随他们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我就是要跑!打断我的腿,我也要跑。” 秦灼哦了一声。 “你刚刚说你是有意经过帽儿巷的?这么说,你跑出去,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去哪儿了?” 崔湘君点点头。“当然想好了。世道艰险,我一弱女子没个人接应的话,那还不得要人命。就这,我都差点儿出事呢!” “那是谁接应你?” “我们崔家在郊外有一处庄子,庄子上的人都是我家家生子,基本都听我的。说好了,让他们在这附近接应的。” 秦灼眉头微锁:“你是什么时候决定逃跑的?” 崔湘君想了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跟家里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所有的手段都使过一遍,他们依旧不同意,我这才打算离家出走的。” 秦灼明白了,她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 崔湘君见她没有说话,心底一沉,难免会在此时有些多想,于是便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秦灼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崔湘君立刻会意道:“有话县主直说。你救了我的命,对我有再造之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也都能接受。” 秦灼:“若我所料没错,凶手应该是早就盯上你了。他选择下手的人,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目的的挑选。” 说着,她将手中的案卷举起,对着崔湘君摇了摇。“我刚刚翻看了前几个命案的死者情况,我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寻找对象并非随意,而是精心挑选。” “精心挑选?”崔湘君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这实际上意味着她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凶手给盯上了。 她心底发寒,细思极恐。 而更她感到不舒服的是,很有可能她身边的人也已被收买。 崔湘君站直了身子,目光阴冷。“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可恨?还有……县主,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点,我真的很好奇!” “这大理寺这么多人,个个都没想到我会被绑,就只有你不仅仅想到了,还亲自找到了地方,我实在不得不服。” 崔湘君开口问的,正是其他人也想知道的。 大理寺官员们早就竖着耳朵,安静下来等着秦灼回答了。 便是谢沂温也将记录口供的毛笔停滞了下,低垂着睫羽,沉默聆听。 第11章 谢县马还做不得县主的主 秦灼笑了笑。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便能推测出来。这也没什么好奇的。” “我在看到尸体之后,是有一定疑惑的。” 林苏插嘴道:“疑惑?什么疑惑?” 为什么他就没? 秦灼:“被害人身上的伤痕显示的是活着的时候受虐,帽儿巷居住的众人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且谢少卿也提过地面的血迹与实际血流的血量并不相符,说明……帽儿巷的那条巷子口,只是抛尸地,而并不是案发现场。” “凶手折磨并杀害死者后,将其选择在人烟密集的帽儿巷抛尸。那里的位置我观察过,略微天亮人多起来,便会轻易地发现尸身。” “我用码踪术,判断出嫌犯身高及体重,若是他背着一具沉甸甸的尸体,在雪地行走多有不便,更重要的是极容易留下更多的线索。” “凶手既然是在别处抛尸,那便需要工具来运尸。我观察过凶手的脚印,他的部分脚印被大雪掩盖,却依旧能瞧出是有负重的,脚印消失的地方则出现了两条长长的痕迹,虽然被雪给覆盖不少,不过依旧能断断续续地看出来。” 谢沂温眸色微凛,眼神顿时一亮。 他立刻想明白了。 崔湘君则听得入迷,到此不由得打断秦灼,“那两条长长的痕迹是什么?该不会是马车吧?” 林苏摇头:“不像是马车的车轮痕迹,我也看到了,却没想清楚。” 谢沂温沉声道:“是马车。不过,是改装后的马车!”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欣赏地对他点头示意,而后道:“确实是改装过的马车。” “湘君刚刚提到见到了嫌犯时,嫌犯是戴了斗笠,并驾马车前来。可地面的痕迹与马车的车轮印不符,其实是马车的轮子被做了改装。” 崔湘君不解地眨眼问:“做了改装?” 随即她恍然大悟:“难怪!我说呢,怎么没听得马蹄马车的响声,好像那马车和凶手凭空出现似的!原来是做了改装啊!” 秦灼目光锐利,带着解除了疑惑后的自然,缓缓开口道:“没错。其实杜掌柜也提过,他在入睡的时候,有听说过一种很有节奏感,但是很低很低的声音。我之前也一直在疑惑这会是什么声音,直到我想到凶手抛尸需要借助车马。” “凶手也想到若是马车在雪地奔跑,会留下车辙及马蹄印痕迹。所以他必然将马蹄包裹,再将车轮也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料子,所以掌柜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而且杜掌柜是在声音停下之后,才出来倒洗脚水,那时凶手已经将尸体从马车上拖下来,并背了数十丈之远,到达帽儿巷之后才进行抛尸。” “马车行驶不会太快,便是有人瞧见了,也不会想到那一辆奇怪的马车上,其实运载的是死尸。” “我顺着这条思路,很快在离帽儿巷远的另外一条稍远的街道,其实是在杜掌柜的酒铺后方的大道上,发现了两道长条拖痕,还有……马车在地面上无意中留下的,轮子上缠绕着的锦缎上的黑丝。” “那里离脚印消失的地方并不远,可以说只有三五步之遥。” 林苏瞬间明白了。 “难怪杜掌柜会被那声音吵得睡不着,原来马车最先就在他酒铺的房后经过啊!” 秦灼点头:“酒铺的后方就是杜掌柜的卧房,他的床铺离大路最是近。所以,他才会听到那声音而被惊醒。” 众人听的面面相觑。 虽然听起来推理过程并不太难,可难就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当机立断,而且富于联想。 县主竟然真不是瞎蒙找到的崔湘君,而是确实有本事! 谢沂温眯眸,神情中带上几分了然。 “所以,你是找到了车辙,顺着车辙才找到了护城河?” 秦灼点头。 “没错。” 谢沂温缓缓起身,目光静静地看向秦灼。 眼神之于以前似乎多了些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秦灼心下稍定,唯一不安处,不过不清楚年轻的谢沂温会不会将她的好意给想歪了。 就在秦灼忐忑不安之际,却听得谢沂温平静淡漠的声音。 “多谢县主帮了大理寺,也救出了崔四小姐。只是大理寺还有公干,还请县主回府休息。” 白鹰闻言,在一旁恼了! “谢县马还做不得县主的主!” 而后她冷笑,声音尖锐又拔高了几度,冷漠地开口:“我家县主知晓雪天县衙的路不好走,大喜的日子如此尽心,又是担心县马迟到,让你坐轿。又是亲自前来帮县马破案。县马一句感恩的话都没有,反而语中带刺,这倒是好道理!” 大理寺众官员也连忙跟着点头。 “是啊!外头风雪那般大,我们这着急赶来上衙的,坐马车都被堵住了去路。” “我倒是骑了马来,可那风雪打得我的脸疼,我随身携带的书卷无处可放都打湿了。衣服也基本不能再穿。” “最是羡慕谢县马,确实要比旁人看着一丝不乱,毫无狼狈。” 众人都挺有眼力劲儿。 秦灼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得罪她能有什么好处? 谢沂温也真是,谢家如今可都多亏县主才能水涨船高,若是他们这般能得县主青眼,还不得将这般聪慧又大度的女子供起来? 从三品的另一位少卿郑霖玙急忙几步走上前,拍了下谢沂温的肩膀。 “怎么说话的!县主也敢得罪!你晚上还想不想上炕了?” 谢沂温:“……” 他眯眸,并未言语。 秦灼也没回话,倒是崔湘君秀眉微锁,几步上前抓住了秦灼的胳膊。 “县主也不必着急离去,就算要走,也得我家人来寻我了,咱们一道走。” 崔湘君言罢,正好大理寺的官差便进门说是崔家来人接了。 秦灼知道自己在大理寺待着的时间不能过久,便也打算先行回去。 毕竟,该救的人她也已经救了,能阻止的她也阻止了。 少女屠夫能不能抓到也与她无关。 虽然她很想参与案子,却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御史监察到时候再参上她一本,如此反而不美。 众人一并出去,才到廊道,便见崔家大公子崔玹冷面寒霜地直冲正堂而来。 第12章 我会看着你成亲,并早生贵子的 崔湘君原本大大咧咧的模样,在见到了自己大哥的时候,便立刻怂了几分,蜷缩在秦灼的背后。 “多谢诸位大人帮忙,能将小妹安全送回,崔玹感激不尽。” 崔玹只远远地看了崔湘君一眼,并未当场发怒。 反而满怀歉意地先行对着大理寺众人行礼。 等一并寒暄完毕,他这才走到秦灼面前,恭恭敬敬行礼:“事情我都已听说了,若非县主大义,舍妹定遭毒手。在下谢县主救命之恩。” “这是对县主的新婚贺礼,不承敬意,还请笑纳。” 谢礼是一定要备上的。 秦灼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救了崔四小姐是事实。 崔家身为顶流世家,位于五姓七望之中,之于声名看重远超旁家。 崔玹的礼节无可挑剔。 秦灼让白鹰上前收下,正好,崔家身为世家不想与皇家牵扯过深,虽则救命却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牵扯。 她一瞧这备的礼的贵重程度就明白,崔玹这是想跟她两清。 “哥!我想请县主过府一叙,我要好好地谢谢她。” 等大理寺官员们都走了,廊道只剩下秦灼、崔湘君与崔玹,白鹰及崔家的仆人都站在远处等着。 崔湘君见人都走开,这才毫无顾忌地对着崔玹说出自己的要求。 崔玹眉头紧锁:“县主正值新婚,需要忙的事情极多,你还是少想着打扰她!” 崔湘君立刻不满了。 “之前就因为你们总说县主这不好那不好,才让我对她有偏见,每回在宴席上,我总对她出言不逊。” “以往,县主还与我针锋相对,如今瞧着却大不一样了。你不知道,她本可以抓住凶手的,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优先折返,选择了我。” “便是亲人还有因着利益而彼此刀尖相向的,可这般紧要关头,县主能摒弃前嫌,确实令人敬佩!” “哥,不瞒你说,我是一定要跟县主交上朋友的!” 她可是欠了秦灼一条命啊! 秦灼站在一旁,略微恍惚。 因着崔湘君的这席话,倒令崔湘君的形象在她面前逐渐丰满。 二十年啊,挺长的。 幼年的许多事情,若非长期回忆,竟都会忘个干净。 十来岁的时候,她确实与诸多长安的贵女们关系不睦。 起因,当然是因为谢沂温,还有……就是崔玹。 秦灼想起来,谢沂温成为她的心头好,她便觉得满长安无一男儿能敌。 做为世家第一公子的崔玹,又是众贵女争相追捧的对象,她对其敌意也更深。 谢沂温不喜世家,她秦灼也跟着他一并不喜。 刚刚好…… 她皇帝舅舅也不喜,所以,她在贵女中间名声便极不好。 她又教训过几次不长眼的贵女们,就跟整个长安世家叫得出名的贵女们之间生了嫌隙。 她不爱搭理她们,她们也不乐意与她交往。 崔湘君是崔家四小姐,好几次为了她哥哥跟她争执。每每闹得不欢而散,大家反正是两两相厌。 …… 如此一回忆,倒像是上上辈子般久远了。 原来,她嫁人那一夜,崔湘君是死了的。 被少女屠夫在细嫩的脸上生生划了十几刀,狠狠地折磨了一通后致死的。 她与崔湘君虽然互不喜欢。 可到底自小一起长大。 世家贵女与她这样的皇亲贵族,本就是一体。 秦灼心底一痛。 上一世,她的任性,害死了崔湘君啊。 她如此年轻,如此活泼,还没有得到过爱情,还没有享受过人生,就那么死了。 秦灼看着如今鲜嫩生活的崔湘君,忽然感到有些释然。 真好! 她能活着。 “县主!你说!你要不要与我做朋友?”崔湘君对着自己的兄长据理力争,此时很需要县主对她的支持。 秦灼看着她,手指微动。 湘君就是她新生活的代表吧? “要。”秦灼点点头。“我会看着你成亲,并早生贵子的。” 崔湘君:? 崔玹眉头紧皱。 这平阳县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过于狂放孟浪。 难怪能做出逼迫谢沂温成婚之事。 “县主,你要不要过几日去我那里一趟?”听到秦灼认可自己,崔湘君兴奋坏了,立刻开口邀约,同时也只当没瞧见自己兄长那一张死人脸。 秦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便答应下来。 “不如现在就去。” “现在?”崔湘君一愣,立马又回过神来。“好好好!就现在,就现在!县主可是要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她话刚说到这儿,崔玹便在一旁淡然回道。 “你没有马车。你与我一同回去。” “我的马车呢?我才不要与你一道!”天知道崔玹往日唠唠叨叨能有多烦。 她还想让自己清静会儿的。 崔玹瞥一眼崔湘君:“父亲已知晓你离家出走,被连环凶手给拐走之事。被你买通的下人也一并找回,等着你回家之后算这笔账。你以为你还能有自己的马车坐着回去,再让你跑一回?” 崔湘君:“……” 秦灼听到这两兄妹如此,只平静地开口:“无妨。我骑风凛即可。” 而后转身便去牵马。 崔湘君欣喜不已,崔玹一眼看透妹妹的打算,冷笑道:“你以为你将县主领回去,父亲母亲就不会跟你算这笔账?” “回去之后,你还是要乖乖待嫁。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没有平阳县主给你作证,你的名声还有没有好,那便一定。你倒是会给家人添乱。” “你也别以为县主她是为了你。” 崔湘君眉头紧皱。“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县主一片丹心,她如何不是为了我?” 崔玹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昂扬,眉宇骄矜。 “平阳县主的母亲乃是当朝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今天子嫉贤妒能,对我世家子弟多有误解,已撤职我崔氏三名官员。她的母亲也姓萧,如何能跟我们崔姓之人讲什么真心。” “此次救你,你当是救命之恩,我倒觉得……许真是如同谢沂温所怀疑的那般。” “指不定是她与凶手之间有所勾连罢了!” 第13章 秦灼,如何能藏得住城府? “你!”崔湘君咬了咬牙,怒视着崔玹。“你自己心思这般龌龊,才不是县主心中所想!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可恶! 跟崔玹简直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争吵之间,秦灼便已牵着风凛过来了。 崔玹的脸色微带些不自然。 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并不低,约莫着秦灼能听到。 可显然她听到了,却并未提及。 “走吧。”秦灼对着崔湘君道:“我便去你家住几日,若是与你同住,不知可方便?” 崔湘君喜道:“方便!方便!简直太方便了!” 况且,有了秦灼在,她爹娘还不至于那么不着调的继续逼婚。 “那我先行一步。”秦灼唇角微勾,心下愉悦,勒起缰绳,纵马先行而去。 白鹰紧跟其后。 两名女子一白一黑于茫茫大雪中,很快便成了缩影。 崔湘君爬上马车,怒视崔玹,冷冰冰着道:“我的事,你以后少管!如今县主要与我交好,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她不好的话。不然,别怪我跟你翻脸!” 崔玹:“……” 他眸色幽深,眉头微锁。 不知为何,他似乎能理解自己妹妹所言的那句,县主与往日不同。 刚刚的平阳县主纵马而驰,白衣胜雪,虽则行为特立独行,却并无半分过分之举。 倒显得反而是他过于心胸狭隘。 可……怎么可能? 一人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大悲大苦,没有读书破万卷,怎会痛改前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秦灼,如何能藏得住城府?又如何会有了城府? …… 大理寺正堂。 谢沂温翻完案卷,已是半个时辰过后。 该布置的都已布置,接下来的便是等。 等手下的人将结果反馈回来,再看是否有结果。 长烟通知完,便回来大理寺,推开正堂的门,带进来一阵风。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一边跺着,一边埋怨着道:“这雪怎么一直下,都不停了似的。” 长烟走到谢沂温案前的火盆处坐下,炭火烧得正旺,烧得屋里暖暖和和的。 他径直脱下鞋袜,放在火盆上方烘烤。 谢沂温闻见味儿,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长烟的臭脚,眉头微锁,冷哼:“成何体统!” 长烟嘻嘻一笑,却并未因为主子这么说,就把脚放下。 他与谢沂温自小一起长大。 说是主仆,实则比兄弟还要亲近。 他们二人再艰苦的日子都一起过过,这种事情,谢沂温只是吐槽,却绝不会阻止。 果然,谢沂温只说一回,之后见长烟不再动静,他便也不开口继续。 “大人也不必这么说我,外面的雪太大,我帮你干的都是粗活儿。可我平日跟着你,那也是娇嫩的很,已是许久不曾吃过这等苦了。” “瞧!我的鞋袜都被雪水给浸湿了。” 他举着袜子感叹。“这还不知道要烤多久的。我倒是佩服县主。” 谢沂温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笔锋微拐,在白纸上留下一点墨。 谢沂温装作无事,继续抄写案卷。 虽是抄着案卷的,头没抬,声音却传了出来。 “佩服什么?” “县主啊!”长烟将袜子翻了个面,继续烤。“你说说,县主还金枝玉叶的,这是完全都不知道冷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天,她也不回县主府那暖阁里待着,那又有上好的金丝炭火,还有人伺候着吃吃喝喝的,她偏偏要一大早地来回跑着查案子!” “我这鞋袜才走多长啊都湿透了,她这不都跑了好几个时辰了?” “啧啧啧!如此这般,我不佩服县主,那还佩服谁?” 他这话说的很随意,只当是说了几句小话。 说完,便听得啪嗒一声。 他一回头,便瞧见自家少卿低下头在捡地上的毛笔。 长烟:? 谢沂温低下头抄写了几个字,随后低头一瞧,写的歪歪扭扭,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刺啦一声,他将纸给揉了扔入了火盆中。 “大人……你干什么呢!我正烤鞋袜呢,你这用明火差点儿把我袜子都给烧了!” 谢沂温噌地一下起身,宽袖的官服被他挥的生风。 他快步地走出正堂,到廊道去透口气去了。 耳边时不时的,似乎还有今日不同寻常的平阳的几句话。 “让我参与破案!我想替死者发声,想替她讨个公道,我更想帮她找到凶手!” “谢沂温,我不是为了你!你相信我!” “回少卿大人的话,我真的去过西北放过羊……” 这声音刚刚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此时听到竟如同一根细刺扎入他心脏。 不舒服。 很不舒服。 谢沂温转身,注意到长烟正站在门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张望,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长烟走到谢沂温的身边,“有人来认领被害人的尸体了。”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道:“是礼部尚书之女祝家六小姐祝锦雁。” 谢沂温微微一愣:“祝家的?” 他的手指一动,缓缓道:“走。去看看。” 长烟正要跟上,却见谢沂温脚步一顿,而后迟疑着缓缓开口道:“祝二小姐来了么?” 长烟点头。 “来了。” 谢沂温嗯了声,脚步到底慢了几分。 长烟叹口气。 作孽哦! 县主秦灼借用皇家人的权势,赢得了谢家人同意,让谢沂温迎娶她。可她却不知,这般行为,那可是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谢沂温出身谢家,可谢家势微,早不在名门之列。 家族多年不得圣上重用,也没什么家底,只谢家二爷下海经商,手头有三四条商船,勉强攒了薄底。 只如此与谢家盛名之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若非谢沂温中了进士,给了谢家所有人希望,怕是谢家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入京都而来的心思。 当时谢家这样一位三公子,本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倒是与同样在祝家的一位庶出三小姐同病相怜。 礼部尚书之女祝三小姐祝思思,身世可怜,母亲不过只是在京都卖绣品求生活的一个普通女儿家。当时她母亲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卖绣品时,被礼部尚书祝鹤安一眼相中,带回了府上,过了一年就生下了祝思思。 长烟回想着这祝思思的身份,又想到祝家死了个嫡出小姐,还有他家少爷与祝思思的这一层关系…… 唉,真叫一个乱啊! 第14章 总不能让小女死不瞑目 谢沂温到主厅之后,便听到了屋内的哭喊声。 亲人离世被杀,还死的这般惨,谢家众人不哭才怪。 谢沂温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祝鹤安满头白发,眼泪汪汪,一瞧见他走来,便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少卿大人,你一定要找到凶手!帮小女报仇!” “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能让小女死不瞑目啊!” 祝鹤安并非是装腔作势,而是真的很难受。 祝锦雁可是嫡次女! 他生性风流,有一房妻室也不满意,又娶了三房小妾。 正妻柳氏只生了一女一子,直到二十载夫妻,她才又替祝鹤安生下一个女儿。 嫡出自然尊贵,到底是要比妾室们的庶出顶用。 他对这小女儿荣宠备至,想着也是要让她嫁个好人家日后能好好过日子,顺便扶持自己政治更稳固,不曾想,短短时日竟然生离死别! 谢沂温安慰他几句,而后让祝鹤安坐下。 老尚书颤颤巍巍的悲痛欲绝,听了他这话,便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少卿大人也请坐。” 谢沂温点头,也随意入座。 长烟站在谢沂温的背后,在主子入座前,他打量了下在场的谢家人,而后自然而然地朝着祝思思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却见少女一言不发,端坐于嫡姐身后低头垂目,看不清表情。 长烟心下叹气。 祝思思此时再见到大人,也不知是何心态,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好。 她之前是礼部尚书的庶女,最好的亲事,大概就是等着主子中了进士之后娶她。 虽则这门亲事两家人并未言明。 可祝思思的身份虽然不好,礼部尚书这般位置的高官名讳,谢家那般小门小户的,只拿得出手一位进士的谢沂温倒是适合。 本来二人……最是匹配。 可惜了。 长烟眉头紧锁。 想到平阳县主那强取豪夺,凶巴巴的模样,到底觉得自家主子也是苦。 求而不得啊,人皆苦。 “接下来问话保证外人不会知晓。只做记录案情使用。还请谢尚书见谅。” “无妨,谢少卿尽管问。老夫定会一一道来。” “祝锦雁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具体什么时辰不大清楚。她向来喜欢独处,更喜翻阅书籍,往往一看都是大半夜。当然,看书时极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婢女时常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谢沂温:“大致是什么时候什么时辰,你们发现她不见了的?” 祝老尚书:“我这女儿不见了有约莫着七天。七日前的晚上,婢女雪杉准备递送晚饭时,发现她午膳也没用,便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找人开门,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谢沂温:“这么说,最后一个见到你祝六小姐的,是她的婢女雪杉?” 祝老尚书点头。“那丫头我们也都细细的问了,她确实不知情。” 谢沂温颔首:“无论知情不知情,我都会查问一遍。也许会有细节造成疏漏也不一定。” “少卿大人放心,我府上的每个人都可以盘问。只要能找出真相,抓住杀死我女儿的凶手,你让老夫做什么都行。” 谢沂温安慰着祝老尚书:“老尚书言重了。查清案情,缉拿嫌犯,是大理寺应当的职责。凶手是有意挑选的目标,所以祝六小姐生前所有的生活习性,去了哪儿,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需要查问清楚。这样,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谢沂温提议:“待例行问完细节,下官仍需前往祝府细看。” 祝老尚书:“好。大人随意。” 等到祝老尚书领着祝家人离去,长烟这才有机会说出自己心里话。 “主子,您真去尚书大人家里啊?” 谢沂温:“自然。虽然做了一定的盘问,只是众人有谁话说清楚了没有,还需验证,口供上说的话挺顺当,但是真实是不是如此,那便不一定了,至少也得见了人,我当面问一问,才能更细节。” 长烟闻言,顿时垮了脸。 “这案子之前并不是咱们大理寺管的,前面的几位受害人的家里,您可都没有走访过。这不会……” 谢沂温点头。 “自然要一一走访过问。查案子没那么多联想,需要的是凶手不能辩驳的实证,就算是找到人,也必须物证齐全。” 他不能仅凭联想,他要的是证据。 …… 大雪在下了一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之后,总算是停了。 断断续续的还会飘落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大。 崔家暖阁内,炭火燃烧着,屋内的地板热腾腾的。 地板下被引了热泉,汩汩流淌着,居住在这里的人极其暖和。 崔玹并未离去,只是裹着厚实的藏青色云锦大氅,立于崔家暖阁的门口,站在雪凌子下,风姿俊骨,倒比崔家宅院里的雪景还吸引人。 “你看什么?我大哥这个人除了皮囊还能瞅,内里根本一团腐朽!”崔湘君正拿着糕点往嘴里塞。 一边塞着咀嚼着,一边说话吐槽崔玹。 忽然就被噎着了,身边的侍女红云跪着将茶水连忙递了上前。 “你慢点吃。”秦灼眼皮子抽跳,连忙劝着她。“你崔家的饮食礼节都要被你一并给吞下去了。” 崔氏可是礼仪世家,代代传承都不知传了多少年了。每个人拎出去,那皆是风骨恣意,令人艳羡。 五望七姓之高,高于皇室。于他们世家儿女的眼中,皇室中人亦不过傀儡,也一样血脉低俗,不配与为伍。 秦灼以前可不得世家看重。 便是县主又如何? 权势地位高又怎样?世家风骨可传千年,皇室? 到最后,不还是要靠世家子弟来帮他们撑起这大黎的门面? 崔湘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都快饿死了,还在意什么劳什子规矩的?县主的礼仪倒是真的好,跟我大哥似的,让人挑不出错。” 说到这里,站在门口的崔玹玉琼之姿稍微动了那么下,回头便看向这两位女子。 一时他竟分辩不出自己妹妹这话,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了。 “县主,你人可真好。一点儿都不下我的面子……我若是无亏无错,那继续当我的崔家人还好。可如今的我,已基本与废子无疑,还守着那规矩做什么!” 崔湘君喝了口茶,苦笑道:“这一次,大概没多久全长安都会知道我逃亲,却被少女屠夫给掳走的事了。” 而后,她语气苦涩。 “我给崔家丢人了。” 第15章 这对夫妻,倒是有趣 “那不是挺好?” 秦灼看着她,忽然浅笑低吟。 “挺好?”崔湘君眉头紧锁,“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安慰诓骗于我?” 秦灼莞尔:“哪至于那么做。我只觉得,所谓规矩只是为提升个人的道德所立,追求表面的形式,如何能有理解其内在、本质更珍贵?” “你勇敢拒绝不合理的婚事,又能面临死亡威胁后,变得如此冷静不受影响,获得自由后,更能配合大理寺交代所有案发细节……这已经是贵女之风范。” “若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岂不落了下承?这才不是你崔氏子弟所重视的风骨呢。” 崔湘君愣了下,原本晦暗的眼神顿时明亮。“县主,你说得对!还是你有见地!” 秦灼笑了笑,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我想四处走走,顺便见一见你身边的侍女。你把她们叫来陪我逛园子,顺便我问点事。” 崔湘君点头。“好。你尽管问。” 她叹了口气:“若是真如你所言,少女屠夫挑选目标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图谋。那他怕是在我身边潜伏许久了!这样的人若是不找出来,我寝食难安!” “我祖母喜花草,我正好能带你瞧瞧。” 秦灼应了声好,而后起身便去逛园子。 崔湘君收拾妥当,便跟着她一并出去,也顺便让家仆通知相关的仆人家婢到园子里集合,等下让秦灼一一审问。 …… 谢沂温带着长烟到达崔府大门口, 便撞见了白鹰骑着马前来。 白鹰看到谢沂温却并不搭理他,只转身报了身份,进了崔府。 谢沂温眉头微锁。 长烟气极道:“瞧瞧她这副模样,倒真是跟了个好主子,学得张牙舞爪的!居然连大人都不放眼里!” 谢沂温没吭声,他只忽然道:“县主未曾回府?” “没回啊!这不是跟着崔四小姐来崔家作客了?您瞧?风凛都被拴在门口呢!” 谢沂温眯眸,心底的那种不舒服感又重了几分。 他神色微冷,将来意说明,本来是说来查案子问话的,却临时将口风一变,变成了来找县主的。 谢沂温淡笑。 “请告诉崔玹,谢某人是来寻妻的。” …… 大雪停了,小雪却还在继续。 晶莹剔透,玲珑巧工。 崔湘君取了两把油纸伞,递给秦灼一把。 “县主如此不拘小节,也不怕把身子熬坏。” 她目光扫向秦灼被雪打湿的绣花鞋。 “你这绣花鞋珠翠装饰,鞋锻华锦又绣工精美,是长安最时兴的样式。只如今碰了雪,又沾了泥,瞧着扎眼。可惜我脚大,不然便让县主穿我的鞋了。” 秦灼低头,注意到她说的,不由勾唇微笑。 “倒也不必。我无碍。” 崔湘君知道劝不动她,叹了口气。 “我被人掳了这一遭,苦头吃了,罪也遭了,倒是明白往日觉得很随心的自在,却原来只是表面。” “我从未思考过自己穿的鞋袜哪里来的,银子从哪里挣的。原来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崔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听到崔湘君说的这话,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秦灼听她说的有趣,也跟着点头道:“其实书上道理都说尽了,只是太随意地写着,旁人读过便忘了。有些东西,我们早记着了,可偏偏要用许多年,再经历各种剧痛,之后再重新回看方能领悟。就比如你如今这感慨,岂不只是书上一句何不食肉糜?” “便也如我这等皇室中人,若是脱离了百姓,自我束之高阁,每日只守着规矩,那便也是五谷不分的蠢货。所以啊,你看我这脚上穿的鞋袜,虽沾了泥,却不碍。多少百姓如今还依旧拾草而踏,卧草而眠。我自不比百姓苦。” 秦灼很认真地看着崔湘君,缓缓道:“崔四小姐经此劫难,反而能将心比心,实属难得。” 崔湘君越听越喜,秦灼的几句话令她极为安慰窝心。 关键是,她说的县主都明白了,甚至想的更深远。 可见县主是个聪慧的可人儿。 一旁的崔玹目光铮亮,神情莫测,紧抿着唇角,站在原地没有跟着,竟然有些失态。 眼瞧着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逛至崔家不远处一座临湖而建的水榭楼台,也并未阻止。 崔玹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自旁边院中假山狭道处,有仆人匆匆而出,看到了崔玹之后,随即上前,附耳低语。 “大公子,大理寺少卿谢沂温来了。” 崔玹轻哦一声,回过神来。“他是来查案子的?” 仆人连忙摇头:“应该不是。他说他是来寻妻的。” 崔玹垂眸浅笑。 “这对夫妻,倒是有趣。” “领他进来。” 家仆点头,忽然瞧见了崔四小姐领了人竟然进了崔老夫人严厉要求不能进的水榭,顿时大惊失色。 “四小姐如何敢进那楼里?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罚她!而且……老夫人还说了,这外人绝不能靠近!怎么怎么……” 家仆震惊。 崔玹眯眸,唇角的笑意微减,语气变冷。 “所以,今日四小姐带着县主进这楼的事,可还会有其他人知晓?” 家仆一哽,眸光撞见来自崔玹阴鸷威严的注视,令他心中一惊。 他双腿立马软了,扑通一声,直接朝着崔玹跪了下来。“小的多嘴!小的今日未曾见过四小姐与县主逛园子!” 崔玹并没有阻止他下跪,只淡淡开口。 “行了。退下吧。” “是。” 待家仆离去,崔玹抬头,伸手拍了拍毛领上沾惹的大雪,举起油纸伞,跟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这崔府外表光鲜,可他身为世家子,也知晓越是干净地方,越在暗里藏污纳垢,极为恶心。 他想清理很难。 可有人若是愿意主动撞进来帮忙清理,那便又不一样了。 县主秦灼,可是个很好的开始。 …… “这里就是我祖母平日不让进来的水榭。这名字起的还不错,清风。” 崔湘君手指着匾额,而后道:“想要在崔家找个清净的地儿,那就是这里了。你不是要找崔家人少的地方么?这里最适合了。” “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过来。” “不信,你可以问问我大哥。” 见崔玹点头,秦灼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我只是说清静一些,可不是要让你犯禁的。这下可好,被你祖母知道,我们都要挨骂了。” 第16章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 崔玹不置可否。 对于自己妹妹闯祸,他的姿态并不避讳。 “那就进去吧。” 三人正要进去,却见不远处三道身影在家仆的带领下,踏雪而来。 秦灼微微一怔。 谢沂温? 他怎么来了? “县主……”白鹰先行上前行礼,而后站到了秦灼的身后。 崔玹浅笑注视,目光紧盯秦灼不放。“谢少卿说是来寻妻。我便让下人将他一并领来了。” 秦灼哦了声。 寻妻是假,怕是来断案子是真的。 “县主。”谢沂温几步走来,到了秦灼的身边站好,他神态自若,看不出心态如何。 秦灼微微颔首,神情也不冷不热。 崔玹眸色微深,看着这两人互动,颇觉有趣。 他笑言:“谢少卿倒是有空到崔家来。舍妹该回答的皆已在衙门都回答过,谢少卿已然知晓了这死者身份,自然是该去死者家里问情况更合适吧?” 谢沂温没有看向他,只将目光落在秦灼的绣花鞋上。 莫名觉得她鞋上的泥土颇为扎眼。 恍惚片刻,随即收回目光。 谢沂温淡然挑眉,此时也才看向崔玹:“崔世子若是喜欢指点下官破案,我可以禀明圣上,回头给你个合适的官位,不如你来做这个大理寺少卿如何?” 崔玹顿时一噎。 笑容僵在脸上。 这谢沂温说话倒是刺人。 “谢少卿说笑了。我自然不如你见微知着,能力过人。况且,我志不在此。” 谢沂温点头。“那便请崔世子少对本官做事指手画脚,以免伤了和气。” 崔玹:“……” 秦灼在旁听着,冰冷的脚趾即使冻得麻木了,却还不由得抠了抠地。 谢沂温做事有板有眼,实力确实是有。可他这脾气还真硬。 若非之前是绑定了县马的身份,有她一路护着,怕是早把苦头吃尽了。 可又换个角度来想,他也因为这县马的身份,另外吃了一番苦。 崔湘君眼瞧着这两个人闹腾起来,真的挺担忧他们吵起来。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不是说死者身份知道了么?是谁家的?” 崔玹这才顺着台阶下了。 “是祝家。祝家六小姐祝锦雁。” 秦灼闻言,眼皮微抬,杏眼此时睁圆了。 是祝家! 竟然是祝家! “祝老尚书的爱女祝锦雁?”崔湘君大惊失色。“这凶手怎么会找到她?他竟然连尚书的女儿都敢杀?这凶手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崔湘君话虽无意,却言明了一个真相。 那便是凶手自己非富即贵不说,所杀之人全是身份贵重的深闺小姐。 这些千金小姐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与人结仇都难。可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成为凶手的目标,就这样能不知不觉地靠近她们并成功下手杀人,着实可怕。 秦灼思绪纷乱。 凶手此次杀崔湘君的计划被她给破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找到其他的目标下手,她虽然制止了这一时的犯罪,可若是此人还在逃,那便早晚还会有人被害! 远的不说,就算眼前的崔湘君是不是还会继续被凶手给盯上,那也难说。毕竟她可是凶手精心挑选的目标。 秦灼越想越觉得她需要多与崔湘君来往,以免她再出危险,而拯救不及。 “走吧!我们先进去坐。”崔玹此时在一旁提醒道。 之后,主动走到秦灼的身边,缓缓开口道:“县主,请。” 谢沂温在听到崔玹说出死者身份之后,冷冽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秦灼身上。 本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变得歇斯底里,或者用那般高高在上鄙夷的神色提起祝思思。 可她却异常的平静。 谢沂温心猛然一沉,收回了目光。 几个人一并走入了水榭。 白鹰跟在秦灼的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秦灼的注意。 秦灼脚步放慢,等了等她,而后开口问道:“怎么了?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白鹰咬了咬下唇。 “县主,要不要奴婢去把那个祝思思给处理了?” 秦灼凝眸看向她。 白鹰心顿时慌了下,又连忙低下头,却很倔强地开口:“县主,您不必担忧县马会不会埋怨,出了事,奴婢自己担着!可奴婢就是见不得他们眉来眼去!” 秦灼叹了口气,她以前那般骄纵不是没原因的。 瞧瞧,身边一堆人都是动不动喊打喊杀,可不就平白无故地将她养成了那般刁蛮任性的性子? 秦灼摇头:“不用管。” 白鹰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县主之前不是说……” 秦灼:“之前是之前,这一回我改主意了。” 她笑了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白鹰,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把握的,强求不得。况且罪过不在祝思思,而在谢沂温。” 白鹰愣了下,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 秦灼补充道:“若是县马有意,我便是做得再多,也只是枉然。若是县马无意,外面再多的莺飞燕舞,也毫无影响。” “事情从一开始问题就不在祝家小姐身上,我又何必为难她?” 走了祝思思一个,难道就不会再来另外一人? 究其原因,不过只是谢沂温不爱她。 秦灼以前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 现在彻底放下,倒看得透彻得紧。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祝家小姐……只是个庶女,没必要为难她。” 白鹰懂了。 她颔首行礼,忽然之间好像觉得自己家主子与以往真的不同了。 这种豁达与格局,倒显得她过于矫情。 “奴婢明白了。县主,奴婢之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秦灼点头。 因着跟白鹰多说了两句,秦灼进入正堂是最晚的。等进去之后,便被水榭里的布置给震惊到了。 建筑摆设,布置堆砌,大到雕花木桌,小到摆放的花草,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彰显着气质和风蕴。 崔家不愧是顶级世家,竟能做到这般布置,的确令人震撼。 “怎么样?县主救了我一命,我可得要让县主开开眼!家里的好东西,我可不打算藏着。” “就算被祖母给打一顿也值了!” 崔湘君得意洋洋。 秦灼浅笑,目光落在这水榭种植的花草上。 “这是种的什么花?” 第17章 崔四!你胆子倒是不小 “牡丹。这可是姚黄,十大名贵品种之一,被称作花王!此花初开的时候,花色是鹅黄色,盛开之后则变成了金黄色。而且这花朵高于叶面,盛开时花形饱满,还有清香呢!” 崔湘君得意地开口介绍。 秦灼轻嗯了一声。 眉头微锁,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惜只有一刹那,她也没有抓到。 “这花倒是极好的品种,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我们也是求了忠勇伯府的三公子,得到他推荐一位蒋大公子,才能得到这么好的花。” 崔湘君笑着介绍:“你可不知道他这种花的本事。我们可是求了好久才求到,他在贵人们之间可是有着极好的口碑。他种出来的牡丹千金难求。” “我祖母喜欢得紧,好在与三公子有些关系才弄来这几盆,不过这花不大好养,两年来,还是要让他经常前来照应。” 秦灼点点头。 就在此时,忽然不远处有家仆小跑了过来,对着崔玹禀告道:“蒋家大公子蒋寒应来了。” 崔玹道:“让他进来。” 崔湘君闻言,欣喜着道:“是了。他每个月都会到此处替祖母照看牡丹。这株姚黄尤其重要,是不容许有任何闪失的。原来是今天。” 秦灼闻言,随口问了句。 “这么说,他是每个月都会来?” “自然如此。”崔湘君说着,又抿嘴笑了起来。“说来,这位大公子蒋寒应长得还挺不错,我家的婢女好几个都被他迷得团团转的。” “等你看到蒋寒应,便知道我所言如何了。” 正聊着天的,蒋寒应已经在家仆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高丈许的瘦削男子朝着水榭迈步走来,并不像个伯府公子,反而倒像个下人的模样。 秦灼多看了几眼。 却见蒋寒应随身背着一个木盒子,既然是做了花匠这个行当,自然也得背着工具盒。他一路走来,一直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看着很不喜人多。 “蒋大公子!”崔玹上前与他作揖。 蒋寒应抬头一看是崔玹,立刻回礼,压低了声音道:“崔大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是我种的牡丹出了什么事了?” 蒋寒应神色紧张,似乎对自己种植的牡丹花极其重视。 崔玹摇了摇头:“并没什么事。牡丹花种得很不错,想来之后应该会开得很漂亮。与往年相比也不会差。” “哦。那便好。”蒋寒应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而后,他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了在一旁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一时有些疑惑了。 “这几个人……崔老夫人她把水榭开放给外人了?那可不行!牡丹喜静,打扰到就不好好盛开了。” 秦灼闻言,挑了挑眉。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看向蒋寒应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心底极为不舒服。 他不动声色地几步走了上前,目光犀利地打量了下蒋寒应,而后道:“我与县主只是前来作客,顺便见识一下崔老夫人极其看重的牡丹花长得什么样。看完就走,不会长时间逗留,对你的牡丹也不会有害。” 崔玹也连忙道:“此事还需要蒋大公子帮忙瞒一瞒。祖母她极其不喜我们到这地方来。” 蒋寒应哦了一声,他立刻懂了,连忙开口:“各位尽管放心,我定然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 崔玹笑了笑,而后行礼道:“那便多谢蒋兄了。” “不谢不谢。”蒋寒应急忙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牡丹花怎么样。告辞。” 蒋寒应很快离开,崔湘君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由得出声感叹。 “这人就是不喜与人交谈,说来也是被家里给养废了。明明是嫡子,却在家的待遇并不怎么样。据说他过得挺不好的,他爹蒋父又娶了一房继室,那继室的脾气极大,天天训他跟训孙子一样。” “前几日,蒋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狠狠地将他抽了几十鞭子,他这人也是可怜。” 听着关于蒋寒应的这一番遭遇,崔湘君倒是真的挺感触的。 秦灼点了点头,她忽然开口问道:“所以说……他给其他家人都送过花,而且经过他手送的花,每个月都需要他去再看一看?” 崔湘君点头。 “对啊。这也是他送养牡丹花规矩,大家都是认可的。” 水榭没什么好瞧的了。 多数瞧着贵重的,秦灼也都见过。即便没有见过的,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临走之时,她忽然看到了西北角落处,放了一根红缨枪。 红缨穗长,鲜艳似火。 枪杆铁制,头刃锋利。 她不由出神多看了眼。 “这根枪不错吧?这可是我祖母年轻的时候使的一把枪!听人说我祖母使得一手好枪,出神入化,极其好看。当年我祖母与忠勇伯府的蒋寒应的祖母还是好友,二人都喜武术……可惜啊,蒋老夫人走的早,我祖母便将这枪放了起来,对着它日日烧香,以怀念蒋老夫人。” 秦灼哦了一声,“怪不得这枪上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是经常被人细心的擦拭。” 崔湘君点头。 “我祖母这人脾气臭的紧,她当年明明那么恣意放纵,骑马射箭无一不精。便是那些男儿都比不得她!可如今老了老了,却越学越胆小了。尤其……还要拿我的婚事逼迫于我,偏要我嫁给纨绔子弟!” 崔湘君咬着牙:“那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听闻了他的大名,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我才不想嫁给那样的人。祖母当年那般英勇,如今反而变成了这副模样,非逼我嫁人,现在的祖母已然不配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崔湘君愤愤不平,崔玹则厉声开口:“崔四!你胆子倒是不小!祖母如何,也轮得到你在这儿乱讲?” “崔家的规矩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崔玹冷言打断了崔湘君的吐槽。 秦灼也不好说什么。 守规矩的自然守得紧。 在崔玹看来,崔湘君这么评价祖母,也的确是一件大逆不道的错事。 谢沂温一路并不言语,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灼。她做什么,他似乎不管不问,可那目光若有似无地总是在秦灼的周身打量。 秦灼被他看得心惊,却又不好说什么。 她只能照着自己的心思继续做事。 第18章 县主怎么知道我学过枪法 秦灼等人从水榭出来,崔湘君与崔玹已经派将崔家的侍女仆人都给带来了。 秦灼便开始对他们进行问话。 “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见到崔四小姐的?” “崔家里有什么人是你们觉得比较怪的?或者说近来在崔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没?” “崔四小姐要偷去庄子,离家出走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昨天晚上丑时上下,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可有人证?” 该问的都问了一遍。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崔家上上下下的奴仆婢女,皆没什么嫌疑。有些被旁人举报说是比较奇怪的,不是小偷小摸,就是旁人嫉恨陷害,这种事情谢沂温往那一坐,几句话一问就给炸出来了。 但是那些事情也都与少女屠夫案无关。 谢沂温看着秦灼有些沮丧的模样,淡然地走了过去,缓缓开口道:“无需将这些放在心上。查案本就是如此,没什么事情是提前准备得好好的,就会那么妥当地有线索在等着我们发现。” 谢沂温虽然在询问时候没吭声,不过秦灼问起那些侍女仆人的时候,他也始终都站在一旁站着听着。 没有阻止,也没有参与。 直到在所有的问话结束后,他注意到秦灼比之前沉默,这次口提醒。 在他看来,当差的来回跑腿,来回问话,本就没那么容易。可秦灼之前并未过问过案子,怕是接受不了这种挫败,顺便提醒了她几句。 秦灼摇摇头。 “你说的我知道。人心有别,隔着皮谁也难猜心思。嫌犯也好,凶手也罢,不到最后人证物证俱全,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这少女屠夫杀了那么多人,也有可能早就已经被人给问过话,心中围墙之厚不可想象,怎么可能被我这么几句问话给问出来。” 谢沂温眉头微皱,沉默地看向她:“那你刚刚……” 秦灼:“哦,我刚刚只是在想,有什么样的身份能正常接触到这些官家小姐们,还能探查各门各户的隐私。” “刚刚问话的这些婢女仆人们应该都与少女屠夫案无关。毕竟,他们可以跟崔家人有关系,却很难与祝家,还有其他死者的家中有什么联系。” 原来是在想案子。 此时的谢沂温完全可以肯定,平阳县主的的确确地并未注意到他。 可以说…… 从他进入崔家开始,县主的眼里就没有他的存在。 谢沂温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揉了下眉心,看着她:“你若想知道,那就跟着我。” 秦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将目光看向谢沂温,愣了下,而后睁圆杏眼,神态有些娇憨似的问道:“你要去给死者做家访?” 谢沂温心头一跳,移开看向她的目光,随意地回了个字:“嗯。” 秦灼眉开眼笑,“好!我跟着你。你放心,我做这事定然不是为了你。” 谢沂温眯眸,眼神莫测高深,俊眉微挑:“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谁?” 秦灼噎了下。 说话太快,略微有些不设防了。 “为了崔四小姐。”她很快把头低下,整理着刚刚崔家家仆们的问话题词。“她那么年轻,又好不容易被我救回来。总不能再出事,那不是白耽误功夫?” 谢沂温凝眸看她,话语若有深意:“看不出,你们关系竟如此好。” 秦灼后面的话没讲。 还有许多,她是为了自己。 崔四小姐是她重生后,拯救的第一个人。 只有让她活得好,看着她嫁人生子,走向顺当日子,她才能感觉重生是有意义的。 所以,少女屠夫必须抓到! …… 都问完了话,秦灼便跟崔四小姐告别。 “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个屠夫也太狡猾了!”崔湘君气得捏紧粉拳,而后她回过神来,对秦灼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你不在我崔府上住几日?”她嘟起红唇,皱起眉头。 秦灼摇头。“我并不适合住在这儿。” 崔湘君叹了口气:“那我又该无聊了。” 说着,她偷偷地压低了声音。“你刚刚在我们家都转了一大圈,也问了那么多口供了,真的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问话都没半点破绽?” 秦灼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线索也不多。” 崔湘君:“那完了。凶手一日抓不到,我肯定晚上睡也睡不好。” 秦灼宽慰着她道:“放心,依我看你不会有什么麻烦。凶手也许会打探你的情况,但是绝不会再次贸然出手。” “况且,刚刚我也瞧见了崔玹世子对你的照顾,专门又指派了四名身手好的侍女照顾你,你别一个人行事就行。” 崔湘君拍了拍胸口。“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的。毕竟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我也是要自己的小命的。” 她也不是个傻的。 如何能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前面。 再狂妄那也得悠着点儿。 “只是……”崔湘君叹了口气。“他就算做的再多,也不如你在我身边。你救了我一命,我心底感激得紧。如今也只有你让我信任,还能劝导我。” 救命之恩,让她从虎狼口中被夺。 只要秦灼在,她就会有安全感,所以她是真想让秦灼留下的。 秦灼拍了拍崔湘君的手:“放心。我走也是为了尽快地抓到这个凶犯。只要抓到了他,你就不会再有不安了。若是真的不高兴,你就把你祖母教你的红缨枪法再捡起来练练,以后指不定还能帮上我呢!” 崔湘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我?帮县主?县主怎么知道我学过枪法?” 秦灼唇角微勾,把崔湘君的手给抬起来,“你这手上不都写着的。虎口都生的茧子,一瞧就是银枪磨出来的。再者,你心性豁达,也有胆子。是长期练武才能有的气度。” 崔湘君顿时被秦灼夸美了。 “好!我定回头跟祖母说一声,重新捡起我的长枪来。小时候我也练了七八年呢!以为自己忘差不多了,刚刚才觉得县主说的对。我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那时候练枪埋下的底气。” “我一定努力。” 第19章 缝里都塞满蛀虫了还在自沾自喜 与崔湘君又闲聊了会儿,她才放秦灼走。 要送秦灼各种礼物的,都让她给拒了。 瞧着秦灼又骑上了风凛,崔湘君站在檐下,对着她挥手。 崔玹手握着暖炉,一身世家公子的贵气模样,在她的身后出口讽刺。 “怎么样?舍不得?舍不得也没用,人家县主都不打算留在这儿住。” 崔湘君怒瞪他一眼,哼了声:“要不是因为你一直烦人的跟着,县主那么喜欢我,肯定要留下来陪我。还不是因为你!” 崔玹翻了个白眼。 “你不光脑子不好使,在为人处世上也是个蠢到了家的。” 他挑了挑眉,“谢少卿都找上门儿来了,你是想回头连累我们崔家挨骂的吧?再让皇上给我们崔家下道圣旨,讽刺一下把人家新婚小两口收留在自己家?你脑子被驴给踢了吧?” 崔湘君怒道:“你闭嘴!说话这么讨人厌!烦死了!” “你倒是挺喜欢摆你贵公子的范儿,那你这张毒舌就针对我这自己人,怎么到了谢少卿那里就不行了?” “被人家三言两语刺了回来,也是没脸!说什么自己是聪明人,你也就在我面前显摆显摆,到人家大理寺少卿面前还不跟只鹌鹑似的?” “呸!不理你了!我去练枪!” 崔湘君一跺脚,转身就回了崔府的大门。 崔玹瞅着她进了门,低低着道:“这死丫头,嘴不也一样毒?还专挑别人心窝里扎。” 呼—— 他松了口气,好在人找回来了,万幸。 崔玹挥了挥手,让家仆过来,交代了一声。 “去一路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去哪儿。能打探案子的情况,就尽量打探。” 家仆匆匆骑马跟着而去。 崔玹俊美的脸上这才闪过几分森然的冷意。 动手都敢动到崔家人身上来了。 他还真是低调潜藏的够久的,让旁人都能骑到崔家的头上。 也该动动骨头,总不能让缝里都塞满蛀虫了还在自沾自喜,那时候就不叫蜇伏,而是……苟延残喘了。 …… 秦灼本是要前往祝家的。 可谢沂温却扭头领着她先回了屋。 “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了再去。”谢沂温缓缓着道。 秦灼一噎。 转念一想,倒也是,她身上其实还是挺狼狈的。 忙碌了一晚上,精神也憔悴。 真的去拜访祝府,还有前去其他死者的家中,穿成这样并不合适。 崔府还好,她毕竟是崔四小姐的救命恩人,崔家人就算是看不惯,也不敢多言误事。 可其他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秦灼便听了他的,回了暖阁,在鸿雁的伺候下又新换了一身。 依旧不是什么特别喜庆的衣物,只是新裁剪出来的素雅一些的新衣,嫩绿色的夹棉小袄,配同色系的湘裙,脚上的鞋也一并换了。 换鞋的时候,金嬷嬷脸色一变。 连忙让泓雁去准备艾草和热水,新鞋新袜都放到一边,金嬷嬷帮着县主泡着脚。 “等下县主再泡个澡,头发也打湿了多处。” “县主就算迷上了断案,也得注意身子。如何能这般糟践自己。” 秦灼愣了下,无奈着道:“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人总是会疏忽一些,况且我的脚趾不影响走路,没什么大碍。”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秦灼还是乖乖听话。 金嬷嬷叹了口气。 县主自小是由她带大的,她做事雷厉风行,性格稍显极端和刚烈,倒像是她的娘亲长公主一般。 “老奴是少不了要说一说县马这人的。哪里有新人做事这般不着调的?县主的身子可不比旁人,那是金贵的很,怎么能这么不打紧?” “要是这脚再等等,就该红肿冻坏了。” 金嬷嬷心疼得紧。 秦灼没敢回怼。 金嬷嬷说了她几句,她也一并心甘情愿地受了。 只换上了干净的一套衣服和鞋袜,秦灼才抱着金嬷嬷,在她怀里撒娇。 “嬷嬷放心,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好好地跟着您一起过日子,哪里会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呢?我只是一时急着出门给忘了。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忘。” 金嬷嬷瞧见秦灼这么说,这才放心又宽慰了下来。 到底是她宠大的县主,她能有这番话,已经足够了。 “老奴能得县主如此看重,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灼摇了摇头,很认真着道:“嬷嬷不要说这种话。你要长命百岁,看着我成亲生子,再过几年再帮我带孩子呢!” 金嬷嬷顿时脸皱成了一团。 “你可饶了老奴吧!一个县主老奴都还拿不下的,再来个小公子,那我这把老骨头更折腾不住。” 话虽这般讲的,可金嬷嬷眼里闪耀的光却藏不住。 秦灼心底微酸。 上一世的嬷嬷为了救她,死在了冰冷的县主府门口。 她也不能将她风光大葬。 只在后来的年岁中无数次后悔,为何她不能将她与白鹰带走。 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她身为一方县主到底为何。是为民申诉,保护身边的这些人,而绝非只享受出生即有的富贵,肆意妄为。 洗漱完毕。 秦灼被金嬷嬷要求,接下来断案不能再穿得单薄,更不许不乘轿子。 还有风凛直接被拴起来,不让出门了。 秦灼无奈,好在金嬷嬷虽然要求高,却并没有让她不再出门。 白鹰这边,自然也被金嬷嬷好生一顿呵斥,她垂头丧气的,却全听了进去。 毕竟,县主这一日确实奔波,也着实冻着了脚。 白鹰于这些,自然都是认的。 秦灼收拾妥当,便举了伞,踩了嬷嬷缝的防雪加厚的靴子,暖暖和和地去见谢沂温。 谢沂温在等她。 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直接了当地说了要求。“我们去祝府。” “死者是祝锦雁,祝家嫡次女。身份也低微,她失踪于七日前,凶手应将她是骗出宅院后,才将其杀害。” 谢沂温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到了祝家,问话的就是我了。” “好。”秦灼明白。 她要的只是线索,还有旁人的口供,以便清楚的知晓死着生前的人际情况。 其他的,已经不再能影响到她了。 第20章 如非必要,并不想再打扰她 礼部尚书祝鹤安的宅子购置在长安的稍显偏僻的郊区。 此处靠山临水。已不在长安中心位置。 据说是祝鹤安为官清廉,一生显少有积蓄,所赚得银两,皆数全送他人。 至此,他自己亦再无更多的钱财购置长安中心的房产。 最终只能选择偏远之地,每日坐马车来往集市。 祝鹤安身为尚书,虽则点卯早,又回去晚,他却依旧能做到丝毫不乱,还从未迟到过。 也与他还在长安中心租赁过一套房子可以临时居住有所关系。 秦灼下了轿子,又稍等了一会儿,瞧见了谢沂温骑马走来。 祝家的宅子前,此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秦灼立于门口,谢沂温走来:“一起进去。” 祝家人对于谢沂温还是挺熟悉的,一瞧是他,不等通报便将大门给打了开。 二人迈步前往。 祝鹤安的宅院里收拾的很干净,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布置的妥帖妥当,无一处不透露出居住人的品味。 这宅子若不是位置极好,怕是确实要一笔不少的银子。 “县主。” 秦灼在打量着宅院之时,耳边传来谢沂温的声音。 她回头看向他。 谢沂温眸色中带着打量。“县主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秦灼:“嗯。” 她浅笑着点头,眼底并无笑意。 谢沂温眉头紧锁,双目微眯,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可是我何时得罪了你?” 秦灼脚步一停。“谢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你往日并不会叫我谢大人。” “嗯。说来好像是这样的。”秦灼低垂着眉眼,收起了笑容。“可往日谢大人不是很厌恶我自来熟么?” 谢沂温一噎,想要质问的话于此时到底是问不出。 秦灼仰起了眼,眼底被清晨刚刚出的太阳射入眼底,微光闪烁,映衬着她瞳仁中的冷漠。 “谢大人,之前是我冒昧,可如今的我却已然清醒。不想做令谢大人厌恶之人。” “谢大人原谅我之前的骄纵,日后我会鼎力助你,尽量……让我们彼此回到以前的轨道上。于你于我,皆大欢喜。” “谢大人若是没什么好问的,那我们该做正事了。” 秦灼继续往前走去。 谢沂温喉头微堵。 头一次察觉到平阳县主说话能有种令人无形中想发闷火的能力。 可他却又觉得自己发不起火。 这秦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眼前不远处瞧见祝鹤安领着已经站在正厅外迎接了。 谢沂温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微偏一点,立于人后的祝思思,不由自主地又径直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秦灼身上。 注意到秦灼面色毫无变化,他的心更奇怪了。 “平阳县主、谢大人请进。” 祝鹤安向着秦灼和谢沂温拱手行礼。 秦灼点头,与众人一道入了正堂。 外面风雪只是暂停,阳光虽然已经出现,消雪并未很多,只比昨日还要冷。 “钦天监说的是,还有几日风雪。可天气可真不怎么样。” 祝鹤安说着,神色中还带着急切。“不知这案子进展如何?可有什么新发现?” 谢沂温语气沉稳。 “凶手应为一名身高丈许的男子,出身富贵之家,其行走姿势略微有些不大对劲。可能微跛,只是平日里大概瞧不出来。” “听闻他于今日凌晨还袭击了其他人?”老尚书缓缓开口。 即使身不在官位之上,他所能得到的信息也并不少。 “是崔家吧?” 谢沂温抿了口热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崔四小姐被掳走,于本人的名声有一定影响。 这种事情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便罢了,于他这里,便是真实的,却也绝计不能就此认下。 “不瞒尚书,凶手行为狠辣,做事极端。在他的手里,已然有好几条人命。我今日到此,想要细察关于祝锦雁小姐的情况。” 秦灼在一旁听到这儿,连忙补充了下。 “不仅仅要询问祝六小姐身边的侍女及这宅院里的一干人等。还要重新验看尸身。”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虽然已看过一遍,可为了保守起见,仍然需要再细察。” 秦灼这话说出来,正堂祝家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祝鹤安挑眉看向秦灼。 “县主,应与此案无关吧?小女尸身已然收入棺木,等待入殓。如非必要,并不想再打扰她。” 秦灼秀眉微锁。“只是……” 她后面的话并未说完,谢沂温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很快就将目光看向了祝鹤安,打断了秦灼的话,也帮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祝老尚书若是想尽快破案,想要抓到凶手,那就必然需要我等尽心尽力。可若是不得您的配合,那这案子想要抓到人只能说是难上加难。” “府衙并非没有可用之人,可若是祝老尚书不愿意配合,那只会令杀害令女的凶手逍遥法外。亦或者再过一段时间破案了,抓的人却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谢沂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祝鹤安焉有不明白之理? 他将目光看向谢沂温,缓缓开口道:“好。只此一回了。” 祝鹤安:“小女七日后便要下葬,还请少卿大人与县主能查明真相。” 谢沂温:“下官定然尽力。” …… 谢六小姐的灵堂已经布置了起来。 灵堂中间放置了一口棺材,周围的纸扎摆放了一屋。 棺材还未封上,尾部放置了火盆和香炉,入口处一眼便能瞧得见。 谢六小姐死不瞑目,还需要做些法事,方能让她封棺入土。 秦灼进去之后,便径直去看棺材里放置的谢六小姐的尸身。 谢沂温脚步一顿,神色未明,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打量着。 祝家人并未上前,怕徒惹伤心,又有些忌讳。只有祝六小姐的贴身侍女小桃在一旁哭着,瞧着秦灼伸手入了棺材,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哭都忘记哭了。 “这……这是做什么?”小桃回过神来,这才结巴着开口问。 秦灼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倒是跟着秦灼前来的白鹰几步走了过去,对着小桃道:“这是平阳县主,已经得了祝尚书的首肯,跟你家小姐做告别。你若是害怕,先出去吧。” 小桃:“……” 第21章 之于他而言,便是撼天动地 还未听过有县主这么告别的。 小桃咂舌。 她吞咽了下口水:“县主,我家小姐如今这形象怕是多有不变。我担心您会……” 秦灼回眸看向她。 “多谢,无碍。” 小桃放下心来。 县主身份高贵,真被吓着了她被连累怪罪便不好了。 当时她家小姐被人送回来之时,她上前扶尸大哭,悲痛欲绝。 当时一定要再见小姐最后一面,却不想被盖尸的白布取下,那一张遍布伤痕扭曲狰狞的面孔,吓了她好一跳。 已经好几夜做噩梦了。 若非她不曾做过亏心事,怕是如今连守棺在此,她也是不敢的。 秦灼未曾将这插曲放在心上,安静地看着棺中面目已毁的女子。 心下喟叹,貌美似玉般,如今竟如雪般飘逝。 尸体自昨夜被杀,呈现尸僵要比平时晚。若非行凶之时被发现,可能死亡时间还很难确定。毕竟是雪天犯下的案子,尸体被冷冻过,会延迟一定的死亡时间。 此时因着外界的温度依旧不高,这尸身呈现的比往日更僵更沉。 尸身上的痕迹,秦灼已经检查过一遍,又再一次做了表面简单的检查,也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在要检查背部时,秦灼用力推了推,却发现她推不太动。 “怎么了?” 谢沂温注意到她的动作,轻问了一句,而后自答一般的,在一旁一个用力,帮着秦灼将尸体给翻了过去。 秦灼低头去看,一缕发丝落在她的脸颊处不停地来回动,有些遮挡视线。 她有些烦,回眸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一瞧这眼神便立刻懂了,迟疑了下,上前将她的发丝拨至了她的耳后。 秦灼愣了下神。 “你头发……”谢沂温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慌,心脏狂跳。 黑色的瞳仁里,映衬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谢沂温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很蠢地做了一件令他自己都极其无语的蠢事。 “哦。” 秦灼恍然大悟,“谢谢。” 她又低头去仔细检查尸体。 谢沂温站在原地,整个人僵住。 尤其是刚刚触碰了秦灼头发的那只手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回过神来,发觉秦灼本人似乎与往日确有不同,而且……她过于平静到,几乎并未察觉到他刚刚做了什么震撼的事。 是的。 之于他而言,便是撼天动地。 “这尸体看起来与之前检测的并无两样,虽然被人搬动过,不过看起来依旧。”秦灼皱眉,心下些许不大舒服。 若是如此,便说明此次验尸并无可用证据。 “我们如今的线索很不够,证据链条还不够完整。不过能完整推测的,应是凶手到了帽儿巷之后的抛尸及逃离细节。想要更多的,便没有了。”秦灼稍显挫败。 谢沂温在此时开口了。 “破案向来不易。有些关键的链条缺失,的确会造成麻烦。这个,就需要一点运气。” 秦灼匪夷所思地将目光看向他:“运气?” 谢沂温点头,注意到她黑色瞳仁闪烁的光亮,略微感觉到刺眼。 “确实是运气。我们这一行,往往不经意的发现,才最致命。” “如今已有线索指明的凶手画像,已然很精细。我们如今缺的是一点点运气。” “这个运气并非是往日所言的那种时运,而更多的像是各种努力达成的一条分界线。也许结果会匪夷所思,也还会有新的许多细节贯插穿梭,最后指向的答案,会让我们以为是运气,却是最符合实际真相的结论。” 谢沂温说着这话,似乎是安慰着秦灼,却又仿佛是总结自己。 秦灼若有所思地跟着又念叨了下。 “运气……” 她眯眸,而后又弯腰低头,将祝六小姐的尸体头部放正,掰开她的口部进行检查。 “果然!” 她的目光注视着祝六小姐发青黝黑的齿根,内部的一处槽牙的位置,极其明显地缺了一个牙而呈现出黑洞的样子。 “谢沂温,你瞧……运气来了。” 说着,秦灼笑靥如花。“死者的一颗后槽牙没了。” …… 祝六小姐的贴身侍女小桃讲述了近来祝六小姐的情形。 “说来,我们家六小姐平日极其认真,行事一丝不苟,从不慌乱。而且很体恤下人,对我们都很好。” 秦灼听着谢沂温问话的同时,正在打量着祝六小姐的闺房。 房间的布置整洁大方,用色极其素雅、清正。 闺房如同书房,虽不至上等,却自有一番雅致。 可见祝六小姐品格上行,是个读书识字的。 祝六小姐的书桌上放着的是她平日里阅读的书籍,一本未看完的杂书。 秦灼打开看了几眼,杂书是故事型的,闺阁中多言传。里面的内容讲到优秀之处,则用了极其好看的簪花小楷做红笔批注。 秦灼挑了挑眉。 忽然对着小桃指着手里的杂书问道:“这几笔的批注,你可知是谁写的?” 小桃瞅了一眼:“是叶空公子写的。” “叶空公子?”秦灼忽然来了兴趣。“你家祝六小姐认识一位叶空公子?” 小桃一时有些吞吞吐吐了。 秦灼知晓她必然有些难言之隐,便安慰着道:“放心,你尽管与我说,我与谢大人二人只是为了案子听听,若有不妥之处,必不会另有他人知晓。” 小桃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县主想听,那我便说。” 小桃:“这位温公子是我家姑娘去书肆借阅书籍之时认识的。记得是半年前,小姐突发其想要去书肆借阅书籍。她挑来挑去,挑中了这本卖的还不错的杂书。小姐说了,这书语言秀丽,作者文风极佳,只是遣词造句多含他义,她一知半解的,读了之后,便很想再找人跟着一起聊聊。” “她极欲分享心得,却苦于没有知音。借阅的时间到了,她便将这书籍送了回去。后来依旧想不大通,便又去借了来。第二次借阅,我家小姐便注意到了新多出来的这些批注。” 秦灼挑眉。“所以他们二人是以批注相识的?” 小桃点头。 秦灼眼神发亮。 总算发现更有用的信息了! 第22章 你如今对我已这般无情了? 谢沂温闻言,眸色微深。“你可曾见过那个温公子?” 小桃摇头:“没见过。” 秦灼心下一沉。 小桃:“我家小姐只每隔三日借阅一次,三日再做批注。我倒是记得后来有夹书页放书签进去。对方也有回语。小姐与此人虽然有联系,但并未行为出格,我便不想多提。” “只是如今我家小姐被人所害,还死的那么惨,我将此言明,也是为了小姐能尽早安息。” 秦灼举了举手头的书籍,看向了谢沂温:“这本书我可否拿走?” 谢沂温摇头,注意到她有些垂头丧气,补充了句。 “你可在大理寺看,身旁必须有我监察。” 秦灼眼睛顿时亮了。“好。没问题!” 二人又问了其他侍女们一些话,之后秦灼又去后花园一趟,而谢沂温则去向祝鹤安老尚书请辞。 祝鹤安沉痛着道:“小六过几日便要下葬。只有缉拿住凶手,亲自看到他被教训,我才能心安!” “此人行为令人发指,已犯下累累命案,祝老放心,我等必尽心尽力。”谢沂温拱手行礼。 祝鹤安点头。 正聊着,秦灼的身影缓缓地自后花园而出。 她朝着谢沂温走过来,眼底带着亮光。 她对谢沂温点了点头。 谢沂温得了示意,对着祝鹤安告辞。 出了祝府,白鹰扶着秦灼上了马车。 刚刚坐上马车,秦灼还等着谢沂温要不要上来的,便听到了一道女子悦耳的声音。 “谢大人!” 祝思思喊了一声,之后谢沂温便没上马车,反而转去与祝思思说起了话。 白鹰咬了咬牙。 “真是过分!这人怎么又缠上来了?她眼里何曾有过县主?谢县马怎么回事,居然大庭广众之下,与这女子在一旁拉拉扯扯的,他把旁人的事看的比小姐还重?” “县主你……” 白鹰发了句牢骚,本是替县主说话的,只一回头却注意到她家的县主似乎在跑神。 那神色分明是对这祝思思所作所为丝毫并未在意。 白鹰看到县主这模样,想到之前她刚刚发的誓,顿时火气消了下来。 “是奴婢行为不当,又冲动说话了。” 秦灼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白鹰在道歉,她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行为不当的,人嘛,要是能那么快就把自己的性格给改正,那不就立刻成圣人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白鹰眉头微锁。 她定定地看着自家县主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县主不在意县马了?是喜新厌旧,不喜欢他了?” 秦灼愣了下,刚刚想解释的,便被白鹰打断了。 “县主本该如此的!” 秦灼:“?” 白鹰:“县主何等尊贵,便是整上十个八个面首放入府中,自有一番逍遥自在,何必为情所困?依奴婢所见,天底下长得好看的男儿多的是,比谢县马俊俏的儿郎也不是没有。县主早该丢开他,再多寻几个在身边,您养得多了,便对这感情的事情理解,亦不会再吃这等苦了。” 秦灼:“……” 她轻咳了一声,并未接话。 掀了下帘子,她往外瞧了瞧。 谢沂温的确与祝思思二人立于廊下,只是守礼守规矩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并非孤男寡女,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很快就放下了帘子,不再关注他们,反而继续仔细思考案子。 白鹰见县主这样子,便放下了心来。 只念叨着外面的雪天更冷了,如今这马车里也不慎暖和。说着,还取了手炉来,塞入秦灼的手中。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 奚奚碎碎的,清冷卓绝。 握着手炉的手虽然热的,可秦灼的脚又开始冷了。 她的脚,一冬天都是冷的,怎么也暖不热。 …… 檐下冰凌剔透,风雪依旧。 女子眉眼看向俊俏男子,身形微颤。 谢沂温看向她:“祝二小姐,天寒地冻,还是回去养着病体比较好。” 祝思思纤指微缩,目光瑟缩,贝齿微颤。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如今对我已这般无情了?” “我想与你说一些心底话。”祝思思咬着下嘴唇。 谢沂温神色复杂,目光淡然。“你说罢。” 祝思思环顾下四周,神情茫然,我见犹怜的姿态仿若她是柳絮一般无依无靠。 “这里不怎么可以。”她怯懦地提出要求。“我想换个只有我们两人可以说话的地方。” 祝思思眉眼间带着恳求:“求你。” 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让谢沂温愣了下。 他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祝思思本以为自己这番姿态,定能让谢沂温顾及之前的关系,便是不如之前那般熟稔,也会稍显对她的怜爱。 只是……她真的做了,这男人却完全冷漠,半天都没有说话。 祝思思瞬间心里没底了。 “谢……谢大人……” “祝二小姐。”谢沂温拧眉。“祝家是守礼之家,理应知晓最基本的男女大防。况且……我已为人夫,与闺阁小姐单独相处未免不符合规矩。”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令祝思思张了张嘴。 “可我们以往……” 谢沂温目光幽静。“以往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两家本就有意让我们说亲。我们当时又年幼,青梅竹马的,也没什么限制。可现在已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 祝思思顿时傻眼。 “那我们之后就……” 谢沂温点头。“祝二小姐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自当谨守本分。谢某人可以做祝二小姐的兄长,若是真心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只是单纯只有我们两个人见面,那便多有不便,也相当不合规矩。” 谢沂温笑了笑。“祝二小姐是个知礼的,我自也是心悦诚服。” 祝思思哑然。 沉默了许久,她把手里的帕子捏得死死的,已经要发皱了似的。 倏然听到一旁小厮长烟提醒谢沂温要回衙门的声音,她骤然惊醒,忙道:“我是想说关于我六妹妹的事情。” 祝思思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低了下头,再抬起来,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她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心上人!” 第23章 县马那人冷冷漠漠的,终究是配不得县主 秦灼从祝家回来,就先打了热水洗漱。 雪又下大了,下得密密稠稠的,不一会儿,檐下已经被清扫过的路又多了一层厚厚的白。 好好的泡了个澡之后,秦灼便坐在暖阁的书桌前,提起毛笔在纸上书书写写。 白鹰过来看了下,却见上面写着“弃尸”、“牙齿”、“帽儿巷”等等一些奇怪的词。 金嬷嬷也瞅了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县主,你如何会痴迷起破案来了?” “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弄这个?你瞧瞧这一双脚给冻的!” “你若是真喜欢案子,让谢县马回来说与你听听,知道一些细节便罢,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白鹰没吭声,不过她的表情也能瞧出,她极赞同金嬷嬷说的话。 秦灼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金嬷嬷身边,搂住她的胳膊,撒娇着道:“我这也真是喜欢。以前并不知晓自己喜欢什么做什么,才会瞎胡折腾、胆大妄为,才会给皇家丢脸。可如今我好容易有了这进取心,日后万一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岂不好事一桩?嬷嬷快别念叨了。” 金嬷嬷伸出手指戳了下秦灼的额头,无奈的很。 “县主倒是会哄得老奴同意你去做这档子事儿,你做归做,别把自己给折腾坏了呀!这些都是下人们跑腿儿的活计,你多安排白鹰她们动一动,让她们多跑跑,怎么反而自己亲力亲为的,那不是本末倒置?咱们这养奴才可不是让他们享福自己受罪的!” “况且,说白了,破案子靠的是多人守株待兔,要多查多等才行。咱们家里人多,不怕没人没消息,倒是县主放着这么多人不用,自己反倒操那么多心,也是不该。” 秦灼见金嬷嬷如此,哭笑不得,很快摇了摇头。 “嬷嬷不明白。案子只有自己查出来才有意义,若是靠旁人,就如您说的我大费周章做什么?自然是因着喜欢才乐意如此。” “嬷嬷,我是真的喜欢查案,而且我定能抓到凶手!你就别因为这点小事担心了。” 金嬷嬷叹口气,她一边皱眉,一边用目光打量了下秦灼,而后取了鸡毛掸子帮秦灼把刚刚放在一旁的披风上的雪扫净。 “嬷嬷……”秦灼立着没动。 金嬷嬷转身,放下了披风。 “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我怎的你了。” “行,不让我担心你查案子可以,那这圆房的事呢?” 秦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圆房?” 金嬷嬷:“你与县马可是昨日刚刚成的亲,这成了亲第二天就因为什么命案的,到了现在一个还在外头跑着,一个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正事儿给办了?” 秦灼揉了揉眉心。 是了。嬷嬷说的倒也不差。 她这重生之后的两三天,只顾着想着破案,想着救人命、抓凶手。 的确有收获,也令她欣喜,救了崔湘君和那两个没有出事的路人,她只想着破案子,改变人生。 也的的确确的把什么成亲,什么圆房的事儿都给抛诸到脑后。 若是金嬷嬷今日不提,她怕是根本就想不起来。 “没话说了?” 金嬷嬷苦口婆心。 “老奴就知道县主跟县马二人还在胡来!县主为了县马把自己名声都毁了差不多,又闹出如此多的事儿。好容易如今成了亲了,现在却如同变了性,倒是互不相见,断了往来了! 依老奴之见,若是县主反悔了,倒不如趁早去办了和离手续,也好另行婚配。” 金嬷嬷说这话不过是气话,却不想发愣着的秦灼反应过来,竟听了进去,诚恳地点点头。 “嬷嬷说的极是。我确实应该学着放手。” 秦灼思索了下,决定就算和离,也需做的周全。“此事儿待我忙完这阵子,与谢家人好好商量。最好等到谢沂温成了大理寺卿,那时谢家人便不会为难谢沂温了。” 金嬷嬷吃了一惊。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提醒下主子别忘记自己当年如何之努力才有今日。 也算提醒县主,不能太给县马好脸,以免对方蹬鼻子上脸的,日后不将县主放在眼里。 可未曾想,县主竟然不知是为何有了想要和离的念头! 这下可麻烦了! 金嬷嬷眉头一锁:“县主,你与县马这到底……?” 奇怪! 就三天前,县主还为着要嫁给谢县马要死要活的,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秦灼:“嬷嬷不必问,日后就明白了。我小憩一会儿,酉时叫我起来用晚膳。” 一大早,她便跑了两处,过午时还未曾用膳。 这会儿头懵懵的,屋子里一暖,人便困顿。 休息一阵子再起身。 …… 屋檐外,金嬷嬷神色严肃。 见白鹰自小厨房端了饭食过来,她一把拉过了她。 “县主,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功夫,金嬷嬷压低了声音,与白鹰小心地说起小话来。“你一路跟着县主,可曾发现县主与县马二人为何如此冷漠?” 白鹰摇头:“这个……不清楚。不过县主这两日,确实只想破案子,也不怎么搭理县马。” “依我看,县主如今转了性子是好事,总不至要为那等身份之人,心生怨愤,愤世嫉俗。反而于破案一道别有风景,倒是极好。” 白鹰说着冷笑。“县马那人冷冷漠漠的,终究是配不得县主!” 金嬷嬷闻言,板着脸教训起白鹰。“我知你素日瞧不上县马,可如今县马已与县主二人成亲。他们是夫妻一体,你总得想得长远一些。莫要生事!你只管说说县马有何反常便是。” 白鹰哼哼,握紧了腰间别着的大刀。 “我瞧着也许与那祝家二小姐的些许关系。” 金嬷嬷眯眸,顿时来了精神:“祝家二小姐?” “对!就是听闻曾与谢县马有过婚约的那个祝二。”白鹰语气不屑。“我今日可见到了真人了。不过就瞧着她倒是会与县马在一道彼此之间拉拉扯扯的,也不知羞!还是老尚书给教导出来的,没一点名门闺秀的模样。” 第24章 埋土里十年了,才刚刚从地里刨出来 金嬷嬷这下明白了。“那县主刚刚说的话是气话罢?” 白鹰愣了下。“什么气话?” 金嬷嬷:“县主刚刚被我问了几句,便急冲冲地说着要与县马和离。给我唬了一通,如今听你说这意思,八成是气话。” 可怎么又瞧着不像呢? 金嬷嬷拍了下大腿,心急如焚。“这县主再任性,也不能头一天成亲,第二天和离啊!真闹出去,县主少不了要被太后和皇上责骂。到底是成了亲了,小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处理的!我得帮帮忙去!” 白鹰还没得及反应,金嬷嬷便急匆匆地到县主府的门口交代起门房来。务必让他们等到县马回来,就赶过来通知她。 白鹰嘟囔着:“何必管这些?县主与县马之间便是真和离,那也是县马吃亏,与县主有何干!” 嬷嬷这是吃饱了撑的啊! …… 秦灼倒并不知金嬷嬷因着她的反常,以为她如今在气着县马。 她洗漱完躺下本要小睡的,一闭上眼,脑海里自动浮现了祝锦雁的尸身。 一双不甘又惊悚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看,满脸血痕,神情愤恨。 她睡不着了,便又坐起,走至书桌前,把写于宣纸上的线索细节再一次认认真真地进行分析。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一颗缺失了的牙齿的字体上。 这牙齿是死后所拔。 而她很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她第一次见到祝六小姐,检查其尸身的时候,这牙齿是完整的。 噌! 秦灼猛地站了起来! 她几步走出门,白鹰见状,连忙取了新做的蓝纹锦缎夹棉的厚实披风过来,赶紧给秦灼披上。 “县主,外面风雪太大,天很冷。您这别来回出门,还连口热饭也没吃的……”白鹰小声说着,脚步却极快地追了上前。 直追着县主到了马厩。 看着县主又把风凛给牵了出来。 白鹰:“……” “县主,你这……” 秦灼一勒缰绳,神色淡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先办去了。若是嬷嬷问起来,只说让她别等我,若是可能,我在外头随便用点便行。” 白鹰顿时一噎。 “奴婢跟着您一道去!” 她这话刚刚说出来,却见秦灼已扬声鞭马,离她两丈远。 秦灼于马上回头:“不必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更方便。” 白鹰叫不及,却见县主已然远去了。 等白鹰去把金嬷嬷找来,秦灼早已骑着风凛不见了踪影。 金嬷嬷气得直跺脚。 “真是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下这么大雪,县主这莫不是疯魔了!” “你还不立刻追上去?县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也别要了。” 白鹰点头,也牵了马去追人去。 便在此时,金嬷嬷远远瞧见,大门口一口四人抬的小轿停下,谢沂温从衙门办差回来,已到了门口。 金嬷嬷绷紧老脸,双拳紧握,小碎步往前走,行至大门口,她压低声音,怒气冲冲着道:“县马倒是回的巧。你过来!老奴有话问你!” 谢沂温不明所以。 金嬷嬷身为自小就养大县主的老奴婢,深得县主看重,虽则往日不言不语、不苟言笑的,却不至于如同今日这般神色冰冷。 他何曾得罪过她? 谢沂温跟着金嬷嬷行至廊道,四下无人。 金嬷嬷眉眼犀利,眸色冷绝。“谢县马,县主嫁于你可不是要委屈着的!” 谢沂温:“?” 金嬷嬷阴沉着一张脸:“你与那祝家二小姐拉拉扯扯的,可曾将县主放在眼中?” 谢沂温:…… 他刚刚想要解释,他未曾失礼的,耳边倏然听到了金嬷嬷的下一句。 “县主已然气得要与县马和离!” 谢沂温心头一跳,他缓缓抬起眉眼,眼底的疏离与全身冰冷的气质令金嬷嬷不寒而栗。“和离?” 金嬷嬷注意到向来温润,有君子之风,不言不语的谢三郎,倏然神情冷冽,眸色冰寒,如同寒冬腊月的霜雪,一时哽住。 谢沂温紧紧盯着她,语气平静,不怒而威。 “县主人呢?” 金嬷嬷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刚刚出去。” 谢沂温:“坐轿?” 金嬷嬷:“不是,县主她是骑了风凛出去的。我急死了快!” 谢沂温没再说什么,一转身一袭蓝衫,投入了风雪之中。 金嬷嬷站在原地,“这小两口闹什么?县马这不是……挺关心县主的?” …… 秦灼将马拴在义庄门口。 看守义庄的刘老头佝偻着背,听到外界有响动,便取了灯笼出来瞧。 便见大雪纷纷中,一道蓝色的身影立于门前。 天如今黑的早了。 因着下大雪,更是阴沉着可怖。 秦灼举起令牌,简单开口道:“我是平阳县主,麻烦您帮忙开个门,我要验看尸体。” 平阳县主? 刘老头枯树一张的老脸上,眯缝般的眼微睁。“随我来。” 秦灼紧跟其后。 刘老头的脚步并不快,秦灼看过去,他的脚有些微跛。 “我这义庄,有衙门的仵作前来,有大理寺的官员们前来,有前来认领尸体的家人们来,可却从未有过什么县主来。还是来验尸的,倒是有趣。” 秦灼听着刘老头这么说,笑了笑。 “以后还会常见到我的。” 这只是她第一次参与案子,而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刘老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有趣。我放你进来,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劳什子县主,只因为你瞧着胆子大。胆子大了好啊,总比小气着强些。” 秦灼点头。“我知道。” 她心一软,老头子还是那么傲气。 这并不是她头一次见刘老头。 事实上,在她后来学习验尸的过程中,刘老头教了她不少。 他们亦师亦友,她对他的了解可是不少。 “你手里拎的什么?”刘老头鼻子动了动。 秦灼轻笑。“锦绣坊酿制的女儿红。埋土里十年了,才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要不要尝尝?” 刘老头眼睛顿时亮了。 “你这县主,倒是会来事。给老夫来点儿先。” 秦灼挑眉:“那得先验尸。” 刘老头咂巴了下嘴,哼哼着道:“行行行!给你验!给你验!等下看到那些老朋友,你别害怕就行。” 秦灼眸色闪着光,唇角带着笑,跟着刘老头停在了停尸的正堂门口。 第25章 就当抵了你的酒钱 “我进去验尸。你先喝着,别等我。” 秦灼将手里拎着的酒递给刘老头。“直接告诉我那几具被毁了容的尸体在哪儿就行。” 刘老头脚步一顿。“你要查那少女屠夫案?” 秦灼嗯了一声。 刘老头轻笑。“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挺好,你进去往左走,靠着墙放着的那几具就是。” “有两具身穿绫罗绸缎,其他三具衣物稍显普通,不过也不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你说说,这两具尸体亦是少女模样,身上的衣着一瞧就出身于富贵人家,却就这么没人认领。奇怪不?” 秦灼此时也已经走到了刘老头所言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五具尸体,只用了草席裹着,放置在薄口棺材中。 “五具?”她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凝滞。 凶手竟然在外还杀了这么多人! 刘老头点头。“这几具尸体身上的伤痕挺明显,都是刀伤,又都被毁了容。一瞧就是一人所为,我就放在一起等待大理寺来人验看。” “大理寺还没有来人,倒是等来了你。” “我也想瞧瞧你这丫头怎么验尸的。有趣。着实有趣!” 刘老头一听是少女屠夫案来的,也不着急喝酒了。 秦灼听着刘老头这么说,脸色微沉。 这里竟然真的还有没有被官府记录在案的,死于少女屠夫的尸体。 她只是前来撞一撞运气,却没想到,竟然确实并非是假的。少女屠夫手段残忍,已在大理寺明确记录在案的死者数量已然不少。 死者身份已经知晓,可除了案卷上所留的仵作验尸记录之外,并没有尸体可以供她来检验。 有家人的尸首,早已经被家人给领了回去,过了那么长时间,也已经下葬了。 她若是想要开棺验尸,无疑是难于登天。 刘老头本身就有验尸的本领。 他以前是边疆的军士,见过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等到自己腿跛了,便只能回到这长安城里养老。 只他家人都因为几年前的一场疫病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离散于外地,已经没了消息。 刘老头有一套验看尸体的能力,除了仵作技巧,还有在军中所学的侦查能力,所以……他这里若是有尸体是少女屠夫下的手的,他是早就已经发现了。 秦灼来这里,一个是想看看刘老头,另外一则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还有没有人认领的少女屠夫杀死的被害人尸首。 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竟然真的有。 而且一连竟然有五具之多! 如此之多的尸体,让秦灼都感觉到心脏有些颤抖,一时脸色更为阴沉。 “怎么了?不敢上前验尸了?”刘老头目光落到秦灼的身上,他上下打量着她,笑了笑。 秦灼摇了摇头,几步走了过去,忽然对着刘老头很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 “老头子,把你的药丸给我一粒。” 刘老头:“?” 他狐疑地看了下秦灼。“什么药丸?” 秦灼:“防尸臭的。” 刘老头:“……” 这丫头!她怎么会知道他有那种药? 刘老头嘟囔着:“给你给你!就当抵了你的酒钱,我老头子正好不想欠下人情,给你几粒。” 秦灼取了一粒放入口中,而后走了上前,戴上了布置的手套就开始翻看尸体。 这几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各有不一,有一具甚至还有些许的白骨化。 也是一名女性,死的时候却并不显得很年轻,反而是有些年纪,从骨龄上看,约莫四十岁。 秦灼挑了挑眉。 四十岁与其他被害的少女之间这算是第一个比较大的差异了。 少女屠夫向来杀死的都是一些涉世未深,久居深闺的少女,像是这样年纪的,似乎确实是头一个。 “这具应该是最先被少女屠夫给害死的那个。”她喃喃着道。 随即她开始验看牙齿,果然…… 后槽牙所在的位置有明显的被人为拔掉的痕迹。 秦灼又检查了下,这具稍显白骨化的尸体衣服已经损坏许多,不过依旧有许多可以看出原来的质量。 她取下一小块布,放在烛火下瞧着,质地极好,像是蜀锦。 这东西可是贵重的紧,非是达官显贵可是穿不起的。 呼—— 一道狂风吹起,将这义庄的正堂的窗户给吹了开。 屋子里噌地一下,一具尸体“坐”了起来! 秦灼被这一行径给吓了一跳,心脏狂跳起来,刘老头倒是一点儿都不怕,只几步走了过去,翻看着那“坐”起来的尸体。 “只是尸僵发生了,正好这会儿坐了起来,没把你给吓着吧?” 刘老头检查完尸体,一回头瞧见秦灼站在原地发愣,于是问了问。 秦灼摇了摇头。 “没有。我再看看其他几具的。” 刘老头瞧着秦灼又去验看剩下的几具尸体,不由得感叹不已。 说来也奇怪的紧,这堂堂的县主才多大的年纪,瞧着细皮嫩肉,又一身华贵的,与这死人堆的义庄瞧着那可太不搭。 可偏偏她这胆子大到吓人。 刚刚那尸僵引发的场景,再换个普通人怕是早吓得魂儿都没了,她倒好,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这种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教育出这般子女来。 皇亲贵族间,如她一样的,这还是头一个。 过了一会儿,秦灼才把尸体给验看完了。 刘老头好奇地看向她:“看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说法?” “这案子都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那凶手残忍的很,杀了这么多人可怎么也没抓到,我看大理寺那里都没有相关的能人,你这……可有发现?” “若不是因为你这丫头胆子大,我可没想着要问问你。那也不符合规矩不是?” 秦灼瞅了刘老头一眼,低垂下眉眼,缓缓着道:“确实有一处新发现。我想……这凶手怕是给他自己留下杀人的物证了。” 第26章 凶手应该与这一处的人很熟悉 刘老头听得有趣。 不过他也瞧出,眼前的县主八成若是没有足够的推理和证据,应该是不会把她的发现说出的。 刘老头也没继续问。 “看完了?你接下来可是要回去了?”刘老头拎着酒的手往身后移了移。 秦灼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着道:“放心,这酒就是给你的。” “我且问你件事。” 刘老头:“你问。看在酒的面子上,老夫知无不言。” 秦灼:“这五具尸体可是在同一处被发现的?是同一个抛尸地?” 刘老头点头。“确实。那是一处偏僻的废弃宅院,已经多久都没人住了,宅院里刚刚有块荒地。正好便有人进去想要把荒地给种点儿菜……” “谁知道刚刚翻了翻地的,就发现了地里刨出来一只人手,把那人给吓坏了。于是就报了官。” “也就这半个月前的事情,离现在也没多久。” 秦灼点头。“宅院在哪儿,哪个位置,你告诉我名字,我去看看。” 刘老头眉头一皱。 “那宅子在哪儿我能跟你说,只是……你不至于非得就现在要去吧?这会儿天这么冷,还下这么大雪。而且那宅院有了死尸之后,旁人便更不敢进去瞧。你胆子再大,也找个人陪你过去。” 秦灼瞥了他一眼。“要不然你陪我去?” 刘老头摇头:“我倒是想,毕竟你给了我这么好的酒。只是我却不能去,这义庄我还得看着,不能让人前来偷尸首。” 秦灼眉头微皱,有些无语。 “人都死了,尸体都臭了,放在这儿还会有人惦记?谁这么想不开,要过来干这档子事儿?” 刘老头笑了起来:“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处处是宝,死了,那也一样管用。这几个新死的女儿家,长得也标致,尸体还无人认领。若是被人知道了,偷走了去结个冥婚,配个阴私什么的……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秦灼:“……明白了。” “那你就在这儿守着吧,可别真的让尸体跑了。我自己去宅院一趟便是。” 刘老头还来不及劝她的,就见秦灼自己一人出了门,正要去牵马的,却在廊道下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影影绰绰的,立在廊道下。 “谢沂温?” 秦灼看着他打着打笼,脸色阴沉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见了鬼的。“你怎么在这儿?” 谢沂温沉着面容,冻得略微有些僵硬的手缩了缩。 他的目光落在了秦灼的身上,发现她除了满身的风雪,绣花鞋又被踩湿了之外,也并无反常,到底松了口气。 “刘老说有尸体,报了官,我听闻尸体的情况与少女屠夫有关系,就过来瞧瞧。” 谢沂温声音沉稳。 秦灼哦了声,听到他提起这案子来,此时才多了几分兴致,于是点头道:“确实有关系,尸体我都已经瞧过了。这一次……我们离凶手又近了一步了。刚刚刘老头说起发现这些尸身的宅院荒地,我正想要过去瞧瞧的。” 谢沂温状似不经意地忽然开口问道:“你一个人?” 秦灼嗯了下。 谢沂温的手指又是用力一缩,握紧了灯笼。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他的身影在烛影下也跟着闪烁。 “我跟你一起去。”谢沂温忽然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灼:“嗯?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而后似觉不妥,便很快又点点头。“好的。尽量早点破案,这才最好。” 谢沂温没吭声。 秦灼不由得感叹,也难怪谢沂温后来能做到内阁第一首辅的位置。 他能左右朝政,能力谏君王,算是一把极其好用的尖刀利刃。 这样的人如今都能如此努力,也的确如此。 谢沂温看向了秦灼:“走吧。” 刘老头看着两人一起牵马而行,低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酒一口干了下去。 有趣,有趣至极。 大理寺官员到这儿了,却并不进去看尸体,只听了县主说什么,他便跟着去了。 “年轻真好啊。” “不过……还是这酒最是好喝。” …… 天色更晚了。 一片茫然的黑色,帽儿巷显得寂静无声,过于冷清。 祝二小姐在此处身死,曝尸巷口,惨案发生自然引得人心惶惶,众人皆不敢在此处逗留。 天黑之后,家家紧闭门窗,无人出来闲逛。 谢沂温与秦灼到了宅院的门口下马。 “朱宅?”秦灼抬头看了下匾额,上面镏金的字体还看得很清晰。“这家原来是什么人?” 谢沂温:“宅子主人姓朱,原来是行商家的。后来家人出了点事,就举家搬走了。宅子也没有卖出去,就一直在此闲置。” 秦灼点头。 谢沂温走过去将风凛和他所骑的马一并拴在了门口,而后与秦灼一道进入宅子。 风雪稍稍弱了些,没之前那么强劲。 秦灼记得刘老头说的那一片荒地,缓缓地穿过院子,经过几个廊道,总算找到了那一片被翻过的荒地。 谢沂温一直在她的身后跟着,步伐不紧不慢的。 宅子很大很深,漆黑一片的夜色,只有秦灼与谢沂温二人提着灯笼前行。 秦灼又在四周简单地观察了下,而后眉头紧锁。 “你发现了什么?”谢沂温问道。 秦灼点头:“凶手应该与这一处的人很熟悉。这宅子荒废许久,这一片荒地的位置也比较偏僻,若非是朱家中人,不是长期居住在这儿的,怕是很难知道这里有一处没人动的荒地。” “对了,那个翻地要种东西的人,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发现这里的?” “能找到这儿来,那可不容易。” 秦灼若有所思。 谢沂温点点头:“确实不容易。不过……有趣的是,对方是这一家的邻居。也知道朱家人离家十年,这宅子也已经十年没什么人住。有一次他家的女儿玩儿风筝,那风筝落到了那棵大树上。瞧见了没?就是那棵……” 说着,谢沂温伸手指了一处。 秦灼看过去,荒地上的一株梧桐树倒是长得挺高挺大。 “风筝落进来,他帮女儿取风筝,便注意到这一处荒地。于是一想到这朱宅十年未曾有人住过,他这离的近了,正好明年开春了就在这儿种些菜,所以他就翻进来翻土了。没想到,就翻出了五具尸体。” 第27章 风骨气节强于功名利禄 谢沂温眸色微冷,眼底闪烁着几分寒意。 昏暗的灯笼照射下,披风裹住的男人身形高大,眉眼被风雪沾染,凭添稍许清冷。 秦灼看得出了神。 这谢三郎,到底还是长得过好了些。 “走吧。”秦灼忽然开口。“明天一早再来一趟,顺便找个朱家人或者其他附近的人好好问问话。我有一种预感。” “凶手……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他抛尸能在帽儿巷,抓了崔湘君逃离的那个桥洞离此处也不远。发现的五具尸首也埋尸在此处……” “另外几名死者死亡抛尸的地点,也离这儿不远。我想……这个人应该就在这附近生活过。” 秦灼喃喃着道。 “信息已经很多了。相信此处里长应该能给我们一些信息了。” 秦灼转身就要走,却被谢沂温一把抓住了胳膊。 秦灼愣了下,抬起眼眸看向他。 “你很在意祝二小姐?”谢沂温皱起眉头问她。 秦灼:“?” “什么?” 怎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沂温定定地看她:“我与祝二小姐单独在一起说话,你是不是相当的在意?” 秦灼这回听明白了,顿时有些茫然。“没有啊。我为什么要在意?” 谢沂温眯眸:“金嬷嬷说,你要和离。” 秦灼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谢沂温此时为啥这么说了。 她忙道:“是要和离的。不过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与祝二小姐无关。放心,我也没在意。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可以跟她说好,等你成了大理寺卿之后,我们和离,你可迎她入门。” “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们,更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我甚至还会帮你。” 谢沂温闻言,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此时脸色更难看了。 “帮我?” 秦灼笑了起来,释然一般地点头道:“当然。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前是我过分了,日后便不会那般行事,再给你制造什么麻烦。” 谢沂温眯着眼,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一言不发。 秦灼回眸看他,灯笼的光过暗,她只是瞧着他的一张侧脸,此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又重申一次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难堪。” 谢沂温轻哦了声,语气略带讽刺。 “所以,你费尽了所有,与我成亲。在成亲的第三日便提出要和离?这是不让我难堪?” 秦灼愣了下,听到谢沂温如此说,她难免心生愧疚。 说的也是。 “对不住。我也是这几日才忽然想明白,以前确实是任性了。” “我已经无法改变现在的状态,只能尽力补偿。” 谢沂温双眉紧锁,周身气质冷冽,目光阴沉。 可想说什么,却最终并未再开口,只淡然着开口道:“回去了。” 言毕,他转身就走。 秦灼连忙跟上。 虽然瞧着谢沂温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到底他也没把步子迈得太大,总能让她不远不近地跟着,这般倒是极好。 骑上了风凛,天更黑了。 秦灼的马跑得快,照理说若是她尽力,应能超过谢沂温尽快赶回去的。 可如今瞧着那清峻冷漠的身影,勒马慢行。 她倒也不敢超过他。 秦灼拍了拍风凛的背,耳边听着风声的呼啸,还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目光偷瞄了下与她并骑而行的谢沂温,心绪复杂。 刚刚金嬷嬷的提醒,令她心底略酸。 谢沂温生气是应该的。 是她强行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让他变成了谢家的耻辱,也成了傀儡。 他本不必受此侮辱的。 世家子弟,风骨气节强于功名利禄。 她爱慕他那般风华,强行地要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谢沂温于是在日后,就成了众人心目中可笑的存在。 谢家人一边趴在他的身上尽情吸血,一边又嘲弄他侍奉权贵,毫无骨气。 官场诸人不敢得罪他,可也深知他与皇家姻缘绑定,已然成了走狗一个。 而他自己…… 秦灼怔了怔,亦是有着心上人,还有原来比较顺遂的姻缘的,都被自己给打破。 想一想,她嫁给谢沂温之后,为他提供了什么? 其实那些都是他所不屑的,不想要的。 “下马。” 就在秦灼坐在马上,各种回忆自脑海中冲击而过之时,忽然前方谢沂温的声音传来。 她一回神,便瞧见了谢沂温此时已然下马,站在一旁了。 “这是……” 秦灼没来得及想什么情况,就被谢沂温在马下向她伸出来的手给惊到。 “下来。吃点东西。” 谢沂温沉声道,而后补充了句:“金嬷嬷说了,你没吃什么就出门了。” 秦灼倒是没拒绝。 查案子基本已经连查了几天了,光是今天,她来回跑的都顶得上往日一月出门的时间。 这一日如此漫长的查案,她也的确饿了。 “这家面馆是我比较喜欢的,牛肉面做的味道比较正宗。如今能关门的都关门了,你先凑合着吃点。若是不喜欢吃,那便等会儿回府用膳。” 谢沂温依旧不紧不慢。 秦灼连忙开口:“我吃的。牛肉面很好吃。” 她逃荒那阵子,京都被破,所有吃的喝的都成了奢侈。 那时候她吃过一碗牛肉面,那滋味香得她差点儿就连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了。 谢沂温皱眉。 秦灼说这话……到底是奇怪了。 她堂堂的一个县主,往日吃的都是小厨房做的,哪里会出门吃过牛肉面之类的。 可面端上来,秦灼不仅仅对面馆老板说了声谢,又要了辣椒和醋,更是用筷子熟练地挑起就往嘴里送。 她这副模样,若说是没吃过,却也的确不像。 谢沂温忽然觉得,他似乎不了解秦灼了。 风雪又开始席卷而起。 “凶手就住在这附近的话,我有一人可怀疑。”谢沂温看向秦灼。 秦灼低头吃面,心中却在此时浮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谢沂温:“蒋寒应。” 秦灼点头。“他确实很可疑。不过证据明显不足。” “蒋寒应就住在帽儿巷顶头的偏南的一处矮巷子里。他之前不住这儿,据说是因为这里清静,好为了养他的牡丹,他才在此处租了处宅子。”谢沂温一边吃面,一边把他查到案情分析给秦灼听。“我们所遇到的,目前来说有些嫌疑的就是属他了。” 第28章 听说尤其喜欢种牡丹 “身高、体重,行动能力,腿脚方面……还有有各种方式能接触到被害人家庭,这些都是可疑的点。”秦灼叹了口气。“可证据各方面都指向了他,只是动机呢?” 秦灼拿着筷子戳了戳碗底。 “如果凶手是蒋寒应,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出身确实也是名门,自小也没传出什么不幸的事。做事也挺谨慎,而且瞧着为人还不错,怎么会选择杀人?” 秦灼这些就难免想不通。 谢沂温端起了温热的水酒,小酌一口。 “这个,就需要我们仔细去寻找答案,多问问看看。所有蒋家的关系和人际都需要排查。” “不过,蒋寒应是有可能会有动机的。” 秦灼闻言,不由得抬起眼皮看向他。 谢沂温放下酒杯。“蒋家家道中兴,幼年时期他是过得不怎么好的,经常被人瞧不起。还有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在看到你的时候,略带闪躲。我注意到他看向你的眼神……带着杀气。” “他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少女屠夫,那也至少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士。”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令秦灼不由得心头一跳。 她点头,“确实,我也觉得那蒋寒应看人的目光有些令人不适。” 谢沂温一笑,拍了拍手,把面馆老板给叫了过来。 面馆老板姓柳。 柳老板今年三十二岁,在此处开面馆已经有十五年光景,对这周围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十分相熟。 谢沂温于是便向他打听起蒋寒应来。 柳老板只是稍作回想,便想起蒋寒应这人来。 “你说这人啊,我对他是有几分印象的。” 柳老板说着,皱起了眉头,眼神中带着不屑与些许的鄙夷。“这个蒋寒应,自小就不正干。他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家底殷实,有蒋老太爷给他留下不少的家财,好容易供出了他这么一个能读书,能写字的。却不想……他却是个怂货!” 秦灼:“怂货?” 好像蒋寒应往日的模样的确有些畏缩。 柳老板:“是啊!读书人不就应该顶天立地,争取做出一番事业的吗?他却每日拿着本书,只知道低头读书,一问三不知的。问多了,他就开始结巴,话都说不清楚,这一片住着的人都知道他不成器。没几个能瞧得上眼的。” “三年前,他考中了秀才,蒋家倒是挺高兴。他那个继母小娘,还给了他十两银子做为奖赏,却不想……他就拿着这十两银子去赌钱,结果赌输了不说,还得罪了人,被人打了一顿,小半年不能走路呢!”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瘸了的,谁知道过一段时间倒也好了……只是那会子,蒋家人都觉得他失了仪态,可能会落下残疾,已然不能科考,也就没再支持过他。” “他也跟着了魔似的,开始迷上种花了,听说尤其喜欢种牡丹。而且还跟一些名门淑女们来往,不知道守礼不守的,反正……搞得挺乌烟瘴气的。” 柳老板这一通话说出来,秦灼与谢沂温大概也知道了那蒋寒应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跟听得入了迷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由得开口提醒了句。 “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秦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沂温:“你的面吃完了。” 他眯眸,眼底的意外之色更深。 秦灼点头。“你也吃完了,要回去么?” 谢沂温:“好。” 给了钱,二人又骑上了马,这一次快马加鞭的,不过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县主府。 金嬷嬷领着白鹰早等着了。 看到秦灼毫发无伤,金嬷嬷重重地松了口气。 “县主需要再吃点什么么?可别饿着自己了。我这就去交待小厨房……”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秦灼拦住了她。“县马也吃过了。嬷嬷准备热水就行。” 金嬷嬷又匆匆地去忙活去了。 秦灼与谢沂温回到房中。 屋内温暖如春。 秦灼也没避讳着人,径直脱下被雪给打湿了的衣服和鞋袜。 谢沂温本应该转身避着的,眼睛却落在秦灼被冻得通红的一双脚。 如玉的脚,原本白似嫩葱一般的颜色,现在变得粉粉一层。 他站在原地没动。 白鹰端了热水过来,帮着秦灼泡脚,不忘记帮着县主在按一按穴位。 “就这样才舒服。”秦灼舒服地喟叹。“还是白鹰你的手法得我心。” 谢沂温看着看着,便倏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些过于热气上腾,让他口干舌燥到浑身不舒服。 他的目光应该移开的,可看着秦灼雪白的脖颈,还有嫩如豆腐的脚趾,他倒不肯移开目光了。 秦灼泡了会儿脚。 那边的长烟也端了热水过来,谢沂温直接沐浴更衣。 都收拾好,已是半夜。 金嬷嬷早领着白鹰和长烟他们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了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 秦灼倒没什么尴尬的。 毕竟,她与谢沂温在同一间屋子基本上有三十年的时间,同睡在一张床上也差不多那么久了。 算起来,谢沂温还真就没什么好避讳和尴尬的。 应该说,她早就习惯了这个人对待她的一切了。 所以,接下来秦灼也直接去洗了个澡。 白鹰给她泡脚的时候,直接就喊出来她身上全是尸臭味儿,要是不好好地洗一洗,怕是晚上很难舒坦了。 水声哗啦啦,许久之后,秦灼随便披着一件衣服便走了出来。 头发还湿着。 她取了棉布小心地擦拭着,而后坐在镜子前慢慢地梳理着长发。 “需要我帮忙吗?”谢沂温忽然开口。 过于寂静的卧房中,骤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还是把秦灼给吓了一跳,她不由得扭头看他。 不知什么时候,谢沂温已经站在她背后了。 秦灼顿时眼睛睁大了。 “我帮你擦头发。” 秦灼还在愣着的,却见谢沂温已然上前接过了棉布开始帮着她擦头发了。 “!” 谢沂温不是很讨厌她么? 秦灼呆愣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便任由谢沂温侍弄着她的头发。 第29章 别胡说!这里可是大理寺 谢沂温这行为,确实令人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议了。 他细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 偶尔触碰到她的耳后,酥麻的感觉细细密密地席卷而来,秦灼夹了下双腿,耳朵瞬间一红,脸也跟着红了。 “我……我自己来。” 秦灼慌慌张张地从谢沂温的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心脏扑通扑通又狂跳起来。 脸上更是火辣到极致,一时更不知该说什么。 谢沂温垂眸看向她。 “我,我先睡了!” 秦灼这一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可怕的男人了,二话不说,直接一个转身快步走到了床榻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倒头就睡,生怕再被谢沂温给抓到。 她的心不停地跳着,眼睛紧紧地闭上。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谢沂温上前,她偷偷地一转身,却正与谢沂温的目光相对! 嘶! 被抓到了。 秦灼的脸更红了,立刻眼睛一闭又朝着床里头滚了滚。 耳红心跳,这一切过于真实令她整个人不敢多想。 只是奇怪的思绪还是在此时倏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沂温竟然帮她擦头发了? …… 不知不觉天亮了。 早晨醒来,秦灼还没清醒的,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一张俊逸又熟悉的面容。 “早……”她喃喃着道,而后又闭眼睡去。 小睡了不知多久,忽然她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 不对! 她再次睁开眼,彼时,对面的谢沂温也睁开了眼,幽静淡漠略带无情的桃花眼,正对上她的。 尴尬了! 秦灼一时哽住。 这会儿她可完全不知道躲哪儿了。 好在,谢沂温并未对她古怪的行为起疑,只缓缓开口问道:“你要一道上衙么?” “今日会把蒋寒应及蒋家人请来。你可要旁听?” 噌地一下,秦灼坐了起来,青丝如瀑自背后垂向腰前。“要!” 她匆匆起身,以迅急的速度极快地将衣服穿好,虽然脂粉未施,可到底青春年少,好看得极其惹眼。 “谢谢你。” 秦灼笑颜逐开。“能带我一起破案子。” 年轻的谢沂温还是很单纯,也很好相处。 瞧,只要不逼他跟自己成亲,这男人确实极好。 谢沂温没出声,换好了衣服,穿好了披风,便与秦灼一道出了门。 金嬷嬷虽然备好了餐食,要带着给他们两人在路上一起吃。 “虽然有时候骑马方便一些,不过马车还是要坐的,上衙这会儿,县主与县马就一道走吧。放心,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好了。” 皇家办事那当然极漂亮。 只前两日还未曾做好准备,自然对于突如其来的大雪束手无策。 现已两日之多,京兆尹那边也早就加派了人手,组织百姓扫雪。 这地面薄薄一层,已然不影响马车上街。 “县主喜欢破案子不打紧,要紧的是注意身子。不然让太后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埋怨大理寺呢!” 金嬷嬷这话提醒了秦灼。 秦灼恍惚记得,她过几日便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重生之前,那自然也并不是她乐意自己一人去的,而是……被召见的。 事实上,是赵太后更想见一见她的夫婿,才会有这样的一个要求。 不然……大概是不可能叫上她的。 马车粼粼而行,一路上秦灼还是不敢跟谢沂温多说话。 好在谢沂温也只是闭目养神,未曾开口。 直到了大理寺,二人之间也依旧沉默。 下了马车,长烟领了秦灼进了旁边侧门的屏风后。 “大人说了让县主在这儿听。” 秦灼点头,瞧着此处还放置了一把椅子,她便坐了下来。 她无官无职,在大理寺也没什么资格听这方面的信息,自然最好的就是隔间旁听,也省得麻烦。 坐下没多久,蒋寒应与蒋家人就到了。 这一次来的是蒋寒应与蒋父,还有蒋父的二儿子和三女儿。 蒋寒应算是蒋家长子,而且还是嫡出。只是他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另娶,这才地位下降诸多,秦灼自屏风看不到什么,不过听着蒋父的声音,倒是能听出些许味道。 蒋父一进来,就对着谢沂温行礼。 “少卿大人,我们蒋家可是良民,未曾犯过什么案子,您这么把我们一干人等都叫来,到底所谓何事?” 谢沂温没吭声。 一旁蒋二公子直接就刻薄地开口了:“还能有什么事!不用想,定然是蒋大公子在外头闯祸了!爹,您这大儿子什么时候让您省心过!哪一次不都是事情追上来了,咱们才知道!” 蒋父声音抬高了几分,厉色道:“别胡说!这里可是大理寺!” 蒋二公子冷哼。 “大理寺又如何?那也是个得说实话的地方!爹!您这大儿子敢做,咱们就得敢认,可不能让这小子把咱们一家人都给吭了!您瞧瞧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这还用想什么么?估计不知道犯了什么大案子了,指不定就是掉脑袋的!” “我可提前说好了,这蒋大公子所做的事情,只是他一人所为,跟我们这其他人可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你们可不要都牵扯到我们身上来,那可就说不清了!” 蒋二公子这话说的已显无情无义,对于蒋大公子更是薄待。 可蒋父只有一开始还帮着说上几句话,之前竟然是分毫也不帮。 谢沂温眉头微锁,取了惊堂木来,一拍桌子。 “安静!” 蒋二公子这才不再开口说话。 谢沂温:“说了只是问问话,你们吵什么吵。我问什么,你们尽管答就是了。” “本月初六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遇到了谁……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一说,说清楚一些。” 蒋二公子于是便直接开口了。 “我那天去春风楼喝酒去了,还约了香莲。只要去春风楼随便找个伙计问问就知道。我从申时出发前去,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去的。父亲为此还痛骂了我一顿。” 谢沂温又问蒋父。 蒋父则回答得细致了些。 不过也很简单,不过是吃过了饭便去睡觉这种。 蒋父一整天未曾出门,有家中的侍女仆人作证。 “那蒋大公子呢?”谢沂温的目光看向了一直低着头,未曾开口言语的蒋寒应。 第30章 肮脏下贱的玩意儿,跟你娘一样废物 蒋寒应没有抬头,只是畏缩了下身子,低垂着眉眼,缓缓着道:“我……我在帽儿巷的宅子里种牡丹。” “这倒是真的!那天他还带了一盆上好的牡丹,品种还挺稀罕的。应是极少见过的类别,直奔帽儿巷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回来。我见了。”蒋二公子插嘴道。 “少卿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家这位大公子,如今什么活儿也不能做,也就只能卖几盆花!呵呵,他倒是女人缘不错……” “就连这蒋三小姐都不跟我亲近,只每日跟他厮混!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哥。” 蒋二公子的话越说越过分,牵连到蒋三小姐的时候,蒋三小姐直接开口反驳了。 “你胡说什么呢!这儿也是你乱说话的地方?” “我胡说?那你倒是说明你跟这蒋大公子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呗?别故作正经了,你们两个人之间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呸!” 蒋二公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引得蒋三小姐脸色惨白,气得捶胸顿足。 蒋父拦也拦不住,只能瞧着他们吵吵起来。 蒋寒应的声音此时拔高了几分。 “蒋二!心兰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你如此这般,可是一点脸面都不顾及了?” “我当然顾脸面了!正是因为顾脸面,才没有像你们二人一般丝毫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天天躲一处想着怎么害人。我看啊,官府这一次就是来抓你们的!上一次就被我抓个正着,你们两个躲在那屋子做什么?还对着几株恶臭无比的牡丹拉拉扯扯的……我……” 蒋二公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三小姐忽然拔高的声音给拦住了。 “你闭嘴!” 蒋三小姐怒火滔天。“你再损我名节,我便立刻横死当场!也让其他人都瞧瞧,你这亲兄长是如何用你那一张恶心的嘴,逼死自己的亲妹妹!” 说着,蒋三小姐就开始哭哭啼啼地闹了起来。 一会儿说着要拿簪子自尽当场,一会儿又说要一头撞死。 蒋寒应匆匆忙忙地上前挡着,最终噌地一下,反而让他自己的手上被金簪狠狠地划拉了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顿时直流而出。 “大哥!”蒋心兰心痛地叫了一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让我去死!我这么死了,也比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死要强!” 蒋寒应的声音一颤,语气忽然重了几分。 “我拼着我这双手不要了,你是想死,还是想看着我这个废人变得更废?” 蒋心兰嚎啕大哭,看着蒋寒应满是鲜血的手,这才作罢。 几个人如此倒也不再闹了。 秦灼在屏风后,一时心痒,有些羡慕谢沂温。 他倒是幸运的紧,就这么还看了一场极好的戏。 倒也不如她这么无聊,只能躲在这一处想要瞧点儿好玩儿的亦是不能。 “大人,让您见笑了。”蒋父开口。 谢沂温:“没什么可见笑的。只是蒋里长的家里着实热闹,我这小庙都快没办法留人了。” 蒋父声音一颤,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得有些不敢开口说话了。 谢沂温唇角勾了勾。 “你们刚刚所说的话,我会派人去做调查。若是能证明你们说的,那便没事了。如果……不能证明你们本月初六去了哪儿,那你们还要再来这里一趟。” 谢沂温简单地又问了一些话,之后就让蒋家人先回去了。 几人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在争执不休。 秦灼从屏风后出来,她远远地看过去,注意到蒋寒应的手受伤了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似乎半天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蒋心兰则站在他的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的确很好,至少与蒋大公子所说的话不谋而合。 “你刚刚在屏风后方也听了这些,怎么样?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秦灼正瞧着有趣,就见谢沂温走过来询问她关于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的感想。 “我在想蒋二公子为什么这么讨厌蒋寒应。” 秦灼歪了歪头,眼底闪过几分好奇。 “他们本来是应该有一些利益纠葛的,可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了。所以不觉得很奇怪?没有了利益牵扯,蒋二公子为什么这么恨蒋寒应?” “这蒋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趣。”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一趟蒋家?顺便再去一趟蒋寒应的牡丹花房?” 谢沂温已经在收拾书桌,听到这话,起身缓缓着道:“极好,正有此意。” …… 大理寺门口。 蒋父上了马车。 蒋二公子白了蒋寒应一眼,阴阳怪气着道:“你啊,最好做事手脚干净一些。这一次没查出来你,可不代表以后不会。肮脏下贱的玩意儿,跟你娘一样废物!” 蒋寒应闻言,手指紧握成拳。 蒋三小姐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急眼了。 “二哥,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大哥往日对你够好了!你怎么就是不知足!非要跟大哥过不去?咱们难道不是一家人?” 蒋二公子冷笑着踩了脚凳,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这才冷冰冰地开口。 “谁跟这种废物是一家人?还有你!没什么事赶紧滚回来!别跟这种垃圾废物混一起,早晚你会被他给害死!” 说着,蒋二公子放下了帘子,马车很快行驶而去。 秦灼走出来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蒋三小姐正扶起蒋寒应,准备上另外一辆马车。 秦灼与谢沂温连忙出声叫住了他们。 “谢大人?您这是……”蒋三小姐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沂温,有些紧张。 “我们想去看一看蒋大公子种牡丹的宅子,不知可否方便?” 谢沂温老神在地开口。 虽然是问话,不过应该没人敢在此时选择拒绝。 果然…… 蒋寒应立刻应声道:“没问题。若是大人想看,那便去看。正好看过了,也能还我一个清白。不至于被人如此构陷。” 蒋三小姐没作声,只是她不自然地扶了蒋寒应一把,这令秦灼一时感觉到有趣。 她不由得开口问了句。 “蒋三小姐怎么还扶着蒋大公子上马车?可是蒋大公子腿脚不便?” 第31章 你若是问话,另找别人去 “没,没有的事!”蒋心兰立刻出声反驳。 之后,她大约意识到自己过度紧张,便轻声道:“只是我随手扶一下,我大哥好好的,怎会腿脚不便呢!” “看二哥和父亲都已经走远了,我们也不好在此久留的。” 蒋心兰说完这话,便很快上了马车。 蒋寒应对着秦灼与谢沂温抱歉一笑,而后也掀了帘子走进了马车中。 谢沂温扶了秦灼也上了马车,两人坐在一起,马车内的空间还算大了些,倒也不算拥挤。 “这蒋三小姐与蒋寒应的关系确实不一般。而且蒋父也对这三个孩子的事情太过于不闻不问了,这也确实让人感觉到好奇。” 秦灼思考片刻。 谢沂温则提到了另外一点。 “你刚刚可曾注意到了蒋寒应的鞋印?” 秦灼点头。“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他,我就已经看过他的脚印了。” “可是他?” “是他。”秦灼说着眉头紧锁。“本来我觉得他是凶手这事儿万无一失,必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直到刚刚……我看到了这蒋家的人,忽然之间觉得不对劲。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少了什么?” “暂时说不上来。一切的事情好像都差那么临门一脚。还有……如果真的是他杀的,还是那一件事不太清楚。就是动机。” 秦灼低垂着眉眼。“另外凶器也没找到,关键证人的口供也没有拿到。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种植屋了。” “你觉得他的那间种花的屋子里可能会有线索?”谢沂温又问。 秦灼挑眉看向他。 “你不是已经肯定了么?别说你不觉得是如此。你那个表情,我一瞧就知道。” 谢沂温眯眸,坦然地看向了她:“你倒是挺自信。还……挺了解我。” 秦灼笑了笑。 “那是自然。” 她毕竟与他相处了二十年,他的内心她也许不清楚,可他的一些习惯诸如微挑的眉毛,紧抿的唇…… 她都清楚得看得出。 “现在这样挺好。”秦灼将头撇开,看向了马车外的风景。 “嗯?” “我说,我们二人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的,强于往日数倍。”秦灼浅笑,眼眸里流光溢彩。“其实欣赏的人,做朋友也许比做情人更适合。” 说着,秦灼忽然对着谢沂温伸出了手。 “我们以后就好好相处吧。谢少卿。” …… 蒋寒应所居住的宅子离帽儿巷并不远,甚至于可以说相当的近。 马车停下。 谢沂温取了此处地图看了一眼。 而后先行下了马车,等着秦灼下来的时候,扶了她一把。 “我这房间里实际上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蒋寒应神色腼腆,带着几分客套。“宅院里全是种得牡丹花。每一株都很娇贵,若非必要,还请两位不要随便触碰此处……” 秦灼听到他这么说,难免看了他一眼。 “蒋大公子倒是个爱花之人。说来,历来文人墨客,皆爱把女子比作花。我倒是好奇蒋大公子如今这等年岁了,为何不娶上一房媳妇儿?” “刚刚我也瞧着,蒋大公子似乎与蒋公及二公子的关系不是很好,若是能选一女子成亲,再离府别住,这冲突不就可以避免掉了?” 蒋寒应摇头,神色此时难免晦暗难当。 “说来让县主笑了。之前是有过一门亲事的,只是……人家嫌我无官无职,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万贯家财,便让媒人拒了我。” 秦灼轻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蒋寒应没吭声,一旁的蒋三小姐接了话。 “还能是谁,当然是辛家老四。那辛四娘也不瞧瞧自己,长得又肥又壮,与猪无疑!粗俗不知礼,也不通文墨,不懂管家,倒还有脸当我嫂嫂!” 蒋三小姐说起这事儿来,也是一肚子火,听起来似乎异常愤怒。 秦灼瞧了她一眼。 这三小姐倒是气性大。 “确实如此。蒋大公子瞧着温润君子,如玉似松,倒也不必被那种人给糟蹋了好。” 蒋三小姐一听秦灼这么说,倒是对她显得有几分好感。 “真不愧是平阳县主,说话办事倒是比旁人敞亮得多!” 秦灼唇角微微勾了勾。 谢沂温却是不知为何冷了脸,往前迅速走了几步,便到了院子里。 他低头看着一株株的牡丹花,看着它娇艳异常,确实绝非寻常花匠能种出来的品种。 蒋三小姐得意着道:“你们就别听我二哥在那瞎说。大哥明明极有才华,做学问也是好的,种花也是好的。他能将难养的娇嫩牡丹养得如此国色天香,便是个怜惜万物的人,怎么能是二哥说的那种!” “他说的话万万不可信!” 秦灼点头。“不知道二公子为何跟大公子过不去?二人可是有什么恩怨?” 蒋三小姐目光阴沉。 “能有什么恩怨?不过就是互相看不惯罢了。有些人,便是一生都不曾将别人放在眼里过!” 说着,她的声音拔尖了许多。 “这世道本就不公平。有些人拼了命地才能活着,可有些人却生来富贵荣华!大哥比二哥不过早生了些,便是嫡子,即便有所残缺,却依旧可以当这蒋家的继承人。二哥一个继母生的孩子,那能有什么出息?不过与我一般,像是个浮萍罢了。” 秦灼挑了挑眉,她声音放柔了些。 “那倒是更有趣。明明你与你二哥哥身份一样,应该更能感同身受的,你这反而更向着你大哥哥了。怎么?你反而觉得你大哥哥像浮萍一样?” 蒋三小姐一听这话,脸顿时拉了下来。 “我不与你说那么多!你若是问话,另找别人去,我没空!” 蒋三小姐一副被说生气了的样子,便到一旁去给牡丹浇水去了。 蒋寒应也一并跟着过去,他走到了那花的跟前,却并不亲自动手,反而看着蒋三小姐取了瓢,舀了水而后走向其中一朵牡丹花,丈量着浇了些。 蒋三小姐刚刚浇了下,忽然抬头看到了秦灼在盯着自己看,脸色又不好看了。 啪地一下将瓢给扔到了地上。 “你自己的花,你自己浇去!本就与我不相干的事,我做错了,你又要骂我了!” 第32章 这大概就是命 蒋寒应没吭声,闷不作声地捡起了瓢,开始继续给牡丹花浇水。 他的动作倒是很娴熟,只是每浇一次水,就要看一眼蒋三小姐。 谢沂温把这宅子转了一圈,四处探查了遍,最后仍旧回到了院子里来。 “可有发现?”秦灼问他。 谢沂温摇头。“未曾。” 秦灼揉了揉眉心。“只凭借这一处脚印,怕是难以服众。想要抓人几乎不可能。” 谢沂温倒是比她平静,只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放心,只要是他做的,那就跑不了。凶手已经到了面前了,我若是让他就这么逍遥法外,抓捕不及。那岂不让我这个少卿大人名不副实,一切白干了?” 秦灼笑了起来。“那倒是。” 二人小说了片刻,蒋寒应便将这里的花都给浇完了。 而后他走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对着谢沂温道:“少卿大人,宅子看过了?可有什么问题?” 谢沂温摇头。 “看起来一切正常。” 蒋寒应难得放松了下。“大人歇一歇,我去给您倒杯茶。” 蒋寒应去倒茶,秦灼看了一眼仍然没有打算离去的谢沂温,感觉这会儿有几分好笑。 “你如今还不打算走?” 谢沂温摇头。“走什么,正好尝尝他家的茶什么滋味。” “你真的一丁点的线索都没看出来?”说着,秦灼悄悄地趴了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耳朵上,压低了声音。“他书房里的字体呢?也没看?” 耳边被热气哈的微微有些痒。 谢沂温眸色变深,低垂下眉眼,不过很快做了解释。 “看了。不过,却并不是一样的字体。” 字体不一样? 秦灼眉头紧锁,难道他是换了手写的? 谢沂温似乎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着道:“应该不是他换另一只手写的。” 不是? 秦灼抬起眼皮看他,只听得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有另外一个原因。你说……会不会这个凶手,一直都还有一个同伴?” “若这案子,不是一个人犯下的呢?” 谢沂温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秦灼的脸色一变,脑子瞬间一片清明。 她的眼睛倏地微睁,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沂温。 同伴? 是了! 一开始她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其实换个角度去看,并没有特别难。 只要设定凶手并非一个人,有些看似无法解开的谜,就在隐隐约约这种情况下被解开了。 “谢沂温,你还真是个天才!” 秦灼眉眼带笑,眼中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光。 那表情过于闪耀,让谢沂温心下顿时一跳。 不由得随着她的笑容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对视,不知为何竟然没移开目光。 直到蒋三小姐推门而入,忽然噗嗤一笑,才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真看不出来你们夫妻感情还不错。才新婚吧?这么容易就看呆了?谢大人倒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主。” 蒋三小姐这话臊了谢沂温与秦灼一脸。 秦灼心脏狂跳。 她怎么会只顾着看谢沂温,都忘记了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了? 还有…… 谢沂温此时又会怎么看她? 该不会又以为她犯花痴了吧? “怎么?这被我打断了还不好意思了!”蒋心兰说着,跟着叹了口气。“县主既然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便应该懂我几分才是。这天底下最难的,难道不应该是我们这样的有情人么?” 秦灼眯眸,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她:“有情人?这么说蒋三小姐是有心上人了?不知道……蒋三小姐的心上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可否说来让我听听?” “这个……并没有。”蒋心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换了个话题,笑了起来。“不提这回事了,你们只要知道相爱能相守并不容易就是了。” 说着,她感叹了下。 “每一个人生来就会很可悲,更多的人根本无法抵抗命运的捉弄。这大概就是命。” 秦灼还想继续开口与她再多聊一会儿的,却见蒋心兰已经转身出了门,去给牡丹翻土了。 谢沂温的眼睛盯着牡丹花的花盆看了看,单手托着下巴,这一刻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应一闪而逝。 只是大概线索还不够清晰,那种感觉也只是刹那而来,又很快消失于眼前。 两个人又坐了一阵子,而后起身便离去了。 临走蒋寒应还打算送他们一人一盆花的,被谢沂温给拒绝了。 回到了大理寺。 谢沂温叫下属去叫的认识蒋家的人邻居林氏也来了。 谢沂温便直接过去问话。 林氏听闻是问蒋家人情况的,放下心来,便说起了她自己听过的。 “这一家子人说实话特别不好相处。蒋大公子这个人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其实感觉还是有个心眼儿的,说来也挺可笑的。他原本是这蒋家的独生嫡子,那出生下来,整个蒋家的财富都是他的。可偏偏他亲娘死的早,这姓蒋的老爹就又娶了一房王氏。” “王氏是继室,死了亲娘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自此这蒋大公子过得日子就不好了,先是吃的喝的被苛待,再来就是衣服……有一次大冬天我见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画牡丹……那衣服都破了几处大洞,里头的棉絮都露出来,我仔细一瞧,什么棉絮啊!都是些草!” “也亏得那孩子命大才没被王氏给虐待死。后来王氏就生下来这蒋二公子和蒋三小姐。蒋二公子极其受宠,在家里横行霸道的,对蒋大公子经常性又打又骂,那王氏也不拦着,只在一旁高兴瞧热闹。可怜那孩子了……” 林氏感叹了下。 若是她家有这等事,亦只能算是丢脸死了。 她是势必要好好地养着的,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一条人命,岂能那么虐待? “那这蒋大公子=是不是以前曾经受过伤什么的?”秦灼此时忽然开口问。“昨天他与蒋三小姐一道上马车的时候,我看蒋三小姐还扶了他一把。可是有什么旧疾难言?” “对!他的一条腿曾经被王氏给打断过!” 第33章 被逼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氏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悯和不忍心。“我们那一片儿的人其实都知道咋回事!蒋家人对外声称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断的,其实……是被蒋二公子诬陷他拿了他的一支玉制的毛笔,然后……被王氏用木棍给打折的。” “说来那时候,蒋大公子已经中了秀才了!再考一次,那便是举人老爷了,本是前途光明的,谁知道就……” 秦灼与谢沂温的神色凝重。 他们有想过蒋寒应的腿是不小心摔断的,却没有想过竟然是被虐待打断的! 若是他的腿没什么问题,那如今的他已然是众人羡慕的官员身份。 依照他的成绩,能考个举人进士还是没问题的。 秦灼眉头紧锁。 若蒋寒应自小经受了母亲离世,继母虐待,环境巨变……外加上腿被打折,不能科考等等。那他整个人还真有可能走上偏执的一条邪路。 被逼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王氏那个小女儿对蒋大公子还不错,经常会照顾他,给他一些食物吃的之类的,也会经常劝着她娘别对蒋寒应太差,这也才救了他一命吧。反正……说起来,老大是挺惨的。” 林氏说的更细了些。 谢沂温又细细问了一些别的情况。 林氏便将蒋大公子时常邀请各种各样的女子来看他的牡丹花的事,也讲了出来。 “蒋家这老大种花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我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往他家里跑过,一瞧见那牡丹都不舍得离开。” “为着这事儿,蒋三小姐可没少生气。” 秦灼愣了神,心下顿觉奇怪。 “这蒋三小姐的气生的可不一般哦。”秦灼看着林氏这意有所指的神色,这一刻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可说是匪夷所思,却还不如说是真真切切。 仔细往一起思考的话,其实是可以发现出与众不同。 林氏对于蒋三小姐的表现,可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鄙夷在其中。 可她……为什么会鄙夷一个对自己大哥感情很好的姑娘呢? “那继母王氏可在家?”秦灼看向了谢沂温。 他们问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只有王氏没来。 谢沂温摇摇头。“她没来。” 谢沂温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把前去蒋家的下属给叫了来。 下属:“大人,我们去了蒋家的时候,就只见到他们一家四口,王氏并没有看到。” 林氏在一旁听到这话,眉头紧皱了起来。 “说来好像也确实有些不对劲,我这好像有半个月没见到她人了。说来王氏可是个极其爱串门子的一个小媳妇,也特别喜欢与旁人唠嗑说闲话。还从来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她人过呢!” “你立刻去蒋家看一看,再问问蒋家人王氏去哪儿了。”谢沂温的手指微动。 一个人平白无故地与往日不同的作息,而且已经这么长时间,那自然令人怀疑。这中间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很显然不对劲。 秦灼心头一跳,立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我想亲自去蒋家一趟。” 谢沂温看向她。“好。再等我问几句话,我就陪你去。” 秦灼心下担心着蒋家人的事情,总觉得她与谢沂温查到了蒋大公子的身上,也许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产生一些比较严重的后果。 “我先去,一会儿你来追就行,我不坐马车了,直接骑风凛更快一些!” 秦灼抛下这话,就迈步走出了门。 谢沂温眼光闪烁,叫了长烟过来。 “你去跟着县主,千万要注意到她的安全。其他的事情都放一边,记得……安全最重要。” 长烟愣了下,目光看向了自己家大人,一时有些奇怪。 话说,大人之前不还是挺不喜欢县主的么? 怎么现在……反而让他关注起县主来了? 长烟也知道事情严重,应了声,便径直骑上马去追秦灼去。 谢沂温心中急切,面子上却并没什么说法,只继续先把问话给问完。 “我且问你,本月初六你可曾有发现什么或者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尤其是关于蒋家人的……” 林氏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道:“确实好像有件奇怪的事。” 林氏:“初六的一大早,我是被一女子的尖叫声给惊醒的。蒋家倒是没什么,不过那尖叫声挺熟的,我知道是王氏啊!只以为她又恼了,又要找蒋大公子的麻烦了。毕竟,我当时还出门去瞧了,当时还看到了蒋大公子匆匆忙忙地屋子里出来,当时他手中搬了一个破了的花盆,王氏在门口骂他。” “这个应该附近的邻居们都听到了的。王氏骂的可难听了。说什么,他个杀人犯,欺师灭祖,丢尽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什么的。王氏平日里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我们能躲就躲,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之后那一整天,都没见蒋大公子的身影。唉,这一家人闹的。”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思考了下,缓缓地开口问道:“所以你说的是破了的花盆?” “对。”林氏振振有词。“那花盆当时落在地上还碎了呢!我出来的时候,蒋大公子正在地上捡碎花盆,王氏还是追着他在骂着,依旧骂得很难听。” “哎,如果真的有事,还是希望能好好地教训一下蒋家那些没良心的人。” 林氏的叹息中带着对蒋大公子的同情。 谢沂温又问了其他的一些相关细节,问完了之后,他便骑着马迅速地去蒋家追秦灼去了。 …… 蒋家的宅子大门紧闭。 蒋父与蒋二公子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开过门。 秦灼到了蒋家门口,有老仆人前来开门。 看到是她,直接拒绝她本人进入。 “不好意思,我们家主有吩咐,没什么事不让外人进来。况且……你又不是大理寺的,到我们蒋家来做什么!” 老仆人的话让秦灼无法反驳。 就在僵着之际,身后传来了蒋三小姐的声音。 “县主?” 秦灼一转身,正好看到蒋心兰与蒋寒应站在身后。 第34章 什么少女屠夫的,听起来挺瘆人 “你要到我家做客?”蒋心兰笑颜逐开,“那就一起进去吧。放心,我与大公子正好要回去,你跟我们一起,他不会为难你的。” 秦灼沉默了下,缓缓道:“好。” 等到长烟赶到了蒋家门口的时候,秦灼刚刚进去。 长烟直接问老仆人:“可曾见到县主。” 老仆人冷哼了一声,一句话没说,径直把门给关了上去。 长烟敲了半天门,可这蒋家人再没有选择把门给打开。 糟了! 平阳县主一个人进去,如果真如大人怀疑的那样,这一家是个贼窝,蒋大公子还是少女屠夫,那县主岂不有危险? 长烟一边敲门,一边喊叫,他的声音更冷了。 “你们最好赶紧开门!若是县主在里头,就赶紧将县主给放出来,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宅子!” “县主!县主!你到底在不在啊?你在里头的话,就给我回个话先!县主!” “县主与我家大人可是刚刚成婚,二人感情好的很,你们敢动县主一根手指头,我们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 长烟还在破口大骂着,忽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没多久,一道高大俊逸的身影自不远处疾步走来。 谢沂温:“县主人呢?” “进去了。我让这老仆人给我开门,他就是不开。还死活不承认见过县主。可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远远地好像看到了县主的身影了,而且县主的风凛也在那儿呢。”长烟紧张不已。 “大人,你说这蒋家人会不会真的对县主不利啊?” “尤其是那个少女屠夫……” 长烟心跳如擂鼓,他是真的害怕。 少女屠夫那人如果就藏在蒋家,他可是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这种一被抓就要被斩首或者凌迟的人,会在乎一个平阳县主的生死? 谢沂温摆了摆手,示意长烟别再说下去。 长烟此时看着他面色沉静的脸,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起来,他家大人果然还是极其冷静的,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没那么紧张。 “开门。我是大理寺少卿谢沂温,麻烦帮忙通报一声。我来寻妻。” 谢沂温走向老仆人,先行了个礼,自报家门,而后开口说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寻妻?少卿大人又如何?我们这儿没你说的那人!麻烦另找地方去,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老仆人冷笑,依旧是老一份说辞。 谢沂温眯眸。“那是我妻的马,我家的随从也瞧见她进了宅子。有没有人,我进去一瞧便清楚了。” 老仆人眉头紧锁,听了谢沂温这么说,依旧不害怕,反而得意着道:“怎么?官府就有道理了?你们官府的人能耐就这么强,没有的事儿还偏要强加我们老百姓的身上,难道还要强搜,欺负我们不成?” 谢沂温轻哦了下,他的唇角微勾,语气平静。 “这么说,您老不开门了?” “不开!” “也不去通报?” “不去!” 老仆人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一阵疼,而后一个绊倒,踉跄地摔倒在地。 没等老仆人反应过来,他的后背的手就已经被人给死死地抓住,捆了绳。 “大人,您去吧!这等刁奴,让小的看着!”长烟恨恨着道。 这可真是小人难缠。 一个小小的门房都这么难说话,可把他给气坏了。 谢沂温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径直迈开长腿进了蒋府的大门。 …… 秦灼跟着蒋心兰与蒋大公子一道进了蒋家的宅子。 蒋三小姐好奇地看向秦灼。 “县主倒是有趣。您这才成了亲,不在家孝敬公婆,反而天天跑外头。如今还一个人到我蒋家来,这可真是让人感觉奇怪。” “实不相瞒,我对县主这等生活,却有几分好奇。” 秦灼一边看着蒋家的环境,增添了几分警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县主,出生就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有人对我有什么高的要求。当然我也与你一般有些身不由己之处,不过那些事情到之后再说。如今自当先以自己为主。” “哦?自己为主?何为为自己?” 秦灼答:“自然是抓住少女屠夫。这人在我与县马成亲的时候犯案子,实在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我很生气,就一定要选择抓住此人。不管他要逃多远,我都会把他给抓出来,然后送去斩首。” 秦灼说着,红唇微抿,眉眼带笑,盯着蒋三小姐言道:“三小姐平日里也挺喜欢乱跑,不知可否听过这少女屠夫?” “没听过!”蒋三小姐脱口而出。 之后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种可怕的事我怎么会听过?什么少女屠夫的,听起来挺瘆人的。” 秦灼哦了一声,继续假笑。 “可不就是,你都知道是可怕,瘆人了。却还没听过,这不挺有意思的。” 蒋三小姐:“……” 秦灼挑眉。 “三小姐昨夜没在家中?如何会与我在蒋府门口遇到?” “……这……我当然在家里了!”蒋三小姐的眉头紧皱,似乎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对劲,尤其是秦灼发现了一些不同与以往的地方。 “哦。是吗?我这么一大早到大理寺,然后又直接赶过来,瞧这天也不过才辰时中。旁人这么冷还没起床的,三小姐倒是跑出去了。” 秦灼笑眯眯的,又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蒋三小姐身上的衣物。 “这衣服还是昨日穿着的,倒也没换。” 蒋三小姐听到这话,一时哽住,不再说话。 确实正好回来,又正跟秦灼撞到一起。 她只想着将她弄进来,倒没想到这个一直瞧着没怎么说过话的县主心思如此缜密,观察也那么细。 不过一个照面,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同的线索。 “你倒是难缠!”蒋三小姐冷哼。“这是我的卧房,三小姐不便在蒋家其他地方行动,不如就在此处等着。我去给你泡茶。” 蒋三小姐说完这话,一副不打算伺候的样子,转身就走。 秦灼知她是担忧多在这儿待会儿,就暴露更多的破绽,倒也不拦她,只顺势开始观察起她的卧房来。 第35章 女子闺房,两盏热茶 卧房很干净,不过也放了一张书桌和几个小型的书架。 书架上放置着几盆牡丹花,开的茂盛繁复,极美。 屋子里的摆设过于素净,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到不像有人居住。 秦灼走到书架前,随手从上方抽出了书,来回翻着看。 刚看了一小会儿,蒋三小姐便端了茶水走了进来。 她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看到秦灼手里拿着的书,微微笑了笑。“都是些爱好,平素较喜阅杂文怪谈,让县主见笑了。” 秦灼将目光收回,随意地看向蒋三小姐,而后缓步走了过去,坐在桌前喝茶。 “蒋三小姐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这书架的书也不只有怪谈,我倒瞧见有医书,还有……古怪陆离的鬼故事集,有趣的紧。” 蒋三小姐抿嘴笑。 “县主也喜欢?” 秦灼轻嗯了一声。“我喜欢破案,便也喜欢这些。三小姐也喜欢破案?” 蒋三小姐低垂下眉眼,她一边倒茶一边道:“我哪里有那个身份接触到什么案子。只是觉得有趣便读了些罢。” 秦灼坐下,端起了茶杯。 就在喝着的时候,秦灼忽然抬头看了蒋三小姐一眼。 “三小姐该不会在这茶水里下药吧?看你如此精通药理,还通晓那般文墨,定然也做了一些药粉了?” 蒋三小姐的手微颤,神色一变,抓起了秦灼的手,将茶杯里的茶用力灌入她口中! “让你喝!你就喝!就算里头有药,那也是你该喝下去的!” 秦灼奋力挣扎。 可怜春山易倒,人身难扶,身子在喝下了药茶之后,便软软绵绵的,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蒋三小姐将剩下的茶水一并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秦灼眯眸,看着蒋三小姐忽然笑了。 “蒋心兰,做这个少女屠夫很有趣吧?” 而后,她便眼前一黑,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话,便撅了过去。 待秦灼昏迷,蒋三小姐也才冷声着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抬人!” 蒋大公子蒋寒应从门外走进来,他目光阴沉,静静地看向了躺倒在地的秦灼。 “她放着好好的县主不当,非要搅和到这事情里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那也是她应得的!” 蒋寒应上前,将秦灼扶起。 经过蒋三小姐身边时,只听到了蒋三小姐冰冷的一句话。 “蒋寒应,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而我,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 …… 谢沂温直接进了蒋家宅院中。 他的脸色很难看,步子走的很快,迎面便遇到了一个侍女。 他径直拦了去路,开口就问:“蒋二公子住在何处?还有蒋三小姐的闺房在哪儿?” 蒋家的侍女被他这行为给吓了一跳,立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盯着他看,而后紧抿着唇不肯开口。 “说!” 谢沂温语气冰冷,目光森然,如今瞧着已然是带着杀意了。 “啊啊啊……”侍女被吓得开口,结果却是害怕的举起两只手来,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谢沂温心底一沉。 眼前的这侍女的舌头竟然已然被割掉了! 她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谢沂温眸色凛冽,带着火气。“你带路!带我去见蒋二公子!放心,一切有我担着,本官是大理寺少卿,自当会为你做主!” 侍女见他仪表堂堂,整个人身上又有那种当官的威严气质,便放下心来。 重重地点了点头,侍女咬着牙示意谢沂温跟着他一起走。 谢沂温眯眸,脚步加快,紧随其后。 不多时,便到了蒋二公子的房间。 那蒋二公子昨晚眠花宿柳,竟是身边有着两个美娇娘,此时正在颠鸾倒凤般的快活。 忽然门一脚被踹开,谢沂温冲进来,引得那美娇娘两个不由得发出尖叫声。 “谁啊!谁!”蒋二公子慌张睁开眼,却见谢沂温已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声音冰冷,语气森然。“蒋二公子,麻烦带一下路!我来寻妻。” 蒋二公子顿时懵了。 …… 随便取了件衣服裹身,而后蒋二公子便被谢沂温给挟持着走了出去。 蒋二公子哆嗦着。 “大人,您这可不行啊!我们蒋家人从来都没得罪过谁,还有更不会把您媳妇儿扣在这儿……” 谢沂温淡然道:“你大哥敢。” 蒋二公子一听这话,立刻横眉冷竖,恼了起来。“好啊!我就知道是那两个人在外没做什么好事!居然连大理寺的人都敢碰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是疯了吧?” “大人放心,我这便带你过去!” 蒋二公子也恼得紧。 他早就看蒋大公子与蒋三小姐不顺眼,对他们两个人往日所作所为极为不屑,如今瞧着谢沂温果然是因着他们二人前来,便立刻恼了。 谢沂温没有时间跟他多废话。 此时的他心急如焚。 虽则表面冷静,可心底的火焰在此时却是已经隐藏不住。 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能让秦灼出事。 有蒋二公子带路,找到蒋三小姐的闺房就容易得多了。 “这大人……您这进去不方便啊,不如我帮您去叫人……”蒋二公子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提醒着一下谢沂温注意男女大防的,却见身边那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直冲而去。 蒋二公子无奈,此时也只能尽快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里头传来一阵暗香,却空无一人。 “谢大人,您瞧见了吧?此处并没有什么县主,我就说嘛,我那个三妹和大哥就算是再蠢,也不敢动县主啊!” 蒋二公子看到房间里没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笑了笑道:“谢大人,此处没人,您这也都瞧见了,不如再去别处找找?” 他的话音一落,却见谢沂温几步走了过去,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盏,伸手触碰了下。 “女子闺房,两盏热茶。蒋三小姐在闺房内待客,你说招待的是谁?” 谢沂温目光微凝,又观察了下茶盏上残留的口脂。“这口脂色泽质地,皆是王孙贵族所用。只有县主能有,还是当今皇后所赐的供品,就问蒋三小姐哪儿来的人脉能用得上这等好的口脂?” 蒋二公子闻言,脸色顿时大变! 第36章 那把砍刀鲜血淋漓 他哭丧着一张脸,语气极其愤慨:“这两个天杀的,怎么就犯了癔症了!如何敢留县主?这是想要让蒋家满门抄斩的吗?” 蒋二公子立刻转身叫了院子里的侍女和下人来。 “三小姐和大公子可曾回来了?” 侍女和下人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终于有个能说话的,急忙上前回答:“回来了,还带了一名长相极好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极好的披风,上面的绣活儿堪称上等,我刚刚瞧见那女子似乎身体不舒服,昏睡过去,刚刚三小姐和大公子用了马车将人给带走,就刚刚从后门出去的。” “你们,速速出去,赶紧把他们两个人给我追回来!那车上的女子,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 谢沂温沉着脸,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书架上放着的书籍。 他几步走了过去,抽出了其中一本看。 长烟于此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大人。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大理寺的人了。顺便找人赶去帽儿巷附近那蒋大公子的宅院,将那宅子给围住,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可是大人,您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把县主往那儿带去了?” “这两个人真那么胆大,他们真的敢对县主下手吗?” 长烟连问了几句,若非因为他是谢沂温心腹,了解谢沂温心思,蒋二公子真怕这小厮直接下一秒就被人给劈了。 谢沂温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这书页被人折了一角。上面是蒋三小姐的批注。” 长烟瞅了一眼,“确实被折了。难道是县主折的?” 谢沂温点头。“蒋三小姐的书架摆放的整整齐齐,不差分毫。每一本书的高低厚度,摆放的位置几乎肉眼看不出区别,这……过于整齐,说明蒋三小姐性情偏执,过度在意秩序。其他的书本里,并未有任何的折页,只有这一本这多出来这一点,与蒋三小姐的性情不符。” 蒋二公子在一旁,正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闻言立刻赞同着道。 “确实确实!我这个三妹的屋子向来不让人碰,动了她椅子一点点位置,她都能发现。也是过度敏锐那种的人。” 谢沂温挑眉。 “所以这折页定然是县主所折。她是在提醒我,蒋三小姐也是少女屠夫案的犯人之一。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必然是共谋!” 蒋二公子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顿时茫然了。 “什么少女屠夫案?什么共谋?” “少女屠夫我听说过,听闻他连杀好几名官家女子,个个都毁了容……不是……这是蒋寒应和蒋心兰做的?不!这不可能!” 蒋二公子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整个人已状似癫狂。 这事情可不小啊! 一个不小心,蒋家全门被灭,所有人都将成为凶犯,这对于蒋家而言,可是抄家之大罪! 他自然不敢相信。 谢沂温没接他的话,他看向长烟,而后道:“牵马!去帽儿巷!” …… 秦灼缓缓地睁开眼。 手脚上被束缚的感觉,令她感觉到不适。 眼前的光透过窗户洒过来,正照在眼前的一处空地上。 “你醒了?” 蒋三小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秦灼抬起了眉眼,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后,她轻笑了一声,而后缓缓点头道:“嗯,醒了。” 蒋三小姐挪动了几步,走到了被光照着的空地处,露出她的一张俏丽的脸蛋。 一直以来,蒋三小姐给秦灼的感觉是温柔的、顺从的,虽然要强,却能瞧得出眉眼的温情来。 可此时出现在秦灼眼前的蒋三小姐却让秦灼感觉到异常的陌生。 眼前的女子眼神锐利无情,神情淡漠,一双眼睛里,似乎已然漠视了万物。 “你倒是胆子大,挺淡定。” 蒋三小姐走到秦灼的面前,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而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平阳县主,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说着,她伸出手将秦灼的下巴抬起,令她被迫与她对视。 “你会不会害怕呢?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蒋三小姐这话说出来,便注意着秦灼的表情。 让她意外又失望的是,眼前明媚的女子,眼神中并未有任何的恐惧,反而饶有兴趣般看着自己。 蒋三小姐眯眸,神情阴冷。 “三小姐,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秦灼瞧出蒋三小姐神色的变化,顿时笑了。“我就说么,能够指使着自己的大哥去杀死那么多女孩子的少女屠夫,怎么可能会柔顺又温暖?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样子。” “哼!” 蒋三小姐此时并没有否认秦灼的说法,只冷冷着道:“你现在说这些,不是已经晚了?” “反正你也是要死在我手里的。” 说着,蒋三小姐松开抬着秦灼的下巴。 马后炮有什么意思? 她可不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秦灼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死不死的实则不打紧。我既然敢一个人跟着你进蒋宅,我自然能有法子再回去。” 蒋三小姐秀眉紧皱,眉宇间闪过几分阴狠。 “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蒋三小姐,祝六小姐对你那般信任,还一心地想要与你做闺中密友,你却想法子杀了她。你还真是挺无情。我很好奇,难道在三小姐的心中,竟是谁也不在意?” “也是,你可是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利用的人,一个外姓的普通的女子,又如何能感动得了你。确实死在你手里倒也不冤枉。” 蒋心兰眼角抽了抽。 她冷笑着。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说了这些话,我就能放过你,不再动手杀你?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吧?” 说着,蒋心兰对着不远处呆在角落蜷缩着身子的蒋寒应道:“还不过来?” 蒋寒应一直没作声,也没什么动静。 直到此时听到蒋心兰的声音,他这才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似的,缓缓站了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慢慢地走到秦灼的面前。 秦灼看着,蒋寒应的手里正拿着一把砍刀。 那把砍刀鲜血淋漓。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屋子里诡异的腥臭,难闻至极。 她扭头往身后看去,那是一张灶台一样的土砌的床。 床上躺着一具死尸,自床沿四周往下缓缓坠落的,正是殷红殷红的人血。 第37章 那我便让她下地狱 秦灼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呵呵!看来你也是会害怕的嘛!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蒋心兰讽刺一笑,声音在此时变得尖锐了起来。 秦灼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 “我倒不是害怕。” 秦灼低垂下眉眼,将身后的这些刺眼的红色阻断:“我只是在想着这身后的人是谁。” “呵呵,你不是想破案么?我这能耐的县主,不如你来猜猜这死的又会是谁?”蒋心兰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冷冽。 蒋心兰把这话说出来之后,便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怎么?猜不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秦灼不会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秦灼却笑了笑。 “是你娘吧?你娘王氏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我当时就在想是为什么。如今看来,应该是她发现了你跟蒋寒应杀人的线索,这才被你们两个人给灭了口。” 秦灼说着这话,目光却停留在蒋心兰的身上,紧紧地盯着她。 蒋心兰阴沉着一张脸,她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你倒是聪明。不过你却没有想到她死并不是被灭口,而是……该死!” 秦灼看向她,注意到了蒋心兰眼中浓烈到极端的恨意。 秦灼恍然意识到,蒋心兰对于她母亲的恨意竟然这么深沉。 “如果你愿意,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三小姐,这些事情应该在你心中埋藏很久了吧?蒋大公子虽然成了刽子手,帮你干脏活儿,可他不一定能理解你的内心。不如你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万一……我能理解你呢?”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应该挺难得会找到我这般愿意听你讲故事的人了吧?” 蒋心兰怔愣了下,一双带着仇恨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忽然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倒是有趣。” 她站了起来,摸着自己手指上涂抹的鲜红的丹蔻。 颜色鲜红如血,一如她自己的手,早已沾上了人命。 “你说的对。这些事情,我的确没跟任何人讲过。” “谁又会听一个人讲如何杀人的事呢!毫无意义。” 秦灼哦了一声。 “那你的故事就从第一个死者开始吧,那是个无名尸。年岁四十左右,有些年纪,我有在想着身份是谁,直到刚刚在你的屋子里,我看到了一个与尸体有联系的荷包穗子。有趣的是,与死者身上所佩戴的穗子是一样的,编的很巧妙,平日里很少见。” “我在想,这个人应该跟你们两个人关系很深吧?” 蒋心兰走了几步,扬起帕子捂了捂鼻子,倾身坐在了一旁放着的一把椅子上。 那椅子干净的很。 椅子周边的地面上算是这一间肮脏血腥的房子里最干净的地方。 蒋心兰就坐在那儿,周身不染一丁点的血气,显得那么单纯,那么柔顺。 只是她的表情却死气沉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负面情绪,带着杀意、仇恨、愤怒、不甘……还有委屈等等…… 人的眼睛可以那么复杂么? 秦灼觉得,她这好像真就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眼神,令人一瞧见便心生不安。 蒋心兰坐下,动作极其规整规矩,应该是往日也练过上百次。 她坐直着身姿,像是一株盛开的牡丹,华丽却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富贵。 “你说的不错,那个人确实是与我和寒应关系很深。她是我的乳娘张氏,我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 “都说奶是血化的,也可以说我是喝着她的血长大的。可我还是杀了她,瞧我有多过分,又有多冷漠、多凶残呢!” 蒋心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可眼底此时却并无一丝笑意,显得异常的冰冷。 蒋寒应看着她这么笑着,不知为何忽然开口阻拦。 “别说了!” 蒋心兰冷哼:“为什么不要我说?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偏要说!” 她咧开嘴,眼神中的冷意直击秦灼的心底。 秦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蒋心兰却似乎能懂她这眼神的含义。 “你一定想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了张氏,她犯贱啊!不过就是乳娘而已,管我那么作甚?我吃什么她要管,我穿什么她也要管。我站歪了,便要被她打手心。我缝错了针线,就要被她罚跪不许吃饭。” “你看我如今姿态完美,规矩挑不出一丝错来,你可知我承受过什么样的苦?” 蒋心兰冷哼了一声。“我早就想杀了她了。可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有一天,我最大最不堪的秘密被她给发现了。” 秦灼听到这里,注意到她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蒋寒应。 她看着蒋寒应,而蒋寒应却明显的眼神闪躲,不想与她对视。 蒋心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她继续道:“不过就是一个被我爹娘给月俸的下人,她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我丢人现眼,说我名节已损,说我难登大雅之堂!那我便让她下地狱!” 秦灼听至此处,忽然福至心灵,插了一嘴道:“张氏发现了你与蒋大公子私通?甚至……还抓到了证据?” 蒋心兰身子一颤,眉眼中带着几分怀疑,她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在注意到秦灼说的是认真而且笃定的之后,她忽然疯癫一般的笑了起来。 “县主居然也发现了?” 秦灼轻声咳了下,点点头。“没什么不能发现的,你们之间确实很明显,也很容易被人发现。我有注意到还是邻居林氏,以及你们之间的小动作。” “每一个人的习惯都是不同的,细微的面部表情与动作,往往会在无形中出卖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你与蒋大公子朝夕相处,很多细节你们自己忽视掉了,可旁人却看得很清楚。” “我都能看得出,相信跟你们在一起时间那么久的张氏也当然能看得出来。不过,只是因为发现你们二人的私情,就被你给虐杀,甚至于毁容……这似乎并不合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插曲。” 蒋心兰眉头紧皱。 她死死地盯着秦灼,收起了之前的笑容。 “你说的不错。” 第38章 我最恨的其实是你这种人 “她是给我吃奶的乳娘呢!我又从来都没有做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当时还是白纸一张,如何下得去手?我只是将她给绑了起来,当时就关在这屋子。” 蒋心兰抬头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神情中带着喟叹,似乎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回忆。 “我与寒应往日私会,就会在这一处的牡丹花房中。” “这里多美啊,处处都是鲜花,没有糟心的人说糟心的话。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从那一天抓了张氏起,这里就成了我的秘密花园。” 蒋心兰歪着头,神情似笑非笑,表情惊悚。 “我抓了她过来,有跟她说好的,我求她,当时就跪在这儿,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我求她放过我,放过寒应。她却不肯,反而骂我小娼妇!” 蒋心兰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我与大哥虽然情真意切,可我从来都是守礼守矩,没有做过一件违背礼德的事情!她凭什么骂我!” 蒋心兰咬着牙。“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名誉等于身家性命,若是张扬出去,我也不能活了。还有寒应……” 说着,她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悲凉。 “他已经不能科考了,腿被我娘跟我二哥二人联手给打折,留下了残疾。不用力一般瞧不出来,可去科考是万万不能了。” “这种事情若是被我乳娘给张扬出去,我们二人都完了,都不能活!我自然不能让她也好好的!” “可她就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啊!她就是要让我们死!”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哭着对我说,三小姐啊,你这路走错了,我只是告诉你父亲母亲,让他们帮你纠正过来,大公子就是个废人,他是个被放弃的人,以后能给你什么?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再搭上自己的一生吗?” “你这样无媒苟和,还是自己的亲兄长,这种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秦灼看着蒋心兰疯狂的样子,大概能想象得到当时是何等场景。 蒋心兰说着说着,眼泪滑落,表情凄然又痛苦。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看着蒋心兰这副模样,忽然开口:“你应该很希望张氏能安慰一下你吧?也许只要的,不过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支持。” 张氏说的话,在她的角度其实并没过错。 自己辛辛苦苦照顾大的三小姐,却爱上自己的亲兄长。 如此畸形的乱伦,已然属于大逆不道。 传出去,整个蒋家连同着张氏都会被人给瞧不起。 她也难怪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来,可她这般话说出,却彻底地伤了蒋心兰的心。 “所以,她该死!我恨的很,我又想让她死,却又不忍心她死。于是……我在极度愤怒中,骂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寒应。” 你就是个废物啊! 蒋寒应! 她当时是这么骂的。她脱口而出的一句,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废物,那就上前立刻把她给杀了! 而后,蒋心兰捂住了脸痛苦地哭了。 等到哭够了,她一回头便瞧见蒋寒应拎着刀满身是血的站在她身边。 他动手了。 然后他声音颤抖着对她说:“我不是废物。心兰,我可以保护你。” “我知道你害怕看到她的脸,所以,我把她的脸划了。这样,你就认不出她是你的乳娘了。” 蒋心兰当时久久地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死了的张氏。 心脏之处立刻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仿佛是被张氏给带走了。 蒋寒应很快又拔了张氏的一颗后槽牙。 “她说话那么难听,我拔了她的牙,日后她便不能再指责你了。便是死了,到了阎王那里,也告不成状。” 蒋寒应咧嘴笑了笑,眼底带着寒意,还有疯狂。 “心兰,你看你还想谁死?我替你杀人,我替你去做。” 蒋心兰蹲在地上又哭了。 之后,他们二人便寻了块地,连夜将张氏给埋了。 张氏死了之后,蒋心兰就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她的内心好像住了一个可怕的妖怪。 被人辱骂一声,鄙夷一下,甚至于与那人擦肩而过,她就会感觉到恐惧。 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监视着她,她越是恐惧,便越是会主动。 主动地选择保护自己,再然后……主动地选择去杀人。 听到了这里,秦灼已经大概明白了蒋心兰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了。 “怎么?你这么看着我是在可怜我?”蒋心兰阴沉着的目光死死地看向了秦灼。 秦灼摇了摇头。 “我是觉得你们可怜。” “只是大概不是你自己所谓的那种可怜。我只是觉得你的母亲大概没有想到,她做的一些事情,给了你一个大大的错觉,让你们两个人错把一些感情看得过于偏执,这才害了你们终生。” “你那么恨你娘,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吧?这才是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蒋心兰的嘴唇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的,最终却还是没说。 她的目光落在了秦灼身后的那一具尸体上,目光依旧复杂。 她人生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来自于母亲! 母亲毁了她啊! “蒋寒应!别站在那儿发呆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帮我杀了那么多人,杀了仇视我的,辱骂我的,还有想要从我手里抢走你的……那些女子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她们都该死!” “还有平阳县主你!” “你如今多幸福啊!出身那么好,太后和皇上都宠幸你,不愁吃不愁穿,受尽世间宠爱。如今成亲了,也有个为你着想的夫君。” “而旁人还都说你的好……我最恨的其实是你这种人!” 蒋心兰冷笑了一声,目光冷漠,眼底潜藏着说不出来的愤怒,而后直接将目光朝向了一旁站着的蒋寒应。 “去!杀了她!我要她死!” 秦灼眯起眼眸,透过蒋心兰表现出来的疯狂,注意到她心底藏匿的悲伤。 秦灼挑眉,平静地看着她:“三小姐,你错了,我过得也没多幸福。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地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幸福的?很少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人之常情呢。” 第39章 我本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谢沂温站在宅院的门口。 身后跟着的是近上百名官差,等在等着他一声令下拿人。 长烟立于他身后,神色紧张。 “大人,我们现在是否要直接冲进去?可万一找错了地方,那县主她……” 县主被蒋大公子给带走,具体去哪儿了并不清楚。 他们只在更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马车。 可马车之外,便无任何的痕迹。 或者应该说……痕迹太多了。 蒋大公子与蒋三小姐有意要隐藏线索,自然不可能等着他们的人被抓,于是便把马车停在人来人往最多的菜市口。 就在那里,所有的车辙信息全部消失。 这一切就像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旁人找到县主的下落。 所有人都茫然一片,对于县主的去向不敢断言。 官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更是大怒! 当朝县主何等尊贵,竟然被人就这么掳去无影无踪,这种事情自然令官家大怒,便勒令大理寺必须尽快地找出凶手,救出县主。 在朝官员众多,坐在高处享受民脂民膏的倒是不少,真正能办事的人却不多。 在皇亲贵胄出了问题时,他们便呈现了不敢担责,生怕被牵连的现象。 自然也不敢说出县主到底被谁带走,又带去了哪儿。这种事情,如今谁接手谁倒霉。救出了自然是件好事,可万一弄错了呢? 天子一怒,那伏尸千里,他们可是真的承担不起! 如今只有一个人斩钉截铁地指明了方向,让众人赶去救人。 想到这里,长烟不由得默默地看了自己家主子一眼。 主子啊! 你这难不成真看上县马这个位置了? 县主被带走,与您这虽然有些关系,可也关系没多大,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当个背景板,或者……干脆也可以做个受害人家眷啊! 这时候完美隐身不是最合适的? 长烟越想越想不通,怎么他家大人就担下了这个责任不说,还有些义无反顾的样子,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救出人来呢? “堪舆图给我。” 长烟正想不通,耳边此时传来了谢沂温声音。 他连忙把这附近的堪舆图纸给大人递了过去。 长烟不敢作声。 这会儿他家大人明显脸色不好,他往日可以开的玩笑,此时大概率是不行的,他还没有那么蠢,真就当大人好说话。 谢沂温拿了堪舆图,就直接进了蒋寒应的宅院。 他的脚步极快,不过短短一会儿功夫,便将这宅院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 长烟一直都跟着,跟完了,他有些忍不住了。 “大人……这……好像我们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啊!该不会,县主不在此处吧?” 这宅院方寸之地,并没多大地方。 几乎可以说仔细瞅瞅,就能将这里的一切都给琢磨干净了。 要从这里头找人,那确实没可能啊! 谢沂温抬起头,修长的十指捏紧了堪舆图纸,而后紧紧闭上了眼。 “宅院并不大,每一处厢房的位置都以步行丈量,表面上并无任何错漏。难道……秦灼真的没有被抓到这儿来?” “不!不对!刚刚有进入西厢房看过,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可……那扇窗的光线落地却明显不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谢沂温的眼睛倏地睁开! “铜镜!” 铜镜深邃,借用光影会给人视线造成误差,好似房间格局宽阔不少。可……那里却分明多了一处一人宽的地方是不对的! “去西厢房!” 谢沂温放下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急切地就朝着西厢房冲过去。 长烟带着官差急忙跟上。 再一次跟着谢沂温进入了西厢房中,那里摆放的一处铜镜依旧立于原地似乎毫无差别。 谢沂温快步走过去,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算着距离。 在离铜镜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他倏地停下了脚步,弯下腰,低下身,他注意到了地面木板上的一道缝隙! 谢沂温顺着缝隙找过去,在铜镜的后方看到了一盆单独放置的牡丹花。 谢沂温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了牡丹花,牡丹花盆后方的一处木质的凸起映入了眼帘。 他毫不犹豫地拉起突起。 噌—— 木地板被他给抬起了一人宽的距离,地面赫然呈现了一方口的洞! 洞口处往下方延伸而去的,正是一处木制的楼梯口。 “在下面!”长烟惊呼出声。 楼梯口掀开之后,传来的恶臭味儿浓郁。 长烟的脸色都跟着大变。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 尸臭! 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儿! 这下面得是多长时间没有清理了,还是根本就清理不干净,居然散发出这种味道来。 简直令人作呕! 长烟的惊呼并没有令谢沂温回转身去。 此时的他并没有因为楼梯口传来的阵阵难闻的气味而迟疑,他丝毫都没有任何思索的,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长烟立刻跟上。 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是吧! 这蒋大公子和蒋三小姐还真的在这儿藏了个暗门,整了一间杀人暗室么? 两个人顺着楼梯口走了约莫十来个阶梯便到了楼梯底部。 这里……血腥的味道更为刺鼻。 长烟咬了咬牙,心道,平阳县主往日养尊处优的,怕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般的苦吧? 此处跑不了就是凶案真正的杀人现场,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贵女沦落到这儿,还能正正常常的,那应该没个可能了! “县主她……该不会被人给杀了吧?” 长烟嘟囔了句,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森气息袭来。 一抬头,自家的主子正目光阴冷地盯着他看。 长烟立刻噤声。 心道,就会瞪他!实话还不让人实说了! 县主被送到这种地方来,搞不好真就已经被削了脑袋了! 正在此时,前方木门后传来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 一听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应该就是蒋三小姐,只听得她咆哮一般的嘶吼:“你有什么远虑,又有什么忧愁?最恨你们这种人,故作这般,不过就是靡靡之音,根本唬人的而已!” 而后,便是平阳县主秦灼平静的声音。 “你错了。我确实发愁。就比如人人皆知,我喜欢谢沂温,而他……并不爱我。” “这世间难道就不能有这种愁?” “我本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40章 一个能让你在死前惦记着的人都没有? 长烟一听这话,立刻扭头去看自己家主子。 谢沂温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啧啧啧! 县主这番话,可真扎心。 若是个男人,怕是心疼的紧了。 可县主说的却也没什么错,未成婚之前,这事情还就是如此。 本来没什么的,不知道为何,长烟总觉得自己家的主子此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怎么对劲,瞧着仿佛怪怪的,让人说不出来的奇怪。 唉! 可怜县主的一片真心了。 里头很快又传来了秦灼清脆如金石一般的声音。 “如三小姐而言,我身为县主,自然而然得天独厚,那必应该被众人吹捧,得到许多人爱慕的。可为何谢三郎却对我不屑一顾?” “说实话,我们成亲这些日子,还从未圆房。这在新婚女子这里,应该已经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吧?” “若是蒋三小姐如我这般,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还有……我虽贵为皇亲贵胄,可也不能为所欲为。我亦有家仇国恨,有父母之命,生于何地被困于何地。若我处处如蒋三小姐一般想,是不是我也要如同商王一般作孽?” 秦灼冷笑着。 “蒋三小姐,出身固然是问题,父母固然会犯错。可人心在自己。你若是强硬一些,会被困住么?” “……” 这一番话自屋内传出,长烟不由得睁大双眼,感觉震惊。 这竟然是那个只知道瞎胡闹的县主能说出来的话? 平阳县主啊! 当初追在自己家大人身后的她,简直可以说是没脸没皮,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最终还用上极其过分的手段,才让主子娶了她。 可如今瞧着……她这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一番话,竟然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长烟再次鬼使神差地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谢沂温。 可惜,谢沂温立于一旁的黑暗中,此时根本无法感知他在想些什么。 “大人……”长烟不由得开口。 “嘘!”谢沂温伸出手指,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长烟哦了一声。 呵呵! 人都到这儿了,却死活不打算进去,不知道大人此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房间内,蒋心兰的脸色愈发白的很。 “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要死的结果。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蒋寒应拎着刀,径直朝着秦灼的身前走去。 秦灼的心于此时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开始紧张了。 “蒋寒应,你不想杀人的是不是?” 秦灼的目光看向眼前神情漠然的男子。 “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蒋心兰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你真不觉得她是一直在利用你,在让你彻底成为被众人抛弃的人么?” 蒋寒应没吭声。 他走到秦灼的身边,伸出手,把秦灼从地上拽起。 他的力气很大,做起这些动作来,手上毫不费力气。 秦灼感觉不太好。 她重生以来,只想立刻改变自己的人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救一些她曾经欠下的人命,却忘记了她的实力还是有所欠缺的。 就比如…… 她是不是过于期待谢沂温会找到自己了? 若是后来的谢沂温,那看在她是县主的身份,还能出手。 可现在呢?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谢沂温才被她逼婚不久,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怪了! “到了如今这情况,我看你还能这么冷静,的确非同一般。你放心,你死得会快一些。我也不会让你受什么折磨的。” 蒋三小姐狞笑着看着蒋寒应几步走到秦灼的面前,而后举起了手里的刀。 “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遗言了。” 蒋三小姐微扬起脸,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让你在死之前还能得到一丁点的期望,不至于死不瞑目。” “你有什么话想对人说的?” 秦灼低垂着眉眼,半天沉默。 蒋三小姐嗤笑一声。“怎么?一个能让你在死前惦记着的人都没有?” 秦灼道:“有吧。” “谁?” “金嬷嬷和白鹰。” “那是谁?” “自小带大我的嬷嬷,还有我的一个极为忠心的侍女,如果白鹰在的话,我应该不会被你们给抓住。” “可惜她们不在。”蒋三小姐神情讽刺,“而你,堂堂的一个县主,临死之前不惦记的父母,不惦记你的丈夫,却惦记两个下人。真是有趣。” 秦灼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懂。我只希望爱我的人,能好好的活着,这样……我回来才有意义。” 金嬷嬷惨死在她面前。 白鹰护送着她离去,也被乱刀摧残。 她心怀着对旁人的爱,却被弃若敝履。 父母又如何? 他们一生都在边疆,直到整个京都长安被毁,她颠沛流离,他们也没能赶回来救她。 也许他们给的爱是好的,可给出来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她甚至于无法去埋怨他们。 至于丈夫…… 谢沂温么? 秦灼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的。 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应该强行放在一起。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既然没什么话要讲,没什么人让你惦记并交代的,那你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蒋三小姐浅笑。“可惜,我们两个相识过晚。不然,也许可以做朋友,就像……” 秦灼点头。“与祝六小姐一般是么?” 蒋三小姐没作声。 可秦灼就是懂了。 “动手吧!”秦灼笑着道。 她的话音一落,眼看着蒋寒应手里的大刀已然举起,忽然身后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道身影在此时自门后而出。 来的人动作很快,进来的第一时间,饶是蒋寒应与蒋心兰反应很快,也依然在短时间内就被迅速制服! 谢沂温手起刀落,劈刀砍掉蒋寒应手中的利器,险险地救下了秦灼。 “县主!你没事吧?” 长烟连忙上前询问。 谢沂温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秦灼脖颈处的擦伤,还有她身后已经死去多时的恐怖尸身,手指不由得动了下。 秦灼略微心虚,她明显地感觉到谢沂温在进来之后,变得很生气。 似乎是有什么情绪想要爆发而出,却又僵持住不能动弹。 这让她不敢说什么。 毕竟……她可是私自跑来的。 第41章 都跟您已经成婚了,怎么反而比以往还要客气 “哈哈哈哈!” 忽然耳畔传来尖锐又刺耳的笑声。 蒋三小姐被长烟死死地给抓住,她在不停地挣扎着,发出恐怖的诡异笑声来。 她将目光看向秦灼。 “你不是说这世上无人疼你?瞧!你的县马都能这么找到你。不知你到底多愁善感些什么!” 秦灼哑然。 她心倏地一跳。 谢沂温来的这么及时,刚刚她与蒋三小姐的对话,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听到了没有? “蒋心兰、蒋寒应!你们二人涉及累累命案,跟我回大理寺接受审判吧。” “押回去。” 谢沂温淡淡着道,语气不怒而威。 长烟哆嗦了下。 真是有趣! 明明如今县主都被救下了,自己家大人怎么瞧着好像更生气了? 长烟略微有点怂,可又不敢多说什么话。 只能赶紧听着自己家大人的话,让官差们前来的,将这两个人给押了下去。 秦灼腿有些软,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的,只觉得头也一阵懵,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儿就晕倒。 反应过来,她注意到谢沂温的大掌正扶在她的腰上。 秦灼连忙推开了他,缓缓地开口道:“多谢大人。” 谢沂温没吭声,只是看着落空了的自己的手,眉毛微微抽动了下。 “白鹰呢?” 秦灼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侍女。 谢沂温回过神来,将手收回。“她在外头等着。” 秦灼哦了一声,而后起身避开了谢沂温一步,对着他行礼:“多谢救命之恩了。我先去找白鹰,她该着急了。” 说完这话,秦灼便迅速地离开了这间难闻的屋子。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满身都是鲜血,满身皆是污秽。 可这副模样的她,也好过会让白鹰担心。 秦灼走开,整个屋子里只有谢沂温与王氏的尸体还在。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这屋子,忽然注意到了墙上画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美人图。 上方的美人身姿绰约,袅袅婷婷,立于牡丹花丛之中,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正拎着个桶在小心翼翼地给花浇水。 谢沂温上前仔细地瞧了几眼。 莫名感觉这画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谁画的,水平倒是不错,也不知道为何蒋三小姐要将这画挂在这墙壁上。 就在谢沂温看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一回头,便见秦灼站在他身后,手里正拿着一个耳环。 “我耳环掉了,回来找。”秦灼轻咳了一声,感觉有些尴尬。 谢沂温没接她这话,只双手背后。 看着秦灼这会儿要出去,不知为何,他忽然之间开口提醒了句:“你过来瞧一瞧。” “嗯?” 谢沂温指了指这墙上的画。“瞧瞧这画。” 秦灼这才注意到黑暗的环境里,这墙上竟然还挂着一幅画作。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了过去,很快就被这画给吸引到了。 “画的很好看。”她喃喃着道。 秦灼一时有些入迷了,她不自觉地靠近了谢沂温,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 认真地去瞧这幅画作时,秦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忽而道:“这画上的女子难道就是蒋三小姐?背后浇水的人是蒋寒应?可他二人并不擅长画作啊!” “尤其还能画到这种地步的!那更少见。” “莫不是有人曾经认识他们,替他们画的?” 秦灼眉头紧锁,手指微动。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因着她的靠近,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于词语突破了四周浓郁的血腥,直冲着他的鼻子而来。 那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很好闻。 秦灼又看了一会儿,一刹那间,似乎有一道灵光自她的脑海中浮现而过。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却也让她心底不由得狂跳。 秦灼不知道刚刚的那点灵光意味着什么,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这画一定不简单。 她迟疑了下,忽然间开口。 “这幅画等大理寺那边问完,检查完了,能放县主府一段时间么?我想多瞧瞧。” “嗯?瞧瞧?” “对!你不是说需要运气么?我想多撞一撞运气。就比如像今天,我就运气很好的被你给救了回来。我觉得……我可能转运了。”秦灼胡诌了一段,略微有些尴尬。 若是以前的她身为县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权势压人,根本不必卑微。 要拿走画,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如今,成熟的她学会的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尊重他人。 若是谢沂温不同意,或者大理寺有用处,她是定然不会这般去做的。 只是…… 她还真的挺想留下这幅画。不为别的,只是刚刚的那一瞬间的“灵光乍现”。 数十年的学习,见微知着。 她可以说破案很难,有时候没什么证据,也没什么线索,但是却很需要谢沂温所说的那种“运气”。 而那看到了这幅画生的灵光,有可能就是对案子的另一种敏锐。 潜意识里她是知道有问题的,只是暂时,她可能还想不明白。 “好。”就在秦灼有些不知自己能不能拿到这幅画的时候,耳边听到了谢沂温的声音。“我会写个申请。将这东西先放县主府。” 秦灼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几眼画,而后才告辞,去找白鹰去了。 长烟进来收画,瞥见县主离去,眉头微皱,忍不住吐槽道:“大人,您有没有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长烟:“这县主都跟您已经成了婚了,怎么反而比以往还要客气了?” “好好的一对夫妻,你们这关系瞧着连最基本的朋友都不如啊!” 谢沂温装作没听见,实则竖耳倾听。 一听长烟说他与秦灼如今连朋友都不如,他的脸瞬间一沉。 “你没什么事做了?没事做,回去抄案卷去。” 长烟:“?” “不是!大人!您真要让我去抄什么案卷啊?大理寺案卷那么多,我什么时候能抄完啊?您这能不能帮忙通融通融一些?大人?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长烟话都没说完,那边的谢沂温已然迈开步子走开了。 第42章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连亲生母亲都杀 白鹰见到了秦灼,担忧胜过了生气恼怒。 语气中带着埋怨道:“县主自己倒是高兴,平白无故地奴婢反而要挨骂了。金嬷嬷都说了奴婢好几次了。可这哪是奴婢的错,奴婢如今说的话是一点都不管用了。” 秦灼被她说的心一软,连忙上前抱住她。 调笑一般地道:“我的白鹰最好了!金嬷嬷骂你几句,你就当耳旁风听听算了。这今天发生的事,你可万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不然,要连我一道都被骂了。” “那可不是!往日金嬷嬷是给县主面子,她可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当今的太后身边的陪嫁丫头,年轻的时候那脾气更坏呢!她那是以为县主贪玩,若是真知道了县主您闹得这么大,怕是连太后娘娘和官家的面子都不给呢!到时,看县主还怎么办!”白鹰往日话不多,这一次是真被吓到了。 县主都被绑到这儿来,圣上和太后娘娘那边都知道了。 这事情真的去计较去算,那可不是那么轻易就算了的。 这可是要命的! 秦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她笑意吟吟,拍着白鹰的后背,继续安慰着她道。“只这一回,下次我一定不这么莽撞,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可好?” 白鹰秀眉直竖。“还有下次?” 那可万万不敢了! 秦灼没吭声,她的脾气也是个硬的。 这案子虽然破了,可她不敢过于放松警惕。 虽然崔湘君活了,可日后叛军入城呢?她需要找更多的线索!一定要找到证据,让她的皇帝舅舅弄明白自己的几位表哥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看啊!这一次的事情你想瞒,怕是也瞒不住了。” “闹的这么大,金嬷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白鹰瞅了一圈这大理寺满满当当的人,还有太后娘娘和官家那边,那可是都得交待的。 这怎么可能瞒得住。 秦灼一听这话,小脸顿时一垮。 “是哦。确实是瞒不住。” 就在秦灼还与白鹰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着的,谢沂温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秦灼搂在白鹰肩膀上的手臂,不动声色着道:“白鹰先回去与金嬷嬷说一声,我与县主还需进宫一趟,让她准备一下入宫的衣服。” 秦灼松开了搂着白鹰的胳膊,咂了咂舌,苦着脸。 “要进宫?这么说,事情是真闹得挺大,这下我少不了要被责骂了!” 她这也太惨了些。 就是破个案子,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也是倒霉催的。 白鹰行了礼,骑了马便先回去了。 秦灼本也要骑风凛的,可瞧着如今来了这么多官差,都是为了救她并缉捕凶犯,她也不大好意思不给谢沂温面子。 更重要的是……如今外头围观的百姓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若是被他们瞧见她的脸,再传更多闲话,也不大好。 倒不如直接坐马车回。 她便坐上了谢沂温的马车,刚刚坐上,准备离去的,忽然有道身影直冲马车而来,跪到了马车前,挡住去路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谢沂温撂下一句:“在车上等着。” 而后,他便下了马车去处理事情。 秦灼听着是个男子的声音,便掀了帘子往外瞧。 那挡在马车前的,不是旁人正是蒋二公子。 却见他哭哭啼啼的,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趴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叫喊。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多人,个个都瞧着有些年长,应该是蒋氏族人。 “谢大人!谢大人!您得查清楚啊!我们蒋家已经把蒋寒应和蒋心兰这两个垃圾给除名了!他们不配成为蒋家人,他们做的事情与我们蒋家毫无联系啊!” “谢大人!您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们蒋家对他们二人的行为毫无庇护!若是早知道他们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们蒋家一定会大义灭亲!” “……” 蒋家人哭闹着,秦灼正好也瞧见了在一旁被官差押着的蒋心兰和蒋寒应。 蒋寒应还是那一副死气沉沉,万念俱灰的样子。 周身这一切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一般,他还是那么一副极其平静淡然的样子。 只有蒋心兰眉宇间带着讽刺,漂亮的脸上呈现着冰冷与狠辣。 她不屑一顾地看着跪倒在地上恳求着的蒋家众人,仿佛他们求着的事情与她无关。 “都是因为你!” 蒋二公子哭了一阵子,显然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他忽然之间站了起来,怒火朝向了蒋心兰发作,直接脱下了他的鞋子,就丢向蒋心兰! “蒋心兰!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连亲生母亲都杀!你还不将蒋家名声放在心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蒋二公子想冲上去打人,却被官差拦住。 他怒火无处发泄,不停地踢打,也无济于事。 官差们身手都不错,倒也没有被他给波及到。 蒋心兰被蒋二公子丢过来的鞋子给扔中,头上起了个大包。 她倏地笑了起来,“我无情无义?”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二哥,你是全家命最好的一个。母亲将你看作是她的命,父亲将你看成是蒋家的希望。他们对你,可与对我们完全不同。你知道母亲拿我当什么?” 说着,蒋心兰笑得灿烂无比。“她拿我当个婊子。” 蒋心兰歪着头,状似不经意间透露了一条消息。 “其实她才是个婊子!我根本就不是蒋家人。我不是!” “你以为只有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么?你那个装聋作哑的爹,他是你亲爹,他不是我爹!他才更大逆不道!他才大逆不道啊!” 说着说着,蒋心兰的眼泪顺着脸滑落下来。 她的话说的隐晦。 明里暗里的,却也难以证明什么。 只有秦灼的手指微微一抽,心猛地一揪。 蒋心兰所作所为虽然可恨,她也的确是大奸大恶之人,但若是说她一点人性都没有,那也是有原因的! 而这真正的原因,怕是就在这几句蒋心兰的话里。 秦灼的眉头紧皱,双手死死地捏住轿门。 她对着在不远处站着的白鹰挥了下手,白鹰见势走了过来。 第43章 三小姐醒来之后,天都塌了 “你帮我去一趟蒋家……” 白鹰很快就去处理了。 秦灼又将目光看了过去。 谢沂温过去很快就把事情给处理了。他甚至于都没多说几句话,只让他们这些人一会儿到大理寺去,言明该查清的他自然会查清。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没做错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做错了的人。” “至于你们蒋家会不会被连累,那就要看官家如何发落。” “你们跪在此处不会有任何益处,反而会影响周边百姓,若民意沸腾,你们蒋家的罪过会不会因此增加,那便是你们自己的事。” 秦灼:“……” 这一张嘴! 谢沂温什么狠话也没说,可却也算是都讲了,也的确让蒋家人听明白了,二话不说就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很快就散了去。 等谢沂温上了马车,秦灼便将让白鹰去蒋家找老仆人问话的事情说了。 谢沂温点头。 “说来,蒋家内部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去找你时,就发现蒋家的下人多数舌头被割,不能多言。他们中间又多数人不识字……想说什么都难。” 秦灼心头一惊。 蒋家的人确实做事有些疯了! 把下人们的舌头都给割了,这的确不是一般正常的人能的。 “先回县主府,我们收拾妥当,等白鹰把人带来了再问便是。” “好。”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两刻钟,便到了县主府。 金嬷嬷领着下人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等到秦灼满身鲜血的从马车上下来,金嬷嬷整个人都吓了好大一跳,脸色难看得紧! “县主啊!我的好县主啊!你这是想要了老奴的命啊!怎么就出去那么一趟,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了!” 秦灼连忙解释。 “这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我只是……不小心蹭上的!” “不小心?”金嬷嬷声音立刻拔高了!“您当我这个老奴是被骗大的?你自己瞅瞅瞧瞧,这衣服上那么一大片的血迹!你这是躺到血窝窝里?还是去给自己洗了个热血澡啊!” 秦灼被金嬷嬷的话说的哭笑不得,讷讷言道:“嬷嬷言重了。” 金嬷嬷气得牙痒痒。 秦灼到底是不敢多跟金嬷嬷说什么的,也生怕再被她继续给骂了。 只赶紧过去,扶住了金嬷嬷的胳膊,撒娇着道:“嬷嬷,我饿了。我这几日都没吃好,也没睡好……” 金嬷嬷一听她这么说话,心顿时软了几分。 她拍了拍秦灼,叹了口气。 “行行行。让老奴给你这丫头做好吃的去。你啊!” 看着金嬷嬷无奈摇头的样子,秦灼不由得心底多了几分温暖。 嬷嬷就是这样,一边说着欠了她的,一边拼了命的对她好。 谢沂温走过来:“已经让下人烧好了热水,你先洗漱。” “好。” 秦灼好奇地看了一眼谢沂温,注意到他此时做事倒是真的挺认真负责,她的心底放松了几分。 这样挺好。 不过……这在以前她可是万万享受不到的,此时倒是有这个机会感受一下来自谢大人的温柔了。 “你看着做甚?”谢沂温眸色微深。 好像秦灼近来总是不自觉地就会跑神,往往他还没有注意到的,她就已经不知道跑神跑到哪儿去了。 秦灼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大概就是觉得你许久没有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而且还对我有几分关心,我觉得有些难得。” 谢沂温微微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的,秦灼已经小跑着回房去了。 她确实也是真的累了。 能把凶手抓到,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无比放松。 至少…… 她重生回来,救了三条人命,也让她与谢沂温之间没有那么难相处了。 这样真的挺好。 …… 洗漱完,又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秦灼坐在铜镜前发呆。 衣服什么的都已经换好,只等着头发再被暖阁里的热气弄得干一些,便让鸿雁那丫头前来帮她梳头。 没多久,谢沂温也前来了。 他倒是还好,不比秦灼身上还有些许的擦伤,只需换了朝服方便进宫见圣即可。 谢沂温进来之后没多久,白鹰便领了蒋家的下人前来。 秦灼听了,便与谢沂温一道来问话。 白鹰感叹着:“蒋家的下人多数都被绞了舌头,只有她没有。还是因为她签了死契,有一段时间因为生病一直在庄子,被送回蒋家不过极短的时日。那些下人们被绞了舌头的时间,亦是她在庄子那一段日子,这才是躲过了。” “不过为着这事儿,她也被吓坏了,自此也不敢多开口说话。也才没被蒋家人给注意到。” 秦灼点点头。 谢沂温便让这侍女开口了。 “奴婢叫芦苇。在蒋家待了十三年,奴婢是家生子,生来就蒋家的奴仆。”芦苇怯懦地开口,把自己的身份先说清楚了。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中还有父亲一人。父亲正是蒋家庄子上的管事。所以……我才能在生病之后回庄子休养,这才……”芦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县主、大人没,求二位一定放过我父亲!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他在庄子上做活儿,一直都没得罪过人,也没有犯过案子啊!” 秦灼知她心下恐惧。 于民者,皆畏官。 最怕碰到官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若是蒋家那样的家门都要倒,那也难说她这等婢女和父亲会不会活下去,毕竟蒋家庄子万一被查抄,这事情就不能轻松解决。 秦灼怜悯地看着她:“放心,此案与你们父女二人无关。我只是想多问些细节,你尽管把你知道的说与我听便好。” “县主想问什么尽管问。”芦苇知道自己没事之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说话也利索多了。 秦灼思考了下,缓缓问道:“你可知蒋三小姐与蒋父及母亲王氏之间有什么问题?我看出他们感情并不好,蒋三小姐似乎对其母亲恨之入骨,对其父也能躲便躲。” 芦苇一听这话,神情立刻有些难堪。 她迟疑了下,本想着隐藏的,却见秦灼的目光中带着鼓励。 她心一横道:“奴婢知道。即使奴婢这么做违背家规,有背主之嫌,奴婢也想说。三小姐……是个可怜见的!” 秦灼与谢沂温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顿觉意外。 芦苇叹口气。“都言她是小姐,可她是哪门子的小姐!有那样的娘亲,真真的是把她给害了!” “蒋家有这么一个主母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谁能想到呢!王氏与外人有染私通,三小姐根本就不是蒋家的女儿。” “这事情后来被蒋三小姐给知道了,她找王氏理论的时候,又被蒋父听到。蒋父当场发火,气得要杀王氏,只最后依旧舍不得,只将王氏毒打一顿,还要将三小姐给撵出门。” “蒋父虽然气王氏,可他贪图王氏的美色,再加上王氏毕竟是蒋二公子的亲娘,这种事情闹出去,那不是丢了整个蒋家人的脸么?所以……蒋父便只能忍耐。” “可这种事情对于男人而言,如何能忍?他便日日折磨王氏,王氏不耐折磨,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说着,芦苇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的愤怒。 秦灼心底隐隐约约感觉不大好,果然…… 芦苇冷笑着道:“那是前年的冬天。我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芦苇娓娓道来,讲述了那个可怕的雪夜。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 王氏挨了打之后,心中苦闷。 她能从一个普通家中生的贫家女做成蒋家有钱人的续弦,自然是有些手段。便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也不是她的对手,还不是让她得了这般的好处? 王氏咬着牙,她已然做到了这一步,好日子眼瞧着就在眼前,她却是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于是…… 王氏偷偷地便想了个狠法子。 她找到了蒋三小姐蒋心兰,与她在闺房里聊了几句话之后,便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 又亲自去叫了蒋父前去她的屋子里说话,让蒋父看到蒋心兰被下药之后未着寸缕的模样! “老爷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见到三小姐那般,哪里能放过?”芦苇哭着道。“他……他就……” “三小姐醒来之后,天都塌了!” 蒋心兰本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她的母亲所做的荒唐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虽然不是蒋父的亲生女儿,可那也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 她视蒋父为亲生父亲啊! 可他却…… 秦灼的手指死死地抓住帕子,眼底沉痛。 “自那日之后,三小姐几次想自尽,可都被拦下来。”芦苇的眼泪哗哗地落着,神情不忍。“之后,王氏还拿三小姐的乳娘威胁,说她如果敢轻生,那三小姐的乳娘就得死。” “王氏又是恳求又是威胁,就那么把三小姐给劝住了。可自此……每个月,老爷都会去三小姐的房中找她……” “三小姐苦啊,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芦苇咬着牙。 “虽说杀人不对的,可三小姐本人也太苦了。” 第44章 县主如今要与我和离,是腻了我了? 秦灼叹了口气,死抓着手帕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她这么苦,这么痛,是该杀人的。可她不该杀那些可怜的女子,而应该……杀王氏,杀让她堕入地狱的蒋家人!”白鹰在一旁冷硬下心肠,恨恨着道:“反正若是奴婢遇到这档子事儿,那便把害了奴婢的所有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芦苇的目光落到了白鹰的身上,并没再说什么。 她咬着牙。 “我这当奴婢的,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我算是幸运的,在蒋家还能保住舌头,还能说话。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一二,却一直都没提过。” “奴婢知道三小姐这情况,所以对三小姐很同情,便是知道她犯下弥天大错,也希望各位大人能给她留个全尸。” “奴婢,愿意给三小姐和大公子敛尸。” 她是得过大公子和三小姐的恩情的。 秦灼与谢沂温并未开口答应她。 这事情他们二人也做不了主,如今这种情形,确实也已经令人难以想象。 官家大怒,能不能饶她一命,这已不是她与谢沂温二人能做得了主的了。 白鹰送芦苇离开,秦灼的头发已然全干了。 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也到了门口。 秦灼与谢沂温上了马车。 秦灼难免心虚,安慰着谢沂温道:“这一次案子牵连到你,着实是我不对。好在犯人是抓到了,想必官家不会为难于你。太后那边有我去说明,你也会安然无恙的。” 谢沂温哦了一声。 忽而他转身,犀利的目光看向秦灼,语气中带着试探问道:“县主可还怨我?” 秦灼:“?” 她怔了下,忙道:“我不曾怨恨大人。” 谢沂温的手指放在膝盖上缓缓地轻敲着,唇角微勾。“县主说话言不由心。你若不怨我恨我,如何我的所有好意你都不愿意接受?” “不管县主如今怎么想,我们都已然是夫妻,在外人眼中是为一体。便是再有更多人前来,你与我之间也已经说不明白。” “县主如今要与我和离,是腻了我了?” 腻? 秦灼眉心抽了抽。 她略微哑然。 “谢大人,明明是你不接受我,不喜欢我在前。我已然知错,属实不该强迫你与我成婚。如今这礼是已经办了,可我们这日子还长着的。我此番自然是要替大人考虑,放你自由,你才能替自己找到更好的归宿,以后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飞啊!” 谢沂温看着她:“如此,我还要多谢县主的美意了?” 秦灼:“……” 他生气了! 瞧这说话阴阳怪气的调调。 秦灼也有些恼了,冷哼了一声,把头撇开,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开口:“你别以为对我拿乔,说话阴阳,这就能让我低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事情是我做的不对,的确是我没考虑清楚,才弄成了这样子。可我也在尽力弥补。” “我可是县主,如今都愿意做到这地步,你倒还气上了!真是左右都是我的不是,呵呵!那好,随你的便!” 秦灼是真的气。 这谢沂温是真的难说话。 她要与他成婚不对,她要与他和离了,还不对! 她到底要怎么做,这人才满意!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两个人在马车上吵了嘴,下马车的时候,还是互相冷着个脸。 白鹰与长烟没跟着二人进宫,只在宫门外候着。 他们刚刚在马车外头都听到这二人的吵架声了。 长烟眉头紧皱,先行开口问了。“县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瞧着这么诡异?她这是有多想不开,才刚刚成婚,那就想着要和离的?” 白鹰冷笑。 “这得问你家主子!” 长烟学着自家主子一般揉了揉眉心,只觉得郁闷。 这白鹰也是真的够难说话的,每次都堵他。 长烟这几日感觉自己家主子的脾气更大了,几乎都到了很不好伺候的地步。 他只能先帮忙打探打探。 “好姐姐,不如你直接给我个准信儿,我清楚了真相了,那就回头可以把这事儿给县马说说,让县马日后对县主好一些不是。” “如今您这一句话都不说,只让我这种下人猜心思,那如何猜得准啊!” 白鹰眼珠子转了转。 想到了金嬷嬷说的话之后,她倒觉得这事情也该说说。 “那个祝思思怎么回事?” 长烟:“祝思思?” 白鹰点头。“对啊!” 长烟一头雾水:“那不都老掉牙的故事了!主子跟她有个什么关系啊?你说她想缠着主子还差不多!” “这话什么意思?”白鹰眯眸,察觉到不对劲。 长烟:“那个祝思思是背叛了主子的。本来是跟主子之间有着婚约的,可这后来不是她主动给退了么?只有祝家被县主的权势给吓到了。” “你想啊,祝老尚书确实也挺有脸面,只那必须是在官家面前的。而且……那也得祝老尚书愿意替祝思思这么一个庶女张罗婚事!” “可因为她这么一个庶女的亲事得罪平阳县主,那不是闹着玩儿呢!所以,祝家亲自上门退的亲。” “我家主子一开始觉得违约了还挺对不住祝思思的,本想着要安慰安慰她的,可人家却觉得不需要啊!祝思思那会儿立刻就又找到了户部侍郎的儿子说亲事了的。” “这事情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没了下文了。你说说看,这种亲事,我家主子一开始就没当一回事,现在还能放在眼里?又不是天底下没有女子了!” 白鹰:“……” 这么看来,还是她家县主权势压人了? 可不很正常? 让旁人做选择,谁都清楚去选谁啊! 也就县马不知好歹了。 “真跟祝家二小姐没什么感情了?”白鹰又再次问了句。 长烟连忙举手发誓。“我敢百分百确定,那是真的没感情了的。” 白鹰哦了声。 “那就行。小夫妻嘛,有误会了,以后慢慢解开就好了。” 长烟眉头紧皱。“可他们现在吵架吵得很凶啊!你觉得这他们之间能解得开?” 白鹰呵呵笑了起来。 “当然能解!金嬷嬷说了,夫妻不怕大吵架,打架还更好。都是床头吵完床尾和。夫妻之间能吵起来,反而是沟通的开始。你见过哪对夫妻不拌几句嘴的?” 长烟恍然大悟。 …… 太后的寝宫位于后宫正中位置,最是尊贵豪华。 当今天子景安帝极为孝顺,对皇宫的布置是宁可苦了他的上书房,也绝对不让太后寝宫破旧。 最好的位置就给了太后所住的安和宫。 彼时太后郑氏坐在正位,瞧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上前拜见。 旁边景安帝与贵妃崔氏也正好在,另外还在殿里的,还有崔玹与崔湘君二人。 他们是崔贵妃家眷,也被太后给请入了宫中。 秦灼进入了安和宫里,看到这场面,就知道太后八成是要问起她关于这一次案子的主要情况了。 “灼灼来了?快来,让哀家好好瞧瞧。”郑太后雍容华贵,看着和蔼可亲。 瞧见秦灼进入殿中,便立刻摆手让秦灼到她身边去。 秦灼几步走了过去,上前行礼。 谢沂温也连忙上前,二人一并向太后和官家及崔贵妃行礼。 郑太后瞥了谢沂温一眼,眉头紧皱,冷哼了一声。 倒是官家好说话,让谢沂温与秦灼起身并赐坐。 刚刚坐下来,郑太后就让秦灼上前来,她拉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 “你这如今倒是个脾气大的主了!瞧瞧这一次闹的麻烦事儿!这可多大!真是要命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就想着要破什么案子了!还把自己弄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没有人救你,可让哀家和你舅舅如何是好?” 秦灼知太后心疼她,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太后和官家心疼平阳。平阳明白的,可既然平阳是这天下百姓的平阳,那能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崔湘君在此时也急忙开口,替秦灼说话。 “太后娘娘!您不知道,这一次若非是县主帮忙,我这一条命就搭进去了。县主可是湘君的救命恩人呢!” “县主厉害的很!” 郑太后向来喜好听故事,只觉得是挺乐呵的,便有几分好奇,一时也想听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又追问了崔湘君几句。 崔湘君有意要帮秦灼解围,便将那会儿她被绑,然后被救的事情说给了太后跟官家听。 崔贵妃听完,脸色大变。 她将目光看向崔湘君,此时还有些紧张不已。 “我竟然不知你还遭遇过这等事!这真的是太过可怕!差一点儿,我就要失去你这个侄女了!” “姑姑放心,我没事啊!这还是多亏了县主呢!若非有县主,那我肯定是要出事了的。” “我当时就知道县主一定能抓到凶手的,毕竟她人那么聪明!现在看,可不就是!这案子之前那么久都没人破,如今让县主参与,这才几天的功夫啊,人就被找着了!” 崔湘君说话明里暗里地倒是狠狠地称赞了一番秦灼。 秦灼倒是不敢邀功,她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有谢大人在。” 第45章 你学什么傍身的本事都不如找个好郎君 秦灼本是想替谢沂温说些话的,却不想正好此时被一旁的太后听到,冷哼了一声,语出讽刺。 “谢大人确实年轻有才干,听闻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过,都赶去破案呢!这可比谁都勤快!” 谢沂温没吭声,倒是秦灼本人比较尴尬了。 这没有圆房的问题,肯定是要赖到谢沂温的身上去了。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连忙开口解释:“太后,此事与子凉无关。” “无关?你少糊弄哀家。有没有关系,我又不是个蠢的!如何能不知晓?”郑太后瞅了她一眼,“行了!哀家不为难便是。不为难却不代表,有人能骑到皇家的面子上去。” “平阳,你可明白?” 秦灼连忙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官家在一旁,眯眸瞧了瞧秦灼,忽而笑了起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朕原本还不信,如今瞧着平阳倒还真是如此。瞧瞧之前那股张狂的劲儿,咱整个宫里谁能管得了她?如今她这倒是成个亲,没那么莽撞了!” 官家此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 便是谢沂温站在一旁,眉毛也微抽动了下。 秦灼她,确实是变化巨大。 若非他之前对她有几分了解,根本不敢相信她如今能变成这般。 “官家莫要取笑平阳了。”秦灼轻咳了一声,连忙眨了眨眼。“这当然还是官家教导的好。” 虽说是亲舅舅,可她却也不能如何放肆。 君臣之道大于亲情之道。 人家到底是君王的,该吹捧的还是得吹捧的。 秦灼以前不懂,肆意张扬。现在却变得谨小慎微,做事比以往更是靠谱许多。 官家笑了笑,眼底闪过微光,对于秦灼的表现多了几分赞赏。 “你们都留下来,中午在此用膳。哀家也许久没有与平阳好好地聊聊了,没那么多客套。至于你们君君臣臣的,那就办你们君君臣臣的事去,等会儿办完了,自来此处用膳便是。” 太后给了官家和谢沂温、崔玹时间。 男人们有男人们说的话,办的事。 她只留了崔贵妃、秦灼与崔湘君在。 几个人在一道说了会儿话,太后有些乏了,便进了内室小小的休息一会儿,只剩了崔贵妃与崔湘君。 崔贵妃的目光看向了崔湘君,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你也老不大小,该说亲了,还一天糊糊涂涂的,多向平阳学习学习。她这说话做事就招人喜欢。” 崔湘君是崔家如今的嫡女。崔贵妃只有一个兄弟崔国璋,名下只有这一儿一女的,崔湘君身为贵妃的侄女,自然是崔贵妃操心的大事。 崔湘君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说去与达官子弟好好地接触,反而总说自年纪还小,不到成亲的时候,一拖再拖的。 这一次出事,崔贵妃都没好意思告诉太后和官家,这丫头是为了躲避家人说亲,而准备离家出走的。 崔湘君吐了吐舌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想要学平阳姐姐,多学点傍身的本事最是好!” 崔贵妃竖眉瞪她。“平阳县主那能一样?况且她都已经成亲了,这亲事也不错。谢沂温一表人才的,她这日子不也过得挺好?” “你学什么傍身的本事都不如找个好郎君!” 崔湘君咧了咧嘴,冷哼一声。“这世道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旁人自是依靠不得的!若是我能遇到谢大人那般才学,又那般头脑,人品又佳的,我自当嫁。可我这不是遇不到吗?” 崔湘君继续哼哼。“若是遇不到,还不如自己过。” 崔贵妃被她气得火大。 可秦灼在一旁却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叹。 虽然崔湘君年纪小,做事情又似乎特立独行,所有的事情都瞧着不怎么样似的。 可仔细算一算,她竟然说的是真的。 这到底她直到年老将近四十才明白,这丫头竟然早就知道,男人不可靠的道理。 崔贵妃见劝不动崔湘君,气得头都疼了,只交代了一会儿秦灼好好地看着、劝着这丫头,她则在偏殿冷静冷静去。 崔湘君与秦灼二人目送崔贵妃离去。 看着她走远了,崔湘君这才叹了口气。 “真是天可怜见的。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子,连这山川大好都没见识过的,就要被嫁人。真不知他们这一个个都怎么想的!”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灼。“平阳,我怎么这么倒霉?明明都那么努力争取自由,我都偷跑出去,还遇到这么大的危险了,可他们却还想着要让我成亲!成亲就那么好么?” 秦灼轻咳一声。 她很快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的。可……也没什么不好的。” 崔湘君扭头看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还玩儿文字游戏了都!” 秦灼:“本就是如此。只是想清楚,不同的选择而已。换句话说,就是你以后想被父母管着,还是想被夫君管着。” “若是你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你嫁过去就是受人欺凌。若是你很强,一直嫌弃被父母管,那我想你与其你被父母管,应该没有被夫君管来得舒坦,来得自由。” 崔湘君张了张嘴。 好像有几分道理? “湘君,成亲不成亲的,不是看旁人如何,而是瞧自己。便是心有独立之念的,便是嫁人不嫁人都不妨碍。你若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便好。” 秦灼的两三句,令崔湘君听了若有所思。 她呆了半天,渐渐的似乎才有些明白秦灼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湘君忽然对着秦灼竖起了大拇指。 “平阳,你真厉害!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秦灼轻咳一声,被她夸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再过小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雪下的这么大,今年的年货也不知如何。今年我可要多一些的压岁钱!不过,我的银子应该不会有县主你的多。” 秦灼狐疑地看了崔湘君一眼。 崔湘君咧嘴又笑,眼底得意洋洋。“你可是新婚!新婚夫妻,那去哪儿都要收礼金的!过年,你可是新媳妇儿呢!” 秦灼:“……” 倒是被她给打趣了。 谢沂温与官家和崔玹在御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个晌午。 待摆膳的时候,他们才到。就这还是谢沂温与崔玹先到的,官家又有事被杨首辅给叫去了。 太后还在休息,众人也并未打扰,只站在檐下赏雪景,静等太后醒了再一齐用膳。 秦灼与崔湘君站在石阶前,看着厚实的雪,还有檐下胳膊粗细的冰凌,兴奋地眼睛发亮。 崔湘君径直走了上前,伸出手抓了一把雪,搓成雪球,而后因为这股子冷意瑟缩得她不由缩了下脖子。 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平阳!要打雪仗吗?” 说着,她直接把雪球丢到了秦灼的身上。 啪! 雪球击中秦灼的衣服,而后碎成了沫沫。 秦灼无奈地看着她:“太冷了,我就不玩儿了。金嬷嬷回去要是知道我玩儿雪,又要逮着机会说我几句了。我可不想让她埋怨于我。” 崔湘君听到秦灼这么说,无语至极。 “你一个县主还要怕你家嬷嬷,真是没出息!若是下人们惹你不痛快,打将出去,不就得了!哪里有被下人给拿捏的?依我看啊,那种奴大欺主的东西,就得狠狠地教训才行。” 秦灼摇头,她轻笑着回她。 “金嬷嬷不同于旁人。她不是下人,是亲人,更是恩人。” 崔湘君愣了下。 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她们的崔玹与谢沂温听到秦灼说起这话,也不由地将目光看了过去。 注意到秦灼的认真表情,崔玹难免感叹。 “县主有一颗玲珑心不说,还能如此感恩戴德,知恩图报,实属难得。” 第46章 给崔大公子也说上一门好亲事 “皇家子弟生来便是高高在上,这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便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亦是不必有这种心态,可她却如此这般,令人感叹。” 崔玹钦佩不已。 “谢大人果然是好福气,能得如此贤妻,想必定是幸福得很。” 谢沂温眯眸,一直没吭声。 他只专注于秦灼一人身上,似乎在想什么。 忽然被崔玹点名,他笑了。 “崔大公子若是羡慕本官,不如本官等下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也给崔大公子说一门亲事如何?” “崔大公子年少有为,如今又金榜高中,太后娘娘最喜钦点鸳鸯谱,一定能给崔大公子也说上一门好亲事,赐你一个天降贤妻。” 崔玹的嘴角抽了抽。“崔某多谢大人好意。崔某还想清闲一些,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做学问上,就不必大人费心了。” 这谢沂温说话,真是噎死人。 关键是他果然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啊! 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能憋死人。 崔玹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 他两次都在这家伙的面前吃瘪,最好的办法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于是,崔玹决定离谢沂温远一点。 他径直迈开步子,向着一旁不远处的崔湘君与秦灼走去。 谢沂温看着,他倒是没动作。 “湘君!”崔玹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湘君的手臂:“县主明显怕冷,你不说护着她点儿,怎的还往她身上丢雪?” “县主可不是你这身子骨,能肆意糟践,你别闹了。” 崔湘君对着崔玹做了个鬼脸。“大哥,我说别闹的人应该是你吧?我们女孩子之间做什么,用得着你管啊?再说了,要心疼县主柔弱,那也不是你该心疼的,这种事情自然得是谢大人说了算。谢大人都没吭声,你倒凑什么热闹?” 崔玹:“……” 秦灼轻咳了下。 “崔大公子言重了。无妨。湘君性子皮一些了好,毕竟她年岁在我们中间最小,不这般天真烂漫的,那岂不是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的做人很失败?” 崔玹闻言,这才作罢。 他笑了笑,对着秦灼行礼道:“还是县主深明大义。县主若是不计较,那我就给湘君这个自由玩闹开个门。” 崔玹本就是陌上公子,如玉如松。 他考中进士那会儿,就被人榜下捉婿过。 此时对着秦灼一笑,一如冬日烈阳,温煦和顺,沁人心脾。 秦灼将目光看向他,唇角微勾。“崔大公子长得真好。我倒想起了一句诗来了。” 崔玹:“哦?” 秦灼挑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能长成这么一般,她这个颜狗还是瞧着挺顺眼的。 崔玹被她这么一夸,一时有些不大好意思,白净的面皮上映现红晕。 不过他向来大方,也自小就被人称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盯着秦灼,而后笑着道:“县主一向都这么夸人的?” 秦灼唇角愣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有,我这也不是夸人。只是实话实说。若非是崔大公子你长得好,我也想不起这两句来。” 二人相视而笑,一旁站着的崔湘君倒是秀眉紧锁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人倒是聊起来了,让我一个人好无聊!我说崔大公子,你没事儿干了?你把我的县主给抢走了,让我与县主如何继续玩儿雪啊!” 三人闹着闹着,很快便笑作一团。 秦灼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大概此时心情好了,她倒忽然之间觉得没那么冷了。 话说,她的心态偏向于中年人,甚至于老年人。 都说四十而不惑,她已然到了年纪。 所以能这般与“年轻人”玩作一团,她难得喜悦。 谢沂温一直都站在檐下,并未踏足雪地。 眼前的一幕,略微刺眼,令他极不适应。 好在没多久,太后娘娘醒了派了大太监司运前来叫人。 秦灼三人这才停了笑闹,跟着太后一道用膳。 期间官家难得兴致好,忽然看向了秦灼开口询问她:“谢卿刚刚与朕说起这一次案子的事情,说你居功甚伟。尤其你还会码踪术寻人?” 秦灼诧异地扬眉,而后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谢沂温。 没听谢沂温在旁人面前夸过她。 如今他不仅是夸了,还是在官家面前夸的? 秦灼挑了挑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着道:“确实会。” “有意思。”官家若有所思。“正好,朕想见识一下你这神奇的本事。你可愿意?” “若是平阳你真有这等本事,朕便命你替朕解忧,做个专破案子的巡案史如何?” 秦灼闻言,心脏瞬间狂跳! 她当然乐意! 早就希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建树,可女子参与破案相当的难。 这一回,她能借用县主的权势,还因着谢沂温的职位参与那么一次,可以后却并不能次次如此。 真若那么做了,只会给谢沂温带去麻烦,也会让其他的官员对她有微词。 可…… 若这是官家给她的特权呢?那就不一定了! “愿意!”秦灼目光火热,点头应下! 官家看到秦灼这么兴奋,跟着点点头。 “好!好好!那平阳就让朕见识一番!也好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一番本事!” 郑太后与崔贵妃只听着有趣,正想着官家在搞什么名堂的,这边秦灼就已经答应了。 郑太后一时无语。 “你这丫头,还真应下了!朝堂上能人诸多,可还用得着你在这儿显摆自己?快别折腾了。” 郑太后这么开口,官家拦住了她。 “母后此言差矣。朕并非愚昧昏君,朝堂的人通为官之道,却不一定能破得了大案要案。不然,年年大理寺怎会积压那么多未破之案?” 官家语气沉稳,他既已开口,郑太后便也不会拦着他。 只坦然笑了笑。“行行行!你说的对!不过这一切也得平阳她自己有那个本事才行。” 而后,郑太后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瞧瞧你舅舅对你期望颇深,你就拿出你的真本事,让他见识见识!” 秦灼定定地点头。“好。” 官家要断案能人,要奇才,在最短的时间内,也没什么案子可破。得先让秦灼露一手才能决定秦灼接下来能做什么。 所以,这用完了膳,便要让秦灼展示一下码踪术。 秦灼点点头。“官家可以寻来三千人,各自留下脚印,然后在我面前走上一趟。之后官家可随意选出其中一个脚印,然后让我来判断脚印的主人是谁。” 众人听到秦灼这么说,面露震惊之色。 官家也难免震撼。 “这可不容易。三千人中寻出脚印,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你倒还挺自信。” “行!那就让司运去安排。朕倒是要好好地瞧瞧你的实力到底如何!” 司运去准备了,崔湘君悄悄地拽了拽秦灼的衣服,她轻咳了一声,略微震惊着道:“这是不是对你有些为难了?” 秦灼摇了摇头。 “你可别因为吹大话,再把自己给丢进去了。”崔湘君还有些不大放心。 秦灼失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说完这话,注意到似乎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秦灼不由得将目光回看过去,却见谢沂温的眸色沉静,虽然只是平静的注视,也没什么过分的表情,这种情况让秦灼看过去,都还以为是她自己刚刚怀疑错了的。 谢沂温的表情平和,看起来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意外了。 说来也是,大概这中间也只有他是唯一一个见识过她的码踪术的。 他自然会对自己有信心。 没多久,司运果然找来了人。 “这等地方过小了,倒不如去御花园里转转,那里倒是有足够的空间可用。” 官家缓缓道。 郑太后点点头,也点头称是。 众人便坐上了轿辇前往御花园。 到了之后,果然三千人都已经到了,这些人皆是宫中奴仆还有数百禁卫。 司运擦了擦额头的汗:“若非有官家口谕,这么多人,杂家可弄不来。” 官家笑着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而后,他目光沉静,带着无上的威压静静的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秦灼。“平阳,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是不是真有实力,那就看这一步了。” 秦灼行礼,而后便让官家做评判之人,她则开始让每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走过。 三千个人每个人都要从她的面前走一遍,让她看上一眼,附带着一个脚印。 崔湘君见秦灼此时已经开始去看人走路,她忽然有些紧张,同时也感觉到眼前的这场景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于可以说很难了。 “三千人啊!光是只看他们的走路姿态,连脚印都不用看,就要判断那人是谁……这如果真的能找出那人来,那县主可以说是神人了!” 崔湘君所言并不夸张,毕竟这事儿确实令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至少让她去看,她怕是连人什么样都记不住吧? 崔玹一样的想法,他叹了口气,眼底稍显疑惑。 “你说的还是表面的困难,还有隐藏的困难。” “隐藏的?”崔湘君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长,“这都已经算难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感觉更难的?” 崔玹缓缓开口:“你们发现这里头多数好几个人,身材身高年龄都差不多么?” 第47章 司运这老狐狸,他怎么敢这么为难县主 “你看那几个……” 崔湘君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她忽然之间呆住了! “这……这!司运这老狐狸,他怎么敢这么为难县主!” 她顺着自己兄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瞧见了十来名女子,皆是十七左右如花美貌,身形一致不说,就连身高都差不多。 “这几个人几乎让我们看都看不出差别来!这种真的交给县主来区分,这不是为难她吗?” 崔湘君恨恨地咬牙。 她对县主如今可不一般。 县主于她是救命恩人,她又喜欢与县主聊天说话,觉得异常投缘。 可如今弄出这档子事儿来,那为难县主比为难她自己还要让崔湘君不满。 崔玹摇头。“司大监不敢做这种事,怕是官家的要求。” “官家?”崔湘君的俏脸顿时憋屈得通红。 她是可以说旁人的错,却是不能提及官家有错的。 她眉头紧锁,抑郁的很。“官家若是不想把那什么巡按使给县主,直说就好了,干什么用这种法子!那不是要让县主出丑么?” 崔玹闻言,瞪了她一眼。 “慎言!” 崔湘君还想说什么的,一旁谢沂温难得插入了话题中。 “若是县主真有实力,此举乃是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 “若是县主没那个能力,出了纰漏,官家也可说这考题太难,便是另外再换个人也是不行的。” “官家对县主绝非为难,而是给她留下面子,以免在经过这一次考验之后,她被人针对。” 谢沂温说完这些,忽然嗤笑一声。 “况且……县主的本事日后可是要重用,到我大理寺来巡案的,若是能力不行,德不配位,不但会不能服众,还会造成冤假错案,那便是对天下百姓们最大的伤害!” 谢沂温话音一落,崔湘君还想说什么的,此时也跟着就不开口了。 无论说什么,实则都不适合。 这些当官儿的人心思都弯弯绕绕的,谁知道她们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反正瞧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几个人说话之际,便有小宫女上前奉茶。 因着官家的这个命令,宫女们都被叫了来要走一圈。 她们也不能离去,也难得不用做活,只可在一旁瞧热闹,一个个听到县主要以脚印在三千宫人中寻人,便立刻来了兴趣,是一定要来见识一番。 官家倒并未阻拦,一时到此的人倒也是极多,都到一旁瞧着热闹,对此感到兴奋。 “平阳县主破了大案子,据说是一个少女屠夫的案子,她可真厉害啊!” “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不是呢?也许只是沽名钓誉一下,这中间指不定还有其他更多隐藏的东西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县主的夫君是谁。” “是谁?” “大理寺少卿啊,那个英年才俊的谢家三郎。据说他可是聪明绝顶,破案方面有奇才。我看啊,女子懂什么破案?八成还是人家谢三郎的功劳!咱们这些普通女子做这些事情,不过博人一笑而已。谁知道那是不是县马谢三郎哄那县主玩儿乐呢!” 天底下到底是没有几个女子会参与什么破案,看什么尸体。 她们这些宫女只听着死人二字都会胆寒,怕都怕死了,谁敢去触碰那些霉头! 如此便只觉得八成这平阳县主也只是沽名钓誉,真正的内情怕是不足于外人道。 “害!咱们在这儿说什么都是白议论,等下不就知道真相了?县主到底有什么本事,大家自然会很快就知道。” …… 众人的议论声坐在高台上椅子的郑太后与官家都听了个清楚。 不过也未曾放在心上,更不会阻拦旁人的口舌。 真金必要遭火炼,方能得见真颜。 秦灼是金还是银,一验便知。 风雪又来了。 不多时,便落满宫人衣。 一直在看三千宫人走路的秦灼也感受到了冷意。 她的手脚又开始冷了。 等下得好好暖暖才行。 一边这么想着,秦灼一边总算是把三千人都看完了。 秦灼回去向官家复命。 官家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这速度倒是快。” 秦灼笑了笑:“就是看人走路。同时五个人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就可以了。” 官家点头。 “这种找法确实很难,若是你真能找出来,确实也能说你够厉害了。” 秦灼拱手道:“接下来就是官家随便叫人踩个脚印,然后把纸拿来便行。” 官家思索了下,忽然道:“若是让你看三个人的脚印呢?” 秦灼很自信地依旧开口:“自然也是完全没问题。官家尽管取来。” “好!朕还就喜欢你这丫头如此自信的样子。司运,去取三枚脚印来。” “是。” 司运匆匆而来,很快又匆匆而去。 不多时便取了三张白纸,上方正有三双鞋印。 司运将脚印递给官家。 官家挥手,示意秦灼上来接过。 秦灼取了这鞋印,开始仔细地进行分析。 “这个……得要让平阳看多久?可有时间限制啊?”太后娘娘瞧得有趣不由得开口问。“你可得多给平阳一些时间!” 官家笑了笑。 “母后尽管放心,平阳这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朕与母后只等着便是。” 太后娘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若是要咱们等到用晚膳的时候便正好了,大家都不用走了,直接连着晚膳也在哀家宫里用罢。” 太后与官家说了两句玩笑话,惹得崔贵妃等人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却没想到的是,他们正说笑间,就见秦灼将三张拓了脚印的白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官家,平阳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 这么快? 官家与郑太后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神中的震惊之色完全藏不住。 官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现在可以找出这三个人来了?” 秦灼点点头。 官家站了起来,“好,你去把这三个人找出来,让朕瞧瞧,看看这脚印是不是能对得上。” 说着,官家让司运领着秦灼过去找人。 秦灼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却只领了一名女子前来。 第48章 若是有人能以此方法缉凶,非秦灼莫属 “不是三个人么?这县主怎么就只带了一个女子前来?这也不对吧?” “确实奇怪!该不会县主只能找出来这一个?” “那这一个还不知是不是脚印的主人呢!我就说嘛,这种通过脚印来找人的行为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八成是骗人的,我才不信。” “也是,哪儿有那么神奇的做法,我也以为实际是骗人的罢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 谢沂温站在雪地里,目光看向秦灼,倒是并没说什么。 崔湘君在一旁紧锁秀眉,“奇怪!县主为何只带了一人前来?谢大人可知是什么原因?” 谢沂温没吭声。 崔玹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个很简单。你多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崔湘君还是一脸茫然,看着兄长完全一副得意洋洋不肯帮她的样子,崔湘君只能去问谢沂温。 本以为谢沂温会拒绝的,她也只是试上一试,却不想他竟然真的说了。 “其他的两个脚印并不在宫人中间。”谢沂温低垂着眉眼,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 他能猜到官家的心思,知道官家肯定不会做那么简单的考验。 依照官家的做法,势必还会再动手脚。 “这……县主她看脚印,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崔湘君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沂温薄唇轻抿,神色淡然。 “你等下就知道了。” “在整个京都,若是有人能以此方法缉凶,非秦灼莫属。” …… 官家看到秦灼只领一名宫闹过来,而后将那三张拓了脚印的白纸中的其中一张,取出来递给了司运。 “司大监来看看,这一张是不是此宫女的脚印?” 司运瞅了一眼,眼底闪过几分震惊,很快点头道:“确实是她的!” 他伸出手对着宫女摆了摆:“你过来,将你的脚印给县主亲自留一个!也好让大家见证一下,县主这选你到底选错了没。” 宫女很快上前,将之前走路留下脚印所穿的鞋子脱下,换了她在纸上拓的脚印时所穿的鞋子。 之后,又在白纸上踩了下。 司运蹲下身子,将白纸捡起,拍去上方的灰尘,再将白纸递到了官家与太后娘娘的面前。 郑太后本只当这事儿只是个乐子。 可瞧着官家神色认真不说,便是秦灼也很放在心上。 如今又是用了三千宫人前来测试,足以见此次的事情,官家与秦灼都很认真。 郑太后倒忽然觉得,八成秦灼真有此等本事,官家是一定会将巡按使这个位置给秦灼的。 “于三千宫人中如此破案,瞬间记忆并找出脚印的主人,若是平阳真的做到,哀家也是能做主让官家把这位置给她。” 一边说明自己的决定,郑太后一边从看了一眼脚印对比的官家手中,将拓着鞋印的白纸给接了过来。 她真的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凝重。 “竟然真是她!” 她此时不由得抬起了眼皮,目光紧紧地看向秦灼。 “你真会以此法子找人?” 秦灼笑了笑,而后点头。“不管对方是不是换了鞋子,或者故作欺骗,只要留下足印,我就能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郑太后闻言,顿时也兴奋了。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秦灼这到底是什么能耐。 现在看起来,她倒并不是吹嘘,而是实实在在地有能力。 郑太后忍不住又好奇了:“既然平阳你如此有信心,为何另外其他两个脚印,你却并没有找出结果?” 秦灼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那这个就得问问司大监了。” 第49章 你这老东西,倒是拿起县主打趣来 司运? 郑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是什么道理了。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白了官家一眼。 “你使唤司运做什么手段了?” 官家摸了摸鼻子。“司运,你过来说。” 司运谄媚一笑,几步走到太后娘娘面前,弯下腰这才行礼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就是用了点儿小手段。可现在瞧着,我这手段也没什么大用处,这不还是让县主给猜出来了吗?” 司运行礼后起身,又看向秦灼,神色中带着好奇。 “县主既然已经找出了这第一个人来,那这另外两张,您就直接说出结果吧!” 秦灼看着司运,笑了起来。 她随手举起一张白纸,而后很认真地道:“这张上的脚印是中年男人,身高与司大监一致,胖瘦也与司大监一致,行走步态各个方面都指明了,这就是您的脚印。” “我自然不用再另外去找人前来,因为真正拓脚印的人就在此。” 郑太后闻言,忍不住乐了。 她瞅了一眼司运,啐道:“你这老东西,倒是拿起县主打趣来。既然县主说这脚印是你的,你也踩一踩去,让哀家开开眼界,瞧瞧是不是你的脚印!” 司运自然不敢违背太后的指令,于是几步走了过去,也是换了他踩的时候穿着的鞋子。 一旁的崔湘君瞅着忍不住就想吐槽几句。 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司运也是够够的! 换了人不说,还跟着换了鞋子,在拓给秦灼去猜。 这如果是她,怕是一点儿希望都没。 也亏得秦灼聪明啊! 司运把一切都弄好,再把两个脚印对比图拿给郑太后和官家。 二人看了,也意识到了确实与秦灼所言分毫不差。 她第二个也真的猜对了! “没想到平阳还真有这本事!这第三张脚印图,我看啊,不管结果准不准,谁敢说我家平阳做的不好,我可是要翻脸了!”郑太后转身看向了官家。“官家,你可瞧见了!依哀家之见,平阳的实力确实是可以做好你说的这个巡按使了!让她去纠察百官,顺便将以前未知未破的大案要案都给破了,这才是我大黎之福啊!” 司运也跟着点头。 “杂家也觉得该如此!县主确实有此实力。” 官家闻言,轻笑并点头。“你们说的,朕自然知晓。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已经说了要求了,那也自然是要让平阳做完所有的考验。第三张脚印图还没出呢!” 秦灼听到这里,也跟着称是。 “官家所言即是。待我将第三张脚印图指出,那我这巡按使当的才算公平公正。” 郑太后眸光发亮,很认真地看向了秦灼道:“这才对!这样才是真正的萧氏之后。那你且说说看,第三张脚印图是谁的。让哀家再认真地瞧上一瞧。” 秦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而后很认真地上前,举着最后一张脚印图抿嘴笑道:“这张的确是鞋印子不假,却又并非真正的鞋印。准确来说,不是脚印。” “不是脚印?”郑太后微微愣了下神,眸色犀利了起来。 秦灼点头。“若是我没有料错,这的印子不是脚穿上鞋留下的,留下来的,其实是……手印。” 郑太后:“……” 她立刻将身子转向了司运。 “这又是你搞出来的?” 司运听到太后娘娘这么说,从震惊中立刻回过神来。 第50章 百官见你如同见朕 他感叹了下,而后这才点头:“杂家真是服了!这县主的能力太强了!杂家敢保证这一切的行动只有杂家一人知晓,便是连官家也不知道杂家用的什么印子……” “官家却是也说了为了要考究县主的能力,自然不能太简单。便要让杂家稍稍安排一些难的给县主。” “杂家选的第一名的宫女是银香,与她身高体重年龄相同的于宫中另有三人,可以说是很容易混淆的,可县主还是一眼识破了。依杂家来看,县主这等本事非一般人能比!确实是很强啊!” 崔湘君等人在一旁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有些麻了! 不是! 司运这老家伙可是真够狡猾的。 三个脚印每一个足以为难死普通人。 从三千人中准确的找出其中之一,本就不容易。可这人若是还与另外二人的身高体重年龄也一样,这如何判断? 还有后面两个脚印,一个是司运自己的,另外一个还是他用手给拓上的! 这若非是秦灼本人真的很强,足够有能力应对,怕是早就要丢脸了。 “官家!你听听!” 郑太后哭笑不得。“哀家身边这些个老家伙们都快不能用了,一个比一个猴精。” 官家点头,对这话认可的很。“这也是母后您宽容大度,容得下这等刁奴。” “杂家对太后和官家忠心耿耿,虽然杂家有些小聪明,可这般聪明也绕不过您二位去啊!” 秦灼在一旁听着司大监对官家与郑太后表着忠心的话。 记得以前,她对司运是不怎么好的。 她自诩自己为县主之身,仗着身世显赫,又极其孤傲。 如司大监这般的太监,她一不打交道,二不求他的,又何须对他和颜悦色? 可如今再次回来,她似乎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待司运。 忽而便觉得他圆滑处世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自古伴君如伴虎啊! 官家就算是她的亲舅舅,她尚且不能放肆,一个官家身边净身的伺候人的,那处境也自然是步步惊心,处处为难。 “……平阳到底是长大了。如今朕倒也服了些,年轻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官家感叹着,而后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灼,而后缓缓开口道:“朕既然刚刚之前就说了,你若是能将这三枚脚印找出,朕便封你为大黎巡按使。如今你真的做到了,那朕自然不能食言。自打今天开始,你便任这个差事吧!” “另外再赐你一道令牌,百官见你如同见朕。你有此令牌,便可行使便宜。” “你的职责是查案子,朕给你这个权力。这天子脚下,如今虽表面兴盛,可内里是棉絮,还是真金白银……朕与太后高高在上,无法做到体恤体察。” “你有此令牌,便可随时亲自进宫见朕。更能要求百官协助你破案,另有谴兵三百调度用于抓捕疑犯。” 秦灼一句一句听着,心脏不停地收缩狂跳。 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锤了一下。 她震惊不已,可表面却依旧平静。 不是! 她知道官家给她查案的权力,让她做这个巡按使是为了破案子,可破案子用到如此这般大的可以调度士兵三百,还能先斩后奏,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秦灼心下略微茫然,可转念一想,眼底盛光无限。 她之前总认为她的舅舅可能并不知晓叛军的事,过于狭隘自负,以至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可如今看起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 官家所为,已是他的极限。 他虽是官家,却被困之一隅,又没有通天之能,如何做到监察百官? 官家需要能人做他的手目,而这个人尤其需要得到信任。 也许,草蛇灰线,细节之处,官家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第51章 我想最后再见一见蒋心兰和蒋寒应 “平阳……你可不要辜负朕。” 官家将令牌放入秦灼的手中。 秦灼狂跳的心在看到那实木雕刻而制的令牌时,缓缓平静下来。 “平阳领旨谢恩。谢官家!谢太后!” 秦灼抓紧令牌,瞬时心潮起伏归之平静。 崔湘君的眼睛发光,她感觉自己要比秦灼还要激动! 这才是天下女子该有的气度,这才是天下女子该做之事! 郑太后也挑了挑眉。 “哀家听闻你与谢少卿因为这案子也奔波辛苦了阵子,要不要给谢少卿几日恩泽,准许他休沐,与你夫妻和睦,早日圆房啊?” 谢沂温没吭声,不过此时他的目光却落在秦灼的身上。 却见秦灼笑意盈盈,只低头看着手中令牌,并未因为太后所言将目光注视于自己。 谢沂温便主动替秦灼领下。 “臣谢太后恩典!” 谢沂温好听的声音响起,这才让高兴的秦灼回神,她捏着令牌,转身看向谢沂温,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二人对视间,却并不晓对方心事到底如何。 “好好好!你们二人能这般和睦相处,那便好。也省得你双亲远在边疆牵挂于你。”郑太后叹了口气。 她的女儿女婿都远在边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把一个秦灼留在家里,也难怪她总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郑太后心忽然一软:“你还想要其他的恩典,哀家也一并赏你。” 郑太后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 谢沂温心下一动,此时也想知道秦灼到底有什么想要的。 秦灼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一时有些尴尬。 她思考了下,很快回道:“我想最后再见一见蒋心兰和蒋寒应。” 这两个人是虽然是她抓来的,只因为案子太大,也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难保现在的她不被准许去见他们。 郑太后闻言,点头。 “哀家准了。官家呢?” 官家挑眉,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神色稍显有几分意外。 要知道往日秦灼可并不会提这种要求。 官家:“你见他们可是要说什么?” 秦灼应道:“确实有话要问,虽然案子破了,可还有些疑点未能解答。我想亲自再问问他们。” 官家哦了一声。 “好。去见一见也好。” 秦灼松了口气。 这一次的测试此时总算是结束,来了一趟宫,她倒是收获不小。 秦灼的目光灼灼,心下总算没之前那么大的压力了。 她已经离保护自己的这个目标,更近了一步。 因着秦灼的实力比较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这码踪术给展示完毕,而官家政务也繁忙,太后还需要早些休息,事情一办完,众人也就很快散了。 与崔湘君与崔玹告别,秦灼与谢沂温二人一道上了马车。 才一上马车,谢沂温便径直对长烟道:“去大理寺。” 见秦灼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谢沂温解释道:“你不是说要去见蒋心兰与蒋寒应?现在正好。” 秦灼轻嗯了一声,心下稍定。 如今她倒是感觉自己的命越来越好了。 光是谢沂温的表现,若是放在她没有重生之前,那高兴得喝上几杯的。 他……如今的所有行为,似乎都在以她为重。 …… 到了大理寺,谢沂温叫来了狱丞,问了蒋心兰关押在何处之后,便带着秦灼径直去找人。 再次看到蒋心兰的时候,秦灼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感。 第52章 县主,外面的雪真大啊 之前没有听芦苇讲述她的过去,她从她的眼神中,只能看得出疯癫。 如今听过了。 她看到了那些潜藏在所有负面情绪之后的无力与悲痛,这让一个明媚般的少女凋零枯萎。 “你竟然还会来看我。”蒋心兰看到秦灼后,忍不住讽刺的嗤笑一声。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大人交代一下狱丞,给她准备些好酒好菜拿过来。” 谢沂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去办。 秦灼一瞧见他这副模样,倒有些心虚,忍不住开口又叫住他:“谢大人……你若是不乐意也可。这里毕竟是您的地盘。” “我知大理寺有规矩,如果真的为难,那也不必如此破坏了规矩。” 谢沂温眉头紧锁。 这女人,以前嚣张到鼻子都能朝天去,如今倒是忽然就学会看人脸色了。 还看得……这么让人火大。 “无碍。”他回头看她。“你如今是大黎巡按使,职位比我高。可监察于我,说的话我自然照办。” 秦灼松了口气。 见谢沂温离去,她又重新看向了蒋心兰。 “我来看你,没什么好意外的。” 蒋心兰眯眸,淡然笑了一声。“我从来都不知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女人,这般的县主。我一个杀人凶手,还要被你怜悯,确实是天下一大讽刺。” 秦灼的目光看向蒋心兰,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怜悯你。你也不值得怜悯。” 蒋心兰冷哼。“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想看我是怎么死的?这对你而言,很重要?” 秦灼定定地看向她,而后缓缓地开口:“确实重要。” 秦灼叹口气。“你本应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人生在世,嫁个好郎君,幸福美满一生的。可如今却被关到这儿来,还要面临着随时被砍头。这只是让人略微有些可惜,却并不会让我同情你。” “毕竟每个人做了错事都还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没有人可以不把这些代价当成一回事。” 蒋心兰眯眸,她没吭声。 却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好吧,就当你说的是正确的。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也不想多听你废话。” 秦灼看着她,很快就把要求给说了出来。 “你犯下案子,我却破了案子,如今案子已经破了,我却还有些疑点没能解决,我只是想要前来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蒋心兰听到是来问问题,一时觉得无趣,便又转身坐回了草垛子上。 “看我心情吧,我若心情不好,便是什么问题都不想解答。” 蒋心兰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脑,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顶。 “有些事情是谁问了,也不想说的。” 秦灼哦了一声。 “我第一个问题是,你那幅画是谁送的。” “画?”听到这个问题,蒋心兰不由得怔了下,翻身坐起,目光看向秦灼。“哪幅画?” “那个画着男子与女子同种牡丹的一幅画。”秦灼说着,提醒蒋心兰。“就是你绑了我,分尸的那间屋子里挂着的。” 秦灼看着她:“那幅画看起来那么好看,那么温和,却竟然是在记录你与蒋寒应之间的事的,而且不是你们两个人之一画出来的,我就比较好奇,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画了那幅画。” 蒋心兰本以为秦灼会问什么问题,没想到竟然问的是这个。 她觉得有趣的紧。 “你问的这个刚刚好与我的事情无关。我便告诉你也无妨。是一位年轻的公子。” 蒋心兰回忆起送画的人的模样来。 “那位公子长得很好看,尤其俊俏的是眉眼。自有一种风流,而且极其富贵,他有擅长作画,应是很得女子喜欢的。” 蒋心兰笑了笑,而后低垂着眉眼,眼底闪过几分恐惧。 “他一直对我说话很温柔,可却让我害怕恐惧。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人……” “他们高傲尊贵,像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存在,他们是真正出生就是顶层的人,与我和寒应不同的这种底层不同,他们美好的让人嫉妒。” 蒋心兰呵呵一笑。 “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那里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意被踩死的蚂蚁。” 蒋心兰歪了歪头,忽然从草垛上坐直身子,目光带着森然的冷意看向秦灼。 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 “县主,我知道你查案厉害。你能找到我,还能走到这一步,确实证明了你的实力。我落在你手中,也自然是心服口服,所以我奉劝你一句真心话。” “别再继续查下去了。此事到此为止。画画的人是谁,你不要去碰。” “你哪怕是查到一丝一毫,查到边边角角,对方都能要你粉身碎骨。” 秦灼听得出她说这些话所表达的善意。 秦灼定定地看着她:“若是我一定要查呢?” 蒋心兰摇摇头。 “你不明白。你自己不怕死,可你身边的那些人呢?你所重视的金嬷嬷呢?你不在乎了?” 秦灼的身子一颤,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冰冷。 蒋心兰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灼看着她,发现她没再继续了。 她应该不会把这画作背后的事情说给自己听了。 至于想要知道是谁画的画,估计蒋心兰也更不会提及。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秦灼又继续问起了第二件她想问的。 却并未听到蒋心兰乐意回她。 秦灼也没有在意这个,只很自然而然地自顾自地问出来。 “这些你杀死的人,她们的牙齿呢?” 蒋心兰赫然抬头,带着一双阴冷又诡异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她。 秦灼被她看得心猛然一跳,差点儿就自然而然地避开与她对视。 “你为何这么看我?”秦灼忍不住问。 蒋心兰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真是查到了点儿线索。可也就到这儿了。” 蒋心兰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痴痴地看着牢房最上头那月亮般大小的圆窗。 “县主,外面的雪真大啊。” “我日后,怕是永远都看不到雪了。” 她这一生太可笑了。 这世道也该死的可悲,伤害她的人还好好地活着,她却要死了。 第53章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地狱 之后秦灼怎么问蒋心兰,她都不开口了。 秦灼知道她向来内心防线极重,既然此时决定不提,那就是自己多问数遍,她也不会回答。 秦灼只能从蒋心兰的牢房中出来,转而去探视蒋寒应。 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谢沂温命着狱丞将已经做好的饭菜端过去。 狱丞还煞有其事地道:“还是大人体恤,让她死前做个饱死的。这种人罪大恶极的,死前还能得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也是您心好。” 而后,狱丞就去送饭去了。 谢沂温几步走到秦灼的身边。 秦灼看着他,莫名地想要与他分享自己刚刚问的事。 “我去问蒋心兰关于墙上画的事。她却什么的怎么说。还提醒我,不想让我查下去。那画……一点线索都没有。” “还有牙齿……没有看到死者死之后的牙齿去了哪儿,这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谢沂温看着她。 “我料到没结果了。” 秦灼一听这话,不由得转身将目光看向了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沂温:“你验了尸的,说是死后拔牙。” 秦灼:“对。” 谢沂温声音温润,极其悦耳。“其他之前的尸体便罢了,被拔去牙齿,那自是正常,毕竟尸体只验看一遍,便草草决定。还有其他的尸体直到送到了义庄才被人发现。” “可祝六小姐的尸体呢?” 谢沂温苦笑了下。“祝六小姐可是自案发之后,被人目击,又被我在第一时间验看之后,第一时间送回大理寺的。中间能够接触到尸体的,除了祝家人,就是大理寺内部人员。” “就是这样子,尸体还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拔了牙齿。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秦灼忽然眼睛睁圆了。“内鬼?” 谢沂温点头,他眯眸,神色凝重。 “很显然有人并不想让我们查到这背后所潜藏着的人。” 秦灼想到刚刚蒋心兰所说的,对方是个极有权势的尊贵之人,此时大概明白了谢沂温之前的担忧是什么意思。 秦灼思考之后,忽然之间笑了。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一样要查!不但要查得细,还要查得严!” 秦灼的目光幽静,眼神于此时无比冷漠。 这世道确实艰难。 有人活着还很艰难,有人却可以夜夜笙歌。有人痛苦万分,有人却天天拿旁人取乐。 她是出身得好。 可她却也经历过那等悲痛,当时她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天下一直在以一种公道伦理缓缓运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再富贵,也会零落成泥。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能在这高楼倒塌之前,能挽救一人是一人。 谢沂温看着她这般,眸光闪过微弱的亮光。 “好。县主乐意查,那便查。” “官家说的很对。”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话,一时不解地将目光看向他。 谢沂温唇角勾起轻笑。 “这大黎需要一个女巡按。” 秦灼又与谢沂温一道去了蒋寒应的牢房中看他。 蒋寒应进来之后,一直都是不吃不喝,似乎坐吃等死的状态。 他的嘴唇干裂,整个人双眼无神。 秦灼与谢沂温二人进入了牢房中的时候,他也对他们不理不睬的,只当没有瞧见。 秦灼提到要跟他说说话,蒋寒应也一样不为所动。 直到秦灼提到,她刚刚见了蒋三小姐蒋心兰,蒋寒应这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她……怎么样了?” 蒋寒应深吸一口气,眼神此时还带着说不出的悲痛。 秦灼:“你还知道关心她?” 蒋寒应没吭声。 秦灼忽然看着他,对着他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你父亲对你三妹妹所做的事?” 此话一出,蒋寒应的身子一颤,而后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了她。 秦灼见他是这种反应, 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你真的知道。” 秦灼感叹了下。 他的目光看向了蒋寒应,眼神中带着悲悯。“所以……你便想自此以后护下她,也愿意对她好一些是么?” 蒋寒应神色茫然,他呆呆地看着秦灼,很显然现在面对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之前去蒋家,是先去的大公子你的房屋,在你的房间里,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你的内心。而且芦苇把你们蒋家的事情都说了,你父亲和你的继母害了你跟你三妹妹。” “你与蒋三小姐之间不是爱情,只是一种复杂的救赎和报复叠加的情感。” 秦灼看着他。 “你在替你父亲赎罪,而蒋三小姐被父亲和母亲双重背叛,早就不想活了,长期在这种环境的压抑之下,她难免会生心魔。” “你们二人只能借用这种方式来寻找安慰,这也确实可悲。你更不应该放纵你的父亲,以致造成这种悲剧。” 秦灼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蒋寒应终于开口了。 他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太晚了!” 他喃喃着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心兰她是我的亲妹妹啊,父亲怎么敢……” 蒋寒应的手死死地捏成拳。 他的目光沉痛,在此时他的眼底终于有了光。 “父亲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还有心兰她,她不该依赖我的……不该那样的!我应该拒绝她的,可我怕她死。” 蒋寒应神色悲凉,痛到无声地大笑。 “我怕她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就背着我再去自杀。她寻死了多少回。每一次被父亲折磨,她就想要折磨自己。我不想她那样做,我是个懦夫!” 蒋心兰被蒋父和继母折磨地生了心魔。 蒋寒应想要对她好,却意识到蒋心兰已经变成了个魔鬼,她的内心毫无底线,毫无原则。 他对她示好,她却把他拉上了床。 他要拒绝,她就拿起刀在她自己的胳膊上割,还几次跳荷花池,又还想吞金自尽。 蒋寒应被她折磨不过,最后只能从命。 他没有救赎自己的妹妹,却在最后反而被她给拉下了水。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地狱。 第54章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悔了没 他开始帮她杀人,为了帮她换取内心那么一丁点片刻的宁静。 他只是想要让她活着而已。 蒋寒应的愤怒和压抑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我知道父亲错了。可我身为儿子,如何能不孝?那一整个蒋家也毫无我说话做事的余地,没人听我的。” 他的腿都被王氏打断了。 父亲有替他说过一句话么? 没有! “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蒋寒应神色茫然,秦灼在一旁,终是叹了口气。 而谢沂温此时却嗤笑一声,竟然忍不住笑了出声。 “蒋大公子,事到如今,收起你的伪善吧。何必呢?把自己渲染的这么纯净无暇,你一样无法改变你做了什么错事。” “蒋大公子可真有趣。你是一个人,你是一个强壮的年轻人,父不慈,子亦可不孝!你学圣贤书,学到了狗肚子里了?” “你本可以做个正直的儿子,将你父亲送去官府,可你没这么做。” “你还可以做个好兄长,照顾好你的妹妹,替她做主,你还是没有那么做。” 谢沂温眼底森然冷意,句句似刀,扎在蒋寒应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此时想开口解释,却发现他若是真开口,一切便那般苍白无力。 扑通一声! 蒋寒应双腿一软,整个人蹲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手臂,举起双手捂住了脸,终是嚎啕大哭。 他知道谢沂温没说错,他就是错了。 “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 秦灼忍不住叹息,等蒋寒应的情绪稍稍稳定点了,她这才缓缓开口询问他关于那幅画的事。 蒋三小姐不乐意讲,也许反而能从蒋寒应这里做突破口。 他们二人犯下累累血案,蒋寒应不过只是个刽子手一般的傀儡。 他一切都听从蒋三小姐,从犯罪意识方面来讲,蒋三小姐的心理防范要比蒋寒应强得多。 想要攻破蒋三小姐,一个心理防守如城墙一般的将死之人,确实要难得多。 反而蒋寒应这边就好弄得多。 “画?” 蒋寒应愣了下,随即明白了秦灼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于是点头:“那幅画我见过,只是在我知道的时候,这画就已经挂在那儿了。具体是谁画的,三妹妹并未细说过,不过我知道是一位富家公子。” “可是那富家公子却从未露过面,我甚至并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蒋寒应回忆着蒋三小姐曾经提到的关于这人的所有信息,最终得到的结果还依旧毫无收获。 “蒋三小姐是不是经常会提起他?”秦灼缓缓开口问道。 蒋寒应重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经常会提及。她会经常地看着那幅画发呆,有时候看着看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我有时候在外面的花圃中见不到她,只要去那密室中寻找,她一定会在那儿。” 秦灼眉头紧锁。 听着蒋寒应的介绍,她几乎可以回想到那个蒋三小姐自己一人坐在那间狭窄又黑暗的房中,枯坐着看画的样子。 那画面令她很不舒服。 “那牙齿呢?”秦灼又问了句。 蒋寒应愣了下,“什么牙齿?” 秦灼沉默了下,这才缓缓开口向他说出了尸体的问题:“每一具被你们杀害的人死后抛尸好些天之后,口中的牙齿会被神秘人给拔掉。” “拔牙?死后拔牙?”蒋寒应不由得傻眼。 他杀人确实不少,也是活着时折磨,然后折磨够了就勒死。 那些行为,多数是蒋三小姐的要求,他只是照着去做。 他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好,这个世道死了的人多了去了。 杀人的事情,往往是从一开始不太熟练到后来就会越来越习惯的。 只是…… 饶是他虐待后杀人抛尸的行为可怕,他也从未做过在人死后取其牙齿这种行径。 秦灼观察着蒋寒应的反应,知道他果然并不知晓此事,也就没再问下去。 “我会让狱丞给你准备好饭菜,吃完了好好上路。” 秦灼说完这话,缓缓起身。 蒋寒应见她起身,急忙跟着站了起来,叫住她,有些迟疑又怯弱地开口问道:“我……还能见到我三妹吗?” 秦灼点头。 “应该是可以见到的。只是会在断头台上见到。” 蒋寒应愣了下,忽然笑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好,挺好。” 秦灼看着他有些疲惫,便没再继续问他,准备离开。 就在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出了牢房,看着狱丞让牢头把锁锁上之际,蒋寒应忽然说了一句话。 “县主,谢大人。多谢你们。” “我想送县主你一句诗。” 秦灼转身看向他,却见蒋寒应第一次站得笔直,毫无往日畏缩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清秀的书生气质。 他笑着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念完这诗,蒋寒应便低头思索,看起来神情怪异。 而后,他忽然之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满城尽带黄金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他毁了她!是他毁了她啊!” 蒋寒应吼了几句之后,整个人就显得疯疯癫癫的。 牢头连忙冲上前,皱起了眉头呵斥于他。 “你叫什么叫?保持安静听到了没!莫不是知道自己要被处斩,就这么疯了吧?” 秦灼上前,叫住了牢头。 “让他发泄吧。” 秦灼缓缓地道:“他没几日可活了。” 秦灼知道蒋寒应与蒋心兰二人所犯下的罪孽极大,本是根本就不值得有任何的同情的,可她这……却又偏偏心软。 秦灼离去之际,又最后看了一眼蒋寒应。 却见他怔怔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悔了没。 …… 从牢狱里出来,谢沂温便准备了火盆,让秦灼跨一跨。 秦灼:“?” 谢沂温:“金嬷嬷派人来交代的,说是怎么也不能让我们把这牢房里的晦气给带回去。跨了火盆,才能离开。” 秦灼:“……” 这确实是金嬷嬷能做得出的事。 “谢沂温。”秦灼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句。 谢沂温立刻回头看她。 秦灼摸了摸鼻子:“你还想与我和离吗?” 第55章 若是还不缓解,我可叫了县马来 秦灼回到家中之后,整个人才恍惚她到底说了什么。 一时感觉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鬼使神差的,她怎么就说起这事儿了? 她与谢沂温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了,至少这重生之后,他们共同破了这第一个案子,如今也能聊上几句,没像上一世后来成为了相见不相认的仇人。 其实就挺好的。 她干什么要提这和离两个字呢? 见了鬼了。 金嬷嬷给秦灼端来了小厨房做的银耳莲子粥,她看着秦灼,阴阳怪气地开口。 “县主这一日可是在太后和官家面前表现了一番,倒是得了夸奖,还得了赏赐,如今倒还成了大黎唯一的女巡按使,倒是风光一时,让嬷嬷我都羡慕不已。” 秦灼轻咳一声,偷瞄了一眼金嬷嬷,而后无语着道:“嬷嬷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金嬷嬷把瓷碗和勺子往桌子上一放,冷哼着道:“我直说?我倒是想直说来着,关键是你听我的么?” “我让你去破案子,这本没什么,你却不要命地冲到最前头去,还跟那连环杀手撞到了一起去,你都嫌你命长,我老婆子操个什么心?” “怪只怪我这脾气大,还只是个不中用的老嬷嬷,倒也难怪你如今翅膀硬了,不乐意听我。” 秦灼:“……” 她起身,拽了拽眼前这矫情的很的老嬷嬷,笑着道:“我知道嬷嬷是心疼我。这一次确实是我失误了,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灼说的很认真。 她是真的后怕。 之前大着胆子进了蒋府,跟着蒋三小姐与蒋寒应进门,是想着其他的蒋家人也在,料想着他们不敢对她堂堂的一个县主怎么样。 却不曾想到的是,他们哪里是不敢怎么样,反而敢的很。 那蒋家的人早就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秦灼被绑了,就以为自己真的会出事,脑海里想着的第一件事,还是放心不下金嬷嬷和白鹰。 好容易重生了,没说做到自己该做的,还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秦灼要是不反思反而奇怪。 “你……”金嬷嬷本有一大堆埋怨的话要继续说的,可秦灼这般懂事,她倒无话可说了。 金嬷嬷叹着气。 “灼灼啊,我的县主,老奴自小把你带大,你就是老奴的命根子。虽然说这话好像有些过分,依照我这身份,给县主当命根子,那是天大的逾矩,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事实。” “若是县主出了事,你让老奴怎么办?” 秦灼被金嬷嬷几句话说的羞惭不已。 她连连对着金嬷嬷发誓,说以后做什么再也不单独行动,定让白鹰随侍左右,绝不会再让自己立于险境,这才让金嬷嬷终于放宽了心。 金嬷嬷去帮着秦灼再做几身新衣服,白鹰这才走上前,给秦灼倒茶。 “嬷嬷是真的气到了,奴婢可是真心被吓到了!县主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 秦灼听到连这丫头都来说自己,于是揉了揉头,故作矫情状,叹了口气。 “我有些头疼。” 白鹰:“……那县主歇着罢。若是还不缓解,我可叫了县马来。” 谢沂温? 秦灼顺嘴问道:“谢沂温人呢?” 白鹰:“在练剑。” 秦灼哦了一声。 谢沂温看着人瘦,实则还是挺有料的,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事实上,能考中进士的男儿,尤其是世家子弟,哪个都是君子六艺无一不精的。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男儿,拥有着为民请命的理想。 也自然清楚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定然也不会白白地浪费精力,只一味苦学读死书,而不拿身体当回事。 秦灼心有戚戚焉,她对着白鹰道:“你也将我的练功服取来,你陪我练会儿武。” “正好嬷嬷这些日子也担心我之后还会不会继续破案。可若是我不做,又对不住官家给我的巡案使身份。所以倒不如你教我习武,我把身体练好练壮一些,也不会怕什么凶犯歹毒,嬷嬷也能放心。” 白鹰闻言,自然称好。 秦灼松了口气。 锻炼身体也得提上日程了。 想要生存的好,做什么都得有个好体格。 重生之前,她是学了好久的武的,可这一回来就什么都得从零开始。好就好在,之前她学武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如今回来,毕竟还年轻。 多练习练习她能成就更高。 秦灼说干就干,很快就与白鹰操练起来。 金嬷嬷瞧了,脸上难得挂上欣慰的笑容来。 到了晚上,谢沂温回到了卧房。 白鹰与金嬷嬷都退走开,只留了小夫妻两个人。 秦灼替别人又替自己尴尬的毛病来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最终只能讷讷着道:“睡吧。” 而后,她自己霸占一张大床就这么裹了被子翻身睡去了。 谢沂温瞧着她那副霸道的样子,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她提及和离时的神色。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自是瞧出来些猫腻。 秦灼与他生分了。 不仅仅不再如从前那般缠着他问东问西,也不会向他讨巧卖乖,更不会对他肆意发泄情绪和不满。 她确实将“相敬如宾”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本是他所求的,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满了。 每每看到秦灼,便烦躁不安。 这会儿…… 他便又烦躁了。 一瞧着秦灼自己惹了事,如今却又不当一回事,便眯眸冷笑,决定不能让她舒坦。 “县主。”谢沂温缓缓开口叫她。 秦灼心跳加速。 她当然没睡,可这种孤男寡女的环境令她很不适,她已将谢沂温看作“前夫”,能尽量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着实不想与他牵扯过多。 所以,谢沂温叫她,她只当没听见。 不能动! 千万不能动! 不能理! 千万也别理会! 秦灼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却听到谢沂温平静的声音。 “就这么睡了?我还想把从蒋家取的那幅画给你看的,看来……只能等明日你醒了……” 话音未落,秦灼便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眼底带着激动的光,而后急忙开口道:“不不不!不用等明日!我不乏也不困,我就要那幅画!” 第56章 触及了大黎刑律,罪必可诛 谢沂温眯眸。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习惯性地敲了几敲,而后笑道:“画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要条件? 秦灼秀眉微挑。“你说。” 谢沂温:“上谢家给我家长辈们敬茶。” 秦灼:“……” 不是都要和离了吗?感情破裂到这个程度了,还敬个鸡毛茶啊! 秦灼的嘴唇微张了张,嗓子忽然之间有些干痒。 心底所吐槽,自然不能就此言明。 她于是浅笑加假笑地试探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已经决定要和离了么?我要放你自由,以后婚嫁你可以自己做主,那还这么牵扯,是不是不大好?” 谢沂温眯眸,眸色幽深似海。 “确实如此。只是这亲事之前是你求娶的,我父母及整个谢家都已认你是谢家三少夫人。” “若是你不愿意回去敬茶,那会牵连于我,会让谢家人厌恶我至极。” 秦灼一噎。 思考了片刻,最终将目光看向谢沂温,还有他手中握着的画。 “好。我与你一道回谢家一趟。” 说了这话之后,她自己亦轻松不少。 谢沂温把画递入她的手中。“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会很快就问斩,就在西街的菜市口。” 秦灼点头。 “我听白鹰说了这消息。他们二人连杀多名女子,算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可饶恕的。” 秦灼喃喃着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此时的她心中还是沉甸甸的。忽然她又想起别的事来。 “蒋家其他人呢?” “那个乱伦的罪魁祸首蒋老爷,他害了蒋三小姐一生,这事情……应该不会算了吧?”秦灼的手指微缩。 谢沂温:“一样要处死。我已让芦苇画押确认事实,再做一些调查,一切都圆满了,我就会去找人把他给抓起来。不用担心这世界上没有公道。” “蒋老爷触碰的蒋三小姐时,蒋三小姐本人并未及笈。” 秦灼的目光凝实带着凶残的狠绝。 “所以说……他这是侵犯……幼女?” “正是。”谢沂温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他既然这般行事,便是触及了大黎刑律,罪必可诛!” “王氏呢?” “当然也要追究她强迫之罪责,此事极端恶劣,她也少不了被处斩。” 谢沂温说起这话时,语气铿锵有力,他身子坐得笔直,眉宇间正是朗朗晴天,竟是秦灼以前所未曾见过的来自于他身上的那种正直和信仰力。 她不由自主地想,她当年为什么会一眼只瞧上了谢沂温? 诸般的长安好男儿,多好学子都由着她去挑。 比他家世好的大有人在,比他知情冷暖的也并不少,可她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一根倔木头。 如今瞧着,秦灼忽然之间明白了。 她当年始于颜值,后陷于才华,最后真正令她倾心的是谢沂温刚正不阿的人品。 这满长安上下,无人可比谢少卿。 谢沂温正说着话的,忽然发现坐于他对面的秦灼跑神了。 他伸手在她秦灼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你想什么呢?” 秦灼:“……” 她又尴尬了。 秦灼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崔玹。” 为了掩饰尴尬,秦灼只能胡诌一段先。 谢沂温眯眸,心下微冷。“崔玹?” 秦灼用力点头。“对!我就是在想他。他今日与湘君一道走的,倒是有向我提起,过几日带我一道去参加宴席。”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底刚刚还有的几分惬意忽然消失。 他看向秦灼的目光多了些复杂。 “嗯。” 谢沂温没再说什么,只很快将目光移开,而后把话题转到画上来。 “画给你了。你有什么发现随时通知我便好,我先去睡了。” 秦灼:“?” 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 秦灼这边根本没意识不到这谢沂温在想什么,她只敏感地察觉到他可能不太高兴,也不知自己刚刚说话又如何得罪了他。 想也想不明白,倒不如不想,她很快便把精力放在了手里的画上,而后迫不及待地便将画展开。 看到了眼前的画作之后,秦灼微微愣了下神。 不是吧? 这画……怎么好像与之前挂在墙上的时候有所不同了? 瞧着似乎更为鲜艳,颜色也更好了? 秦灼低头,细细地触摸着,很快注意到应该是画布所用的颜料的问题,这种颜料只有在灯光下才能显得流光溢彩。 画作本身绘画的水平就很顶级,如今似乎对方所为画调制的颜色也相当的独特。 秦灼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不由得抬起了眼皮,向着不远处的卧榻看过去。 谢沂温竟然还没有睡。 他只是斜靠在卧榻的矮几上,手里拿着书卷,悠闲地翻看。 秦灼低头又瞅了瞅画作,决定与谢沂温一起研究研究。 她便起身,几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 “大人既然还未睡,不如一起研究。” 说着,她偷瞧了眼谢沂温手里的书。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案卷。 他这分明看的是大理寺的案卷! 谢沂温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扬了扬案卷,“做个收尾,这是少女屠夫案的案卷,如今案子已经破了,即将被封存入库,我从头归纳一遍,做个更多的总结。” “……我也想看。”秦灼心痒难耐。 这谢沂温无形中怎么带来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 这案子留下的神秘的画作,还有……那少女屠夫案的一整个案卷。 如今应该是已经补上了祝六小姐被害的案情,还有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及蒋家人的所有口供记录…… 她是深度参与了这案子的,一看到案卷,那自然是想看看了。 “好。”谢沂温放轻了声音,也并没什么过分的行径,便将案卷递给了秦灼。 秦灼忙接了过来。 不过她也只是先将这个放在一旁,反而先将画作展开,“这画我又细看了下,发现它所用的颜料很独特,像是自己调出来的色。” 谢沂温略微诧异。 想要自己调色作画,那需要大能圣手不说,更需要家传的作画实力,要知道如何去取色。 这可不容易。 “据我所知,颜料的取色是很难的,多数需要一些矿物质,还需要复杂的研磨和过滤手续。如果对方真的是自己调色,那此人定然非富即贵。” 第57章 多为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所起 “或者……他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调色,却可以要求自己身边的人帮他去制作他喜欢的相应的颜色。”秦灼补充道。 “我觉得我们对上的这个人怕是真的有些了不得,也许其身家底蕴远超普通人。” “他可能不仅仅是富,而且还极贵。应该是世家子弟。” 光是权势也许只能换来沽名钓誉和粗俗。 是万万不可能作出如此动人,而又独一无二的画作来的。 对方应该不仅仅只有权势,还有世家之底蕴。 如此,可不是什么暴发户能比的。 除非是世家底蕴那般,规矩极多的地方,也许才能做到。 “希望我们与那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秦灼秀眉紧锁。 她的目光看向谢沂温,忽然想到谢家也是之前的世家贵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沂温便是出自谢家之后,只是后来谢家败落,当年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一夕之间倒塌。 如今谢家更如位列崔卢郑王四大家之后,已然是没落。 若他这谢家还是以前的谢家,秦灼就算身为县主,想嫁入谢家做主母,怕也是没那个身份的。 就现在的其他世家大族,如今也非常不乐意与皇室联姻。 她想要嫁入世家大族中,也并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无妨。”谢沂温瞧出了秦灼的郁闷,于是在一旁开口支持着她。“便是当年再怎么辉煌的世家,失去家风,不以耕读传家,不替百姓谋福,毫无信仰之力,也是要败落的。况且,官家一向不喜世家过大,那些骄矜奢侈的世家子弟,如今多数已不识民间疾苦,若德不配位,也不足为惧,说来说去,不过自取灭亡罢了。” 秦灼微愣了下,她不由抬眸看向谢沂温。 皇室并不喜欢世家,从某一方面来讲。 若彼此核心利益一致,许还能有合作,可往往他们会分赃不均,利益核心也并不相同。 若民生出现问题,多为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所起。 大家族占据高位,便是无意搜刮民膏,可在自己人这里,他们却始终要大开方便之门,最后纵容出一大堆站在百姓头顶作威作福的恶鬼。 而谢沂温便是这些世家子弟中间的一员。 他身上有世家传承下来的风骨,却又比那些其他人要多了些许风骨。 “说的是。这些事情,倒也轮不到我们操心什么。”秦灼感叹一番。 她又将这画瞧了一遍,知道暂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便只能先把画收起来,过几日之后再进行观摩。 破案就是要对所有未知事情产生好奇之心,想要解谜,也定要解谜。 若是一时没有什么答案,倒不如等其他的时机。 谢沂温挑眉,看着秦灼这一番行动,倒也没打扰她,只到一旁的书桌前取了书籍去看。 案卷就留给了秦灼。 秦灼搓了搓手,拿着案卷,找了靠窗的贵妃椅坐下,很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窗外的雪停了,外面不停地听到鞭炮声。 秦灼恍惚了下,她只顾着想着要破案子,实则这几日已经要到了除夕。 街道上四处都是卖年货的,金嬷嬷这几日也相当的忙碌,又是炸鱼又是指挥着县主府里的人打扫庭院,收拾整理。 每日都忙得不亦乐乎。 秦灼看了一会儿案卷,便将金嬷嬷叫来,给了她许多银子,交代着都让换成碎银。 “今年府里的下人但凡家中仍有父母妻儿的,可多领一份月银,待到年下腊月二十七,便将他们放回去与家人团圆,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回来做活。” “另外便是他们回家去,也按照往日的例银给他们。” 金嬷嬷一听秦灼这么说,顿时有些无语。 “县主如何反而不在乎自己的银钱了?下人们如何又需要那么多银子?您这往日也得替自己打算打算,吃的用的都得花银子……” 金嬷嬷话刚说到这份儿上,就听到秦灼难得反驳她。 “此言差矣。嬷嬷需知天下人民生艰难。他们也是不容易的。今年这外面又下这么大的雪,怕是有些地方已然要遭大灾。” “咱们这县主府里什么都有,后面的大片空地也能找些人开辟出菜园子,多种些瓜果时蔬。” “光是那些就能省下不少银钱,这些银钱都可用于救助流民们归乡。” 秦灼的话令金嬷嬷诧异,也更让在一旁看书许久的谢沂温感觉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秦灼长大了似的。 仿佛一夜之间通晓人性,知道将心比心。 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平阳县主,成亲之后收敛了少女般的刁蛮任性,眼里有山河,心中装百姓。 甚至于就连对他……也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一种韧性,还有对他这般毫无权势之人的尊重。 她,本是不必这么做的。 “行行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倒是不知县主如此啰嗦,还会替咱们的管家节省银钱了。” “咱们这县主府的开支因着只有你这一位小主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开支,不过只是给下人们发些月例银子,咱们那庄子上每年收的租子就足够开支了。更何况,您这一次破了大案子,又在皇宫露了那么大的脸,得了官家不少的赏赐呢!” 听到租子两个字,秦灼的眉头微皱。 她扭头看向了谢沂温。 “子凉……我如今已经是巡按使了,可有俸禄?” 谢沂温先是愣了下,而后很快点点头,缓缓开口解释道:“当然有俸禄。” “是每月发放,还是按年发放?”秦灼轻咳了下又问。 谢沂温:“月俸每月十五发放。只有偏远的地方官,可以一年一支取,一次取一年的俸禄和粮食。除此之外,官员当有各种补贴,有粮食、茶叶、田地及公费车马等经费贴补等……我算了算你应该每月俸银有三十两,差不多三千钱。” 秦灼点了点头。 而后她托着下巴,扭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金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可听到了,我如今一月俸银有三十两,一年算下来将近三百六十两,足够府上开销。无需去向佃农收租。” “我看这雪下的如此之大,他们应当相当不容易,今年便免了他们的租子罢。” 第58章 我只是想要自己赚钱自己花 她确实不缺银钱用。 一则她的父母远在边疆,二人在那么边远的地方当差,那里风吹日晒的,贸易往来也并不怎么样。 他们也没什么能花银子的地方,所以二人的银钱大半八成都直接送到县主府这里。而时不时地逢年过节,官家与太后娘娘顾及她一人在京都,更是会各种赏赐,零零散散的,她从来都不缺银子,更不缺衣物和粮食。 如此…… 她也有了俸禄,银钱还不少,倒也真不用在下人们的银钱上节省。 “灼灼如今倒是心善了。”金嬷嬷倒也没多劝。 县主只要自己不危险,便是想怎么花银子那便花去,随便她便是。 “我这就去把这消息说给他们,让他们早点儿把手里的活儿干完,令了过年的月例银子了就回家过年去。” 金嬷嬷此时便出门去了。 秦灼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雪,托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 谢沂温眉头微锁:“县主为何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百姓们,活得太苦了。这样的大雪,往日我只当个景瞧,可对于其他许多人而言,门口又要有大量被冻死饿死的人了。” “说来,他们都是我大黎的子民,命却如此的不值钱。真是可叹。” 秦灼想起了自己放牧的那段日子,还有饿肚子被风雪吹了脸,直接冻伤的场景了。 就是因为她淋过雨,这也才想把伞递给更多人,替他们遮挡遮挡。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的目光看向秦灼的时候,心底各种情绪不停地翻腾着。 像是有一把剪刀在不停地绞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缩着让他有些难受。 忽然,谢沂温起身走到了旁边书房的一处小木匣子前,他很快将木匣打开,取了厚厚一叠银票来。 “这些给你。” 秦灼:“?哈?” 她看着谢沂温忽然向着自己递过来的一打厚厚的银票,一时有些无语,顿时愣住了。 谢沂温:“我们既然也已经成亲了,那我这每月的俸禄也该交由县主保管。” “我只有上好的水亩良田,已经免了两年租子,不过每月的俸禄与县主相当,近些年来也存下了不少,共计六千两。” “除了这些良田,我还以长烟的名义在外购置有两处房产,另有十间铺子,所做生意皆盈利,一并交给县主打理了。” 秦灼呆呆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 她吞咽了下口水,感觉这场面有些匪夷所思。 谢沂温竟然想着要给她银子? 而且还把什么房产铺子之类的交给她管? 真是开了眼了。 “我这个……”秦灼想说,他们都要和离了的,可看着谢沂温一张冷漠的脸,她这会儿就不敢开口再提这档子事儿。 她只能转移一下话题,委婉一些的拒绝掉。 秦灼:“你也知道的,我没有管钱的能力。你的银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关键重要的是,我也没有时间管理这些。毕竟我与你一样,以后要做巡按使的工作,怕是就不会有时间管理什么铺子,处理财产的事。” 谢沂温笑了笑。 “无妨。家里不是有金嬷嬷和白鹰么?她们可以帮你管钱,铺子什么的,也不需要你动手。” 秦灼:“……” 她呆呆地将目光看向谢沂温,而后眯起眼眸,“你……”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可没等她这话说出口的,谢沂温的话就紧跟着说了出来。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如今的我们在外人面前是夫妻。我的事便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夫妻一体一心,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体面,你一日是我谢家人,我便会将你看作我的妻。” “不管以前的我们经历了什么,以后会不会如你所言的和离,至少现在在我们婚事期间,我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事。” 谢沂温说出这话,令秦灼一噎。 她心中翻涌起无数情绪,唯一最深刻的情绪,实际上是她很想好好地问他一句话。 若他所言是真的,那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去找祝思思? 她其实还是很相信谢沂温的,毕竟一个人可以装一时,但是装上二十年却太过久远。 上一世,虽然谢沂温相当不喜欢她,却也依旧尊重了她二十年。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况且……金嬷嬷也想我们夫妻和睦,你也不想让她始终担心吧?” “或者,你觉得现在就真的在金嬷嬷面前提及和离?” “她老人家还有你远在边疆的父母,在知道你离婚之后,会不会放心?” 秦灼一噎。 她虽然任性自我,却也明白谢沂温所说的话。 金嬷嬷与所有的长辈们都一样,都觉得一个人真正的长大,是成立一个家庭。 她总是说,希望县主日后能在没有她之后,再有其他人好好地照顾着,而绝非是让她看着县主与县马和离,再黯然神伤一个人。 秦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缓缓开口:“金嬷嬷会理解我的。” 她的眉头紧皱。 “谢沂温,你有没有想过,彼此不相爱的人强迫在一起,带给我们的会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二十年。你与我会连现在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我在你眼中会像个死人,而你在我心中也会永远触及不到。我们之间明明那么近,却又隔着一片海。” “谢沂温,虽然金嬷嬷会因为我们和离而伤心一时。可她最终还是要看着我幸福,看着我成长为一个成熟独立的人,而不是为了一桩婚姻委屈自己。” 谢沂温呆愣在原地,这一刻他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尖刀刺了一下。 钝痛扎得他有些难受。 秦灼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发生过。 每一句都只是猜测而已,可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真实到仿佛她经历过一般。 “这银两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只是想要自己赚钱自己花,不想欠你更多。” 说完这话,秦灼便起身对着谢沂温行了个礼,而后推开门出去院子里散散步、透透气。 暖阁里只留下谢沂温一人。 他的脑海中只有刚刚的一句话。 秦灼说,我们之间明明那么近,却又……隔着一片海。 第59章 毕竟,我是谢家的媳妇儿 大雪下到这一天终于放晴了。 积雪足以没了膝盖。 之前还能骑马,如今便是马也不能行。 谢沂温便想着要将回谢家,见谢家长辈的事先放上一放。 倒是秦灼坚持去见,最终谢沂温只能顺着她。 好在谢家在京都长安的宅子离县主府并不太远,而长安城道路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被军士们给铲过了。马车可以在主街上行走,倒是比较方便。 金嬷嬷好生将秦灼打扮一番,算是难得的盛装一次。 秦灼倒比谢沂温还先收拾妥当。 等到谢沂温出来的时候,便正看到一袭深蓝色大氅披风的女子绝世而立。 她站在门口,周围的风雪皆掩盖不住她身上的气质,反而被她容颜的娇媚给衬得失去了几分颜色。 雪景本是极美的,可秦灼硬是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这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能力吧。 至少旁人完全比不过。 谢沂温也穿了一件披风。 颜色款式皆与秦灼的一样,这披风本就是金嬷嬷给他拿来的,让他此时穿上。 倒显得他二人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旁人便是想怎么躲都躲不了的。 两个人上了马车,马车驶离之后,金嬷嬷与鸿雁站在大门口。 鸿雁抿嘴笑道:“瞧着县马与县主二人可真是喜庆的新婚夫妻,一瞧就很喜庆。嬷嬷倒是舍得把刚刚做的新衣给他二人穿上。” 金嬷嬷冷哼着:“那是自然的。咱们县主要去谢家见公公婆婆,如何能失了面子?牌面肯定是要够够的!” 鸿雁点头。 “嬷嬷说的是。只是县主会不会被谢家人为难?他们要住上几天,可能要到过完年才会回来了。” 说着,鸿雁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县主府,只剩下咱们几个人守岁了。” 金嬷嬷瞅了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话。 她自然想与县主一道守岁。 可县主终究是嫁人了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与县主的未来比起来,她老婆子过得怎么样也就没什么了。 “回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再回头再把你冻出个好歹来!” 鸿雁吐了吐舌头,不敢反驳金嬷嬷的话,很快跟着金嬷嬷回去了。 县主府的下人多数都回家过年了,只有她与金嬷嬷还有几个鳏寡孤独的老人还在。 若非还能有好吃的,她一定也早出去玩儿去了。 …… 谢氏正堂。 谢大爷正在安排众仆人扫雪,补房子的漏水。 不多时便有下人前来,说谢三郎与县主回来了。 “回来了?”谢大爷愣了下,随即大喜。“快快快!赶紧收拾一下!通知一下大夫人和二爷三爷他们一家子,让他们都赶紧过来!” 来的可是平阳县主,那可不是旁人。 平阳县主身份尊贵,若非是这一场亲事帮了忙,他们谢家如今还不能到现在的地位。 谢大爷听了这消息,那自然得组织谢家人前来。 谢大夫人赶过来,眉头紧锁。 “这三郎把县主给带回来为何?县主不是说了只愿意成亲之后住在县主府,不愿意到谢家来住,如今怎么反而又来了?” 谢大夫人对秦灼是有怨言的。 也可以说整个谢家人对秦灼的怨言都不小。 哪里有新媳妇儿自己住在娘家,而不住夫家的? 谢沂温又是谢家最优秀的儿郎,虽然他这因着家世而无法再往上抬身份,可到底也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儿郎。 却就因为这门亲事,硬生生地让谢沂温成了攀附权贵的笑柄。 他身为世家子弟的名声都被毁完了,而更为可气的还是…… 他还被人耻笑为吃软饭! 谢沂温硬生生的从谢家顶梁柱变成了谢家用作联姻一般的棋子。 谢大夫人自小看着谢沂温长大,自然心底不满加重,对秦灼并不满意。 谢大爷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大夫人在想什么,他眯着眼睛警告着自己的媳妇儿。 “县主愿意到谢家来,那是给我们谢家人脸面!你最好不要瞎糊折腾,再让县主生了气,我可要跟你过不去!怎么也得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谢大夫人顿时一噎,瞪了谢大爷一眼。“这还用你说?面子功夫这谁不会做?” “只要你那亲生的两个冤家别出来闹事就好!” 谢大爷呵呵一笑。 “他们两个人与同行出去一道玩儿炮仗去了。这等天气,自是他们的日子最好。” 谢大夫人听到谢大爷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谢家的二爷二夫人,三爷三夫人都一并赶到了。 二爷二夫人还带着自己的女儿谢满青前来。 谢满青今年十四岁,刚刚及笈,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不过因着谢沂温的亲事在前,又是说的县主就先放在后面,暂时也没太管着。 这一回谢沂温的亲事已经定完了,那也到了谢满青说亲了。 索性谢二爷与二夫人苏氏就将她给带来,一并让县主瞧瞧。 若是让谢五小姐谢满青与平阳县主交好,那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这便是件极其容易的事了。 一堆人在门口等了没多久,便见县主府的马车缓缓而来。 到了门口停下,先是谢沂温从马车下来,而后秦灼便在白鹰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谢家众人看到盛装打扮的秦灼,便立刻呼吸一窒。 这平阳县主也确实是长得美! 不光是美貌,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天生而来娇养出的尊贵。 出身高贵的贵女便是本身再谦虚,那种环境造就而来的格局也放在那儿。 秦灼如今又是见识过许多的,了解了诸多人性,对于眼前的场面更是游刃有余。 谢大爷领着众人上前,将二人迎回了正堂。 谢大夫人亲自拉着县主的手,对她说话极其温和热情,又特别的客气。 “真是没有想到,县主您能到谢家来!这对谢家来说,那简直太荣幸了!” 秦灼笑了下,也没客气,很温和着回道:“本就应该的。毕竟,我是谢家的媳妇儿。” “成亲结在县主府,已是谢家给的体面,我本第二日就该来的,只是被命案给绊住了手脚。如今案子也破了,我与子凉才有空回来。” “那可不是!你这还被官家封了个巡按使,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忽然自一旁的过道上远远走来一道红云一般的身影,也仿佛没看到四周众人,便直接开口讽刺。 一时,谢家众人尴尬了起来。 谢大爷的脸色顿时一变! “混账!谁让你这小子说这话的?” 第60章 县主是你的弟妹。二哥 “爹!我不说,这难道就不是实话?我们谢家那可真是荣幸呢!也不知道是哪柱香烧得好了,才能让三弟娶了县主,这可让人羡慕死 !” 说这等混账话的,正是谢家二郎谢玉坤。 这小子虎的很,有一身极好的武艺,旁人怎么也比不得。 他往日被谢大爷给宠惯了,在整个谢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以往他与谢沂温关系最铁,二人时常在一起玩儿闹。 他对谢沂温的才学也是相当的佩服,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这个三弟。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都那么佩服的弟弟,觉得会是整个谢家希望的弟弟,却被一个县主给强行给用权势给逼着娶她。 自此,谢三郎成了谢县马,也让他们整个谢氏成为卖荣的笑话。 谢玉坤早就想着等这县主前来了,好好地羞辱羞辱她。 毕竟如今这事儿,他的父亲与母亲是绝对不会参与的,而他却是完全可以放开。 就得替自己的弟弟讨个公道! 谢玉坤此时已经几步走到了谢沂温与秦灼面前了。 他似笑非笑:“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大黎巡按使平阳县主吗?不是说以后都不会住到谢家来,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莫不是没脸没皮?” 谢玉坤一来,就针对起秦灼来,说的话相当的难听。 谢大爷就是再生气,也到底阻拦不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废物儿子说蹦跶就蹦跶,气死人。 “你给我回去!再捣乱,小心我给你上家法!”谢大爷气得想暴打儿子一顿。 谢玉坤却丝毫不在意,只冷笑着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来打,别光说不练!” “你……”谢大爷捂住了胸口,气得要死。 一旁的谢大夫人此时已经抓住了谢大爷的胳膊,有些不忍心地开口:“老爷,您就这么一棵独苗,你可不能真的动手啊!” 谢大爷甩开了谢大夫人的手,更气了。 “每次我说要教训儿子,你都要护!慈母多败儿!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到底懂不懂这话?早晚有一天,这孩子会闯出大祸来,看到时候怎么办!” 谢大夫人听到谢大爷这话,一时也有些恼。 她冷哼着道:“那天底下还有被慈母给教育出来的好孩子!他若是闯祸,那也有你这个做父亲一半责任,你休想都推我身上!” 谢大爷:“……” 他现在是在说这责任的事么? 谢大夫人所作所为是真气人。 每次一护儿子,那他还怎么教育? 秦灼眼皮跳了跳,这才到谢家就整这麻烦,她揉了揉眉心,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就这么跑到谢家来,似乎有点儿着急了。 应当再等等,等到这谢家人都习惯了,她再出现,他们应该才能接受。 只是那时候,秦灼倒又怕她又要与谢沂温和离了。 “县主,这……这让你看了笑话了。” 闹了小半天,谢玉坤发现秦灼根本就不搭他话,他都主动挑衅,故意想要让众人都瞧瞧这县主气急败坏,颠三倒四的样子。 以彻底证明此女分明是配不上谢沂温的。 却完全没想到的是,秦灼就跟忽视了他一般,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胸口的无名之火又升了起来。 还想继续的,忽然眼前他一直觉得可怜兮兮的三弟谢沂温动了。 他微微欠身,挡在秦灼的面前,语气也颇为轻柔:“你别在意。也是家门不幸,不懂事的人多。” 谢玉坤:“?” 什么叫家门不幸? 什么叫不懂事? 他没听错的话,他这个三弟是在说他这个二哥? 秦灼摇了摇头,看向护着她的谢沂温,轻笑似微风:“一样一样。到底连累了县马受累。” 谢沂温被她温柔的笑意给蜇了下,心脏又猛跳。 此女子如此多面孔,倒是让他有些猜不准心思了。 可越猜不住,他就越想猜。 秦灼没有再说话,只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大夫人,上前走了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大伯母,我们进去正堂聊聊。我初为人妇,还有许多事情不会。” “我母亲长公主又一直不在身边,县主府里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所以好多规矩不太懂,谢家是簪缨世家,底蕴丰厚,我正好要在此多住些日子,学一学世家贵女的规矩。” 秦灼这几句话说出来,所有在场的谢家人都愣了下。 不都说平阳县主刁钻跋扈,性情高冷,极其不好接近的,她这刚刚说的话得体又大方,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谢大夫人被秦灼这几句话还有摆出来的姿态给收了个七七八八,她刚刚那股子豁出去要与谢大爷吵架的气势,瞬间蔫了。 看向秦灼的目光没刚刚那么犀利,整个人还有些受宠若惊。 她是想要摆出长辈的气焰,好好地给秦灼摆摆规矩的,可谢大爷早就已经警告过她,让她少打这些歪心思。 只说秦灼不比其他人,那是怎么也得罪不起的祖宗。 她于是就歇了心思。 却没想到……秦灼自己过来了,随口说的几句话竟然显得如此上道! 秦灼见谢大夫人脾气消了,便又小声地提着让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一并前来,她也好都给她们敬个茶。 秦灼三两下便将谢家的这几位夫人给收服的能力,让谢沂温都感到大开眼界。 等秦灼与三位夫人进正堂去,他还没回过神来。 总感觉,这样的秦灼太过于陌生,让他有些心慌。 “三弟!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谢玉坤待到长辈们都去与秦灼套近乎,他此时才有时间跟谢沂温说话。“你刚刚竟然在护着那个平阳!”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忘记了祝思思了?” 谢玉坤性格冲动又易怒,却是一心替谢沂温着想,难免行为会偏执。 谢沂温觉得他很有必要地应该把话说清楚。 以免他下一次再真的冲撞到秦灼。 “县主是你的弟妹。二哥。”谢沂温缓缓开口。“不管以前如何,她现在是我的妻,旁人冒犯她,那便是在冒犯我。我若不护着她,我还能算是个男人么?” 谢玉坤闻言,微微一怔。 第61章 让她给我们诸位敬个茶 “可是……” 谢玉坤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自己的三弟就忽然之间变了。 “你之前明明说了不喜欢平阳县主,也并不想成这个亲,你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你该不会忘了吧?” 谢玉坤眉头紧皱。 谢沂温沉默,看着屋檐上厚实的积雪,摇了摇头。“我不会忘。可也并不想牵扯无辜之人。” “没有谁是活该因为我而失去自己原本的人生。我已经感受过了,却不能再让旁人经历这一遍。” “你!” 谢玉坤气得牙痒痒。“这平阳县主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你就这么转了念头!真是疯了!” 谢玉坤大概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只能咬着牙放了句狠话,而后迈开了步子先行离去。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谢沂温站在园子里半天,这才挪动脚步前往书房。 谢大爷与二爷和三爷已经在房里等着他了。 “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谢沂温上前行礼,行完了礼之后便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谢大爷瞧他这样子,倒也没有为难于他,只略微叹了口气,缓缓着道:“你日后可要与县主好好相处。我本以为县主的脾气不好,与你也无法和得来,只现在这一次瞧着,倒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本就懂事。”谢沂温坐直了身子,替平阳说了句公道话。“日前是我不够了解她,如今成亲了我方才知晓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你们夫妻和睦那就行。等会儿用膳之前,让她给我们诸位敬个茶。”谢大爷端起了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浮沫儿,小抿了一口。 谢沂温:“只见见人,说说话便可,还要让她敬茶?” 谢二爷笑了起来。“子凉倒是会心疼你自己的媳妇儿了。这茶是必然要敬的。她敬了茶,我们喝了,她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谢家人,正好于谢家族谱上书写她的名字。” 谢沂温挑了挑眉,沉默了下,这才点头。 “好。” 他没再说什么,只说还有事,于是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谢沂温离开,谢三爷这才缓缓起身,目光阴沉。 “大哥。这小子就凭借着迎娶县主,官儿做了这么高,那若是真让他再往上升下去,他可就要坐到大理寺卿了。” “别说大理寺卿……我看同期如他这般的年轻人里,能有所长进,能有所能力的人着实不多。这孩子可不仅仅做到这个位置的,我倒觉得官家可是有意要培养他入内阁的。”谢大爷虽然久不在官场混,可到底有几分政治敏感度。 当今官家乐意用谁,不乐意用谁,他看得很清楚。 如今谢沂温算是圣眷正浓,又是县马身份,已算是半个皇家人。 官家也是有意重用于他。 “内阁?那岂不……”谢三爷眉头紧锁,目光阴鸷。 谢家人就此进入内阁,这对于整个谢家而言,虽是极大好事,可之于他们而言……却是越来越麻烦。 “怕什么。子凉不管怎么样,他都姓谢。能到这一步,他自己也很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伤谢家,就是伤他自己。他若是把谢家扳倒了,那他也离倒塌不远了。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谢大爷说着,缓缓地将目光看向了身边谢二爷和谢三爷。 “咱们兄弟三人能把谢家撑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但凡能有机会,那就一定得继续往上走。” “不过就算是再往上走,你们也绝对不能伤到到子凉!” …… 秦灼与谢家的三位夫人都聊得还不错。 这个自然是因为她自己心态成熟的原因。 若是正常的年纪,过于年轻,正是厌烦与人交际,更烦长辈说教的时候。 可她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的内心与这些年纪大的长辈们相当,她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能轻松拿捏。 自然能相处的和谐。 谢大夫人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副愤怒的模样,反而心态平和,很是高兴。 “没想到县主如此平易近人,还这般好说话。想来是以前我错怪了你,还以为你很不好说话的,却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秦灼并不回应,只抿唇微笑。 话说的多了反而易生错,倒不如少一些,这才会令人喜欢。 二夫人也跟着点点头。 “这孩子是个可亲的,咱们家中的孩子都不一定与咱们几个好好说话的。对比起来,还不如县主有孝心。” 二夫人这么一开口,她身边的女儿谢满青立刻不满意了。 “娘,你要夸县主,那就尽管夸去,倒也不必使劲地踩着女儿。我什么时候不孝顺你了?” 几人一听谢满青这么说话,立刻乐了。 正堂的气氛和谐,令谢家女眷们都松了口气。 秦灼只是长辈们问她了,她便答几句,若是不问她便不答。其余的时间便端坐着喝茶。 谢满青在一旁瞧着万分羡慕。 待到长辈们有事,只让谢满青带着秦灼去园子里转转,只有她们二人时,谢满青这才好奇地问她。 “官家真的封了你为巡按使啊?” 秦灼点头称是。 谢满青:“那你是真厉害!比我父兄他们都强得多。他们如今也没考上个功名,也没听说有什么能力的。” 而后她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又打量了下秦灼,轻咳了声问道:“听说你还破了少女屠夫案?亲手抓住了蒋三小姐和蒋大公子。别人都不相信这事情是你做的,不过我信。” 秦灼闻言,抬起眼皮看她。 谢满青被她幽静的目光看得心脏直跳,瞬间耳朵就红了。 “我……我真的信!”她立刻举起了手指发誓。“因为听说你被他们给绑了的。当时有许多人都见识到了这个场景,我当时便想到,若非是你先发现他们,怎么会被他们给绑了?” “也许不能证明案子全是你破的,却也跑不了你知道全部经过。” “若是如此,我能听一听办案的过程吗?” 秦灼难得碰到一个对破案感兴趣的,她点了点头:“好。” “这案子其实得先从一个悲惨的故事讲起……” 第62章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雪过后的谢家老宅显得静谧。 谢沂温从谢家祠堂出来,去院子里找秦灼。 远远的,他看到了白鹰在廊道等着,再远一点的亭子里,秦灼与谢满青正在聊天。 谢满青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说不出来的羡慕和崇拜。 他这个妹妹,确实是有问过他破案的相关事情的,不过……他比较忙,往日也很少跟她讲这些。 谢沂温看着谢满青这种表现,一时有些恍惚。 他忽视了的,却被秦灼给补上了。 显然,她们聊得很开心。 没多久,谢满青就注意到自己的三哥到了,她站了起来,几步走了过去,兴奋地对着他称赞道:“县主真的太厉害了!我真庆幸她是我的嫂嫂!” “别放肆。”谢沂温挑眉看向她。 谢满青哼哼了声。“你也别凶我。小心我告诉县主去!” 而后,谢满青感叹了下。“也不知道你到底哪儿来的狗屎运,竟然能让县主瞧上你。我如今倒觉得县主这般有能力的,便不管是谁,她都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谢沂温:“……”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秦灼走了过来。 谢沂温忙将刚刚大伯父谢大爷交代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秦灼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她只当入乡随俗了。 谢沂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若是你不乐意,那也可以不用去敬茶。他们无需你做这些。” 秦灼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没那么矫情。况且他们都是长辈,应该的。” “我评判人又不是靠地位官位,我是小辈,给他们敬个茶,听他们两句训,我也不会掉几块肉。” 谢沂温听得有趣,只觉得她聪慧。 一旁的谢满青倒是不赞同。“我就经常跟父母顶嘴。他们总爱管东管西的,我出门说这么大冷的天出去干啥,还不如在家待着。我在家待着,他们又说我死人样,就知道窝家里啥也不干。干什么都被训,气死了快。” “谢家的长辈们也是如此,非要教训我,还说什么女子也该找个夫婿,如今我及笈之后,便更烦了!天天耳提面命的想要给我说门好亲事!我都快烦死了。” 秦灼听到谢满青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人来。也许以后你们见面了,还能聊到一块儿去,也能交个不错的朋友。” “哦?是谁?” “崔家的四小姐崔湘君啊。你们两个在崔婚的话题上一定很有共鸣。”秦灼于是便将崔湘君逃婚都离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事儿谢满青倒是听说了。 她只知道崔湘君自己偷跑出去玩儿,被少女屠夫给绑了,差点儿人就没了。如今一听,倒是知道她竟是为了不被催婚跑的,顿时心底有几分感叹,只觉与她惺惺相惜了。 几个人正聊着天的。 忽然后院冲天一般的起了一团红色。 而后便立刻有下人呼喊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快!后院走水了!” 谢沂温一听这话,立刻对着秦灼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又交代谢满青照顾好秦灼,便匆匆赶了过去。 谢满青一瞧着是那个园子,一咬牙气的很:“肯定又是那个疯子干的!他真是要气死人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秦灼一听这话便觉得有几分好奇。 “什么疯子?” 谢满青皱起了眉头,说起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还还有些愤怒。 “就是家里住着的一个疯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家里来,大伯父对他很客气,大概也是要博一个贤名,便让下人们好好地照顾着。那人时不时地会发疯,经常动不动就放火,还会喊杀人啦!杀人啦……” “这一回八成也还是他给闹的,他可不是放过这一次的火了。不过瞧着……这一次的火似乎比往日要大一些。也不知道他到底烧了多长时间,又到底烧了多久。家里住着这么个人,真是麻烦的很。” 谢满青说着这些,嘴里全是对那人的不满。 秦灼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只是瞧着那一处的火,心中稍稍起了疑。 这火势瞧着可是挺猛的。 这一天还是刚刚下过雪的,这么大的火,这人还又有前科的,谢家的人之前就没有注意到,竟然能让这火烧得这么大? 这可真令人感觉奇怪的很。 火势被扑灭用了一刻钟。 谢沂温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毕竟谢家前去帮忙的人挺多,倒也用不着他怎么插手。 谢满青见到他回来,直接就问了:“是不是那个疯子放的火?” 谢沂温摇了摇头。“我过去,并没有瞧见他的身影,约莫着他并不在场。” “不在场?”谢满青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能理解了。“如果他不在场的话,那么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又是谁放的火?” 谢沂温沉声道:“这个暂时不清楚,得等火彻底灭了之后,再看看整体的损失,那时候再来查是谁做的。” 谢满青一听谢沂温这么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就得把放火的人给抓回来才行!他们倒是真够胆子大的!居然敢在此时做出这种事情来,都大过年的,这也太晦气了!”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的表情不太对劲,她等着谢满青到一旁去问火的情况,走到了谢沂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表情不怎么对劲。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沂温挑眉。 秦灼果然还是观察力那么惊人。 他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我刚刚到着火的地方,似乎有闻到很浓的桐油味儿。” “桐油味儿?” “对,量很大,而且……很新鲜。” 秦灼一听谢沂温这么说,立刻就懂他的意思了。 她深吸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肯定。“这么说,是人为纵火了?难不成是真的那个疯子所为?” 谢沂温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像。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63章 谢家这档子事儿瞒不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灼听到这话,目光落在了谢沂温的身上,感觉有些好奇。 谢沂温眯眸,神色冷静,眼神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复杂。 “在纵火那一处,我不仅闻到了浓郁的桐油之味,还闻到了恶臭。” “哦?什么恶臭?”秦灼心底微沉,似乎已有答案。 “死尸散发出来的恶臭。” 果然,谢沂温说出的答案与秦灼所思所想一致。 难道不是无故有火,竟然是……有人杀人? 就在二人压低声音,小声讨论到此,却忽然听得那纵火的房间于此时传来尖锐的凄厉叫声。 “死人了!死人啦!” 谢沂温与秦灼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相同的东西。 是对案件发生的一种兴奋的渴望,他们从某种情况来说,应该也的确可以算是一类人。 “三哥!这怎么回事?”谢满青震惊地从一旁的廊道小跑过来。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缓缓着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家里可能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跟县主先过去瞧瞧。” 谢满青闻言,连忙道:“不行!我也想去看看!这么有趣的事情,如何能不带着我一起?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去破案子!好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不想放过!” 谢满青刚刚才听过秦灼的丰功伟绩,此时好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亲眼见识一下,她当然不会放过。 谢沂温眉头微锁,正想呵斥于她,却不想一旁站着的秦灼却忽然开口道:“就让她跟着来吧。人总是要经历一次,看看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谢沂温听了秦灼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自己。 “走吧。不过一会儿被吓哭了,你可别怪别人。” 谢满青满不在乎地冷哼。 “算了吧!我才没有那么弱小可怜呢!我觉得自己还是能扛得住的!” 谢满青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真正到了场地,见到尸体之后,立刻就吐了。 谢沂温与秦灼都没有时间理她。 而秦灼直接就上前,开始对着眼前已经烧成了焦皮的看不清楚面容的尸体进行验看。 刺鼻的浓烟味儿还未散尽。 如今……却又增添了一股烤肉的焦味儿,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儿。 这种味道也令人闻之欲吐。比这焦尸外在的样子,还要令人感觉不舒服。 谢沂温看向了秦灼,呼之欲出的阻拦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这种焦尸的场面,他本应该是有些担心的,也挺怕秦灼会看到眼前的这场景而感觉不舒服。 可谁知道此时的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很快就进入了验尸的状态,这副模样,倒是比他往日所见到的仵作还要有水平。 这大概是谢沂温第二次见秦灼验尸。 之前那次他到的时候,尸体是已经被验看过一遍了,所以他并没有真正见识秦灼如何看尸体的情况。 虽然也知道秦灼应该是不害怕死尸的,不过这种被火给烧到的尸体是普通的尸体不能比的。 也算挺难面对的,不过……显然此时的秦灼完全没有将这些给放在心上。 她很自然而然地开始对眼前的尸体先做了简单的检查。 “这尸体不是新死的,死了有三四天了。所以你会闻到一股恶臭。口鼻外有灰,口鼻内部却并没有,可见是死后焚烧,而不是烧死的。” 秦灼又继续补充:“被害人是一名成年男性,年龄约在四十岁上下,很瘦。他的死因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仔细验尸才能知晓。” “那这个死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比如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特征,可用于证明他的身份之类的。”谢沂温又问了下。 秦灼挑眉,摇了摇头。 “目前我所看到的都不太细节,还需要进一步进行尸检。这人身上有一些陈旧伤,也有新伤,不过都被火烧造成了部分缺失,没那么快判断哪些是特征。” “另外整间屋子虽然是被火烧了,也一样需要封锁并检查。尤其还需要知道起火点是怎么来的。” 谢沂温点点头。 “我会让长烟去通知大理寺,让他们派人过来。至于谢家的人,我会交代大伯父他们,把前后门都看守住,保证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出去。” 秦灼皱起了眉头,她拉住了谢沂温,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 “案子发生在谢家宅院,这事儿可就不简单。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会对谢家造成影响……” “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大伯父说清楚。他知道轻重。况且,谢家这档子事儿瞒不住。”说着,谢沂温叹了口气,话语在此时意有所指。“有些问题,既然是脓疮毒瘤,该解决的也得解决掉。不然,这内部腐朽一团,早晚会瓦解掉。家族那般大,外人想从外杀死是很不容易的,可若是自内部瓦解,那却是极其容易。” 谢沂温挑了挑眉。 “谢家人也该面对这些了了。不管如何,背后是谁动的手,县主尽管放开手脚,我会支持县主的。” 秦灼这才点点头。 既然谢沂温心里有数,她便暂且放心。 谢沂温并非冲动易怒之辈,他下定决心,便定有解决之法。 秦灼对此相当认可。 看着谢沂温去安排,秦灼则去谢满青的身边,看看她怎么样了。 谢满青俏脸惨白,眼神于此时还潜藏着惊惧之色,显然被刚刚的烧死的尸体画面给吓得不轻。 “我……我这才知道真正的尸体到底有可怕。县主太厉害了!” 说着,谢满青又很无奈很悲伤地蹲在了地上。 她都快哭了。 “我刚刚还提及你的厉害,说我日后定要如你一般。我还以为我不怕这些,能像你一样坚强的,却没想到……” 谢满青满腔豪情,在面对那一具尸体之后,彻底被打击成了失落。 秦灼哭笑不得,她陪着谢满青蹲下身子,伸手在她的肩膀轻拍了下。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谁还不是一样?我在一开始验尸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真的?”谢满青不信。 秦灼笑了笑:“当然真的,这没什么多练练就好了。人都是环境塑造影响的,时间久了就好了。若你真有些热爱,那这困难便不算什么。” 谢满青听到秦灼如此宽慰,心下轻松不少。 她将自己的心情放置一边,而后紧紧拉住秦灼的手。 “被烧死那人我认的!” 第64章 怪我多嘴,刚刚说了那个疯子的坏话 秦灼看出她还在紧张,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来,陪她一起等谢沂温回来。 “你慢慢说,不着急。别自己吓自己就行,不必着急回忆。” 谢满青嗯了一声,“有你宽慰,我现在好太多了。我也不是着急回忆,而是……确实是刚刚去瞧了一眼,认出了死的那个人。” “怪我多嘴,刚刚说了那个疯子的坏话。原来竟然死的人是他……” 秦灼挑眉。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疯子死了?” 谢满青叹了口气。“他身上的衣服也没烧完,就是往日他穿的,那衣服可脏了,也没人会穿他的啊!再说了,我刚刚还看到了他腿上有一点的皮肤没有烧掉,那里有一道疤痕,我是见过的!” “那道伤疤是谢二哥给打的。” 谢二哥?难不成说的是那个之前还对她表现得很凶的谢玉坤? 秦灼还在思索着的,却听到身后有道男子的声音在此时传来。 正是谢玉坤。 他显然听到谢满青的话,立刻表示不满,整个人冲将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谢满青一通训斥。 “什么叫我打的?我打了谁了?你又在外人面前瞎胡说!五妹,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话,那就闭上你的嘴,赶紧滚回去!” 谢玉坤对自己的这个妹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是大房谢大爷家的,这个妹妹却是二房谢二爷的女儿。 算起来他们之间虽然是亲一些,却也没那么亲。谢玉坤对她说话就没那么好听,当然此时的他也直接就把怒火发在秦灼的身上。 “县主,这里是谢家,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我们谢家可不想让闲人每天到这儿来管东管西的。就算你是县主,那也只是谢家的一个儿媳妇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谢玉坤咧开嘴。 “你若是想管我,那先让你自己成为谢家主母再提旁的。” “我三弟被你迷住,如今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算了,我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旁的不管,若是你敢对谢家不利,对我三弟的声名官威有损,我定不饶你!” 谢玉坤一开口明显的还是跟秦灼不对付。 秦灼深深地看着谢玉坤,那眼神看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他眉头紧锁,一时有些紧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你不要以为你用这种眼神吓唬我,或者拿你县主的权势逼迫我,就能让我屈从!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秦灼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在他吓得提心吊胆一动都不敢动的时候,却见秦灼只是走到他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墙角放着的一幅画。 画上颜色鲜艳,上方画着的是一名女子的背影。 女子衣着华丽,发髻却是妇人样式,虽不至于能瞧她的长相如何,可只瞧着这背影一眼,便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得能有这般背影之人,必定也是天仙之姿。 咦? 谢玉坤的笑意此时僵硬在脸上。 他以为秦灼会来找他麻烦,却不想人家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竟然是直接忽视了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而向着他背后的画作去了! “你……你……”谢玉坤张了张嘴,神色僵硬之余又觉得喉咙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 秦灼没理他,她只是对着谢满青招了招手。 “五妹妹过来看看这个。” 谢满青连忙走过去,她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所指的那幅画作。 真的看到之后,不由得称赞了声。“这画是谁画的,画得很不错啊!与我三哥有的一拼呢!” 秦灼:“你之前没有见过这画?” 谢满青摇了摇头。“没见过。如果我见过,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毕竟画的这么好,一眼难忘。” “奇怪!这么好的画为什么会放在这儿?” 谢满青转身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二哥谢玉坤,直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可知道这画是哪儿来的?” 谢玉坤眉头一皱,很是不满着开口。“我哪儿知道!这事儿又跟我没关系。” 谢满青哦了下。 秦灼眯眸,手指微动,“这么说这画的主人无人可知了?” 谢满青闻言,忙道:“我帮你叫管这院儿的侍女银环过来,可以问问她,也许她能知道。若是她也不知道,那就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便去叫了自己的侍女安排银环过来。 银环本就是在这个院子当差的,只是她不太喜欢跟这院子里的疯子说话,更不想搭理他,往往每日只往外跑。 银环被叫过来时,立刻惶恐无比,连忙跪下求饶。 “五小姐和二郎饶了奴罢!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 第65章 她便是我,伤她就是我的体面 谢玉坤冷哼了一声,“你做了什么偷懒了?为何此时要说这等话?” 银环不敢隐瞒,直言道:“奴婢今早听得外面有人说三郎与县主要回来,一时好奇想要去看看县主长得什么样子,便出了门子去,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奴婢回来之后,才知道院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着火的时候……奴婢并不在此处。” 说着,银环便跪趴在地上用力磕头。 “求五小姐和二郎大恩大德,不要将奴婢撵出去!奴婢家里就靠奴婢一个人挣钱,若是将奴婢给撵出去,那奴婢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 银环刚刚说完这话,忽然感觉到肩膀一疼。 谢二郎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这一脚是真的狠,直踹得银环没跪稳,整个人瞬间就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个贱婢!让你看园子,你倒是学着旁人乱跑!如今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你这倒是还要脸求情!我看就该找个人牙子直接领了人卖出去的好!” “只是回来一个三少夫人而已,她是你什么主子,倒要让你连自己的差事都不顾的,还要跑去瞧热闹?” 谢二郎这一刻瞧着是真的挺气。 他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处发,这丫头如何,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心疼的。 他这么打丫头,也不过就是打给秦灼看的。 而且还说什么三少夫人是你什么主子,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 谢满青听不下去,立刻开口辩驳着道:“二哥!你少说几句!还有三嫂嫂在这儿,你还是兄长,如何能在下人面前这么说话?”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这儿也没你一个女人插嘴的份儿!” 谢玉坤根本就不听谢满青的,他径直就骂了回去。 谢满青气得火大,可也没办法跟谢玉坤争执什么,毕竟他这人向来就是个二百五,做事毫无一丁点儿顾忌旁人的意思,每一次都能把别人给气个半死。 他这种性子,在整个谢家完全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很。 毕竟……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整个家里都是谢大爷和谢大夫人当家。 他们二人对谢玉坤宠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之前也跟谢玉坤争过,也没讨得了什么好处不说,反而还被自己的父亲谢二爷给骂了一通,这种情况之下,谢满青改变不了结果,也只能忍了。 “……” 秦灼一瞧谢玉坤直冲着自己而来,她并不想被狗屎溅一身,便转身要走。 却不想谢玉坤两步又冲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县主!不是听说你破案很有一套么?怎么?这案子还没破,你这就要走啊?我们谢家这看园子的婢女都已经给你找来了,该不会你想说你破不了这个案子吧?那这就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县主……” 他还想说什么的,一旁不远处站着的白鹰几步走了过来。 嗖地一下,便将自己随身的长剑抽出。 白鹰神色冷硬,带着冰冷的杀气,目光似刀光一般直射向谢玉坤:“谢二公子,你胆敢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我手里的长剑没长眼睛!” 秦灼双手环胸,仿佛此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这一番打闹,此时的她也只是很平静地将目光看向了那幅画。 谢玉坤还想蠢蠢欲动,白鹰直接举剑就刺。 噌地便果真在谢玉坤的脖子上刮下一道血痕。 谢玉坤立刻吓得哇哇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平阳县主杀人了!” 白鹰见状,挑眉看向他,而后冷笑着道:“你便再继续高声喊叫,看我家县主理你不?” “你……你!”谢玉坤捂住了脖子,皮肤被利刃给划破的微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而后他注意到白鹰阴冷卓绝的目光,丝毫不怀疑这婢女真的敢在他往前走上一步之后,直接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白鹰冷哼,眼神多是瞧不起。 “若非是看在县马的份儿上,你刚刚就在这儿,在我家县主面前如此行事,我早一刀砍了你了!警告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再出言不逊,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白鹰这话说出来,直把谢玉坤给气得个仰倒,差点儿没有昏过去。 忽然自一旁假山石走出了一道身影,谢大夫人迅速走出来,怒火中烧! “我看谁敢割我儿的舌头!” 谢大夫人本身还在不远处站着,听到这一处的动静,又听了谢沂温说起这园子里的着火,还死了人,当时就唬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跑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万一真的出了问题,到时候还得是她要被谢大爷给埋怨。她现在过来了,还能做些弥补的。 谁知道才刚刚到这儿,就瞧见了自己儿子被欺负! “哎呦!儿子啊!你的脖子!都流血了!天杀的,你这个贱婢!你敢对我儿子动手!” 谢大夫人听到那么一句话就已经很火大了,仔细一瞧注意到了那一道血痕,于是立刻就冲到了白鹰的面前,而后狠狠地举起了手,就朝着白鹰的脸上打去。 啪地一声! 谢大夫人反应过来,她的手并没有打在白鹰的脸上,而是被反应过来的秦灼伸手给拦住了。 秦灼眯眸。 “大伯母。请你自重。” 谢大夫人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女子之前柔顺可亲,似乎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她与其他的女眷都这么认为。 只现在这一刻,她才忽然之间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在她的身上展示出来。 秦灼淡然道:“大伯母,我的侍女如果有错,你可以直接呵斥我。若是她有错,只能我来教育她。” 谢大夫人瞬间哽住。 “你……你……侄儿媳妇,你要为了一个侍女与我生分?她刚刚做了什么,你也不是没有瞧见!她一个下贱的婢女敢对你二哥他这么动手!你怎么能这么替她遮掩?” 秦灼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眼底微光闪烁,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大伯母,你难道不知主子身边的侍女,往往代表了主子自己的真正意思?”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做,便有白鹰替我做。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便有白鹰替我说。” “她便是我,伤她就是我的体面。而我的侍女教训二哥,你该不会还不懂什么原因?” 第66章 反正有仇,我也当场就报了 谢大夫人神色僵硬。 她这一刻才知晓眼前的秦灼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甚至于还是个极其不好招惹的对象。 “二哥……”就在谢大夫人哑口无言之时,秦灼几步走到了谢玉坤的面前,很得体地对着他行了个礼。“以后莫要欺负惹到我的侍女了,她脾气不好,这次抹的只是一层皮,下次会不会断了你的骨头那就难说了。” “你!” 谢玉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被秦灼两句话给讽刺的立刻不敢张扬跋扈,只能恨恨地捂住开始泛着疼的伤口,咬了咬牙道:“你够狠!” “妇道人家如何能做这等有辱斯人之事?真是……真是……” 他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满,于是张口就开始了。 秦灼挑眉,唇角微勾,斜着眼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冷意。“二哥。听闻你文墨不通,腹内草包,如今还不是秀才罢?那就别斯文不斯文的了,我是你三弟的正妻,你三弟身为进士,又是大理寺少卿,他都不说我这等妇道人家不斯人,你倒还给脸子上了?” “二哥若是有空,不如多看些书,也省得旁人在一旁笑话你!” 谢玉坤和谢大夫人怔愣在当场,直接傻眼了。 谢满青却两眼直放光! 啊! 她这个糟心又讨厌的二哥哥,除了三哥能治之外,如今又多了个三嫂能教训教训他了! 还有谢大夫人……她这明明还是大伯母,虽不至于是秦灼的婆婆,可到底也是长辈,之前她瞧着秦灼不声不响的,也不计较这些人冷嘲热讽,是不懂处世,为了三哥而顾及体面的。 如今瞧着,那只是没惹到三嫂嫂的脾气上啊! 三嫂嫂可真够护犊子,不过一个侍女而已,就在她这边的地位如此高。 三嫂嫂竟那般乐意为了她而出头,真的……令她这心底都难免要暖上几分。 “这画和丫头我都留着了。”秦灼淡然着道。“既然我要在这儿住上些日子,要过个年,也需要人伺候。我身边只有一个白鹰,我瞧这丫头就不错,正好让她来伺候我。谢大伯母若是没有意见,那人我就带走了。” 谢大夫人:“?” 你问我意见了吗?我什么时候说我自个儿没意见了? 谢大夫人想说什么的,却只见秦灼完全没再理会她,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那点儿没晕过去。 秦灼只让白鹰过去,将银环扶起,再将那画作取来放在自己手中。 “这画是谁的?” 银环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不敢不回答,于是便道:“是这屋子里住着的朱老的。” “朱老?” “对!就是那个整天又是放火,又是骂人,还总会喊杀人的老疯子。他姓朱,一直都住在这院儿里。奴婢有见过他拿着这画发呆过,当时奴婢还觉得他有些癔症,每日总喜欢发呆地看着这画。” 秦灼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画是什么时候在他的手中的?” 银环思考了下,小声着道:“这个具体的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挺早了,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我来的时候,他这画就在他手里了。朱老特别宝贵这一幅画,每次挂出来,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秦灼轻嗯了声。 谢大夫人气得牙疼,这平阳县主真是好大的谱! 竟然这么忽视着她!她一定要让秦灼好看! 就在问着话的时候,谢沂温与谢大爷及其他的谢家人都来了。 谢大爷神色凝重,略带紧张。谢沂温提到此处着火,这事儿不大不小,本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他的意思是这事情既然没有发生什么,那便只当不晓得,也不用报官就行了。 可谢沂温却不允许,只说瞒不住了。毕竟这火太大了,谢家宅院又位于天子脚下,这里发生这么大的火,京都官府的人不可能不来查。 若是有隐瞒的地方,被火烧死了人,还知情不报,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于谢家不利。 “大伯父暂且放心,我任职大理寺,而县主又是官家亲封巡按使,身份非同一般,自是不必为此紧张。若是有案,只要我们报案,证明与谢家无关,那便无碍。万万不能做欺上瞒下之事,反而徒惹麻烦。” 谢沂温这般话,给了谢大爷安慰。 于是他便叫了谢家二爷、三爷等人一道前来,与此同时,又派人听从谢沂温吩咐将前后门都守住,等着官府来人问话。 刚刚到此处,谢玉坤便直接向着谢大爷等人告状了。 “县主身边的侍女这般大胆!大爷可得为我跟二郎做主啊!县主这也不过才入门,就能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谢家?”谢大夫人急忙也跟着一道。“竟然把我儿子的脖子都弄成这样,这让他可怎么做人?这太过分了!” 谢大爷一听这话,朝着秦灼看了下。 他还没有开口的,一旁的谢沂温就急步走了过去,到了秦灼的身边,小声地问道:“你如何?没事吧?” 谢沂温心底多了几分不满。 “都是我这家里事多,二哥又没个规矩,才冒犯了你。你别在意。” 他的目光中带着恼怒,而后一双厉目像是刀子般直射谢玉坤的身上。 “二哥!过来,向县主道歉!” 谢大爷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 这小子倒是与以前不同了。 谢玉坤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沂温。“三弟你!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就这么对我的吗?” 谢沂温的眸色微冷,他没有理会谢玉坤,而是定定着道:“我再说一遍,向县主道歉。” 谢玉坤的嗓子一干,他一咬牙,气得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 谢沂温见他离去,倒也不追着他,只是将充满歉意的目光看向了秦灼。“对不住了。” 秦灼摇头。“无碍。反正有仇,我也当场就报了。” 说着,她笑眯眯着道:“我家的侍女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你不怪我就好,当然……你怪我,我也要替她找回公道。” 第67章 那么……他就不能被草草下葬 谢沂温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看向秦灼,神色中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怪异。 秦灼没当一回事,她几步走到了便走到了谢大爷的身边。 “大伯,你可知道这幅画?” 谢大爷愣了下,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手里拿着的那幅,等看清楚了手里的这幅画作,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略微震惊着道:“这是……朱老的。我见过他看过几次。他平日里对这画很是喜欢,最不喜欢别人触碰。” “这……这画怎么在你这儿?” 秦灼点头。“那你可能认得出烧死的人是谁?” 秦灼注意到谢大爷的不解,解释着开口:“是这样的,你与朱老的关系不错,又将他收留在谢府,想必对他应该很了解。如今在朱老的院中发生了火灾,一具尸体被火烧死,目前还身份不明。所以,我想让大伯来辨认一下这尸体的身份。这样对我和子凉破案也有好处。” 谢大爷深深地看了秦灼一眼,略微沉思了下,就很快点头应了下来。 “县主所求,我自然相帮!走,我过去陪你认上一认。” 谢大爷这么容易就同意了秦灼的恳求,这让一旁的谢家人都不由得愣了下神。 谢大夫人的脸色难看,神情僵硬。 谢大爷这般做法,分明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可她也并不敢在此时对谢大爷发脾气,只能咬着牙,带着一双阴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秦灼。 秦灼并不在乎。 她与谢大爷走到了焦尸之处,谢沂温已经在旁边站着了。 这焦尸已经在谢沂温看过现场之后,被他找了长烟等人给抬了出来。 屋子里被烧过了一遍,很容易还会有其他的问题。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将躺在此处的焦尸给伤到。抬出来则能避免对尸体造成影响。 谢大爷忍着难闻的焦味儿,低头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他立刻把脸撇到一旁,为难着开口:“这都烧成这般模样了,我哪儿认得出?” 秦灼闻言,不慌不忙在一旁道:“大伯再仔细辨认辨认。若此人不是朱老,那便是外人死在这儿,怕是会更惹出别的麻烦来。” 谢大爷眼珠子一转,心道,也是,谢家如今刚刚有个谢沂温承了圣恩,正是大好的时机,可不能再遭遇点儿旁的事情,再把麻烦惹到谢家人身上来。 这事儿最好得辨认清楚! 不然……问题可就真的大了。 谢大爷再一次低头去看,这一次的确比之前要认真了许多,却是依旧还不能算很认真。 秦灼倒也知道他什么情况,也没再为难他。 她走了上前,弯下腰,抬起了焦尸的胳膊和手。 “大伯,这是焦尸的手和手臂,上面我注意到有几处焦黑与旁处不同。虽然一样经历了火烧,可这上面的痕迹并未烧净,还有所残留,虽然只有半截指甲盖儿大小,不过依旧是可以瞧出来,似乎……有一小片的红色。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又是否可以通过这东西来辨认尸体的情况?” “红色?”谢大爷眯起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时也忘记了刚刚那被吓到的反应,立刻低头看过去。 只是一眼,他便瞧清楚了! “这个人就是朱老!确实是他!这是朱老手臂上的纹身!那里纹了一只红色的蝴蝶!这一处残留的是蝴蝶一小点翅膀!我见过!我确实是见过的!” 谢大爷随即喊了出声! “原来死的真的是朱老!” 谢大爷心底一酸,仰天长叹。“朱老啊朱老!你这多么多年为难自己,只想着自己做这做那,你可知现在你是个什么结局!你怎么就……怎么就失足将自己给烧死了!” 谢大爷说着,又转身看向了秦灼,叹了口气:“他这样被烧死,一定很疼。我……这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这才造成了他被火给……” “他这般被烧死了,想必确实是很痛苦,我自是不能让他死后过得也难受。他是我的好友,这般意外身亡,令我心下难受不已。我这便去定制上好的棺木,再将他好好安葬,定然不会让他死了之后还受委屈。” 秦灼哦了一声,只看了他一眼道:“不急。你认得他是朱老就行,你敢确定他这一特征,愿意做证就好。” “他这身上的这一段特征可还有其他人知晓的?” 谢大爷被这么一问,还没回答的,倒是这院子里的银环连忙道:“我知道!我有见过,只是一直以为那是他画上去的,一洗就会掉,并不知道…这是纹绣。” 如此有两个人就足以能证明焦尸的身份确实是朱老无疑。 就在此时,谢家的仆人前来,领着大理寺众人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谢大人,我们要将您这老宅给封锁。还请大人移步偏厅……”大理寺来人还是比较客气的。 谢沂温点头:“无妨,各位同僚直接公事公办即可,我也没什么意见。” 谢大爷却是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妙。 他几步走到谢沂温的面前,脸色微微有些不大好看。 “大理寺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我们谢家当凶手了?那朱老不是因为失火被烧死的么?这么围起来,那不就会让其他人以为这是我们谢家出了杀人的命案!这何其荒唐!” 谢大爷极为不满。 谢家可不想牵扯上人命官司。 这一旦真的招惹上,便相当的说不清,更会造成整个谢家被人给误解,那对整个谢家的声望都会造成影响! 这么下去,谢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谢大爷深吸一口气,神情中难掩愤怒。 当然这首当其冲被指责的就是眼前的这个谢沂温了! 若非是他信了这小子,说是等着大理寺来处理案子,让大理寺秉公执法,他如何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轻易地进入谢家大门? 谢沂温没吭声,他身边站着的秦灼却是忽然打断了谢大爷,缓缓开口道:“大伯,这并不荒唐。” 谢大爷:“你!” 他震惊地看着县主,心微微一沉! 难不成县主是故意与谢家作对?亏他还对她那么好! 下一刻,却又听得县主清晰而又镇定的声音。 “若是死者真的是朱老,身份可以完全证明,那么……他就不能被草草下葬。” “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语气淡然,声音却无比坚定。“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死后被恶意放火焚尸!这也许是一起谋杀案。” 第68章 他这可是辱骂朝廷命官 谋杀案?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心下一凉,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她。 “谋杀?怎么可能?会是谁想要杀他?他又为什么要杀他?” 谢大爷万分不解,没有被秦灼给说服,只眉头紧皱,显然怎么也很难相信秦灼此时所说的这话。 秦灼摇了摇头。 “尸体没有做更仔细的勘验,许多细节还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动机也不清楚,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需要知道更多的线索,而大理寺此时封锁宅院,控制进出,这对整个谢家并无任何为难。” “况且……” 却见秦灼神色淡然,语气中带着冷漠。 “大伯,谢家被围并非是被人误解的原因。命案既然在这儿发生,那就必然会被旁人知晓,也早晚还会被传出去。与其让旁人偷摸着污陷谢家的名声,倒不如放开手让大理寺查明案情。” “如果是谢家人犯案,那便大义灭亲!若是旁人做案,在案情查清之后,大理寺也定然会还谢家一个清白。” “大伯,掩耳盗铃,非解决问题之道也。” 谢大爷眉头紧锁。 他瞅了一眼谢沂温,又瞧了下秦灼。 谢大爷心底对谢沂温本是想要辱骂一通,再尽量地抓一抓他的错的,却不想他竟然有县主帮着他说话。 如此谢家倒也还不大好动他什么。 谢大爷深吸一口凉气,冷冷地看了谢沂温一眼:“有县主在此求情,我便暂且放你一马。等到事情结束,你跟着我到祠堂,把该算的账都算算清楚!” 谢沂温只点头称是。 之于长辈,他在外人面前也只能敬重,不得违背长辈之意,更不能说过分的话语。 不过转身,他便对着大理寺众人道:“尽快行动,谢家之前我已经安排过,足以保证并不会跑掉任何一人。” “是!” 大理寺官员到场,各司其职,行动迅速。 在谢沂温的号令下,开始封锁园子,现场录下口供,而仵作此时也开始了验尸。 来的是仵作是一位长期在京都进行验尸的老仵作,姓上官,年轻时候便不知何故忽然迷上验尸,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明明是举人之身,可做官的,却最终选择了卑贱的仵作行当,然后一做便是三十年,做到了如今四十多,依旧操持着这行当。 “上官仵作,这位是平阳县主。你在验尸之时,也可让县主一观。县主也喜奇人异事,对于验尸之技法极其痴迷。上官仵作可教导一下县主更多的细节和内容。” 谢沂温向老仵作介绍起秦灼。 虽说秦灼本身就是县主,身份高贵,做事可仅仅凭借自己的心意便可为所欲为。 想要与个仵作亲近,那本就是这仵作自己莫大的荣耀。 只是有了谢沂温从旁协助,到底还是能省下不少麻烦,而且衙门有人,事情自然好进行。 老仵作瞅了一眼秦灼,他倒也不生气,只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女娃娃正经的不想学,倒是想要学一些奇奇怪怪的。验尸可不是什么好活儿,又得下力气,又脏又臭又累不说,还不得人心,你放着好好的县主不当,放着大理寺少卿的正妻不干,跑来跟我这个老头儿瞎胡闹,倒是令人意外。” 秦灼轻咳了一声,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仵作行礼,而后道:“验尸确实有诸般缺点,可这优点,也是天下人皆知。” 老仵作一边开始摆放验尸工具,一边开始熏香行礼。 忽听得秦灼这么说,顿时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优点?” 秦灼浅笑。“确实是优点。替死者鸣冤,解答生前最后的问题,令死者瞑目,让生者无憾,天下第一善也。” 上官仵作拿着验尸工具的手略微动了动,忽然笑了。 “你这丫头倒有些独特见解,难怪官家会赐你令牌,又封你为巡按使。就凭你刚刚所说的几句话,老朽便觉得你还真就能当好这巡案使!” 说着,上官仵作对着秦灼挥了挥手。 “县主既然对验尸感兴趣,那便过来。旁边有手套和工具,若是想亲自上手,也随你。” “老朽这一家人只对老朽的银子感兴趣,对老朽的这一身手艺……那可以说是厌恶之极。倒是县主有趣,那不如上前一观!” 秦灼点头,便很快上前与上官仵作一道验尸。 谢大爷等人在一旁瞧着,脸色瞬间一变。 谢玉坤捂着脖子,眼睁睁地也在一旁瞧着秦灼拿起了一把刀,开始在焦尸的身上划拉了下,而后很认真地挨近又闻了一口。 谢玉坤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 卧槽! 卧槽! 卧槽! 她!她她她!竟然就离那具尸体那么近!她难道就不害怕吗? 谢大夫人也惊呆了。“二郎,我……没看错吧?县主她真的……真的拿着刀在扒拉尸体?” 谢玉坤神色复杂。“娘,我确定你没看错!” 说着,他的声音颤抖,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敬畏。 “怪不得三弟妹她敢抽我!如此奇女子,她连尸体都敢抽了,还怕抽我一个大活人吗?” “三弟妹还是个有官身的,我是不该辱骂她,侮辱三弟妹,那就是侮辱了官员,若是三弟妹真是要计较,哪儿还有我的活路?” 在面对着绝对的压迫感时,原本有些脑子不大精明的谢玉坤,忽然就开窍了! 也是,他这可是辱骂朝廷命官啊! 那哪儿是欺负一个县主? 他又不是疯了,难不成还要把自己的未来给丢了不成? 谢大夫人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也只能轻咳了一声,她也没辙了! 自己家的儿子都不敢说什么,而老公更是捧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县主,人家还是有官身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说什么? …… 验尸很顺利。 上官仵作本就是老手,如今有了县主在一旁帮忙一起验,进度快了不少。 “这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四天前,尸身死时身穿一件粗布麻衣,脸部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过依旧可以分辨出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第69章 你少说几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死者身上除了烧伤外,还有大大小小一些新伤和旧伤,不过皆不致命。口鼻内及体内皆并未有黑色炭末,身体姿态并无任何挣扎痕迹。从死者的胃中发现了一些食物残渣。” 说着,秦灼轻轻地用手扇至鼻间,闻了下之后,“是砒霜。有剧毒。” 上官仵作听着秦灼这么插了一句,他也并不生气,反而点点头道:“县主所言不错,这具焦尸的体内确实有砒霜的残留,而且他虽然被烧死,地面上因为中毒而导致的呕吐物还有残留被烧焦的痕迹。” “所以,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此人死于中毒,而非是被火烧死了?” 谢沂温在一旁开口问。 “可以暂时这么肯定。” 上官仵作笑了笑:“我与县主的想法一致。县主确实是个破案的好手,她的想法很成熟,而且判断的丝毫不差。” “你这个人相当的无聊,倒是没想到,却能找到一个如此有趣的妻子,着实让人感觉有趣。” 谢沂温没吭声,只是将目光看向在验完尸之后,还在很认真地安排着收尾工作的秦灼。 眼眸深邃,多了种说不出的关注。 上官仵作瞧着有趣,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沂温,而后摇了摇头。 谢大爷脸色很难看。 等到谢沂温得到尸体死亡的具体时间之后,便开始对着下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进行问询,主要针对的就是问出作案时间相关的嫌疑人,然后再一步步地排除。 谢大爷站在正堂的门口,对于谢沂温如此行为,已滋生出难以掩盖的愤怒。 谢沂温却并没有到他的面前来解释这一切。 谢大夫人走了过来。“你如今倒是知道生气了?我看这一家子可是真的挺有意思的,完全就没有将我们整个谢家给放在眼里,也亏得你倒是挺把人家给放在眼中。现在可知道什么了?如今谢家一整家的脸面可都被扔在地上踩了!” “你少说几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谢大爷脸色并不好看,怒视着谢大夫人冷哼了一声。 谢大夫人一听到谢大爷这么说,语气顿时带上了些冷漠。 “既然听不进我说的话,那又何必动肝火、发牢骚?怎么?只敢在我面前玩儿这骨气?若是旁人,你便毫无法子了是么?” 谢大夫人眯眸。 “还有朱老的死……若说与你毫无干系,你敢信吗?” 谢大爷一听这话,心下一颤,眉宇倏地闪过些许的戾气,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大夫人。 “朱老的死与我何干?你给我慎言!” 谢大夫人冷笑:“真没关系?那你初五那天晚上深夜又去了哪儿?别以为你能瞒得了我!朱老这事情如果继续查下去,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总之肯定会把你给牵连进去,到时候你就知道麻烦了!” 谢大爷顿时沉默。 谢大夫人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注意到无人听他们二人说话,便又压低了声音。“你那日回来时,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有血迹!一开始我可没怀疑到你,可你也开头了刚刚那仵作和县主的话了!朱老并非是被烧死的,而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 “你那一天,身上可是刚刚正好有着血迹的!这事儿,你能瞒得了别人,可你真的能瞒得过我?除非你能解释得了那天晚上的情况,还有那件血衣的情况,不然我敢说,你这个大义灭亲的亲侄子可是真的敢把你送到牢里去。” 谢大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大夫人说完这话,便没再继续提起刚刚的所说那几句话,只是最后临走的时候,提醒了谢大爷一下。 “还有,我会替你隐瞒,帮你解除怀疑。可……那只是为了我们的坤儿!” 谢大夫人走了之后,只留谢大爷一人站在正厅门外。 此时的谢沂温又问起了银环,想要她的一部分口供。 银环战战兢兢的,于是细细地把朱老近来的所有情况都说了说。 “朱老这些日子确实很反常。除了看着那幅画的时间越来越长,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跟在他的身边,还看到过他近来喝了酒。喝嘴了,就会自言自语的,说什么,该报仇了的……” 银环说到这,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是真的害怕朱老这人,他真的让人感觉害怕。你不知道他那个眼神到底有多渗人……看着就让人感觉恐惧。” 秦灼在一旁听了,安慰着她。 “没事了。你可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说的?比如……本月的初四初五初六这三日,可曾有人找过朱老?” 银环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只是……如果仔细去想一想,应该是有人找过的。只是……朱老不让我知晓。他脾气古怪,我也不想在这院子里伺候,所以,许多事情我也不大清楚。” 秦灼看向她:“既然你说你不清楚,那为什么又觉得应该是有人找了朱老?可是你发现了什么?” 银环点头。 “这个确实是。那日我本是要出门,经过朱老的门口,有听到小声的说话声。我知道他的屋子里有人,然后就想进去瞧瞧是谁。可没想到……才刚刚到了窗户口,朱老就冷着脸瞪我,把我给撵走了。” “我走的时候,注意到朱老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盘子花生米,还有一壶水酒和两个茶杯!我还是就有些怀疑,朱老若是一个人喝酒,那又为何要用两个茶杯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不过就是太可惜了。朱老不想让我知道屋内的人是谁,估计也是怕我去偷听到什么。我猜八成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也是奇怪的紧!朱老这个人半疯半傻的,犯起病来更是六亲不认,这府里还能有谁与他一道喝酒啊?这也让人感到太好奇了!” 秦灼的目光看向银环,她眯眸,似乎是在思考着。 银环迟疑了下。 “我能说的都说了,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是真的不知道,一点儿线索都没办法给你们了。” 第70章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进棺材不掉泪 秦灼点头:“很好,能给这么多线索已是极好。” “如果之后再想起什么,可直接与我说就行。” 等到银环离去,秦灼也才与谢沂温两个人将线索给整理一番。 “这院子里的人多数人都没有作案时间。这朱老所在的园子,也相当的偏僻,没什么人会主动到这么一个疯子的住所里去。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那个在朱老房里,与朱老一起喝酒的,难不成还不是谢家人?” 秦灼眉头微锁,给了一个猜测。 谢沂温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觉得有可能会是外人,反而觉得还是谢家人。等下,我们看一看胥吏们送来的谢府宅门里的众人的口供,那就能知道些线索。” 秦灼叹了口气。“我倒不会对这种线索有所期待。你们谢家规矩森然,虽然家族不至于那么有名望,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可说起来也是名门贵胄之后,这些侍女仆人们也是一样经过训练的,断然是不会出卖谢家。” “我估莫,口供上八成在表面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大伯父那个人表面宽宏,实则心胸狭窄,他容不得你的,下人们定然会得了他的指示,给你一些毫无用处的口供。所以……我不觉得我们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问那些下人,我们去问怕是没什么用,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你五妹妹谢满青去问问看。” 谢沂温闻言,抬起眼皮看向她,眼神中闪过的则是说不出的困惑以及……怀疑。 “县主并未到我谢府中来过,听起来却像是对我谢家中人了如指掌,这倒是让我感觉到很奇怪。” 秦灼张了张嘴。“这个……也许是我派人调查的呢?” 谢沂温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水,而后轻笑着道:“你刚刚也提到了我谢家规矩森严,普通人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打探消息,定然是得不到什么的,得到的也八成都是好话。” “况且你刚刚对我大伯父的那一番话,倒像是你们二人已经相识很久的样子。” 他确实不得谢大爷的喜欢,即使他是谢家如今最需要依靠之人,却也依旧在谢家不被重用。 家族带给他的只有拖累。 可他……却反抗不得。 秦灼默默地看向谢沂温,听到这话,她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 有些话,竟然说不出了。 说出来,也无人能理解,无人能相信。 谢沂温瞧着秦灼不想回答的样子,便轻笑了声。“算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也没什么重要。你说的对,口供确实得不到实话,不过……还是必须要问。有些回答即使是撒谎,那也能互相印证出相对的真实来。” 秦灼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 纯粹说真话的口供是拿不到的。 人们往往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进棺材不掉泪。 那些犯人往往都被抓住了,有了实证的情况下,都会死不承认。 只是有人来问一问口供,人们也往往会说出利于自己的,而不利自己的定然会隐瞒下去。 “那幅画,你看了吧?”秦灼说起的是刚刚朱老案件中发现的那一幅。刚刚她拿到了画之后,便递给了谢沂温,让他瞧一瞧。 谢沂温点头。 “我看了。你是应该觉得画这幅画的画手,应该是与蒋家兄妹的那个案子有关系?” 秦灼点了点头。“没错。无论颜料还是笔锋,这绘画的风格确实是与上一个蒋家兄弟的连环杀人案里的那幅画是一样的。这就挺巧合的了。”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得到这样的画作,而且还经常性观摩的?” “看来……这位朱老的身上还有着许多的秘密。我们更需要找大伯好好地问问清楚。” “如果这事儿让你去问,怕是不好问。我的话……要比你方便一些。我去问问看。” 谢沂温眸光闪烁。 秦灼不仅仅对谢家了如指掌,更似乎也很清楚谢大爷与他之间并非表面上那么和谐,甚至于连录口供这样的问话,她都知道对方不会明说,而且提出主动解围。 秦灼…… 她竟然知道这么多旁人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的谢家秘密。 这倒是让人费解。 “怎么了?我提议去帮你问话,你有意见?怎的半天都不见你回应?”秦灼要问话,总得经过谢沂温同意,不然又容易产生误会。 上一世,谢沂温因着谢家进行人的事情,总是跟她翻脸。 时不时的,她就会触碰到他的底线。 她那时候也是吃了好多次的亏,才隐隐约约地明白,谢家人跟谢沂温之间的关系相当的微妙。 谢沂温表面上是天子门生,是官家最重要的良臣,给谢家带来莫大的荣耀,这等光耀门庭的事,换到其他任何一个家族,那这般天之骄子都是被人优待的。 可在他身上……却并未出现过这种好事。 秦灼之前犯了错,是因为彼此界限不明,谢沂温性格冷硬,不爱表达内心,又痴迷破案,经常一个人外出公干一去就是几个月。 她与他之间那么多年,能坐在一起好好地说话沟通的时间,竟然寥寥无几。 算起来,这重生的几天说起来的话,还有彼此之间和颜悦色的默契,竟然比她之前的二十年夫妻相处还要更多。 “我陪你一起去。” 谢沂温回道。 他的眸色深沉。“县主既然知道了一些事情。那我也不会瞒着你。大伯不会给我面子,也难免会不给你面子。” “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怕是他会为难于你。” “他对我如何,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对你如何,那却不行。” 秦灼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 “好。那我们一起去问。” 两个人一同去见谢大爷。 却被谢大夫人给拦在了门口。 谢大夫人一脸为难:“本来你们两个来见你大伯父,自是应该的,可偏不巧,你大伯父病了。这会儿还没醒呢!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病了?” 哪儿有那么巧! 第71章 侄媳妇倒是对谢家了如指掌 他们才不会那么傻,真以为谢大夫人所言的是真的。 这是故意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既然生病了,那我们也更应该过去瞧瞧。”谢沂温平静地开口。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径直要进去。 谢大夫人脸色顿时一变:“你要做什么!” 谢沂温拉着秦灼就直接走人,完全不顾谢大夫人着急愤恨的表情。 “你,放肆!” 谢大夫人 疾步追了上前,挡住了谢沂温与秦灼的去路。“说了大爷在屋子里休息,你们怎么还敢继续往里头闯?” 秦灼唇角微勾,目光中闪过几分凌厉之色。 “大伯母是在阻止我们尽孝?还是说想要阻止我们问事?” “阻止我们新人见生病的大伯父,这行为传出去还不知如何。不过想必你们阻拦官服办案,不让我们把真相查明,这包庇或者隐瞒的罪名八成是跑不了了。” 谢大伯母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却见谢沂温依然与秦灼大大方方地朝着谢大爷的房间走去。 谢大夫人气的不行,此时却已经晚了。 谢沂温与秦灼进了卧房。 谢大爷果然连装病都懒得装,只很平静地看着他们,而后冷笑:“多少年的夫妻了,本想给你大伯母一些面子的,现在看到你们两个进来,我却忽然之间好像有些明白了。给她什么面子?自己做不成事,难道还不让旁人笑话?” “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就问。我还不至于为难你们这些小辈。” 谢大爷这话说的,倒是挺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扔给别人的。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刚刚阻拦他们过来的是大伯母一个人的想法,与他无关。 ……还说什么,他不会为难小辈们,啧啧啧,还不为难呢? 明明没病,还偏要装病。 都已经证据确凿,他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确实不要脸的很。 秦灼与谢沂温对视一眼,并不打算揭穿谢大爷。 秦灼笑了笑:“哪里上问话来了?不过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一下您。这一次死的是人是朱老,谢家人人皆知朱老说大伯您给留在府中,停留至今的。此人与您的关系最好,如今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死了。如果不能尽快地找出凶手,您觉得这案子会走到哪一步?” “况且,我与子凉二人,本就是奉旨查案。如果连我们两个都没办法处理现在的情况,没办法让您开口,那伯父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人来替我们两个问?” “大伯父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只不停地为难我们,可这表面上浪费的时间似乎是与我们有关系,只是……就算把我们二人给熬走,这案子也不可能继续藏匿。所以……大伯父最好聪明一些,多想想后续。” 谢大爷哑口无言。 这个县主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谢大爷咬牙切齿,面上却带着笑。 “说的真好。县主尽管放言。” “这个朱老确实是因为我才到的谢家。我与他相识有多年,曾经引为彼此的知己。我们经常出去一起垂钓、作诗、品画,也算得上是关系不错,感情和谐。直到后来朱老家道中落,我们也就有大概十年没有见过。” “再见到之后,他就已经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谢大爷叹了口气,心情于此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是疯癫了,不过这疯病也不是永远都这样,他还是偶尔会清醒的,这么一个人,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朋友,以前我们互相不认识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我,于情于理,如今他遇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灼点了点头。 “大伯确实是个很仗义的人,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晓风残月的知己。” 她的话才说到这儿,自后面走来的谢大夫人脸都黑了大半。 什么晓风残月?还不是在影射谢大爷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谢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更有些怀疑这秦灼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这些谢家隐晦。 忽然,她将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沂温…… 呵呵! 不用想,定是这小子卖了谢家! 谢大爷也被晓风残月四个字给整得无语,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别提有多尴尬了。 而后他张了张嘴,神色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灼。 这个县主说话,真是有种气死人又能把人气活的疯癫。 这些事情他又到底如何知道的? 谢大爷轻咳了一声:“侄媳妇倒是对谢家了如指掌,打听的那么清楚。行了,旁的话就不说了。只继续说朱老。他这个人可是相当的有才学,也只服有才之人。那幅画就是朱老最佩服的人留的。” “最佩服的人?” “对!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不错,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富贵公子哥。那人对朱老很不错,时不时地会给他一些银子用。还经常性地给他各种好处,带他去各个地方转悠。” 谢大爷说起这个时,还是一脸羡慕。 秦灼好奇地开口:“既然这男子如此有权有势,那为何要对一个什么都不行的朱老如此看重?” “你问我,说实话我还好奇的很,你说说这朱老虽然有点儿才学,可这天底下有才学的人多了去,也不缺他一个,如何他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贵人,不仅仅有人供奉,还给他留了那么大一笔财产。尤其是那京都西苑的一处宅院,那更是风景又好,又大又宽阔,那么一处好宅子,偏偏……没人给我用,反而人家都给了朱老用了。这人也是真的挺有狗屎运的,比咱们强太多了。” 谢大爷如此一说,秦灼的目光微动。 她挑了挑眉,“朱老如今过世,可有家人来处理宅院?” 谢大爷闻言,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闪烁,语气稍显出几分心虚来。 “那么一个朱老年轻的时候,才就跟家里翻了脸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亲人。他早断了亲了!我与他关系好,这丧事还是要我给他好好大办一场的。他自己都说了,他若是出了事,可不想让家人知道,更不想让他们管。” 谢大爷这种表现,秦灼心下立刻有了几分了然。 第72章 可惜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等与谢大爷问完话,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聊着。 谢沂温深吸了口气:“让你见笑了。” 秦灼:“?” 谢沂温意有所指:“大伯父。” 秦灼:“哦。很正常。” 谢沂温轻咳了一声,目光看向秦灼:“我以为你会对他心生鄙夷,毕竟你向来嫉恶如仇,不能容忍。” 秦灼张了张嘴。 确实,如果是年轻的她,还真的会直接就脱口而出,怕是当场就要给谢大爷难堪了。 谢大爷这人她一开始就想过他没什么好心,怎么可能会帮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又是给住的地方,还又找人照顾的。现在听了他这么说,那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却是另有所图。 所图的,不过就是那贵人赠予朱老的宅院。 有了那一处宅子,等朱老这人死后,他的院子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到了谢家大爷的手中。 这个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秦灼想了下,缓缓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圣人又有几个?特别坏的人又有多少?更多的不过是苦苦挣扎的普通百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只是没道德,却也没有违背大黎律法。况且,大伯虽然居心不良,好歹还乐意给朱老一口棺材,朱老本人也同意被他养老,这实则没什么好置喙的。” 秦灼说的话很认真,若是道德卫士,难免会指责如谢大爷这般的人。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这天下的人,谁能在不得什么利益的情况下,就愿意给旁人做这做那的。 天下又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以前不懂,后来才明白。 秦灼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看了看谢沂温一眼,缓缓地开口道:“你对我的评判,我一样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很正常。我现在只想着破案子,这场火烧得蹊跷。具体什么原因,我想还是得弄清楚朱老这人的身份。” 谢沂温定定地看着她,眉头紧皱。 他看了秦灼一眼,眸色深沉,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背对着秦灼道:“好。我会派人先去找一找朱老的家人。” 秦灼:“嗯。” 二人一时无言,只错开一步就这么走着。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二人身边环绕,不多时,有人很快从一旁的小路过来,直接挡住了他们二人的去路。 “三弟妹。之前都是我鲁莽,这一次我见识了三弟妹的验尸手段,果然是名不虚传!” “今天我还因为个侍女跟你不痛快,我这就向你道歉。走!我在听风楼摆了宴,叫了大哥和满青,咱们年轻人一起吃个饭!” 谢玉坤直接冲出来,让秦灼与谢沂温都惊讶了下。 等到他把来意说明了,秦灼这才明白他过来是想做什么。 秦灼连忙拒绝:“算了。二哥不必如此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怪我自己没处理好,以后定然也会好好地跟二哥相处的。” 谢玉坤把眉毛一竖,听到这话有些不大高兴了。 “什么叫不必如此?我既然说了想要一起喝酒吃饭,那咱们就一起便是!你不去,那可就是瞧不起我了!” 秦灼:“……我并没这个意思……” 谢玉坤挑眉。 “既然没这个意思,那就给我这个面子呗!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就一笑泯恩仇,一切尽在酒中。如何?” “这……” 秦灼最终还是在谢玉坤的一番热情下,点了点头。 这谢玉坤性格确实冲动。 既然能冲动地替自己的三弟出头,当然也能冲动地觉得秦灼这人好了而选择与她交好。 三人便只能应了。 在大理寺众人将朱老的焦尸在当场验尸之后,又抬走先置于大理寺,这第一波的问话问完,到了下衙的时间,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便跟着谢玉坤前往听风楼。 听风楼就在谢家不远处的集市上,算是附近比较有名的饭馆。 虽不至于其他大型的酒楼场地,处在这一处僻静之地,也自有一种淡然宁静的气质。 有些文人雅士颇喜这一处的安宁,倒也会相约一起在此处喝酒。 几人进了流月包厢。 谢家大哥谢玉锦领着谢满青二人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秦灼进去之后,与谢沂温坐在一起,看着这里的环境,她微微点头。 此处的环境没那么奢华,反而相当的低调,却又不乏书卷气息。 这包厢挂着一幅极好的满月图,月亮又大又圆地悬挂于天空,其下方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还有种满绿柳的堤岸上杂草丛生。 整个屋子里的氛围确实挺雅致。 秦灼刚刚想开口夸奖的,谢玉坤倒是先开口了:“大哥!我早就觉得这房间你选的太素了!你还就偏不听我!县主是什么身份啊,你倒是挺好的,弄这种看起来就不上台面的地方来请县主。” “这地方挺好的!二哥不必客气。”秦灼连忙打断了谢玉坤的话,生怕这小子又继续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好像意味着她有多挑剔似的。 谢玉坤摆了摆手。 “县主不必客气!我谢玉坤向来喜欢有才学之人,也敬重能者。今日见过县主验尸,技巧之精湛,心智之大胆,堪称无双!之前都是二哥误会了你。有你这样的贤妻,我倒是觉得比那什么祝思思好上太多了!三弟不娶那个祝思思更好!” 他本是想要夸秦灼的,可惜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在他说了祝思思这三个字之后,整个房间忽然之间就哑声了。 谢沂温的手指微缩,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 他也不知为何此时的自己会那般紧张。 可这话虽然说出来了,秦灼却是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好像这一刻都没有听任何的话似的。 谢大哥谢玉锦轻咳了一声。 “行了,别乱说话了。大家入坐。”谢玉锦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 而后谢满青也回过神来,在心底暗骂了下谢玉坤这小子,之后起身上前挽住了秦灼的胳膊。 “三嫂,你可别跟二哥计较,他这个人有口无心的,说话虽然总得罪人,却没有坏心思的。” 第73章 过誉了。我没你夸的那么好 “三嫂,之前我还不知你是这般性格的人,还怕与你相处不来。现在看起来,你这性格是顶顶好的,也与我能好好地相处。” 谢满青吐了吐舌头。 “以后,三嫂你可要多多给我一些建议,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跟你一样强的人。” 秦灼轻咳一声。“过誉了。我没你夸的那么好。” “那怎么可能?你比我这个五妹妹强太多了。如果我这个妹妹能与你一样,那我肯定把她当成自己人。” 谢玉坤在一旁插了句嘴。 谢满青:“……” 谢沂温心下微动。 看着自己这谢家人对秦灼的印象转变,他心底也多了点说不出的情绪。 “这位是大哥谢玉锦。”谢玉坤介绍着,“咱们这大哥比较一板一眼,三弟妹多多担待。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玉坤这话已经是很无礼了,不过显然谢玉锦并没打算跟他见识。 他只是打量了下秦灼,而后就收回了目光,淡然道:“二弟这么荒唐,别见怪。” 秦灼感觉到谢玉锦身上自带的疏离感,她心绪难平。 谢玉锦此人上一世,她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那种情绪过于明显,以至于很多年都让她在反思自己到底为何始终得不到谢家人的认可。这种悲剧的努力,始终令感觉到没有希望的痛苦。 直到后来,她听到谢玉锦对旁人说,他最讨厌高高在上的皇家人,最恨一个人需要向皇权低头。 所以,他竟然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这才对她极度厌恶。 她那时才觉得自己真的太可笑。 “怎么了?”就在秦灼陷入了思索的时候,身旁的谢沂温忽然开口问她。“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没事。” 秦灼不想多言。 如今的她心事很多,却并不想跟任何人进行分享。 谢玉锦没有继续与秦灼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与谢沂温聊天。 “听说你派人把我们谢家全围了?你倒真是谢家最有本事的。” 谢沂温端起了茶杯,低头吹了吹茶的热气,而后轻抿了一口:“如果大哥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我是为了谢家好。” 谢玉锦哦了一声,语气不紧不慢。 “没想过有人还是这么为谢家好的,能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我可不敢比。毕竟,我没你那么没良心。” 谢沂温挑了挑眉,他眉眼低垂。“既然大哥问起了这个案子了,那我倒是很想问问你,关于这个案子你怎么想的。” 说着,他抬起了眉眼,语气中带着森然的冷意。 “大哥,朱老好像与你关系也不错。他往日最喜欢找你一起喝茶、下棋吧?朱老与伯父之间的关系,可比你们之间还要差上一些。我敢问大哥,本月初四初五人在何处,可有人证明?” 谢玉锦眯着眼睛,目光看向谢沂温,似乎是在思考着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秦灼感觉到谢玉锦这样的眼神有些让人不太舒服,想要提醒一下谢沂温不要过于逼迫这人的时候,却听到了谢玉锦讽刺的声音。 “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堂兄弟,当了大理寺少卿,一步登天成了县马之后,破案的水平开始一落千丈。” “你这般能力,我可不敢相信你能破得了什么大案子!” 谢沂温的眉头紧锁,单手捏紧了茶盏。 他刚刚想反驳的,秦灼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了起来。 “大哥,你的茶凉了。”她平静地开口。“凉了之后就不好喝了。先喝茶吧。” 谢玉锦的指责声在秦灼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嘴角此时依旧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想来对于秦灼的插嘴很是不喜。 他果然还是给了秦灼面子,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便不再开口了。 谢满青与谢玉坤面面相觑。 这屋子里的气氛确实在此时有点尴尬了。 谢满青压低了声音,掐了把谢玉坤的胳膊:“二哥,你都不打听一下大哥对待这事儿是什么反应,就这么把他们给弄到一起了么?” 谢玉坤也有些无语。 “我要是早知道,我才不叫大哥过来的。他要是对三弟有意见,大可以不来的。谁知他们怎么一来就直接掐架的。” 谢满青感觉有些丢脸了。“咱们谢家的人都这样么?你也是,大哥也是,就这么给县主脸色看这又是什么道理?真是让人无语。” 谢家这种情况真就让谢满青都感觉自己没脸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平阳县主秦灼的。 她人明明那么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她?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谢沂温也大概知道这场宴不会那么顺利,他扭头看向秦灼,低低地说了句:“抱歉。让你受连累了。” 秦灼哦了声,而后转身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你在谢家一直都是这么憋屈的么?” “嗯?” “整个谢家如今的地位,都是因为你如今身居高位,又娶了县主才得来的。那为什么你要这么低三下四的,好像没什么脾气一般?” 秦灼眯眸,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将茶盏直接往地上一摔。 四周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谢家四个人不由得都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秦灼唇角一勾,眼底带着晶亮的光芒。 “瞧见了没?若是有人让我不痛快,我便立刻就报了!” 说着,她微微高抬起下巴,斜睨向谢玉坤。 “谢玉锦是吧?你摆出这么一副资格又是在瞧不起谁?你有什么能耐如谢沂温一般的?是你能给谢家争这个光了,还是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能做了?” “便是你小瞧谢沂温娶了我,然后得已高升。那么他苦读诗书多年,所考得的进士呢?进士第五名,因为得罪当朝了权贵,才会被发配去大理寺做了个小小的狱丞。不说其他的好的方式,就问你你能考中这进士第五名的成绩么?不如你也考一个给我看看,做个策论我来瞧瞧?” 谢玉锦白净的面皮顿时一片青一片黑的,脸色难看至极,已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第74章 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怎么?我这会儿说起这话来,你又不像刚刚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秦灼挑了挑眉,语带讽刺。 “你们谢家吃他的,喝他的,靠着他的升官,靠着本县主给的地位和荣耀,不说感恩罢,还如此自抬身价,不知深浅!” “谢沂温,这茶我们不喝了!走!” 秦灼径直起身,拉了谢沂温就往外走。 外面细细密密的雪在停了两天之后,又开始下了起来。 正落在二人的身上,冰凉的小雪飘落在秦灼的脸上,刚刚酒楼里热气腾腾的如同蒸笼,反而倒不如此时清凉的冷意。 秦灼走了出来,松开了谢沂温的手。 “谢沂温,这种场合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说着,她挑了挑眉,眼睛里闪着光。“走吧!我们回去破案子去!”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冰冷的心坚固如冰石一般的却在此时出现了裂痕,他缓缓道:“好。” 两个人就这么抛下了宴席直接走人,倒是让谢玉坤拦都拦不及,等到人真的走了,谢玉坤这才气急败坏地瞪向了自己的大哥。 谢玉坤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一张脸。 “这下可好!你就偏偏地想要惹怒他们。我是让你来给我当说客,让我能好好地向他们两个人赔罪的!可不是让你过来再给我捅篓子的!大哥,你真是……气死我了!” 谢玉坤起身,一脚踢向了身后的椅子,而后转身离去。 谢满青一瞧这种场景,也连忙起对着谢玉锦行礼。“大哥,我去看看二哥。他这会儿脾气大的很,我……我还怕他出事了!” 刚刚一屋子坐着的人一瞬间就散了大半,只留个谢玉锦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眉头紧锁。 不多时,白衣胜雪,衣袂飘飞,一名年轻的男子踏雪而来,推门而入。 他才一进来,谢玉锦便立刻起身,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这个……您怎么来了。” “嗯。我不是让你把平阳县主和大理寺少卿请过来。你怎么办事的?” 谢玉锦惶惶不安:“我……我……我尽力了。谁知道他们……” “呵!”男子一声轻喝,语气中带着的冷意,立刻让谢玉锦跟着倒吸一口凉气,他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而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男子手中的扇子跟着便敲在了谢玉锦的脖子上。 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架在那儿,没有多少的重量,却让谢玉锦感觉到沉甸甸的。 “我很不喜欢你不照着我的说法办事。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当我坐在一旁是没有听到?我让你好好招待县主,你倒好两三句就把人给气走了,真是枉费我培养你的一番心意!” 谢玉锦一听这话,他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立刻磕头求饶:“还请您放了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回去之后定会与他二人搞好关系!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半天,男子久久未动。 谢玉锦的脖子保持这么一个姿势都感觉有些酸了,他浑身出的汗更重,可他依旧不敢动。 良久,男子终于开口。 “好,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地做你的谢家长子,该让你拉拢谁你就照做,别让本座失望。” “是!” 帘子挑起,男子很快迈开了步子,步入风雪之中。 …… 谢沂温与秦灼相约一起破案,便一起找到了那朱老所要赠予的宅子。 宅子的位置还算不错。 而这宅子却显得异常的干净整洁,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 秦灼进来之后,环视了四周,而后皱起了眉头:“这朱老都不住这儿了,这里还能这么干净,这就让人感觉挺奇怪的。还有此处的布置显得些许诡异,让人很不舒服。” 走入了正堂,屋子里显得有些暗。 风雪的天,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案桌子上只放了白纸黑字的挽联一副,挽联中间是一幅恶鬼图,图前放着香炉,香炉里还有些已烧完的香灰。 铜制的大型香炉里的烧完的香灰根有好多,可见常常有人来此处烧香。 阴暗的房间里,这恶鬼面似夜叉,毛发胡须根根分明,神色恐怖,周身皮肤青绿色,左手举着一副巨大的三尺叉子,右手则是一个类似于佛教的钵。 房间其他的地方,布置的更简单,只剩下了桌子和椅子,其他毫无东西。 秦灼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外面的天虽然冷的紧,屋子里却显得更冷。 她的脚又开始凉了,冰冻的感觉就像是整只脚都变成了冰块。 “朱老为什么要在正堂挂上这么诡异的幅画。他竟然会敬拜恶鬼,这可真是……”秦灼摇了摇头。 难怪旁人都叫他疯子。 “奇怪的是,他虽然是疯了,之前也都是有礼有节,好附庸风雅的,既然都喜欢那般好看的画了,又怎么会极其反常的在这正堂挂这种图,反差过于大。”谢沂温也不由得开口。 秦灼此时回头看他:“你之前也在谢家待过,你对朱老的印象呢?他这个人怎么样?难不成你也只觉得他是个疯子?” 谢沂温摇了摇头。 “说不上来他那种感觉,偶尔我看到他,只觉得他的眼神并不像毫无情绪的疯疯傻傻,而像是有话想说。只是他却从没说起过什么。” “哦。”秦灼知道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如果有线索,谢沂温一定会一开始就跟她说清楚的。 秦灼挑了挑眉,她很快就将目光看向了这画作的底部。 “这里还有个留名。我瞧瞧看……朱徙亮。” “字体是隶书,还是能清晰认得出来的。看来这幅画还真的是朱徙亮画的,他这人也确实是有才。姓朱……难不成他就是你们所说的朱老?” “你可曾见过他的字,且过来看看这字是不是他的。”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画作之后,果然还真的是朱徙亮三个字。 谢沂温沉声道:“这画留名是这三个字,宅子最是朱老的,应该很有可能就是他留下的。这么说来,朱老的名讳就是朱徙亮,明日我便派人去查一下户籍,争取尽快找出这个朱徙亮。” 第75章 黄梁一梦,过于真实 朱老的身份总算是有了线索,不过仅仅通过朱徙亮的这个名字想要找出他的身份来,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名字会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假名。 如果是假名,那也就证明着他们在寻找这人的身份之时,会遇到麻烦。 秦灼:“我们先将这附近的其他情况都分析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找到更多线索。” 谢沂温:“好。” 宅子很大很宽阔。 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宅子里给逛完一遍并不现实。 他们更需要在白天的时候通知更多衙门的人前来帮忙搜查。 不过,现在越是人少,所找到的答案也许反而能有所不同。 这一处宅院是正常的三进院子。院子里种满了珍稀花草,摆放着奇石假山。 假山摆放过于恐怖,累积着的山石看过去,犹如一坨坨恐怖的黑影,带着人惊悚的表情一般,令人只看了一眼便深觉恐怖。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似乎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他忽然开口,打破了这宅院里诡异的宁静。 秦灼嗯了一声。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沂温主动与她搭话,她想了想,而后回了句:“还好,这个世界上人心比这些更可怕。只有人吓人才能吓死人。其他万物皆是静止的,只有人是活的。而如果我连活人也不怕,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谢沂温:“那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秦灼点头:“我相信。” “你不怕鬼?” “不怕。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如果真的有鬼,我倒是希望我自己能在某个时刻亲自遇到。”那也好过,她向着阎王爷恳求了一万遍,也再也没见过金嬷嬷和白鹰。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想于梦中见一见她们。 哪怕一次也好。 可惜的是,她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们。 她又怕梦见,却又想梦见。 秦灼唇角微勾,补充了一句:“我连死人都不怕了,那些可怕的一张张面孔,看似狰狞,其实都是自然因为死亡而变化的扭曲,并没什么可怕的。” 秦灼感叹着,谢沂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猛然一阵酸涩,他莫名忽然之间开口道:“你可是……有经历过什么?” 秦灼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 “黄梁一梦,过于真实而已。经历倒谈不上。” 之后,秦灼就沉默了。 她只是两三句点了下,具体的其他信息,她也并不想多说。 谢沂温眸色微收,心又跟着紧缩着疼了下。 他眉头微锁。 这几日奇怪的紧,每次一看到秦灼,他都会有这种毫无情绪的心悸。 这种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令他本人都不敢过多往里深挖,这种心悸到底是为什么。 怕是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理得清楚。 谢沂温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多问。 “这一处是西厢房。因为后面巨大的树,遮天蔽日的,西厢房也显得更暗了。”秦灼忽然注意到一点不对劲。“别的地方,包括东南的厨房,还有院子里的布置都一样干净整洁,如何这一处却反而看起来好像多年并没有什么人打扫?” 两个人一并走到西厢房的地方,这一处与别处的干净不同。 谢沂温蹲下身子,用手指在西厢房的门把上抹了下,拿起来看时,便发现了自己的手指上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经常在这一处宅子里进行收拾整理的人,看来是独独闭开了西厢房。这里头应该会有些什么,让这些打扫的人轻易地避开了此处。” 谢沂温说着已然迈开了步子。 “我进去看看。” 吱呀! 木制的门传出刺耳的声音,缓缓被打开。 灰尘因着这个动作,被肆意扩散,满天飞舞着令人呼吸相当的不舒服。 谢沂温往前走了走,屋内的摆设就已经映入了眼帘。 屋子内部的陈设布置相当的华丽富贵,只是许久未被人动过,处处都是被灰尘和蛛网掩盖,还有些罐子里传出细碎的声音,并闻之恶臭。 谢沂温取了腰间的大刀,握于手中,而后用刀戳了戳那罐子。 罐子很快被谢沂温给推倒。 推倒之后,便有上百只虫子从里头爬出,密密麻麻地往地面爬行着惊慌逃窜。 屋子里其他的地方也栖息着这种虫子,房间里这种情况,倒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这不住人的地方,没了人气,真的处处都透露着不舒服。”谢沂温转身,正要提醒秦灼此处很不干净,而且瞧着挺恶心的,却见秦灼已经取了帕子捂了口鼻,径直自他身后走出,走入了眼前的这间屋子。 谢沂温:“……” 这女人真的是…… 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莫名感觉到又是几下熟悉的心悸。 微微的抽痛感又来了。 秦灼等到进去之后,也才明白谢沂温所说的没人气,不舒服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满屋子的灰尘,还有那满地乱爬着的虫子,另外令人感觉到有些恐怖的便是屋子里透出来的憋闷感。 “没有风进来?” 她好奇地喃喃着说了句,而后环视了一圈。 果然,这西厢房里的窗户全都用了木板给死死封住,里里外外的都是钉子钉死了。 难怪她感觉到没有风,确实令人心底极其不舒服。“若是有人在这里住着,约莫没多久,就要被逼着发疯了。” 秦灼眉头微皱。 朱老的宅子是那贵人给安排的,可这里的布置陈设像是多年都没有动过。 而且这些布置的风格完全与外面宅院的布置格格不入,像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这间屋子更富贵,更华丽,却四处透露着一种怪异的憋屈死气。 奇怪! 若是宅子是朱老的,那他把整个宅子都已经修过了,为何现在又放着这么一间屋子不动? “从封死门窗上的铁钉生锈的情况来看,有很长的时间了,可能在朱徙亮搬进来之后,他就已经把这间西厢房的房间给封死。”谢沂温去看了窗户的情况,而后缓缓着道。 “嗯,确实如此。”秦灼点点头,她指着屋子里摔倒的罐子,还有放置着的凌乱茶碗,以及地面的碎片和乱七八糟堆了一地的桌椅,简单地做了下分析。 秦灼:“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争斗,当时有人在喝茶,被人打断,还推倒了椅子,所以茶碗落地,碎裂开落了一地。” 第76章 洁白如玉的牙齿 秦灼的眉头紧皱,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瓷片。 “椅子倒的方向显示这人被摔向了床铺的方向,而后二人又在床铺继续发生争斗。这床铺上的被子凌乱,方枕也不在原来的位置,被扔到了地上。” “如果还原了现场应该是可以看得出来,另外细微的线索还有坐在这椅子上的应该是一名女子。而且这名女子身材瘦小,并不太高,身材倒还是不错,约莫二十七岁左右的年纪。正好……可以从这一处的鞋印可以看出来。” 尽管房间很长时间没有打扫,可桌子下方很清晰的显示了半枚鞋印。 鞋印还算清晰,她可以轻易地判断出这鞋印的主人如何。 秦灼把鞋印相关的信息分析之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沂温。 “而且这女子的身体很弱,脚印留下来的痕迹看的出来,她的身体并不好,甚至于可以说状态很差。还出现了一些腿脚不便的现象。一名女子住在这样豪华富贵之地,身体却那么不好,确实令人感觉到可惜。” “看来,富贵也确实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安心享受的。有些人有钱有势,却没健康,那也挺悲惨。” 谢沂温轻嗯一声。“只能说老天爷给的能量场是很公平的,有些东西给的多了,另外一个方面就不够了。” 谢沂温:“我现在好奇的是,朱徙亮为何要将这么一名女子放在此处。” 秦灼也点点头。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看你在户籍处调查朱徙亮的身份,我们能找到更多以前就认识朱徙亮这个人的知情人,就也许能明白这里住着这名女子的身份是什么情况了。” 谢沂温目光环视了一圈,缓缓道:“已经让人去了,这么大个宅子在这儿,如果真的是朱徙亮所有,他的户籍那边定然会有记录。每年户籍官员都会做人口普查,若是他的家中真的有人,那户籍上定然会有记录。” “只有朱徙亮这个名字是真实的,找到他的家人及族亲还是很容易的。” 向来姓氏有来处,朱姓家族分布所在的区域都在官方有备案。 通过这个姓来找人并不会很难。 秦灼对此有信心。“这便很好。那边的口供结果应该结论也出来了,我们回去整理一下,也许能从谢氏族亲及仆人们的口供中获得线索。” 谢沂温点头。 “好。我还会继续派人再把这宅子封锁,并再继续检查检查。” 二人离开之际,关上门之前,秦灼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一揪。 一种奇怪又诡异恐怖的情绪瞬间滋生,秦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瞳孔微微散大,目光落在眼前的这宅子的上方。 天阴沉沉的,小雪稀碎的飘着。 早已不似之前那么大片大片地坠落,一时就落满空地。 谢沂温的目光看向了秦灼:“怎么了?” 秦灼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不舒服?” “对!就是这宅子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让我莫名觉得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被我们发现。”秦灼摇了摇头。“一处敬着恶鬼的正堂,一间被封死的富贵女子西厢房,还有……这种诡异的气氛和荒凉的孤寂。这让我很不舒服。” 秦灼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大概地感觉着,这宅子不详。 谢沂温点头。 “不仅仅是你有这种情绪,我也有。等会儿衙门的人都到了,让他们细细搜查,应该会能发现什么的。” 就在谢沂温把话说到这儿的时候,秦灼的神情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了西厢房外不远处一处桂花树的红绸缎上。 那红色的绸缎只有一小段,却显得很新,并不是放了很久的样子,如果不仔细去看,不容易发现,可若是瞧见了,便能注意到它的格格不入。 红色绸缎挂在树下,随风飘舞,异常醒目。 可尽管这么醒目,秦灼与谢沂温一开始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毕竟她与谢沂温刚来的目标是检查宅院,倒是并没有很注意去瞧远处这些细节。 秦灼此时看到了,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疾步走了过去。 谢沂温也注意到她的反常,也不由得看过去,他的眉头微锁,跟了上前。 二人到了桂花树下,秦灼看着红色的绸缎出神。 谢沂温正要上前去解下这一绸缎,秦灼却叫住了他。 “别动。”秦灼叫住他。 谢沂温回头,将目光看向了她。 秦灼眉头微锁,神情有些不对劲。“你还记得朱老收藏的那幅很好看的画么?上面画的一角是不是隐隐约约的就是这一处的桂花树?” 谢沂温愣了下,回忆了那幅画,而后他皱起了眉头,点点头道:“确实是有。” 他的眸色微深。 秦灼的观察力确实卓绝,而且又记忆力惊人,每次很关键的线索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这种能力几乎可以说是天赋级别的断案奇才。 可她展示的每一项能力与其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数十年的累积和苦读。 五年十年的光景,外加兴趣使然,方能有这般才学和能力,也方能感受到这些东西所带来的与众不同,也才能获得远超普通人的那种似乎是“天赋”的东西。 谢沂温的胸腔震荡,此时定定地看着秦灼,亦不知说什么好。 “谢沂温。”秦灼忽然叫道。 谢沂温低头垂眸看向了她:“怎么了?” 他的目光温和,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揣测,他在等着秦灼后面的话。 “这红绸缎绑的位置与你身高差不多,我怕是有些探不着,麻烦你帮我把红绸缎取下来。” “好。” 谢沂温抬起了胳膊,很快就去取这桂花树上的红绸缎。 将这红绸缎取下之后,谢沂温眯眸,心下咯噔一下,他立刻把绸缎翻了过来,之后脸色一变。 “怎么了?” 谢沂温很快将绸缎翻过来。 秦灼的目光瞬间凝实,映入眼帘的是红绸缎后方用白色的细线穿起来的一颗颗洗的洁白如玉的牙齿。 她的心瞬间一颤! 第77章 每幅画又为何会牵扯上命案 她的手跟着颤抖起来。 谢沂温眸色微冷。“少女屠夫蒋寒应在死之前,不曾知晓那些死者的牙齿下落。这些……” 秦灼:“应该就是。” 她眉头紧锁:“之前我看到了那幅画就感觉奇怪,那幅画看起来与蒋寒应与蒋三小姐所拥有的那幅画所画的风格及色彩格调几乎一样。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杀人之事结束之后,是可以清楚地知道有死者的牙齿丢失,而且还是死后丢失,且与凶手无关,这成了案件的疑点。” “没想到……牙齿居然会在朱老的这宅子里找到,真是匪夷所思。” 秦灼叹口气,眼底的光于此时更为凛冽。 “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沂温:“什么感觉?” 秦灼眯眸,心下寒意滋生。“说不上来,只觉得事情一切都只是个开始。眼前很有可能还有更为恐怖的事情在等着我。” 两幅画如此相关,那么画作之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送上这样的画? 每幅画又为何会牵扯上命案?凶残可怕的凶手,又到底跟这画作之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秦灼一时琢磨不透,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灰蒙蒙一般的疑团将整个案子的真相给掩盖住,这样便令人无人可看得清。 “县主。” 秦灼陷入沉思之中不久,耳畔忽然传来了谢沂温的声音。 秦灼愣了下,不由得回转身,抬起眼皮看向他。 男人如玉白净的面容,带着说不出来的坚定。“不管这背后是谁在捣鬼,我都一定会抓到他。” 谢沂温神色淡定,身姿挺拔,似松柏般坚硬执着。 “县主放心,此人不论如何,只要与案子相关,若是有违背律法,我定将他抓捕归案!” 秦灼看了他一眼,轻嗯了一声。 “我信你。”她缓缓说道。 秦灼确实是相信谢沂温的。 因着这人上一世便是这般行事。 他从来都没什么错,怪只怪她自己,有些事情确实是强求不来。 人心这种东西,更是难求。 谢沂温心中那种抽痛的感觉更重了,他的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一只口哨,往嘴边一放,吹了两声。而后得到了几声回应,谢沂温才又将口哨放回了怀中。 没多久,便有一队衙差前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对着他行礼。“见过大人。” 谢沂温道:“把这里从里到外仔细地检查一遍,所有可用的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 衙差等人迅速行动,开始在这宅子里进行搜查。 秦灼看了之后,不由得感叹谢沂温对于整个大理寺的纪律整顿相当的可行。 之前大理寺在断案上的流程诸多,行为各种繁琐,导致了案件被拖延,很多的事情都进展不下去。 自从谢沂温成了大理寺少卿之后,对整个编制做了整改,对纪律的要求极高。 而且还改进了大理寺众人互相联系的方式,改用哨声互相提醒。再由京都内部的百姓们,人与人之间以暗语传话,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传达消息。 经过一番整顿,现在的大理寺完全可以做到在案子发生之后,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到达京都各处。 这种信息传递,暗哨使用的方式,给大理寺缉凶提升了抓捕能力。 他在位的这短短的时日,破下大大小小数十件案子,皆是因为这一套暗哨方式,在凶案发生不久,案犯还来不及脱逃之时,就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秦灼正感叹之余,衙差很快就来回复了。 “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三处枯井。” 谢沂温:“那枯井如何?” 衙差神色震惊,脸色异常的难看,不过依旧还是忍着难受道:“枯井中有死尸几具。具体多少具,还需要我们的人下去打捞才知。” “那井里的水……都已经臭了!这枯井上头用石头给盖着不说,四周还用了泥土给封上,里头的尸臭味就这么被封在里头。我们打开之后,差点儿没被熏死了!” 衙差们对于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场面。 “走,过去看看!” 谢沂温沉声着道。 秦灼也连忙跟了上前。“我也一起去。” 谢沂温不置可否,并未阻拦。 身后衙差们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面面相觑。 “咱们大人可真有意思,居然就这么让那么娇美如花的县主跟着去看枯井里的死人。他这是……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害!谁说不是呢!不过,县主又不是那种普通的女子!县主那可是官家亲封的巡案使,比咱们都官大呢!巡案使也是要破案的,她去看尸体也很正常。” “那倒是。县主还帮忙着咱们大人破了少女屠夫的案子呢!她可是出了名的能够以脚印识凶手的。那本事如今已在京都传遍了。这么厉害的县主,不至于要在家中关一辈子不是?” “话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我还是心底不免有些心疼呢!若是我家婆娘,那是万万不会让她在这种地方出现的。” “切!行了!你也别把话说的这般,说的好像你能拥有婆娘似的!据我所知,你如今已是二十了,还未曾娶妻,就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赶到了枯井所在的地方,上官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一瞧见秦灼,便立刻眉开眼笑。 “县主也在啊,今日这尸体可不赖,有你可学的。” 秦灼很谦虚,连忙点头。“那就要有劳上官仵作了。” “没什么有劳的,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哈哈,所言极是,我也自然如此。”秦灼笑眯眯地回道。 谢沂温的眉头微锁,看着这两个人一言一语的互相恭维,心底莫名滋生起一股子烦躁。 他上前,挡住了秦灼的视线,只与上官仵作说话。 “尸体打捞出来了,就赶紧验尸,我需要尽快地知道这些尸体的情况。死了这么多人,京都竟然毫无反应,这可真是丢了大理寺的脸面了!” 他的脸黑了大片,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处。 却见那里横着被放置的,已然有了五具尸首! 而很显然……三口枯井里的尸首此时还在打捞中,这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78章 他姓刘,也会验尸 等到秦灼与上官仵作开始验尸,二人才意识到这一次的尸体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和繁琐。 随着一具具尸体在衙门人的不忍作呕的神色中被摆放出来,最后清先出来的尸体已然将近二十具! “这么多?” “我的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首?一连死了将近二十个人,难道我们大理寺竟然没有任何的消息和发现?这也太令人不敢相信了……” “死了这么多人,尸体还都在这儿被发现,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竟无人得知一丁点儿的消息!真是失职!” “你觉得失职?我觉得可怕!平日里总觉得这天子脚下安全得很,也绝不可能会有什么命案发生,可谁能料到……就这么一处普通的宅子里的三口枯井里,竟然有二十具尸体!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我们平日里感觉到很安全的情况下,还有一些人在不停地失踪,不停地死亡!” “谁……又敢说这死去的二十人里头,还会不会有我们认识的人……也许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不一定。” “嘶——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 衙门中人将所有的尸首都给摆放整齐,这二十具尸体摆放下来,就已然将院子给铺满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看向这些不知身份的尸体,只觉得满心的恐慌和畏惧。 秦灼与上官仵作开始验尸,衙门中人也在一旁凑热闹,不曾离开,也不能离开。 之前他们总觉得这京都大理寺工作很闲。 作为大理寺官员,每天所做的事务极为琐碎,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命案,多的反而是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抓的也不过是一些偷鸡摸狗之流。 现在出了这一连串的两个命案,而且还件件都是死如此多的人……这简直刷新所有人的认知。 谢沂温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着验尸工作。 不多久,长烟赶来,还带来了调查的关于朱徙亮户籍的消息。 “朱徙亮是安州人。二十五年前随父母一起迁到京都居住,后来落脚之后,朱家部分亲戚也到了京都来投奔,他们住在京都西南方所在的民宅区。” 长烟:“这个朱徙亮父母还健在,他还有个兄弟名叫朱徙明,有两个姐姐也已经出嫁,一个远嫁至荆州,另外一个也在民宅区住着。” 谢沂温挑眉,手指微微动了动。 “既然他的家人还健在,如何他会不与家人联系,还偏偏住到我谢家去?” 长烟顿时得意了。“这个我也打听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就与父母关系不和,他的那个嫁到了民宅区的二姐,嫁过去之后天天受夫家的气,他几次想帮自己的姐姐出气,都被父母给劝住。” “当时那一家人说的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不想让他去参与进去姐姐的事。” “后来,他的这二姐被夫家折磨地腿断了,他气冲冲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家,将他二姐夫的腿也给打折……这事儿闹得还挺大。” “朱家无权无势的,朱老自己就被官府给抓了去,关了好几个月,也是受了些折磨,不过好就好在,朱家最后拿了足够的银子赔了钱,私下跟他这二姐夫一家解了怨,这才让衙门放了人。” “自此之后,朱徙亮这人就跟家族不来往了,听说的是,他那个二姐也被休了。” 长烟把朱徙亮的过去都给调查了一番。 只是这些话都是他从邻居街坊们的口中打听到的。 具体真实不真实的,只能另说。 长烟把自己查到的内容简单地都说了一遍,之后才把朱家人的地址写的纸条,递给了自己家大人。 谢沂温接过来,还没看的,就只问了一句:“他的二姐夫家的地址也在?” “在的!”长烟挺了挺胸膛。“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不仅仅有他这二姐夫家的地址,还有当初抓了朱老的那个衙门人我也找到了。”说着,长烟伸出手指,指向了白纸上的一个名字,还有一处地址道:“这个就是那个衙门人的名字,这个就是他家的地址。那朱徙亮当初动手打了他二姐夫的案子,从头到尾他是最清楚,而且也参与了的。” 谢沂温闻言,拍了拍长烟的肩膀,这才转身先行去找秦灼。 秦灼正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把小刀在一具尸体上不停地忙活。 谢沂温走了过去。 “我查到朱徙亮的地址,需要去问些话。你在这儿继续解剖尸体,还是与我一道去见一见朱家人。” 秦灼抬起头,她思考了下,缓缓道:“我刚刚初步验看了五具尸首。从这些死者的身上都总结了一些相同的规律,其他的尸首虽然还没有验看,我估计如果还能再继续,那应该就更能清楚细节。大致可以判断刚刚验看的五具尸首都死于同一人手中。” 秦灼的话刚刚说到这儿,一旁站着的上官仵作就跟着开口了。 “你跟着谢大人先去忙。其他的尸首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检验,估计没有个两三天不加班加点的,根本看不完。” “你等问完了话,再回来帮我便行。” 秦灼闻言,连忙点点头,而后她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便对着长烟道:“尸体这么多具,只凭借我与上官二人肯定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你可以前往西南义庄处把那儿的看门人给叫来。他姓刘,也会验尸。” 长烟张了张嘴。 刚刚想问一问这什么情况的,就听到了谢沂温平静又沉稳的声音。 “去吧!将人请过来帮忙。” 长烟只能听从,正准备起身,却又被秦灼给叫了住,递给了他十两碎银。 “他喜欢喝酒。这个你拿着,去酒庄取一些上好的酒,记得一定要好一些的。只要有酒,他就定然会来了。” 秦灼交代了这话,长烟便更觉得稀奇了。 这世间倒是有这种有趣的人,竟然还需要人家县主亲自给银子啊! 第79章 他直接把姓林的腿给打折 谢沂温在一旁,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 听到她交待着长烟的话,他难免又会想得多。 刘老头是住在义庄的守门人,大理寺因与他有所来往,倒是与他有几分相熟。 便是如此,他也不知刘老头喜酒。 虽则刘老头确实会随身携带个酒葫芦。 就算是有人细心一些,能知道刘老头这人确实是有些贪杯,可没人怕会多想着的,便是他懂验尸。 一个义庄看守的,自军士身份退伍归乡,他好容易讨了这么个差事。 算是众叛亲离的,只每次得些银两便能将日子过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最卑贱最底层的贱民了,却居然能与堂堂的县主认识? 而且县主还乐意尊重他,在见他的时候给他买酒喝! 他……好像又发现了一点在秦灼的身上,与以前完全不相干,甚至于不同的点了。 他似乎越来越不了解秦灼。 长烟去办事。 秦灼便与谢沂温一道前去朱徙亮家。 西南的民宅区有将近万户居民,占据京都十分之四的人口,这一处所住居民人数相当多。除此之外,人员复杂,虽则不像之前帽儿巷那一处居民流动性大,可西南民区因为居民不怎么流动,也形成了民风彪悍,族与族之间关系紧密,不容易被外人渗透的情况。 这种……自然而然就造成了前去问话的难度。 若是像长烟那般只作普通人装扮,随意给点银钱打赏向着邻居街坊打听事情,倒也不至于得罪人,只是所能得到的线索也极为有限。 谢沂温沉声提醒:“这里的人都牢牢地抱成了团,他们与外人之间界限很明显,有些话要问,就得注意方式。” “他们对不熟的官府人员会相当的不信任,我们还需要获取他们的认可,才能事半功倍。” 秦灼点头。“我明白。” 二人才一进去西南民区的街市,便明显察觉到附近的人群对他们二人的打量。 外人进来,也确实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来问他们了。 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还算清秀,眼神轻佻,时不时地将目光落在秦灼漂亮的脸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很是令人不爽。 “公子小姐,第一次来西南这边吧?不如到我们店里坐坐?我们那儿有上等的好茶,还有不错的点心。放心价格绝对公道。” 年轻人径直挡住了秦灼与谢沂温的去路,直接开口就让他们二人去店里喝茶。 秦灼摇头:“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不是来喝茶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眼秦灼,忽然笑了起来。“那是来打听问事的了?” 秦灼刚刚想回答,一旁的谢沂温直接了当地开口。“也是来喝茶的,也是来问事的。我们边喝茶边问事,等下还要麻烦小哥给我们带个路。” 秦灼没吭声。 谢沂温虽然年轻,还是相当有江湖经验的。 她只要听着他做事就足够,言多必失,反而会造成麻烦。 果然,那年轻人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好好好!走走走!先去喝茶!先去喝茶!” 二人进了一旁的茶馆,刚刚到了西南民区时的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瞬间就轻了不少。 “你们是外来的,到我们这儿就得小心点儿,毕竟我们这儿的人可都不怎么好相处,大家都心思重,对于外人相当的警惕。就我家这里还挺好说话,你们啊,只要乐意在这儿消费银子,那就绝对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年轻人嬉皮笑脸的,不过话也说的明白。 秦灼挑了挑眉,径直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年轻人眼睛果然一亮。“好!好好!我就看出您二位不俗!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秦灼看了一眼身边的谢沂温,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于是她就直接开口了。 “你可知道朱徙亮?这西南民区的三口胡同第四家所住的一家朱姓人?” “他啊!知道!不过那家伙都已经好多年不在家住,也许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这怎么会想着要问他呢?他是我们上一辈的人更清楚的,我倒是听我娘提起过。毕竟当年他那一家子还闹得挺大的,这一片挺多人知道这回事。”年轻人倒还真是个万事通。 “您要想知道他家事情的相关细节,刚刚好,我还真就知道他。他家与我家可是邻居!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姓王,名叫孙。” 王孙得意洋洋。“我娘之前没文化,不知听了哪句诗,听说王孙公子是好的,就给我起名叫王孙。因着这个名字,我可没少跟人打架。” 秦灼挑眉,听着他这么说,一时只觉得更为有趣。 她又直接问道:“那细节方面我也想听听,我只听说他是因着自己的二姐嫁的不好,将二姐夫给打了,便与家人闹翻了天,自此离家出走就没再回来过。事实可真是如此?” 王孙点头。 “这点倒真是如此。唉,那朱二娘子是真的挺苦。嫁了个中山狼,为了图她的嫁妆娶的她。朱二娘子才嫁过去没多久,带去的百十两银子就让她那个赌狗相公给花了个精光,这还不算,他还逼着朱二娘子回娘家借银钱。” “那朱二娘子是个要面子的,怎又会肯?自然就会被那中山狼给打得遍体鳞伤的,我们这西南民区大家都街坊邻里的,谁还能真的瞧不见?都看在眼里的,有人便将这事儿告诉了朱家。” “可朱家却不愿意出头,还只放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朱二娘子再回去跟她相公好好过。朱二娘子于是就是那样过着,那嫁过去的那一家姓林,姓林的不是个玩意儿,三天对她一小打,五天一顿大打,后来还想着要将她给卖掉换钱筹赌资。” “我们当时都看得可怜的很。” 说到这儿,王孙难免叹了口气。 秦灼的手指微微一动,她将目光看向了王孙,缓缓开口问道:“后来呢?人应该是没有被卖吧?” 王孙点头:“没卖成!到了赌坊的时候,被朱徙亮给拦了,就那一次,他直接把姓林的腿给打折了。” 第80章 那姓林的一家都是王八蛋 王孙说到此处,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的冷光。 “那姓林的一家都是王八蛋!做事做到这份儿上,丢人现眼。被朱徙亮给打断腿,着实也是活该!” “只林家人也不好对付,姓林的有个兄弟是衙门当差的,就跟着使了点儿关系,直接把朱徙亮给抓去衙门去了。” “据说关了好久才放出来。放出来那时,朱徙亮也被搓磨的就不像个人了。看着能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王孙感叹着。 秦灼与谢沂温对视。 这王孙所言的许多信息,都跟长烟所问的事情对上了。 秦灼问他:“等下我们在你这儿喝完茶,吃完点心,就麻烦你帮忙带一下路。” 王孙笑呵呵的。“那没问题。不过……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来头,到我们这儿做什么来了?” 谢沂温也没多说什么,只又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知道你们这儿的人对于外人比较警惕,放心,我们只是想要帮忙讨公道的人,不会给你们这儿的其他普通居民整什么麻烦的。”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王孙虽半信半疑,也没什么法子。 他眼明手快地将那银子收入怀中,而后将目光看向了他们。 “你们最好如你们刚刚所言,不然……我可敢保证,你们二人走不出这镇子!” 王孙得了谢沂温的保证这才松了口。 待二人喝了茶,吃了几口点心,便将他们领着前往朱徙亮家。 秦灼趁着王孙没注意,压低了声音,拉住了谢沂温的袖子。 “他这不会故意带我们去错的家吧?” 谢沂温摇头。 随即将手中捏着的地址取出,递给秦灼:“长烟已将地址给了。” 秦灼张了张嘴,眼睛顿时瞪圆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找这人带路?” 谢沂温咧嘴一笑。“这样更方便,还能多问出一些细节。” 秦灼对着谢沂温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这家伙是真的挺牛,至少算到她这儿来,她可没他这么多心眼儿。 好在王孙这小子确实是个地道的,并没有真的给他们带错路,没多久,三人果然停在了一处胡同口。 抬眼去看,秦灼便认出的确是纸上写的那一道胡同口。 “这里朝里再走上五十步,门口有两对儿石狮子的就是朱家了。不过我提醒你们,朱家的人可不好相处,若是让他们瞧出些不妥来,你们是别想问出结果来的。” “之前也有过官差来的,那可都被他们一家人给忽悠走了。” 王孙给了谢沂温和秦灼提醒之后,转身就先走开。 谢沂温上前敲门。 很快便有下人前来,将门给打开。 “二位找谁?” 谢沂温:“我们找一下这家主人。” 下人上下打量了谢沂温与秦灼,眉头紧锁:“可有介绍信之类的?或者二人将身份言明,我自当前去帮忙叫人。” 谢沂温听到这人这么说,便直接将身上的令牌取出。 “在下大理寺的,特来查案问一下案情,还请主人家帮帮忙。” 下人连忙行礼,而后道:“二位稍等,我这便去找我们家主人。” 那下人关了门,人就不见了。 没多久,他领了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前来,打开门之后,向着谢沂温迎了上来行礼道:“草民朱徙明见过大人。” 谢沂温点头接了,之后让他起来,并向他说明了秦灼的身份。 “这位是平阳县主,官家钦定下的巡案使。她与我一道前来,皆是为了查案子,不知道朱员外可方便?” “方便!方便!请进!请进!” 朱徙明不过普通小民,自然不敢与官员起冲突。 况且,大理寺官员都已经上门儿来了,他若是不接待,再招惹上官司,那可不是好说话的。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被朱徙明给请进了门。 到了正堂,奉了茶,朱徙明也没敢多寒暄几句,便径直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大人是为了什么案子前来?我等只是做些普通生意,也不知是到底牵扯了什么案子。还请大人明示。” 谢沂温轻抿了口茶,缓缓道:“朱徙亮。” 朱徙明一听这话,他立刻站了起来,而后意识到他自己这行为有些紧张,于是深吸一口气道:“这大人……若是旁人的事情,草民这便配合也是毫无怨言的,可这朱徙亮,草民这却是不得不说上一句,他早与我们朱家撇清干系,而且已有二十年未曾归家!他若是在外头犯了事,那怎么也犯不到我们朱家的头上来的。” 谢沂温挑眉,目光看向朱徙明,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未曾立刻解释。 秦灼倒是开口了。 “朱老爷倒也不用紧张。这案子确实与你朱家牵扯不多,我与谢大人前来,也不过只是想要问问关于朱徙亮以前的事。你若是知情,直说无妨。” 朱徙明眉头紧皱,他心下此时大约是已经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迟疑了下,朱徙明开口问起朱徙亮的情况:“我这个兄弟,到底是出了事?可否请二位说清楚?” 秦灼看了谢沂温一眼,谢沂温对着她点点头。 秦灼这才道:“前些天,谢家着了大火,救火之后,众人发现了一具死尸,据说该人姓朱,我们顺着这人所拥有的宅子前往,得到了一处名讳为朱徙亮。现在怀疑,那名死者很有可能就是你这失踪多年的兄弟朱徙亮。只是官府那边还需要安排家人前往认尸。” 朱徙明闻言,神色震惊。 他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喃喃着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死了?” 朱徙明说到此处,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了一行眼泪。 “敢问大人,他的尸身如今在什么地方?我愿意前往认尸!若真是我朱家人,我定亲自领他回来!” 秦灼瞧了一眼朱徙明,没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位兄弟竟然还有几分感情。 倒是可惜了,一走就是二十年,朱家人对朱徙亮毫无芥蒂,可朱徙亮本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造成这般遗憾。 第81章 我敢打包票,那就是我儿子 朱徙明愿意认尸,这倒省事。 他在听了谢沂温等人说了这话之后,便立刻前去叫了下人准备马车前来。 在等待着出发之际,谢沂温与秦灼本是要等着朱徙明的,倒是被朱家二老给拦了路。 朱徙明听说朱徙亮死了,这消息自然是要对朱家二老说的。 朱老爷子与朱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哭天抢地的冲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通捶胸顿足般的嚎啕大哭。 这个架势倒是把秦灼给干懵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朱老夫人上前就要抓自己的的胳膊,她倒吸了一口气,还在想着要不要挣开的。 就见谢沂温很自在地上前一步,挡住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扑在了他的身上,一把抓住了谢沂温的衣服:“我那可怜的儿子,他真的死了吗?” 谢沂温道:“还不能确定是您儿子。还需要认清楚尸体的身份,才能知道这中间的情况,具体的……还不能现在做决定。” 朱老夫人咬了咬牙! “那就赶紧去认啊!若真是我儿,岂有让他死在外头的道理?” 说着,她恨恨地回头瞪向了朱老爷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如何儿子会遭遇这种不幸?” “他……他本是应该能好好的在家考取功名的!都是因为你啊!” 朱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因为我?当初给雯儿找郎君,是谁定下的?” “你!”朱老夫人被朱老爷子这话说的,气得捂住了胸口。“是!是我定的,可我没说我们雯儿就那么死活都成了他林家的人了!你明明知道雯儿在林家吃尽了苦头,你是她父亲,为何不替她出头?以至于最后造成这般大祸?” 朱老爷子冷笑。“我丢不起那个人!嫁了人就是嫁了人。如何能在出去之后,还想着不着边的事!她进门两年无所出,也没给林家生下一儿半女,回来之后,那还不是要让别人笑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你可别说你不懂!” 朱老夫人听到朱老爷子这么说,又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儿子啊!你们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父亲,才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朱老爷子看着朱老夫人这般,眉头紧皱,眼底闪过嫌恶。 他只冷冷地看向了谢沂温。 “你们如何断定那死了的人就是徙亮?若不是呢?” 谢沂温摇了摇头:“我们也并没有确定死者就是朱徙亮,只是怀疑。还需要你们前去认上一认。另外还有一处宅子是以朱徙亮的名义购买的,若是能确定死了的人是朱徙亮,那这宅子还是需要让你朱家的人前去一趟。” 朱老爷子原本浑浊的眼珠子顿时亮了几分,他立刻道:“那还不派人过去认?我那个不争气的明儿,就让他与你们一道便是!” “你!”朱老夫人又是一通气恼。 她自己嫁了个王八蛋,这一生算是已经毁了。 原本以为嫁过去这就是终点了,却不想又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女儿一生被毁,儿子呢? 更是可怕! 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了,如今好容易有点消息,还生死不知的,他这个当父亲的您说心疼自己的儿子,却又贪图那一处宅子! 朱老夫人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可却又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一回头,正瞧着秦灼在看着她,明眸皓齿,容颜绝色,清丽端庄,倒是一副既年轻又漂亮的好模样。 朱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女儿雯儿出嫁时,也像你这般容姿啊!为何一桩亲事,一个男人便能将她搓磨成那副样子!女儿家,就不能选择不嫁人?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场吗?” 秦灼怔怔地看着她。 她从谢沂温的身后走出,走到了朱老夫人的面前。 “可以的。人这一生可选择的时间太多太多,没有必要将自己拴死在一棵树上,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得那般痛苦。” 朱老夫人闻言,终究是没有忍住,捂住了嘴痛哭起来。 谢沂温眉头微皱,想说什么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在此时,朱徙明总算是到了。 这边的马车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他们打算前往大理寺去认尸。 若是真的是朱徙亮,他们也还是要将这尸体给运回来的。 “我也要去!这八成就是我儿子!他在外流落这么多年,万是不能将他拥有的一切都让给旁人的!他的那间宅子,咱们也得问问,那可是咱们朱家的!” 就在朱徙明要走的时候,朱老爷子忽然开口,死活要跟着一道前去。 他这情况自然也瞒不了其他人。 之前还那么一副不想认的嘴脸,忽然就变了,实则就不过是为了那一处的宅子而已。 朱徙明一阵头疼,可这老人一旦做起了决定,他便是想拦也没法子拦,似乎也只能随着他而去。 “这……大人您看。” 谢沂温嘴角一勾。“无妨,让他跟着去便好。至于宅子嘛,他说的也对,是该带着他也一并去瞧瞧。” 朱徙明心下大定,只有秦灼在一旁听了,只觉得谢沂温这心思够鬼的。 那宅子现下什么情况,他们是最了解不过了。 里头摆放了将近二十具尸体,而且上一个连环杀人案的战利品,一颗颗死者的牙齿可都在那儿被发现了。 这种凶宅得了能有什么好处? 这朱老爷子到时候知道了内情,还不得气个半死。 …… 朱徙明耐不住朱老爷子的胡搅蛮缠,只能带着他与朱老夫人一道前往。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也坐了马车回去。 到了大理寺,朱家人先去认尸。 谢沂温与秦灼则在堂屋里等着。 不多久,朱家人脚步踉跄,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朱徙明眉头紧皱:“这个……我着实是认不出。” 朱老爷子与朱老夫人却一口咬定死的人就是朱徙亮。 朱老夫人捂着胸口,抹着眼泪道:“他就是我儿子!我就是死了也能认得出来!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他什么样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 朱老爷子则斩钉截铁。 “他就是我儿朱徙亮!就是他!我敢打包票,那就是我儿子!” 可让他们说出一些死者身上的特征,他们却又是一脸为难。 秦灼忽然开口道:“我找大伯父前来,听着他的描述,画下朱老的像,再让二老来认不就行了?” 第82章 你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朱老的样子 朱徙明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有些不靠谱。 “话说……这画像画的话倒是还行,可我们所见到的朱徙亮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他已然苍老了许多,这外貌的描述更难以确定……” 谢沂温闻言也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的,秦灼忽而道:“我可根据此人骨相推测画出他二十年前的年轻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理寺众人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 却听得她继续道:“人的骨相自十八岁之后,骨相固定,一般不变。而跟随骨相,再配合见过他人容貌的其他人的口述,以及他所生长的环境来画出其容貌,其符合状态可达七七八八。” 秦灼看向谢沂温,迟疑着开口:“你可认同我所言?让我一试?” 她有些紧张。 这等本事,她只是私下地练过很多次,画过很多遍,可真的在外人面前展示这种的,却并未实现过。 秦灼自己也难免担心旁人会对她指手画脚的。 谢沂温看着秦灼,很快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尽管一试!” 虽然不知道秦灼这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从何而来,可谢沂温能确定一点的是,她并非是胡说八道,相反的,她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谢沂温而后补充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说明。我会找人帮你。” 秦灼闻言,点点头,她笑着道:“你愿意让我试试就行。其他的细节方面的,我会让白鹰去帮得处理。我之前有尝试过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好。” 朱徙明见这二人之间的互动,不由得一脸羡慕。 他在秦灼走开去忙之后,自行走到谢沂温的面前,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次过来了,也没能帮得上忙。” 谢沂温摇了摇头。 “没什么。” 朱徙明看向了他:“你们这一对夫妻看着真好。” 谢沂温:“?” 朱徙明:“我刚刚有听其他人在提起,说你们是一对夫妻。真好,你的妻子能帮着你做这么多的事,而且她还是一名县主,真让人羡慕啊。” 谢沂温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了。 好像是如此。 至少在他与秦灼成婚之后,秦灼变得就像一位与他灵魂契合的妻子一般,懂他,还能帮他,这在以前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如今却真正的成了现实。 “像我家娘子,我就算是跪在地上恳求她,估计她也不会对我喜欢的事情多看一眼。所以说,你很幸运啊,能有平阳县主这般好的女子成为你的妻子。” 朱徙明说出来的话,令谢沂温心底又再一次的滋生起些许的烦躁来。 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可就莫名的…… 在看到了秦灼离去的背影的时候,总显得自己心底好像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这令他很不舒服。 “我去看看她画画。” …… 作画的房间里。 秦灼安静地坐着,手里握着毛笔,沾了点颜色,就开始听着谢伯父描述。 谢大伯将目光看向秦灼,眼底此时还带着几分怀疑。 在他听说了秦灼要做什么之后,说实话这心底是真就有些疑惑的。 人能通过描述画出容貌来? 而且还能画出那人二十年前的样子? 这不……匪夷所思么? 虽然怀疑,可秦灼毕竟是县主,他能帮忙还是要尽全力帮忙的。 于是谢大伯便回忆起了朱老的容貌。 “朱老本人是方形脸,带点国字。他的眉毛很粗,眉心有一道清晰的悬针纹。浓眉大眼的,毛发比较多。我记得他好像几天不刮胡子,那胡子就会长出来,能长满两颊……” 这边的谢大伯说着朱老的长相,而秦灼则很认真地一笔一笔地画着。 谢大伯看着秦灼一直低着头做画,心底痒痒的。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秦灼到底能画出什么样子的朱老来。 描述了好半天,谢大伯是说了很多有的没多,几乎是把他自己能想到的都给说了一遍。 终于,秦灼松了口气,放下了笔,将手中的纸张举起来放在面前吹了吹。 而此时,谢沂温也已经推门而入。 “怎么样?”谢沂温见秦灼起身,于是开口问了句。 秦灼点点头。“已经好了。” 说着,她将纸张反过来对着谢大伯,以便让他能看清楚这纸张上她画出来的面容。 “大伯,你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朱老的样子?” 谢大伯睁眼一看,眼睛顿时睁大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用力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你这画的也太像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与朱老的长相简直一模一样啊!” 秦灼得到了谢大伯的认可,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随即,她将看相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谢沂温,“接着,我就是要根据这一幅画,来画出此人二十年前的模样。” 谢沂温不由得看向她。“好。辛苦了。” 秦灼摇了摇头。 “不辛苦。我很喜欢。” 能把自己所长展示出来,这是莫大的喜悦。 至少证明了,她之前所花费的二十年功夫没有白费。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眼底闪着光。“我一定能画出来的!” 谢沂温点头,一时有些恍惚。 秦灼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一副模样了。 他似乎好久都没看过她这般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么有神,那么富有光彩。 可…… 他的胸口又莫名感觉一堵。 之前秦灼如此兴奋的样子,还是因为看着他才有的,可如今……她再次出现了与以往一样的神采,这一次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只是毫不相干的画一幅画而已。 她……似乎并未再有如同以前那般的模样了。那般,爱着他的模样。 一想至此,谢沂温便感觉到嗓子有些干,想要开口说什么的,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沂温这边正麻烦着的,秦灼却并未察觉似的,转身又低头开始作画。 这一次的秦灼开始画的是眼前此画上的中年人二十年前的模样。 她之前已经问过了朱徙明。 朱徙亮年轻的时候大概的样子,还有他离家出走之时身上所穿着的衣物以及发型,都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有了印象。 秦灼提起毛笔,沾了墨汁,便开始画了起来。 第83章 别到了一把年纪,你人老珠黄 骨骼长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固化。 面容与肌肉在年轻与年长之后会有所区别。 朱老本人长期喝酒,也一样会造成他形体的变化,还有脸上的风霜之色定然是要比年轻时更多。 如此,想要将他画的年轻,更多是在骨骼的基础上慢慢进行补充。 “……” 谢大伯拉过了谢沂温,看着侄媳妇儿画画,他也难免感到有些震惊。 于是他便开口问了起来:“这县主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她真的……能破案抓人?” 说实话,在没有看过秦灼刚刚画画的本事的时候,他还是感觉着秦灼八成是没什么能力的。 虽然官家将她封为了巡按使,可也许一切都是唬人的也不一定。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真的算起来,有几个人是真有本事的?多数不过靠着他们自己的出身,故意弄点儿那些东西出来,糊弄人搏个声名罢了。 实则根本就毫无意义。 可刚刚真的见到秦灼画了画,他这才意识到她这人是真有能耐! 搞不好,那什么码踪术还真就不是骗人的。 “你也有这档子的本事吧?”谢大伯见谢沂温这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于是又于一旁问了一句。 谢沂温:“……没有。” “画画的本事没有?那那个什么根据人的脚印识人的那个呢?”谢大伯又问。 谢沂温嗓子一堵:“都……没有。” 谢大伯恼了。 “废物!” 谢沂温:“……” 他眉头微皱,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狡辩,不过还是很认真地解释着道:“县主她的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掌握的。” 谢大伯冷笑。“你少解释!确实不是多数人能掌握的,可人家县主如此年轻,却已经能用成这般了!你如何说?还不是你一点儿能力都没有,就是个废物!” 谢沂温:“……” 他这会儿感觉自己是怎么也跟眼前的这人说不清楚了。 在大伯的心底,怕是现在只要没人能学到县主的一下两下,也都不是什么本事了。 谢大伯这会儿不由得感叹了下,心下还有几分紧张。“子凉啊!你这一辈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你这一张脸了吧?” 谢沂温:“?” 谢大伯摇了摇头。“可这一张脸,那也当不了饭吃啊!若是不能展示出你个人的实力来,早晚还是要让县主把你给甩了的。” “想当初,平阳县主她瞧上你之后,为了你付出一切,尽心尽力的,这让多少人羡慕的紧。可如今再仔细一想,这种易得之爱,也易失去。自古皇家无情,我瞧……人家县主八成很快就会对你没什么感情了。到时候,你这个大理寺少卿还能不能像是现在这样风光,那可也就不一定了。” 谢沂温听着自己大伯这般说话,一时头都疼了。 他刚刚想要打断自己大伯这一番胡言乱语的,却又被他忽然伸出手在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谢大伯苦口婆心。 “子凉啊!我做为过来人,只能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了。” 谢沂温眯眸,神情难以辨明。 谢大伯以为他是在认真地听着自己的逆耳忠言,于是更来劲儿了。 他压低了声音,在谢沂温的耳边悄声道:“你得趁着你们如今还是夫妻的情况下,赶紧的整出来个孩子!只有有了孩子,你才不会被县主给甩了。” “别到了一把年纪,你人老珠黄,再被人县主给休夫了!那到时候我们谢家可是要没多少辉煌的日子能过了。” 谢大伯刚刚把话说到这儿,他还来不及看谢沂温的表情的,那边的秦灼忽然起身。 “画好了。” 她唇边带笑,嫣然举画道:“我们这就去找朱家人瞧瞧,让他们来看看,是不是我所画的这般模样!看看我出来的是不是就是真的朱徙亮!” …… 朱徙明一家人在房间里等着的。 他们其实一开始并不觉得那个年轻的小姑娘能画出什么样有用的画来。 直到她真的就把画拿过来,朱徙明只看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 一旁的朱老夫人大喊了一声:“就是他!这就是我儿子啊!” 而后她便大声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不忍耳闻。 朱徙明声音沉痛,他定定地开口道:“确实就是朱徙亮本人无疑!这画的一模一样啊!就是我兄弟临走时穿的衣服!说实话……二十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我都快不记得了。如今骤然看到了这一幅画,他又与我兄弟的长相一模一样,我这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朱徙明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朱家人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朱老夫人看着这画,此时也已经不想让秦灼把这画给拿走。 秦灼看出了朱老夫人的意思,想了想,便很快开口道:“这画便留给你们做个纪念,我不打算将这画给带走。” “真的?” 朱老夫人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眼神中带着急切。 秦灼点点头。“这幅就留给你们,若是大理寺这边还有其他的需要,我再画一幅便是。” 这些本来不是太重要的事。 反而……她接下来问的话才比较重要。 朱老夫人感激不尽。“谢谢谢谢!” 待他们这一家人心情都变得好了,秦灼与谢沂温这才开始问起了朱徙亮离家的情况。 “这个……”朱老夫人眉头紧锁,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谢沂温看出来了,便将朱老爷子请到了别人的房间等着。 而谢沂温则去与朱徙明谈话,秦灼则留下来与朱老夫人好好地聊一聊。 朱老夫人感激秦灼赠画,于是她开口道:“你问便问吧。人死不能复生,但若他真是被人给害死的,这个公道我这个做娘亲的,也是想要讨回来的!” “你能让我在临死这时候,还见一见我儿,这便还了我的心愿了!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我这一儿一女。如今,也许还能帮我儿做点事,我定知无不言!” 第84章 尽全力复原其相貌 秦灼见朱老夫人如此,忙安慰起她来。 “您有这份心,想必他在黄泉之下也是能感受得到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如今有这一遭,也全怪不得你。不必挂怀。” “我确实是想问些话,不过若是您不愿意回答,倒也不必一定要回。” 朱老夫人叹了口气。“你问吧。” 秦灼:“我看你与朱徙明都对朱徙亮很是关心,看起来你们倒也不像是那般无情之人。如何之前事情会闹得这么不快,据我所知,朱徙亮本人可是宁可在外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回家去求你们……这事属实令人难以理解。” 朱老夫人冷哼了声。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我反正一把老骨头,倒如今也不怕再被人戳脊梁骨!” 说着,她咬了咬牙,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愤恨。“我怎能不知我这儿子苦?这一切都因为他姐姐吃的那份苦啊!” 朱老夫人很快便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朱徙亮与他的姐姐朱徙雯感情深厚。 他们自小就关系极好,姐姐朱徙雯在朱老爷子朱老夫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之际,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令朱徙亮感恩不已。 这一切原本挺好的,直到朱徙雯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 朱老夫人抹着眼泪,悔恨不已。 “我当时只想着给雯儿说一门家境不错的,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她本是不想嫁的,却架不住我的逼迫,最终她只能哭着上了花轿。” “雯儿嫁过去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时常也不怎么与我们走动。偶尔一次回来,我便瞧着她强颜欢笑。我是心疼的,可又转念一想,许是这孩子本就这般的性子,而且……女人嘛,嫁了人怎么会不经历不这些?多数都是要成为人家的人,操持家务的……我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日,雯儿被亮亮给撞了下,摔倒在地上,露出了一截衣袖,我们这才知道那个该死的林家人竟然对雯儿动手!” 秦灼将听到这儿,心就已经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是一位苦命的女子啊! 命苦至此,却又能有几人心疼? 秦灼脸色冷了下来,继续听着朱老夫人哭诉。 “雯儿在那林家过得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姓林的还好赌,每次赌输了钱就拿雯儿撒气。我闺女好好的人,就被打得遍体鳞伤。我恨得牙痒痒,却也毫无办法。这事儿让亮亮知道了,他就要去找他二姐夫拼命!” 朱老夫人说着,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可我如何敢让他这么去做?他那个二姐夫是个赌徒不说,还认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真的一个的不小心,还敢把我儿子给弄进去。” “我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婆子,我能怎么办?” 朱老夫人的话说到这儿,秦灼忍不住开口了。“所以,您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吃尽了苦头,天天被折磨,直到那姓林的赌输了,还打算把你女儿顶钱拿去抵债?” 朱老夫人一噎。 她一时无言。 她是懦弱了,她是不敢替自己的女儿出头了,才会让她经历这些惨痛。 秦灼对她的指责,她的确不敢回应。 秦灼感叹了下。“你可知,你的女儿明明应该过得很好,如果你多给她一些支持,或者有个强硬的娘家帮她撑腰,帮她解脱那样可怕的男人,她就不会是那么一个结果,也更不会连累到朱徙亮与你们背心离德?她……本来是可以正常的和离的。最后却闹成了这样……” 朱老夫人又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亮亮他是真的在替自己的二姐着想的,是我……是我和他爹害了他!” 秦灼感叹了下。 又听得朱老夫人哭了好几回,这才又继续听她讲述后来的事情。 后来发生的一切,朱老夫人所知的便不多了。更多的是朱徙明与朱老爷子二人参与的多。 不过,她却提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亮亮他被抓入了牢中关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遇到了贵人,这才将他放出。那贵人还帮着林家的还了赌债,让我女儿也很顺利地与姓林的和离了。” 秦灼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贵人一说,便立刻问道:“那贵人什么样子?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朱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为难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亮亮他出了狱之后,就心灰意冷,跟我们断绝了关系,带着和离后的雯儿远走高飞,自此就没了音信。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过得是好是坏。那个能让雯儿和离,又能让官府的人放了雯儿的贵人,我们就没再听说过,更别提见过了。” 秦灼听到这儿,心下略微感觉有些遗憾。 朱老夫人这话几乎是已经把线索给截断了。 不过,却是提到了一条新的挺重要的线索。“你说朱徙亮离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和离后的朱徙雯一起走的?” “对!如今他们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如今找到了我儿的尸首,我还想要求一求大人和县主您,帮我也找找我女儿的下落!她走了这么多年,我们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我……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着他们……”朱老夫人的眼睛哭得肿了。 秦灼又宽慰了会儿,这才从房间出来。 与朱家人聊天,也不是说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 至少能知道许多的细节。就比如朱徙雯是与朱徙亮一起走的。 那么……那个在朱徙亮宅子里的那个被封死在房间里的女子会不会就是朱徙雯?她是不是曾经就住在那间屋子里过? 只是后来朱徙雯又去了哪儿? 若是死了的话,她的尸体又会在哪儿? 秦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询问起朱老夫人。 “麻烦您回忆一下朱徙雯的模样,我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还原出朱徙雯的模样来!” 朱老夫人愣了下,连忙点头。“好!” 二人在房间里,一个尽量回忆着朱徙雯的音容,一个则开始尽全力复原其相貌。 而门外,此时刚刚跟朱徙明聊完,走过来的谢沂温却被上官仵作给叫住了。 “这个是验了十具尸体得到的记录。你先看着!啧啧啧……这凶手可真是个变态啊!” 第85章 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谢沂温拿到上官仵作给的记录,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屋内的秦灼。 而后没有离开,站在一旁便翻了起来。 上官仵作瞧见谢沂温这副模样,不由得打趣他:“怎么?你还怕你媳妇儿错过这些线索,落到你后面去啊?” 谢沂温眯眸,“倒也不是。” 上官仵作:“那是什么?” 谢沂温:“只是单纯能从她的思考中,获得更多有用的线索。” 上官仵作:“这倒是。这丫头的脑子活络。也不知是不是见识广,学习面复杂。她的能力,单看一样就已经很出色了,偏偏她还精通许多。我是挺服她的。” 谢沂温:“确实如此。” 上官仵作挑眉:“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谢沂温没吭声,表面没什么动静,可心跳却在此时莫名加快了下。 却听得上官仵作一脸羡慕地继续夸赞道:“平阳县主人长得好,还会破案,又好似对你并未有任何的严管。关键除了这些能帮助你之外,她还相当的善解人意,而且平易近人,难得的出身如此之好,却能与我和刘老头这样从事低贱行当的人打成一片。” “这等格局,我还从未在第二个贵人的身上瞧见过。” “你小子,能得如此的对待,确实非常难得了。” 哗! 谢沂温仿若未曾听闻一般,伸手掀过了一页,状似认真地翻看着记录。 上官仵作伸了下懒腰,神色之间全是疲惫。“一会儿县主出来了,你让她过去帮我。就算是把刘老头给叫来,进度已经进展很快的情况下,那也还有十具呢!而且做完了,还要对尸体处理。有几具损坏的比较严重,还要让他们走的体面,整理遗容。” 说着,上官仵作眼睛睁大看过去。 “刚刚听来的消息,说是县主还会通过人的骨相来绘画出此人生前,甚至于年轻时候的容貌?” 大理寺衙门虽然是个官衙,该流传的消息却也相当的快。 秦灼露了这么一手,便果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衙门。 见谢沂温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上官仵作更为兴奋。 “那挺好啊!这一次打捞上来的尸体将近二十具之多,且多数都是失踪人口,想要找出这些尸体的身份,那对于大家伙的工作量来说,实在是相当的大。可刚刚好啊,县主如今有这等本事,那绝对可以帮忙解决很多问题。至少,大家得到了画像,那去失踪的地方问问,或者张榜去贴一下,想必也能知道一些线索。” 谢沂温眉头微皱,还没等他开口的,这边上官仵作又继续补充了起来。 “对了!更为重要的是,以后但凡有目击证人乐意讲出线索人员,不管是死者,还是凶手、嫌疑人的相貌之类的,那都可以把秦灼给带上,让她试着画上一画,这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减轻了多大的工作量!” 上官仵作感叹不已。 他们这些衙门里的底层人,干的活儿最多,却多数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典型。 所以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该干的活儿给干完,这才比较重要。 如今有秦灼在,她这能力可太行了,至少能解决大半底层衙门官差们跑腿、问话,撞大运的时间。 有了明确的目标,那这事儿还不好办? “依我看啊,你以后还得把这县主给好好地供着。这么好的女人,你这可是赚大发了。” 上官仵作的话,在他离去之后,还不停地在谢沂温的耳边盘旋。 他的手里捏着验尸记录,心底却始终不平静。 不多时,身后的门被推了开,秦灼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之后,只是短暂地诧异了下,便很快又回过了神。 “刚刚我正想找你的,你倒是来找我了。怎么样,问了朱徙明,他那边有可用的线索么?” 谢沂温从思绪中抽离,看着秦灼,点了点头。 “朱徙明说,朱徙亮走的时候,是带了朱徙雯一起走的。而且……在朱徙亮封着的房间里,我把一些好看的首饰描述给朱徙明听的时候,他认出了那首饰是朱徙雯的。” 秦灼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了。 “所以说,那个房间里锁着的确确实实就是朱徙雯了!” 而后,她又觉得有些古怪了。“可……为什么朱徙雯要被关起来?她又跟朱徙亮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么?” 谢沂温:“我已经派人把王孙给叫来。他正好与朱徙亮是隔壁,想必,他如果见过朱徙雯,应该能看着你的画认出来了。” 说着,谢沂温指了指秦灼手里的画:“你画了朱徙雯吧?” 秦灼点头。 谢沂温果然很聪明,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猜出来了自己手中的画画的是谁了。 “我画出朱徙雯也是这个打算。朱老太太确实对朱徙雯的失踪还耿耿于怀。如今知道朱徙亮死了,对于朱徙雯的下落,她自然更担心。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她大概清楚朱徙雯八成也遇害了。” “其实可以看出来,老太太是悔不当初了的。只是后悔也没什么用罢了。” 秦灼叹了口气。“当年所做的事情,她虽然没有直接地对这朱徙亮和朱徙雯造成伤害,可她却是助纣为虐,对于朱老爷子的行为不闻不问的,这才造成了惨案发生。” 谢沂温点头。 “我们现在只是调查出了焦尸的身份和家庭,可朱徙亮被杀,到底是谁做的,似乎还是一丁点儿线索也没有的。另外……还有朱徙亮宅院里的那二十具尸体。被抛弃于枯井中,零零碎碎的将近多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也许……朱徙亮的死相当有可能就与这后院枯井里的尸体有关系,也或者与上一个连环杀人案也有关系。毕竟,我们还发现了那一串牙齿。” 秦灼认同谢沂温的看法。 虽然现在的线索并不多,可冥冥之中却都在一处被发现,应该是有些联系存在,只是暂时没有被他们发现而已。 谢沂温与秦灼回到了大堂上。 朱老爷子就已经在等着了。 他搓着手,见到了二人回来,心中顿时放心不少,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的得意,径直上前问了起来。 “这个……既然已经可以证明死的人就是我儿,那我儿的那一处宅子应该就是我们朱家的了吧?” 第86章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购买得了 朱老爷子眼神中的贪婪丝毫也潜藏不住。 此时的他直接开口,显然对于朱徙亮留下的那一处宅院相当的好奇,也是很想将这个给占有了,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秦灼看着朱老爷子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 “正好,我也到那儿有公干,不如老爷子与我一道过去?” “在去之前,麻烦你们把这房子的过户文书给我写一写。大理寺应该会管这些的吧?”朱老爷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起了这个。 谢沂温摇头。“那是户部的事情,与我们大理寺无关。朱老爷子若是有闲暇的时间,可以去户部问问。大理寺只管断案,不论其他。” “是吗?” 朱老爷子听到这儿,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与秦灼。 “那走吧!麻烦二位带我到宅子看看。日后这可是我们朱家的宅子呢!” 怎么着,这也算是天降了一笔横财。 儿子死了,倒是所有的财富也不用想的,就完全都是他们朱家的了。 秦灼意味深长地与谢沂温对视了一眼,便准备了马车。 一旁的朱徙明急忙过来,搀扶着朱老夫人与朱老爷子二人上了马车。 秦灼还能听到这三个人在准备上马车时候的声音。 朱老爷子:“让你动作快点儿快点儿,你就是不听!慢慢吞吞的,等到了地方了,看你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我可警告你啊,你若是做事不得体,等我跟你娘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朱老夫人:“你说这些做什么?说这个能有什么用?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贼心不死,看到了儿子的那一处宅子便又起了贪念!可那是儿子用命换来的,你也别想就这么夺走它!我绝对不容许你拿着亮儿的宅子乱来!” 朱老爷子又不知说了什么骂骂咧咧的话,惹得朱老夫人又是一阵哀嚎。 这一家子此时也别提到底有多热闹了。 秦灼摇了摇头,眸色幽静如深潭。 她没死之前,大概也与这些人一个样,怕是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像是朱老爷子这样的贪婪无情的人,也还会有像朱老夫人这般懦弱无知的人。 一个冰冷似石头,一个面对自己孩子的死,竟然毫无一丁点儿的办法,整个人活的像朵菟丝花,只会软骨的攀附。 “这是验尸记录。上官仵作已经验完了十具,并做好了记录。”谢沂温的话打断了秦灼的感触。 秦灼接过了验尸记录,细细地翻看起来。 马车里稍显拥挤。 秦灼往日至多与白鹰或者金嬷嬷一道待着,倒还习惯她们与自己亲近。 可谢沂温这人高马大的,如今天冷又穿着狐裘,她与他一辆马车就只会显得拥挤的很。 她一时倒看不进去记录了。 孤男寡女独处在一辆马车里,近则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她一抬头便瞧见了这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白玉无瑕的面皮,还有浓郁的似墨般的长眉,以及泛着桃花,不动就含情的桃花眼。 秦灼低下头,倏地感觉到有几分紧张了。 她是个成年人了。 心智说起来也是有将近四十了,可女人嘛……看到好看的事物,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也生怕自己错过。 当年的她就喜欢谢沂温这般容色,如今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想一想,好像她的审美也从未变过一般。 就这么尴尬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秦灼都已经感觉自己在马车里快不能呼吸了,却听得长烟的一句提醒。 “到了。” 秦灼这才松了口气,她立刻起身,想也不想的立刻就从马车上下来。 期间谢沂温还想着要扶她一扶的,都被她给躲了去。 谢沂温的目光落到了秦灼的身上,不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下了马车,朱家人就立刻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尤其是朱老爷子,他一瞧见眼前的大宅院眼睛都放起了光。 “这……这么大的宅子啊!”朱老爷子兴奋地开口。 一旁的朱老夫人也跟着有些震惊,他们有想过自己儿子如今的情况,也大概知道他是顾得上自己生活的。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宅子竟然有这么大!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购买得了?”朱老夫人喃喃着道。 朱徙明则显得有几分犹豫,他并没有感觉到舒服,反而忧心忡忡的。“这些年,我这兄弟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他这……宅子是哪儿来的?” 这一瞧就得花不少的银子,可普通人哪里能有那种实力? 朱徙亮一无功名,二无本钱,想要在京都落脚就已经艰难无比,这一下竟然还有处这么大的宅院。 这……这怎么算起来都让朱徙明感觉不安。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宅子,才会让我兄弟丢了性命?”朱徙明不由得开口。 他这话才说出来,朱老爷子就一巴掌直接打在了朱徙明的背上。“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兄弟有本事,难不成你还嫉妒?他好容易能在外打拼,攒下这么大的基业,这是我们朱家老祖宗保佑,你不说说一些好听的,反而在这儿乱讲一气的,你想气死我啊!” 朱徙明顿时不敢继续开口了。 朱老爷子见他缩到一旁,这才勉强得意起来。 “你这混账,倒是连话都不会说,真是气死人!” 就在几个人都想着要进去的时候,忽然一旁又赶来了一辆马车。 谢大伯与谢二爷从马车上下来。 二人下了马车,也是打量起了这宅院,谢二爷满眼尽是赞叹之色。 谢大伯摸了一把胡子,正想说什么的,也瞧见了谢沂温与秦灼在一旁,于是连忙走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灼轻咳了一声,刚刚想要说清楚她来此处什么理由的。 谢沂温却是拉住了她,没让她开口。 秦灼狐疑地看向了谢沂温,却见这货面带微笑,对着谢大伯倒是很有礼貌。“大伯父可是前来看宅子的?” “那是自然!朱老那人靠我供养多年,他如今人走了,这宅院的情况自然该由我处理……” 谢大伯轻咳了一声,他的话才说到这儿,就被一旁忽然窜出来的朱老爷子给打断了。 第87章 就是……感觉有点儿晦气 “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这宅子该由你处理?你在做什么梦?这是我们朱家的宅子!怎么跟你这个外人有关系?” 谢大伯一懵。 他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一对年纪大的老人以及一位神情明显相当抱歉的中年人。 中年人神色紧张,将目光看向了谢大伯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谢大伯脸色一变。 无他,只因为这中年人的眉宇与朱老的长相太一样了! 这仔细看一看,也是能看出来两个人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犀利的目光落在谢沂温的身上。“你把他们家人给找着了?” 谢沂温:“嗯。” 嗯你大爷嗯! 谢大伯脸色极其难看。 谢沂温这个吃里扒外的,明明之前他就已经隐晦地提起过这朱老家的一切,他是要继承着的。日后定然是要将朱老的这一处宅子留给自己的。 却不想……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还是把这朱家的人给找来了! “怎么了?你们还在偷偷地说什么闲话?就是故意的吧?”朱老爷子一瞧不对,冷笑了一声,指着眼前的谢家人道:“刚刚瞧着这谢大人还要问你叫大伯?是不是故意是亲人了,才想着把宅子给偷偷地占了的?” 朱老爷子说着,冷哼了一声。“这宅子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如今死了,那这宅子也完全不用想,就是我们的。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别想着抢我儿子一分一毫!” 朱老夫人眉头紧皱,上前拉住了朱老爷子道:“你少说几句!” “我少说几句?凭什么?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家的好东西,那可就全没了!”朱老爷子一副炸毛的样子,不想让朱老夫人来劝他。 朱徙明赶紧走过去,苦口婆心着道:“父亲,您也别这么说谢大人。若非是谢大人将我们给找到,哪里有我们什么事?他若是想要私吞这宅子,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找我们过来认尸?” “光是县主那一手鬼使神差的画,能画到这种程度,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是县主帮了忙,咱们才能找到这机会。” 朱老爷子听到朱徙明这么说,气得眯起眼睛,牙痒痒的紧。 他目光阴冷,怒视着朱徙明。 “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就这么一点儿好处,就让你感恩戴德了?你还真是不知道好赖!” 朱徙明一噎。 这朱老爷子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再说什么都多余,而且还说了就会被挨骂。 他也只能缩了缩脖子,站到一旁去了。 秦灼等人此时算是看明白了,这朱老爷子在整个朱家就是一言堂。 他说了什么,其他的人连反驳都不能。 就在朱老爷子还要继续火大地发表意见时,谢沂温几步走了过去。 他径直说明了情况:“朱老爷子放心,这宅子你们朱家想要,那就是你们的,没谁会抢。不过你接手了也就接受了,可不能再反悔。”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朱老爷子是满意了,就是谢大伯的脸色有些难看。 秦灼挑眉,缓缓摇了摇头。 人这一生啊,还是有可能利益为上,多的是像朱老爷子这样的只认银子不亲的人。 “县主!你可来了!” 跟着上官仵作做学徒的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此时可顾不得迎接其他人,反而很兴奋地冲到了秦灼的面前。“上官先生可等了你好久了!” 秦灼点头。“好,我换身衣服,这便过去。” 谢沂温目送着秦灼离开,谢大伯眉头紧锁,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脸色依旧没那么好看,冷冰冰地开口直接问道:“怎么?你这当了大理寺少卿了,眼里就没有自家的亲人了?你真是的!这宅子给了我,我将它转手一卖,不是可以给你也分一些银子……” “你走什么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谢大伯本以为自己是苦口婆心,想要开口劝一劝谢沂温的,只是此时的谢沂温根本就没空理他。 反而将手一背,迈开步子就进了院子。 谢大伯眉头紧皱,一旁的谢二伯也走到了谢大伯的跟前:“这个谢沂温怎么回事?这宅子到底还是不是咱们的了?” 谢大伯冷笑一声。 “吃里扒外呗!还能怎么样!算了!不与他计较便是。” “走!咱们先进去瞧瞧!总不至于到了这儿就走,那成什么样了。” 谢大伯与谢二伯,还有朱家人都一并也进了宅子。 朱老爷子看向了谢家的两位长辈,还一个劲儿的得意洋洋,对于他们前来与他争抢宅子的行为,只觉得好笑。 这几个人或沮丧,或得意。 不过才进了宅子,就莫名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宅子里四处弥漫着的恶臭味儿,瞬间让几个人脸色大变,差点儿就没吐出来。 这还不算,四处站着的官差衙役们,那一个个神情凝重的模样,也让他们这两家人这一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什么情况?怎么我儿子的宅子里有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们守在这里想做什么?” “这个……不太清楚。”朱徙明听到朱老爷子问,只能摇摇头。 这种情况,他哪里清楚为什么。 朱老爷子看到了谢沂温与秦灼朝着后院走去,他的脚步也加快,立刻就追了上前。 “不行!我得过去问问去!” 朱徙明扶着朱老夫人也立刻追了上去。 他们十分无语,明明知道朱老爷子的行为引人反感,此时的他们却丝毫也没办法改变。毕竟,如今的朱老爷子说话做事特立独行,相当霸道,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谢大伯与谢二伯对视一眼,也连忙跟过去。 到了后院,那股子恶臭味儿愈发变得浓郁起来,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朱徙明的眉头紧皱,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果然! 待到推开了后院的门,穿过一条廊道,到了后院的空地处,他们所有人看到了一条条摆放的被白布给盖着的尸体之后,顿时惊呆了。 所有人瞬间傻了眼。 “这什么情况?”谢大伯喃喃着开口。 谢二伯吞咽了下口水,眉头紧皱,“不……不大清楚。就是……感觉有点儿晦气。” 第88章 出了命案的宅子,那可是凶宅 什么叫有点儿晦气? 简直是太晦气了! 谁能想到这么大的院子里竟然全都是死人啊! “天杀的!你们这些官差到底拿了我儿的宅子做什么了?竟然……竟然把旁人的尸首放到这儿来!简直可恨!” 没等谢大伯和谢二伯多说什么,一旁站着的朱老爷子直接怒骂开来。 他还没骂几句的,不远处一道年纪挺大的老头儿一瘸一拐地朝着此处走来。 “吼什么吼什么?这地方也是你们这些人随随便便地闯进来的?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那老头儿拎着酒壶子,红通通的酒糟鼻显得长相有些滑稽。 走过来明显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此时在这几个人面前出现时,让他们略微有些意外。 朱老爷子咬牙切齿。“规矩?这是我家!那就是我说了算!谁让你们把这些肮脏玩意儿摆到这儿来的?你们是当我朱家没人了,故意欺负上门儿的不是?” 朱老爷子直接就闹开了。 朱徙明劝也劝不住,只能站到一旁,此时只希望事情不要太大太麻烦,真的闹起来,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你家的?”老头儿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我还说是谁给我整了这么多的麻烦的,原来是你们家啊!我还没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及工钱呢!” 而后老头儿嘿嘿一笑,眼神中透露几分鄙夷来。 “说来,我还好奇着呢,谁家这么脑子有病,把自己家整个跟个义庄似的。” “看到了你这个老头,我这算是明白了。” 刘老头的几句话把朱老爷子给噎住了。 他还想说什么的,一旁有个衙差几步走了过来,极其尊敬地将目光看向了刘老头:“老爷子,您这别这样!这还有一具等着您验呢!” 刘老头冷哼了一声。 “着什么急!不就一具了!你们县主那丫头就已经过来了,倒是还不能让我歇歇?不过喝两口酒,暖暖身子。这种天在外头冒着雪验尸,是谁都要被冻坏掉。” 衙差听到刘老头这么说,一时也无奈。 “你们做什么的?没什么事赶紧离开!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衙差此时注意到了朱老爷子一家人,立刻就开口驱赶。 刘老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他们是这宅子的主人,刚刚还想把我们给撵走呢!说实话,我老头儿还巴不得赶紧走呢。就因为多喝了县主两杯酒,这人情倒是不好还了。” 衙差一听这话,将目光看向了朱老爷子等人,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嫌恶。 “原来这是你们家的宅子!看来你们个个都是连环杀人凶手!这等凶宅都敢留着,八成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大理寺的衙差只是这么一句话,便立刻将朱家人给整懵了。 朱徙明连忙解释道:“官爷!我们朱家向来和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什么连环杀人凶手,这怎么可能!” 衙差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行了行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清白的,那也得让大家伙儿好好地查上一查,才能知道答案。这可不是你们随便说上一句两句就能撇清的。” 朱徙明脸色一白。 朱老爷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衙差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叫凶宅? 难不成……朱老爷子此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连忙开口问道:“这个官爷,你说的这凶宅……什么意思?难不成……” “什么意思!这既然是你们家的宅子,那你们回头就找大理寺好好地解释解释,这三口枯井里的二十具尸体都是哪儿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朱老夫人头一懵,她抓紧了扶着自己的朱徙明的胳膊,“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说在我儿子的宅子里,发现了二十具……二十具死尸?”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们到这儿干嘛来了!又不是闲的!”衙差的确认直接让在场的众人彻底脸色大变。 “凶……凶宅!死了……死了二十人?” 朱老爷子语无伦次,双手于此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 谢大伯与谢二伯在一旁站着,听了这话,他们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刚刚他们还觉得谢沂温做事不靠谱,竟然把他们往火坑里推的。这会儿真的听到了这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还好,还好。 刚刚跑出来认宅子的不是他们。 谢二伯拽了拽谢大伯的衣袖。“这什么情况?你不是与朱老的关系还不错,为何他的宅子里会有这么多死人?难不成……” 谢大伯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别说这事儿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还能不跟子凉说?他那个性子,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咱们全家都给大义灭亲了的。” 谢二伯哦了声。 他叹了口气。“你总说子凉这人冷漠无情,可此次的事,你却不得不承认,若非是他,你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谢大伯眉头紧皱,没再吭声。 朱家人这算是吃了个大亏。 朱老爷子总想着占一占儿子的便宜,想要占了这一处的宅子,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反而被整得异常的麻烦,倒是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了。 出了命案的宅子,那可是凶宅! 别说想要卖出去,那就是自己人前来住着,都是一样的嫌晦气。 “我说这谢大人为何这么容易就把宅子给我们了,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分明就是故意在给我们挖坑,就等我这一把老骨头掉坑里。” 朱老爷子气得破口大骂。 谢大伯一听这话老不得劲儿了,几步走了过去。“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的?我那侄子做事有板有眼,向来刚正无私,什么叫给你挖坑?你是谁啊,你配吗?” “你!”朱老爷子眼睛顿时瞪圆了。 谢大伯冷笑一声。“呦!一开始想要宅子的是你,现在瞧见这宅子出了问题了,就赶紧想跑,还想把脏水泼到身上,你当大家都是眼盲心瞎的,真没瞧见你的不要脸?” 第89章 我怀疑杀人凶手是有龙阳之好的 谢大伯早就看朱老爷子不顺眼了。 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就他自己是对的。 极度自私,而且贪财,比自己都要过之而无不及。关键还欺负他侄子? 谢家的人便是内部自己争吵,那也需关上门来自己解决,如何能让旁人骑到头上来? 朱老爷子被谢大伯给气得够呛。 他往日就是个窝里横的,外人若是真厉害,他倒反而不敢开口,生怕惹事。 这会儿明明被谢大伯几句话给气得要死,却偏偏就一句也不敢回应,只气得想装晕。 谢大伯吵得意了,也就没再继续,直接拉了谢二伯走人了。 他们二人本就是过来看看这宅子的,如今宅子也瞧了,倒也没别的借口在此处拖延,倒不如离去。 朱家人瞧了半天,也灰溜溜地离去了。 当然,朱徙明也是少不了被朱老爷子一通埋汰,各种辱骂也没少。 “这朱家的,瞧着真不是个东西!朱老爷子什么人啊这是!那个朱徙明看起来还挺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呗!想一想若是朱徙亮这宅子里的死人都是他杀的,你还能觉得朱家人良善?” “嘶——你快别说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感觉今儿个这晚上是甭想睡了。一闭上眼,就是那一张张死人脸,妈呀!多少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了。” “……” 衙门中人都不停地闲聊着。 而此时的秦灼则与刘老头一道进入了验尸的过程中。 两个人很认真,也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刘老头休息时,倒注意到秦灼验尸的手法竟然与他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亲手交出来的一样。 有些细节和规则,那竟然都是一模一样。 刘老头有时候还真挺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缺失了,所以才导致这种现象发生。 “真是怀疑……我在什么时候偷着偷着的,就给自己收了个徒弟。” 秦灼察觉到刘老头的疑惑,她也来不及做什么解释,当然就算是解释了,刘老头也不一定相信。 只能更专注于验尸,把所有的重点放到尸体上。 就这么在秦灼与刘老头的帮助下,验尸速度极大的极高,总算到了深夜之前,一人手边也仅剩了一具。 衙门熬了大锅饭,叫了他们三人一起前来用膳。 “……不知道是谁想的!他们三人都面对着二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整天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胃口吗?” “还吃的是大锅饭,下点儿面条青菜也就行了,谁有毛病啊,往里头还加了肉之类的……我……我特么一点儿都吃不下!” “我也是……看着就恶心。还有我明明都已经洗了手了,却还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儿,这种味儿太冲了,根本就不能消失,真是太恶心。” 衙门的官差们,个个都开始吐槽。 倒也不能怪到他们的身上,面对着二十具尸体,还能这么冷静地一起吃大锅饭的,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 显然大理寺能人还是多,确实还不止一个。 官差们都觉得自己吃不下,却不想倒是还有人吃的香! 谢沂温最先打了饭,然后到了不远的廊道处,拿了个馒头就着大锅菜吃。 他刚刚吃了几口,上官仵作与刘老头,还有秦灼也一并都打好了饭,过来一道吃。 几个人不仅吃的好好的,而且还吃的香香的! 他们四人算是离尸体最近的人了,那种最是恶心人的场面,他们挨的最近。 如今倒像是没有受到尸体的影响,反而吃的最香。 众衙差都看懵了。 大理寺四大猛人啊这是! “你们大理寺的伙食还不错,这饭里还能有肉,我这好久都没吃过肉的人,总算沾了一次光。”刘老头吃的满嘴流油,直喊香。 谢沂温瞅了他一眼,淡然道:“若是你爱吃,可以随时到大理寺来。我给你一份差事。” 刘老头叹了口气。 “我这个死老头,没那个好福气,过来帮个忙行。可要是让我给大理寺干活,那却不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是要开口说话的,最终却沉默了下来。 秦灼拍了拍刘老头的肩膀,而后把自己碗里的一块大肉夹到了他的碗中。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您老啊,就配有这种福气。” 刘老头怔怔地看了秦灼一眼,一时奇了。“我说你这个县主,怎么奇奇怪怪的。” 秦灼笑眯眯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 “可还要锦绣坊的好酒?” “要啊!当然要!” “那就别感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有酒就喝,有肉就吃。只管今宵伴月醉,哪管他人是与非!”秦灼煞有其事着道。 刘老头一拍大腿。“这话好!符合我的性子!我还就喜欢这样痛快的日子!来来来,喝酒喝酒,吃肉吃肉!” “哈哈哈哈——” 刘老头继续闷头干饭,一旁的上官仵作摇了摇头。“疯了疯了。” 他瞅了一眼刘老头,这才看向了秦灼。 “现在这些尸体都被咱们检查的七七八八了。你们如何看?可有什么见解?” 刘老头没吭声,只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谢沂温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竖起耳朵细听。 他们如今倒是不约而同地都想听听秦灼的意见。 秦灼莞尔,唇角一勾,浅笑道:“目前所检查的尸体共十七具,全是被勒死后抛尸,死的皆是男性。年龄在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之间,身上都有被捆绑挨打的痕迹,而后庭部位及阴部都有损伤,他们定然在生前遭受过虐待及性侵犯。所以,我怀疑杀人凶手是有龙阳之好的人。” 刚刚还算吃的下去的谢沂温,听到后庭部位及阴部,手指不由得一缩,目光微微凛然。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 第一次深切地察觉到秦灼好像一丁点儿都不避嫌。 这些尸体都被她细细地检查过,她还看了……那里的部位,而后给出来的答案也丝毫不避讳! 这……这还像是一个当朝的贵女县主么? 第90章 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人物呢!笑死个人 “我与你的看法一致。”上官仵作对着秦灼竖起了大拇指。“这人的手段残忍,凶狠毒辣。人命在他的手中,已经不是人命,而他很享受他的行为。” “我发现那些侵犯和虐待的行为,不仅仅生前有,就连死后也……一样。” 上官仵作摇了摇头。“此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秦灼点点头,她因为参与了尸检,对于这点评价已然是感同身受。 “应该说他是一个被欲望裹挟,已经失去人性的禽兽。能一连杀死这么多人,此人已然没有了理智。我怀疑,他若是没有被抓住,应该还会继续犯案。” 刘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当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是吃不下饭,却不想还有些人在活着,还要遭受这等残酷的对待,确实令人感觉唏嘘。”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秦灼。 “县主,你可有线索?或者说……你可有点怀疑的对象?” 秦灼摇了摇头。 “我本怀疑是朱老做的。可目前从他的人生经历来讲,他的姐姐备受折磨,也许会让他仇恨男人,但是不至于会做到龙阳之事。这种行为,应是与生俱来亦或者后天训练。尤其在极小的时候……便也会遭遇过龙阳之事,以至于会在长大后拥有这种心理,对于男性起了报复及不可说的念头,这才做出此等可怕行径。” “所以,朱老不符合凶手画像。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只是我们的线索虽然有一部分,画像也有,但是还没有合适的嫌疑人出现过。” “另外,从这十七名死者身上被虐待的伤口来做比较,可以得出凶手是男性,身高中等,体型微胖,力气稍大一些,还有这个……” 说着,秦灼转身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取了刚刚她发现的一小处细节物品拿过来。 “这个就是我刚刚检查发现的。这是死者衣领上的一部分,上面这一处很清晰地显现了一点类似颜料的物品,我一开始就在想是什么,始终都没想到,只是就在刚才我忽然之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谢沂温看了过去,忽然开口道:“是油彩。” 秦灼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 “对!就是油彩!” 而后,她很认真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好奇。 “你怎么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是油彩?” 谢沂温:“我不但知道这个是油彩,可能我还知道它从什么地方来的。” 说着,谢沂温走了上前,弯了下腰,低头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秦灼手里的油彩,而后将她的手拉向了他的鼻尖。 秦灼的手微微一颤,心跳瞬间加速。 此时的她瞬间有些尴尬了。 这谢沂温此时想做什么呢!这一瞬间让她很尴尬的好吧! 就在秦灼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谢沂温此时却开口了。 “我用过画笔作画,也与戏子们打过交道,这东西闻着还带着香气,自然不是作画用的,反而是明月楼的一种香膏里混出来的味儿。” “这种香膏的味儿很浓,带着点儿桂花的味道,闻着很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就是明月楼特有的香膏,用来给明月楼戏子们画脸的。” 谢沂温把话说到这儿,忽然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此时注意到一个重要的点! 明月楼戏子! 秦灼点点头。“你这样说就很合理。戏子中往往会有一些演反串的,他们自小就被严格要求,唱念作打都得样样精通。而且实力好的戏子们登台演出,最是需要得到贵人们的打赏。若是有些贵人有些说不出的癖好,嗜好龙阳的,难免会有一些戏子会为此而沉沦。” “所以,明月楼的戏子就是我们接下来突破的重点!除此之外,还需要询问四周的邻居街坊,看看朱徙亮有没有出入过明月楼,或者认识有明月楼的戏子!” 秦灼这话说出来,令衙门众人个个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这个连环杀人凶手,他们可是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一开始还以为会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的。 谁能晓得竟然可以通过尸体上一丁点儿布料上的油彩得到点线索,这也确实不大容易。 “好!等你们将剩下的三具尸体都验看完,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查明月楼!”谢沂温声音沉稳有力。 他始终不冷不热,不急不躁,莫名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秦灼点点头。 “好。” 用完了晚膳,也算小小的休息了下,秦灼验最后一具尸体的动作加快。 当然虽然很快,却也很细致,保证并不会忽视任何一处细节。 只有熟能生巧,秦灼的验尸水平已经自成一体,从头发至脚趾每一处细微的地方,她都会注意,争取不放过一丁点儿的线索。 秦灼很快就验完了,去洗手换衣服的时候,白鹰就在一旁等着了。 白鹰看到秦灼这么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 “您这也真是的,就没见过旁人能像你这样废寝忘食的。金嬷嬷找下人传话来了,说是等了很久很想你,让你晚上务必早点儿回去。” 秦灼的头微微疼了些。 她倒是想要把自己的事业发展好,却遇到了这么一个担心她、操心她的人。 可她却也不能只顾着事业,再不管金嬷嬷,那也并不是她想要的。 “好。等下我就回去了。” “对了,除了您自己回去,还得叫上县马一道回去。金嬷嬷说,太后娘娘都担心您与县马之间的感情了。说是还派了司礼太监前来,说是要监督您与县马圆房,这个您就得自己处理了。” 秦灼:“?” 什么? 圆房? 秦灼的手哆嗦了下,此时的呼吸都感觉有点乱了。 这什么情况?以前可没有过这事儿啊! …… 谢沂温换好了衣服,在马车里等着了。 白鹰站在马车前,也等着自己家县主安排完事情再过来。 她看了一眼谢沂温,之后又很快将目光移了开,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着道:“有些人真是不识好歹,配不得旁人掏心掏肺的付出。” “也对自己是个癞蛤蟆的认知不清楚,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人物呢!笑死个人。” 第91章 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大 谢沂温愣了下,并不言语。 白鹰将秀眉一皱,对于这位县马更没好脸色。 不多时,秦灼换了衣服出来,白鹰这才喜笑颜开地过去迎接。 “县主,你动作可真慢!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还要跟着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人站在一起,我这属实是别扭。” 白鹰与长烟差不多。 二人就是护主狂魔,而且还是主子的毒唯。 双方除了站队自己家主子之外,他们可并不想跟另一位主子关系好。 秦灼听出了白鹰的怨言,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可真是皮。” 白鹰冷哼:“皮什么皮!县主可别开我玩笑了。也就金嬷嬷想要让您与县马好好过,还乐意听太后娘娘的话,放到奴婢身上,奴婢可不乐意!” “县主,您说说,您也是有银子,也有权势。还又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做,何苦又非得要嫁人?这不是瞎折腾自己么?” “放到婢子身上,属实是不乐意的!而且谁来为难我都不行。” 秦灼听着白鹰这么说,拍了拍她。 “行了行了!你再在这儿唠叨一会儿,怕是我们就要回去晚了。等会儿晚了,你是不是还想挨金嬷嬷的骂?” 白鹰闻言,这才罢休。 金嬷嬷脾气可不怎么好,逮着谁都骂。 若是让主子真的晚归,怕是她可真没好果子吃。 谢沂温被白鹰一顿埋汰,他自己没什么反应,倒是让秦灼感到有些失礼数,于是上了马车之后,她主动向谢沂温道歉。 “白鹰脾气过于硬了些,但是其实并没什么坏心眼儿,她都是为了我。” 谢沂温轻嗯了声,而后眯眸道:“她是为了你,却不想你与我夫妻和睦,是你心底也不大愿意了?” 秦灼:“……” 她被谢沂温这么一问直接问住了。 这谢沂温倒是会一针见血的问问题。 秦灼又不好直说的太明白,只能打哈哈。“还好吧,我们现在这样不挺好的。” 做个互相扶持的同事,彼此相敬如宾,也比冷漠以对,视对方为仇人来的好。 多少年了,她都不曾与谢沂温这么平和地说说话、聊聊天。 如今这样,就挺好。 谢沂温看着她,忽然心头又是一缩。 马车在路上行驶。 白茫茫一片的雪,让车里显得更冷。 不过这也比在雪地里站了大半天验尸来的舒坦。 秦灼将马车的帘子掀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黑色的夜空,显得静谧无常。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白天她站在雪地里验尸时的场景。 白色的雪与红色鲜艳的血将一片大地沾染成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个时候的景,好像给了秦灼奇怪的错觉。 漫天雪白的静物中,天地之间就好像只留下了她一人和一堆死尸。 尸体躺在桌子上,被白布盖住,周身都是鲜红。 嘶—— 秦灼不由得打了冷噤。 她的目光很快从马车外收回。 黑夜让外面的黑显得恐怖阴森,仿佛巨兽在阴暗的环境中喘息。 她微微闭上眼,心下升起一阵狂躁。 “你看起来有些不怎么好。”谢沂温的声音很快在此时响了起来。“在想什么?”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回过神来。 “没什么。” 她松了口气。 刚刚的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状态,那种全世界独剩她一人的孤独感,令她感觉到不安。 她眉头微锁,记得老和尚曾经对她说过。 人若是独自一人待久了,心会生出魔障。尤其还是她做这一行破案的,所见到的世界太过于黑暗,人性只能比想象中的还要更肮脏恶心。 她在检验尸体之时,也好像得知了一部分人的人生。 就好像是这一次死去的十七人。 虽然亲手检验的尸首没那么多,不过……每一具的情况她都有关注。 这些尸体上的细节,包括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处不生动,也无一处不在告诉她,他们生前遭受了什么。 “是不是今天验尸验得多了,心里不大舒服?”谢沂温看向她,竟然准确地说出了秦灼的心事。 秦灼抬起眼皮看向他。 谢沂温压低了声音。“你回去若是还是觉得放不开,忘不掉,那就抄抄经书。再不行,明天可以去庙里一趟。” 秦灼张了张嘴。 “你让我去给神烧烧香?” 谢沂温摇头:“不是,骂骂那些庙里住着的老爷们,他们个个都不干正事,让他们把吓唬你的恶鬼心魔都给收回去。骂完,你就好了。” 秦灼:“……” 她完全就不用骂的,这会儿听到了谢沂温这么说话,她这心底也就还挺舒服了。 她忽然之间有些好奇。 “你怎么知道这法子?”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我就是干这一行的,什么事情都经历过。经历最多的,应该就是这种见死人的场景。你这还好吧……我被吓到过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在水里找凶器的时候,摸到了一具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的巨人尸。” 说着,谢沂温挑了挑眉。“就是那种在水里泡发了的尸体。那真的是……看上一眼就令人心生噩梦。” “关键是那时候,我看到的是四具,还正好将我圈住。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秦灼:“……” 她原本之前还觉得有些抑郁和恐怖的幻觉,在谢沂温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就忽然好像没那么大的问题了。 至少,她还没有在水下被一群巨人观的尸体给围起来。 想一想,自己在水底呼吸不过来,有窒息感之时,往左一个瞪大了眼睛巨人观尸体,再往右又来一个! 然后环视了一圈,几乎没有逃生之地。 那简直就要把人给吓死了! 秦灼同情地看了谢沂温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经历过这种事。” 谢沂温浅笑,目光幽深。 “没什么,人生在世干咱们这一行的,没什么太大的能力,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大。” “还有就是……学会与这些尸体交朋友。他们有他们想说的话,只是无法告诉别人,而只能告诉我们而已。”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心倏地一跳。 第92章 双脚穿着绣花鞋冻得冰凉 没多久,马车就到县主府了。 两个人下了马车,金嬷嬷又果然领了一群人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一瞧见秦灼从车上下来,金嬷嬷就立刻捂住了鼻子。 “这什么味儿!真冲!” 秦灼笑眯眯地看向了金嬷嬷。“还能是什么味儿?” 金嬷嬷叹了口气。“我的宝贝县主啊,你这……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这这……以后不得……” 说着,金嬷嬷白了站在一旁的谢沂温一眼,而后声音抬高了几分。 “县马,老奴也不是说你的。你既然是与县主一道出去,那就得帮忙照顾着,怎么能让县主做那种苦力活儿?” “还有,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能出现在县主的面前,晃在县主的眼前,这算什么事儿?” 金嬷嬷一边吐槽着谢沂温,一边领着几个人朝着秦灼走去,开始给秦灼披上衣服,往她的怀里塞热腾腾的手炉。 秦灼虽然觉得谢沂温这会儿属实有点儿可怜,却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好话。 而且…… 她被塞了手炉之后,手确实是暖了许多。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雪地里无人搭理的谢沂温,只能在心底对他说一声抱歉了。 她叹了口气,倒也难怪谢沂温当这个县马当的不顺心。 他也不是一家之主,他也不能融入她们。 这种日子过得时间久了,自然过不好。 秦灼倒觉得重生了一次之后,许多的事情,以前她还瞧不明白的,这一回倒是彻彻底底地理解了。 金嬷嬷与侍女们簇拥着秦灼入了暖阁。 谢沂温也跟着过去。 进了暖阁之后,热气直扑而来。 满屋的红色映入眼帘,多的是喜气洋洋的布置。 同样是红,他们之前所经历的是冰冷的死亡,而此时所站的位置却是温暖的新婚。 谢沂温之前都没怎么注意到这暖阁里新房的布置。 他之前相当的厌恶,如何能对此处心生满意? 可如今心态转变,再次进来,倒对此处多了点不同的感触。 变的从来都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县马!”忽然,金嬷嬷的声音冷了起来。“县主她的脚都冻红了!” 金嬷嬷忽然而来的声音,打断了谢沂温的思绪,他不由得将目光看过去,而后眉头紧皱! 目光落在秦灼的一双脚上,他的目光一凝,眼底寒光骤现。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看过来的眼神,尴尬地连忙将脚一缩。 她埋怨地看了金嬷嬷一眼。“嬷嬷你……” “这只是我自己的原因,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你如何叫了他?嬷嬷责怪我就成了,又要不顾对错,去扯县马头上了?” 金嬷嬷一听这话,立刻恼了。 “什么叫不顾对错?他乐意不乐意,存心不存心,被逼的也好,是自己主动的也罢。他如今就是你的相公,是公告了全天下的平阳县主的县马!这人人皆知,他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便该护着你,守着你。哪里能让你出这档子的事!你瞧瞧……你的脚都冻伤了。” “县主你打小就怕冷,那雪窝窝里何等的寒,嬷嬷在的时候都不敢让你触碰,生怕再冻着你的手你的脚。嬷嬷护了你十几年,未曾想如今你翅膀大了,倒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了!” 金嬷嬷说起来确实也生气。 生气当然是有的,不过更多的当然是心疼。 秦灼感受到金嬷嬷的心酸,顿时也不辩解了。 她只想着赶紧哄一哄金嬷嬷便罢,却忽然注意到谢沂温快步走了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脚看,眉头深锁,神色阴冷。 秦灼连忙道:“你别在意嬷嬷说的话,她不过就是说着玩儿的。我这脚也没多大事,抹点药膏就好了。” 白嫩的如豆腐一般的细皮上,如今红彤彤一片,扎眼的很。 秦灼娇生惯养,生来就是县主,确实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也并未在这么大冷的天站在雪地里受冻。 可如今…… 她却为了破案子,硬生生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双脚穿着绣花鞋冻得冰凉,还不肯说一句。 谢沂温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心底像是有根针在不停地戳着扎着,那般的疼,也是那般的难以忍受。 谢沂温的手缓缓地紧握成拳,他想要说什么的,最后嘴唇翕动了下,依旧没说。 只是蹲下了身子,接过了金嬷嬷手里拿着的药膏。 “既是我的错,我来帮忙抹药。” 金嬷嬷想要辱骂的话,此时忽然一噎,倒是不再开口了。 谢沂温能有这种表现,倒也不至于让她继续在一旁啰嗦。 更何况……金嬷嬷本就想要让他们夫妻之间能好好相处。 之前的谢沂温总那么一副高傲的模样,对于自己家的县主始终是爱搭不理,一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总显得县主本人就是在倒贴似的。 这一次,好像还是谢沂温头一回主动地想要与县主相处。 虽然谢沂温这一次的行为令金嬷嬷着实不满,可又一想县主的情况,她还是忍了。 “请县马照顾好县主。” 金嬷嬷起身,对着周围的侍女们摆了摆手,众人很快退下。 等到暖阁里就剩下了谢沂温与秦灼两个人,秦灼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刚刚嬷嬷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把药膏给我,我泡了脚就自己抹药。” “脚生冻疮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灼这话并没说错。 她见识过那些因为饥饿冻死的人,还见识过无数大雪天光着脚只穿着草鞋的穷苦百姓…… 他们身上何止是有冻疮,更多的还有生存的无奈。 比起那些,她也不过就是冻了一次脚,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秦灼是这么想的,可谢沂温却并不一定。 他径直把药膏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而后握紧了秦灼的脚踝,将她的脚按入了脚盆里。 入手的冰凉,让谢沂温眉头紧皱。 滑嫩酥软的触感,却又令他的心猛地一跳。 如玉似珠,秦灼倒是真的长了一双漂亮的嫩足。 只是轻触那么一下,便能令人销魂蚀骨。 第93章 这脚疼么? 秦灼心底虚了不少。 “你这看什么呢!” 说着,她就很快地想要将自己的脚收回来。用力抽了抽,对方却没什么动静。 秦灼眉头紧皱,此时心情瞬间不好了。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秦灼一时有些懵住了。“你…你放开我的脚。” 她抬起眼皮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没放开,他沉默了下,声音略微沙哑地开口问道:“这脚疼么?” 秦灼:“…” 她这心猛的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这男人。“不疼不疼!” 她立刻尴尬地说了句,而后径直从谢沂温的手掌中,将自己的脚抽回。 只是… 依旧没抽动。 秦灼的脸瞬间红了。此时的她更为紧张,又忍不住开口埋怨了起来:“你这有话就直说,这到底想做什么…我的脚没什么事,真的没事,就是红了而已,不碍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谢沂温不慌不忙,一手扶起秦灼的脚,一手拿着药膏开始抹药。 秦灼又无语了。 可她想挣脱的,却又毫无办法。 这男人的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就凭借她这么点儿力气,那估计是别想有能力挣开。 秦灼咬着下唇,嗔怒地瞪向谢沂温。 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怕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毕竟人家只是给自己抹个药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这般反而显得有些故意找事儿,倒是仿佛是她没事找事。 罢了! 忍了算了。 人家也许只是帮忙涂个药,也有可能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既然想着与谢沂温撇清关系,那就只当是医者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 秦灼想通了,也就没刚刚的紧张情绪了。 等着谢沂温将她的药给抹完,她平静地说了句:“谢谢。” 谢沂温的目光看向秦灼。 “不客气。” 这次秦灼再把脚收回,谢沂温就没有再继续抓着了。 他没吭声,不过起身坐到秦灼身旁的椅子上时,手指不由得弯曲了下。 手心似乎还有刚刚的那种嫩滑冰凉的触感,这让谢沂温眼底幽光乍盛,心思在此时浮动不已。 秦灼喊了一声:“嬷嬷!脚洗好了!” 金嬷嬷很快开了门进来,白鹰在她的身后也小心地跟着。 进来之后,金嬷嬷带着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谢沂温与秦灼,笑容满面的样子令人秦灼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白鹰则皱着眉头,看向谢沂温的目光就像看着个仇人。 “既然抹了药,那就早点儿睡觉。你们两个最好早点休息,我在外头等着你们叫水吩咐。” 金嬷嬷笑眯眯地开口。 这回倒是没有刚刚看到秦灼冻脚时候凶巴巴的样子了,不过这种体贴的模样,却是让秦灼感觉更为恐怖。 什么叫“叫水”吩咐? 好好的,她跟谢沂温两个人在房间需要个什么水? 说白了,不就是在影射要让他们二人圆房呗! 可秦灼此时也不能拒绝。 真的违背金嬷嬷的意思,还指不定金嬷嬷会如何恼怒生气。 倒也不如顺了她的意,先不吭声。 金嬷嬷让白鹰端着洗脚水出去,临走完,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 秦灼与谢沂温面面相觑。 秦灼干咳了下,假装自己不是那么尴尬。 “这个都是金嬷嬷自己的决定,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如今心思都在破案上,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儿女情长的。我也是。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咱们也只能互相忍耐忍耐。” 谢沂温眯眸,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良久,没有回应。 秦灼揉了揉眉心。 谢沂温的性格内敛,为人冷漠,不爱与人交流沟通。 这种做事风格,没少让她上辈子吃苦头。 瞧瞧,又来了! 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 干脆不猜! “我想睡觉了。”秦灼起身,穿上舒适的绣花鞋,就要往床上去。 谢沂温看着她,注意到她因为鞋子没有穿好,走路哆哆嗦嗦的样子,眉头微皱,直接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 秦灼差点儿没有被这家伙的行为给吓到,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压低了声音,隐忍着些许的恼怒:“你做什么呢!” 谢沂温挑眉:“鞋子会被踩坏的。” 秦灼:“?” 什么鬼? 她来不及反抗的,没多久就被抱到了床边,而后谢沂温也坐在了旁边。 两个人排排坐着,秦灼有些懵。 “谢沂温,你怎么…” 她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说这家伙的不对劲,于是话只说了一半,便转了话头:“你今天的表现也太不像你了。” 谢沂温挑眉看向她:“彼此彼此。自从成婚之后,你也表现得很不像你。” 秦灼一噎。 她自然是因为重生了,想法与以往不同。做事才会变化很大。 可是谢沂温这货又没有重生,他现在摆出这副模样也太奇怪了! “我不太明白你想做什么。”秦灼眉头微皱,决定直接开口问他。 谢沂温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不过作为一起破案的兄弟,我也不能不顾及你们的身体。如果你的脚真的被冻坏,或者受伤了,那我去哪儿找这么好的神探来帮我破案。”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愣了下,回过神来,她心底舒坦了。 原来他不是跟自己玩儿暧昧啊! 那就好,那就好! 她是真的不想再涉及什么感情,也不想随意地去猜测一个人的心思。 那种日子太难捱,倒不如如今这般他将自己当成兄弟。 秦灼于是眉眼带笑起来。“这敢情好。说的对,我们是兄弟!你早这么说就好了,差点儿就吓到我了!” 谢沂温:“…” 他定定地看了秦灼一眼。 这一刻是真正的确定了,眼前的女人警惕性高,就连对他亦是如此。 心理防线建立的似乎谁也攻破不了。 可是…为什么? 又是什么时候,那个曾经追着他拼命跑,爱他爱到可以奉献所有的县主,开始变成了这般模样? 谢沂温移开目光,建立好与秦灼之间的边界感,让她尽量感觉舒适与安全,而后这才缓缓道:“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第94章 她一大把年纪,我何必跟她计较 秦灼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我没有。” “若是你说的没有,那你如今的脚是什么情况?金嬷嬷总不会那般大惊小怪地咋咋呼呼。”谢沂温不冷不热着讽刺。 秦灼张了张嘴,目光看向谢沂温一脸疑惑。 “你刚刚见到金嬷嬷那么怂,我还以为你不敢说她坏话的。” 这会儿没见到金嬷嬷,倒是会几句话说着讽刺给人听了。 谢沂温挑眉。 “她一大把年纪,我何必跟她计较。况且,她出发点全是为了你好,又不是故意针对于我。我对她没什么恼的。” 他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人吵架。 金嬷嬷这样的人心眼儿实诚,有郁闷的地方就直接开口,倒也不会背后给人穿小鞋,没什么好说的。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度。”秦灼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逐渐轻松之后就开口开起了谢沂温的玩笑。 谢沂温轻嗯了一声。“还好。我不过不多听旁人说闲话罢了。话说多了毫无意义。” “我这个人只关心别人做了什么,而不关心他们说什么。我们都是破案子的,还不清楚人心隔肚皮,许多话都是作不得真的么?” 秦灼心想,那倒也是。 罪犯之所以是罪犯,多数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让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很难,就算是罪证确凿,他们临死前也会辩驳说自己冤枉。 人性也如此。 谢沂温见过那么多的罪犯,可以说他这个人早就已经有自己的那一套思维,真的算起来,旁人还就真就影响不了他什么。 这也难怪他不在乎金嬷嬷对他的不敬。 “你不是困了?那就早点儿睡。”谢沂温忽然转了话题。 秦灼啊了一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哦了下,身子往后一仰,躺在松软的被子上。 她应该想到的,谢沂温这个人可是个正人君子,她与他相处了二十年,这人的脾气性格她也早就已经摸透了。 他可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而且还挺坐怀不乱的。 况且……二十年的相处,他都对她毫无欲念,这会儿她在他的面前倒也不必守什么男女大防。 平白无故的倒显作的很。 秦灼后来二十年的经历,外加上已经是四十来岁人的心态,对于以往十来岁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暧昧期早就已经免疫了些许。 也许她还会因为与男子说话脸红心跳,却多数因为紧张的缘故,真的算起来,她是早就知道了男人的套路,也早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娇羞感。外加上,她在后来那些年孤苦伶仃的经历中,与男子一同和衣住在屋檐下,与乞丐一道挤在一个破庙中,那种生活都经历过了一通。 如今倒也没觉得怎样了。 秦灼放松了下来,一身的疲惫猛然席卷而至。 狂风骤雨般的一天总算雨歇风停,验了那么久的尸体,体力透支的后劲一上来,她就有止不住的困意了。 好在金嬷嬷刚刚还帮她泡了脚,如今对谢沂温放下戒心,屋子里又是她熟悉的安全感所在地,她的困意很快就滋生而出。 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一回头,秦灼就已经睡去了。 谢沂温是有些意外的。 他坐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想什么好,只是莫名的那种焦躁感又开始滋生。 谢沂温目光紧盯着床上已经陷入了深睡眠的秦灼,神色意味不明。 看了一会儿,他眉头微锁,几步走了上前,很快将被子搭在了秦灼的身上。 她……倒是对男人一丁点儿戒心都没有。 旁人说什么,她还就信什么。 谢沂温看了秦灼良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底痒痒的。 情绪开始从一开始觉得秦灼此人变化太大,变成了……她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细嫩,脸上白净无瑕…… 再从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县主又到了头发也养得又长又茂密……脖颈的皮肤都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平静的呼吸令胸口一起一伏,让她身上有一种藏不住的魅力,这一刻馥郁芬芳的味道也自她的身上传来,头发上好闻的头油香膏令人心醉神迷。 谢沂温看着看着,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时眼前女子平躺于他的面前,毫不设防,又在如此私密的暖阁洞房之处,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一刻竟如同一道美食在前,不由得食指大动。 忽而,他又紧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 他不该的…… 县主从未真正的喜欢过他罢? 少女所谓的心动,又能持续多久? 不过一时戏言,仿若桃花一现。 她终有一日会明白,人心会抵不过现实的。 …… 猛然自睡梦中醒来。 秦灼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回过神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现在还在暖阁里。 “该死,今天该去问案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确实太累了。 验尸将她整个人的精力都吸干了仿佛,所以昨夜不知不觉地就在床上睡着了。 虽然有点懵,不过显然这一觉睡饱,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县主。该洗漱了。”就在秦灼还有些懵着的时候,门被推了开,白鹰走了进来。她端着洗漱所用的物品,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上前来服侍秦灼洗漱更衣。 秦灼环视了周围一圈,并未看到谢沂温。 “县马人呢?” “在外头练剑的。”白鹰回答。 哦,是了。 谢沂温确实是有每日练剑半个时辰的习惯。 秦灼:“他是才开始?” 白鹰摇头:“快练完了,估计马上就要打水洗漱了。县主这么关心县马?可人家却是个大冰山呢,一大早起来了也不知道与县主说一声,这么久的时间也只顾着自己,可真是好相公表率呢!” 秦灼又听到这丫头在一旁阴阳人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嘴这么毒,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娶了你。到时候看看对方能不能治得了你的牙尖嘴利。” 白鹰把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的!奴婢要一辈子都跟着县主,保护县主。” 秦灼瞪了她一眼。 第95章 她确实颜狗一只 “我不要你什么一辈子保护我,用不了的,我自己就能保护好我自己。” “你可别再说这档子话了,再说,我就马上把你发配了嫁人。” 白鹰顿时噎住,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聊天之际,谢沂温练剑回来了。 秦灼见他已经收拾妥当,她也没有耽误,立刻让白鹰取了她的衣服来,简单地梳了发,换了衣服,裹了厚厚的狐裘披风。 外面的雪是停了,太阳却没出来。 冷风刮着脸,像把刀子割着皮肤,生冷的痛感还是让人想要多穿几件厚实的大衣。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的衣服有点薄,便交代了白鹰去给他拿件厚的来。 白鹰不情不愿地去了。 谢沂温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用一直穿的那么好,实则毫无必要。反而倒让这丫头又恼又生气了。” 秦灼:“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丫头都被惯的快扒房子了,她这脾气也得改一改。不然以后要吃苦头。” “人嘛,太强硬了不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没必要的挫折。还是圆滑一些,日子能过得舒坦。嘴甜一些,也没什么坏事。” 谢沂温眸色一深。“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不是这么想的。” “嗯?”秦灼听到这话,略微有些不解。 不太明白谢沂温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沂温:“你说你脾气不好,性格刁蛮任性。嘴又不甜,人也不圆滑,你还说你这辈子都是个强硬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更改。你说你看上了我,是我的福气,让我必须非你不娶。” 秦灼:“……” 她张了张嘴。 谢沂温这会儿说起这话来,瞬间让她想起来了她之前说起这话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秦灼的脸瞬间一红,此时有些尴尬了。 谢沂温说的这个,是她才见过他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挡住了他的去路,直接当面对他放出来的狠话。 简直就是黑历史。 又胆大妄为,又自命不凡,还不识人间疾苦,说出了那么霸道的话,也亏得谢沂温还能忍下来。 “你竟然还记得……” 过了这么些年,秦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沂温听到秦灼这么说,他眯眸。“不过一年时间。况且,县主拢共也没对我多说过几次话。” “没说过几次话?”秦灼狐疑地抬起了眼皮,扬着眉毛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沂温轻笑,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柔和,配合上俊美无俦的脸蛋,一双桃花眼看过来时,便能令人心脏狂跳。 谢沂温:“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牢狱门口。县主不知何事前去大理寺,无意中看到了我,惊呼了一声好个俊俏的好郎君。” 秦灼:“……”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确实颜狗一只。 谢沂温:“第二次见面县主挡住了我的去路,举起一条鞭子就要往与我吵架的同僚身上抽。吓得他躲得远远的,然后县主当时问我还气吗,又说你刚刚抽了他,已算是替我出气了。” “县主当时还说,你这么好看,要是真的生气气久了,这一张脸就真的不怎么好了。” 谢沂温学着秦灼的语气说的这话,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直让秦灼大呼刺激。 她……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好像真的这么猛。 谢沂温长得好看,又有才学。 虽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可架不住他人长得好。 秦灼与京都长安的小姐妹们一直打赌,直说自己以后要嫁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看遍了长安遍地……也只有这么一个谢沂温让她爱慕。 至少可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喜欢的,而且怎么也都看不腻的那种。 外加上难得的他又有才学,性子还好,经常体恤弱小,明明被家里人都欺负成那个样子了,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话。这就已经让她觉得他是个顶顶的好人了。 秦灼没多久就定下了,要嫁他。 总觉得谢沂温太优秀了,日后肯定是会被其他的人给哄抢的,于是她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派了人调查了他的全部背景身家的一个月之后了。 当时,她就决定下嫁! 金嬷嬷当时还劝她。 “县主,这谢沂温不妥。” 一脸娇憨的秦灼瞪圆了一双眼睛。“为何不妥?我看妥的很!你看他长得多好看!” 金嬷嬷扶额:“可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好看的男人多是不专一!最容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秦灼气鼓鼓着道:“嬷嬷说的不对,天下的男人不专一的可不分好看或者不好看,依我看,与其找个不好看的还不专一,还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还不如找个好看的。好歹真的有那么一天了,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还能没那么生气,对我自己的身体也好。” 金嬷嬷:“……” “县主,那就说他好看可以接受,那么他的性子懦弱,又只是个家族里不怎么受宠的,父母不成器,家里的几个伯父家里欺负他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嫁过去,也势必要跟着他一起受委屈。” 秦灼又眨巴着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这个嬷嬷放心,我可是县主。谢家人敢欺负谢沂温不假,可敢欺负到我头上,那还有官家和太后娘娘帮我撑腰呢!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再说……谢沂温窝囊,我强硬,我可以护着他呢!正好互补!” 金嬷嬷:“……可……可他如此没有出息……那又怎么办?” 秦灼奇了:“什么没出息?” 金嬷嬷一脸嫌弃。“当然是这么个年岁了,居然还只是个狱丞!这不是不怎么样么?” 秦灼闻言,顿时高兴地咧开了嘴。 “嬷嬷可别这么说了!他可是进士前十名呢!在官家那里也留了名的,只可惜得罪了相爷和三表哥,这才被捉弄给安排当了一个小小的狱丞。所以,嬷嬷放心,等他与我成亲,定然会有一个好前程!三表哥定然不会再捉弄他了。” 金嬷嬷最终瞅着她叹了口气。 “行吧!县主做了决定就好。县主您……只要高兴就好。” …… 秦灼揉了揉眉心,这些过往之于她太久远了。她是记不得了。 可之于谢沂温还新鲜着呢,难怪他一副想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第96章 奴婢还得多瞧瞧,时间才能证明人心 “这个……只能怪我之前不懂事了。还是请你担待一些,早点儿忘记咱们便两清了。”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办点儿错事的。” 秦灼摇头叹气。“终归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我把你的姻缘给断了,是我的不对。谁能想到年轻的时候,能如此不懂事。我会放你自由的。在你成为大理寺卿之后。” “升任大理寺卿,这将是我对占你姻缘的补偿。” 秦灼诚恳的目光看向谢沂温,这瞬间让谢沂温意识到秦灼此时说起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她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谢沂温的心倏地一颤,眉头紧皱。 秦灼立刻意识到了。 “你不高兴?” “没有。”谢沂温立刻否认。 秦灼咯咯一笑。“我也是个断案子的,虽然不敢说自己特别了解人心,可有人撒谎还是能瞧出来的。尤其是面部你的微表情,分明就是不满。” 谢沂温眯眸看她。 “你既然会看这个,不应该早明白我心中所想?一个人说话可以骗别人,却始终无法骗自己。自己以为自己很平静,可许多的微表情和动作确是会出卖自己的所有。” 秦灼皱了皱眉。“我只学了些皮毛,一些情绪裸露在外的我能一眼瞧出来,可更深层次的我还没有弄清楚。” 谢沂温瞅了瞅她。“你可愿意学?” 秦灼的眼睛顿时亮了! “我当然愿意。” 谢沂温看着她眼睛放光的模样,心底的柔软又再一次被戳动。“我可以教你。” 秦灼用力点点头。“好!你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活到老,学到老。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所学所思的东西,不足以支撑她自己走多远。 到了人老的时候,她才发现什么都是虚假,物质上有多少要散多少,一个人唯一能留下的就是精神思想,只有一身的技术是旁人带不走的。 秦灼对于学习的探知欲是远远地超过普通人的。 只要对断案子有用,她便一定会学。 谢沂温轻嗯一声,算是两个人初步地达成共识。 秦灼唇角微勾,红唇轻抿,感觉暖阁里空气干燥,她不由得抿了抿干裂的唇。 谢沂温瞅见,他的眼睛微眯,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下,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 二人穿得厚实,这才出门。 到了廊道外即将踏雪的地面,秦灼正要去牵风凛。 先行一步的谢沂温就已经把马给牵来了。 秦灼的脚还没动,谢沂温将风凛的缰绳一放,扬声道:“你站那儿别动。” 秦灼:“?” 虽然不明白谢沂温为什么不让她动,只是既然已经这么要求了,她也照着做就好。 谢沂温几步走到了秦灼的面前,一个打横将穿得厚厚实实还裹了狐裘的团子秦灼给打横抱起。 谢沂温经常练剑,颇有力量,倒是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 秦灼此时又是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你又做什么?” 她刚刚问出口,却瞧见匆匆赶过来送她的金嬷嬷和白鹰正一脸吃瓜的表情站在不远处。 金嬷嬷又笑得一张枯皮的脸成了菊花般的模样。 白鹰看着则是呲了呲嘴。 秦灼闭口不问了。省得再让旁人瞧热闹。 很快,她便知道了谢沂温只是将她抱上了风凛的背上。 风凛居然乖乖地没乱动,任由谢沂温对它吆三喝四的,它还乖的很。 谢沂温将秦灼放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个热腾腾的手炉,那手炉做得极为精致,外面还套了夹棉的布袋,两边都缝了根绳子。 这个手炉是可以挂脖子上,也能放在怀里的。 “你破案归破案别冻着了。脚别露外头。你容易脚冷。” “这手炉上的绳子可以先捆在马鞍上,以免弄掉了。放心周围都缝了厚实的夹棉布袋,保证不会掉,更不会烫到风凛。” 秦灼诧异地看向他。 谢沂温低垂着眉眼,很快移开了目光去牵他自己的马。 秦灼看了他良久,直到谢沂温牵马过来,与风凛齐头并进,她才最终憋出了一句。 “你这人对兄弟可真真好。” 谢沂温:“……” 秦灼却笑得温暖,拿着手炉对着谢沂温道:“兄弟,走吧!我们一起破案子去!” 两个人骑马而去。 白鹰看着二人的身影远离县主府,又朝着远处的路慢慢地离开,她的眉头紧皱。 “嬷嬷!你往日不是最不放心县主了?如今县马就做了这么点小事,就能让您放心至此?” 金嬷嬷冷哼。 “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妮子阴阳人的本事?日后咱们都是要离开县主的,谁能真正陪着县主一辈子,还得是县马。” “他们二人夫妻和睦,我老婆子就算是入土了也能放心,至少我死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还能有个可信任的人愿意照顾县主。” 白鹰撇了撇嘴。“这些婢子也能做到!我才是那个能将县主给伺候好的。” 金嬷嬷冷笑。“得了!也就县主乐意宠着你,你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亏得县马能容你我放肆,换个旁人但凡拿捏点儿县马的架子,再跟我们关系不和,你试试看县主会不会左右为难?” “县主越是重视我们,她的处境就越难。她需要的是能与她齐头并进,并能在关键时候护着她的人,我们这种无权无势又不能与她平起平坐的,只能伺候伺候吃穿小事,可县马就不同了。” 金嬷嬷一时没办法向白鹰说明白。 可白鹰这一刻却隐隐约约地有些懂了。 金嬷嬷说的这话,确实让她的心中能有些启发。 “县马毕竟是个大理寺官员,看他的本事,定能步步高升。这样的人,关键的时候……是可以救县主的命。” “不往这些大的地方说,难道你还想让县主身边能帮助她的人,只有你跟我二人么?” 白鹰的高傲听到这话,瞬间消失。 她的心头一颤。 手指微微颤抖,心底恍然大悟。 难道,能帮县主的不是越多人越好? 她到底为何钻这个牛角尖? 白鹰第一次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危机。也第一次觉得刚刚对县主照顾的很细微的谢沂温,似乎没那么碍眼碍事了。 不过,她仍旧要嘴硬一句的。 “话是这么说,可信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县马心思重,奴婢还得多瞧瞧,时间才能证明人心!” 第97章 干这行不分男女 白鹰怎么想,如今也影响不到秦灼与谢沂温了。 两个人很快赶去明月楼。 到了之后,大理寺的白临水就已经等着了。 “大人,我们已经将此处戒严,保证一只苍蝇都跑不掉!” 谢沂温点点头。“进去看看。” 白临水:“这是明月楼记录在案的所有相关人员的资料。” “按照大人的安排,我们已经找到几个比较重要的嫌疑人,他们都是经常性在西南民区活动表演唱戏的。一共四个人比较可疑。” 说着,白临水将问询的记录递向了谢沂温,等着他的答复。 谢沂温看了一眼,随即道:“走,我们过去审问看看。” 白临水此时就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您要过去问话那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县主难不成也要跟着过去?” 谢沂温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些味儿来,转身看向他:“怎么?你有话要说?” 白临水压低了声音,一脸为难着道:“我这也确实有些压力。咱们大理寺那一个个可都是糙汉子,谁也没有过跟女人一起工作的情况。如今这县主跟着咱们,那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这么下去,兄弟们可都一个个不舒服。不如就让县主在这儿,别跟着去了。\" 白临水这么说,谢沂温却并不赞同。 他拍了一下白临水的肩膀:“你会码踪术么?” 白临水:“……不会。” 谢沂温:“你能通过脚印判断一个人胖瘦高矮,体态如何,有什么疾病状态么?” 白临水:“不能。” 谢沂温笑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挑三拣四的。那是不是太好笑了?” “还有干咱们这行不分男女,只分强弱。你强你上,你弱没能力,那就歇菜好好地看别人表演,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白临水顿时哽咽。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的,此时却又反驳不出口了。 谢沂温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是已经在警告他别再说关于县主的坏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如何? “可是…可是,女人的体力不行啊…抓捕的话,那可是会受伤,到时候拖累…” 白临水的吐槽被谢沂温犀利的目光给打断了。 谢沂温挑了挑眉:“要不然你回去,要不然秦灼跟着去。你自己选。” 白临水:“…那就让县主跟着吧。” 明月楼装潢辉煌大气,进去之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奢靡之风。 秦灼将目光看过去,心思浮动。 虽然此处看着挺自然,却在细节之处不经意之间显露出令人不适的怪异。 明月楼的中心位置是一处舞台,四周被客房围住,每一间里都会按照一种主题进行布置,给众人宾至如归的舒适质感。 秦灼眯眸,目光却很快停留在这明月楼楼梯扶手上画着的妖异怪蛇的纹路。 诡异的群蛇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被画在楼梯上显示出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恐怖。 这些蛇群两条两条在一起,互相缠绕,彼此向着对方张起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凶残的蛇犹如地狱攀爬的恶鬼,令人悚然。 “这些蛇画的真诡异,嘶…我都不敢看了。” 白临水注意到秦灼所看到的图像,而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忍住自己的好奇,赶紧移开了目光。 但是谢沂温多看了几眼,眼神中的情绪却藏不住。 秦灼看着他,心下一颤。 谢沂温的目光中带着的杀气太重,眉宇之间充斥着愤怒与残忍,这样的他过于陌生,与以往的温润冷静全然相反。 “大人,走了!” 白临水叫了一声。 谢沂温并未回应。他整个人仿佛被扶梯上的群蛇图给吸引到,完全无法从中脱离出来。 秦灼皱起眉头,几步走了过去,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谢沂温!回神了!你看什么呢!” 谢沂温这才恍然回神,他幽静的目光看向了秦灼,那一道充满杀意的眸色在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这才渐渐松散了警惕。 “你怎么了?”秦灼不由得问了一句,而后她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所看着的群蛇图,缓缓开口问道:“这些蛇的图看起来令人很不舒服,我们都不敢多看,你反而看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不对劲了?” “没事,只是刚刚恍了神。走吧。” 谢沂温开口说完,就迈开了步子,径直绕开了扶梯,前往扶梯之后不远处的掌柜所在的房间。 也是大理寺临时准备的问口供的房间。 里头正有一道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那声音刺耳的很,像是鸭子一般相当的聒噪:“你们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这明月楼自成立以来,从未惹是生非,如今倒让你们平白无故地给关门!” “我这营业一天,便是大把的银子进账。你们这么关了明月楼,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难不成是你们大理寺来管?” 女子声音拔高,语气阴冷。 秦灼到了门口就看到了说话女子的模样,却见她涂脂抹粉,身上香膏味儿极浓,说话之间搔首弄姿,略带风尘之气。 可如此模样,却在眼神间又带着些许的傲然与自信。 “呦!真是稀奇!怎么大理寺竟然还有女子了!” 在秦灼打量着这女子之时,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她。 在真的确定来的确实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之后,她又忽然嗤笑出声。 “瞧着这穿着,定然是什么达官贵女出身,怎么?还要到这儿来展示一下存在感?” 女子咯咯地笑了。不过,那笑意却并未在眼底,显得异常的冰冷诡异。 秦灼摇头,接上了她的话。 “我来,不是展示什么存在感的。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刚刚你说明月楼关门一天,便有一天的损失。所以,尽快地配合我们大理寺把案子破了,这些问题也才能尽快解决,明月楼当然可以尽快恢复开放。” “老板娘既然是做生意的,这点道理应该是懂的吧?” 女子得意的神色收了收,神色不明地看了秦灼一眼。 “你倒是个知趣的,行!有什么问吧!” 第98章 女人啊,果然还是太心软 秦灼先是简单地问了眼前的这女子的姓名之类的。 女人大概是对她比较有好感,所以很快就回应了。 从对话里,秦灼知道对方姓唐,叫唐月儿。 唐月儿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不过性格也比较冲动易怒。经常性没与旁人说上几句话的,就会要求情绪爆发而没办法控制自己。 可这一回,这个唐月儿遇到了秦灼,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像是遇到了克星。 秦灼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这般问话顺利得简直令大理寺一干人等匪夷所思。 白临水尤其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服气了。 “不是吧?她这……怎么做到的?”他此时不得不承认,好像这个秦灼确实是有些让人想象不到的本事在。 “如果不是我知道县主从来都没有来过明月楼,从来都没有见过唐月儿,我还就真的以为她跟这个唐月儿之间是串通好了的!”白临水英武的面容上终于没有了之前的傲慢。 之前就是看不起女人而已,谁知道现在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打脸。 他看不起的女人,此时却表现得要好得多。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他,神色淡然着道:“这很正常。” 很快,他又看向了唐月儿所在的方向,声音沉静着道:“唐月儿,面对男人有着极大的戒心。可她面对着女人却并没有。甚至于可以说,她很相信女人。对于县主能有如此的信任,也自然正常。” 唐月儿的神色,谢沂温仔细看了看,依旧能够感觉出来,她不是特别的真诚。 眼神飘忽不定,偶尔低垂着眼帘,嘴角带着讽刺的浅笑,眼周的肌肉却呈现微不可见的放松。 说明她表面上与秦灼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实则依旧对于大理寺的整个做法还是充满了不喜欢和讽刺。 只是这种情绪更为隐晦而已。 不过…… 秦灼这人,极有天赋。 在问话中,虽然可能并没有学过了解一个人面部的细微表情情况,可她却很敏锐。 秦灼:“你确定你在本月初二、初三的时候,全天都在明月楼而没有出去?” 唐月儿:“当然。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初二、初三在我们明月楼有项重大的表演活动,贵人们都等着大伙儿的精彩表演,这么重要的事,自然要打起一百二的精神来对付。我身为明月楼的掌柜,怎么能人不在?” 唐月儿:“那两天都快给我累坏了!” 秦灼:“这么说你明月楼那两天谁在谁不在,你在明月楼里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唐月儿眸色微微闪烁了下,眼神的光收敛几分,唇角的笑意却更深。“县主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既然你那两天全程都在明月楼,我便想问问你可有见过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明月楼的戏子们,谁用桂花味道的香膏,谁在初二初三的时候,很少出现,或者几乎没有出现过。” 唐月儿笑容收敛了下,“县主,我这明月楼是做正经生意的,只是因为所见到的贵人们要求相当的高,所以所有人所有的香膏都必须是明月楼亲自定制,身上的衣服也必须是明月楼指定的掌柜亲自送来,中间可不会假手于人。” “你要是说起桂花味道的香膏,那可是所有戏子的屋子里都放有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置了多种花香调制的香膏,这也是我们明月楼最基本的待客要求。谁知道贵人们会喜欢哪种味道的香膏,他们喜欢什么,那我们这儿的人就会根据贵人的喜好抹什么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秦灼闻言,眉头微锁。 香膏的线索此次被搅和了不少。这一下倒成了麻烦。 本以为桂花味道的算是特别,如今瞧着却并不特别,反而是每一个戏子的屋子里都有。 那就意味着桂花味儿就不算特殊。 有人会当天忽然选择使用一些,杀人的时候未曾洗去。 也有人长期使用,是一种癖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都不足以拿这种香膏来证实杀人凶手的特征。 这就有些小小的麻烦。 秦灼目光微微凝实,她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 找出凶手本就没那么容易。 破案过程中遇到挫折的现象更是再简单不过,她本就无需多想。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以后的线索会更多。 “你们明月楼比较受人欢迎的戏子有几个?他们分别是谁,我问的话不多了,之后主要就需要掌柜的给我简单地提供一些他们的主要来往的贵人有谁,还有近来这一段时间,他们的时间表。” 唐月儿听到这儿,她的眉头微锁,语气有些不善,双手环胸,眼神犀利。“这个……我可不好提供。我的那些个戏子们,个个都还需要我来哄的,他们可不是一个个好招惹的。让我提供他们来往的贵客,这就有点儿……” 秦灼看着她,忽然语气变得松软。 “你尽管放心。你提供的,我只会简单地看一看。保证不会对身为掌柜的身份有什么影响,我也知道保护贵人的隐私。所以……只会有我和谢大人知道。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唐月儿依旧不肯。 谢沂温在一旁补充着道:“唐掌柜最好应下。不然,我也不敢确定你这明月楼什么时候能解禁,更不能保证解禁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没眼力劲儿的人捣乱。” “唐掌柜行走江湖,也自然知晓一些道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 这又算是威胁了。 唐月儿冷哼了声,眯着眼睛,冷笑了起来。 “任是你们两个怎么说,我也不会随意提供贵人名单。提供了这东西,我这明月楼不仅会出事,就连我自己都少不了要被连累!我配合你们破案子是不假,可不代表我要被你们拉下水,弄得自己一身湿!” 秦灼知道她是不肯讲了,眯眸思索了下。 “好,我不为难你。名单我们另外有法子可以获得,你只将明月楼的头牌们唱戏休息的时间安排写下来即可。” 唐月儿这才作罢。 一旁的白临水眉头紧皱,不由得摇了摇头。 女人啊,果然还是太心软了! 第99章 你们这关系多久了 只是问个话而已,都能把县主给为难住了。 不过,谢大人在,白临水也不好开口当面说什么。 等到换人问话的期间,白临水这也才悄声地对着谢沂温道:“这唐月儿不愿意给名单,咱们直接用刑便是,也不怕她不开口的。怎么现在这么小心翼翼的,反而事情不能再往前进展。这县主也有点儿太好说话了。” 谢沂温觉得这货说话属实有些不好听。 尤其是在提到秦灼的方面。 于是,他摆了摆手,随便叫来了一位明月楼的小厮。 “我且问你,你见过来明月楼的最大的贵人是谁。” “那多了去了!”小厮冷哼了一声,而后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道:“三皇子,首辅大人,前任首辅,兵部尚书,礼部侍郎……等等,真挺多的。大家伙儿都爱听戏,也常常请我们明月楼的戏班子前往他们家里搭戏台做表演……” “好,你去吧。” 白临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一时哑然。 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谢沂温此时的用意。 他是在提醒他,明月楼的贵人非同一般。 光是一个拎出来,就够他吃一壶的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 哪一个是他一个大理寺不过五品的小官员敢去问的? 县主哪里是心软啊,分明是不想惹麻烦! 真的问到了正主那儿,不仅仅是她自己沾上一堆泥,到时候,那还不一定会不会再被其他人给牵扯到更多。 “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白临水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差点儿我就闯了祸了。” 谢沂温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来。 “倒也不至于闯祸,你只会没命。” 白临水:“……” …… 唐月儿将戏子们的名单写好了递过来,她目光看向了秦灼。 “县主,我这可都是信任你。” “你可别把我的人的名声都给毁完了。” “既然要抓凶手,那就得快狠准!听闻官家给你荣恩,让你做巡按使,你也算我等女子表率,我本倾慕至极。所以,可别让我失望了。” 秦灼汗颜。 怪不得唐月儿之前表现得那么好说话。 原来她就在这儿等着自己的。 拿到了所有明月楼的戏子的上台表演的时间安排名单,结合了明月楼小厮等人的口供,对照着看了看,秦灼与谢沂温便注意到了四个人在明月楼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 分别是明月楼的六大头牌中的四位。苏明月、江水清、许经文、陈亭楼。 “初二初三全天,这四人分别都有一至两个时辰的不正常。” “苏明月与陈亭楼初二在临近正午前用膳的时间不见了踪影。苏明月有一个时辰的不在场证明,是在午时初不见,未时初归来。而陈亭楼则是两个时辰。他再次出现在明月楼小厮的眼中,就已经是午后申时,至少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人不在。” “许经文与江水清的不在场证明,两天都没有人做人证。据说许经文是回乡办丧事请假了十天,而江水清则是家中老娘生病,于是请假了两天。” “我已派人前去证实许经文与江水清的情况,若是真的有相应的佐证,那么他们二人的嫌疑便可以解除。” 谢沂温把调查的结果向着秦灼都说了个明白。 秦灼点头。 “现在他们四个都在,先问问看。也许问话就能问出漏洞,如果有人撒谎,也是能问出问题来的。” 谢沂温表示赞同。 二人直接提审四人。 苏明月先提审,秦灼问话了明月楼的唐月儿,如今她已经有些小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圆凳上休息,问话由谢沂温来。 谢沂温相当的了练,而且问话的速度很快,令在屋子里的所有人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神色紧张。 谢沂温:“姓名。” 清秀面容的少年闻言,神色傲气着回答:“苏明月。” “年龄。” “十八。” “籍贯。” “临安。” “何时来的明月楼。来了几年了。” “景安十年来的,来了六年了……” 谢沂温与苏明月开启了一问一答的模式,几句话一轮轮的问下来,苏明月本人从一开始的警惕,变得逐渐放松,渐渐地适应了问话的节奏。 就在他正放松之际,谢沂温此时忽然又开始了一轮问话。 “本月的初二正午你去了哪儿?” 苏明月原本放松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没去哪儿。” 谢沂温眸色犀利,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谢沂温:“没去哪儿是哪儿?” 苏明月支支吾吾了起来。“我……我去了西南民区见我的一位老朋友。” 谢沂温眸色微深。 而秦灼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 谢沂温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淡定:“老朋友?” 苏明月:“是。” 谢沂温:“叫什么名字?” 苏明月又迟疑了,想了下,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他姓朱,住在西南民区的一处不错的宅院里。我与他是戏友,他这个人很有才学,只是有些怀才不遇,我又知他很早就离了家,生活不易,可偏偏又很喜欢听戏。我与他一来二往的,便相熟了,经常会约着一道看戏。” 谢沂温将手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起来,同时他的目光还相当的犀利。 “你们这关系多久了?” 苏明月:“有……六年。” 谢沂温眯着眼:“这么久?” 苏明月点头。“确实有这么久,我一旦在明月楼有些不怎么好的事情,就会找他喝两杯。” 谢沂温哦了一声,他忽然开口问他:“你有龙阳之好?” 苏明月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摇头。“大人怎么能这么说!我并无此等嗜好!而且我这初二去找朱老,也就是为了诉说这等苦闷!我个人极恶这等奢靡之风,又恨龙阳之好。可偏偏……有位惹不起的贵人他,他颇喜此风,屡次向我示好,我躲得有些心累,这才去找了朱老……” 第100章 男人无聊的胜负欲 一听苏明月这么说,谢沂温的语速更快了,而且语气中带着的压迫感在此时也更强了许多。 谢沂温:“贵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被他纠缠多长时间了?” 这问话一出来,直接就让苏明月整个人有些懵了。 他连忙摆手,神色比之前还要紧张万分。 “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您别问我。” “你不知道,如何能向你说的朱老来说明此事?苏明月,你应该清楚现在不是你隐瞒的时候。况且……你也隐瞒不了。”谢沂温的语气更重了,带着的这种逼迫人的气势,直让苏明月紧张到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 谢沂温见他有些躲避的意思,便又放缓了语速,声音也变得比之前更轻。 “苏明月,你的处境,我们都很清楚。可是你既然受困于此,还经常被这人给骚扰,那你也只有把这事儿说出来,这也才能不让你自己陷入到更悲惨的处境中。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解决的法子,为何不用?” “况且,有我大理寺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 谢沂温这一番话说的极有水平,也的确令苏明月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沉默了半天,却还是依旧摇了摇头。 “大人,我明白您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不能说!请大人给小的一条生路,让小的日后还能混口饭吃!贵人们有的是法子对付小人啊!” 谢沂温没再继续逼迫下去。 他注意到了苏明月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恐惧,还有……他周身颤抖不停的样子,也显示出他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样的苏明月,确实不能再逼迫他。 再那么下去,定然只会起到反效果,那样反而不好。 谢沂温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苏明月的身上,摇了摇头。 审问苏明月也只能告一段落,不过收获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苏明月暂时先关起来,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一刻总算在这个一筹莫展的连环杀人案中找到了点头绪。 “还不错,至少……我们找到了朱老与明月楼的联系。” “原来就在这个苏明月的身上。”秦灼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起来苏明月居然与这朱老认识这么多年了。如果按照他所言,他是六年前来到这明月楼的,而在那个时候他也同时认识了朱老。” 秦灼眯眸。 “所以……很有可能朱老很早就已经在明月楼听戏了。” 谢沂温摇头。“我找人有问过明月楼关于朱老的情况,而且还找了他的画像给明月楼的众人看,结果……却无一人认得。这种说法似乎并不能印证,也不可信。” 秦灼:“所以,我怀疑的是,我们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发现,或者说有些线索被我们给忽视了。” “而且,你没有注意到这明月楼一个特点。” 谢沂温挑眉,目光看向秦灼。 “你说的是扶梯上的群蛇缠绕图,还有其他一些令人很不舒服的猎奇图案?” 秦灼点了点头。“这些图是什么人画的呢?会不会……就是朱老?所以……朱老其实在明月楼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而且还参与了明月楼相关的这些画作?” 白临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像一阵风似的迅速跑了出去。 “我这就去找掌柜的问问!” 他的目光兴奋,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绪完全掩盖不住。 秦灼看着白临水这副模样,一时无语。 “他怎么了?” 谢沂温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过发个疯而已。” 秦灼:“……” 她摇了摇头。“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过去找唐月儿,他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八成会撞个南墙再回来。” 这掌柜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白临水也不是不知道刚刚遇到的什么情况,这会儿倒是挺自信。 果然没多久,白临水哭丧着一张脸又回来了,脸色此时也相当的不好看,郁闷着开口道:“那掌柜的脾气太大了,刚刚差点儿就在我的脸上挠了一爪子!气死我了快!” 秦灼将目光看过去,果然……白临水的脸上还真就有那么一道挺清晰的血痕。 他这个,也确实是倒霉。 “那你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没……”白临水神情羞愧,这一刻都感觉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可没想到往日自己英明神武,今日却栽了个跟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白临水恨得牙痒痒。“也就只有我想着不与女子一般计较,这才给了她一个可趁之机。让她如此猖狂!” 秦灼忍不住噗嗤一笑。 白临水立刻瞪向她:“你笑我什么?难不成你也在看我的笑话?你们女子果然……” 秦灼连忙安慰他脆弱的心灵,打断了他愤怒之下所说的言语。“这个,白兄。其实吧,你确实已经不与小女子计较,你心胸也宽广,大人也有大量,而且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这让我着实是佩服得紧呢!” 白临水:“……你少糊弄。” 这县主说话还真挺好听的。 秦灼摇头。“这可不是说的糊弄,你若是真的想要对掌柜的问话,问不出来,难道不可以用刑么?可你没用,就算被她把脸……” “可你也没有还手,你有君子之风,属实难得!我佩服得紧呢!” 白临水这一下瞬间顺畅了。 “没想到县主你还爱说实话。是我以前瞎了眼。” 秦灼:“……” 男人果然不禁夸。 秦灼的安慰令白临水舒服了,却是令一旁站着的谢沂温没那么痛快。 他的目光扫视着二人上下,最后落在白临水的身上,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凛冽。 不知道为何,此时的他开始越看白临水越不舒服。 谢沂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的冰冷潜藏不住。 “无用至极!连个女人你都审不了!” 白临水张了张嘴。“你行你上!你虽然是大人,可也不曾见过那掌柜的厉害之处,大约除了县主之外,她是不肯与任何人有多余的联系的。” 谢沂温二话不说,起身去问话去了。 秦灼:“……” 什么情况?男人无聊的胜负欲? 第101章 问罪了,就是打上面人的脸 谢沂温只去了片刻,便径直回来了。 白临水摩拳擦掌,准备笑话笑话他几句的。 却听到他回答:“唐月儿已经证实了这扶梯上的画作,都是出自于朱老之手。” “不仅仅如此,在明月楼初建之时,他还参与了监工。” 白临水张了张嘴,好气哦!怎么这唐月儿真的就听了谢沂温的话,倒是真的回答了他了! 秦灼却把重点放在了监工二字。 秦灼:“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说,朱徙亮当初离家之后,不仅仅得到了贵人给的宅子,甚至于还参与了明月楼的建造。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当初把他给救出来的贵人,有可能这贵人与明月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他帮助解决了朱徙亮殴打二姐夫被关,解决了二姐夫家走通的衙门官员……出来之后,这朱徙亮就一直在帮着此人做事。” “一个人不可能如此巧合的,想做什么就来什么。所以这中间必然是有人牵扯其中。” “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得把这人找出来……” 白临水眉头微皱。“明月楼背后支持的贵人如此之多,我们去哪儿找去?” 谢沂温挑挑眉。 “我已经问了监造司那边,得出了明月楼建造并批复使用背后的主要官员名单。其实也没几个人,正好监造司中有一个姓魏的,名叫魏允的从年龄各方面都符合。” 秦灼眼睛立刻一亮,目光看向谢沂温。 他又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说,竟然手脚还这么快,直接就已经问出了相应的答案了! 这敢情好啊!接下来她可是一定能找到潜藏在明月楼背后的那股力量,那也就能挖出是谁给的朱徙亮杀人的宅子。 “不仅仅此人身份高贵,更重要的是他兼任礼部的重要之职,还有……那个朱徙亮的宅院在朱徙亮之前,正是归他所有。” 这可是重要线索! 秦灼的呼吸急促,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所以,我们顺藤摸瓜,找出来的这个魏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朱徙亮背后的人!” “听起来,我们如今已经离真相所在不远了。” 白临水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眉头紧皱,脸色此时也并不是那么好看。 “这个魏允,我们可是都听过的,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他不是凶手,我们这么贸然去打扰,怕是会得罪到他吧?” 白临水的话说到这儿,谢沂温挑了挑眉,目光淡然。 “所以呢?” 白临水的嘴张了张。“就是……就是这个人情世故是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谢沂温平静却毫不隐藏的目光,那之后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秦灼倒在一旁道:“白临水所言,确实也必须要考虑。若是你们为难,那便让我这个县主前往,这问题想必就要好处理得多。” 谢沂温没吭声,他只是很平静地将目光看向秦灼,语气中带着坚定。 “找出真凶是大理寺的责任,县主不必如此。” “若是大理寺不能秉公办案,畏惧权势,官官相护,无法为民请命,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为官者,民生才是重点。其他的,我谢沂温只记得一句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秦灼看着谢沂温神色坚定,他的目光中带着的力量也令她难免心底跟着一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谢沂温而后缓缓开口。 “说的好。” 她的唇角轻抿,目光带着温柔与恬静。“好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子凉,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只尽全力做事,将他所言所行公布于天下!” 谢沂温眯眸,被秦灼俏丽的模样,充满勇气与支持的目光所打动。 很快,他低垂下眉眼。 “县主是巡按使,只管查案,其他的不用管就好。” “这事情是下官的责任。” 说完,他起身,给了白临水一个眼色,白临水立刻懂了,几步走到他的身后。 “麻烦县主先行休息等待消息。待我将魏允请来衙门,这接下来的事情才好说。” 秦灼看着白临水与谢沂温离开,她的眉头紧皱。 白鹰见谢沂温走了开,这才出现。 “县主,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秦灼点头。“是啊,确实心中不喜。” 白鹰狐疑地抬起了眉毛:“为何不喜?” 秦灼感叹着,心情郁结:“子凉拿我当外人。” 白鹰脸色瞬间凝重,眼神此时都不是那么好了。 她咬了咬牙。“县主自当也不必将他当成什么内人!真是给县马脸了,竟然如此对县主!县主,你想做什么,你对奴婢说,奴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瞧瞧!关键时刻,什么县马,什么男人的,实则统统都靠不住! 秦灼瞅了她一眼。 “我们偷着去?” “好!县主说去哪儿!奴婢定然跟着去!” “咱们去找兵部的魏允,我倒要瞧上一瞧,也要问问他,是不是与那枯井中的二十具男尸有关系!” 白鹰闻言,刚刚的雄心壮志瞬间于此时偃旗息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若是这般,那奴婢可就不能帮着了。县主,魏允奴婢听过的。这几日金嬷嬷让奴婢将各种重要的官员名讳、长相、身高,以及背景情况都摸爬一遍,金嬷嬷让奴婢死记着,就是不想让县主因为破案子再把自己搭进去,涉案更深。” 金嬷嬷当时忧心忡忡,只怕县主查案子上了头,忘记了自己是皇家人。 查到最后,只落得个彼此难看。 秦灼眉头紧锁,她神情严肃,闷不作声。 倒是白鹰继续低声补充着道:“金嬷嬷说,您这查案子,最有可能会牵扯到重要的官员。而这些官员背后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指不定牵扯到上面的人。” “他们那些普通的小官倒是不敢得罪您,有些处理便处理了。可有些……您动了,问罪了,那就是打了上面人的脸。” “甚至于他们共同的利益过深,到时候,难免会转变矛头都针对向县主您。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第102章 他还能飞上天? 所谓官官相护,哪里有那么简单。 皆不过因为利益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家人难做,用人需要看得清楚。 可用人哪里能那么容易的! 一个过度,就是粉身碎骨。 现下县主牵扯不深,只是破破案子,一个个小案子背后也没什么人参与,倒还简单。 可若是再往后,问题越来越多,县主的所为就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白鹰眉头紧锁:“县马往日所做之事,奴婢看不惯,对您更是没那么好,奴婢也恼他。可这一件事,奴婢却是不得不承认,县马做的对。” “奴婢就这件事上,站县马。” 秦灼看了白鹰一眼,她的心一颤。 之前也想参与的心思,终究是歇了歇。 她不是不明白谢沂温所为,刚刚他领着白临水走,没叫她,她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男人确实是真的在替她着想,这些都是无可厚非。 若是以前的她那么大义凛然的,自然可能会什么都不顾忌。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顾忌。 就如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皇家人一般。 她的命,她的权势地位,代表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县主府。 她自己可以豁出命为民请命。 可到时候,她就没有另外一条命再豁出来替她身边的金嬷嬷、白鹰等人请命。 她可以死,而且也百死无悔。 可其他的人却是不行的。 他们又为何要为了她的理想而被牺牲? “嗯,我不去。”秦灼缓缓回答,她的嗓子干涩,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天底下能成为英雄的人太少,都是有原因的。” 白鹰刚刚的紧张瞬间一停,她的胸口此时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只觉得她自己似乎懂了金嬷嬷所言的,让她稳重一些,不要给县主丢脸。 她的所作所为,定然会连累县主得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 她不好,旁人定然便觉得县主不好。 她莽撞,旁人定然便觉得县主做事一塌糊涂,管不得家,用不好人。 如今…… 县主便也一样,她想自己一个人做一些事太难太难了,四处都是无形的大手牵扯着她,有的时候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寸步难行。 …… 谢沂温领着白临水一道去拜访魏大人。 白临水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谢沂温的身上,不停地来回打量。 谢沂温眯眸,神色未明。 “你有什么话直说。” 白临水轻咳一声。 “我这以为您会带着县主来的,却没想到……您这……”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他感叹了下。 谢大人往日冷面冷情的,他还以为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不可能会掏心掏肺地对谁呢,现在看起来,倒是他想的多了。 至少,谢大人是个会护妻的。 “大人还是挺温暖的。” 谢沂温:“……” 来拜访魏允的第一次就不顺当。 一开始白临水上前,说是大理寺的,那门房直接就给轰了出来。 后来谢沂温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上前,门房虽然恭恭敬敬地将他和白临水给迎进大门,却告知魏允不在,具体什么时候回家那并不知。 白临水一急,说若是魏允不回,他们二人便就在此处一直等着。 结果门房还来劲儿了,只冷冰冰地抬眉道:“您爱等就等,想等什么时候就等什么时候。只是我家大人那可不一定就会在此时回来。大人有时候会在礼部衙门,这些日子接待外宾,事情可多了去了!” “我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也难回来的。” 白临水:“……” 他们还得回大理寺点卯呢! 谁有那个时间在这儿干等。 可若是找不着人,那可不容易了。 “大人这……”白临水眉头微皱,感觉到这事情有些棘手了。 这些官员们可都是老油条,不管事情跟他们牵扯的多不多,深不深。想要真的能得到线索,那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而且他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真让在这儿等的时间长,敢有个三五天的,没多久,御史台那边就少不了要参谢沂温一本了。 谢沂温挑眉。“先回去。我自有办法让他亲自来找我。” 白临水:“?” 等到谢沂温与白临水二人离开没多久,门房果然匆匆地将大门开了个缝,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便又将门给关了上。 门口赫然站着的,正是魏允。 门房恭敬着道:“老爷,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保证这个谢大人去哪儿都找不到您人!咱们家人也多,各处衙门也都通着消息呢。” 魏允冷笑。 “就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想找我去衙门问话?他以为他是谁!这个谢少卿,只是得了个县马的位置,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了!” 门房重重地点点头,对此颇为赞同。 他们老爷也不是吃素的,哪里都已经安排得妥妥的,当官当了近二十年了,谁还没有个厉害的人脉了! 这种躲人的小事,那还不是轻松拿捏。 魏允交代道:“不管怎么样,日后只要是这个谢沂温的事,那就给我拦着!也不过是一个县马,靠着女人上了门的,攀了点儿亲的,他还能飞上天去?” 门房点头,也跟着缓缓道:“大人所言极是,大理寺那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魏允摸了把胡子,眼底冷光闪烁,冷哼了一声,而后才甩了甩袖子回去休息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休息太长时间,就被自己最宠爱的妾室柳棉棉给吵醒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魏允的眉头紧皱,极其不耐烦地看着此时闹人的柳棉棉。 柳棉棉一听他这么说话,把嘴一撇立刻不满了。 “怎么?之前你倒是对我言听计从的,如今当了官老爷,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可告诉你,当初夫人要找你算账那会儿,可都是我给你打的掩护!不然你去明月楼的事儿,那可根本就瞒不住!” 柳棉棉说着,举起了帕子就开始抹眼泪。 “没想到,这才多久啊,你就开始学会凶人了!” 第103章 本不应如此生分 魏允一瞧见柳棉棉哭,自己的心立刻就软了。 他连忙服软着开口:“好了好了,行了行了。这都怪我不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的心肝儿……你对我的好,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这不是不知道是你嘛,你可别再哭了。再哭,我这心都碎了。” 虽然魏允平静了下来,可柳棉棉这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大乐意。 魏允又是好说歹说的,最终才彻底让她舒服了些。 柳棉棉将目光看向魏允:“你得去一趟大理寺!” 魏允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的脸色此时顿时不好看了,他将目光看向了柳棉棉,心思于此时浮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棉棉收敛了几分笑意,冷哼道:“你说这话能有什么意思?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得罪了大理寺的谁呢,明明你自己还是个官老爷的,怎么还能让人找了由头跟你过不去!” “我那个兄弟柳昂,他往日做点儿小买卖,那可不容易,也从来都没有得罪过谁,一直都挺老实诚恳的。如今怎么就突然之间让大理寺的人给叫去了,还说他牵扯什么案子的!这不是胡来吗?” “我于是一想便觉得八成是你官场上得罪了人,人家拿捏着我那兄弟,故意来找你麻烦的!果然一回来,就听下人说起今日大理寺少卿登门,却被你给避之不见的事儿!魏允,我敬你,你是我老爷,我的天,我的夫君,我该服侍的。可我若不敬你,我也能跟你鱼死网破!” “你今儿个不让我那兄弟被放回来,我就跟你没完!” 魏允:“……” 竟然是这么回事! 魏允整个人懵了,而后咬牙切齿。 真是好一个谢沂温!竟然这么快就想到这个手段了! 他倒是挺敢张扬,居然二话不说把他的妾室的亲戚给绑了。 “你就跟我说,这祸到底是不是你给惹出来的?你快去,赶紧把我兄弟放出来!” 柳棉棉不罢休的模样,惹的魏允恼火。 “你闭嘴!”他怒道。“别给我惹事!” “我惹事?”柳棉棉伸出手指,用力戳着魏允的胸口,“对!就是我要惹事!要不然你弄死我,要不然我便真出去给你惹个事瞧瞧!” 魏允头更大了。 柳棉棉本就只是侍女,如今对着他敢这么说话,这脾气也是他给惯出来的。 说的每一句话,真让人恼火。 “姓魏的,我可警告你,你最好知道在做什么。若你不帮我,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你不去大理寺,我自己亲自去,但凡他们问出来些什么,那也怪不得我!” 柳棉棉恨得一转身,那模样已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这一下,直接把魏允给折腾怕了。 这女人还真知道他不少秘密。他又舍不得让她死,毕竟跟了自己有些年头。 他只能咬了咬牙,上前拽住了她。 “行了行了!你闹什么闹!此事我来处置,保证尽快将我那高贵的小舅子给救回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魏允恨恨着道:“这个谢沂温着实可恶!专找人的痛处捏!” 柳棉棉听着魏允这话,翻了个白眼儿,到底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还说人家如何呢! 也不想想他自个儿! 若非他不配合,人家又何必闹出这事儿来,还不是自己作的! 魏允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自己媳妇儿闹翻天,所以只能认怂。这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冒着极寒的天气,叫了门房准备马车,准备前往大理寺。 门房一脸愕然。 等到大人走开了,他才向着跟着柳棉棉回来的下人打听消息。 一听说大理寺抓了魏大人的小舅子,他不由得张了张嘴。 好家伙! 这大理寺少卿谢沂温还真是有本事,关键贼腹黑,这等阴私手段都敢用,属实不好对付。 他于是交代了与自己相熟的小厮们,尽量做到苦口婆心。“你们个个都竖起耳朵听好了,日后那谢大人再上门来,甭管他来做什么,别拦!拦了就出事,这后果,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 白临水也觉得自己家谢大人忒损。 他们干大理寺这么多年,这种公报私仇的事还真没干过。 这回跟了谢大人,倒是真就爽了那么一把。 看着此时魏允吃瘪的面容,他倒也感觉舒坦! “哼!”魏允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谢大人这茶,我可不敢吃!” 谢沂温笑得那叫一个和善。“何必呢!你我同朝为官,本不应如此生分。” 魏允气得胡子都要歪了! “你还知道为官之道!有你这么做事的没?” 谢沂温坐得规规矩矩的,整个人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儿毛病。 他将目光看向魏允,叹了口气,笑着装糊涂:“瞧魏大人的话说的,不知谢某做了什么事倒惹的魏大人如此不快?” 魏允冷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既然来了,那这账我也不找你算。你今日上门找我所谓何事,直说便罢。别拐弯抹角的,倒再浪费你我的时间,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谢沂温闻言,连忙点头。 “没想到魏大人如此深明大义,谢某真是惭愧。那如此,下官便简单问点话了。” 魏允气得胸口直疼。 可明话说着让放人,他是不能开口的。 他们自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用说明,大家自然知道该办什么,不该办什么。 魏允只能当吃个哑巴亏,赶紧顺了这小子的意得了。 “敢问魏大人,西南民区的这一套宅院原本可是你的?”谢沂温将图纸放于魏允面前,将那处藏尸的宅子圈出,交与他辨认。 魏允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图纸,先是愣了下,而后脸色一变。 “你问这个做什么?确实是我的宅子不假。不过早早的我就卖出去了。” 谢沂温:“那不知魏大人将此宅院卖给了谁?” 魏允挑眉。“卖给了朱徙亮。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我与他倒有几分交情,也算聊得上几句,又有共同爱好,他需要在长安落脚,我那宅子刚刚好需要出手,我们就达成了这买卖,没什么稀奇的。” 第104章 他的确经验丰富,不像新手 “你对朱徙亮了解多少?”谢沂温又问。 魏允冷哼。“那种人,我能了解多少?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路。不过平日在明月楼碰到了,便约一起喝酒。他倒是挺大方,还能帮我结上几次账。他既然如此懂事,我倒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谢沂温哦了一声。 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听说魏大人很喜欢听戏?倒是在明月楼颇为留情,倒有几个知己。” “这个……”魏允的老脸一红,他轻咳了一声。“我好听戏,有几个不错的,我瞧着唱的好、身段好,忍不住想要支持一下,那也应该的。” “不知道魏大人最喜欢谁?苏明月?还是江水清?” 谢沂温的问话颇具引导性。 魏允轻咳一声,目光落在谢沂温的身上已然有些不大自然。 自己的老底儿都快被他给掀干净了。 “苏……苏明月……”他结巴着回了句。“自然是他唱的最好。不过脾气倔,我与他多说几句话,他便要变脸色求饶,或者理也不理我,转身就走。我是花钱去找乐子的,又不是让他给我脸色的!” 魏允冷哼,显然此时依旧对于当初苏明月给他的为难还在耿耿于怀。 谢沂温则注意到魏允这话中的怪异。 “你身居高位,一个小小的戏子还能为难到你?确实令人不解。” “那可不是!我可不仅仅是居高位一件事,关键是我还是花了银子的。明月楼那是个好去处,我倒也没有不花钱。难得碰到混得时间长的唱的好的戏子,我便想多与他聊上一聊,也好能交个朋友。谁想到他这么小气!” 魏允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也是,那些戏子们流动性大,也有些不错的,可惜还没等好好表演几次的,就离开了明月楼。这也难免让人感觉可惜又无趣,我喜欢听戏,便很想与苏明月一道聊一聊戏,他却偏偏不理人。久而久之,我就淡了这个性子,也就懒得理了。” 谢沂温哦了一声。 他将手指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目光幽静,显然陷入了些许思考中。 他这模样倒是让魏允也有些不怎么适应,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这问了我好多问题,都是相关明月楼的,可是明月楼有什么不对劲?” “又是问苏明月,又是问朱徙亮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明月楼发生了什么命案?” 魏允忽然眼神犀利,目光一冷,冷哼了一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提醒着他道:“我可跟什么命案之类的没什么关系!你别到时候自己断不出案子,再胡乱给人安什么罪名!” 谢沂温哦了下,倒是没再说什么话。 他忽然之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句。 “那魏大人卖给朱徙亮的宅子后院有三口枯井,可还记得?” 魏允点头。“这自然记得。那枯井还是我派人打的,据说风水不错,藏风纳气的,有旺财的效果。我可是找了好的风水先生好好瞧过才敢打的井。怎么?我那井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谢沂温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 魏允放下心来。 “要我想也定然是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的,况且,就算是有问题,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那宅子我可是卖出去快二十年了!” 谢沂温又问了魏允一些话。 魏允倒也不厌其烦地都一一回答了。 答完之后,谢沂温便让魏允回去。 魏允则不忘记提醒谢沂温:“我帮了你,你这也得帮一帮我。该做的事,你可别忘了。” “我家里的那头母老虎,那可是真真的要吃人的!” 待魏允走后,谢沂温便叫了白临水过来,让他尽快放人,让柳棉棉的小舅子罚些钱,再让他回去。 白临水嗑着瓜子,瞅着谢沂温。 “谢大人此举也不怕有失公允?” 谢沂温低头收拾卷宗,听到这话,他抬眸看向白临水道:“他是不是少缴了税款?” 白临水:“……是。” 谢沂温:“那我依法办事,何罪之有?” 白临水:“……” 啧啧啧! 这人还真是公正无私啊。他只能说佩服。 二人正在聊着的,一旁的秦灼赶到了。 秦灼才一到此处,就直接询问刚刚魏允的情况。 谢沂温便将所有的细节都说给了她听。 秦灼听了,不由得微微皱眉。 “若是按照你所言,那这中间还是有些问题。” “从魏允的回答中几乎可以确定,他并非杀人凶手。即使各方面都很像,而且许多的线索细节也只有他能符合,可关键的一点却是对不上的。” 谢沂温立刻明白秦灼所言。“你说的是魏允他并非有龙阳之好?” 秦灼点点头。 “对。而且他还有完整的家庭,有子女,还有受宠的小妾。杀死二十多名男子的状态,他不管是作案时间,还是心理状态,都几乎没有。所以,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不能重点放在他的身上。不过,也不能完全就忽视。” 谢沂温将案卷打开,又仔细地翻看着。 “现在二十具尸体已经全部验看完毕。所有的验尸记录也都在这儿了。” 秦灼凑了过去,也很认真地看着这一次的卷宗。 验尸记录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依旧还是之前检查出来的结果。 验尸总结上也说明凶手的特质,只是这些想要找出真正的连环杀人凶手却是毫无进展。 白临水在一旁不停地踱步。 “奇怪了!这凶手难不成就真的这么厉害,还能藏起来不成?” 秦灼的目光一直不停地看着案卷,忽然她的眉头紧皱,喃喃着道:“凶手的作案手段似乎过于圆滑,完全不像个新手。”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旁的谢沂温的注意。 他眯眸,又将验尸记录极为认真地看了一遍,谢沂温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确实!凶手从勒死杀人到绑缚,再到弃尸等一系列的行为方式看起来,他的确经验丰富,不像个新手。” 秦灼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所以……这些尸体虽然多,却很有可能没有一具是凶手杀的第一人?” 第105章 应该只是一处抛尸之地 “连环杀人凶手要被称之为连环,必须有规律性的杀人习惯。在连环杀人凶手的认知里,他很容易自然而然的,拥有一套行为规范。从这一次杀人的细节上分析,凶手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强迫症。从寻找目标、诱捕、虐待再到勒死。他在遵从着一定符合于自己内心规则的程序。” 秦灼注意到白临水有些不解的神色,于是继续提醒着道:“这种程序如果被破坏,对于凶手而言是不能容忍的。” “就像是他必须要杀人一样的偏执,他在执行杀人这种行为时,若是他认可的程序被破坏,那便会令凶手相当的愤怒、生气。” “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们所看到的这二十具尸体的每一步程序都显得过于规矩。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大量的杀人之后,凶手摸索出一种杀人的程序总结,而后每一次都会精心照着他自己所认定的程序一样去杀人。” 秦灼思考着,而后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这一处宅子,应该只是一处抛尸之地。” “凶手在杀死这二十个人之前,应该还应动过手。” “我们现在还没有准确摸到凶手杀的前面一些死者所在的地方,那这对于我们而言,会增加破案的难度。” “换句话说……我们有可能离凶手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白临水眯眸,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秦灼说的话让他的思维扩散。 他第一次于心底升起一个相当奇怪的念头。 好像秦灼本人,相当的了解凶手。 可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县主,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可能会有这种机会与犯罪分子有什么联系。 又怎么会拥有这种强大的思维模式? 白临水只觉诡异的很,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白临水疑惑之际,已经很正常的谢沂温就开口道:“现在已知的这些线索都还不足够能让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不过调查还在进行中。苏明月本人还能再找一些突破口,还有……江水清和另外两个唱戏的……他们的情况目前也在调查中,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线索,我们就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线索足够的多,就一定能将那个隐藏着的凶手给暴露出来。” 秦灼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还想再验一次尸。” 刚刚在看验尸记录时,秦灼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强迫着她,想要让她再去验一次尸。 本来破案进入瓶颈,千头万绪之时,就需要重入案发现场,或者再验一次尸体,去寻找到之前可能会忽视掉的细节。 秦灼如今更想要做的,便是再去验尸。 “还有那幅画……以及桂花树下的一排牙齿……”秦灼喃喃着道。“我对这个凶手,越来越好奇,当然我更好奇的是……他到底与蒋家兄妹之间还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关系。” “那个画手到底是谁……” 秦灼总感觉迷雾重重,遮蔽了真相。 可想要剥开这一层层叠叠的迷雾,着实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功夫。 她完全可以预见这并不容易。 在跟大理寺众人商讨完案情之后,秦灼便前往验尸房去找上官仵作。 谢沂温与她兵分两路,则是去进行问话。想要再从苏明月的口供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顺便再提审江水清。 秦灼到了验尸房,上官仵作的脸黑成了一团,他怒气冲冲地喊道:“这什么情况?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很多次,不要有事没事的,就闯到我这验尸房来!你们是真的就当没有听到是不是?” “我验过的尸体原本放着的姿势如何,我自己清楚的紧!谁让你们乱动的?” 上官仵作的怒火升腾。 一见到秦灼进门,他立刻就吼了起来。 “你来的正好,你过来评判评判,这群人是疯了吧?居然敢动我的尸体!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定要让他好好地在验尸房里陪我三个月!白白浪费我的劳动果实!” 上官仵作对于尸体相当负责。 而且他验尸自有一套章法,往日验尸前至验尸后尸体的摆放,都必须照着他自己所决定的方式来安排。 之前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众人似乎也挺尊重他的这习惯的,直到昨天,这二十具尸体被送来之后,问题却发生了。 二十具尸体不约而同地都被人给动过! 昨夜,明明他很早就离开,这验尸房的门也都锁住,是尽量不让其他人进来的。却在第二天还发生了这种事,上官当然无法容忍。 秦灼眯眸,她的心瞬间一动,立刻道:“那二十具尸体被人动过,你可检查了?” 上官仵作眉头紧皱。 “检查什么检查!我总得先把这中间捣乱的人给找到!要是我把尸体都放回了原来的地方,那不就没有证据了?到时候谢沂温那个臭小子,还不一定替我做主!”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尽给我惹麻烦!” 秦灼没有再听上官发牢骚。 “尸体呢?我现在就去帮忙检查。” 上官:“?” 没等他明白秦灼到底想做什么,这边秦灼就已然迈开了步子,往着停尸房更里头走过去。 二十具尸体都被送了回来,在官府下最后的定性之前,所有的尸体暂时还不会移走。 这些尸体最后还是要转移到义庄去,本来秦灼打算再找线索,就打算若是在上官这里找不到的话,就去找一下刘老头儿的。 现在看来……倒也不用去。 而且…… 很有可能她所担心的这一点,已经发生了! 上官跟着秦灼走了进去。 他眉头紧锁。 “你这丫头,这停尸房里又阴暗又难闻,已经可以说是臭气熏天了,你在这儿待着,那可不行。还是别进去了,这尸体既然已经被动过了,也没什么法子,我不去找谢大人的麻烦,你也别为难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秦灼已然走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将盖在其身上的白布给掀了开。 秦灼挑眉:“我并不是为难自己,也不是觉得你想找谢沂温的麻烦,我是为了……破案。” 第1章 她与谢沂温并不相爱 甲辰年冬至。 天寒地冻,连续骤然的阴冷绵延几日,终开始抖落飞雪。 京都长安的平阳县主府,却听得唢呐和笙箫共鸣,一曲百鸟朝凤吹出喜气磅礴之象。 这一日,是平阳县主秦灼与大理寺少卿谢沂温的洞房花烛夜。 平阳县主现年十六,去岁冬末一眼相中时任大理寺狱丞不过从七品小官的谢沂温。 县主秦灼出身显贵,母亲是当朝景安帝萧佚的亲姐姐长公主萧鸣凤,父亲是驸马秦绪林。秦绪林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掌管边疆十万大军。 萧鸣凤嫁于秦绪林之后,便常年随军,久戍边疆,只留一女秦灼住在长安。 秦灼一出生便被封县主,荣宠备至。 全长安皆以为最受景安帝极其宠爱的平阳县主,怎么也会嫁一当朝勋贵,却不想,她选择嫁给谢沂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狱丞,一夕间,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可之于县主,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偏偏县主极受宠爱,自小想什么要什么,公主与驸马从不过问,便是婚事也由她做主。 如此,亲事便迅速定下,小小的谢沂温连反抗都没有,就这么遂了县主的愿。 谢家攀上平阳县主这棵大树,以耀人之姿,光彩夺目跻身名门之流。 至于谢沂温…… 只用了一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狱丞晋升至从三品大理寺少卿。 据说,过完这一年,他还要升,介时,整个大理寺皆由他一人说了算。 …… 喜曲直吹大半夜,依旧酒席未散。前来县主府祝贺的世家贵胄、娇客子弟们通宵达旦,宾至如归。 后半夜,大雪落了半晌,已然没足之厚。县主府雕梁画栋,飞檐屋脊上一片皑皑,奚零碎碎的落雪声,被隔绝在窗外。 喜烛在案桌上燃烧,主卧新房内,只有新娘独坐在龙凤鸾精雕的床边。 秦灼一身正红白纹喜服,如云似墨的秀发上钗环闪耀,精致的纯金打造凤舞九天头面,衬托出她娇艳面庞,杏眼桃腮,娇憨可人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彼时,秦灼对镜自照,纤指轻拂过面容,神情震惊。 镜架上的双鸾镜铭文雕刻纷繁复杂,镜面照映出一张略微陌生的容颜。 这张脸,过于年轻了! 她不是死了么? 扑通! 窗外大雪堆积够厚,支摘窗的叉竿被收起,窗上堆积的雪瞬间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侍女鸿雁立刻跪趴在窗外,朝着秦灼所在的方向惊恐道:“奴婢手笨,请县主饶命。” 秦灼眸色微闪,回神冷静片刻,打量向她,睫羽微颤,平静道:“算了。你退下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接下来的礼节一概全免,不必举行。” 鸿雁瞬时抬头,震惊又惶恐。 “县主……都是奴婢的错。可成亲礼还有诸多,礼不可废。” 鸿雁不解,县主心悦县马已久,几近痴迷,如今梦想成真,又如何忽然不在乎这成婚之礼? 秦灼没有反驳,只重复道:“退下吧。” 鸿雁迟疑了下,到底起身,急步退下。 秦灼神色复杂,虽不知具体原因,不过她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 她明明记得她早已与谢沂温成婚,已然夫妻二十年,如今又怎会突然变回十六岁当年? 衣衫首饰,装潢布局,全然指向荣元十六年,舅舅景安帝登基十六年冬季,她与谢沂温成婚之日。 秦灼思绪纷乱,一时茫然。 门外传来虚浮的脚步声,很快喜房的两扇门被推了开,风雪瞬间被挤入房中,向被地龙烧滚略显燥热的屋内灌入几许清冷,随即一道伟岸瘦削的身影迈步而入。 秦灼回头看过去,正是谢沂温。 谢家儿郎谢沂温玉颜姿容,当世一绝,如今眉眼挂雪,眸色凛然如同冰霜。 秦灼心弦微紧,微微愕然。 茫然只有一瞬,大约只是因为许久未曾见过谢沂温年轻时的模样。 谢沂温入房后并未言语,只坐在正厅内,将桌子上放着用来交杯的喜酒倒了满杯,自顾自地饮酒。 秦灼心头满绪,神思翻飞,难免生起几分无奈。 既是重生便罢,万不该在这成亲当晚的节点。 她与谢沂温并不相爱。 她努力了二十年,以为蜉蝣可撼大树,临了才明白,人心若磐石,不可转移。 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荒废她二十年。 若是重生在前一天,她定然选择退亲,还他自由。 可现在,着实是晚了一步。 …… 红烛燃烧殆尽,蜡泪裹满烛台。 秦灼怔怔地看着,却不知要对谢沂温说什么,最后干脆就没说。她只痴坐了会儿,便褪去衣衫,卸掉钗环,解发躺平后裹紧寝被睡去。 谢沂温呆坐片刻,喜袍下纤长手指微微蜷缩,骨节分明。 他极力忍耐,面容却平静异常,显得不喜不悲。 依照惯例,他进来之后不久,便会有侍女及五福人、司仪等入门,举行接下来在洞房里的仪式。 坐了一会儿,谢沂温恍惚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仅侍女们未到,就连平阳县主也没什么动静。 往日似鲜活丰满的烛火,烧得周围人狂躁不安,现如今她得偿所愿,怎的如此安静? 红烛继续燃烧,约莫五更时分,听得更夫报了时辰。 谢沂温趴在桌子上自噩梦中突醒,醒来,大汗淋漓,打湿了衣衫。 直起身子,眸色瞬间犀利如刀锋利刃。 环看四周后,谢沂温松了口气,他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天寒地冻,窗外已结冰碴,暖阁之余屋外,气温如春。诸般环境极其陌生,这婚事他是不愿的,却没法子选择。 养他长大的娘亲对他下跪,让他想清楚谢家的荣耀和满门的身家性命,与他的高傲相比,哪个更重要。 他思来想去,只能摧眉折腰眉事权贵。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反而平阳县主这一晚却与往日不同,都睡了大半夜了,竟然还未醒。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紧接着便是秦灼的侍女白鹰与他身边的小厮长烟的小声嘀咕声。 “劳烦白鹰姑娘进去通报一下少卿大人,衙门里有急事,需得少卿大人赶去衙门一趟。” 第2章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鹰拱手回礼,声音不冷不热:“衙门事务再急,也得等明日我家县主见完谢家长辈才行!今日可是县主大喜之日,哪有郎君半夜去衙门的道理?再有急事也得往后拖一拖!” “况且大理寺如今有林大人在,还有另外一位宋少卿,另有其他七七八八好几位大人,怎的就得谢县马一人前往?” 长烟被这么不冷不热地回怼了下,心下着急。 “我家大人出身不高,往日在衙门里自是为难。不多破些案子,这忽然得到的少卿之位又如何服众?” “白鹰姐姐可怜可怜我,帮我通报一声就行!” 饶是长烟费尽心力,白鹰始终不依不饶。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谢沂温起身,正想开门前去解围,身旁却忽然闪过红色香影,伴着如云秀发,似风一般掠过。 秦灼几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见过县主。”白鹰和鸿雁反应过来,立刻弯腰行礼。 长烟哆嗦了下,不知刚刚所争执的话,有没有被县主听到! 新婚之夜,他一个小厮要将新郎叫走,那岂不把县主给得罪了? 秦灼:“是大理寺那边有信儿?” 长烟不敢抬头,连忙回道:“是。” 他惴惴不安,生怕县主怪罪,自己一条贱命,那可是死不足惜。 秦灼又问:“可是此时有命案发生?” 长烟心下绝望,想起往日这位县主心狠手辣的行径,只颤颤巍巍地继续回:“确实是有案子发生。县……县主,这都是小人自己的决定,与我家大人毫不相干!大人他对县主向来是言听计从,绝不敢违背县主的意思……” 长烟说到这儿,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那容颜明媚,好似天边红霞的尊贵女子,心下微颤。 又看了看神色阴冷,一旁站着不动的主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等了半天,长烟以为县主要对他怪罪的,却又听到了秦灼的问话。 “可是帽儿巷子发生的?” “是近来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少女屠夫又出现了?” 长烟怔愣了下,并未反应过来,只一旁的谢沂温在听到秦灼如此问话,眸色微不可见地闪过些许冷光。 秦灼看了他一眼:“看来就是了。” 窗外风雪更甚,呼啸而过。顿了顿,她裹紧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白鹰,你去交代赵管事,准备几个脚程好的,用我那顶轻便小轿抬着县马前去衙门。” 谢沂温凝眸看向秦灼。 洞房花烛夜,他与她并未同房同寝,还要在这等关头前去衙门……依照她往日骄纵矜傲的性子来说,已然触及底线,可她竟不恼? 来不及多想,办事利索的白鹰已然叫了赵管事,他则立刻入房褪去喜服,换上官袍。 出了门,赵管事已经领了四人抬了小轿在等着了。 谢沂温听说过这四人,脚程又快,抬轿又稳。 大雪还在下着,他们四人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已然穿戴整齐,只待出发。只平日里是县主专人专用。如今倒是舍得给他用…… 谢沂温讽刺一笑,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县马!县马!您别为难小的们啊!这可是县主的要求……”赵管事擦了把额头的汗,县主和县马二人不和睦,能为难死他们这些下人。 赵管事眼见谢沂温不乐意坐轿过去,急忙对着白鹰使眼色。 白鹰几步走了上前,错开谢沂温半步,小声道:“县马,县主说了,您可以不坐轿子,不过晚了半刻便会多一名百姓死亡。身为大理寺少卿,乐意与否皆需担责,在其位谋其职。仅因为嫌恶奢靡之风,不愿坐轿,就对百姓不管不顾,错失破案良机,这可是您读书人所为?” 谢沂温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白鹰,却见她恭恭敬敬正对着自己弯腰行礼。 他淡然道:“牵马即可。” 白鹰低头答道:“县主说,马累了,晚上要吃草,还要吃饱。” 谢沂温:“……” 他嗤笑了下,没有再迟疑,将衣袍撩起,踩着厚厚的积雪,快步上了轿子。 不远处,大雪簌簌而落。 雪落之处,一片茫然。 白鹰立在檐下,眼瞧着秦灼兀自站着发呆,叹了口气。“县主,回屋去吧。县马不一会儿便归,你在这儿反而容易受风寒,再着凉就不好了。” 秦灼睫羽微颤,扭头微笑,缓缓开口道:“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鹰:? 什么意思? 秦灼立在廊道上半天,县主府的院子宽阔,雪景怡人。 她倒是有许久没有这么空闲地看看雪景了。 荣元十六年,那时的她刚满十六岁,欣喜地嫁给了心爱之人。 新婚之夜命案发生,被称作少女屠夫的连环杀人凶手在帽儿巷犯下命案,虐杀一名十四岁少女。 谢沂温不顾新婚,将她一人弃于屋内,赶往大理寺出公务。 当时心怀憧憬的秦灼年幼,被长公主与驸马宠爱,从未有过如此冷待,跟谢沂温大吵了一架,哭坐到天亮。 这件事诱发二人关系近一步冰冻,算是导火索,自此以后,谢沂温处处躲避,次次冷淡。 秦灼心生愤懑,少女情怀令她自怨自艾,连带着对谢家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最终造成谢沂温被谢氏长辈教训。 还是这样的大雪天。 谢沂温赤裸着上身,被藤条抽了满身的血痕。 …… 再忆起当年,恍如隔世。 重生了,她便不能再那么活。 这情思困顿她多年,在她的心思戳出了个大洞,开始空荡荡的不能深想,一想就疼。 到后来,空落落的已然成了习惯。 “白鹰,我饿了。”秦灼朱唇轻启,眼底带着平静。 白鹰从来没瞧过县主这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顿时心疼了。“县主想开些,是县马不识好歹了!您当心点儿身子,奴婢这就叫金妈妈备膳。” 她穿过廊道,走出院子前,回身看了眼县主。 一件红衣大氅,戴着上等雪狐毛围脖,衬托着她肤如凝脂,长发泼墨。 这样尊贵娇嫩的人,总是被人捧在手心里,从未被忽视,倒是遇到了姓谢的,县主仿若一夜成熟了。 县马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还得敲打敲打才行。 第3章 您是皇室宗亲贵眷,死也不能受辱 大雪依旧下着,已然没膝盖。 大理寺所在正街与县主府要经过三条正街,五条巷子,还要过两个桥。 每次上衙,谢沂温步行往往需一个时辰。 平日里或坐马车,则需一炷香。 前往大理寺的众大人们马车辚辚,不过行驶到门外不远处,车夫冒雪前行,结果最后车轮全被大雪给堵塞,轮子怎么也转不起来。 只能最后步行到门口,一个个的,都迟到了。 “这雪也下的太大了。” “瑞雪兆丰年呐!明年是个丰收年。” “别人日子过好了,咱们可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住那个少女屠夫!” “这凶手的确狡猾,我在大理寺也待了快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麻烦的案子。这一次命案又犯,只等素来神思敏捷、喜好断案的谢大人来瞧瞧了。” “大人莫不是说笑?谢少卿今晚洞房花烛,平阳县主那性子,能放他出来?况且软玉温香在怀,鬼才乐意在这等冷天里受冻。” 几位狼狈不堪,鞋袜全被雪给沾湿了的大理寺官员互相见礼之后,随口闲聊了起来。 说起谢沂温之时,只觉得他这若与县主成了婚,日后的一腔抱负定然化作枉然。 县主可不贴心,自小宫闱中长大,养尊处优,矜贵无双。家族败落的谢氏普通一不受宠的谢家嫡次子,又如何做主?那日子想必难过的很。 几人边聊边往衙门正堂走去,鞋袜已湿,天气又冷。 不过短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已冷得人瑟瑟发抖。只想入门赶紧生了炉火,也好暖和着再做事。 “真是怪了。往年大雪,咱们这衙门得到天放晴了,院子里的积雪才能被扫净,今个儿怎么有人大晚上地铲雪了?” 刚刚踏过内院大门,众人便察觉到古怪。 正啧啧称奇,忽然远远瞧见正堂中走出一瘦削却气度非凡的身影。 “咦?那拿着卷宗的不正是谢大人?” 众人抬头看过去,竟真是谢沂温。 这内院里的大雪,看起来应该就是谢沂温派人给铲的了。 奇了! 洞房花烛夜,谢县马不好好地陪县主,居然跑到衙门公干来了! 裹着厚实暖裘,身披玄色夹棉锦缎大氅的谢沂温冒雪疾步向着众人走来,眼睫挂珠,眉宇含霜。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贴身小厮长烟。 一开口,热气便成形,挡不住他语气的急切:“卷宗我已经取来,我等需尽快到现场走一遭。现下大雪皑皑,此番探查定然困难重重,若是迟上不到半炷香,线索便难以搜寻。” “半炷香?”一旁有人惊呼。“从案发到此时,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焉能还有痕迹?” 谢沂温心下微沉,语气森冷,对着众人拱手行礼道:“在下力求找到线索,先行一步。” 眼瞧着谢少卿不顾风雪严寒,坐上轿子匆匆而去,众人呆了半天,抓了值夜的胥吏问了起来。 “少卿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启禀各位大人,谢少卿早您几位一炷香的时辰。” 那么早? 他这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啊! “这院子的雪是谢少卿铲的?” 那胥吏闻言,顿时一脸羡慕。“少卿大人一到衙门就去找卷宗了,哪顾得上这些!只是平阳县主身边的人训练有素,自行铲的。那几个抬轿子的轿夫,在雪地上一路行的平稳,脚程快得不比马慢呢!各位大人回去不如骑马,还是别乘车了。太仆寺那边得信儿,雪天出行,一会儿便将马匹送到。” 大理寺众官员闻言,便放下心来。 一时感叹着太仆寺此次办事见效,又难免羡慕谢沂温娶了全京都最尊贵的女子就是好处多多。 那些仆从到了大理寺就干活,都不用主子吩咐的。 “我等没那个福气啊!” …… 秦灼站在檐下片刻,待指尖感受到微凉,脖颈亦被风雪吹出几分寒意,她才回舞歇息。 金嬷嬷上前,将刚刚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放入她怀中。 “县主莫不是在等县马?” 秦灼摇头,看向金嬷嬷的目光多了几分心酸。 金嬷嬷是在她成婚十三年后死的,她与白鹰都是那个时候走的。 她恍惚记得,那也是一个阴冷的冬天。 冬季天气寒冷,上了年纪的多数捱不过,可金嬷嬷本是跟在她身边该享福的,却因为叛军杀入城中,她提早走了的。 秦灼的耳畔还似乎响着金嬷嬷声嘶力竭的声音。 那时被乱军入城搞得心慌意乱的她被金嬷嬷死死抱在怀里,听着金嬷嬷大声地呵斥叛军们退开。 白鹰满身鲜血,衣衫满是被刀划破的裂痕,还有汩汩流淌的鲜血。 她一时觉得血怎么这么多啊,一时又怕流血流成这样,白鹰会不会血尽而死。 白鹰杀出了一条血路,让她与金嬷嬷独自从后门逃走。 金嬷嬷搂紧了她:“灼灼啊,金嬷嬷陪不了你了!金嬷嬷得走了。一会儿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先换上这身衣服,再把脸涂黑了,可千万别让乱军瞧见你的脸!” 秦灼哭成了泪人儿。 “金嬷嬷,你不能死。白鹰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也走了,我该怎么活啊!” 她是不知道该怎么活的,一个娇滴滴的尊贵人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小养尊处优,何曾遇到过这等难事? 于她,已然前途茫茫,生死难沽。 金嬷嬷咬了咬牙,神色严厉:“灼灼,你可是县主!你父亲是先帝好友,更是钦封的护国大将军!长公主自小也是教导你君子六艺,你称得上是将门之后!拿起你的弓箭,骑着这匹马,你逃也要逃出去!” “这把匕首是老奴刚刚从县主的妆奁中取的,县主用来防身!记得,若是落到了乱军的手里,别害怕,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宁可战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真的……那便用它自戕,您是皇室宗亲贵眷,死也不能受辱!” 金嬷嬷推开了她,自己从马车一跃而下,卸下了马车,将包袱放于千里马上。扶着秦灼上了马之后,她笑着对秦灼挥了挥手。 “县主,一路平安!” 秦灼拼了命地逃啊逃啊,骑马磨破了两条腿,倒也真的保住了命。 直到谢沂温领军回朝,清除叛军,接到了她,再次回到县主府后门。 金嬷嬷的尸身已被掩埋。 第4章 只是那时,一切为时晚矣 “县主今日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金嬷嬷扶着秦灼进了房间,随口劝道:“若是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必去见谢家人了。要老奴说,您好歹是县主,只有谢家人来见您的份儿,万万没有您要主动前去的道理。” 金嬷嬷说这档子话,确实是想要劝一劝秦灼的。 自县主遇到了谢沂温,整个人就仿佛着了魔,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几乎所有的原则底线都没了。 之前还总说要替谢沂温好好照顾谢家人。 她劝了好多次,县主偏也不听。 这一次她又随口劝了句,也没认为县主会赞同的,却不想秦灼坐到了雕花圆凳上,低头轻嗯了下,便乖巧着道:“一切都听嬷嬷的。” 顿了顿,她唇角淡笑。“嬷嬷说不去敬茶,那便不去。” 金嬷嬷瞳孔微震,枯皮的面容微颤了下。 正疑惑之际,却又继续听到了县主的声音。 “我想去帽儿巷一趟,嬷嬷安排,就让白鹰跟着即可。” 金嬷嬷愣了下:“县主,外面下这么大雪……” 话音未落,却见秦灼已穿上了常服,披上披风出了门。 她心下疑惑,却没有过多迟疑,只连忙招手叫白鹰赶紧跟着伺候。 “县主……可是要准备马车?”白鹰的话并未说完,秦灼已然到了后院马棚处,去将她往日里不怎么骑的枣红马给牵了出来。 枣红骏马,雄壮挺拔,身姿矫健,奔跑起来肌肉紧绷,浑身轮廓呈流线型,眼睛炯炯有神,尾巴也蓬松柔软,是难得的千里好马。 秦灼拍了拍马儿:“风凛!走吧!载我去帽儿巷,以后我可不会只将你放入马棚不管不顾了。” 骏马闻言,鼻子重重地嗤了口热气,显得兴奋异常。 秦灼解了缰绳,将风凛牵出马棚外。一个翻身上马,而后一抽马鞭,风凛便疾驰而去。 “县主!” 金嬷嬷急匆匆地赶过来,见此情景,一拍大腿!“白鹰,你快跟上去!县主她可是多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况且外面还下得这么大的雪!” 白鹰满口答应,急急忙忙地也迅速骑马前去追人。 金嬷嬷眉头紧锁:“天杀的,那姓谢的,到底怎么惹到县主了?” 约莫一柱香不到,秦灼便到了帽儿巷。 此时的天不过微微蒙亮。 大雪还在簌簌而落。 上一世,她是做了错事的。因着是新婚,虽然发生了命案,她也闹腾了一番,死活不让谢沂温前去衙门。 直至清晨,她高高兴兴地想要与谢沂温一道去给谢母敬茶,却赫然发现谢沂温自己已经私自前往了大理寺。 她发了好大的脾气,硬是三天没有理他。 而这期间,这个犯下了命案的少女屠夫又连杀三人,夺了城门奔跑而去,未再抓到。 这死去的三个人中间,还有一人年仅六岁,只是个幼儿。 后来,她才知道,她霸着谢沂温几个时辰,导致大雪纷纷,掩盖了凶手大部分行凶痕迹。 许是因为天寒地冻,凶手便又趁着案子未被宣扬,官府中人并不是特别重视,胆大妄为地再次行凶。 而他行凶期间被人目击,他便痛下杀手,将一路过的母子一并杀害。 秦灼咬紧了下唇,执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若非当年她任性,令谢沂温错过破案最佳时机,此事也不会成为他后期的一个心结,也令他们二人渐行渐远。 秦灼当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的。 就如同金嬷嬷与白鹰,还有众人都以为的那般,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县主,是贵族,是平民难以触及的顶层榜样。 普通平凡的老百姓死上几个,那又能如何? 年轻气盛且不知人间疾苦,终究在十三年后,叛军杀入长安,皇城内原本歌舞升平的粉饰太平被彻底打破,她步出长安街外,脱离县主府和一大堆仆从的保护,她才真正明白,生命意味着什么。 只是那时,一切为时晚矣。 嘎吱嘎吱,绣花鞋踩在雪上软绵绵的。 脚底的清凉,脸上吹过来的雪花令一夜只浅眠了两个时辰的她骤然清醒。 帽儿巷位于长安城西北方,此处居住人口复杂,买卖诸多,人群居住密集。 白天这里人山人海,夜晚临近宵禁,此处人烟便会散去,这里诸多的小巷,一条连接一条,显得极其清冷和恐怖。 小巷深处的未知黑暗,像是一只能吞噬一切的可怕巨兽。 秦灼站在巷子口,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冷静片刻,便迈开步子往前直行。 耳边只能听到她一人的脚步声,她心有些慌,只是很快便镇定下来。 到了巷子往里约莫三丈远,她敲打火石,随手取出一个头颅大小的灯笼,将其点燃。 昏暗的烛火下,总算能瞧见巷子里那一片悚然的黑暗中有什么。 大雪下得很大,已经有些迷人眼,却并未完全掩盖这行凶的现场。 斑驳的血迹隐约可见,秦灼又往前走上几步,口鼻被一股浓郁冲鼻的血腥味儿充斥,一扭头,便在旁边巷道的角落发现了地面上扭曲着的女尸。 灯笼照耀,昏暗的烛光下,女尸被划了十来刀的脸上充满死气,双目睁大,似有不甘。 秦灼看得心底发寒,深吸一口气,血腥的味道令她心渐渐镇定,她目光犀利。 还好,尸体并未被破坏,周遭的环境也有迹可循。 这一次,尚未过晚。 秦灼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女尸。 身后奚奚碎碎的传来声音,而后是白鹰倒吸一口气的惊呼! “县主,您这……” 她家那高高在上的县主啊,什么时候要碰死人了? 秦灼没有回头:“白鹰,你去四周寻寻,若是遇到衙门的捕快,让他们带着报案人过来。我在此处先验看尸体,等着谢沂温。” 白鹰欲言又止,心下疑惑却还是以县主的要求为主,很快前去找人。 没多久,衙门的捕快便到了。 来的是接了报案的京都衙门值夜的捕快林苏。 “见过县主。”林苏搓着被冻得将近麻木的手,心下震惊。 刚刚见到美貌侍女来找他,还以为说的是假话。堂堂平阳县主今儿个晚上成亲这事儿,谁能不知道? 那样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杀人抛尸的现场? 第5章 这般贵女,如何知晓人间疾苦 “县主,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还……”林苏走上前,想与县主搭话。 长安贵女们骄矜得意,往日踏马寻欢,哪里能让眼前这种场景污了眼。 可别让县主再看到…… 林苏心思刚刚到这儿,却眼尖地瞧见县主手指上的一抹红,还有她脚下那死状恐怖的女尸! “这……这……”林苏一时哽住。 秦灼并未在意,她平静地看了来者一眼。“你便是林捕快?” 林苏恍然回神,恭恭敬敬着道:“是。小的林苏。正是管辖这一片的京都捕快,贱业行当,不值一提。” “县主可是有什么事?您瞧这正下着大雪的,何不到一旁的铺子休息一阵?小的跟那儿的人熟的很……” 秦灼很快打断了他:“不必。” 她眸色凛然,黑色的瞳仁在烛光的闪烁下,带着几分幽光。 秦灼:“案发时间应该在丑时,距此时不到半个时辰。你既然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捕快,可把当时的情况说明?” 林苏愣了下。 这平阳县主什么情况?怎么问起他这些来了? “这个……小的今晚值夜,本就是在附近巡视,正好雪大,小的便回衙门将挡雪的蓑衣斗笠穿好。毕竟晚上巡逻时间还长着,冒雪也不行。就回去没多久,我便收到了报案。帽儿巷巷子口西北方的酒铺子老板杜酒中,夜半出来倒洗脚水,好像听到了叫喊声。掌柜便去瞧了一眼,当场就看见一名女子孤身躺在这儿,地上满是鲜血……” “这杜老酒可是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说起这个……杜老板好歹还是个男人的,都说酒壮怂人胆,他倒好,胆子都被猫给叼吃了!依我说,还不如县主您呢!” 林苏这话可不假。 平阳县主都站在女尸旁,这场景那可多渗人啊! 他还是从边疆战场回来的一个老兵,也是见过尸山人海的,依旧瞧见这女尸的样子吓了个半死。 反而平阳县主…… 倒是眼瞧着神色平静,而且居然还敢摸上去。可不得胆子大呢! 原来报案的是杜家酒铺的掌柜,秦灼抬眼从巷子口往一旁看过去,果然能看到酒铺掌柜所站立的位置。 这条巷子并不算隐蔽,可以说从旁经过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尸体。 秦灼恍惚了下,若有所思:“等下,我们去找一下杜掌柜,再问问看。” 我?我们? 林苏又是一愣。 奇了怪了!这平阳县主这般的贵女们,到底是为啥能跟他说我们? “我先四处转转,你们在此等我。” 秦灼从厚雪中拔出自己的脚,迈开步子缓缓地朝着四周走去,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脚印,看着清晰又静谧。 林苏偷瞄着白鹰。 白鹰冷哼:“你有话要说?” “被你瞧出来了?” “脖子都伸得成长颈鹿了!” 林苏挠头,往白鹰所在的方向凑了凑。“你跟在县主身边多少年了?” 白鹰眯眸,目光冷冽似刀。 林苏倒吸一口气。“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问问……县主她一直都这样?” 他的嘴朝着秦灼弯腰蹲在雪地里探查的方向努了努。“这么大冷的天儿,这会儿天都没亮,她居然在这儿摸尸体,这等贵女,我还是头一回见。” 白鹰冷哼。 别说他头一回,她还头一回呢! “县主的事,少打听!” 林苏哦了声,看着白鹰冰冷的脸收回了声:“……” 二人正聊着的,不远处大理寺的人终于到了。 小轿一停,谢沂温下了轿便瞧见眼熟的风凛正被拴在巷子口不远处的干枯的梧桐树下。 风凛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些,威风凛凛,鬃毛光滑,马鞍上等,坐垫更是打造的又稳又舒适,他一眼便认出是县主的马。 眉头紧锁,谢沂温的脸色微沉。 长烟气喘吁吁,县主找的轿夫脚程贼快,堪比良驹。明明是大雪下得极大,他们抬轿抬得还是四平八稳不说,竟然还是一路小跑而来。他可不比主子能坐轿,只凭一双腿,属实干不过。 “县……县主?”长烟瞪大了双眼!若是他没瞧错,那不远处披着披风在来回走动的正是他的第二个主子平阳县主吧? “不是,县主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这也太任性了!” 长烟嘟囔着。 这般贵女,如何知晓人间疾苦? “真是为了少卿您无所不用其极啊!”长烟摇了摇头。 谢沂温未多言语,白皙如玉的面颊上被雪吹过,显得有些剔透玲珑,一如他一颗拳拳君子之心。 他提着轿夫准备好的灯笼朝着命案现场走去,长烟立刻也跟了上前。 “你来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快。”秦灼打量着他上下。“尸体在那边的角落,我已经看过了。报案的是杜家酒铺的掌柜,人称杜老酒。” “林捕快跟白鹰两个人在看着尸体,以防其他人破坏痕迹。另外你放心,我只做了简单地观察,并未损坏及改变任何死者的位置及摆放,她死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依旧什么样。” 谢沂温眉头紧锁,语气舒缓,听不出声音的起伏道:“你做这些做什么?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灼行为古怪,可她古怪亦不是一次两次。 当初一眼相中他,夏天将祝家二小姐祝思思推入荷花池,对着他的同僚晋斯名泼墨撒泼。 之后为取悦他,还自学焚香,看了账本…… 如今做出这等事,并不稀奇。 秦灼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忽然挥手,示意他过来。“我在这边草丛发现三处痕迹,应该是凶手留下的,你来瞧瞧可是?” 凶手? 谢沂温眼底幽光闪烁,忽视秦灼的怪异,走过去亟待一观。 到了位置,顺着秦灼手指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三处脚印,未被积雪完全掩盖。 秦灼弯下腰,小心地拿手指对着脚印比了比,略微思索,缓缓开口道:“此处被凶手踩踏,因为是草丛,会被踩过之后回归原位,所以凶手并未察觉自己还在泥地上留下足迹。” “你细看此处,应该是草丛被踩倒后又自行直立,湿土表面正好被草丛顶层的雪给塌下来掩盖,这才保留下了足迹。” 谢沂温眸色微深。 秦灼观察何止入微,简直心细如发! 第6章 秦灼,竟然不是在胡说 这种脚印要发现多难?需要在草丛处处翻看,还需翻看雪下的泥土痕迹……此等观察力确实难能可贵。 秦灼似乎能懂他的疑问,解释道:“草丛上有压痕的地方细看,此处的雪与外处的雪高低不平。这几根杂草的尖端还有些泥土,显然与此处的泥渍不是出自同一地,颜色都稍有区别。这定然是凶手留下的。” 谢沂温立刻明白。 若非是有凶手踩踏过,积雪高度必然会一致。 秦灼起身,语气稍微快了些,看向谢沂温的眼神平静又淡漠。 “这个凶手身材高大,丈许多一寸。年纪约二十五左右。” “死者身长六尺寸余,性别女,穿藕荷色湘裙,面色白,身体表面看去,并无宿疾。合面至全身伤痕共三十六处,左脑有三处挫伤,右耳根撕裂伤,脖颈处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勒痕,面部有伤痕十五处背后及大腿有伤痕大大小小二十一处……伤痕皆为新痕,颜色鲜,另外,死者脚后跟有磨痕。” “虽然痕迹诸多,不过致命伤却是来自脖颈处勒痕。也就是说,死者是被勒死的。” “依照目前所呈现的证据显示,凶手应该是名男子,身形高大,约一百一十斤上下,身材瘦削,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身穿黑色锦缎所制的衣物,此人左脚有些微跛,左脚前重后轻,左脚比右脚下脚轻,很可能左脚有过陈旧伤。” “另外,凶器是刀具或者类刀型器具。” “希望谢少卿稍候问话,仔细问问附近的人可有人目击一位走路姿势不大正常的男子。” 秦灼这一番话说完,谢沂温眉毛微挑,神色震惊。 他还未曾回话,从旁走过来的长烟就嗤笑起来。 “不是,县主,您这还搞起破案来了?还玩儿这么玄乎?” 长烟难以置信,感觉非常离谱! “要说,小的这也是随着大人办了大大小小数十起案子的,没有一件是只这么瞧了一会儿,就能立刻断定凶手是男是女,身穿什么衣服的!” “而且凶手还跛脚……你这……这能瞧得出来?简直是玩闹!” 秦灼沉默不语,美目只紧盯在谢沂温的身上。 旁人说什么,她自是不管,只要谢沂温愿意信,那便足够。 “天冷,县主还是尽快回去休息。你的轿子你自己坐。” 谢沂温没有多言,留下几句话,而后转身便去查看尸体。 白鹰走到了秦灼身旁。 “县主,县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咱先回吧?” 秦灼摇了摇头。 凶手并未走远,甚至还会意图行凶,她此时走了,如何放心得下? “我们等县马下衙再一并走。” 白鹰欲言又止。 县主如此这般,又要被人说倒追县马了。 不过,这天底下县主要做之事,还从未有人能阻拦成的。 谢沂温一边听着长烟啰嗦,一边动手检查尸体,旁边还有林苏等待。 他越验看越诧异。 尸身的伤痕,的确如秦灼所言,是刀器所伤。而且伤痕的位置及数量与她所说的不差分毫。 秦灼,竟然不是在胡说? 谢沂温心下震惊,回头看过去,却见秦灼并未离开,只站在不远处等待。 他沉思片刻,上前询问。 “你为何会觉得凶手是名男子,而且身高丈许?还有衣物特征,以及他有跛脚……你又如何得知?” 秦灼定定地看向他。 “衣物特征是因为死者耳饰上缠绕了一根细微的黑色锦缎丝线。至于年纪、身高及跛脚还有行路姿态,这便是通过刚刚的三处脚印所得。” “不知子凉可曾听过码踪术?” 谢沂温微怔,而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底微光乍现:“听过!” 子凉两个字让他心为之一动,不由得看向她。 她竟知他的小字。 一旁的林苏也震惊地睁大了眉眼。“原来是传说中的码踪术啊!听闻西北有人曾懂,亦不知真假。” 谢沂温点头:“西北草原有牧民马氏可通过羊蹄印,于数百羊中寻出特征羊,不仅能判断羊大小,及公母,基本的身体状况也一并能瞧得出。原来你用的竟然是这个……” 林苏恍然大悟。 “这得练得多登峰造极啊!只凭借脚印基本就能把人特征说个七七八八了!这就太好了!” 林苏急切着道:“等会儿再找杜掌柜问问,许是能问出更好的结果……” 秦灼闻言,忙道:“我也想听。” 说完这话,她顿觉不妥,注意到谢沂温此时将目光正看向自己,她眉头微锁,缓缓开口道:“谢大人,这一次的死者可是与少女屠夫案的那几位死者死状一致?” “我听闻,少女屠夫手头已有四条人命。被害人无一不是面容被毁,浑身刀痕。而且……” 秦灼指着女尸继续道:“这名女子只有十四岁,如花年纪,死前拼命挣扎,我有注意到她胸口有青紫压痕,触之肋骨有三根断裂。这说明有人曾经用脚重重地踩在她胸口。另外……” 秦灼将手指移向少女面部的伤痕。“活人被杀者,其受刃处,皮肉紧缩,四畔有淤血。被害人脸上伤口正是皮肉紧缩!这也说明……她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拿着刀在脸上划上了整整十几刀,以致毁容!” 谢沂温心如波涛汹涌,眼底星光闪烁,寒芒阵阵。 “你所言,我已知晓。” “所以,让我参与破案!我想替死者发声,想替她讨个公道,我更想帮她找到凶手!” 秦灼声音略微急切,语气铿锵有力。 “谢沂温,我不是为了你!你相信我!” 周围的环境瞬间安静,四周的大雪依旧簌簌而下,落满了二人的眉毛、睫羽…… 谢沂温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秦灼许久,仿佛头一回认识她。 “随便。” 他撂下两个字,便让林苏带路,去找杜掌柜问情况。 秦灼松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白鹰秀眉紧锁,语气不善:“倒是给县马脸面了!您可是当今皇上最宠幸的长公主,想要破个案子,再找人问话,还用问他?” 瞧这县马冷热不知的模样,真以为她家县主多卑微似的。 秦灼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气不气。能参与进案子就好。” “况且……他本就是大理寺少卿,分内之事必当尽心尽力。他也是为我舅舅做事,如此用心自然是好事。” 白鹰冷哼:“什么话都是假,明明就是县主惯出来的毛病!骄傲个什么劲儿啊真是!” 敢娶却不敢认,大怂货! 秦灼唇角微勾。 若是二十年前,她许是真会为此心烦意乱。 可如今,她敢肯定,她已不会了。 第7章 那人带着一个鬼面具 杜掌柜面部白净,微胖的身形,眉细眼长,笑面人一个。 此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谢沂温见他紧张,将声线放平,尽量放低了声音,开口问:“将你所见所闻再仔细回想回想,不着急,我就在此慢慢听。” 说着,他便坐在酒铺子里的桌子前。 林苏在一旁也开口:“杜老酒,放心,你又不是凶手!有什么说什么,有大人做主的!” 杜掌柜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尽量学着不紧张。 “也是倒霉。你说说,我偏那会儿去倒洗脚水作甚?真是中了邪了!” 杜掌柜叹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下雪的天太冷,关了店门,泡了个脚之后,我就早早睡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噗噗噗的,很是奇怪……” “声音有些诡异,睡在铺子里的时候,我就容易想东想西,就算睡着了,也睡得很轻。就那点儿奇怪的声音一出来,就给我吵醒了。醒来后,我忽然想起我的洗脚水忘记倒了,于是我就出门去倒洗脚水。” 杜掌柜说着,脸上渐渐升起惊恐之色,语气微颤。 “刚刚推开门,冷嗖嗖的,我倒完洗脚水就打算继续回去睡觉。就在此时正好听到了哐当一声,那声音大的吓人,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人似乎是在费力地拖着什么。我就喊了一声……却见那人回过头来,可没把我给吓死!那人带着一个鬼面具!” “他一听我开口,便撒开了腿跑了,估计他也被我吓着了!” 杜掌柜讲到此处还颇为得意,而后笑容一收,叹了口气。 “等那人跑了,我怒骂了他好大一会儿,也没见那人再找来。本来只以为那人是哪个混账小儿故戴面具,吓人玩儿呢。谁知道……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具尸体躺在那儿了!” “晦气死了!” “这一片死了人,我的酒还怎么卖啊!” 杜掌柜说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具体的就这些了。” 谢沂温定定地看着他:“你出去的时候,是何时?” 杜掌柜:“丑时初!” 谢沂温:“那个逃跑了的疑犯可有什么特点?比如衣物如何,身高大概怎么样,胖还是瘦?” 杜掌柜摇了摇头。 “这天儿黑的很,我打着灯笼也瞧不见啊!对方看得清我还差不多!不过,我隐隐约约地瞧着他穿的应该是件深色的衣物,八成是黑色的,身高就是中等个头,人很瘦,瞧着踉踉跄跄的。” 问话是问完了。 案发时间在凌晨的丑时,正是夜黑风高雪急时,这杜掌柜侥幸能目击到疑犯已是不易。 至于还能不能再找到其他的目击者,那就得让衙门多派人手,四处走访,再加大力度询问才行。 林苏对着秦灼竖起大拇指。 “县主,你这还挺有两下子的。” 刚刚杜掌柜所言,与秦灼一般无二,关键是人家县主说的比他讲的还要细致的多! 已经细节到是穿的黑色锦缎材质的,而且还能瞧得出这人行走的步态,以及形体特征。 秦灼顿了下,目光却紧盯杜掌柜。 “敢问杜掌柜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杜掌柜:? 秦灼的声音沉静,令人平静又仿佛带着力量。 “你说你是因为听到什么声音才醒的,我能问问杜掌柜,那种声音你能多描述描述么?” 杜掌柜挠了挠头,一时有些为难。“这个……我着实是描述不出来,就感觉比较有节奏感,不过就只有那么一阵子才有,我出去之后就消失了。” 众人一头雾水。 林苏更是好奇,县主怎么会问上这个问题。 难道那声音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这雪还在下,想来想要抓住凶手,怕是很难了。”林苏眉头紧锁。“这个混账,下手也是真的狠!”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林苏。“死者身份清楚了没?” 林苏摇摇头。 “人是今天晚上才死的,还不知道身份。我们也着手在附近找人询问。打算等仵作前来,再仔细验看一遍尸体。” 谢沂温双手背后,目光犀利地将四周环境仔细打量,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开口。 “凶手敢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巷子口杀人弃尸,可以说是狂妄至极,对于我们这些当差的丝毫不放在眼里。” “此人出身富贵,最起码可以买得起锦缎做常服,定然不是普通百姓。尸体四周血迹痕迹过少,与杀人之后人体所流出的血液量不符,我怀疑此处只是抛尸地段,并非杀人现场。” “林苏,你带着大理寺的人去附近三里以内询问失踪的年轻女子,还有与凶手有关细节的人物也可以打听打听。” “长烟,你去通知京兆尹,派人将城门口守住,严格勘察每一个进出的人。重点关注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走路步态不稳,或者稍显古怪。一定把城门口看严,以免犯人逃脱!” 谢沂温四处看完,便立刻下达命令。 口吻自然而然,却给出了极其清晰的指示。 说完这些,谢沂温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帽儿巷附近的细节地图。 秦灼愣了下神,站在一旁心下稍稍冷静。 她给出了自己苦练二十年见微知着的答案,剩下的就看谢沂温的了。 而他的表现的确并未令她失望。 “若是我没有猜错,凶手杀人弃尸后会朝着两个方向逃窜。一处是人烟稀少的定国寺后山,另一处帽儿巷南处不远便是护城河的一处入水口……他若是不能从城门口混出去,便极有可能自水道逃走。” “此人不是头一次犯案,却始终能逃脱追捕。他若是两条路都不能逃,那便会有个真实的身份作为掩护。” 秦灼咬着下嘴唇,忽然开口。 “凶手有可能还会继续杀人!” “谢沂温,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掩护着他的那个真实身份!” 谢沂温猛然抬头。 他眯眸,眼底带着寒芒,点滴皆锋利如刺。 他缓步走到了秦灼的面前,目光审视中带着敌意。 “秦灼,你认识凶手?” 第8章 县主其实与凶手之间是认识的? 秦灼摇头:“不认识。” 谢沂温唇角微启一抹冷笑。“可县主句句拿人,步步紧逼。又对凶手细节了如指掌,若非真是码踪术传人,是不是我可以说……县主其实与凶手之间是认识的?” “县主,敢问西北牧民离此有万里之遥,你一个从未出过长安的闺阁千金,到底是怎么拜的师,又是怎么学的艺?” 秦灼头皮瞬间发麻! 这谢沂温果然不愧是断案有能,居然这么快就找出了她话中错漏。 她怔愣了下,缓缓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我如何拜的师?又是如何学的艺?回少卿大人的话,我真的去过西北放过羊。” 叛军杀入城中,京都勋贵死的死,逃的逃。 金嬷嬷与白鹰的牺牲,换下她一条命逃出了长安。 她骑着风凛拼命地逃。 杀了十几个叛军,一路冲着西北方逃了。后来,她沦落到西北方,靠着学到的制香本事,慢慢地生存了下来。 之后,她有幸遇到了马家人,跟着会“码踪术”的老头子一起给大户人家看羊。 就这么看了三年,她偶然听说谢沂温领兵杀了回去,长安已经平安,她也才又骑着风凛回了去。 “县主!你这玩笑开的,属下都不信!”林苏见这气氛不对,连忙开口相劝。“那啥,少卿大人,您与县主大人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不清楚的,等一会儿下衙自行回去弄清楚不就明白了?” “况且这码踪术的本领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多找几人验证不就行了?” “这连环凶手什么情况,县主金尊玉贵的,怎么可能会与那种人勾连?” 林苏的话打破了酒铺里诡异的平静。 白鹰看向了谢沂温充满杀气的目光微微收敛,手握紧了刀柄。 谢沂温讽刺一笑,扭头出了酒铺。 林苏与长烟连忙跟上。 白鹰凑到秦灼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县主若是不高兴,我去教训他。” 秦灼:“……” 她伸出手,在白鹰的头上摸了下:“你乖一点,别惹事。他不信,你信么?” 白鹰咧开嘴,“县主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白鹰的命是县主的,县主可以随时拿去!” 秦灼心一慌,脑海里又呈现了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浑身是伤的情景。 秦灼叹了口气。 “白鹰,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意。只要你与金嬷嬷能好好地活着,咱们关起门开过自己的日子,日后能平顺康健,那便足够了。” 而后,她的眼底带着星光,耀眼又明亮。 “最好,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白鹰睁大了眼睛。“县主有喜欢做的事了?您不是只有喜欢的人,为他可移山河,可未曾听过您有打心底里喜欢做的事……” 秦灼:“……破案子就是。” 白鹰:? 秦灼笑道:“日后,你就懂了。” 二十年光景,她直到临近四十才知自己到底学了怎样的本领。 初心不过只是为了博取谢沂温的喜欢,时间久了,她才知晓这一身的本事才是她真正可安身立命的归处。 只有破案子的时候,她的心才得以平静。 …… “大人,您不会真的对县主发火吧?那谢老爷子还不得又要教训您。” “县主最会告状,您又不是不知道。” 长烟躲在谢沂温的身后,小声嘟囔。 “不过,县主还真跟凶手有牵扯?不然如您所说的,她怎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谢沂温自然不会认为平阳县主能与连环凶手牵扯上。 他只是不喜她出现在他身边。 秦灼出生便尊贵无双。她喜欢什么,便一定会想法子得到。 如此一次又一次,逼得他喘不过气。 秦灼往日做什么,他虽不喜,却不至于故意下她的面子。 可今日,亦不知是因为她一双细嫩雪白的手触摸尸体的模样,太过于惊人,还是因着她说出来的那一段分析。 他竟心头升起无端怒火,还无法隐藏,对着刚刚神色平静的秦灼,不自觉地就一通莫须有的指责。 他,失态了。 谢沂温立在雪地,呆呆地看着已经大亮的天。 雪不时便落了他一整个肩头,一回头,他便瞧见秦灼站在酒铺的廊檐下,静静地看雪。 白雪茫茫一片,只有她一人站在那儿。 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瞩目。 他忽然就想起自小念的诗。“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风雪送一人。” 秦灼并未跟上来,也没做什么解释。 经历成亲一个晚上,秦灼仿佛变了个人。 怎么说呢? 眼里饱含风霜,神情像垂垂老矣的暮者。 这边的抓捕部署已经准备,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谢沂温正站着看秦灼,却见白鹰很快将风凛牵到她面前。 秦灼远远地似乎有回看到他在的方向,而后一个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县主这总算走了。哪有女人到这种场合的?不尽是添乱?”长烟面露喜色。 谢沂温莫名觉得这声音不顺耳:“她何时添乱了?” “刚刚那不是……” “刚刚她所言并无一处错漏,甚至比普通的仵作所言还要精准细致。你也跟我接触了不少案子,看不出她的水平如何?”谢沂温的声音微微拔高,语气变急。 长烟张了张嘴。“……” 敢情往日被欺负的人,不是他啊! 长烟将目光看向秦灼所在的方向,忽然感觉有些奇怪:“县主怎么朝更西的方向去了?那也不是回府的路啊?” 谢沂温脸色一变! “她这是要去抓捕凶手。” 注意到谢沂温神色冷冽,目光冰冷似铁,长烟哆嗦了下:“抓凶手?县主她知道凶手是谁?又在什么地方躲着的?大人!大人!这雪下这么大,您这准备上哪儿啊?” 长烟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见谢沂温一个转身去借了杜掌柜家的马,纵马追着秦灼而去。 …… 秦灼一边听着风凛的马蹄声,一边从记忆中搜寻有关凶手的信息。 少女屠夫并未被抓到。 身上背负多条血案,却因着她年少的自私与无为,让他跑了。 这一次她绝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第9章 我说了的,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秦灼思绪翻飞,心潮汹涌。 她前来追凶,可准确地点却并不知。 毕竟,被连环杀人凶手后来所杀的目击者母子及下一个杀人目标是谁,她并不知道。 卷宗她从未看过,只能从刚刚扫了一眼谢沂温取出的长安城地图中注意到几点细节。 刚刚被踏的草丛方向,还有谢沂温的两处逃生的分析。 综合而论,那凶手应该是在离此最近的护城河附近消失的几率更大些。 上一世,谢沂温被她阻挠,直到天亮才赶去大理寺,等分析完再派人封锁却已然晚了。 命案再次发生,凶手失去踪影。 现场痕迹全无,凶手已然用平日的隐藏身份再次伪装成了普通人。 得得得的马蹄声,停在离帽儿巷最近的护城河旁。 冬季飘的大雪,并未冰封河面。 只是河水静谧,一片平静。 秦灼下马,开始在附近仔细寻找与凶手相关的足迹特征。 忽然,一处石头的斜面处的脚印直白地落入她的眼中。 只是一眼,秦灼便立刻认出来! 是他! 凶手果然是从这里走的。 空中坠落的雪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秦灼知道,她已经离凶手越来越近。 她握紧了腰间匕首,顺着足迹的方向,继续往前找。 前方不远处护城河上方的一处桥洞下,雪未到达的地方,足迹消失了。 这座桥来来往往的人居多,只是桥下却显少有人踏足。 一个原因是桥下石头四处打滑,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跌入河中。再来原因是桥下的桥洞黑漆漆一片,异常渗人。 秦灼抬起眼皮,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而后才小心地往桥洞里走去。 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点点滴滴的漏水声,清晰地传来。 秦灼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整个人慢慢地变得肌肉紧绷,异常紧张。 不远处的狭隘过道里,一名被绑住了手脚的女子泪眼婆娑,眼底潜藏不住的害怕,浑身因为恐惧细微地颤抖着! 就在刚刚她被绑到这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遇到了秦灼追上来,找到了一线生机! 女子拼命地瞪大眼睛,期冀秦灼能发现自己, 她尝试着张大嘴巴,大力地叫喊,想要发出声音,可始终无用。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感觉极为遥远。 ……救……救命…… 哒哒哒! 在这黑暗的桥洞中,隐隐约约的,除了些许黑暗的突起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秦灼只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而且这声音似乎听起来越来越大,这令她极其不舒服。 噌! 秦灼点燃火石,一瞬间,她就看到了那名被绑缚了手脚的女子。 “别怕!”她反射性地回答。 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女子眼底瞬间由激动变成的惊恐。 秦灼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转身,却见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黑影举起刀,就朝着她扑来。 秦灼匆忙之间闪躲,那黑影见一击不中,又继续朝前冲了来,继续举刀就砍。 秦灼躲闪很快,亦能看清楚这黑影的所有举动,却因着身子骨并没有训练过,身体反应能力极慢。 这样不行! 只要再几个动作下去,她定然会受伤。 秦灼立刻用上心理战术。 “果然真是你杀的人。连续杀了几名年轻女子,还在她们的脸上划满刀痕,看来你很痛恨女人吧?” 黑影没有开口,手上的动作更频繁。 秦灼一个快速地躲了开,伸手紧握对方的手腕,尽全力阻止对方向着她砍过来的刀。 双方僵持之际,秦灼的话又缓缓开口。 “你做事谨慎小心,出行还带着鬼面具。是没脸见人,还是觉得自己的恶行一旦被人发现,你的体面日子便到头了?” 说到这儿,秦灼明显察觉到戴着鬼面具的这人身形一颤。 有用! 秦灼唇边带笑,眼底闪着讽刺的光。 “我猜你应该出身富贵,父母很在乎脸面和名声。你戴着面具,不过不想被别人认出来。想一想也是,若是有人看了你的脸,找出你的身份,你的亲人们该有多震惊,在众人面前道貌岸然的你,居然是个少女杀手呢!” 秦灼这话令眼前的黑影极为痛恨。 他正想动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跑! 秦灼脚步一顿,并未追赶。 只折返至那被绑架的女子身边,将堵嘴的东西给取掉,秦灼就听到凄厉的哽咽哭声。 “湘君……湘君谢县主救命之恩!谢谢县主肯舍命救我!” 秦灼一听这话,顿时愕然。 “你认识我?” “认识!我是跟县主之前在同一个学堂里读过书的崔湘君啊!”女子急忙地开口。“都怪湘君以前识人不明,对县主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没想到县主不计前嫌,竟然肯冒死救我!” 崔湘君对着秦灼当场下跪,哭着道:“以后我崔湘君,就是县主的跟班,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秦灼:“……起来吧,没那么严重。” “就算绑的不是你,我也会救的。我也不是专门来救你的。” 崔湘君讪笑了下,从地上狼狈的爬起,随后她环视四周,立刻抓紧了秦灼的胳膊:“县主,我们赶紧走吧,这里阴森森的……” 秦灼轻嗯了一声。 谁能想到刚刚崔湘君还是一副绝望要死的模样,此时就恢复正常了。 两人从桥洞里出来,崔湘君咬碎银牙,恼怒着开口:“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绑到这儿来,只恨没有追到那人!” “县主,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追到这儿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冷的天……对了,不是听闻昨夜是你大喜的日子么?你不用去给婆婆敬茶的啊?” 崔湘君话极多,啰里啰嗦的,一句接着一句。 秦灼只听着,一句也没有回应。 “县主,这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 崔湘君忽然停住,盯着秦灼说了这样的话。 秦灼嗯了一声。 崔湘君还没有来得及感叹着的,不远处铁青着一张脸的谢沂温就迈着步子急匆匆而来。 “秦灼!”谢沂温愠怒道:“你不要命了?” 秦灼抬起眼皮,扭头看向谢沂温,忽略掉他的质疑与愤怒,只扬脸笑了笑。 “我没有不要命。”她缓缓道。“我还救了人命。” “你瞧,我说了的,凶手还会继续杀人。他果然没有收手。” 第10章 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崔湘君一路跟着这一对夫妻回了大理寺。 谢沂温对崔湘君进行基本的问话,秦灼在他的桌子上看起此案的卷宗。 大理寺卷宗,重生之前,她已经阅过十万。 可关于少女屠夫一案的卷宗,她始终没见过。 这一世重生了,她此回总算在谢沂温这里见到了。 秦灼翻着案卷,谢沂温则审问着崔湘君。 “把你遭遇嫌犯的前后说一说。” 崔湘君死里逃生,已然恢复镇定,于是淡定自若地回答。 “我是凌晨子时从家里逃跑的。仆人婢女都被我下了药,而我早就在家的后门安排好了。今晚掌事的嬷嬷已经被我收买,她帮我逃家之后,也跟着会跑。” “我出了门没多久就感觉天很冷。今天的雪下的太大了,路都走的艰难。我跑也跑的麻烦,好在我有所准备,只赶到护城河找接应我的廖管事。” “可我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得人来。直到丑时左右,我听到了车响的声音。” 听到这里,林苏不由得将她说的话给打断。 “车响?” 崔湘君点头:“是车响,而且还应该是马车的响声。我抬起头,便瞧见了一个身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驾着马车停下,他直接上前问我可是崔家三小姐,我说是,他便请我上车,说有人跟他说了,让他来前来接我……” “我上了车就立刻察觉到不对,车上有股很浓的香料的味道。我向来不喜过重的浓香,于是埋怨了几句,可想着已经是离家了,能忍便忍,于是便没再多言。” “接着我便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就已经被绑了手脚,身处在黑黢黢的桥洞里。之后的事就是你们知道的了……是秦灼及时赶到,这才救了我一命。” …… 众人听到崔湘君这一番话,个个将震惊的目光看向秦灼。 一时感叹着,若非是县主当机立断,十成她已命丧黄泉。 “我父亲是身居兵部侍郎之位,我母亲出自范阳卢氏,我兄长崔玹新科进士十三名,如今也入了翰林院……可我这样的贵女在长安城这样的天子脚下都能被人给绑架,这事确实可怕。” “若非是县主大恩,我怕是死于非命了。” 崔湘君回忆了刚刚的事,眼角微红,兀自抹泪。 如此倒还像个女儿家。 众人一阵唏嘘,大理寺官员们对她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已派人去你家中报信,不多时应该会有人来接你。崔四小姐这般出来,自己出事不说,亦会连累旁人为你担惊受怕。如今,怕是家里早就翻了天了。”谢沂温坐在案几后,将崔湘君的口述笔录之后,简单地提了句嘴。 崔湘君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此次事发,也的确令她后怕。她如今活着回来,就算是被谢沂温多教训些也是应该的。 训斥了一会儿,见谢沂温不再问自己话,崔湘君便转身去找秦灼说小话。 “县主,日后我若是请你到我家去,你可一定要去!我想好好地感谢你。” 秦灼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缓缓摇头道:“不必麻烦。若是湘君真想帮我,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崔湘君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秦灼思忖片刻,于是开口:“你既是因着口角逃的家,此事有何人得知?” 崔湘君摇了摇头:“应该除了我身边的侍女之外,无人知晓。” 说着她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们崔家如今已不如当年,式微之下,规矩没那么多了,不过就算如此,真跑出去还是要挨骂。” “谁让他们逼我成婚,非要我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个物件儿,随他们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我就是要跑!打断我的腿,我也要跑。” 秦灼哦了一声。 “你刚刚说你是有意经过帽儿巷的?这么说,你跑出去,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去哪儿了?” 崔湘君点点头。“当然想好了。世道艰险,我一弱女子没个人接应的话,那还不得要人命。就这,我都差点儿出事呢!” “那是谁接应你?” “我们崔家在郊外有一处庄子,庄子上的人都是我家家生子,基本都听我的。说好了,让他们在这附近接应的。” 秦灼眉头微锁:“你是什么时候决定逃跑的?” 崔湘君想了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跟家里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所有的手段都使过一遍,他们依旧不同意,我这才打算离家出走的。” 秦灼明白了,她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 崔湘君见她没有说话,心底一沉,难免会在此时有些多想,于是便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秦灼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崔湘君立刻会意道:“有话县主直说。你救了我的命,对我有再造之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也都能接受。” 秦灼:“若我所料没错,凶手应该是早就盯上你了。他选择下手的人,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目的的挑选。” 说着,她将手中的案卷举起,对着崔湘君摇了摇。“我刚刚翻看了前几个命案的死者情况,我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寻找对象并非随意,而是精心挑选。” “精心挑选?”崔湘君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这实际上意味着她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凶手给盯上了。 她心底发寒,细思极恐。 而更她感到不舒服的是,很有可能她身边的人也已被收买。 崔湘君站直了身子,目光阴冷。“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可恨?还有……县主,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点,我真的很好奇!” “这大理寺这么多人,个个都没想到我会被绑,就只有你不仅仅想到了,还亲自找到了地方,我实在不得不服。” 崔湘君开口问的,正是其他人也想知道的。 大理寺官员们早就竖着耳朵,安静下来等着秦灼回答了。 便是谢沂温也将记录口供的毛笔停滞了下,低垂着睫羽,沉默聆听。 第11章 谢县马还做不得县主的主 秦灼笑了笑。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便能推测出来。这也没什么好奇的。” “我在看到尸体之后,是有一定疑惑的。” 林苏插嘴道:“疑惑?什么疑惑?” 为什么他就没? 秦灼:“被害人身上的伤痕显示的是活着的时候受虐,帽儿巷居住的众人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且谢少卿也提过地面的血迹与实际血流的血量并不相符,说明……帽儿巷的那条巷子口,只是抛尸地,而并不是案发现场。” “凶手折磨并杀害死者后,将其选择在人烟密集的帽儿巷抛尸。那里的位置我观察过,略微天亮人多起来,便会轻易地发现尸身。” “我用码踪术,判断出嫌犯身高及体重,若是他背着一具沉甸甸的尸体,在雪地行走多有不便,更重要的是极容易留下更多的线索。” “凶手既然是在别处抛尸,那便需要工具来运尸。我观察过凶手的脚印,他的部分脚印被大雪掩盖,却依旧能瞧出是有负重的,脚印消失的地方则出现了两条长长的痕迹,虽然被雪给覆盖不少,不过依旧能断断续续地看出来。” 谢沂温眸色微凛,眼神顿时一亮。 他立刻想明白了。 崔湘君则听得入迷,到此不由得打断秦灼,“那两条长长的痕迹是什么?该不会是马车吧?” 林苏摇头:“不像是马车的车轮痕迹,我也看到了,却没想清楚。” 谢沂温沉声道:“是马车。不过,是改装后的马车!”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欣赏地对他点头示意,而后道:“确实是改装过的马车。” “湘君刚刚提到见到了嫌犯时,嫌犯是戴了斗笠,并驾马车前来。可地面的痕迹与马车的车轮印不符,其实是马车的轮子被做了改装。” 崔湘君不解地眨眼问:“做了改装?” 随即她恍然大悟:“难怪!我说呢,怎么没听得马蹄马车的响声,好像那马车和凶手凭空出现似的!原来是做了改装啊!” 秦灼目光锐利,带着解除了疑惑后的自然,缓缓开口道:“没错。其实杜掌柜也提过,他在入睡的时候,有听说过一种很有节奏感,但是很低很低的声音。我之前也一直在疑惑这会是什么声音,直到我想到凶手抛尸需要借助车马。” “凶手也想到若是马车在雪地奔跑,会留下车辙及马蹄印痕迹。所以他必然将马蹄包裹,再将车轮也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料子,所以掌柜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而且杜掌柜是在声音停下之后,才出来倒洗脚水,那时凶手已经将尸体从马车上拖下来,并背了数十丈之远,到达帽儿巷之后才进行抛尸。” “马车行驶不会太快,便是有人瞧见了,也不会想到那一辆奇怪的马车上,其实运载的是死尸。” “我顺着这条思路,很快在离帽儿巷远的另外一条稍远的街道,其实是在杜掌柜的酒铺后方的大道上,发现了两道长条拖痕,还有……马车在地面上无意中留下的,轮子上缠绕着的锦缎上的黑丝。” “那里离脚印消失的地方并不远,可以说只有三五步之遥。” 林苏瞬间明白了。 “难怪杜掌柜会被那声音吵得睡不着,原来马车最先就在他酒铺的房后经过啊!” 秦灼点头:“酒铺的后方就是杜掌柜的卧房,他的床铺离大路最是近。所以,他才会听到那声音而被惊醒。” 众人听的面面相觑。 虽然听起来推理过程并不太难,可难就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当机立断,而且富于联想。 县主竟然真不是瞎蒙找到的崔湘君,而是确实有本事! 谢沂温眯眸,神情中带上几分了然。 “所以,你是找到了车辙,顺着车辙才找到了护城河?” 秦灼点头。 “没错。” 谢沂温缓缓起身,目光静静地看向秦灼。 眼神之于以前似乎多了些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秦灼心下稍定,唯一不安处,不过不清楚年轻的谢沂温会不会将她的好意给想歪了。 就在秦灼忐忑不安之际,却听得谢沂温平静淡漠的声音。 “多谢县主帮了大理寺,也救出了崔四小姐。只是大理寺还有公干,还请县主回府休息。” 白鹰闻言,在一旁恼了! “谢县马还做不得县主的主!” 而后她冷笑,声音尖锐又拔高了几度,冷漠地开口:“我家县主知晓雪天县衙的路不好走,大喜的日子如此尽心,又是担心县马迟到,让你坐轿。又是亲自前来帮县马破案。县马一句感恩的话都没有,反而语中带刺,这倒是好道理!” 大理寺众官员也连忙跟着点头。 “是啊!外头风雪那般大,我们这着急赶来上衙的,坐马车都被堵住了去路。” “我倒是骑了马来,可那风雪打得我的脸疼,我随身携带的书卷无处可放都打湿了。衣服也基本不能再穿。” “最是羡慕谢县马,确实要比旁人看着一丝不乱,毫无狼狈。” 众人都挺有眼力劲儿。 秦灼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得罪她能有什么好处? 谢沂温也真是,谢家如今可都多亏县主才能水涨船高,若是他们这般能得县主青眼,还不得将这般聪慧又大度的女子供起来? 从三品的另一位少卿郑霖玙急忙几步走上前,拍了下谢沂温的肩膀。 “怎么说话的!县主也敢得罪!你晚上还想不想上炕了?” 谢沂温:“……” 他眯眸,并未言语。 秦灼也没回话,倒是崔湘君秀眉微锁,几步上前抓住了秦灼的胳膊。 “县主也不必着急离去,就算要走,也得我家人来寻我了,咱们一道走。” 崔湘君言罢,正好大理寺的官差便进门说是崔家来人接了。 秦灼知道自己在大理寺待着的时间不能过久,便也打算先行回去。 毕竟,该救的人她也已经救了,能阻止的她也阻止了。 少女屠夫能不能抓到也与她无关。 虽然她很想参与案子,却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御史监察到时候再参上她一本,如此反而不美。 众人一并出去,才到廊道,便见崔家大公子崔玹冷面寒霜地直冲正堂而来。 第12章 我会看着你成亲,并早生贵子的 崔湘君原本大大咧咧的模样,在见到了自己大哥的时候,便立刻怂了几分,蜷缩在秦灼的背后。 “多谢诸位大人帮忙,能将小妹安全送回,崔玹感激不尽。” 崔玹只远远地看了崔湘君一眼,并未当场发怒。 反而满怀歉意地先行对着大理寺众人行礼。 等一并寒暄完毕,他这才走到秦灼面前,恭恭敬敬行礼:“事情我都已听说了,若非县主大义,舍妹定遭毒手。在下谢县主救命之恩。” “这是对县主的新婚贺礼,不承敬意,还请笑纳。” 谢礼是一定要备上的。 秦灼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救了崔四小姐是事实。 崔家身为顶流世家,位于五姓七望之中,之于声名看重远超旁家。 崔玹的礼节无可挑剔。 秦灼让白鹰上前收下,正好,崔家身为世家不想与皇家牵扯过深,虽则救命却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牵扯。 她一瞧这备的礼的贵重程度就明白,崔玹这是想跟她两清。 “哥!我想请县主过府一叙,我要好好地谢谢她。” 等大理寺官员们都走了,廊道只剩下秦灼、崔湘君与崔玹,白鹰及崔家的仆人都站在远处等着。 崔湘君见人都走开,这才毫无顾忌地对着崔玹说出自己的要求。 崔玹眉头紧锁:“县主正值新婚,需要忙的事情极多,你还是少想着打扰她!” 崔湘君立刻不满了。 “之前就因为你们总说县主这不好那不好,才让我对她有偏见,每回在宴席上,我总对她出言不逊。” “以往,县主还与我针锋相对,如今瞧着却大不一样了。你不知道,她本可以抓住凶手的,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优先折返,选择了我。” “便是亲人还有因着利益而彼此刀尖相向的,可这般紧要关头,县主能摒弃前嫌,确实令人敬佩!” “哥,不瞒你说,我是一定要跟县主交上朋友的!” 她可是欠了秦灼一条命啊! 秦灼站在一旁,略微恍惚。 因着崔湘君的这席话,倒令崔湘君的形象在她面前逐渐丰满。 二十年啊,挺长的。 幼年的许多事情,若非长期回忆,竟都会忘个干净。 十来岁的时候,她确实与诸多长安的贵女们关系不睦。 起因,当然是因为谢沂温,还有……就是崔玹。 秦灼想起来,谢沂温成为她的心头好,她便觉得满长安无一男儿能敌。 做为世家第一公子的崔玹,又是众贵女争相追捧的对象,她对其敌意也更深。 谢沂温不喜世家,她秦灼也跟着他一并不喜。 刚刚好…… 她皇帝舅舅也不喜,所以,她在贵女中间名声便极不好。 她又教训过几次不长眼的贵女们,就跟整个长安世家叫得出名的贵女们之间生了嫌隙。 她不爱搭理她们,她们也不乐意与她交往。 崔湘君是崔家四小姐,好几次为了她哥哥跟她争执。每每闹得不欢而散,大家反正是两两相厌。 …… 如此一回忆,倒像是上上辈子般久远了。 原来,她嫁人那一夜,崔湘君是死了的。 被少女屠夫在细嫩的脸上生生划了十几刀,狠狠地折磨了一通后致死的。 她与崔湘君虽然互不喜欢。 可到底自小一起长大。 世家贵女与她这样的皇亲贵族,本就是一体。 秦灼心底一痛。 上一世,她的任性,害死了崔湘君啊。 她如此年轻,如此活泼,还没有得到过爱情,还没有享受过人生,就那么死了。 秦灼看着如今鲜嫩生活的崔湘君,忽然感到有些释然。 真好! 她能活着。 “县主!你说!你要不要与我做朋友?”崔湘君对着自己的兄长据理力争,此时很需要县主对她的支持。 秦灼看着她,手指微动。 湘君就是她新生活的代表吧? “要。”秦灼点点头。“我会看着你成亲,并早生贵子的。” 崔湘君:? 崔玹眉头紧皱。 这平阳县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过于狂放孟浪。 难怪能做出逼迫谢沂温成婚之事。 “县主,你要不要过几日去我那里一趟?”听到秦灼认可自己,崔湘君兴奋坏了,立刻开口邀约,同时也只当没瞧见自己兄长那一张死人脸。 秦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便答应下来。 “不如现在就去。” “现在?”崔湘君一愣,立马又回过神来。“好好好!就现在,就现在!县主可是要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她话刚说到这儿,崔玹便在一旁淡然回道。 “你没有马车。你与我一同回去。” “我的马车呢?我才不要与你一道!”天知道崔玹往日唠唠叨叨能有多烦。 她还想让自己清静会儿的。 崔玹瞥一眼崔湘君:“父亲已知晓你离家出走,被连环凶手给拐走之事。被你买通的下人也一并找回,等着你回家之后算这笔账。你以为你还能有自己的马车坐着回去,再让你跑一回?” 崔湘君:“……” 秦灼听到这两兄妹如此,只平静地开口:“无妨。我骑风凛即可。” 而后转身便去牵马。 崔湘君欣喜不已,崔玹一眼看透妹妹的打算,冷笑道:“你以为你将县主领回去,父亲母亲就不会跟你算这笔账?” “回去之后,你还是要乖乖待嫁。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没有平阳县主给你作证,你的名声还有没有好,那便一定。你倒是会给家人添乱。” “你也别以为县主她是为了你。” 崔湘君眉头紧皱。“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县主一片丹心,她如何不是为了我?” 崔玹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昂扬,眉宇骄矜。 “平阳县主的母亲乃是当朝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今天子嫉贤妒能,对我世家子弟多有误解,已撤职我崔氏三名官员。她的母亲也姓萧,如何能跟我们崔姓之人讲什么真心。” “此次救你,你当是救命之恩,我倒觉得……许真是如同谢沂温所怀疑的那般。” “指不定是她与凶手之间有所勾连罢了!” 第13章 秦灼,如何能藏得住城府? “你!”崔湘君咬了咬牙,怒视着崔玹。“你自己心思这般龌龊,才不是县主心中所想!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可恶! 跟崔玹简直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争吵之间,秦灼便已牵着风凛过来了。 崔玹的脸色微带些不自然。 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并不低,约莫着秦灼能听到。 可显然她听到了,却并未提及。 “走吧。”秦灼对着崔湘君道:“我便去你家住几日,若是与你同住,不知可方便?” 崔湘君喜道:“方便!方便!简直太方便了!” 况且,有了秦灼在,她爹娘还不至于那么不着调的继续逼婚。 “那我先行一步。”秦灼唇角微勾,心下愉悦,勒起缰绳,纵马先行而去。 白鹰紧跟其后。 两名女子一白一黑于茫茫大雪中,很快便成了缩影。 崔湘君爬上马车,怒视崔玹,冷冰冰着道:“我的事,你以后少管!如今县主要与我交好,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她不好的话。不然,别怪我跟你翻脸!” 崔玹:“……” 他眸色幽深,眉头微锁。 不知为何,他似乎能理解自己妹妹所言的那句,县主与往日不同。 刚刚的平阳县主纵马而驰,白衣胜雪,虽则行为特立独行,却并无半分过分之举。 倒显得反而是他过于心胸狭隘。 可……怎么可能? 一人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大悲大苦,没有读书破万卷,怎会痛改前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秦灼,如何能藏得住城府?又如何会有了城府? …… 大理寺正堂。 谢沂温翻完案卷,已是半个时辰过后。 该布置的都已布置,接下来的便是等。 等手下的人将结果反馈回来,再看是否有结果。 长烟通知完,便回来大理寺,推开正堂的门,带进来一阵风。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一边跺着,一边埋怨着道:“这雪怎么一直下,都不停了似的。” 长烟走到谢沂温案前的火盆处坐下,炭火烧得正旺,烧得屋里暖暖和和的。 他径直脱下鞋袜,放在火盆上方烘烤。 谢沂温闻见味儿,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长烟的臭脚,眉头微锁,冷哼:“成何体统!” 长烟嘻嘻一笑,却并未因为主子这么说,就把脚放下。 他与谢沂温自小一起长大。 说是主仆,实则比兄弟还要亲近。 他们二人再艰苦的日子都一起过过,这种事情,谢沂温只是吐槽,却绝不会阻止。 果然,谢沂温只说一回,之后见长烟不再动静,他便也不开口继续。 “大人也不必这么说我,外面的雪太大,我帮你干的都是粗活儿。可我平日跟着你,那也是娇嫩的很,已是许久不曾吃过这等苦了。” “瞧!我的鞋袜都被雪水给浸湿了。” 他举着袜子感叹。“这还不知道要烤多久的。我倒是佩服县主。” 谢沂温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笔锋微拐,在白纸上留下一点墨。 谢沂温装作无事,继续抄写案卷。 虽是抄着案卷的,头没抬,声音却传了出来。 “佩服什么?” “县主啊!”长烟将袜子翻了个面,继续烤。“你说说,县主还金枝玉叶的,这是完全都不知道冷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天,她也不回县主府那暖阁里待着,那又有上好的金丝炭火,还有人伺候着吃吃喝喝的,她偏偏要一大早地来回跑着查案子!” “我这鞋袜才走多长啊都湿透了,她这不都跑了好几个时辰了?” “啧啧啧!如此这般,我不佩服县主,那还佩服谁?” 他这话说的很随意,只当是说了几句小话。 说完,便听得啪嗒一声。 他一回头,便瞧见自家少卿低下头在捡地上的毛笔。 长烟:? 谢沂温低下头抄写了几个字,随后低头一瞧,写的歪歪扭扭,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刺啦一声,他将纸给揉了扔入了火盆中。 “大人……你干什么呢!我正烤鞋袜呢,你这用明火差点儿把我袜子都给烧了!” 谢沂温噌地一下起身,宽袖的官服被他挥的生风。 他快步地走出正堂,到廊道去透口气去了。 耳边时不时的,似乎还有今日不同寻常的平阳的几句话。 “让我参与破案!我想替死者发声,想替她讨个公道,我更想帮她找到凶手!” “谢沂温,我不是为了你!你相信我!” “回少卿大人的话,我真的去过西北放过羊……” 这声音刚刚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此时听到竟如同一根细刺扎入他心脏。 不舒服。 很不舒服。 谢沂温转身,注意到长烟正站在门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张望,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长烟走到谢沂温的身边,“有人来认领被害人的尸体了。”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道:“是礼部尚书之女祝家六小姐祝锦雁。” 谢沂温微微一愣:“祝家的?” 他的手指一动,缓缓道:“走。去看看。” 长烟正要跟上,却见谢沂温脚步一顿,而后迟疑着缓缓开口道:“祝二小姐来了么?” 长烟点头。 “来了。” 谢沂温嗯了声,脚步到底慢了几分。 长烟叹口气。 作孽哦! 县主秦灼借用皇家人的权势,赢得了谢家人同意,让谢沂温迎娶她。可她却不知,这般行为,那可是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谢沂温出身谢家,可谢家势微,早不在名门之列。 家族多年不得圣上重用,也没什么家底,只谢家二爷下海经商,手头有三四条商船,勉强攒了薄底。 只如此与谢家盛名之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若非谢沂温中了进士,给了谢家所有人希望,怕是谢家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入京都而来的心思。 当时谢家这样一位三公子,本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倒是与同样在祝家的一位庶出三小姐同病相怜。 礼部尚书之女祝三小姐祝思思,身世可怜,母亲不过只是在京都卖绣品求生活的一个普通女儿家。当时她母亲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卖绣品时,被礼部尚书祝鹤安一眼相中,带回了府上,过了一年就生下了祝思思。 长烟回想着这祝思思的身份,又想到祝家死了个嫡出小姐,还有他家少爷与祝思思的这一层关系…… 唉,真叫一个乱啊! 第14章 总不能让小女死不瞑目 谢沂温到主厅之后,便听到了屋内的哭喊声。 亲人离世被杀,还死的这般惨,谢家众人不哭才怪。 谢沂温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祝鹤安满头白发,眼泪汪汪,一瞧见他走来,便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少卿大人,你一定要找到凶手!帮小女报仇!” “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能让小女死不瞑目啊!” 祝鹤安并非是装腔作势,而是真的很难受。 祝锦雁可是嫡次女! 他生性风流,有一房妻室也不满意,又娶了三房小妾。 正妻柳氏只生了一女一子,直到二十载夫妻,她才又替祝鹤安生下一个女儿。 嫡出自然尊贵,到底是要比妾室们的庶出顶用。 他对这小女儿荣宠备至,想着也是要让她嫁个好人家日后能好好过日子,顺便扶持自己政治更稳固,不曾想,短短时日竟然生离死别! 谢沂温安慰他几句,而后让祝鹤安坐下。 老尚书颤颤巍巍的悲痛欲绝,听了他这话,便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少卿大人也请坐。” 谢沂温点头,也随意入座。 长烟站在谢沂温的背后,在主子入座前,他打量了下在场的谢家人,而后自然而然地朝着祝思思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却见少女一言不发,端坐于嫡姐身后低头垂目,看不清表情。 长烟心下叹气。 祝思思此时再见到大人,也不知是何心态,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好。 她之前是礼部尚书的庶女,最好的亲事,大概就是等着主子中了进士之后娶她。 虽则这门亲事两家人并未言明。 可祝思思的身份虽然不好,礼部尚书这般位置的高官名讳,谢家那般小门小户的,只拿得出手一位进士的谢沂温倒是适合。 本来二人……最是匹配。 可惜了。 长烟眉头紧锁。 想到平阳县主那强取豪夺,凶巴巴的模样,到底觉得自家主子也是苦。 求而不得啊,人皆苦。 “接下来问话保证外人不会知晓。只做记录案情使用。还请谢尚书见谅。” “无妨,谢少卿尽管问。老夫定会一一道来。” “祝锦雁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具体什么时辰不大清楚。她向来喜欢独处,更喜翻阅书籍,往往一看都是大半夜。当然,看书时极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婢女时常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谢沂温:“大致是什么时候什么时辰,你们发现她不见了的?” 祝老尚书:“我这女儿不见了有约莫着七天。七日前的晚上,婢女雪杉准备递送晚饭时,发现她午膳也没用,便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找人开门,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谢沂温:“这么说,最后一个见到你祝六小姐的,是她的婢女雪杉?” 祝老尚书点头。“那丫头我们也都细细的问了,她确实不知情。” 谢沂温颔首:“无论知情不知情,我都会查问一遍。也许会有细节造成疏漏也不一定。” “少卿大人放心,我府上的每个人都可以盘问。只要能找出真相,抓住杀死我女儿的凶手,你让老夫做什么都行。” 谢沂温安慰着祝老尚书:“老尚书言重了。查清案情,缉拿嫌犯,是大理寺应当的职责。凶手是有意挑选的目标,所以祝六小姐生前所有的生活习性,去了哪儿,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需要查问清楚。这样,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谢沂温提议:“待例行问完细节,下官仍需前往祝府细看。” 祝老尚书:“好。大人随意。” 等到祝老尚书领着祝家人离去,长烟这才有机会说出自己心里话。 “主子,您真去尚书大人家里啊?” 谢沂温:“自然。虽然做了一定的盘问,只是众人有谁话说清楚了没有,还需验证,口供上说的话挺顺当,但是真实是不是如此,那便不一定了,至少也得见了人,我当面问一问,才能更细节。” 长烟闻言,顿时垮了脸。 “这案子之前并不是咱们大理寺管的,前面的几位受害人的家里,您可都没有走访过。这不会……” 谢沂温点头。 “自然要一一走访过问。查案子没那么多联想,需要的是凶手不能辩驳的实证,就算是找到人,也必须物证齐全。” 他不能仅凭联想,他要的是证据。 …… 大雪在下了一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之后,总算是停了。 断断续续的还会飘落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大。 崔家暖阁内,炭火燃烧着,屋内的地板热腾腾的。 地板下被引了热泉,汩汩流淌着,居住在这里的人极其暖和。 崔玹并未离去,只是裹着厚实的藏青色云锦大氅,立于崔家暖阁的门口,站在雪凌子下,风姿俊骨,倒比崔家宅院里的雪景还吸引人。 “你看什么?我大哥这个人除了皮囊还能瞅,内里根本一团腐朽!”崔湘君正拿着糕点往嘴里塞。 一边塞着咀嚼着,一边说话吐槽崔玹。 忽然就被噎着了,身边的侍女红云跪着将茶水连忙递了上前。 “你慢点吃。”秦灼眼皮子抽跳,连忙劝着她。“你崔家的饮食礼节都要被你一并给吞下去了。” 崔氏可是礼仪世家,代代传承都不知传了多少年了。每个人拎出去,那皆是风骨恣意,令人艳羡。 五望七姓之高,高于皇室。于他们世家儿女的眼中,皇室中人亦不过傀儡,也一样血脉低俗,不配与为伍。 秦灼以前可不得世家看重。 便是县主又如何? 权势地位高又怎样?世家风骨可传千年,皇室? 到最后,不还是要靠世家子弟来帮他们撑起这大黎的门面? 崔湘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都快饿死了,还在意什么劳什子规矩的?县主的礼仪倒是真的好,跟我大哥似的,让人挑不出错。” 说到这里,站在门口的崔玹玉琼之姿稍微动了那么下,回头便看向这两位女子。 一时他竟分辩不出自己妹妹这话,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了。 “县主,你人可真好。一点儿都不下我的面子……我若是无亏无错,那继续当我的崔家人还好。可如今的我,已基本与废子无疑,还守着那规矩做什么!” 崔湘君喝了口茶,苦笑道:“这一次,大概没多久全长安都会知道我逃亲,却被少女屠夫给掳走的事了。” 而后,她语气苦涩。 “我给崔家丢人了。” 第15章 这对夫妻,倒是有趣 “那不是挺好?” 秦灼看着她,忽然浅笑低吟。 “挺好?”崔湘君眉头紧锁,“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安慰诓骗于我?” 秦灼莞尔:“哪至于那么做。我只觉得,所谓规矩只是为提升个人的道德所立,追求表面的形式,如何能有理解其内在、本质更珍贵?” “你勇敢拒绝不合理的婚事,又能面临死亡威胁后,变得如此冷静不受影响,获得自由后,更能配合大理寺交代所有案发细节……这已经是贵女之风范。” “若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岂不落了下承?这才不是你崔氏子弟所重视的风骨呢。” 崔湘君愣了下,原本晦暗的眼神顿时明亮。“县主,你说得对!还是你有见地!” 秦灼笑了笑,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我想四处走走,顺便见一见你身边的侍女。你把她们叫来陪我逛园子,顺便我问点事。” 崔湘君点头。“好。你尽管问。” 她叹了口气:“若是真如你所言,少女屠夫挑选目标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图谋。那他怕是在我身边潜伏许久了!这样的人若是不找出来,我寝食难安!” “我祖母喜花草,我正好能带你瞧瞧。” 秦灼应了声好,而后起身便去逛园子。 崔湘君收拾妥当,便跟着她一并出去,也顺便让家仆通知相关的仆人家婢到园子里集合,等下让秦灼一一审问。 …… 谢沂温带着长烟到达崔府大门口, 便撞见了白鹰骑着马前来。 白鹰看到谢沂温却并不搭理他,只转身报了身份,进了崔府。 谢沂温眉头微锁。 长烟气极道:“瞧瞧她这副模样,倒真是跟了个好主子,学得张牙舞爪的!居然连大人都不放眼里!” 谢沂温没吭声,他只忽然道:“县主未曾回府?” “没回啊!这不是跟着崔四小姐来崔家作客了?您瞧?风凛都被拴在门口呢!” 谢沂温眯眸,心底的那种不舒服感又重了几分。 他神色微冷,将来意说明,本来是说来查案子问话的,却临时将口风一变,变成了来找县主的。 谢沂温淡笑。 “请告诉崔玹,谢某人是来寻妻的。” …… 大雪停了,小雪却还在继续。 晶莹剔透,玲珑巧工。 崔湘君取了两把油纸伞,递给秦灼一把。 “县主如此不拘小节,也不怕把身子熬坏。” 她目光扫向秦灼被雪打湿的绣花鞋。 “你这绣花鞋珠翠装饰,鞋锻华锦又绣工精美,是长安最时兴的样式。只如今碰了雪,又沾了泥,瞧着扎眼。可惜我脚大,不然便让县主穿我的鞋了。” 秦灼低头,注意到她说的,不由勾唇微笑。 “倒也不必。我无碍。” 崔湘君知道劝不动她,叹了口气。 “我被人掳了这一遭,苦头吃了,罪也遭了,倒是明白往日觉得很随心的自在,却原来只是表面。” “我从未思考过自己穿的鞋袜哪里来的,银子从哪里挣的。原来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崔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听到崔湘君说的这话,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秦灼听她说的有趣,也跟着点头道:“其实书上道理都说尽了,只是太随意地写着,旁人读过便忘了。有些东西,我们早记着了,可偏偏要用许多年,再经历各种剧痛,之后再重新回看方能领悟。就比如你如今这感慨,岂不只是书上一句何不食肉糜?” “便也如我这等皇室中人,若是脱离了百姓,自我束之高阁,每日只守着规矩,那便也是五谷不分的蠢货。所以啊,你看我这脚上穿的鞋袜,虽沾了泥,却不碍。多少百姓如今还依旧拾草而踏,卧草而眠。我自不比百姓苦。” 秦灼很认真地看着崔湘君,缓缓道:“崔四小姐经此劫难,反而能将心比心,实属难得。” 崔湘君越听越喜,秦灼的几句话令她极为安慰窝心。 关键是,她说的县主都明白了,甚至想的更深远。 可见县主是个聪慧的可人儿。 一旁的崔玹目光铮亮,神情莫测,紧抿着唇角,站在原地没有跟着,竟然有些失态。 眼瞧着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逛至崔家不远处一座临湖而建的水榭楼台,也并未阻止。 崔玹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自旁边院中假山狭道处,有仆人匆匆而出,看到了崔玹之后,随即上前,附耳低语。 “大公子,大理寺少卿谢沂温来了。” 崔玹轻哦一声,回过神来。“他是来查案子的?” 仆人连忙摇头:“应该不是。他说他是来寻妻的。” 崔玹垂眸浅笑。 “这对夫妻,倒是有趣。” “领他进来。” 家仆点头,忽然瞧见了崔四小姐领了人竟然进了崔老夫人严厉要求不能进的水榭,顿时大惊失色。 “四小姐如何敢进那楼里?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罚她!而且……老夫人还说了,这外人绝不能靠近!怎么怎么……” 家仆震惊。 崔玹眯眸,唇角的笑意微减,语气变冷。 “所以,今日四小姐带着县主进这楼的事,可还会有其他人知晓?” 家仆一哽,眸光撞见来自崔玹阴鸷威严的注视,令他心中一惊。 他双腿立马软了,扑通一声,直接朝着崔玹跪了下来。“小的多嘴!小的今日未曾见过四小姐与县主逛园子!” 崔玹并没有阻止他下跪,只淡淡开口。 “行了。退下吧。” “是。” 待家仆离去,崔玹抬头,伸手拍了拍毛领上沾惹的大雪,举起油纸伞,跟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这崔府外表光鲜,可他身为世家子,也知晓越是干净地方,越在暗里藏污纳垢,极为恶心。 他想清理很难。 可有人若是愿意主动撞进来帮忙清理,那便又不一样了。 县主秦灼,可是个很好的开始。 …… “这里就是我祖母平日不让进来的水榭。这名字起的还不错,清风。” 崔湘君手指着匾额,而后道:“想要在崔家找个清净的地儿,那就是这里了。你不是要找崔家人少的地方么?这里最适合了。” “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过来。” “不信,你可以问问我大哥。” 见崔玹点头,秦灼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我只是说清静一些,可不是要让你犯禁的。这下可好,被你祖母知道,我们都要挨骂了。” 第16章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 崔玹不置可否。 对于自己妹妹闯祸,他的姿态并不避讳。 “那就进去吧。” 三人正要进去,却见不远处三道身影在家仆的带领下,踏雪而来。 秦灼微微一怔。 谢沂温? 他怎么来了? “县主……”白鹰先行上前行礼,而后站到了秦灼的身后。 崔玹浅笑注视,目光紧盯秦灼不放。“谢少卿说是来寻妻。我便让下人将他一并领来了。” 秦灼哦了声。 寻妻是假,怕是来断案子是真的。 “县主。”谢沂温几步走来,到了秦灼的身边站好,他神态自若,看不出心态如何。 秦灼微微颔首,神情也不冷不热。 崔玹眸色微深,看着这两人互动,颇觉有趣。 他笑言:“谢少卿倒是有空到崔家来。舍妹该回答的皆已在衙门都回答过,谢少卿已然知晓了这死者身份,自然是该去死者家里问情况更合适吧?” 谢沂温没有看向他,只将目光落在秦灼的绣花鞋上。 莫名觉得她鞋上的泥土颇为扎眼。 恍惚片刻,随即收回目光。 谢沂温淡然挑眉,此时也才看向崔玹:“崔世子若是喜欢指点下官破案,我可以禀明圣上,回头给你个合适的官位,不如你来做这个大理寺少卿如何?” 崔玹顿时一噎。 笑容僵在脸上。 这谢沂温说话倒是刺人。 “谢少卿说笑了。我自然不如你见微知着,能力过人。况且,我志不在此。” 谢沂温点头。“那便请崔世子少对本官做事指手画脚,以免伤了和气。” 崔玹:“……” 秦灼在旁听着,冰冷的脚趾即使冻得麻木了,却还不由得抠了抠地。 谢沂温做事有板有眼,实力确实是有。可他这脾气还真硬。 若非之前是绑定了县马的身份,有她一路护着,怕是早把苦头吃尽了。 可又换个角度来想,他也因为这县马的身份,另外吃了一番苦。 崔湘君眼瞧着这两个人闹腾起来,真的挺担忧他们吵起来。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不是说死者身份知道了么?是谁家的?” 崔玹这才顺着台阶下了。 “是祝家。祝家六小姐祝锦雁。” 秦灼闻言,眼皮微抬,杏眼此时睁圆了。 是祝家! 竟然是祝家! “祝老尚书的爱女祝锦雁?”崔湘君大惊失色。“这凶手怎么会找到她?他竟然连尚书的女儿都敢杀?这凶手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崔湘君话虽无意,却言明了一个真相。 那便是凶手自己非富即贵不说,所杀之人全是身份贵重的深闺小姐。 这些千金小姐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与人结仇都难。可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成为凶手的目标,就这样能不知不觉地靠近她们并成功下手杀人,着实可怕。 秦灼思绪纷乱。 凶手此次杀崔湘君的计划被她给破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找到其他的目标下手,她虽然制止了这一时的犯罪,可若是此人还在逃,那便早晚还会有人被害! 远的不说,就算眼前的崔湘君是不是还会继续被凶手给盯上,那也难说。毕竟她可是凶手精心挑选的目标。 秦灼越想越觉得她需要多与崔湘君来往,以免她再出危险,而拯救不及。 “走吧!我们先进去坐。”崔玹此时在一旁提醒道。 之后,主动走到秦灼的身边,缓缓开口道:“县主,请。” 谢沂温在听到崔玹说出死者身份之后,冷冽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秦灼身上。 本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变得歇斯底里,或者用那般高高在上鄙夷的神色提起祝思思。 可她却异常的平静。 谢沂温心猛然一沉,收回了目光。 几个人一并走入了水榭。 白鹰跟在秦灼的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秦灼的注意。 秦灼脚步放慢,等了等她,而后开口问道:“怎么了?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白鹰咬了咬下唇。 “县主,要不要奴婢去把那个祝思思给处理了?” 秦灼凝眸看向她。 白鹰心顿时慌了下,又连忙低下头,却很倔强地开口:“县主,您不必担忧县马会不会埋怨,出了事,奴婢自己担着!可奴婢就是见不得他们眉来眼去!” 秦灼叹了口气,她以前那般骄纵不是没原因的。 瞧瞧,身边一堆人都是动不动喊打喊杀,可不就平白无故地将她养成了那般刁蛮任性的性子? 秦灼摇头:“不用管。” 白鹰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县主之前不是说……” 秦灼:“之前是之前,这一回我改主意了。” 她笑了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白鹰,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把握的,强求不得。况且罪过不在祝思思,而在谢沂温。” 白鹰愣了下,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 秦灼补充道:“若是县马有意,我便是做得再多,也只是枉然。若是县马无意,外面再多的莺飞燕舞,也毫无影响。” “事情从一开始问题就不在祝家小姐身上,我又何必为难她?” 走了祝思思一个,难道就不会再来另外一人? 究其原因,不过只是谢沂温不爱她。 秦灼以前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 现在彻底放下,倒看得透彻得紧。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祝家小姐……只是个庶女,没必要为难她。” 白鹰懂了。 她颔首行礼,忽然之间好像觉得自己家主子与以往真的不同了。 这种豁达与格局,倒显得她过于矫情。 “奴婢明白了。县主,奴婢之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秦灼点头。 因着跟白鹰多说了两句,秦灼进入正堂是最晚的。等进去之后,便被水榭里的布置给震惊到了。 建筑摆设,布置堆砌,大到雕花木桌,小到摆放的花草,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彰显着气质和风蕴。 崔家不愧是顶级世家,竟能做到这般布置,的确令人震撼。 “怎么样?县主救了我一命,我可得要让县主开开眼!家里的好东西,我可不打算藏着。” “就算被祖母给打一顿也值了!” 崔湘君得意洋洋。 秦灼浅笑,目光落在这水榭种植的花草上。 “这是种的什么花?” 第17章 崔四!你胆子倒是不小 “牡丹。这可是姚黄,十大名贵品种之一,被称作花王!此花初开的时候,花色是鹅黄色,盛开之后则变成了金黄色。而且这花朵高于叶面,盛开时花形饱满,还有清香呢!” 崔湘君得意地开口介绍。 秦灼轻嗯了一声。 眉头微锁,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惜只有一刹那,她也没有抓到。 “这花倒是极好的品种,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我们也是求了忠勇伯府的三公子,得到他推荐一位蒋大公子,才能得到这么好的花。” 崔湘君笑着介绍:“你可不知道他这种花的本事。我们可是求了好久才求到,他在贵人们之间可是有着极好的口碑。他种出来的牡丹千金难求。” “我祖母喜欢得紧,好在与三公子有些关系才弄来这几盆,不过这花不大好养,两年来,还是要让他经常前来照应。” 秦灼点点头。 就在此时,忽然不远处有家仆小跑了过来,对着崔玹禀告道:“蒋家大公子蒋寒应来了。” 崔玹道:“让他进来。” 崔湘君闻言,欣喜着道:“是了。他每个月都会到此处替祖母照看牡丹。这株姚黄尤其重要,是不容许有任何闪失的。原来是今天。” 秦灼闻言,随口问了句。 “这么说,他是每个月都会来?” “自然如此。”崔湘君说着,又抿嘴笑了起来。“说来,这位大公子蒋寒应长得还挺不错,我家的婢女好几个都被他迷得团团转的。” “等你看到蒋寒应,便知道我所言如何了。” 正聊着天的,蒋寒应已经在家仆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高丈许的瘦削男子朝着水榭迈步走来,并不像个伯府公子,反而倒像个下人的模样。 秦灼多看了几眼。 却见蒋寒应随身背着一个木盒子,既然是做了花匠这个行当,自然也得背着工具盒。他一路走来,一直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看着很不喜人多。 “蒋大公子!”崔玹上前与他作揖。 蒋寒应抬头一看是崔玹,立刻回礼,压低了声音道:“崔大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是我种的牡丹出了什么事了?” 蒋寒应神色紧张,似乎对自己种植的牡丹花极其重视。 崔玹摇了摇头:“并没什么事。牡丹花种得很不错,想来之后应该会开得很漂亮。与往年相比也不会差。” “哦。那便好。”蒋寒应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而后,他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了在一旁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一时有些疑惑了。 “这几个人……崔老夫人她把水榭开放给外人了?那可不行!牡丹喜静,打扰到就不好好盛开了。” 秦灼闻言,挑了挑眉。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看向蒋寒应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心底极为不舒服。 他不动声色地几步走了上前,目光犀利地打量了下蒋寒应,而后道:“我与县主只是前来作客,顺便见识一下崔老夫人极其看重的牡丹花长得什么样。看完就走,不会长时间逗留,对你的牡丹也不会有害。” 崔玹也连忙道:“此事还需要蒋大公子帮忙瞒一瞒。祖母她极其不喜我们到这地方来。” 蒋寒应哦了一声,他立刻懂了,连忙开口:“各位尽管放心,我定然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 崔玹笑了笑,而后行礼道:“那便多谢蒋兄了。” “不谢不谢。”蒋寒应急忙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牡丹花怎么样。告辞。” 蒋寒应很快离开,崔湘君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由得出声感叹。 “这人就是不喜与人交谈,说来也是被家里给养废了。明明是嫡子,却在家的待遇并不怎么样。据说他过得挺不好的,他爹蒋父又娶了一房继室,那继室的脾气极大,天天训他跟训孙子一样。” “前几日,蒋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狠狠地将他抽了几十鞭子,他这人也是可怜。” 听着关于蒋寒应的这一番遭遇,崔湘君倒是真的挺感触的。 秦灼点了点头,她忽然开口问道:“所以说……他给其他家人都送过花,而且经过他手送的花,每个月都需要他去再看一看?” 崔湘君点头。 “对啊。这也是他送养牡丹花规矩,大家都是认可的。” 水榭没什么好瞧的了。 多数瞧着贵重的,秦灼也都见过。即便没有见过的,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临走之时,她忽然看到了西北角落处,放了一根红缨枪。 红缨穗长,鲜艳似火。 枪杆铁制,头刃锋利。 她不由出神多看了眼。 “这根枪不错吧?这可是我祖母年轻的时候使的一把枪!听人说我祖母使得一手好枪,出神入化,极其好看。当年我祖母与忠勇伯府的蒋寒应的祖母还是好友,二人都喜武术……可惜啊,蒋老夫人走的早,我祖母便将这枪放了起来,对着它日日烧香,以怀念蒋老夫人。” 秦灼哦了一声,“怪不得这枪上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是经常被人细心的擦拭。” 崔湘君点头。 “我祖母这人脾气臭的紧,她当年明明那么恣意放纵,骑马射箭无一不精。便是那些男儿都比不得她!可如今老了老了,却越学越胆小了。尤其……还要拿我的婚事逼迫于我,偏要我嫁给纨绔子弟!” 崔湘君咬着牙:“那姓周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听闻了他的大名,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我才不想嫁给那样的人。祖母当年那般英勇,如今反而变成了这副模样,非逼我嫁人,现在的祖母已然不配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崔湘君愤愤不平,崔玹则厉声开口:“崔四!你胆子倒是不小!祖母如何,也轮得到你在这儿乱讲?” “崔家的规矩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崔玹冷言打断了崔湘君的吐槽。 秦灼也不好说什么。 守规矩的自然守得紧。 在崔玹看来,崔湘君这么评价祖母,也的确是一件大逆不道的错事。 谢沂温一路并不言语,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灼。她做什么,他似乎不管不问,可那目光若有似无地总是在秦灼的周身打量。 秦灼被他看得心惊,却又不好说什么。 她只能照着自己的心思继续做事。 第18章 县主怎么知道我学过枪法 秦灼等人从水榭出来,崔湘君与崔玹已经派将崔家的侍女仆人都给带来了。 秦灼便开始对他们进行问话。 “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见到崔四小姐的?” “崔家里有什么人是你们觉得比较怪的?或者说近来在崔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没?” “崔四小姐要偷去庄子,离家出走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昨天晚上丑时上下,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可有人证?” 该问的都问了一遍。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崔家上上下下的奴仆婢女,皆没什么嫌疑。有些被旁人举报说是比较奇怪的,不是小偷小摸,就是旁人嫉恨陷害,这种事情谢沂温往那一坐,几句话一问就给炸出来了。 但是那些事情也都与少女屠夫案无关。 谢沂温看着秦灼有些沮丧的模样,淡然地走了过去,缓缓开口道:“无需将这些放在心上。查案本就是如此,没什么事情是提前准备得好好的,就会那么妥当地有线索在等着我们发现。” 谢沂温虽然在询问时候没吭声,不过秦灼问起那些侍女仆人的时候,他也始终都站在一旁站着听着。 没有阻止,也没有参与。 直到在所有的问话结束后,他注意到秦灼比之前沉默,这次口提醒。 在他看来,当差的来回跑腿,来回问话,本就没那么容易。可秦灼之前并未过问过案子,怕是接受不了这种挫败,顺便提醒了她几句。 秦灼摇摇头。 “你说的我知道。人心有别,隔着皮谁也难猜心思。嫌犯也好,凶手也罢,不到最后人证物证俱全,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这少女屠夫杀了那么多人,也有可能早就已经被人给问过话,心中围墙之厚不可想象,怎么可能被我这么几句问话给问出来。” 谢沂温眉头微皱,沉默地看向她:“那你刚刚……” 秦灼:“哦,我刚刚只是在想,有什么样的身份能正常接触到这些官家小姐们,还能探查各门各户的隐私。” “刚刚问话的这些婢女仆人们应该都与少女屠夫案无关。毕竟,他们可以跟崔家人有关系,却很难与祝家,还有其他死者的家中有什么联系。” 原来是在想案子。 此时的谢沂温完全可以肯定,平阳县主的的确确地并未注意到他。 可以说…… 从他进入崔家开始,县主的眼里就没有他的存在。 谢沂温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揉了下眉心,看着她:“你若想知道,那就跟着我。” 秦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将目光看向谢沂温,愣了下,而后睁圆杏眼,神态有些娇憨似的问道:“你要去给死者做家访?” 谢沂温心头一跳,移开看向她的目光,随意地回了个字:“嗯。” 秦灼眉开眼笑,“好!我跟着你。你放心,我做这事定然不是为了你。” 谢沂温眯眸,眼神莫测高深,俊眉微挑:“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谁?” 秦灼噎了下。 说话太快,略微有些不设防了。 “为了崔四小姐。”她很快把头低下,整理着刚刚崔家家仆们的问话题词。“她那么年轻,又好不容易被我救回来。总不能再出事,那不是白耽误功夫?” 谢沂温凝眸看她,话语若有深意:“看不出,你们关系竟如此好。” 秦灼后面的话没讲。 还有许多,她是为了自己。 崔四小姐是她重生后,拯救的第一个人。 只有让她活得好,看着她嫁人生子,走向顺当日子,她才能感觉重生是有意义的。 所以,少女屠夫必须抓到! …… 都问完了话,秦灼便跟崔四小姐告别。 “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个屠夫也太狡猾了!”崔湘君气得捏紧粉拳,而后她回过神来,对秦灼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你不在我崔府上住几日?”她嘟起红唇,皱起眉头。 秦灼摇头。“我并不适合住在这儿。” 崔湘君叹了口气:“那我又该无聊了。” 说着,她偷偷地压低了声音。“你刚刚在我们家都转了一大圈,也问了那么多口供了,真的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问话都没半点破绽?” 秦灼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线索也不多。” 崔湘君:“那完了。凶手一日抓不到,我肯定晚上睡也睡不好。” 秦灼宽慰着她道:“放心,依我看你不会有什么麻烦。凶手也许会打探你的情况,但是绝不会再次贸然出手。” “况且,刚刚我也瞧见了崔玹世子对你的照顾,专门又指派了四名身手好的侍女照顾你,你别一个人行事就行。” 崔湘君拍了拍胸口。“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的。毕竟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我也是要自己的小命的。” 她也不是个傻的。 如何能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前面。 再狂妄那也得悠着点儿。 “只是……”崔湘君叹了口气。“他就算做的再多,也不如你在我身边。你救了我一命,我心底感激得紧。如今也只有你让我信任,还能劝导我。” 救命之恩,让她从虎狼口中被夺。 只要秦灼在,她就会有安全感,所以她是真想让秦灼留下的。 秦灼拍了拍崔湘君的手:“放心。我走也是为了尽快地抓到这个凶犯。只要抓到了他,你就不会再有不安了。若是真的不高兴,你就把你祖母教你的红缨枪法再捡起来练练,以后指不定还能帮上我呢!” 崔湘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我?帮县主?县主怎么知道我学过枪法?” 秦灼唇角微勾,把崔湘君的手给抬起来,“你这手上不都写着的。虎口都生的茧子,一瞧就是银枪磨出来的。再者,你心性豁达,也有胆子。是长期练武才能有的气度。” 崔湘君顿时被秦灼夸美了。 “好!我定回头跟祖母说一声,重新捡起我的长枪来。小时候我也练了七八年呢!以为自己忘差不多了,刚刚才觉得县主说的对。我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那时候练枪埋下的底气。” “我一定努力。” 第19章 缝里都塞满蛀虫了还在自沾自喜 与崔湘君又闲聊了会儿,她才放秦灼走。 要送秦灼各种礼物的,都让她给拒了。 瞧着秦灼又骑上了风凛,崔湘君站在檐下,对着她挥手。 崔玹手握着暖炉,一身世家公子的贵气模样,在她的身后出口讽刺。 “怎么样?舍不得?舍不得也没用,人家县主都不打算留在这儿住。” 崔湘君怒瞪他一眼,哼了声:“要不是因为你一直烦人的跟着,县主那么喜欢我,肯定要留下来陪我。还不是因为你!” 崔玹翻了个白眼。 “你不光脑子不好使,在为人处世上也是个蠢到了家的。” 他挑了挑眉,“谢少卿都找上门儿来了,你是想回头连累我们崔家挨骂的吧?再让皇上给我们崔家下道圣旨,讽刺一下把人家新婚小两口收留在自己家?你脑子被驴给踢了吧?” 崔湘君怒道:“你闭嘴!说话这么讨人厌!烦死了!” “你倒是挺喜欢摆你贵公子的范儿,那你这张毒舌就针对我这自己人,怎么到了谢少卿那里就不行了?” “被人家三言两语刺了回来,也是没脸!说什么自己是聪明人,你也就在我面前显摆显摆,到人家大理寺少卿面前还不跟只鹌鹑似的?” “呸!不理你了!我去练枪!” 崔湘君一跺脚,转身就回了崔府的大门。 崔玹瞅着她进了门,低低着道:“这死丫头,嘴不也一样毒?还专挑别人心窝里扎。” 呼—— 他松了口气,好在人找回来了,万幸。 崔玹挥了挥手,让家仆过来,交代了一声。 “去一路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去哪儿。能打探案子的情况,就尽量打探。” 家仆匆匆骑马跟着而去。 崔玹俊美的脸上这才闪过几分森然的冷意。 动手都敢动到崔家人身上来了。 他还真是低调潜藏的够久的,让旁人都能骑到崔家的头上。 也该动动骨头,总不能让缝里都塞满蛀虫了还在自沾自喜,那时候就不叫蜇伏,而是……苟延残喘了。 …… 秦灼本是要前往祝家的。 可谢沂温却扭头领着她先回了屋。 “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了再去。”谢沂温缓缓着道。 秦灼一噎。 转念一想,倒也是,她身上其实还是挺狼狈的。 忙碌了一晚上,精神也憔悴。 真的去拜访祝府,还有前去其他死者的家中,穿成这样并不合适。 崔府还好,她毕竟是崔四小姐的救命恩人,崔家人就算是看不惯,也不敢多言误事。 可其他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秦灼便听了他的,回了暖阁,在鸿雁的伺候下又新换了一身。 依旧不是什么特别喜庆的衣物,只是新裁剪出来的素雅一些的新衣,嫩绿色的夹棉小袄,配同色系的湘裙,脚上的鞋也一并换了。 换鞋的时候,金嬷嬷脸色一变。 连忙让泓雁去准备艾草和热水,新鞋新袜都放到一边,金嬷嬷帮着县主泡着脚。 “等下县主再泡个澡,头发也打湿了多处。” “县主就算迷上了断案,也得注意身子。如何能这般糟践自己。” 秦灼愣了下,无奈着道:“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人总是会疏忽一些,况且我的脚趾不影响走路,没什么大碍。”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秦灼还是乖乖听话。 金嬷嬷叹了口气。 县主自小是由她带大的,她做事雷厉风行,性格稍显极端和刚烈,倒像是她的娘亲长公主一般。 “老奴是少不了要说一说县马这人的。哪里有新人做事这般不着调的?县主的身子可不比旁人,那是金贵的很,怎么能这么不打紧?” “要是这脚再等等,就该红肿冻坏了。” 金嬷嬷心疼得紧。 秦灼没敢回怼。 金嬷嬷说了她几句,她也一并心甘情愿地受了。 只换上了干净的一套衣服和鞋袜,秦灼才抱着金嬷嬷,在她怀里撒娇。 “嬷嬷放心,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好好地跟着您一起过日子,哪里会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呢?我只是一时急着出门给忘了。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忘。” 金嬷嬷瞧见秦灼这么说,这才放心又宽慰了下来。 到底是她宠大的县主,她能有这番话,已经足够了。 “老奴能得县主如此看重,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灼摇了摇头,很认真着道:“嬷嬷不要说这种话。你要长命百岁,看着我成亲生子,再过几年再帮我带孩子呢!” 金嬷嬷顿时脸皱成了一团。 “你可饶了老奴吧!一个县主老奴都还拿不下的,再来个小公子,那我这把老骨头更折腾不住。” 话虽这般讲的,可金嬷嬷眼里闪耀的光却藏不住。 秦灼心底微酸。 上一世的嬷嬷为了救她,死在了冰冷的县主府门口。 她也不能将她风光大葬。 只在后来的年岁中无数次后悔,为何她不能将她与白鹰带走。 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她身为一方县主到底为何。是为民申诉,保护身边的这些人,而绝非只享受出生即有的富贵,肆意妄为。 洗漱完毕。 秦灼被金嬷嬷要求,接下来断案不能再穿得单薄,更不许不乘轿子。 还有风凛直接被拴起来,不让出门了。 秦灼无奈,好在金嬷嬷虽然要求高,却并没有让她不再出门。 白鹰这边,自然也被金嬷嬷好生一顿呵斥,她垂头丧气的,却全听了进去。 毕竟,县主这一日确实奔波,也着实冻着了脚。 白鹰于这些,自然都是认的。 秦灼收拾妥当,便举了伞,踩了嬷嬷缝的防雪加厚的靴子,暖暖和和地去见谢沂温。 谢沂温在等她。 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直接了当地说了要求。“我们去祝府。” “死者是祝锦雁,祝家嫡次女。身份也低微,她失踪于七日前,凶手应将她是骗出宅院后,才将其杀害。” 谢沂温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到了祝家,问话的就是我了。” “好。”秦灼明白。 她要的只是线索,还有旁人的口供,以便清楚的知晓死着生前的人际情况。 其他的,已经不再能影响到她了。 第20章 如非必要,并不想再打扰她 礼部尚书祝鹤安的宅子购置在长安的稍显偏僻的郊区。 此处靠山临水。已不在长安中心位置。 据说是祝鹤安为官清廉,一生显少有积蓄,所赚得银两,皆数全送他人。 至此,他自己亦再无更多的钱财购置长安中心的房产。 最终只能选择偏远之地,每日坐马车来往集市。 祝鹤安身为尚书,虽则点卯早,又回去晚,他却依旧能做到丝毫不乱,还从未迟到过。 也与他还在长安中心租赁过一套房子可以临时居住有所关系。 秦灼下了轿子,又稍等了一会儿,瞧见了谢沂温骑马走来。 祝家的宅子前,此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秦灼立于门口,谢沂温走来:“一起进去。” 祝家人对于谢沂温还是挺熟悉的,一瞧是他,不等通报便将大门给打了开。 二人迈步前往。 祝鹤安的宅院里收拾的很干净,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布置的妥帖妥当,无一处不透露出居住人的品味。 这宅子若不是位置极好,怕是确实要一笔不少的银子。 “县主。” 秦灼在打量着宅院之时,耳边传来谢沂温的声音。 她回头看向他。 谢沂温眸色中带着打量。“县主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秦灼:“嗯。” 她浅笑着点头,眼底并无笑意。 谢沂温眉头紧锁,双目微眯,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可是我何时得罪了你?” 秦灼脚步一停。“谢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你往日并不会叫我谢大人。” “嗯。说来好像是这样的。”秦灼低垂着眉眼,收起了笑容。“可往日谢大人不是很厌恶我自来熟么?” 谢沂温一噎,想要质问的话于此时到底是问不出。 秦灼仰起了眼,眼底被清晨刚刚出的太阳射入眼底,微光闪烁,映衬着她瞳仁中的冷漠。 “谢大人,之前是我冒昧,可如今的我却已然清醒。不想做令谢大人厌恶之人。” “谢大人原谅我之前的骄纵,日后我会鼎力助你,尽量……让我们彼此回到以前的轨道上。于你于我,皆大欢喜。” “谢大人若是没什么好问的,那我们该做正事了。” 秦灼继续往前走去。 谢沂温喉头微堵。 头一次察觉到平阳县主说话能有种令人无形中想发闷火的能力。 可他却又觉得自己发不起火。 这秦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眼前不远处瞧见祝鹤安领着已经站在正厅外迎接了。 谢沂温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微偏一点,立于人后的祝思思,不由自主地又径直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秦灼身上。 注意到秦灼面色毫无变化,他的心更奇怪了。 “平阳县主、谢大人请进。” 祝鹤安向着秦灼和谢沂温拱手行礼。 秦灼点头,与众人一道入了正堂。 外面风雪只是暂停,阳光虽然已经出现,消雪并未很多,只比昨日还要冷。 “钦天监说的是,还有几日风雪。可天气可真不怎么样。” 祝鹤安说着,神色中还带着急切。“不知这案子进展如何?可有什么新发现?” 谢沂温语气沉稳。 “凶手应为一名身高丈许的男子,出身富贵之家,其行走姿势略微有些不大对劲。可能微跛,只是平日里大概瞧不出来。” “听闻他于今日凌晨还袭击了其他人?”老尚书缓缓开口。 即使身不在官位之上,他所能得到的信息也并不少。 “是崔家吧?” 谢沂温抿了口热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崔四小姐被掳走,于本人的名声有一定影响。 这种事情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便罢了,于他这里,便是真实的,却也绝计不能就此认下。 “不瞒尚书,凶手行为狠辣,做事极端。在他的手里,已然有好几条人命。我今日到此,想要细察关于祝锦雁小姐的情况。” 秦灼在一旁听到这儿,连忙补充了下。 “不仅仅要询问祝六小姐身边的侍女及这宅院里的一干人等。还要重新验看尸身。”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虽然已看过一遍,可为了保守起见,仍然需要再细察。” 秦灼这话说出来,正堂祝家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祝鹤安挑眉看向秦灼。 “县主,应与此案无关吧?小女尸身已然收入棺木,等待入殓。如非必要,并不想再打扰她。” 秦灼秀眉微锁。“只是……” 她后面的话并未说完,谢沂温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很快就将目光看向了祝鹤安,打断了秦灼的话,也帮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祝老尚书若是想尽快破案,想要抓到凶手,那就必然需要我等尽心尽力。可若是不得您的配合,那这案子想要抓到人只能说是难上加难。” “府衙并非没有可用之人,可若是祝老尚书不愿意配合,那只会令杀害令女的凶手逍遥法外。亦或者再过一段时间破案了,抓的人却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谢沂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祝鹤安焉有不明白之理? 他将目光看向谢沂温,缓缓开口道:“好。只此一回了。” 祝鹤安:“小女七日后便要下葬,还请少卿大人与县主能查明真相。” 谢沂温:“下官定然尽力。” …… 谢六小姐的灵堂已经布置了起来。 灵堂中间放置了一口棺材,周围的纸扎摆放了一屋。 棺材还未封上,尾部放置了火盆和香炉,入口处一眼便能瞧得见。 谢六小姐死不瞑目,还需要做些法事,方能让她封棺入土。 秦灼进去之后,便径直去看棺材里放置的谢六小姐的尸身。 谢沂温脚步一顿,神色未明,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打量着。 祝家人并未上前,怕徒惹伤心,又有些忌讳。只有祝六小姐的贴身侍女小桃在一旁哭着,瞧着秦灼伸手入了棺材,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哭都忘记哭了。 “这……这是做什么?”小桃回过神来,这才结巴着开口问。 秦灼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倒是跟着秦灼前来的白鹰几步走了过去,对着小桃道:“这是平阳县主,已经得了祝尚书的首肯,跟你家小姐做告别。你若是害怕,先出去吧。” 小桃:“……” 第21章 之于他而言,便是撼天动地 还未听过有县主这么告别的。 小桃咂舌。 她吞咽了下口水:“县主,我家小姐如今这形象怕是多有不变。我担心您会……” 秦灼回眸看向她。 “多谢,无碍。” 小桃放下心来。 县主身份高贵,真被吓着了她被连累怪罪便不好了。 当时她家小姐被人送回来之时,她上前扶尸大哭,悲痛欲绝。 当时一定要再见小姐最后一面,却不想被盖尸的白布取下,那一张遍布伤痕扭曲狰狞的面孔,吓了她好一跳。 已经好几夜做噩梦了。 若非她不曾做过亏心事,怕是如今连守棺在此,她也是不敢的。 秦灼未曾将这插曲放在心上,安静地看着棺中面目已毁的女子。 心下喟叹,貌美似玉般,如今竟如雪般飘逝。 尸体自昨夜被杀,呈现尸僵要比平时晚。若非行凶之时被发现,可能死亡时间还很难确定。毕竟是雪天犯下的案子,尸体被冷冻过,会延迟一定的死亡时间。 此时因着外界的温度依旧不高,这尸身呈现的比往日更僵更沉。 尸身上的痕迹,秦灼已经检查过一遍,又再一次做了表面简单的检查,也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在要检查背部时,秦灼用力推了推,却发现她推不太动。 “怎么了?” 谢沂温注意到她的动作,轻问了一句,而后自答一般的,在一旁一个用力,帮着秦灼将尸体给翻了过去。 秦灼低头去看,一缕发丝落在她的脸颊处不停地来回动,有些遮挡视线。 她有些烦,回眸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一瞧这眼神便立刻懂了,迟疑了下,上前将她的发丝拨至了她的耳后。 秦灼愣了下神。 “你头发……”谢沂温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慌,心脏狂跳。 黑色的瞳仁里,映衬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谢沂温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很蠢地做了一件令他自己都极其无语的蠢事。 “哦。” 秦灼恍然大悟,“谢谢。” 她又低头去仔细检查尸体。 谢沂温站在原地,整个人僵住。 尤其是刚刚触碰了秦灼头发的那只手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回过神来,发觉秦灼本人似乎与往日确有不同,而且……她过于平静到,几乎并未察觉到他刚刚做了什么震撼的事。 是的。 之于他而言,便是撼天动地。 “这尸体看起来与之前检测的并无两样,虽然被人搬动过,不过看起来依旧。”秦灼皱眉,心下些许不大舒服。 若是如此,便说明此次验尸并无可用证据。 “我们如今的线索很不够,证据链条还不够完整。不过能完整推测的,应是凶手到了帽儿巷之后的抛尸及逃离细节。想要更多的,便没有了。”秦灼稍显挫败。 谢沂温在此时开口了。 “破案向来不易。有些关键的链条缺失,的确会造成麻烦。这个,就需要一点运气。” 秦灼匪夷所思地将目光看向他:“运气?” 谢沂温点头,注意到她黑色瞳仁闪烁的光亮,略微感觉到刺眼。 “确实是运气。我们这一行,往往不经意的发现,才最致命。” “如今已有线索指明的凶手画像,已然很精细。我们如今缺的是一点点运气。” “这个运气并非是往日所言的那种时运,而更多的像是各种努力达成的一条分界线。也许结果会匪夷所思,也还会有新的许多细节贯插穿梭,最后指向的答案,会让我们以为是运气,却是最符合实际真相的结论。” 谢沂温说着这话,似乎是安慰着秦灼,却又仿佛是总结自己。 秦灼若有所思地跟着又念叨了下。 “运气……” 她眯眸,而后又弯腰低头,将祝六小姐的尸体头部放正,掰开她的口部进行检查。 “果然!” 她的目光注视着祝六小姐发青黝黑的齿根,内部的一处槽牙的位置,极其明显地缺了一个牙而呈现出黑洞的样子。 “谢沂温,你瞧……运气来了。” 说着,秦灼笑靥如花。“死者的一颗后槽牙没了。” …… 祝六小姐的贴身侍女小桃讲述了近来祝六小姐的情形。 “说来,我们家六小姐平日极其认真,行事一丝不苟,从不慌乱。而且很体恤下人,对我们都很好。” 秦灼听着谢沂温问话的同时,正在打量着祝六小姐的闺房。 房间的布置整洁大方,用色极其素雅、清正。 闺房如同书房,虽不至上等,却自有一番雅致。 可见祝六小姐品格上行,是个读书识字的。 祝六小姐的书桌上放着的是她平日里阅读的书籍,一本未看完的杂书。 秦灼打开看了几眼,杂书是故事型的,闺阁中多言传。里面的内容讲到优秀之处,则用了极其好看的簪花小楷做红笔批注。 秦灼挑了挑眉。 忽然对着小桃指着手里的杂书问道:“这几笔的批注,你可知是谁写的?” 小桃瞅了一眼:“是叶空公子写的。” “叶空公子?”秦灼忽然来了兴趣。“你家祝六小姐认识一位叶空公子?” 小桃一时有些吞吞吐吐了。 秦灼知晓她必然有些难言之隐,便安慰着道:“放心,你尽管与我说,我与谢大人二人只是为了案子听听,若有不妥之处,必不会另有他人知晓。” 小桃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县主想听,那我便说。” 小桃:“这位温公子是我家姑娘去书肆借阅书籍之时认识的。记得是半年前,小姐突发其想要去书肆借阅书籍。她挑来挑去,挑中了这本卖的还不错的杂书。小姐说了,这书语言秀丽,作者文风极佳,只是遣词造句多含他义,她一知半解的,读了之后,便很想再找人跟着一起聊聊。” “她极欲分享心得,却苦于没有知音。借阅的时间到了,她便将这书籍送了回去。后来依旧想不大通,便又去借了来。第二次借阅,我家小姐便注意到了新多出来的这些批注。” 秦灼挑眉。“所以他们二人是以批注相识的?” 小桃点头。 秦灼眼神发亮。 总算发现更有用的信息了! 第22章 你如今对我已这般无情了? 谢沂温闻言,眸色微深。“你可曾见过那个温公子?” 小桃摇头:“没见过。” 秦灼心下一沉。 小桃:“我家小姐只每隔三日借阅一次,三日再做批注。我倒是记得后来有夹书页放书签进去。对方也有回语。小姐与此人虽然有联系,但并未行为出格,我便不想多提。” “只是如今我家小姐被人所害,还死的那么惨,我将此言明,也是为了小姐能尽早安息。” 秦灼举了举手头的书籍,看向了谢沂温:“这本书我可否拿走?” 谢沂温摇头,注意到她有些垂头丧气,补充了句。 “你可在大理寺看,身旁必须有我监察。” 秦灼眼睛顿时亮了。“好。没问题!” 二人又问了其他侍女们一些话,之后秦灼又去后花园一趟,而谢沂温则去向祝鹤安老尚书请辞。 祝鹤安沉痛着道:“小六过几日便要下葬。只有缉拿住凶手,亲自看到他被教训,我才能心安!” “此人行为令人发指,已犯下累累命案,祝老放心,我等必尽心尽力。”谢沂温拱手行礼。 祝鹤安点头。 正聊着,秦灼的身影缓缓地自后花园而出。 她朝着谢沂温走过来,眼底带着亮光。 她对谢沂温点了点头。 谢沂温得了示意,对着祝鹤安告辞。 出了祝府,白鹰扶着秦灼上了马车。 刚刚坐上马车,秦灼还等着谢沂温要不要上来的,便听到了一道女子悦耳的声音。 “谢大人!” 祝思思喊了一声,之后谢沂温便没上马车,反而转去与祝思思说起了话。 白鹰咬了咬牙。 “真是过分!这人怎么又缠上来了?她眼里何曾有过县主?谢县马怎么回事,居然大庭广众之下,与这女子在一旁拉拉扯扯的,他把旁人的事看的比小姐还重?” “县主你……” 白鹰发了句牢骚,本是替县主说话的,只一回头却注意到她家的县主似乎在跑神。 那神色分明是对这祝思思所作所为丝毫并未在意。 白鹰看到县主这模样,想到之前她刚刚发的誓,顿时火气消了下来。 “是奴婢行为不当,又冲动说话了。” 秦灼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白鹰在道歉,她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行为不当的,人嘛,要是能那么快就把自己的性格给改正,那不就立刻成圣人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白鹰眉头微锁。 她定定地看着自家县主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县主不在意县马了?是喜新厌旧,不喜欢他了?” 秦灼愣了下,刚刚想解释的,便被白鹰打断了。 “县主本该如此的!” 秦灼:“?” 白鹰:“县主何等尊贵,便是整上十个八个面首放入府中,自有一番逍遥自在,何必为情所困?依奴婢所见,天底下长得好看的男儿多的是,比谢县马俊俏的儿郎也不是没有。县主早该丢开他,再多寻几个在身边,您养得多了,便对这感情的事情理解,亦不会再吃这等苦了。” 秦灼:“……” 她轻咳了一声,并未接话。 掀了下帘子,她往外瞧了瞧。 谢沂温的确与祝思思二人立于廊下,只是守礼守规矩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并非孤男寡女,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很快就放下了帘子,不再关注他们,反而继续仔细思考案子。 白鹰见县主这样子,便放下了心来。 只念叨着外面的雪天更冷了,如今这马车里也不慎暖和。说着,还取了手炉来,塞入秦灼的手中。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 奚奚碎碎的,清冷卓绝。 握着手炉的手虽然热的,可秦灼的脚又开始冷了。 她的脚,一冬天都是冷的,怎么也暖不热。 …… 檐下冰凌剔透,风雪依旧。 女子眉眼看向俊俏男子,身形微颤。 谢沂温看向她:“祝二小姐,天寒地冻,还是回去养着病体比较好。” 祝思思纤指微缩,目光瑟缩,贝齿微颤。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如今对我已这般无情了?” “我想与你说一些心底话。”祝思思咬着下嘴唇。 谢沂温神色复杂,目光淡然。“你说罢。” 祝思思环顾下四周,神情茫然,我见犹怜的姿态仿若她是柳絮一般无依无靠。 “这里不怎么可以。”她怯懦地提出要求。“我想换个只有我们两人可以说话的地方。” 祝思思眉眼间带着恳求:“求你。” 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让谢沂温愣了下。 他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祝思思本以为自己这番姿态,定能让谢沂温顾及之前的关系,便是不如之前那般熟稔,也会稍显对她的怜爱。 只是……她真的做了,这男人却完全冷漠,半天都没有说话。 祝思思瞬间心里没底了。 “谢……谢大人……” “祝二小姐。”谢沂温拧眉。“祝家是守礼之家,理应知晓最基本的男女大防。况且……我已为人夫,与闺阁小姐单独相处未免不符合规矩。”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令祝思思张了张嘴。 “可我们以往……” 谢沂温目光幽静。“以往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两家本就有意让我们说亲。我们当时又年幼,青梅竹马的,也没什么限制。可现在已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 祝思思顿时傻眼。 “那我们之后就……” 谢沂温点头。“祝二小姐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自当谨守本分。谢某人可以做祝二小姐的兄长,若是真心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只是单纯只有我们两个人见面,那便多有不便,也相当不合规矩。” 谢沂温笑了笑。“祝二小姐是个知礼的,我自也是心悦诚服。” 祝思思哑然。 沉默了许久,她把手里的帕子捏得死死的,已经要发皱了似的。 倏然听到一旁小厮长烟提醒谢沂温要回衙门的声音,她骤然惊醒,忙道:“我是想说关于我六妹妹的事情。” 祝思思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低了下头,再抬起来,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她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心上人!” 第23章 县马那人冷冷漠漠的,终究是配不得县主 秦灼从祝家回来,就先打了热水洗漱。 雪又下大了,下得密密稠稠的,不一会儿,檐下已经被清扫过的路又多了一层厚厚的白。 好好的泡了个澡之后,秦灼便坐在暖阁的书桌前,提起毛笔在纸上书书写写。 白鹰过来看了下,却见上面写着“弃尸”、“牙齿”、“帽儿巷”等等一些奇怪的词。 金嬷嬷也瞅了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县主,你如何会痴迷起破案来了?” “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弄这个?你瞧瞧这一双脚给冻的!” “你若是真喜欢案子,让谢县马回来说与你听听,知道一些细节便罢,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白鹰没吭声,不过她的表情也能瞧出,她极赞同金嬷嬷说的话。 秦灼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金嬷嬷身边,搂住她的胳膊,撒娇着道:“我这也真是喜欢。以前并不知晓自己喜欢什么做什么,才会瞎胡折腾、胆大妄为,才会给皇家丢脸。可如今我好容易有了这进取心,日后万一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岂不好事一桩?嬷嬷快别念叨了。” 金嬷嬷伸出手指戳了下秦灼的额头,无奈的很。 “县主倒是会哄得老奴同意你去做这档子事儿,你做归做,别把自己给折腾坏了呀!这些都是下人们跑腿儿的活计,你多安排白鹰她们动一动,让她们多跑跑,怎么反而自己亲力亲为的,那不是本末倒置?咱们这养奴才可不是让他们享福自己受罪的!” “况且,说白了,破案子靠的是多人守株待兔,要多查多等才行。咱们家里人多,不怕没人没消息,倒是县主放着这么多人不用,自己反倒操那么多心,也是不该。” 秦灼见金嬷嬷如此,哭笑不得,很快摇了摇头。 “嬷嬷不明白。案子只有自己查出来才有意义,若是靠旁人,就如您说的我大费周章做什么?自然是因着喜欢才乐意如此。” “嬷嬷,我是真的喜欢查案,而且我定能抓到凶手!你就别因为这点小事担心了。” 金嬷嬷叹口气,她一边皱眉,一边用目光打量了下秦灼,而后取了鸡毛掸子帮秦灼把刚刚放在一旁的披风上的雪扫净。 “嬷嬷……”秦灼立着没动。 金嬷嬷转身,放下了披风。 “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我怎的你了。” “行,不让我担心你查案子可以,那这圆房的事呢?” 秦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圆房?” 金嬷嬷:“你与县马可是昨日刚刚成的亲,这成了亲第二天就因为什么命案的,到了现在一个还在外头跑着,一个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正事儿给办了?” 秦灼揉了揉眉心。 是了。嬷嬷说的倒也不差。 她这重生之后的两三天,只顾着想着破案,想着救人命、抓凶手。 的确有收获,也令她欣喜,救了崔湘君和那两个没有出事的路人,她只想着破案子,改变人生。 也的的确确的把什么成亲,什么圆房的事儿都给抛诸到脑后。 若是金嬷嬷今日不提,她怕是根本就想不起来。 “没话说了?” 金嬷嬷苦口婆心。 “老奴就知道县主跟县马二人还在胡来!县主为了县马把自己名声都毁了差不多,又闹出如此多的事儿。好容易如今成了亲了,现在却如同变了性,倒是互不相见,断了往来了! 依老奴之见,若是县主反悔了,倒不如趁早去办了和离手续,也好另行婚配。” 金嬷嬷说这话不过是气话,却不想发愣着的秦灼反应过来,竟听了进去,诚恳地点点头。 “嬷嬷说的极是。我确实应该学着放手。” 秦灼思索了下,决定就算和离,也需做的周全。“此事儿待我忙完这阵子,与谢家人好好商量。最好等到谢沂温成了大理寺卿,那时谢家人便不会为难谢沂温了。” 金嬷嬷吃了一惊。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提醒下主子别忘记自己当年如何之努力才有今日。 也算提醒县主,不能太给县马好脸,以免对方蹬鼻子上脸的,日后不将县主放在眼里。 可未曾想,县主竟然不知是为何有了想要和离的念头! 这下可麻烦了! 金嬷嬷眉头一锁:“县主,你与县马这到底……?” 奇怪! 就三天前,县主还为着要嫁给谢县马要死要活的,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秦灼:“嬷嬷不必问,日后就明白了。我小憩一会儿,酉时叫我起来用晚膳。” 一大早,她便跑了两处,过午时还未曾用膳。 这会儿头懵懵的,屋子里一暖,人便困顿。 休息一阵子再起身。 …… 屋檐外,金嬷嬷神色严肃。 见白鹰自小厨房端了饭食过来,她一把拉过了她。 “县主,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功夫,金嬷嬷压低了声音,与白鹰小心地说起小话来。“你一路跟着县主,可曾发现县主与县马二人为何如此冷漠?” 白鹰摇头:“这个……不清楚。不过县主这两日,确实只想破案子,也不怎么搭理县马。” “依我看,县主如今转了性子是好事,总不至要为那等身份之人,心生怨愤,愤世嫉俗。反而于破案一道别有风景,倒是极好。” 白鹰说着冷笑。“县马那人冷冷漠漠的,终究是配不得县主!” 金嬷嬷闻言,板着脸教训起白鹰。“我知你素日瞧不上县马,可如今县马已与县主二人成亲。他们是夫妻一体,你总得想得长远一些。莫要生事!你只管说说县马有何反常便是。” 白鹰哼哼,握紧了腰间别着的大刀。 “我瞧着也许与那祝家二小姐的些许关系。” 金嬷嬷眯眸,顿时来了精神:“祝家二小姐?” “对!就是听闻曾与谢县马有过婚约的那个祝二。”白鹰语气不屑。“我今日可见到了真人了。不过就瞧着她倒是会与县马在一道彼此之间拉拉扯扯的,也不知羞!还是老尚书给教导出来的,没一点名门闺秀的模样。” 第24章 埋土里十年了,才刚刚从地里刨出来 金嬷嬷这下明白了。“那县主刚刚说的话是气话罢?” 白鹰愣了下。“什么气话?” 金嬷嬷:“县主刚刚被我问了几句,便急冲冲地说着要与县马和离。给我唬了一通,如今听你说这意思,八成是气话。” 可怎么又瞧着不像呢? 金嬷嬷拍了下大腿,心急如焚。“这县主再任性,也不能头一天成亲,第二天和离啊!真闹出去,县主少不了要被太后和皇上责骂。到底是成了亲了,小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处理的!我得帮帮忙去!” 白鹰还没得及反应,金嬷嬷便急匆匆地到县主府的门口交代起门房来。务必让他们等到县马回来,就赶过来通知她。 白鹰嘟囔着:“何必管这些?县主与县马之间便是真和离,那也是县马吃亏,与县主有何干!” 嬷嬷这是吃饱了撑的啊! …… 秦灼倒并不知金嬷嬷因着她的反常,以为她如今在气着县马。 她洗漱完躺下本要小睡的,一闭上眼,脑海里自动浮现了祝锦雁的尸身。 一双不甘又惊悚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看,满脸血痕,神情愤恨。 她睡不着了,便又坐起,走至书桌前,把写于宣纸上的线索细节再一次认认真真地进行分析。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一颗缺失了的牙齿的字体上。 这牙齿是死后所拔。 而她很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她第一次见到祝六小姐,检查其尸身的时候,这牙齿是完整的。 噌! 秦灼猛地站了起来! 她几步走出门,白鹰见状,连忙取了新做的蓝纹锦缎夹棉的厚实披风过来,赶紧给秦灼披上。 “县主,外面风雪太大,天很冷。您这别来回出门,还连口热饭也没吃的……”白鹰小声说着,脚步却极快地追了上前。 直追着县主到了马厩。 看着县主又把风凛给牵了出来。 白鹰:“……” “县主,你这……” 秦灼一勒缰绳,神色淡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先办去了。若是嬷嬷问起来,只说让她别等我,若是可能,我在外头随便用点便行。” 白鹰顿时一噎。 “奴婢跟着您一道去!” 她这话刚刚说出来,却见秦灼已扬声鞭马,离她两丈远。 秦灼于马上回头:“不必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更方便。” 白鹰叫不及,却见县主已然远去了。 等白鹰去把金嬷嬷找来,秦灼早已骑着风凛不见了踪影。 金嬷嬷气得直跺脚。 “真是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下这么大雪,县主这莫不是疯魔了!” “你还不立刻追上去?县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也别要了。” 白鹰点头,也牵了马去追人去。 便在此时,金嬷嬷远远瞧见,大门口一口四人抬的小轿停下,谢沂温从衙门办差回来,已到了门口。 金嬷嬷绷紧老脸,双拳紧握,小碎步往前走,行至大门口,她压低声音,怒气冲冲着道:“县马倒是回的巧。你过来!老奴有话问你!” 谢沂温不明所以。 金嬷嬷身为自小就养大县主的老奴婢,深得县主看重,虽则往日不言不语、不苟言笑的,却不至于如同今日这般神色冰冷。 他何曾得罪过她? 谢沂温跟着金嬷嬷行至廊道,四下无人。 金嬷嬷眉眼犀利,眸色冷绝。“谢县马,县主嫁于你可不是要委屈着的!” 谢沂温:“?” 金嬷嬷阴沉着一张脸:“你与那祝家二小姐拉拉扯扯的,可曾将县主放在眼中?” 谢沂温:…… 他刚刚想要解释,他未曾失礼的,耳边倏然听到了金嬷嬷的下一句。 “县主已然气得要与县马和离!” 谢沂温心头一跳,他缓缓抬起眉眼,眼底的疏离与全身冰冷的气质令金嬷嬷不寒而栗。“和离?” 金嬷嬷注意到向来温润,有君子之风,不言不语的谢三郎,倏然神情冷冽,眸色冰寒,如同寒冬腊月的霜雪,一时哽住。 谢沂温紧紧盯着她,语气平静,不怒而威。 “县主人呢?” 金嬷嬷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刚刚出去。” 谢沂温:“坐轿?” 金嬷嬷:“不是,县主她是骑了风凛出去的。我急死了快!” 谢沂温没再说什么,一转身一袭蓝衫,投入了风雪之中。 金嬷嬷站在原地,“这小两口闹什么?县马这不是……挺关心县主的?” …… 秦灼将马拴在义庄门口。 看守义庄的刘老头佝偻着背,听到外界有响动,便取了灯笼出来瞧。 便见大雪纷纷中,一道蓝色的身影立于门前。 天如今黑的早了。 因着下大雪,更是阴沉着可怖。 秦灼举起令牌,简单开口道:“我是平阳县主,麻烦您帮忙开个门,我要验看尸体。” 平阳县主? 刘老头枯树一张的老脸上,眯缝般的眼微睁。“随我来。” 秦灼紧跟其后。 刘老头的脚步并不快,秦灼看过去,他的脚有些微跛。 “我这义庄,有衙门的仵作前来,有大理寺的官员们前来,有前来认领尸体的家人们来,可却从未有过什么县主来。还是来验尸的,倒是有趣。” 秦灼听着刘老头这么说,笑了笑。 “以后还会常见到我的。” 这只是她第一次参与案子,而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刘老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有趣。我放你进来,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劳什子县主,只因为你瞧着胆子大。胆子大了好啊,总比小气着强些。” 秦灼点头。“我知道。” 她心一软,老头子还是那么傲气。 这并不是她头一次见刘老头。 事实上,在她后来学习验尸的过程中,刘老头教了她不少。 他们亦师亦友,她对他的了解可是不少。 “你手里拎的什么?”刘老头鼻子动了动。 秦灼轻笑。“锦绣坊酿制的女儿红。埋土里十年了,才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要不要尝尝?” 刘老头眼睛顿时亮了。 “你这县主,倒是会来事。给老夫来点儿先。” 秦灼挑眉:“那得先验尸。” 刘老头咂巴了下嘴,哼哼着道:“行行行!给你验!给你验!等下看到那些老朋友,你别害怕就行。” 秦灼眸色闪着光,唇角带着笑,跟着刘老头停在了停尸的正堂门口。 第25章 就当抵了你的酒钱 “我进去验尸。你先喝着,别等我。” 秦灼将手里拎着的酒递给刘老头。“直接告诉我那几具被毁了容的尸体在哪儿就行。” 刘老头脚步一顿。“你要查那少女屠夫案?” 秦灼嗯了一声。 刘老头轻笑。“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挺好,你进去往左走,靠着墙放着的那几具就是。” “有两具身穿绫罗绸缎,其他三具衣物稍显普通,不过也不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你说说,这两具尸体亦是少女模样,身上的衣着一瞧就出身于富贵人家,却就这么没人认领。奇怪不?” 秦灼此时也已经走到了刘老头所言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五具尸体,只用了草席裹着,放置在薄口棺材中。 “五具?”她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凝滞。 凶手竟然在外还杀了这么多人! 刘老头点头。“这几具尸体身上的伤痕挺明显,都是刀伤,又都被毁了容。一瞧就是一人所为,我就放在一起等待大理寺来人验看。” “大理寺还没有来人,倒是等来了你。” “我也想瞧瞧你这丫头怎么验尸的。有趣。着实有趣!” 刘老头一听是少女屠夫案来的,也不着急喝酒了。 秦灼听着刘老头这么说,脸色微沉。 这里竟然真的还有没有被官府记录在案的,死于少女屠夫的尸体。 她只是前来撞一撞运气,却没想到,竟然确实并非是假的。少女屠夫手段残忍,已在大理寺明确记录在案的死者数量已然不少。 死者身份已经知晓,可除了案卷上所留的仵作验尸记录之外,并没有尸体可以供她来检验。 有家人的尸首,早已经被家人给领了回去,过了那么长时间,也已经下葬了。 她若是想要开棺验尸,无疑是难于登天。 刘老头本身就有验尸的本领。 他以前是边疆的军士,见过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等到自己腿跛了,便只能回到这长安城里养老。 只他家人都因为几年前的一场疫病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离散于外地,已经没了消息。 刘老头有一套验看尸体的能力,除了仵作技巧,还有在军中所学的侦查能力,所以……他这里若是有尸体是少女屠夫下的手的,他是早就已经发现了。 秦灼来这里,一个是想看看刘老头,另外一则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还有没有人认领的少女屠夫杀死的被害人尸首。 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竟然真的有。 而且一连竟然有五具之多! 如此之多的尸体,让秦灼都感觉到心脏有些颤抖,一时脸色更为阴沉。 “怎么了?不敢上前验尸了?”刘老头目光落到秦灼的身上,他上下打量着她,笑了笑。 秦灼摇了摇头,几步走了过去,忽然对着刘老头很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 “老头子,把你的药丸给我一粒。” 刘老头:“?” 他狐疑地看了下秦灼。“什么药丸?” 秦灼:“防尸臭的。” 刘老头:“……” 这丫头!她怎么会知道他有那种药? 刘老头嘟囔着:“给你给你!就当抵了你的酒钱,我老头子正好不想欠下人情,给你几粒。” 秦灼取了一粒放入口中,而后走了上前,戴上了布置的手套就开始翻看尸体。 这几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各有不一,有一具甚至还有些许的白骨化。 也是一名女性,死的时候却并不显得很年轻,反而是有些年纪,从骨龄上看,约莫四十岁。 秦灼挑了挑眉。 四十岁与其他被害的少女之间这算是第一个比较大的差异了。 少女屠夫向来杀死的都是一些涉世未深,久居深闺的少女,像是这样年纪的,似乎确实是头一个。 “这具应该是最先被少女屠夫给害死的那个。”她喃喃着道。 随即她开始验看牙齿,果然…… 后槽牙所在的位置有明显的被人为拔掉的痕迹。 秦灼又检查了下,这具稍显白骨化的尸体衣服已经损坏许多,不过依旧有许多可以看出原来的质量。 她取下一小块布,放在烛火下瞧着,质地极好,像是蜀锦。 这东西可是贵重的紧,非是达官显贵可是穿不起的。 呼—— 一道狂风吹起,将这义庄的正堂的窗户给吹了开。 屋子里噌地一下,一具尸体“坐”了起来! 秦灼被这一行径给吓了一跳,心脏狂跳起来,刘老头倒是一点儿都不怕,只几步走了过去,翻看着那“坐”起来的尸体。 “只是尸僵发生了,正好这会儿坐了起来,没把你给吓着吧?” 刘老头检查完尸体,一回头瞧见秦灼站在原地发愣,于是问了问。 秦灼摇了摇头。 “没有。我再看看其他几具的。” 刘老头瞧着秦灼又去验看剩下的几具尸体,不由得感叹不已。 说来也奇怪的紧,这堂堂的县主才多大的年纪,瞧着细皮嫩肉,又一身华贵的,与这死人堆的义庄瞧着那可太不搭。 可偏偏她这胆子大到吓人。 刚刚那尸僵引发的场景,再换个普通人怕是早吓得魂儿都没了,她倒好,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这种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教育出这般子女来。 皇亲贵族间,如她一样的,这还是头一个。 过了一会儿,秦灼才把尸体给验看完了。 刘老头好奇地看向她:“看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说法?” “这案子都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那凶手残忍的很,杀了这么多人可怎么也没抓到,我看大理寺那里都没有相关的能人,你这……可有发现?” “若不是因为你这丫头胆子大,我可没想着要问问你。那也不符合规矩不是?” 秦灼瞅了刘老头一眼,低垂下眉眼,缓缓着道:“确实有一处新发现。我想……这凶手怕是给他自己留下杀人的物证了。” 第26章 凶手应该与这一处的人很熟悉 刘老头听得有趣。 不过他也瞧出,眼前的县主八成若是没有足够的推理和证据,应该是不会把她的发现说出的。 刘老头也没继续问。 “看完了?你接下来可是要回去了?”刘老头拎着酒的手往身后移了移。 秦灼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着道:“放心,这酒就是给你的。” “我且问你件事。” 刘老头:“你问。看在酒的面子上,老夫知无不言。” 秦灼:“这五具尸体可是在同一处被发现的?是同一个抛尸地?” 刘老头点头。“确实。那是一处偏僻的废弃宅院,已经多久都没人住了,宅院里刚刚有块荒地。正好便有人进去想要把荒地给种点儿菜……” “谁知道刚刚翻了翻地的,就发现了地里刨出来一只人手,把那人给吓坏了。于是就报了官。” “也就这半个月前的事情,离现在也没多久。” 秦灼点头。“宅院在哪儿,哪个位置,你告诉我名字,我去看看。” 刘老头眉头一皱。 “那宅子在哪儿我能跟你说,只是……你不至于非得就现在要去吧?这会儿天这么冷,还下这么大雪。而且那宅院有了死尸之后,旁人便更不敢进去瞧。你胆子再大,也找个人陪你过去。” 秦灼瞥了他一眼。“要不然你陪我去?” 刘老头摇头:“我倒是想,毕竟你给了我这么好的酒。只是我却不能去,这义庄我还得看着,不能让人前来偷尸首。” 秦灼眉头微皱,有些无语。 “人都死了,尸体都臭了,放在这儿还会有人惦记?谁这么想不开,要过来干这档子事儿?” 刘老头笑了起来:“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处处是宝,死了,那也一样管用。这几个新死的女儿家,长得也标致,尸体还无人认领。若是被人知道了,偷走了去结个冥婚,配个阴私什么的……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秦灼:“……明白了。” “那你就在这儿守着吧,可别真的让尸体跑了。我自己去宅院一趟便是。” 刘老头还来不及劝她的,就见秦灼自己一人出了门,正要去牵马的,却在廊道下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影影绰绰的,立在廊道下。 “谢沂温?” 秦灼看着他打着打笼,脸色阴沉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见了鬼的。“你怎么在这儿?” 谢沂温沉着面容,冻得略微有些僵硬的手缩了缩。 他的目光落在了秦灼的身上,发现她除了满身的风雪,绣花鞋又被踩湿了之外,也并无反常,到底松了口气。 “刘老说有尸体,报了官,我听闻尸体的情况与少女屠夫有关系,就过来瞧瞧。” 谢沂温声音沉稳。 秦灼哦了声,听到他提起这案子来,此时才多了几分兴致,于是点头道:“确实有关系,尸体我都已经瞧过了。这一次……我们离凶手又近了一步了。刚刚刘老头说起发现这些尸身的宅院荒地,我正想要过去瞧瞧的。” 谢沂温状似不经意地忽然开口问道:“你一个人?” 秦灼嗯了下。 谢沂温的手指又是用力一缩,握紧了灯笼。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他的身影在烛影下也跟着闪烁。 “我跟你一起去。”谢沂温忽然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灼:“嗯?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而后似觉不妥,便很快又点点头。“好的。尽量早点破案,这才最好。” 谢沂温没吭声。 秦灼不由得感叹,也难怪谢沂温后来能做到内阁第一首辅的位置。 他能左右朝政,能力谏君王,算是一把极其好用的尖刀利刃。 这样的人如今都能如此努力,也的确如此。 谢沂温看向了秦灼:“走吧。” 刘老头看着两人一起牵马而行,低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酒一口干了下去。 有趣,有趣至极。 大理寺官员到这儿了,却并不进去看尸体,只听了县主说什么,他便跟着去了。 “年轻真好啊。” “不过……还是这酒最是好喝。” …… 天色更晚了。 一片茫然的黑色,帽儿巷显得寂静无声,过于冷清。 祝二小姐在此处身死,曝尸巷口,惨案发生自然引得人心惶惶,众人皆不敢在此处逗留。 天黑之后,家家紧闭门窗,无人出来闲逛。 谢沂温与秦灼到了宅院的门口下马。 “朱宅?”秦灼抬头看了下匾额,上面镏金的字体还看得很清晰。“这家原来是什么人?” 谢沂温:“宅子主人姓朱,原来是行商家的。后来家人出了点事,就举家搬走了。宅子也没有卖出去,就一直在此闲置。” 秦灼点头。 谢沂温走过去将风凛和他所骑的马一并拴在了门口,而后与秦灼一道进入宅子。 风雪稍稍弱了些,没之前那么强劲。 秦灼记得刘老头说的那一片荒地,缓缓地穿过院子,经过几个廊道,总算找到了那一片被翻过的荒地。 谢沂温一直在她的身后跟着,步伐不紧不慢的。 宅子很大很深,漆黑一片的夜色,只有秦灼与谢沂温二人提着灯笼前行。 秦灼又在四周简单地观察了下,而后眉头紧锁。 “你发现了什么?”谢沂温问道。 秦灼点头:“凶手应该与这一处的人很熟悉。这宅子荒废许久,这一片荒地的位置也比较偏僻,若非是朱家中人,不是长期居住在这儿的,怕是很难知道这里有一处没人动的荒地。” “对了,那个翻地要种东西的人,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发现这里的?” “能找到这儿来,那可不容易。” 秦灼若有所思。 谢沂温点点头:“确实不容易。不过……有趣的是,对方是这一家的邻居。也知道朱家人离家十年,这宅子也已经十年没什么人住。有一次他家的女儿玩儿风筝,那风筝落到了那棵大树上。瞧见了没?就是那棵……” 说着,谢沂温伸手指了一处。 秦灼看过去,荒地上的一株梧桐树倒是长得挺高挺大。 “风筝落进来,他帮女儿取风筝,便注意到这一处荒地。于是一想到这朱宅十年未曾有人住过,他这离的近了,正好明年开春了就在这儿种些菜,所以他就翻进来翻土了。没想到,就翻出了五具尸体。” 第27章 风骨气节强于功名利禄 谢沂温眸色微冷,眼底闪烁着几分寒意。 昏暗的灯笼照射下,披风裹住的男人身形高大,眉眼被风雪沾染,凭添稍许清冷。 秦灼看得出了神。 这谢三郎,到底还是长得过好了些。 “走吧。”秦灼忽然开口。“明天一早再来一趟,顺便找个朱家人或者其他附近的人好好问问话。我有一种预感。” “凶手……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他抛尸能在帽儿巷,抓了崔湘君逃离的那个桥洞离此处也不远。发现的五具尸首也埋尸在此处……” “另外几名死者死亡抛尸的地点,也离这儿不远。我想……这个人应该就在这附近生活过。” 秦灼喃喃着道。 “信息已经很多了。相信此处里长应该能给我们一些信息了。” 秦灼转身就要走,却被谢沂温一把抓住了胳膊。 秦灼愣了下,抬起眼眸看向他。 “你很在意祝二小姐?”谢沂温皱起眉头问她。 秦灼:“?” “什么?” 怎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沂温定定地看她:“我与祝二小姐单独在一起说话,你是不是相当的在意?” 秦灼这回听明白了,顿时有些茫然。“没有啊。我为什么要在意?” 谢沂温眯眸:“金嬷嬷说,你要和离。” 秦灼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谢沂温此时为啥这么说了。 她忙道:“是要和离的。不过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与祝二小姐无关。放心,我也没在意。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可以跟她说好,等你成了大理寺卿之后,我们和离,你可迎她入门。” “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们,更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我甚至还会帮你。” 谢沂温闻言,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此时脸色更难看了。 “帮我?” 秦灼笑了起来,释然一般地点头道:“当然。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前是我过分了,日后便不会那般行事,再给你制造什么麻烦。” 谢沂温眯着眼,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一言不发。 秦灼回眸看他,灯笼的光过暗,她只是瞧着他的一张侧脸,此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又重申一次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难堪。” 谢沂温轻哦了声,语气略带讽刺。 “所以,你费尽了所有,与我成亲。在成亲的第三日便提出要和离?这是不让我难堪?” 秦灼愣了下,听到谢沂温如此说,她难免心生愧疚。 说的也是。 “对不住。我也是这几日才忽然想明白,以前确实是任性了。” “我已经无法改变现在的状态,只能尽力补偿。” 谢沂温双眉紧锁,周身气质冷冽,目光阴沉。 可想说什么,却最终并未再开口,只淡然着开口道:“回去了。” 言毕,他转身就走。 秦灼连忙跟上。 虽然瞧着谢沂温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到底他也没把步子迈得太大,总能让她不远不近地跟着,这般倒是极好。 骑上了风凛,天更黑了。 秦灼的马跑得快,照理说若是她尽力,应能超过谢沂温尽快赶回去的。 可如今瞧着那清峻冷漠的身影,勒马慢行。 她倒也不敢超过他。 秦灼拍了拍风凛的背,耳边听着风声的呼啸,还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目光偷瞄了下与她并骑而行的谢沂温,心绪复杂。 刚刚金嬷嬷的提醒,令她心底略酸。 谢沂温生气是应该的。 是她强行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让他变成了谢家的耻辱,也成了傀儡。 他本不必受此侮辱的。 世家子弟,风骨气节强于功名利禄。 她爱慕他那般风华,强行地要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谢沂温于是在日后,就成了众人心目中可笑的存在。 谢家人一边趴在他的身上尽情吸血,一边又嘲弄他侍奉权贵,毫无骨气。 官场诸人不敢得罪他,可也深知他与皇家姻缘绑定,已然成了走狗一个。 而他自己…… 秦灼怔了怔,亦是有着心上人,还有原来比较顺遂的姻缘的,都被自己给打破。 想一想,她嫁给谢沂温之后,为他提供了什么? 其实那些都是他所不屑的,不想要的。 “下马。” 就在秦灼坐在马上,各种回忆自脑海中冲击而过之时,忽然前方谢沂温的声音传来。 她一回神,便瞧见了谢沂温此时已然下马,站在一旁了。 “这是……” 秦灼没来得及想什么情况,就被谢沂温在马下向她伸出来的手给惊到。 “下来。吃点东西。” 谢沂温沉声道,而后补充了句:“金嬷嬷说了,你没吃什么就出门了。” 秦灼倒是没拒绝。 查案子基本已经连查了几天了,光是今天,她来回跑的都顶得上往日一月出门的时间。 这一日如此漫长的查案,她也的确饿了。 “这家面馆是我比较喜欢的,牛肉面做的味道比较正宗。如今能关门的都关门了,你先凑合着吃点。若是不喜欢吃,那便等会儿回府用膳。” 谢沂温依旧不紧不慢。 秦灼连忙开口:“我吃的。牛肉面很好吃。” 她逃荒那阵子,京都被破,所有吃的喝的都成了奢侈。 那时候她吃过一碗牛肉面,那滋味香得她差点儿就连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了。 谢沂温皱眉。 秦灼说这话……到底是奇怪了。 她堂堂的一个县主,往日吃的都是小厨房做的,哪里会出门吃过牛肉面之类的。 可面端上来,秦灼不仅仅对面馆老板说了声谢,又要了辣椒和醋,更是用筷子熟练地挑起就往嘴里送。 她这副模样,若说是没吃过,却也的确不像。 谢沂温忽然觉得,他似乎不了解秦灼了。 风雪又开始席卷而起。 “凶手就住在这附近的话,我有一人可怀疑。”谢沂温看向秦灼。 秦灼低头吃面,心中却在此时浮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谢沂温:“蒋寒应。” 秦灼点头。“他确实很可疑。不过证据明显不足。” “蒋寒应就住在帽儿巷顶头的偏南的一处矮巷子里。他之前不住这儿,据说是因为这里清静,好为了养他的牡丹,他才在此处租了处宅子。”谢沂温一边吃面,一边把他查到案情分析给秦灼听。“我们所遇到的,目前来说有些嫌疑的就是属他了。” 第28章 听说尤其喜欢种牡丹 “身高、体重,行动能力,腿脚方面……还有有各种方式能接触到被害人家庭,这些都是可疑的点。”秦灼叹了口气。“可证据各方面都指向了他,只是动机呢?” 秦灼拿着筷子戳了戳碗底。 “如果凶手是蒋寒应,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出身确实也是名门,自小也没传出什么不幸的事。做事也挺谨慎,而且瞧着为人还不错,怎么会选择杀人?” 秦灼这些就难免想不通。 谢沂温端起了温热的水酒,小酌一口。 “这个,就需要我们仔细去寻找答案,多问问看看。所有蒋家的关系和人际都需要排查。” “不过,蒋寒应是有可能会有动机的。” 秦灼闻言,不由得抬起眼皮看向他。 谢沂温放下酒杯。“蒋家家道中兴,幼年时期他是过得不怎么好的,经常被人瞧不起。还有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在看到你的时候,略带闪躲。我注意到他看向你的眼神……带着杀气。” “他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少女屠夫,那也至少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士。”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令秦灼不由得心头一跳。 她点头,“确实,我也觉得那蒋寒应看人的目光有些令人不适。” 谢沂温一笑,拍了拍手,把面馆老板给叫了过来。 面馆老板姓柳。 柳老板今年三十二岁,在此处开面馆已经有十五年光景,对这周围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十分相熟。 谢沂温于是便向他打听起蒋寒应来。 柳老板只是稍作回想,便想起蒋寒应这人来。 “你说这人啊,我对他是有几分印象的。” 柳老板说着,皱起了眉头,眼神中带着不屑与些许的鄙夷。“这个蒋寒应,自小就不正干。他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家底殷实,有蒋老太爷给他留下不少的家财,好容易供出了他这么一个能读书,能写字的。却不想……他却是个怂货!” 秦灼:“怂货?” 好像蒋寒应往日的模样的确有些畏缩。 柳老板:“是啊!读书人不就应该顶天立地,争取做出一番事业的吗?他却每日拿着本书,只知道低头读书,一问三不知的。问多了,他就开始结巴,话都说不清楚,这一片住着的人都知道他不成器。没几个能瞧得上眼的。” “三年前,他考中了秀才,蒋家倒是挺高兴。他那个继母小娘,还给了他十两银子做为奖赏,却不想……他就拿着这十两银子去赌钱,结果赌输了不说,还得罪了人,被人打了一顿,小半年不能走路呢!”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瘸了的,谁知道过一段时间倒也好了……只是那会子,蒋家人都觉得他失了仪态,可能会落下残疾,已然不能科考,也就没再支持过他。” “他也跟着了魔似的,开始迷上种花了,听说尤其喜欢种牡丹。而且还跟一些名门淑女们来往,不知道守礼不守的,反正……搞得挺乌烟瘴气的。” 柳老板这一通话说出来,秦灼与谢沂温大概也知道了那蒋寒应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跟听得入了迷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由得开口提醒了句。 “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秦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沂温:“你的面吃完了。” 他眯眸,眼底的意外之色更深。 秦灼点头。“你也吃完了,要回去么?” 谢沂温:“好。” 给了钱,二人又骑上了马,这一次快马加鞭的,不过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县主府。 金嬷嬷领着白鹰早等着了。 看到秦灼毫发无伤,金嬷嬷重重地松了口气。 “县主需要再吃点什么么?可别饿着自己了。我这就去交待小厨房……”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秦灼拦住了她。“县马也吃过了。嬷嬷准备热水就行。” 金嬷嬷又匆匆地去忙活去了。 秦灼与谢沂温回到房中。 屋内温暖如春。 秦灼也没避讳着人,径直脱下被雪给打湿了的衣服和鞋袜。 谢沂温本应该转身避着的,眼睛却落在秦灼被冻得通红的一双脚。 如玉的脚,原本白似嫩葱一般的颜色,现在变得粉粉一层。 他站在原地没动。 白鹰端了热水过来,帮着秦灼泡脚,不忘记帮着县主在按一按穴位。 “就这样才舒服。”秦灼舒服地喟叹。“还是白鹰你的手法得我心。” 谢沂温看着看着,便倏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些过于热气上腾,让他口干舌燥到浑身不舒服。 他的目光应该移开的,可看着秦灼雪白的脖颈,还有嫩如豆腐的脚趾,他倒不肯移开目光了。 秦灼泡了会儿脚。 那边的长烟也端了热水过来,谢沂温直接沐浴更衣。 都收拾好,已是半夜。 金嬷嬷早领着白鹰和长烟他们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了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 秦灼倒没什么尴尬的。 毕竟,她与谢沂温在同一间屋子基本上有三十年的时间,同睡在一张床上也差不多那么久了。 算起来,谢沂温还真就没什么好避讳和尴尬的。 应该说,她早就习惯了这个人对待她的一切了。 所以,接下来秦灼也直接去洗了个澡。 白鹰给她泡脚的时候,直接就喊出来她身上全是尸臭味儿,要是不好好地洗一洗,怕是晚上很难舒坦了。 水声哗啦啦,许久之后,秦灼随便披着一件衣服便走了出来。 头发还湿着。 她取了棉布小心地擦拭着,而后坐在镜子前慢慢地梳理着长发。 “需要我帮忙吗?”谢沂温忽然开口。 过于寂静的卧房中,骤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还是把秦灼给吓了一跳,她不由得扭头看他。 不知什么时候,谢沂温已经站在她背后了。 秦灼顿时眼睛睁大了。 “我帮你擦头发。” 秦灼还在愣着的,却见谢沂温已然上前接过了棉布开始帮着她擦头发了。 “!” 谢沂温不是很讨厌她么? 秦灼呆愣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便任由谢沂温侍弄着她的头发。 第29章 别胡说!这里可是大理寺 谢沂温这行为,确实令人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议了。 他细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 偶尔触碰到她的耳后,酥麻的感觉细细密密地席卷而来,秦灼夹了下双腿,耳朵瞬间一红,脸也跟着红了。 “我……我自己来。” 秦灼慌慌张张地从谢沂温的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心脏扑通扑通又狂跳起来。 脸上更是火辣到极致,一时更不知该说什么。 谢沂温垂眸看向她。 “我,我先睡了!” 秦灼这一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可怕的男人了,二话不说,直接一个转身快步走到了床榻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倒头就睡,生怕再被谢沂温给抓到。 她的心不停地跳着,眼睛紧紧地闭上。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谢沂温上前,她偷偷地一转身,却正与谢沂温的目光相对! 嘶! 被抓到了。 秦灼的脸更红了,立刻眼睛一闭又朝着床里头滚了滚。 耳红心跳,这一切过于真实令她整个人不敢多想。 只是奇怪的思绪还是在此时倏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沂温竟然帮她擦头发了? …… 不知不觉天亮了。 早晨醒来,秦灼还没清醒的,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一张俊逸又熟悉的面容。 “早……”她喃喃着道,而后又闭眼睡去。 小睡了不知多久,忽然她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 不对! 她再次睁开眼,彼时,对面的谢沂温也睁开了眼,幽静淡漠略带无情的桃花眼,正对上她的。 尴尬了! 秦灼一时哽住。 这会儿她可完全不知道躲哪儿了。 好在,谢沂温并未对她古怪的行为起疑,只缓缓开口问道:“你要一道上衙么?” “今日会把蒋寒应及蒋家人请来。你可要旁听?” 噌地一下,秦灼坐了起来,青丝如瀑自背后垂向腰前。“要!” 她匆匆起身,以迅急的速度极快地将衣服穿好,虽然脂粉未施,可到底青春年少,好看得极其惹眼。 “谢谢你。” 秦灼笑颜逐开。“能带我一起破案子。” 年轻的谢沂温还是很单纯,也很好相处。 瞧,只要不逼他跟自己成亲,这男人确实极好。 谢沂温没出声,换好了衣服,穿好了披风,便与秦灼一道出了门。 金嬷嬷虽然备好了餐食,要带着给他们两人在路上一起吃。 “虽然有时候骑马方便一些,不过马车还是要坐的,上衙这会儿,县主与县马就一道走吧。放心,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好了。” 皇家办事那当然极漂亮。 只前两日还未曾做好准备,自然对于突如其来的大雪束手无策。 现已两日之多,京兆尹那边也早就加派了人手,组织百姓扫雪。 这地面薄薄一层,已然不影响马车上街。 “县主喜欢破案子不打紧,要紧的是注意身子。不然让太后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埋怨大理寺呢!” 金嬷嬷这话提醒了秦灼。 秦灼恍惚记得,她过几日便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重生之前,那自然也并不是她乐意自己一人去的,而是……被召见的。 事实上,是赵太后更想见一见她的夫婿,才会有这样的一个要求。 不然……大概是不可能叫上她的。 马车粼粼而行,一路上秦灼还是不敢跟谢沂温多说话。 好在谢沂温也只是闭目养神,未曾开口。 直到了大理寺,二人之间也依旧沉默。 下了马车,长烟领了秦灼进了旁边侧门的屏风后。 “大人说了让县主在这儿听。” 秦灼点头,瞧着此处还放置了一把椅子,她便坐了下来。 她无官无职,在大理寺也没什么资格听这方面的信息,自然最好的就是隔间旁听,也省得麻烦。 坐下没多久,蒋寒应与蒋家人就到了。 这一次来的是蒋寒应与蒋父,还有蒋父的二儿子和三女儿。 蒋寒应算是蒋家长子,而且还是嫡出。只是他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另娶,这才地位下降诸多,秦灼自屏风看不到什么,不过听着蒋父的声音,倒是能听出些许味道。 蒋父一进来,就对着谢沂温行礼。 “少卿大人,我们蒋家可是良民,未曾犯过什么案子,您这么把我们一干人等都叫来,到底所谓何事?” 谢沂温没吭声。 一旁蒋二公子直接就刻薄地开口了:“还能有什么事!不用想,定然是蒋大公子在外头闯祸了!爹,您这大儿子什么时候让您省心过!哪一次不都是事情追上来了,咱们才知道!” 蒋父声音抬高了几分,厉色道:“别胡说!这里可是大理寺!” 蒋二公子冷哼。 “大理寺又如何?那也是个得说实话的地方!爹!您这大儿子敢做,咱们就得敢认,可不能让这小子把咱们一家人都给吭了!您瞧瞧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这还用想什么么?估计不知道犯了什么大案子了,指不定就是掉脑袋的!” “我可提前说好了,这蒋大公子所做的事情,只是他一人所为,跟我们这其他人可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你们可不要都牵扯到我们身上来,那可就说不清了!” 蒋二公子这话说的已显无情无义,对于蒋大公子更是薄待。 可蒋父只有一开始还帮着说上几句话,之前竟然是分毫也不帮。 谢沂温眉头微锁,取了惊堂木来,一拍桌子。 “安静!” 蒋二公子这才不再开口说话。 谢沂温:“说了只是问问话,你们吵什么吵。我问什么,你们尽管答就是了。” “本月初六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遇到了谁……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一说,说清楚一些。” 蒋二公子于是便直接开口了。 “我那天去春风楼喝酒去了,还约了香莲。只要去春风楼随便找个伙计问问就知道。我从申时出发前去,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去的。父亲为此还痛骂了我一顿。” 谢沂温又问蒋父。 蒋父则回答得细致了些。 不过也很简单,不过是吃过了饭便去睡觉这种。 蒋父一整天未曾出门,有家中的侍女仆人作证。 “那蒋大公子呢?”谢沂温的目光看向了一直低着头,未曾开口言语的蒋寒应。 第30章 肮脏下贱的玩意儿,跟你娘一样废物 蒋寒应没有抬头,只是畏缩了下身子,低垂着眉眼,缓缓着道:“我……我在帽儿巷的宅子里种牡丹。” “这倒是真的!那天他还带了一盆上好的牡丹,品种还挺稀罕的。应是极少见过的类别,直奔帽儿巷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回来。我见了。”蒋二公子插嘴道。 “少卿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家这位大公子,如今什么活儿也不能做,也就只能卖几盆花!呵呵,他倒是女人缘不错……” “就连这蒋三小姐都不跟我亲近,只每日跟他厮混!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哥。” 蒋二公子的话越说越过分,牵连到蒋三小姐的时候,蒋三小姐直接开口反驳了。 “你胡说什么呢!这儿也是你乱说话的地方?” “我胡说?那你倒是说明你跟这蒋大公子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呗?别故作正经了,你们两个人之间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呸!” 蒋二公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引得蒋三小姐脸色惨白,气得捶胸顿足。 蒋父拦也拦不住,只能瞧着他们吵吵起来。 蒋寒应的声音此时拔高了几分。 “蒋二!心兰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你如此这般,可是一点脸面都不顾及了?” “我当然顾脸面了!正是因为顾脸面,才没有像你们二人一般丝毫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天天躲一处想着怎么害人。我看啊,官府这一次就是来抓你们的!上一次就被我抓个正着,你们两个躲在那屋子做什么?还对着几株恶臭无比的牡丹拉拉扯扯的……我……” 蒋二公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三小姐忽然拔高的声音给拦住了。 “你闭嘴!” 蒋三小姐怒火滔天。“你再损我名节,我便立刻横死当场!也让其他人都瞧瞧,你这亲兄长是如何用你那一张恶心的嘴,逼死自己的亲妹妹!” 说着,蒋三小姐就开始哭哭啼啼地闹了起来。 一会儿说着要拿簪子自尽当场,一会儿又说要一头撞死。 蒋寒应匆匆忙忙地上前挡着,最终噌地一下,反而让他自己的手上被金簪狠狠地划拉了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顿时直流而出。 “大哥!”蒋心兰心痛地叫了一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让我去死!我这么死了,也比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死要强!” 蒋寒应的声音一颤,语气忽然重了几分。 “我拼着我这双手不要了,你是想死,还是想看着我这个废人变得更废?” 蒋心兰嚎啕大哭,看着蒋寒应满是鲜血的手,这才作罢。 几个人如此倒也不再闹了。 秦灼在屏风后,一时心痒,有些羡慕谢沂温。 他倒是幸运的紧,就这么还看了一场极好的戏。 倒也不如她这么无聊,只能躲在这一处想要瞧点儿好玩儿的亦是不能。 “大人,让您见笑了。”蒋父开口。 谢沂温:“没什么可见笑的。只是蒋里长的家里着实热闹,我这小庙都快没办法留人了。” 蒋父声音一颤,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得有些不敢开口说话了。 谢沂温唇角勾了勾。 “你们刚刚所说的话,我会派人去做调查。若是能证明你们说的,那便没事了。如果……不能证明你们本月初六去了哪儿,那你们还要再来这里一趟。” 谢沂温简单地又问了一些话,之后就让蒋家人先回去了。 几人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在争执不休。 秦灼从屏风后出来,她远远地看过去,注意到蒋寒应的手受伤了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似乎半天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蒋心兰则站在他的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的确很好,至少与蒋大公子所说的话不谋而合。 “你刚刚在屏风后方也听了这些,怎么样?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秦灼正瞧着有趣,就见谢沂温走过来询问她关于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的感想。 “我在想蒋二公子为什么这么讨厌蒋寒应。” 秦灼歪了歪头,眼底闪过几分好奇。 “他们本来是应该有一些利益纠葛的,可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了。所以不觉得很奇怪?没有了利益牵扯,蒋二公子为什么这么恨蒋寒应?” “这蒋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趣。”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一趟蒋家?顺便再去一趟蒋寒应的牡丹花房?” 谢沂温已经在收拾书桌,听到这话,起身缓缓着道:“极好,正有此意。” …… 大理寺门口。 蒋父上了马车。 蒋二公子白了蒋寒应一眼,阴阳怪气着道:“你啊,最好做事手脚干净一些。这一次没查出来你,可不代表以后不会。肮脏下贱的玩意儿,跟你娘一样废物!” 蒋寒应闻言,手指紧握成拳。 蒋三小姐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急眼了。 “二哥,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大哥往日对你够好了!你怎么就是不知足!非要跟大哥过不去?咱们难道不是一家人?” 蒋二公子冷笑着踩了脚凳,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这才冷冰冰地开口。 “谁跟这种废物是一家人?还有你!没什么事赶紧滚回来!别跟这种垃圾废物混一起,早晚你会被他给害死!” 说着,蒋二公子放下了帘子,马车很快行驶而去。 秦灼走出来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蒋三小姐正扶起蒋寒应,准备上另外一辆马车。 秦灼与谢沂温连忙出声叫住了他们。 “谢大人?您这是……”蒋三小姐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沂温,有些紧张。 “我们想去看一看蒋大公子种牡丹的宅子,不知可否方便?” 谢沂温老神在地开口。 虽然是问话,不过应该没人敢在此时选择拒绝。 果然…… 蒋寒应立刻应声道:“没问题。若是大人想看,那便去看。正好看过了,也能还我一个清白。不至于被人如此构陷。” 蒋三小姐没作声,只是她不自然地扶了蒋寒应一把,这令秦灼一时感觉到有趣。 她不由得开口问了句。 “蒋三小姐怎么还扶着蒋大公子上马车?可是蒋大公子腿脚不便?” 第31章 你若是问话,另找别人去 “没,没有的事!”蒋心兰立刻出声反驳。 之后,她大约意识到自己过度紧张,便轻声道:“只是我随手扶一下,我大哥好好的,怎会腿脚不便呢!” “看二哥和父亲都已经走远了,我们也不好在此久留的。” 蒋心兰说完这话,便很快上了马车。 蒋寒应对着秦灼与谢沂温抱歉一笑,而后也掀了帘子走进了马车中。 谢沂温扶了秦灼也上了马车,两人坐在一起,马车内的空间还算大了些,倒也不算拥挤。 “这蒋三小姐与蒋寒应的关系确实不一般。而且蒋父也对这三个孩子的事情太过于不闻不问了,这也确实让人感觉到好奇。” 秦灼思考片刻。 谢沂温则提到了另外一点。 “你刚刚可曾注意到了蒋寒应的鞋印?” 秦灼点头。“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他,我就已经看过他的脚印了。” “可是他?” “是他。”秦灼说着眉头紧锁。“本来我觉得他是凶手这事儿万无一失,必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直到刚刚……我看到了这蒋家的人,忽然之间觉得不对劲。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少了什么?” “暂时说不上来。一切的事情好像都差那么临门一脚。还有……如果真的是他杀的,还是那一件事不太清楚。就是动机。” 秦灼低垂着眉眼。“另外凶器也没找到,关键证人的口供也没有拿到。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种植屋了。” “你觉得他的那间种花的屋子里可能会有线索?”谢沂温又问。 秦灼挑眉看向他。 “你不是已经肯定了么?别说你不觉得是如此。你那个表情,我一瞧就知道。” 谢沂温眯眸,坦然地看向了她:“你倒是挺自信。还……挺了解我。” 秦灼笑了笑。 “那是自然。” 她毕竟与他相处了二十年,他的内心她也许不清楚,可他的一些习惯诸如微挑的眉毛,紧抿的唇…… 她都清楚得看得出。 “现在这样挺好。”秦灼将头撇开,看向了马车外的风景。 “嗯?” “我说,我们二人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的,强于往日数倍。”秦灼浅笑,眼眸里流光溢彩。“其实欣赏的人,做朋友也许比做情人更适合。” 说着,秦灼忽然对着谢沂温伸出了手。 “我们以后就好好相处吧。谢少卿。” …… 蒋寒应所居住的宅子离帽儿巷并不远,甚至于可以说相当的近。 马车停下。 谢沂温取了此处地图看了一眼。 而后先行下了马车,等着秦灼下来的时候,扶了她一把。 “我这房间里实际上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蒋寒应神色腼腆,带着几分客套。“宅院里全是种得牡丹花。每一株都很娇贵,若非必要,还请两位不要随便触碰此处……” 秦灼听到他这么说,难免看了他一眼。 “蒋大公子倒是个爱花之人。说来,历来文人墨客,皆爱把女子比作花。我倒是好奇蒋大公子如今这等年岁了,为何不娶上一房媳妇儿?” “刚刚我也瞧着,蒋大公子似乎与蒋公及二公子的关系不是很好,若是能选一女子成亲,再离府别住,这冲突不就可以避免掉了?” 蒋寒应摇头,神色此时难免晦暗难当。 “说来让县主笑了。之前是有过一门亲事的,只是……人家嫌我无官无职,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万贯家财,便让媒人拒了我。” 秦灼轻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蒋寒应没吭声,一旁的蒋三小姐接了话。 “还能是谁,当然是辛家老四。那辛四娘也不瞧瞧自己,长得又肥又壮,与猪无疑!粗俗不知礼,也不通文墨,不懂管家,倒还有脸当我嫂嫂!” 蒋三小姐说起这事儿来,也是一肚子火,听起来似乎异常愤怒。 秦灼瞧了她一眼。 这三小姐倒是气性大。 “确实如此。蒋大公子瞧着温润君子,如玉似松,倒也不必被那种人给糟蹋了好。” 蒋三小姐一听秦灼这么说,倒是对她显得有几分好感。 “真不愧是平阳县主,说话办事倒是比旁人敞亮得多!” 秦灼唇角微微勾了勾。 谢沂温却是不知为何冷了脸,往前迅速走了几步,便到了院子里。 他低头看着一株株的牡丹花,看着它娇艳异常,确实绝非寻常花匠能种出来的品种。 蒋三小姐得意着道:“你们就别听我二哥在那瞎说。大哥明明极有才华,做学问也是好的,种花也是好的。他能将难养的娇嫩牡丹养得如此国色天香,便是个怜惜万物的人,怎么能是二哥说的那种!” “他说的话万万不可信!” 秦灼点头。“不知道二公子为何跟大公子过不去?二人可是有什么恩怨?” 蒋三小姐目光阴沉。 “能有什么恩怨?不过就是互相看不惯罢了。有些人,便是一生都不曾将别人放在眼里过!” 说着,她的声音拔尖了许多。 “这世道本就不公平。有些人拼了命地才能活着,可有些人却生来富贵荣华!大哥比二哥不过早生了些,便是嫡子,即便有所残缺,却依旧可以当这蒋家的继承人。二哥一个继母生的孩子,那能有什么出息?不过与我一般,像是个浮萍罢了。” 秦灼挑了挑眉,她声音放柔了些。 “那倒是更有趣。明明你与你二哥哥身份一样,应该更能感同身受的,你这反而更向着你大哥哥了。怎么?你反而觉得你大哥哥像浮萍一样?” 蒋三小姐一听这话,脸顿时拉了下来。 “我不与你说那么多!你若是问话,另找别人去,我没空!” 蒋三小姐一副被说生气了的样子,便到一旁去给牡丹浇水去了。 蒋寒应也一并跟着过去,他走到了那花的跟前,却并不亲自动手,反而看着蒋三小姐取了瓢,舀了水而后走向其中一朵牡丹花,丈量着浇了些。 蒋三小姐刚刚浇了下,忽然抬头看到了秦灼在盯着自己看,脸色又不好看了。 啪地一下将瓢给扔到了地上。 “你自己的花,你自己浇去!本就与我不相干的事,我做错了,你又要骂我了!” 第32章 这大概就是命 蒋寒应没吭声,闷不作声地捡起了瓢,开始继续给牡丹花浇水。 他的动作倒是很娴熟,只是每浇一次水,就要看一眼蒋三小姐。 谢沂温把这宅子转了一圈,四处探查了遍,最后仍旧回到了院子里来。 “可有发现?”秦灼问他。 谢沂温摇头。“未曾。” 秦灼揉了揉眉心。“只凭借这一处脚印,怕是难以服众。想要抓人几乎不可能。” 谢沂温倒是比她平静,只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放心,只要是他做的,那就跑不了。凶手已经到了面前了,我若是让他就这么逍遥法外,抓捕不及。那岂不让我这个少卿大人名不副实,一切白干了?” 秦灼笑了起来。“那倒是。” 二人小说了片刻,蒋寒应便将这里的花都给浇完了。 而后他走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对着谢沂温道:“少卿大人,宅子看过了?可有什么问题?” 谢沂温摇头。 “看起来一切正常。” 蒋寒应难得放松了下。“大人歇一歇,我去给您倒杯茶。” 蒋寒应去倒茶,秦灼看了一眼仍然没有打算离去的谢沂温,感觉这会儿有几分好笑。 “你如今还不打算走?” 谢沂温摇头。“走什么,正好尝尝他家的茶什么滋味。” “你真的一丁点的线索都没看出来?”说着,秦灼悄悄地趴了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耳朵上,压低了声音。“他书房里的字体呢?也没看?” 耳边被热气哈的微微有些痒。 谢沂温眸色变深,低垂下眉眼,不过很快做了解释。 “看了。不过,却并不是一样的字体。” 字体不一样? 秦灼眉头紧锁,难道他是换了手写的? 谢沂温似乎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着道:“应该不是他换另一只手写的。” 不是? 秦灼抬起眼皮看他,只听得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有另外一个原因。你说……会不会这个凶手,一直都还有一个同伴?” “若这案子,不是一个人犯下的呢?” 谢沂温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秦灼的脸色一变,脑子瞬间一片清明。 她的眼睛倏地微睁,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沂温。 同伴? 是了! 一开始她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其实换个角度去看,并没有特别难。 只要设定凶手并非一个人,有些看似无法解开的谜,就在隐隐约约这种情况下被解开了。 “谢沂温,你还真是个天才!” 秦灼眉眼带笑,眼中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光。 那表情过于闪耀,让谢沂温心下顿时一跳。 不由得随着她的笑容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对视,不知为何竟然没移开目光。 直到蒋三小姐推门而入,忽然噗嗤一笑,才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真看不出来你们夫妻感情还不错。才新婚吧?这么容易就看呆了?谢大人倒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主。” 蒋三小姐这话臊了谢沂温与秦灼一脸。 秦灼心脏狂跳。 她怎么会只顾着看谢沂温,都忘记了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了? 还有…… 谢沂温此时又会怎么看她? 该不会又以为她犯花痴了吧? “怎么?这被我打断了还不好意思了!”蒋心兰说着,跟着叹了口气。“县主既然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便应该懂我几分才是。这天底下最难的,难道不应该是我们这样的有情人么?” 秦灼眯眸,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她:“有情人?这么说蒋三小姐是有心上人了?不知道……蒋三小姐的心上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可否说来让我听听?” “这个……并没有。”蒋心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换了个话题,笑了起来。“不提这回事了,你们只要知道相爱能相守并不容易就是了。” 说着,她感叹了下。 “每一个人生来就会很可悲,更多的人根本无法抵抗命运的捉弄。这大概就是命。” 秦灼还想继续开口与她再多聊一会儿的,却见蒋心兰已经转身出了门,去给牡丹翻土了。 谢沂温的眼睛盯着牡丹花的花盆看了看,单手托着下巴,这一刻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应一闪而逝。 只是大概线索还不够清晰,那种感觉也只是刹那而来,又很快消失于眼前。 两个人又坐了一阵子,而后起身便离去了。 临走蒋寒应还打算送他们一人一盆花的,被谢沂温给拒绝了。 回到了大理寺。 谢沂温叫下属去叫的认识蒋家的人邻居林氏也来了。 谢沂温便直接过去问话。 林氏听闻是问蒋家人情况的,放下心来,便说起了她自己听过的。 “这一家子人说实话特别不好相处。蒋大公子这个人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其实感觉还是有个心眼儿的,说来也挺可笑的。他原本是这蒋家的独生嫡子,那出生下来,整个蒋家的财富都是他的。可偏偏他亲娘死的早,这姓蒋的老爹就又娶了一房王氏。” “王氏是继室,死了亲娘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自此这蒋大公子过得日子就不好了,先是吃的喝的被苛待,再来就是衣服……有一次大冬天我见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画牡丹……那衣服都破了几处大洞,里头的棉絮都露出来,我仔细一瞧,什么棉絮啊!都是些草!” “也亏得那孩子命大才没被王氏给虐待死。后来王氏就生下来这蒋二公子和蒋三小姐。蒋二公子极其受宠,在家里横行霸道的,对蒋大公子经常性又打又骂,那王氏也不拦着,只在一旁高兴瞧热闹。可怜那孩子了……” 林氏感叹了下。 若是她家有这等事,亦只能算是丢脸死了。 她是势必要好好地养着的,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一条人命,岂能那么虐待? “那这蒋大公子=是不是以前曾经受过伤什么的?”秦灼此时忽然开口问。“昨天他与蒋三小姐一道上马车的时候,我看蒋三小姐还扶了他一把。可是有什么旧疾难言?” “对!他的一条腿曾经被王氏给打断过!” 第33章 被逼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氏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悯和不忍心。“我们那一片儿的人其实都知道咋回事!蒋家人对外声称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断的,其实……是被蒋二公子诬陷他拿了他的一支玉制的毛笔,然后……被王氏用木棍给打折的。” “说来那时候,蒋大公子已经中了秀才了!再考一次,那便是举人老爷了,本是前途光明的,谁知道就……” 秦灼与谢沂温的神色凝重。 他们有想过蒋寒应的腿是不小心摔断的,却没有想过竟然是被虐待打断的! 若是他的腿没什么问题,那如今的他已然是众人羡慕的官员身份。 依照他的成绩,能考个举人进士还是没问题的。 秦灼眉头紧锁。 若蒋寒应自小经受了母亲离世,继母虐待,环境巨变……外加上腿被打折,不能科考等等。那他整个人还真有可能走上偏执的一条邪路。 被逼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王氏那个小女儿对蒋大公子还不错,经常会照顾他,给他一些食物吃的之类的,也会经常劝着她娘别对蒋寒应太差,这也才救了他一命吧。反正……说起来,老大是挺惨的。” 林氏说的更细了些。 谢沂温又细细问了一些别的情况。 林氏便将蒋大公子时常邀请各种各样的女子来看他的牡丹花的事,也讲了出来。 “蒋家这老大种花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我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往他家里跑过,一瞧见那牡丹都不舍得离开。” “为着这事儿,蒋三小姐可没少生气。” 秦灼愣了神,心下顿觉奇怪。 “这蒋三小姐的气生的可不一般哦。”秦灼看着林氏这意有所指的神色,这一刻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可说是匪夷所思,却还不如说是真真切切。 仔细往一起思考的话,其实是可以发现出与众不同。 林氏对于蒋三小姐的表现,可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鄙夷在其中。 可她……为什么会鄙夷一个对自己大哥感情很好的姑娘呢? “那继母王氏可在家?”秦灼看向了谢沂温。 他们问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只有王氏没来。 谢沂温摇摇头。“她没来。” 谢沂温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把前去蒋家的下属给叫了来。 下属:“大人,我们去了蒋家的时候,就只见到他们一家四口,王氏并没有看到。” 林氏在一旁听到这话,眉头紧皱了起来。 “说来好像也确实有些不对劲,我这好像有半个月没见到她人了。说来王氏可是个极其爱串门子的一个小媳妇,也特别喜欢与旁人唠嗑说闲话。还从来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她人过呢!” “你立刻去蒋家看一看,再问问蒋家人王氏去哪儿了。”谢沂温的手指微动。 一个人平白无故地与往日不同的作息,而且已经这么长时间,那自然令人怀疑。这中间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很显然不对劲。 秦灼心头一跳,立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我想亲自去蒋家一趟。” 谢沂温看向她。“好。再等我问几句话,我就陪你去。” 秦灼心下担心着蒋家人的事情,总觉得她与谢沂温查到了蒋大公子的身上,也许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产生一些比较严重的后果。 “我先去,一会儿你来追就行,我不坐马车了,直接骑风凛更快一些!” 秦灼抛下这话,就迈步走出了门。 谢沂温眼光闪烁,叫了长烟过来。 “你去跟着县主,千万要注意到她的安全。其他的事情都放一边,记得……安全最重要。” 长烟愣了下,目光看向了自己家大人,一时有些奇怪。 话说,大人之前不还是挺不喜欢县主的么? 怎么现在……反而让他关注起县主来了? 长烟也知道事情严重,应了声,便径直骑上马去追秦灼去。 谢沂温心中急切,面子上却并没什么说法,只继续先把问话给问完。 “我且问你,本月初六你可曾有发现什么或者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尤其是关于蒋家人的……” 林氏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道:“确实好像有件奇怪的事。” 林氏:“初六的一大早,我是被一女子的尖叫声给惊醒的。蒋家倒是没什么,不过那尖叫声挺熟的,我知道是王氏啊!只以为她又恼了,又要找蒋大公子的麻烦了。毕竟,我当时还出门去瞧了,当时还看到了蒋大公子匆匆忙忙地屋子里出来,当时他手中搬了一个破了的花盆,王氏在门口骂他。” “这个应该附近的邻居们都听到了的。王氏骂的可难听了。说什么,他个杀人犯,欺师灭祖,丢尽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什么的。王氏平日里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我们能躲就躲,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之后那一整天,都没见蒋大公子的身影。唉,这一家人闹的。”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思考了下,缓缓地开口问道:“所以你说的是破了的花盆?” “对。”林氏振振有词。“那花盆当时落在地上还碎了呢!我出来的时候,蒋大公子正在地上捡碎花盆,王氏还是追着他在骂着,依旧骂得很难听。” “哎,如果真的有事,还是希望能好好地教训一下蒋家那些没良心的人。” 林氏的叹息中带着对蒋大公子的同情。 谢沂温又问了其他的一些相关细节,问完了之后,他便骑着马迅速地去蒋家追秦灼去了。 …… 蒋家的宅子大门紧闭。 蒋父与蒋二公子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开过门。 秦灼到了蒋家门口,有老仆人前来开门。 看到是她,直接拒绝她本人进入。 “不好意思,我们家主有吩咐,没什么事不让外人进来。况且……你又不是大理寺的,到我们蒋家来做什么!” 老仆人的话让秦灼无法反驳。 就在僵着之际,身后传来了蒋三小姐的声音。 “县主?” 秦灼一转身,正好看到蒋心兰与蒋寒应站在身后。 第34章 什么少女屠夫的,听起来挺瘆人 “你要到我家做客?”蒋心兰笑颜逐开,“那就一起进去吧。放心,我与大公子正好要回去,你跟我们一起,他不会为难你的。” 秦灼沉默了下,缓缓道:“好。” 等到长烟赶到了蒋家门口的时候,秦灼刚刚进去。 长烟直接问老仆人:“可曾见到县主。” 老仆人冷哼了一声,一句话没说,径直把门给关了上去。 长烟敲了半天门,可这蒋家人再没有选择把门给打开。 糟了! 平阳县主一个人进去,如果真如大人怀疑的那样,这一家是个贼窝,蒋大公子还是少女屠夫,那县主岂不有危险? 长烟一边敲门,一边喊叫,他的声音更冷了。 “你们最好赶紧开门!若是县主在里头,就赶紧将县主给放出来,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宅子!” “县主!县主!你到底在不在啊?你在里头的话,就给我回个话先!县主!” “县主与我家大人可是刚刚成婚,二人感情好的很,你们敢动县主一根手指头,我们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 长烟还在破口大骂着,忽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没多久,一道高大俊逸的身影自不远处疾步走来。 谢沂温:“县主人呢?” “进去了。我让这老仆人给我开门,他就是不开。还死活不承认见过县主。可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远远地好像看到了县主的身影了,而且县主的风凛也在那儿呢。”长烟紧张不已。 “大人,你说这蒋家人会不会真的对县主不利啊?” “尤其是那个少女屠夫……” 长烟心跳如擂鼓,他是真的害怕。 少女屠夫那人如果就藏在蒋家,他可是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这种一被抓就要被斩首或者凌迟的人,会在乎一个平阳县主的生死? 谢沂温摆了摆手,示意长烟别再说下去。 长烟此时看着他面色沉静的脸,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起来,他家大人果然还是极其冷静的,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没那么紧张。 “开门。我是大理寺少卿谢沂温,麻烦帮忙通报一声。我来寻妻。” 谢沂温走向老仆人,先行了个礼,自报家门,而后开口说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寻妻?少卿大人又如何?我们这儿没你说的那人!麻烦另找地方去,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老仆人冷笑,依旧是老一份说辞。 谢沂温眯眸。“那是我妻的马,我家的随从也瞧见她进了宅子。有没有人,我进去一瞧便清楚了。” 老仆人眉头紧锁,听了谢沂温这么说,依旧不害怕,反而得意着道:“怎么?官府就有道理了?你们官府的人能耐就这么强,没有的事儿还偏要强加我们老百姓的身上,难道还要强搜,欺负我们不成?” 谢沂温轻哦了下,他的唇角微勾,语气平静。 “这么说,您老不开门了?” “不开!” “也不去通报?” “不去!” 老仆人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一阵疼,而后一个绊倒,踉跄地摔倒在地。 没等老仆人反应过来,他的后背的手就已经被人给死死地抓住,捆了绳。 “大人,您去吧!这等刁奴,让小的看着!”长烟恨恨着道。 这可真是小人难缠。 一个小小的门房都这么难说话,可把他给气坏了。 谢沂温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径直迈开长腿进了蒋府的大门。 …… 秦灼跟着蒋心兰与蒋大公子一道进了蒋家的宅子。 蒋三小姐好奇地看向秦灼。 “县主倒是有趣。您这才成了亲,不在家孝敬公婆,反而天天跑外头。如今还一个人到我蒋家来,这可真是让人感觉奇怪。” “实不相瞒,我对县主这等生活,却有几分好奇。” 秦灼一边看着蒋家的环境,增添了几分警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县主,出生就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有人对我有什么高的要求。当然我也与你一般有些身不由己之处,不过那些事情到之后再说。如今自当先以自己为主。” “哦?自己为主?何为为自己?” 秦灼答:“自然是抓住少女屠夫。这人在我与县马成亲的时候犯案子,实在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我很生气,就一定要选择抓住此人。不管他要逃多远,我都会把他给抓出来,然后送去斩首。” 秦灼说着,红唇微抿,眉眼带笑,盯着蒋三小姐言道:“三小姐平日里也挺喜欢乱跑,不知可否听过这少女屠夫?” “没听过!”蒋三小姐脱口而出。 之后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种可怕的事我怎么会听过?什么少女屠夫的,听起来挺瘆人的。” 秦灼哦了一声,继续假笑。 “可不就是,你都知道是可怕,瘆人了。却还没听过,这不挺有意思的。” 蒋三小姐:“……” 秦灼挑眉。 “三小姐昨夜没在家中?如何会与我在蒋府门口遇到?” “……这……我当然在家里了!”蒋三小姐的眉头紧皱,似乎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对劲,尤其是秦灼发现了一些不同与以往的地方。 “哦。是吗?我这么一大早到大理寺,然后又直接赶过来,瞧这天也不过才辰时中。旁人这么冷还没起床的,三小姐倒是跑出去了。” 秦灼笑眯眯的,又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蒋三小姐身上的衣物。 “这衣服还是昨日穿着的,倒也没换。” 蒋三小姐听到这话,一时哽住,不再说话。 确实正好回来,又正跟秦灼撞到一起。 她只想着将她弄进来,倒没想到这个一直瞧着没怎么说过话的县主心思如此缜密,观察也那么细。 不过一个照面,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同的线索。 “你倒是难缠!”蒋三小姐冷哼。“这是我的卧房,三小姐不便在蒋家其他地方行动,不如就在此处等着。我去给你泡茶。” 蒋三小姐说完这话,一副不打算伺候的样子,转身就走。 秦灼知她是担忧多在这儿待会儿,就暴露更多的破绽,倒也不拦她,只顺势开始观察起她的卧房来。 第35章 女子闺房,两盏热茶 卧房很干净,不过也放了一张书桌和几个小型的书架。 书架上放置着几盆牡丹花,开的茂盛繁复,极美。 屋子里的摆设过于素净,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到不像有人居住。 秦灼走到书架前,随手从上方抽出了书,来回翻着看。 刚看了一小会儿,蒋三小姐便端了茶水走了进来。 她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看到秦灼手里拿着的书,微微笑了笑。“都是些爱好,平素较喜阅杂文怪谈,让县主见笑了。” 秦灼将目光收回,随意地看向蒋三小姐,而后缓步走了过去,坐在桌前喝茶。 “蒋三小姐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这书架的书也不只有怪谈,我倒瞧见有医书,还有……古怪陆离的鬼故事集,有趣的紧。” 蒋三小姐抿嘴笑。 “县主也喜欢?” 秦灼轻嗯了一声。“我喜欢破案,便也喜欢这些。三小姐也喜欢破案?” 蒋三小姐低垂下眉眼,她一边倒茶一边道:“我哪里有那个身份接触到什么案子。只是觉得有趣便读了些罢。” 秦灼坐下,端起了茶杯。 就在喝着的时候,秦灼忽然抬头看了蒋三小姐一眼。 “三小姐该不会在这茶水里下药吧?看你如此精通药理,还通晓那般文墨,定然也做了一些药粉了?” 蒋三小姐的手微颤,神色一变,抓起了秦灼的手,将茶杯里的茶用力灌入她口中! “让你喝!你就喝!就算里头有药,那也是你该喝下去的!” 秦灼奋力挣扎。 可怜春山易倒,人身难扶,身子在喝下了药茶之后,便软软绵绵的,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蒋三小姐将剩下的茶水一并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秦灼眯眸,看着蒋三小姐忽然笑了。 “蒋心兰,做这个少女屠夫很有趣吧?” 而后,她便眼前一黑,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话,便撅了过去。 待秦灼昏迷,蒋三小姐也才冷声着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抬人!” 蒋大公子蒋寒应从门外走进来,他目光阴沉,静静地看向了躺倒在地的秦灼。 “她放着好好的县主不当,非要搅和到这事情里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那也是她应得的!” 蒋寒应上前,将秦灼扶起。 经过蒋三小姐身边时,只听到了蒋三小姐冰冷的一句话。 “蒋寒应,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而我,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 …… 谢沂温直接进了蒋家宅院中。 他的脸色很难看,步子走的很快,迎面便遇到了一个侍女。 他径直拦了去路,开口就问:“蒋二公子住在何处?还有蒋三小姐的闺房在哪儿?” 蒋家的侍女被他这行为给吓了一跳,立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盯着他看,而后紧抿着唇不肯开口。 “说!” 谢沂温语气冰冷,目光森然,如今瞧着已然是带着杀意了。 “啊啊啊……”侍女被吓得开口,结果却是害怕的举起两只手来,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谢沂温心底一沉。 眼前的这侍女的舌头竟然已然被割掉了! 她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谢沂温眸色凛冽,带着火气。“你带路!带我去见蒋二公子!放心,一切有我担着,本官是大理寺少卿,自当会为你做主!” 侍女见他仪表堂堂,整个人身上又有那种当官的威严气质,便放下心来。 重重地点了点头,侍女咬着牙示意谢沂温跟着他一起走。 谢沂温眯眸,脚步加快,紧随其后。 不多时,便到了蒋二公子的房间。 那蒋二公子昨晚眠花宿柳,竟是身边有着两个美娇娘,此时正在颠鸾倒凤般的快活。 忽然门一脚被踹开,谢沂温冲进来,引得那美娇娘两个不由得发出尖叫声。 “谁啊!谁!”蒋二公子慌张睁开眼,却见谢沂温已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声音冰冷,语气森然。“蒋二公子,麻烦带一下路!我来寻妻。” 蒋二公子顿时懵了。 …… 随便取了件衣服裹身,而后蒋二公子便被谢沂温给挟持着走了出去。 蒋二公子哆嗦着。 “大人,您这可不行啊!我们蒋家人从来都没得罪过谁,还有更不会把您媳妇儿扣在这儿……” 谢沂温淡然道:“你大哥敢。” 蒋二公子一听这话,立刻横眉冷竖,恼了起来。“好啊!我就知道是那两个人在外没做什么好事!居然连大理寺的人都敢碰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是疯了吧?” “大人放心,我这便带你过去!” 蒋二公子也恼得紧。 他早就看蒋大公子与蒋三小姐不顺眼,对他们两个人往日所作所为极为不屑,如今瞧着谢沂温果然是因着他们二人前来,便立刻恼了。 谢沂温没有时间跟他多废话。 此时的他心急如焚。 虽则表面冷静,可心底的火焰在此时却是已经隐藏不住。 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能让秦灼出事。 有蒋二公子带路,找到蒋三小姐的闺房就容易得多了。 “这大人……您这进去不方便啊,不如我帮您去叫人……”蒋二公子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提醒着一下谢沂温注意男女大防的,却见身边那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直冲而去。 蒋二公子无奈,此时也只能尽快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里头传来一阵暗香,却空无一人。 “谢大人,您瞧见了吧?此处并没有什么县主,我就说嘛,我那个三妹和大哥就算是再蠢,也不敢动县主啊!” 蒋二公子看到房间里没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笑了笑道:“谢大人,此处没人,您这也都瞧见了,不如再去别处找找?” 他的话音一落,却见谢沂温几步走了过去,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盏,伸手触碰了下。 “女子闺房,两盏热茶。蒋三小姐在闺房内待客,你说招待的是谁?” 谢沂温目光微凝,又观察了下茶盏上残留的口脂。“这口脂色泽质地,皆是王孙贵族所用。只有县主能有,还是当今皇后所赐的供品,就问蒋三小姐哪儿来的人脉能用得上这等好的口脂?” 蒋二公子闻言,脸色顿时大变! 第36章 那把砍刀鲜血淋漓 他哭丧着一张脸,语气极其愤慨:“这两个天杀的,怎么就犯了癔症了!如何敢留县主?这是想要让蒋家满门抄斩的吗?” 蒋二公子立刻转身叫了院子里的侍女和下人来。 “三小姐和大公子可曾回来了?” 侍女和下人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终于有个能说话的,急忙上前回答:“回来了,还带了一名长相极好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极好的披风,上面的绣活儿堪称上等,我刚刚瞧见那女子似乎身体不舒服,昏睡过去,刚刚三小姐和大公子用了马车将人给带走,就刚刚从后门出去的。” “你们,速速出去,赶紧把他们两个人给我追回来!那车上的女子,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 谢沂温沉着脸,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书架上放着的书籍。 他几步走了过去,抽出了其中一本看。 长烟于此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大人。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大理寺的人了。顺便找人赶去帽儿巷附近那蒋大公子的宅院,将那宅子给围住,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可是大人,您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把县主往那儿带去了?” “这两个人真那么胆大,他们真的敢对县主下手吗?” 长烟连问了几句,若非因为他是谢沂温心腹,了解谢沂温心思,蒋二公子真怕这小厮直接下一秒就被人给劈了。 谢沂温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这书页被人折了一角。上面是蒋三小姐的批注。” 长烟瞅了一眼,“确实被折了。难道是县主折的?” 谢沂温点头。“蒋三小姐的书架摆放的整整齐齐,不差分毫。每一本书的高低厚度,摆放的位置几乎肉眼看不出区别,这……过于整齐,说明蒋三小姐性情偏执,过度在意秩序。其他的书本里,并未有任何的折页,只有这一本这多出来这一点,与蒋三小姐的性情不符。” 蒋二公子在一旁,正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闻言立刻赞同着道。 “确实确实!我这个三妹的屋子向来不让人碰,动了她椅子一点点位置,她都能发现。也是过度敏锐那种的人。” 谢沂温挑眉。 “所以这折页定然是县主所折。她是在提醒我,蒋三小姐也是少女屠夫案的犯人之一。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必然是共谋!” 蒋二公子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顿时茫然了。 “什么少女屠夫案?什么共谋?” “少女屠夫我听说过,听闻他连杀好几名官家女子,个个都毁了容……不是……这是蒋寒应和蒋心兰做的?不!这不可能!” 蒋二公子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整个人已状似癫狂。 这事情可不小啊! 一个不小心,蒋家全门被灭,所有人都将成为凶犯,这对于蒋家而言,可是抄家之大罪! 他自然不敢相信。 谢沂温没接他的话,他看向长烟,而后道:“牵马!去帽儿巷!” …… 秦灼缓缓地睁开眼。 手脚上被束缚的感觉,令她感觉到不适。 眼前的光透过窗户洒过来,正照在眼前的一处空地上。 “你醒了?” 蒋三小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秦灼抬起了眉眼,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后,她轻笑了一声,而后缓缓点头道:“嗯,醒了。” 蒋三小姐挪动了几步,走到了被光照着的空地处,露出她的一张俏丽的脸蛋。 一直以来,蒋三小姐给秦灼的感觉是温柔的、顺从的,虽然要强,却能瞧得出眉眼的温情来。 可此时出现在秦灼眼前的蒋三小姐却让秦灼感觉到异常的陌生。 眼前的女子眼神锐利无情,神情淡漠,一双眼睛里,似乎已然漠视了万物。 “你倒是胆子大,挺淡定。” 蒋三小姐走到秦灼的面前,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而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平阳县主,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说着,她伸出手将秦灼的下巴抬起,令她被迫与她对视。 “你会不会害怕呢?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蒋三小姐这话说出来,便注意着秦灼的表情。 让她意外又失望的是,眼前明媚的女子,眼神中并未有任何的恐惧,反而饶有兴趣般看着自己。 蒋三小姐眯眸,神情阴冷。 “三小姐,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秦灼瞧出蒋三小姐神色的变化,顿时笑了。“我就说么,能够指使着自己的大哥去杀死那么多女孩子的少女屠夫,怎么可能会柔顺又温暖?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样子。” “哼!” 蒋三小姐此时并没有否认秦灼的说法,只冷冷着道:“你现在说这些,不是已经晚了?” “反正你也是要死在我手里的。” 说着,蒋三小姐松开抬着秦灼的下巴。 马后炮有什么意思? 她可不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秦灼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死不死的实则不打紧。我既然敢一个人跟着你进蒋宅,我自然能有法子再回去。” 蒋三小姐秀眉紧皱,眉宇间闪过几分阴狠。 “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蒋三小姐,祝六小姐对你那般信任,还一心地想要与你做闺中密友,你却想法子杀了她。你还真是挺无情。我很好奇,难道在三小姐的心中,竟是谁也不在意?” “也是,你可是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利用的人,一个外姓的普通的女子,又如何能感动得了你。确实死在你手里倒也不冤枉。” 蒋心兰眼角抽了抽。 她冷笑着。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说了这些话,我就能放过你,不再动手杀你?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吧?” 说着,蒋心兰对着不远处呆在角落蜷缩着身子的蒋寒应道:“还不过来?” 蒋寒应一直没作声,也没什么动静。 直到此时听到蒋心兰的声音,他这才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似的,缓缓站了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慢慢地走到秦灼的面前。 秦灼看着,蒋寒应的手里正拿着一把砍刀。 那把砍刀鲜血淋漓。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屋子里诡异的腥臭,难闻至极。 她扭头往身后看去,那是一张灶台一样的土砌的床。 床上躺着一具死尸,自床沿四周往下缓缓坠落的,正是殷红殷红的人血。 第37章 那我便让她下地狱 秦灼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呵呵!看来你也是会害怕的嘛!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蒋心兰讽刺一笑,声音在此时变得尖锐了起来。 秦灼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 “我倒不是害怕。” 秦灼低垂下眉眼,将身后的这些刺眼的红色阻断:“我只是在想着这身后的人是谁。” “呵呵,你不是想破案么?我这能耐的县主,不如你来猜猜这死的又会是谁?”蒋心兰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冷冽。 蒋心兰把这话说出来之后,便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怎么?猜不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秦灼不会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秦灼却笑了笑。 “是你娘吧?你娘王氏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我当时就在想是为什么。如今看来,应该是她发现了你跟蒋寒应杀人的线索,这才被你们两个人给灭了口。” 秦灼说着这话,目光却停留在蒋心兰的身上,紧紧地盯着她。 蒋心兰阴沉着一张脸,她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你倒是聪明。不过你却没有想到她死并不是被灭口,而是……该死!” 秦灼看向她,注意到了蒋心兰眼中浓烈到极端的恨意。 秦灼恍然意识到,蒋心兰对于她母亲的恨意竟然这么深沉。 “如果你愿意,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三小姐,这些事情应该在你心中埋藏很久了吧?蒋大公子虽然成了刽子手,帮你干脏活儿,可他不一定能理解你的内心。不如你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万一……我能理解你呢?”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应该挺难得会找到我这般愿意听你讲故事的人了吧?” 蒋心兰怔愣了下,一双带着仇恨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忽然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倒是有趣。” 她站了起来,摸着自己手指上涂抹的鲜红的丹蔻。 颜色鲜红如血,一如她自己的手,早已沾上了人命。 “你说的对。这些事情,我的确没跟任何人讲过。” “谁又会听一个人讲如何杀人的事呢!毫无意义。” 秦灼哦了一声。 “那你的故事就从第一个死者开始吧,那是个无名尸。年岁四十左右,有些年纪,我有在想着身份是谁,直到刚刚在你的屋子里,我看到了一个与尸体有联系的荷包穗子。有趣的是,与死者身上所佩戴的穗子是一样的,编的很巧妙,平日里很少见。” “我在想,这个人应该跟你们两个人关系很深吧?” 蒋心兰走了几步,扬起帕子捂了捂鼻子,倾身坐在了一旁放着的一把椅子上。 那椅子干净的很。 椅子周边的地面上算是这一间肮脏血腥的房子里最干净的地方。 蒋心兰就坐在那儿,周身不染一丁点的血气,显得那么单纯,那么柔顺。 只是她的表情却死气沉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负面情绪,带着杀意、仇恨、愤怒、不甘……还有委屈等等…… 人的眼睛可以那么复杂么? 秦灼觉得,她这好像真就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眼神,令人一瞧见便心生不安。 蒋心兰坐下,动作极其规整规矩,应该是往日也练过上百次。 她坐直着身姿,像是一株盛开的牡丹,华丽却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富贵。 “你说的不错,那个人确实是与我和寒应关系很深。她是我的乳娘张氏,我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 “都说奶是血化的,也可以说我是喝着她的血长大的。可我还是杀了她,瞧我有多过分,又有多冷漠、多凶残呢!” 蒋心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可眼底此时却并无一丝笑意,显得异常的冰冷。 蒋寒应看着她这么笑着,不知为何忽然开口阻拦。 “别说了!” 蒋心兰冷哼:“为什么不要我说?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偏要说!” 她咧开嘴,眼神中的冷意直击秦灼的心底。 秦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蒋心兰却似乎能懂她这眼神的含义。 “你一定想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了张氏,她犯贱啊!不过就是乳娘而已,管我那么作甚?我吃什么她要管,我穿什么她也要管。我站歪了,便要被她打手心。我缝错了针线,就要被她罚跪不许吃饭。” “你看我如今姿态完美,规矩挑不出一丝错来,你可知我承受过什么样的苦?” 蒋心兰冷哼了一声。“我早就想杀了她了。可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有一天,我最大最不堪的秘密被她给发现了。” 秦灼听到这里,注意到她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蒋寒应。 她看着蒋寒应,而蒋寒应却明显的眼神闪躲,不想与她对视。 蒋心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她继续道:“不过就是一个被我爹娘给月俸的下人,她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我丢人现眼,说我名节已损,说我难登大雅之堂!那我便让她下地狱!” 秦灼听至此处,忽然福至心灵,插了一嘴道:“张氏发现了你与蒋大公子私通?甚至……还抓到了证据?” 蒋心兰身子一颤,眉眼中带着几分怀疑,她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在注意到秦灼说的是认真而且笃定的之后,她忽然疯癫一般的笑了起来。 “县主居然也发现了?” 秦灼轻声咳了下,点点头。“没什么不能发现的,你们之间确实很明显,也很容易被人发现。我有注意到还是邻居林氏,以及你们之间的小动作。” “每一个人的习惯都是不同的,细微的面部表情与动作,往往会在无形中出卖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你与蒋大公子朝夕相处,很多细节你们自己忽视掉了,可旁人却看得很清楚。” “我都能看得出,相信跟你们在一起时间那么久的张氏也当然能看得出来。不过,只是因为发现你们二人的私情,就被你给虐杀,甚至于毁容……这似乎并不合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插曲。” 蒋心兰眉头紧皱。 她死死地盯着秦灼,收起了之前的笑容。 “你说的不错。” 第38章 我最恨的其实是你这种人 “她是给我吃奶的乳娘呢!我又从来都没有做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当时还是白纸一张,如何下得去手?我只是将她给绑了起来,当时就关在这屋子。” 蒋心兰抬头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神情中带着喟叹,似乎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回忆。 “我与寒应往日私会,就会在这一处的牡丹花房中。” “这里多美啊,处处都是鲜花,没有糟心的人说糟心的话。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从那一天抓了张氏起,这里就成了我的秘密花园。” 蒋心兰歪着头,神情似笑非笑,表情惊悚。 “我抓了她过来,有跟她说好的,我求她,当时就跪在这儿,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我求她放过我,放过寒应。她却不肯,反而骂我小娼妇!” 蒋心兰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我与大哥虽然情真意切,可我从来都是守礼守矩,没有做过一件违背礼德的事情!她凭什么骂我!” 蒋心兰咬着牙。“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名誉等于身家性命,若是张扬出去,我也不能活了。还有寒应……” 说着,她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悲凉。 “他已经不能科考了,腿被我娘跟我二哥二人联手给打折,留下了残疾。不用力一般瞧不出来,可去科考是万万不能了。” “这种事情若是被我乳娘给张扬出去,我们二人都完了,都不能活!我自然不能让她也好好的!” “可她就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啊!她就是要让我们死!”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哭着对我说,三小姐啊,你这路走错了,我只是告诉你父亲母亲,让他们帮你纠正过来,大公子就是个废人,他是个被放弃的人,以后能给你什么?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再搭上自己的一生吗?” “你这样无媒苟和,还是自己的亲兄长,这种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秦灼看着蒋心兰疯狂的样子,大概能想象得到当时是何等场景。 蒋心兰说着说着,眼泪滑落,表情凄然又痛苦。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看着蒋心兰这副模样,忽然开口:“你应该很希望张氏能安慰一下你吧?也许只要的,不过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支持。” 张氏说的话,在她的角度其实并没过错。 自己辛辛苦苦照顾大的三小姐,却爱上自己的亲兄长。 如此畸形的乱伦,已然属于大逆不道。 传出去,整个蒋家连同着张氏都会被人给瞧不起。 她也难怪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来,可她这般话说出,却彻底地伤了蒋心兰的心。 “所以,她该死!我恨的很,我又想让她死,却又不忍心她死。于是……我在极度愤怒中,骂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寒应。” 你就是个废物啊! 蒋寒应! 她当时是这么骂的。她脱口而出的一句,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废物,那就上前立刻把她给杀了! 而后,蒋心兰捂住了脸痛苦地哭了。 等到哭够了,她一回头便瞧见蒋寒应拎着刀满身是血的站在她身边。 他动手了。 然后他声音颤抖着对她说:“我不是废物。心兰,我可以保护你。” “我知道你害怕看到她的脸,所以,我把她的脸划了。这样,你就认不出她是你的乳娘了。” 蒋心兰当时久久地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死了的张氏。 心脏之处立刻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仿佛是被张氏给带走了。 蒋寒应很快又拔了张氏的一颗后槽牙。 “她说话那么难听,我拔了她的牙,日后她便不能再指责你了。便是死了,到了阎王那里,也告不成状。” 蒋寒应咧嘴笑了笑,眼底带着寒意,还有疯狂。 “心兰,你看你还想谁死?我替你杀人,我替你去做。” 蒋心兰蹲在地上又哭了。 之后,他们二人便寻了块地,连夜将张氏给埋了。 张氏死了之后,蒋心兰就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她的内心好像住了一个可怕的妖怪。 被人辱骂一声,鄙夷一下,甚至于与那人擦肩而过,她就会感觉到恐惧。 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监视着她,她越是恐惧,便越是会主动。 主动地选择保护自己,再然后……主动地选择去杀人。 听到了这里,秦灼已经大概明白了蒋心兰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了。 “怎么?你这么看着我是在可怜我?”蒋心兰阴沉着的目光死死地看向了秦灼。 秦灼摇了摇头。 “我是觉得你们可怜。” “只是大概不是你自己所谓的那种可怜。我只是觉得你的母亲大概没有想到,她做的一些事情,给了你一个大大的错觉,让你们两个人错把一些感情看得过于偏执,这才害了你们终生。” “你那么恨你娘,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吧?这才是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蒋心兰的嘴唇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的,最终却还是没说。 她的目光落在了秦灼身后的那一具尸体上,目光依旧复杂。 她人生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来自于母亲! 母亲毁了她啊! “蒋寒应!别站在那儿发呆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帮我杀了那么多人,杀了仇视我的,辱骂我的,还有想要从我手里抢走你的……那些女子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她们都该死!” “还有平阳县主你!” “你如今多幸福啊!出身那么好,太后和皇上都宠幸你,不愁吃不愁穿,受尽世间宠爱。如今成亲了,也有个为你着想的夫君。” “而旁人还都说你的好……我最恨的其实是你这种人!” 蒋心兰冷笑了一声,目光冷漠,眼底潜藏着说不出来的愤怒,而后直接将目光朝向了一旁站着的蒋寒应。 “去!杀了她!我要她死!” 秦灼眯起眼眸,透过蒋心兰表现出来的疯狂,注意到她心底藏匿的悲伤。 秦灼挑眉,平静地看着她:“三小姐,你错了,我过得也没多幸福。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地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幸福的?很少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人之常情呢。” 第39章 我本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谢沂温站在宅院的门口。 身后跟着的是近上百名官差,等在等着他一声令下拿人。 长烟立于他身后,神色紧张。 “大人,我们现在是否要直接冲进去?可万一找错了地方,那县主她……” 县主被蒋大公子给带走,具体去哪儿了并不清楚。 他们只在更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马车。 可马车之外,便无任何的痕迹。 或者应该说……痕迹太多了。 蒋大公子与蒋三小姐有意要隐藏线索,自然不可能等着他们的人被抓,于是便把马车停在人来人往最多的菜市口。 就在那里,所有的车辙信息全部消失。 这一切就像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旁人找到县主的下落。 所有人都茫然一片,对于县主的去向不敢断言。 官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更是大怒! 当朝县主何等尊贵,竟然被人就这么掳去无影无踪,这种事情自然令官家大怒,便勒令大理寺必须尽快地找出凶手,救出县主。 在朝官员众多,坐在高处享受民脂民膏的倒是不少,真正能办事的人却不多。 在皇亲贵胄出了问题时,他们便呈现了不敢担责,生怕被牵连的现象。 自然也不敢说出县主到底被谁带走,又带去了哪儿。这种事情,如今谁接手谁倒霉。救出了自然是件好事,可万一弄错了呢? 天子一怒,那伏尸千里,他们可是真的承担不起! 如今只有一个人斩钉截铁地指明了方向,让众人赶去救人。 想到这里,长烟不由得默默地看了自己家主子一眼。 主子啊! 你这难不成真看上县马这个位置了? 县主被带走,与您这虽然有些关系,可也关系没多大,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当个背景板,或者……干脆也可以做个受害人家眷啊! 这时候完美隐身不是最合适的? 长烟越想越想不通,怎么他家大人就担下了这个责任不说,还有些义无反顾的样子,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救出人来呢? “堪舆图给我。” 长烟正想不通,耳边此时传来了谢沂温声音。 他连忙把这附近的堪舆图纸给大人递了过去。 长烟不敢作声。 这会儿他家大人明显脸色不好,他往日可以开的玩笑,此时大概率是不行的,他还没有那么蠢,真就当大人好说话。 谢沂温拿了堪舆图,就直接进了蒋寒应的宅院。 他的脚步极快,不过短短一会儿功夫,便将这宅院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 长烟一直都跟着,跟完了,他有些忍不住了。 “大人……这……好像我们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啊!该不会,县主不在此处吧?” 这宅院方寸之地,并没多大地方。 几乎可以说仔细瞅瞅,就能将这里的一切都给琢磨干净了。 要从这里头找人,那确实没可能啊! 谢沂温抬起头,修长的十指捏紧了堪舆图纸,而后紧紧闭上了眼。 “宅院并不大,每一处厢房的位置都以步行丈量,表面上并无任何错漏。难道……秦灼真的没有被抓到这儿来?” “不!不对!刚刚有进入西厢房看过,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可……那扇窗的光线落地却明显不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谢沂温的眼睛倏地睁开! “铜镜!” 铜镜深邃,借用光影会给人视线造成误差,好似房间格局宽阔不少。可……那里却分明多了一处一人宽的地方是不对的! “去西厢房!” 谢沂温放下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急切地就朝着西厢房冲过去。 长烟带着官差急忙跟上。 再一次跟着谢沂温进入了西厢房中,那里摆放的一处铜镜依旧立于原地似乎毫无差别。 谢沂温快步走过去,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算着距离。 在离铜镜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他倏地停下了脚步,弯下腰,低下身,他注意到了地面木板上的一道缝隙! 谢沂温顺着缝隙找过去,在铜镜的后方看到了一盆单独放置的牡丹花。 谢沂温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了牡丹花,牡丹花盆后方的一处木质的凸起映入了眼帘。 他毫不犹豫地拉起突起。 噌—— 木地板被他给抬起了一人宽的距离,地面赫然呈现了一方口的洞! 洞口处往下方延伸而去的,正是一处木制的楼梯口。 “在下面!”长烟惊呼出声。 楼梯口掀开之后,传来的恶臭味儿浓郁。 长烟的脸色都跟着大变。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 尸臭! 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儿! 这下面得是多长时间没有清理了,还是根本就清理不干净,居然散发出这种味道来。 简直令人作呕! 长烟的惊呼并没有令谢沂温回转身去。 此时的他并没有因为楼梯口传来的阵阵难闻的气味而迟疑,他丝毫都没有任何思索的,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长烟立刻跟上。 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是吧! 这蒋大公子和蒋三小姐还真的在这儿藏了个暗门,整了一间杀人暗室么? 两个人顺着楼梯口走了约莫十来个阶梯便到了楼梯底部。 这里……血腥的味道更为刺鼻。 长烟咬了咬牙,心道,平阳县主往日养尊处优的,怕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般的苦吧? 此处跑不了就是凶案真正的杀人现场,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贵女沦落到这儿,还能正正常常的,那应该没个可能了! “县主她……该不会被人给杀了吧?” 长烟嘟囔了句,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森气息袭来。 一抬头,自家的主子正目光阴冷地盯着他看。 长烟立刻噤声。 心道,就会瞪他!实话还不让人实说了! 县主被送到这种地方来,搞不好真就已经被削了脑袋了! 正在此时,前方木门后传来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 一听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应该就是蒋三小姐,只听得她咆哮一般的嘶吼:“你有什么远虑,又有什么忧愁?最恨你们这种人,故作这般,不过就是靡靡之音,根本唬人的而已!” 而后,便是平阳县主秦灼平静的声音。 “你错了。我确实发愁。就比如人人皆知,我喜欢谢沂温,而他……并不爱我。” “这世间难道就不能有这种愁?” “我本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40章 一个能让你在死前惦记着的人都没有? 长烟一听这话,立刻扭头去看自己家主子。 谢沂温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啧啧啧! 县主这番话,可真扎心。 若是个男人,怕是心疼的紧了。 可县主说的却也没什么错,未成婚之前,这事情还就是如此。 本来没什么的,不知道为何,长烟总觉得自己家的主子此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怎么对劲,瞧着仿佛怪怪的,让人说不出来的奇怪。 唉! 可怜县主的一片真心了。 里头很快又传来了秦灼清脆如金石一般的声音。 “如三小姐而言,我身为县主,自然而然得天独厚,那必应该被众人吹捧,得到许多人爱慕的。可为何谢三郎却对我不屑一顾?” “说实话,我们成亲这些日子,还从未圆房。这在新婚女子这里,应该已经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吧?” “若是蒋三小姐如我这般,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还有……我虽贵为皇亲贵胄,可也不能为所欲为。我亦有家仇国恨,有父母之命,生于何地被困于何地。若我处处如蒋三小姐一般想,是不是我也要如同商王一般作孽?” 秦灼冷笑着。 “蒋三小姐,出身固然是问题,父母固然会犯错。可人心在自己。你若是强硬一些,会被困住么?” “……” 这一番话自屋内传出,长烟不由得睁大双眼,感觉震惊。 这竟然是那个只知道瞎胡闹的县主能说出来的话? 平阳县主啊! 当初追在自己家大人身后的她,简直可以说是没脸没皮,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最终还用上极其过分的手段,才让主子娶了她。 可如今瞧着……她这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一番话,竟然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长烟再次鬼使神差地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谢沂温。 可惜,谢沂温立于一旁的黑暗中,此时根本无法感知他在想些什么。 “大人……”长烟不由得开口。 “嘘!”谢沂温伸出手指,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长烟哦了一声。 呵呵! 人都到这儿了,却死活不打算进去,不知道大人此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房间内,蒋心兰的脸色愈发白的很。 “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要死的结果。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蒋寒应拎着刀,径直朝着秦灼的身前走去。 秦灼的心于此时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开始紧张了。 “蒋寒应,你不想杀人的是不是?” 秦灼的目光看向眼前神情漠然的男子。 “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蒋心兰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你真不觉得她是一直在利用你,在让你彻底成为被众人抛弃的人么?” 蒋寒应没吭声。 他走到秦灼的身边,伸出手,把秦灼从地上拽起。 他的力气很大,做起这些动作来,手上毫不费力气。 秦灼感觉不太好。 她重生以来,只想立刻改变自己的人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救一些她曾经欠下的人命,却忘记了她的实力还是有所欠缺的。 就比如…… 她是不是过于期待谢沂温会找到自己了? 若是后来的谢沂温,那看在她是县主的身份,还能出手。 可现在呢?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谢沂温才被她逼婚不久,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怪了! “到了如今这情况,我看你还能这么冷静,的确非同一般。你放心,你死得会快一些。我也不会让你受什么折磨的。” 蒋三小姐狞笑着看着蒋寒应几步走到秦灼的面前,而后举起了手里的刀。 “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遗言了。” 蒋三小姐微扬起脸,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让你在死之前还能得到一丁点的期望,不至于死不瞑目。” “你有什么话想对人说的?” 秦灼低垂着眉眼,半天沉默。 蒋三小姐嗤笑一声。“怎么?一个能让你在死前惦记着的人都没有?” 秦灼道:“有吧。” “谁?” “金嬷嬷和白鹰。” “那是谁?” “自小带大我的嬷嬷,还有我的一个极为忠心的侍女,如果白鹰在的话,我应该不会被你们给抓住。” “可惜她们不在。”蒋三小姐神情讽刺,“而你,堂堂的一个县主,临死之前不惦记的父母,不惦记你的丈夫,却惦记两个下人。真是有趣。” 秦灼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懂。我只希望爱我的人,能好好的活着,这样……我回来才有意义。” 金嬷嬷惨死在她面前。 白鹰护送着她离去,也被乱刀摧残。 她心怀着对旁人的爱,却被弃若敝履。 父母又如何? 他们一生都在边疆,直到整个京都长安被毁,她颠沛流离,他们也没能赶回来救她。 也许他们给的爱是好的,可给出来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她甚至于无法去埋怨他们。 至于丈夫…… 谢沂温么? 秦灼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的。 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应该强行放在一起。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既然没什么话要讲,没什么人让你惦记并交代的,那你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蒋三小姐浅笑。“可惜,我们两个相识过晚。不然,也许可以做朋友,就像……” 秦灼点头。“与祝六小姐一般是么?” 蒋三小姐没作声。 可秦灼就是懂了。 “动手吧!”秦灼笑着道。 她的话音一落,眼看着蒋寒应手里的大刀已然举起,忽然身后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道身影在此时自门后而出。 来的人动作很快,进来的第一时间,饶是蒋寒应与蒋心兰反应很快,也依然在短时间内就被迅速制服! 谢沂温手起刀落,劈刀砍掉蒋寒应手中的利器,险险地救下了秦灼。 “县主!你没事吧?” 长烟连忙上前询问。 谢沂温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秦灼脖颈处的擦伤,还有她身后已经死去多时的恐怖尸身,手指不由得动了下。 秦灼略微心虚,她明显地感觉到谢沂温在进来之后,变得很生气。 似乎是有什么情绪想要爆发而出,却又僵持住不能动弹。 这让她不敢说什么。 毕竟……她可是私自跑来的。 第41章 都跟您已经成婚了,怎么反而比以往还要客气 “哈哈哈哈!” 忽然耳畔传来尖锐又刺耳的笑声。 蒋三小姐被长烟死死地给抓住,她在不停地挣扎着,发出恐怖的诡异笑声来。 她将目光看向秦灼。 “你不是说这世上无人疼你?瞧!你的县马都能这么找到你。不知你到底多愁善感些什么!” 秦灼哑然。 她心倏地一跳。 谢沂温来的这么及时,刚刚她与蒋三小姐的对话,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听到了没有? “蒋心兰、蒋寒应!你们二人涉及累累命案,跟我回大理寺接受审判吧。” “押回去。” 谢沂温淡淡着道,语气不怒而威。 长烟哆嗦了下。 真是有趣! 明明如今县主都被救下了,自己家大人怎么瞧着好像更生气了? 长烟略微有点怂,可又不敢多说什么话。 只能赶紧听着自己家大人的话,让官差们前来的,将这两个人给押了下去。 秦灼腿有些软,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的,只觉得头也一阵懵,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儿就晕倒。 反应过来,她注意到谢沂温的大掌正扶在她的腰上。 秦灼连忙推开了他,缓缓地开口道:“多谢大人。” 谢沂温没吭声,只是看着落空了的自己的手,眉毛微微抽动了下。 “白鹰呢?” 秦灼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侍女。 谢沂温回过神来,将手收回。“她在外头等着。” 秦灼哦了一声,而后起身避开了谢沂温一步,对着他行礼:“多谢救命之恩了。我先去找白鹰,她该着急了。” 说完这话,秦灼便迅速地离开了这间难闻的屋子。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满身都是鲜血,满身皆是污秽。 可这副模样的她,也好过会让白鹰担心。 秦灼走开,整个屋子里只有谢沂温与王氏的尸体还在。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这屋子,忽然注意到了墙上画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美人图。 上方的美人身姿绰约,袅袅婷婷,立于牡丹花丛之中,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正拎着个桶在小心翼翼地给花浇水。 谢沂温上前仔细地瞧了几眼。 莫名感觉这画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谁画的,水平倒是不错,也不知道为何蒋三小姐要将这画挂在这墙壁上。 就在谢沂温看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一回头,便见秦灼站在他身后,手里正拿着一个耳环。 “我耳环掉了,回来找。”秦灼轻咳了一声,感觉有些尴尬。 谢沂温没接她这话,只双手背后。 看着秦灼这会儿要出去,不知为何,他忽然之间开口提醒了句:“你过来瞧一瞧。” “嗯?” 谢沂温指了指这墙上的画。“瞧瞧这画。” 秦灼这才注意到黑暗的环境里,这墙上竟然还挂着一幅画作。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了过去,很快就被这画给吸引到了。 “画的很好看。”她喃喃着道。 秦灼一时有些入迷了,她不自觉地靠近了谢沂温,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 认真地去瞧这幅画作时,秦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忽而道:“这画上的女子难道就是蒋三小姐?背后浇水的人是蒋寒应?可他二人并不擅长画作啊!” “尤其还能画到这种地步的!那更少见。” “莫不是有人曾经认识他们,替他们画的?” 秦灼眉头紧锁,手指微动。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因着她的靠近,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于词语突破了四周浓郁的血腥,直冲着他的鼻子而来。 那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很好闻。 秦灼又看了一会儿,一刹那间,似乎有一道灵光自她的脑海中浮现而过。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却也让她心底不由得狂跳。 秦灼不知道刚刚的那点灵光意味着什么,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这画一定不简单。 她迟疑了下,忽然间开口。 “这幅画等大理寺那边问完,检查完了,能放县主府一段时间么?我想多瞧瞧。” “嗯?瞧瞧?” “对!你不是说需要运气么?我想多撞一撞运气。就比如像今天,我就运气很好的被你给救了回来。我觉得……我可能转运了。”秦灼胡诌了一段,略微有些尴尬。 若是以前的她身为县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权势压人,根本不必卑微。 要拿走画,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如今,成熟的她学会的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尊重他人。 若是谢沂温不同意,或者大理寺有用处,她是定然不会这般去做的。 只是…… 她还真的挺想留下这幅画。不为别的,只是刚刚的那一瞬间的“灵光乍现”。 数十年的学习,见微知着。 她可以说破案很难,有时候没什么证据,也没什么线索,但是却很需要谢沂温所说的那种“运气”。 而那看到了这幅画生的灵光,有可能就是对案子的另一种敏锐。 潜意识里她是知道有问题的,只是暂时,她可能还想不明白。 “好。”就在秦灼有些不知自己能不能拿到这幅画的时候,耳边听到了谢沂温的声音。“我会写个申请。将这东西先放县主府。” 秦灼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几眼画,而后才告辞,去找白鹰去了。 长烟进来收画,瞥见县主离去,眉头微皱,忍不住吐槽道:“大人,您有没有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长烟:“这县主都跟您已经成了婚了,怎么反而比以往还要客气了?” “好好的一对夫妻,你们这关系瞧着连最基本的朋友都不如啊!” 谢沂温装作没听见,实则竖耳倾听。 一听长烟说他与秦灼如今连朋友都不如,他的脸瞬间一沉。 “你没什么事做了?没事做,回去抄案卷去。” 长烟:“?” “不是!大人!您真要让我去抄什么案卷啊?大理寺案卷那么多,我什么时候能抄完啊?您这能不能帮忙通融通融一些?大人?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长烟话都没说完,那边的谢沂温已然迈开步子走开了。 第42章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连亲生母亲都杀 白鹰见到了秦灼,担忧胜过了生气恼怒。 语气中带着埋怨道:“县主自己倒是高兴,平白无故地奴婢反而要挨骂了。金嬷嬷都说了奴婢好几次了。可这哪是奴婢的错,奴婢如今说的话是一点都不管用了。” 秦灼被她说的心一软,连忙上前抱住她。 调笑一般地道:“我的白鹰最好了!金嬷嬷骂你几句,你就当耳旁风听听算了。这今天发生的事,你可万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不然,要连我一道都被骂了。” “那可不是!往日金嬷嬷是给县主面子,她可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当今的太后身边的陪嫁丫头,年轻的时候那脾气更坏呢!她那是以为县主贪玩,若是真知道了县主您闹得这么大,怕是连太后娘娘和官家的面子都不给呢!到时,看县主还怎么办!”白鹰往日话不多,这一次是真被吓到了。 县主都被绑到这儿来,圣上和太后娘娘那边都知道了。 这事情真的去计较去算,那可不是那么轻易就算了的。 这可是要命的! 秦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她笑意吟吟,拍着白鹰的后背,继续安慰着她道。“只这一回,下次我一定不这么莽撞,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可好?” 白鹰秀眉直竖。“还有下次?” 那可万万不敢了! 秦灼没吭声,她的脾气也是个硬的。 这案子虽然破了,可她不敢过于放松警惕。 虽然崔湘君活了,可日后叛军入城呢?她需要找更多的线索!一定要找到证据,让她的皇帝舅舅弄明白自己的几位表哥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看啊!这一次的事情你想瞒,怕是也瞒不住了。” “闹的这么大,金嬷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白鹰瞅了一圈这大理寺满满当当的人,还有太后娘娘和官家那边,那可是都得交待的。 这怎么可能瞒得住。 秦灼一听这话,小脸顿时一垮。 “是哦。确实是瞒不住。” 就在秦灼还与白鹰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着的,谢沂温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秦灼搂在白鹰肩膀上的手臂,不动声色着道:“白鹰先回去与金嬷嬷说一声,我与县主还需进宫一趟,让她准备一下入宫的衣服。” 秦灼松开了搂着白鹰的胳膊,咂了咂舌,苦着脸。 “要进宫?这么说,事情是真闹得挺大,这下我少不了要被责骂了!” 她这也太惨了些。 就是破个案子,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也是倒霉催的。 白鹰行了礼,骑了马便先回去了。 秦灼本也要骑风凛的,可瞧着如今来了这么多官差,都是为了救她并缉捕凶犯,她也不大好意思不给谢沂温面子。 更重要的是……如今外头围观的百姓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若是被他们瞧见她的脸,再传更多闲话,也不大好。 倒不如直接坐马车回。 她便坐上了谢沂温的马车,刚刚坐上,准备离去的,忽然有道身影直冲马车而来,跪到了马车前,挡住去路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谢沂温撂下一句:“在车上等着。” 而后,他便下了马车去处理事情。 秦灼听着是个男子的声音,便掀了帘子往外瞧。 那挡在马车前的,不是旁人正是蒋二公子。 却见他哭哭啼啼的,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趴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叫喊。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多人,个个都瞧着有些年长,应该是蒋氏族人。 “谢大人!谢大人!您得查清楚啊!我们蒋家已经把蒋寒应和蒋心兰这两个垃圾给除名了!他们不配成为蒋家人,他们做的事情与我们蒋家毫无联系啊!” “谢大人!您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们蒋家对他们二人的行为毫无庇护!若是早知道他们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们蒋家一定会大义灭亲!” “……” 蒋家人哭闹着,秦灼正好也瞧见了在一旁被官差押着的蒋心兰和蒋寒应。 蒋寒应还是那一副死气沉沉,万念俱灰的样子。 周身这一切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一般,他还是那么一副极其平静淡然的样子。 只有蒋心兰眉宇间带着讽刺,漂亮的脸上呈现着冰冷与狠辣。 她不屑一顾地看着跪倒在地上恳求着的蒋家众人,仿佛他们求着的事情与她无关。 “都是因为你!” 蒋二公子哭了一阵子,显然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他忽然之间站了起来,怒火朝向了蒋心兰发作,直接脱下了他的鞋子,就丢向蒋心兰! “蒋心兰!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连亲生母亲都杀!你还不将蒋家名声放在心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蒋二公子想冲上去打人,却被官差拦住。 他怒火无处发泄,不停地踢打,也无济于事。 官差们身手都不错,倒也没有被他给波及到。 蒋心兰被蒋二公子丢过来的鞋子给扔中,头上起了个大包。 她倏地笑了起来,“我无情无义?”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二哥,你是全家命最好的一个。母亲将你看作是她的命,父亲将你看成是蒋家的希望。他们对你,可与对我们完全不同。你知道母亲拿我当什么?” 说着,蒋心兰笑得灿烂无比。“她拿我当个婊子。” 蒋心兰歪着头,状似不经意间透露了一条消息。 “其实她才是个婊子!我根本就不是蒋家人。我不是!” “你以为只有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么?你那个装聋作哑的爹,他是你亲爹,他不是我爹!他才更大逆不道!他才大逆不道啊!” 说着说着,蒋心兰的眼泪顺着脸滑落下来。 她的话说的隐晦。 明里暗里的,却也难以证明什么。 只有秦灼的手指微微一抽,心猛地一揪。 蒋心兰所作所为虽然可恨,她也的确是大奸大恶之人,但若是说她一点人性都没有,那也是有原因的! 而这真正的原因,怕是就在这几句蒋心兰的话里。 秦灼的眉头紧皱,双手死死地捏住轿门。 她对着在不远处站着的白鹰挥了下手,白鹰见势走了过来。 第43章 三小姐醒来之后,天都塌了 “你帮我去一趟蒋家……” 白鹰很快就去处理了。 秦灼又将目光看了过去。 谢沂温过去很快就把事情给处理了。他甚至于都没多说几句话,只让他们这些人一会儿到大理寺去,言明该查清的他自然会查清。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没做错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做错了的人。” “至于你们蒋家会不会被连累,那就要看官家如何发落。” “你们跪在此处不会有任何益处,反而会影响周边百姓,若民意沸腾,你们蒋家的罪过会不会因此增加,那便是你们自己的事。” 秦灼:“……” 这一张嘴! 谢沂温什么狠话也没说,可却也算是都讲了,也的确让蒋家人听明白了,二话不说就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很快就散了去。 等谢沂温上了马车,秦灼便将让白鹰去蒋家找老仆人问话的事情说了。 谢沂温点头。 “说来,蒋家内部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去找你时,就发现蒋家的下人多数舌头被割,不能多言。他们中间又多数人不识字……想说什么都难。” 秦灼心头一惊。 蒋家的人确实做事有些疯了! 把下人们的舌头都给割了,这的确不是一般正常的人能的。 “先回县主府,我们收拾妥当,等白鹰把人带来了再问便是。” “好。”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两刻钟,便到了县主府。 金嬷嬷领着下人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等到秦灼满身鲜血的从马车上下来,金嬷嬷整个人都吓了好大一跳,脸色难看得紧! “县主啊!我的好县主啊!你这是想要了老奴的命啊!怎么就出去那么一趟,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了!” 秦灼连忙解释。 “这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我只是……不小心蹭上的!” “不小心?”金嬷嬷声音立刻拔高了!“您当我这个老奴是被骗大的?你自己瞅瞅瞧瞧,这衣服上那么一大片的血迹!你这是躺到血窝窝里?还是去给自己洗了个热血澡啊!” 秦灼被金嬷嬷的话说的哭笑不得,讷讷言道:“嬷嬷言重了。” 金嬷嬷气得牙痒痒。 秦灼到底是不敢多跟金嬷嬷说什么的,也生怕再被她继续给骂了。 只赶紧过去,扶住了金嬷嬷的胳膊,撒娇着道:“嬷嬷,我饿了。我这几日都没吃好,也没睡好……” 金嬷嬷一听她这么说话,心顿时软了几分。 她拍了拍秦灼,叹了口气。 “行行行。让老奴给你这丫头做好吃的去。你啊!” 看着金嬷嬷无奈摇头的样子,秦灼不由得心底多了几分温暖。 嬷嬷就是这样,一边说着欠了她的,一边拼了命的对她好。 谢沂温走过来:“已经让下人烧好了热水,你先洗漱。” “好。” 秦灼好奇地看了一眼谢沂温,注意到他此时做事倒是真的挺认真负责,她的心底放松了几分。 这样挺好。 不过……这在以前她可是万万享受不到的,此时倒是有这个机会感受一下来自谢大人的温柔了。 “你看着做甚?”谢沂温眸色微深。 好像秦灼近来总是不自觉地就会跑神,往往他还没有注意到的,她就已经不知道跑神跑到哪儿去了。 秦灼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大概就是觉得你许久没有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而且还对我有几分关心,我觉得有些难得。” 谢沂温微微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的,秦灼已经小跑着回房去了。 她确实也是真的累了。 能把凶手抓到,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无比放松。 至少…… 她重生回来,救了三条人命,也让她与谢沂温之间没有那么难相处了。 这样真的挺好。 …… 洗漱完,又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秦灼坐在铜镜前发呆。 衣服什么的都已经换好,只等着头发再被暖阁里的热气弄得干一些,便让鸿雁那丫头前来帮她梳头。 没多久,谢沂温也前来了。 他倒是还好,不比秦灼身上还有些许的擦伤,只需换了朝服方便进宫见圣即可。 谢沂温进来之后没多久,白鹰便领了蒋家的下人前来。 秦灼听了,便与谢沂温一道来问话。 白鹰感叹着:“蒋家的下人多数都被绞了舌头,只有她没有。还是因为她签了死契,有一段时间因为生病一直在庄子,被送回蒋家不过极短的时日。那些下人们被绞了舌头的时间,亦是她在庄子那一段日子,这才是躲过了。” “不过为着这事儿,她也被吓坏了,自此也不敢多开口说话。也才没被蒋家人给注意到。” 秦灼点点头。 谢沂温便让这侍女开口了。 “奴婢叫芦苇。在蒋家待了十三年,奴婢是家生子,生来就蒋家的奴仆。”芦苇怯懦地开口,把自己的身份先说清楚了。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中还有父亲一人。父亲正是蒋家庄子上的管事。所以……我才能在生病之后回庄子休养,这才……”芦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县主、大人没,求二位一定放过我父亲!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他在庄子上做活儿,一直都没得罪过人,也没有犯过案子啊!” 秦灼知她心下恐惧。 于民者,皆畏官。 最怕碰到官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若是蒋家那样的家门都要倒,那也难说她这等婢女和父亲会不会活下去,毕竟蒋家庄子万一被查抄,这事情就不能轻松解决。 秦灼怜悯地看着她:“放心,此案与你们父女二人无关。我只是想多问些细节,你尽管把你知道的说与我听便好。” “县主想问什么尽管问。”芦苇知道自己没事之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说话也利索多了。 秦灼思考了下,缓缓问道:“你可知蒋三小姐与蒋父及母亲王氏之间有什么问题?我看出他们感情并不好,蒋三小姐似乎对其母亲恨之入骨,对其父也能躲便躲。” 芦苇一听这话,神情立刻有些难堪。 她迟疑了下,本想着隐藏的,却见秦灼的目光中带着鼓励。 她心一横道:“奴婢知道。即使奴婢这么做违背家规,有背主之嫌,奴婢也想说。三小姐……是个可怜见的!” 秦灼与谢沂温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顿觉意外。 芦苇叹口气。“都言她是小姐,可她是哪门子的小姐!有那样的娘亲,真真的是把她给害了!” “蒋家有这么一个主母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谁能想到呢!王氏与外人有染私通,三小姐根本就不是蒋家的女儿。” “这事情后来被蒋三小姐给知道了,她找王氏理论的时候,又被蒋父听到。蒋父当场发火,气得要杀王氏,只最后依旧舍不得,只将王氏毒打一顿,还要将三小姐给撵出门。” “蒋父虽然气王氏,可他贪图王氏的美色,再加上王氏毕竟是蒋二公子的亲娘,这种事情闹出去,那不是丢了整个蒋家人的脸么?所以……蒋父便只能忍耐。” “可这种事情对于男人而言,如何能忍?他便日日折磨王氏,王氏不耐折磨,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说着,芦苇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的愤怒。 秦灼心底隐隐约约感觉不大好,果然…… 芦苇冷笑着道:“那是前年的冬天。我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芦苇娓娓道来,讲述了那个可怕的雪夜。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 王氏挨了打之后,心中苦闷。 她能从一个普通家中生的贫家女做成蒋家有钱人的续弦,自然是有些手段。便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也不是她的对手,还不是让她得了这般的好处? 王氏咬着牙,她已然做到了这一步,好日子眼瞧着就在眼前,她却是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于是…… 王氏偷偷地便想了个狠法子。 她找到了蒋三小姐蒋心兰,与她在闺房里聊了几句话之后,便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 又亲自去叫了蒋父前去她的屋子里说话,让蒋父看到蒋心兰被下药之后未着寸缕的模样! “老爷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见到三小姐那般,哪里能放过?”芦苇哭着道。“他……他就……” “三小姐醒来之后,天都塌了!” 蒋心兰本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她的母亲所做的荒唐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虽然不是蒋父的亲生女儿,可那也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 她视蒋父为亲生父亲啊! 可他却…… 秦灼的手指死死地抓住帕子,眼底沉痛。 “自那日之后,三小姐几次想自尽,可都被拦下来。”芦苇的眼泪哗哗地落着,神情不忍。“之后,王氏还拿三小姐的乳娘威胁,说她如果敢轻生,那三小姐的乳娘就得死。” “王氏又是恳求又是威胁,就那么把三小姐给劝住了。可自此……每个月,老爷都会去三小姐的房中找她……” “三小姐苦啊,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芦苇咬着牙。 “虽说杀人不对的,可三小姐本人也太苦了。” 第44章 县主如今要与我和离,是腻了我了? 秦灼叹了口气,死抓着手帕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她这么苦,这么痛,是该杀人的。可她不该杀那些可怜的女子,而应该……杀王氏,杀让她堕入地狱的蒋家人!”白鹰在一旁冷硬下心肠,恨恨着道:“反正若是奴婢遇到这档子事儿,那便把害了奴婢的所有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芦苇的目光落到了白鹰的身上,并没再说什么。 她咬着牙。 “我这当奴婢的,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我算是幸运的,在蒋家还能保住舌头,还能说话。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一二,却一直都没提过。” “奴婢知道三小姐这情况,所以对三小姐很同情,便是知道她犯下弥天大错,也希望各位大人能给她留个全尸。” “奴婢,愿意给三小姐和大公子敛尸。” 她是得过大公子和三小姐的恩情的。 秦灼与谢沂温并未开口答应她。 这事情他们二人也做不了主,如今这种情形,确实也已经令人难以想象。 官家大怒,能不能饶她一命,这已不是她与谢沂温二人能做得了主的了。 白鹰送芦苇离开,秦灼的头发已然全干了。 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也到了门口。 秦灼与谢沂温上了马车。 秦灼难免心虚,安慰着谢沂温道:“这一次案子牵连到你,着实是我不对。好在犯人是抓到了,想必官家不会为难于你。太后那边有我去说明,你也会安然无恙的。” 谢沂温哦了一声。 忽而他转身,犀利的目光看向秦灼,语气中带着试探问道:“县主可还怨我?” 秦灼:“?” 她怔了下,忙道:“我不曾怨恨大人。” 谢沂温的手指放在膝盖上缓缓地轻敲着,唇角微勾。“县主说话言不由心。你若不怨我恨我,如何我的所有好意你都不愿意接受?” “不管县主如今怎么想,我们都已然是夫妻,在外人眼中是为一体。便是再有更多人前来,你与我之间也已经说不明白。” “县主如今要与我和离,是腻了我了?” 腻? 秦灼眉心抽了抽。 她略微哑然。 “谢大人,明明是你不接受我,不喜欢我在前。我已然知错,属实不该强迫你与我成婚。如今这礼是已经办了,可我们这日子还长着的。我此番自然是要替大人考虑,放你自由,你才能替自己找到更好的归宿,以后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飞啊!” 谢沂温看着她:“如此,我还要多谢县主的美意了?” 秦灼:“……” 他生气了! 瞧这说话阴阳怪气的调调。 秦灼也有些恼了,冷哼了一声,把头撇开,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开口:“你别以为对我拿乔,说话阴阳,这就能让我低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事情是我做的不对,的确是我没考虑清楚,才弄成了这样子。可我也在尽力弥补。” “我可是县主,如今都愿意做到这地步,你倒还气上了!真是左右都是我的不是,呵呵!那好,随你的便!” 秦灼是真的气。 这谢沂温是真的难说话。 她要与他成婚不对,她要与他和离了,还不对! 她到底要怎么做,这人才满意!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两个人在马车上吵了嘴,下马车的时候,还是互相冷着个脸。 白鹰与长烟没跟着二人进宫,只在宫门外候着。 他们刚刚在马车外头都听到这二人的吵架声了。 长烟眉头紧皱,先行开口问了。“县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瞧着这么诡异?她这是有多想不开,才刚刚成婚,那就想着要和离的?” 白鹰冷笑。 “这得问你家主子!” 长烟学着自家主子一般揉了揉眉心,只觉得郁闷。 这白鹰也是真的够难说话的,每次都堵他。 长烟这几日感觉自己家主子的脾气更大了,几乎都到了很不好伺候的地步。 他只能先帮忙打探打探。 “好姐姐,不如你直接给我个准信儿,我清楚了真相了,那就回头可以把这事儿给县马说说,让县马日后对县主好一些不是。” “如今您这一句话都不说,只让我这种下人猜心思,那如何猜得准啊!” 白鹰眼珠子转了转。 想到了金嬷嬷说的话之后,她倒觉得这事情也该说说。 “那个祝思思怎么回事?” 长烟:“祝思思?” 白鹰点头。“对啊!” 长烟一头雾水:“那不都老掉牙的故事了!主子跟她有个什么关系啊?你说她想缠着主子还差不多!” “这话什么意思?”白鹰眯眸,察觉到不对劲。 长烟:“那个祝思思是背叛了主子的。本来是跟主子之间有着婚约的,可这后来不是她主动给退了么?只有祝家被县主的权势给吓到了。” “你想啊,祝老尚书确实也挺有脸面,只那必须是在官家面前的。而且……那也得祝老尚书愿意替祝思思这么一个庶女张罗婚事!” “可因为她这么一个庶女的亲事得罪平阳县主,那不是闹着玩儿呢!所以,祝家亲自上门退的亲。” “我家主子一开始觉得违约了还挺对不住祝思思的,本想着要安慰安慰她的,可人家却觉得不需要啊!祝思思那会儿立刻就又找到了户部侍郎的儿子说亲事了的。” “这事情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没了下文了。你说说看,这种亲事,我家主子一开始就没当一回事,现在还能放在眼里?又不是天底下没有女子了!” 白鹰:“……” 这么看来,还是她家县主权势压人了? 可不很正常? 让旁人做选择,谁都清楚去选谁啊! 也就县马不知好歹了。 “真跟祝家二小姐没什么感情了?”白鹰又再次问了句。 长烟连忙举手发誓。“我敢百分百确定,那是真的没感情了的。” 白鹰哦了声。 “那就行。小夫妻嘛,有误会了,以后慢慢解开就好了。” 长烟眉头紧皱。“可他们现在吵架吵得很凶啊!你觉得这他们之间能解得开?” 白鹰呵呵笑了起来。 “当然能解!金嬷嬷说了,夫妻不怕大吵架,打架还更好。都是床头吵完床尾和。夫妻之间能吵起来,反而是沟通的开始。你见过哪对夫妻不拌几句嘴的?” 长烟恍然大悟。 …… 太后的寝宫位于后宫正中位置,最是尊贵豪华。 当今天子景安帝极为孝顺,对皇宫的布置是宁可苦了他的上书房,也绝对不让太后寝宫破旧。 最好的位置就给了太后所住的安和宫。 彼时太后郑氏坐在正位,瞧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上前拜见。 旁边景安帝与贵妃崔氏也正好在,另外还在殿里的,还有崔玹与崔湘君二人。 他们是崔贵妃家眷,也被太后给请入了宫中。 秦灼进入了安和宫里,看到这场面,就知道太后八成是要问起她关于这一次案子的主要情况了。 “灼灼来了?快来,让哀家好好瞧瞧。”郑太后雍容华贵,看着和蔼可亲。 瞧见秦灼进入殿中,便立刻摆手让秦灼到她身边去。 秦灼几步走了过去,上前行礼。 谢沂温也连忙上前,二人一并向太后和官家及崔贵妃行礼。 郑太后瞥了谢沂温一眼,眉头紧皱,冷哼了一声。 倒是官家好说话,让谢沂温与秦灼起身并赐坐。 刚刚坐下来,郑太后就让秦灼上前来,她拉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 “你这如今倒是个脾气大的主了!瞧瞧这一次闹的麻烦事儿!这可多大!真是要命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就想着要破什么案子了!还把自己弄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没有人救你,可让哀家和你舅舅如何是好?” 秦灼知太后心疼她,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太后和官家心疼平阳。平阳明白的,可既然平阳是这天下百姓的平阳,那能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崔湘君在此时也急忙开口,替秦灼说话。 “太后娘娘!您不知道,这一次若非是县主帮忙,我这一条命就搭进去了。县主可是湘君的救命恩人呢!” “县主厉害的很!” 郑太后向来喜好听故事,只觉得是挺乐呵的,便有几分好奇,一时也想听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又追问了崔湘君几句。 崔湘君有意要帮秦灼解围,便将那会儿她被绑,然后被救的事情说给了太后跟官家听。 崔贵妃听完,脸色大变。 她将目光看向崔湘君,此时还有些紧张不已。 “我竟然不知你还遭遇过这等事!这真的是太过可怕!差一点儿,我就要失去你这个侄女了!” “姑姑放心,我没事啊!这还是多亏了县主呢!若非有县主,那我肯定是要出事了的。” “我当时就知道县主一定能抓到凶手的,毕竟她人那么聪明!现在看,可不就是!这案子之前那么久都没人破,如今让县主参与,这才几天的功夫啊,人就被找着了!” 崔湘君说话明里暗里地倒是狠狠地称赞了一番秦灼。 秦灼倒是不敢邀功,她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有谢大人在。” 第45章 你学什么傍身的本事都不如找个好郎君 秦灼本是想替谢沂温说些话的,却不想正好此时被一旁的太后听到,冷哼了一声,语出讽刺。 “谢大人确实年轻有才干,听闻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过,都赶去破案呢!这可比谁都勤快!” 谢沂温没吭声,倒是秦灼本人比较尴尬了。 这没有圆房的问题,肯定是要赖到谢沂温的身上去了。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连忙开口解释:“太后,此事与子凉无关。” “无关?你少糊弄哀家。有没有关系,我又不是个蠢的!如何能不知晓?”郑太后瞅了她一眼,“行了!哀家不为难便是。不为难却不代表,有人能骑到皇家的面子上去。” “平阳,你可明白?” 秦灼连忙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官家在一旁,眯眸瞧了瞧秦灼,忽而笑了起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朕原本还不信,如今瞧着平阳倒还真是如此。瞧瞧之前那股张狂的劲儿,咱整个宫里谁能管得了她?如今她这倒是成个亲,没那么莽撞了!” 官家此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 便是谢沂温站在一旁,眉毛也微抽动了下。 秦灼她,确实是变化巨大。 若非他之前对她有几分了解,根本不敢相信她如今能变成这般。 “官家莫要取笑平阳了。”秦灼轻咳了一声,连忙眨了眨眼。“这当然还是官家教导的好。” 虽说是亲舅舅,可她却也不能如何放肆。 君臣之道大于亲情之道。 人家到底是君王的,该吹捧的还是得吹捧的。 秦灼以前不懂,肆意张扬。现在却变得谨小慎微,做事比以往更是靠谱许多。 官家笑了笑,眼底闪过微光,对于秦灼的表现多了几分赞赏。 “你们都留下来,中午在此用膳。哀家也许久没有与平阳好好地聊聊了,没那么多客套。至于你们君君臣臣的,那就办你们君君臣臣的事去,等会儿办完了,自来此处用膳便是。” 太后给了官家和谢沂温、崔玹时间。 男人们有男人们说的话,办的事。 她只留了崔贵妃、秦灼与崔湘君在。 几个人在一道说了会儿话,太后有些乏了,便进了内室小小的休息一会儿,只剩了崔贵妃与崔湘君。 崔贵妃的目光看向了崔湘君,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你也老不大小,该说亲了,还一天糊糊涂涂的,多向平阳学习学习。她这说话做事就招人喜欢。” 崔湘君是崔家如今的嫡女。崔贵妃只有一个兄弟崔国璋,名下只有这一儿一女的,崔湘君身为贵妃的侄女,自然是崔贵妃操心的大事。 崔湘君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说去与达官子弟好好地接触,反而总说自年纪还小,不到成亲的时候,一拖再拖的。 这一次出事,崔贵妃都没好意思告诉太后和官家,这丫头是为了躲避家人说亲,而准备离家出走的。 崔湘君吐了吐舌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想要学平阳姐姐,多学点傍身的本事最是好!” 崔贵妃竖眉瞪她。“平阳县主那能一样?况且她都已经成亲了,这亲事也不错。谢沂温一表人才的,她这日子不也过得挺好?” “你学什么傍身的本事都不如找个好郎君!” 崔湘君咧了咧嘴,冷哼一声。“这世道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旁人自是依靠不得的!若是我能遇到谢大人那般才学,又那般头脑,人品又佳的,我自当嫁。可我这不是遇不到吗?” 崔湘君继续哼哼。“若是遇不到,还不如自己过。” 崔贵妃被她气得火大。 可秦灼在一旁却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叹。 虽然崔湘君年纪小,做事情又似乎特立独行,所有的事情都瞧着不怎么样似的。 可仔细算一算,她竟然说的是真的。 这到底她直到年老将近四十才明白,这丫头竟然早就知道,男人不可靠的道理。 崔贵妃见劝不动崔湘君,气得头都疼了,只交代了一会儿秦灼好好地看着、劝着这丫头,她则在偏殿冷静冷静去。 崔湘君与秦灼二人目送崔贵妃离去。 看着她走远了,崔湘君这才叹了口气。 “真是天可怜见的。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子,连这山川大好都没见识过的,就要被嫁人。真不知他们这一个个都怎么想的!”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灼。“平阳,我怎么这么倒霉?明明都那么努力争取自由,我都偷跑出去,还遇到这么大的危险了,可他们却还想着要让我成亲!成亲就那么好么?” 秦灼轻咳一声。 她很快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的。可……也没什么不好的。” 崔湘君扭头看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还玩儿文字游戏了都!” 秦灼:“本就是如此。只是想清楚,不同的选择而已。换句话说,就是你以后想被父母管着,还是想被夫君管着。” “若是你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你嫁过去就是受人欺凌。若是你很强,一直嫌弃被父母管,那我想你与其你被父母管,应该没有被夫君管来得舒坦,来得自由。” 崔湘君张了张嘴。 好像有几分道理? “湘君,成亲不成亲的,不是看旁人如何,而是瞧自己。便是心有独立之念的,便是嫁人不嫁人都不妨碍。你若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便好。” 秦灼的两三句,令崔湘君听了若有所思。 她呆了半天,渐渐的似乎才有些明白秦灼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湘君忽然对着秦灼竖起了大拇指。 “平阳,你真厉害!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秦灼轻咳一声,被她夸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再过小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雪下的这么大,今年的年货也不知如何。今年我可要多一些的压岁钱!不过,我的银子应该不会有县主你的多。” 秦灼狐疑地看了崔湘君一眼。 崔湘君咧嘴又笑,眼底得意洋洋。“你可是新婚!新婚夫妻,那去哪儿都要收礼金的!过年,你可是新媳妇儿呢!” 秦灼:“……” 倒是被她给打趣了。 谢沂温与官家和崔玹在御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个晌午。 待摆膳的时候,他们才到。就这还是谢沂温与崔玹先到的,官家又有事被杨首辅给叫去了。 太后还在休息,众人也并未打扰,只站在檐下赏雪景,静等太后醒了再一齐用膳。 秦灼与崔湘君站在石阶前,看着厚实的雪,还有檐下胳膊粗细的冰凌,兴奋地眼睛发亮。 崔湘君径直走了上前,伸出手抓了一把雪,搓成雪球,而后因为这股子冷意瑟缩得她不由缩了下脖子。 说话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平阳!要打雪仗吗?” 说着,她直接把雪球丢到了秦灼的身上。 啪! 雪球击中秦灼的衣服,而后碎成了沫沫。 秦灼无奈地看着她:“太冷了,我就不玩儿了。金嬷嬷回去要是知道我玩儿雪,又要逮着机会说我几句了。我可不想让她埋怨于我。” 崔湘君听到秦灼这么说,无语至极。 “你一个县主还要怕你家嬷嬷,真是没出息!若是下人们惹你不痛快,打将出去,不就得了!哪里有被下人给拿捏的?依我看啊,那种奴大欺主的东西,就得狠狠地教训才行。” 秦灼摇头,她轻笑着回她。 “金嬷嬷不同于旁人。她不是下人,是亲人,更是恩人。” 崔湘君愣了下。 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她们的崔玹与谢沂温听到秦灼说起这话,也不由地将目光看了过去。 注意到秦灼的认真表情,崔玹难免感叹。 “县主有一颗玲珑心不说,还能如此感恩戴德,知恩图报,实属难得。” 第46章 给崔大公子也说上一门好亲事 “皇家子弟生来便是高高在上,这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便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亦是不必有这种心态,可她却如此这般,令人感叹。” 崔玹钦佩不已。 “谢大人果然是好福气,能得如此贤妻,想必定是幸福得很。” 谢沂温眯眸,一直没吭声。 他只专注于秦灼一人身上,似乎在想什么。 忽然被崔玹点名,他笑了。 “崔大公子若是羡慕本官,不如本官等下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也给崔大公子说一门亲事如何?” “崔大公子年少有为,如今又金榜高中,太后娘娘最喜钦点鸳鸯谱,一定能给崔大公子也说上一门好亲事,赐你一个天降贤妻。” 崔玹的嘴角抽了抽。“崔某多谢大人好意。崔某还想清闲一些,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做学问上,就不必大人费心了。” 这谢沂温说话,真是噎死人。 关键是他果然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啊! 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能憋死人。 崔玹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 他两次都在这家伙的面前吃瘪,最好的办法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于是,崔玹决定离谢沂温远一点。 他径直迈开步子,向着一旁不远处的崔湘君与秦灼走去。 谢沂温看着,他倒是没动作。 “湘君!”崔玹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湘君的手臂:“县主明显怕冷,你不说护着她点儿,怎的还往她身上丢雪?” “县主可不是你这身子骨,能肆意糟践,你别闹了。” 崔湘君对着崔玹做了个鬼脸。“大哥,我说别闹的人应该是你吧?我们女孩子之间做什么,用得着你管啊?再说了,要心疼县主柔弱,那也不是你该心疼的,这种事情自然得是谢大人说了算。谢大人都没吭声,你倒凑什么热闹?” 崔玹:“……” 秦灼轻咳了下。 “崔大公子言重了。无妨。湘君性子皮一些了好,毕竟她年岁在我们中间最小,不这般天真烂漫的,那岂不是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的做人很失败?” 崔玹闻言,这才作罢。 他笑了笑,对着秦灼行礼道:“还是县主深明大义。县主若是不计较,那我就给湘君这个自由玩闹开个门。” 崔玹本就是陌上公子,如玉如松。 他考中进士那会儿,就被人榜下捉婿过。 此时对着秦灼一笑,一如冬日烈阳,温煦和顺,沁人心脾。 秦灼将目光看向他,唇角微勾。“崔大公子长得真好。我倒想起了一句诗来了。” 崔玹:“哦?” 秦灼挑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能长成这么一般,她这个颜狗还是瞧着挺顺眼的。 崔玹被她这么一夸,一时有些不大好意思,白净的面皮上映现红晕。 不过他向来大方,也自小就被人称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盯着秦灼,而后笑着道:“县主一向都这么夸人的?” 秦灼唇角愣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有,我这也不是夸人。只是实话实说。若非是崔大公子你长得好,我也想不起这两句来。” 二人相视而笑,一旁站着的崔湘君倒是秀眉紧锁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人倒是聊起来了,让我一个人好无聊!我说崔大公子,你没事儿干了?你把我的县主给抢走了,让我与县主如何继续玩儿雪啊!” 三人闹着闹着,很快便笑作一团。 秦灼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大概此时心情好了,她倒忽然之间觉得没那么冷了。 话说,她的心态偏向于中年人,甚至于老年人。 都说四十而不惑,她已然到了年纪。 所以能这般与“年轻人”玩作一团,她难得喜悦。 谢沂温一直都站在檐下,并未踏足雪地。 眼前的一幕,略微刺眼,令他极不适应。 好在没多久,太后娘娘醒了派了大太监司运前来叫人。 秦灼三人这才停了笑闹,跟着太后一道用膳。 期间官家难得兴致好,忽然看向了秦灼开口询问她:“谢卿刚刚与朕说起这一次案子的事情,说你居功甚伟。尤其你还会码踪术寻人?” 秦灼诧异地扬眉,而后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谢沂温。 没听谢沂温在旁人面前夸过她。 如今他不仅是夸了,还是在官家面前夸的? 秦灼挑了挑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着道:“确实会。” “有意思。”官家若有所思。“正好,朕想见识一下你这神奇的本事。你可愿意?” “若是平阳你真有这等本事,朕便命你替朕解忧,做个专破案子的巡案史如何?” 秦灼闻言,心脏瞬间狂跳! 她当然乐意! 早就希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建树,可女子参与破案相当的难。 这一回,她能借用县主的权势,还因着谢沂温的职位参与那么一次,可以后却并不能次次如此。 真若那么做了,只会给谢沂温带去麻烦,也会让其他的官员对她有微词。 可…… 若这是官家给她的特权呢?那就不一定了! “愿意!”秦灼目光火热,点头应下! 官家看到秦灼这么兴奋,跟着点点头。 “好!好好!那平阳就让朕见识一番!也好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一番本事!” 郑太后与崔贵妃只听着有趣,正想着官家在搞什么名堂的,这边秦灼就已经答应了。 郑太后一时无语。 “你这丫头,还真应下了!朝堂上能人诸多,可还用得着你在这儿显摆自己?快别折腾了。” 郑太后这么开口,官家拦住了她。 “母后此言差矣。朕并非愚昧昏君,朝堂的人通为官之道,却不一定能破得了大案要案。不然,年年大理寺怎会积压那么多未破之案?” 官家语气沉稳,他既已开口,郑太后便也不会拦着他。 只坦然笑了笑。“行行行!你说的对!不过这一切也得平阳她自己有那个本事才行。” 而后,郑太后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瞧瞧你舅舅对你期望颇深,你就拿出你的真本事,让他见识见识!” 秦灼定定地点头。“好。” 官家要断案能人,要奇才,在最短的时间内,也没什么案子可破。得先让秦灼露一手才能决定秦灼接下来能做什么。 所以,这用完了膳,便要让秦灼展示一下码踪术。 秦灼点点头。“官家可以寻来三千人,各自留下脚印,然后在我面前走上一趟。之后官家可随意选出其中一个脚印,然后让我来判断脚印的主人是谁。” 众人听到秦灼这么说,面露震惊之色。 官家也难免震撼。 “这可不容易。三千人中寻出脚印,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你倒还挺自信。” “行!那就让司运去安排。朕倒是要好好地瞧瞧你的实力到底如何!” 司运去准备了,崔湘君悄悄地拽了拽秦灼的衣服,她轻咳了一声,略微震惊着道:“这是不是对你有些为难了?” 秦灼摇了摇头。 “你可别因为吹大话,再把自己给丢进去了。”崔湘君还有些不大放心。 秦灼失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说完这话,注意到似乎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秦灼不由得将目光回看过去,却见谢沂温的眸色沉静,虽然只是平静的注视,也没什么过分的表情,这种情况让秦灼看过去,都还以为是她自己刚刚怀疑错了的。 谢沂温的表情平和,看起来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意外了。 说来也是,大概这中间也只有他是唯一一个见识过她的码踪术的。 他自然会对自己有信心。 没多久,司运果然找来了人。 “这等地方过小了,倒不如去御花园里转转,那里倒是有足够的空间可用。” 官家缓缓道。 郑太后点点头,也点头称是。 众人便坐上了轿辇前往御花园。 到了之后,果然三千人都已经到了,这些人皆是宫中奴仆还有数百禁卫。 司运擦了擦额头的汗:“若非有官家口谕,这么多人,杂家可弄不来。” 官家笑着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而后,他目光沉静,带着无上的威压静静的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秦灼。“平阳,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是不是真有实力,那就看这一步了。” 秦灼行礼,而后便让官家做评判之人,她则开始让每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走过。 三千个人每个人都要从她的面前走一遍,让她看上一眼,附带着一个脚印。 崔湘君见秦灼此时已经开始去看人走路,她忽然有些紧张,同时也感觉到眼前的这场景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于可以说很难了。 “三千人啊!光是只看他们的走路姿态,连脚印都不用看,就要判断那人是谁……这如果真的能找出那人来,那县主可以说是神人了!” 崔湘君所言并不夸张,毕竟这事儿确实令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至少让她去看,她怕是连人什么样都记不住吧? 崔玹一样的想法,他叹了口气,眼底稍显疑惑。 “你说的还是表面的困难,还有隐藏的困难。” “隐藏的?”崔湘君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长,“这都已经算难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感觉更难的?” 崔玹缓缓开口:“你们发现这里头多数好几个人,身材身高年龄都差不多么?” 第47章 司运这老狐狸,他怎么敢这么为难县主 “你看那几个……” 崔湘君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她忽然之间呆住了! “这……这!司运这老狐狸,他怎么敢这么为难县主!” 她顺着自己兄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瞧见了十来名女子,皆是十七左右如花美貌,身形一致不说,就连身高都差不多。 “这几个人几乎让我们看都看不出差别来!这种真的交给县主来区分,这不是为难她吗?” 崔湘君恨恨地咬牙。 她对县主如今可不一般。 县主于她是救命恩人,她又喜欢与县主聊天说话,觉得异常投缘。 可如今弄出这档子事儿来,那为难县主比为难她自己还要让崔湘君不满。 崔玹摇头。“司大监不敢做这种事,怕是官家的要求。” “官家?”崔湘君的俏脸顿时憋屈得通红。 她是可以说旁人的错,却是不能提及官家有错的。 她眉头紧锁,抑郁的很。“官家若是不想把那什么巡按使给县主,直说就好了,干什么用这种法子!那不是要让县主出丑么?” 崔玹闻言,瞪了她一眼。 “慎言!” 崔湘君还想说什么的,一旁谢沂温难得插入了话题中。 “若是县主真有实力,此举乃是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 “若是县主没那个能力,出了纰漏,官家也可说这考题太难,便是另外再换个人也是不行的。” “官家对县主绝非为难,而是给她留下面子,以免在经过这一次考验之后,她被人针对。” 谢沂温说完这些,忽然嗤笑一声。 “况且……县主的本事日后可是要重用,到我大理寺来巡案的,若是能力不行,德不配位,不但会不能服众,还会造成冤假错案,那便是对天下百姓们最大的伤害!” 谢沂温话音一落,崔湘君还想说什么的,此时也跟着就不开口了。 无论说什么,实则都不适合。 这些当官儿的人心思都弯弯绕绕的,谁知道她们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反正瞧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几个人说话之际,便有小宫女上前奉茶。 因着官家的这个命令,宫女们都被叫了来要走一圈。 她们也不能离去,也难得不用做活,只可在一旁瞧热闹,一个个听到县主要以脚印在三千宫人中寻人,便立刻来了兴趣,是一定要来见识一番。 官家倒并未阻拦,一时到此的人倒也是极多,都到一旁瞧着热闹,对此感到兴奋。 “平阳县主破了大案子,据说是一个少女屠夫的案子,她可真厉害啊!” “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不是呢?也许只是沽名钓誉一下,这中间指不定还有其他更多隐藏的东西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县主的夫君是谁。” “是谁?” “大理寺少卿啊,那个英年才俊的谢家三郎。据说他可是聪明绝顶,破案方面有奇才。我看啊,女子懂什么破案?八成还是人家谢三郎的功劳!咱们这些普通女子做这些事情,不过博人一笑而已。谁知道那是不是县马谢三郎哄那县主玩儿乐呢!” 天底下到底是没有几个女子会参与什么破案,看什么尸体。 她们这些宫女只听着死人二字都会胆寒,怕都怕死了,谁敢去触碰那些霉头! 如此便只觉得八成这平阳县主也只是沽名钓誉,真正的内情怕是不足于外人道。 “害!咱们在这儿说什么都是白议论,等下不就知道真相了?县主到底有什么本事,大家自然会很快就知道。” …… 众人的议论声坐在高台上椅子的郑太后与官家都听了个清楚。 不过也未曾放在心上,更不会阻拦旁人的口舌。 真金必要遭火炼,方能得见真颜。 秦灼是金还是银,一验便知。 风雪又来了。 不多时,便落满宫人衣。 一直在看三千宫人走路的秦灼也感受到了冷意。 她的手脚又开始冷了。 等下得好好暖暖才行。 一边这么想着,秦灼一边总算是把三千人都看完了。 秦灼回去向官家复命。 官家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你这速度倒是快。” 秦灼笑了笑:“就是看人走路。同时五个人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就可以了。” 官家点头。 “这种找法确实很难,若是你真能找出来,确实也能说你够厉害了。” 秦灼拱手道:“接下来就是官家随便叫人踩个脚印,然后把纸拿来便行。” 官家思索了下,忽然道:“若是让你看三个人的脚印呢?” 秦灼很自信地依旧开口:“自然也是完全没问题。官家尽管取来。” “好!朕还就喜欢你这丫头如此自信的样子。司运,去取三枚脚印来。” “是。” 司运匆匆而来,很快又匆匆而去。 不多时便取了三张白纸,上方正有三双鞋印。 司运将脚印递给官家。 官家挥手,示意秦灼上来接过。 秦灼取了这鞋印,开始仔细地进行分析。 “这个……得要让平阳看多久?可有时间限制啊?”太后娘娘瞧得有趣不由得开口问。“你可得多给平阳一些时间!” 官家笑了笑。 “母后尽管放心,平阳这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朕与母后只等着便是。” 太后娘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若是要咱们等到用晚膳的时候便正好了,大家都不用走了,直接连着晚膳也在哀家宫里用罢。” 太后与官家说了两句玩笑话,惹得崔贵妃等人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却没想到的是,他们正说笑间,就见秦灼将三张拓了脚印的白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官家,平阳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 这么快? 官家与郑太后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神中的震惊之色完全藏不住。 官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现在可以找出这三个人来了?” 秦灼点点头。 官家站了起来,“好,你去把这三个人找出来,让朕瞧瞧,看看这脚印是不是能对得上。” 说着,官家让司运领着秦灼过去找人。 秦灼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却只领了一名女子前来。 第48章 若是有人能以此方法缉凶,非秦灼莫属 “不是三个人么?这县主怎么就只带了一个女子前来?这也不对吧?” “确实奇怪!该不会县主只能找出来这一个?” “那这一个还不知是不是脚印的主人呢!我就说嘛,这种通过脚印来找人的行为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八成是骗人的,我才不信。” “也是,哪儿有那么神奇的做法,我也以为实际是骗人的罢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 谢沂温站在雪地里,目光看向秦灼,倒是并没说什么。 崔湘君在一旁紧锁秀眉,“奇怪!县主为何只带了一人前来?谢大人可知是什么原因?” 谢沂温没吭声。 崔玹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个很简单。你多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崔湘君还是一脸茫然,看着兄长完全一副得意洋洋不肯帮她的样子,崔湘君只能去问谢沂温。 本以为谢沂温会拒绝的,她也只是试上一试,却不想他竟然真的说了。 “其他的两个脚印并不在宫人中间。”谢沂温低垂着眉眼,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 他能猜到官家的心思,知道官家肯定不会做那么简单的考验。 依照官家的做法,势必还会再动手脚。 “这……县主她看脚印,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崔湘君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沂温薄唇轻抿,神色淡然。 “你等下就知道了。” “在整个京都,若是有人能以此方法缉凶,非秦灼莫属。” …… 官家看到秦灼只领一名宫闹过来,而后将那三张拓了脚印的白纸中的其中一张,取出来递给了司运。 “司大监来看看,这一张是不是此宫女的脚印?” 司运瞅了一眼,眼底闪过几分震惊,很快点头道:“确实是她的!” 他伸出手对着宫女摆了摆:“你过来,将你的脚印给县主亲自留一个!也好让大家见证一下,县主这选你到底选错了没。” 宫女很快上前,将之前走路留下脚印所穿的鞋子脱下,换了她在纸上拓的脚印时所穿的鞋子。 之后,又在白纸上踩了下。 司运蹲下身子,将白纸捡起,拍去上方的灰尘,再将白纸递到了官家与太后娘娘的面前。 郑太后本只当这事儿只是个乐子。 可瞧着官家神色认真不说,便是秦灼也很放在心上。 如今又是用了三千宫人前来测试,足以见此次的事情,官家与秦灼都很认真。 郑太后倒忽然觉得,八成秦灼真有此等本事,官家是一定会将巡按使这个位置给秦灼的。 “于三千宫人中如此破案,瞬间记忆并找出脚印的主人,若是平阳真的做到,哀家也是能做主让官家把这位置给她。” 一边说明自己的决定,郑太后一边从看了一眼脚印对比的官家手中,将拓着鞋印的白纸给接了过来。 她真的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凝重。 “竟然真是她!” 她此时不由得抬起了眼皮,目光紧紧地看向秦灼。 “你真会以此法子找人?” 秦灼笑了笑,而后点头。“不管对方是不是换了鞋子,或者故作欺骗,只要留下足印,我就能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郑太后闻言,顿时也兴奋了。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秦灼这到底是什么能耐。 现在看起来,她倒并不是吹嘘,而是实实在在地有能力。 郑太后忍不住又好奇了:“既然平阳你如此有信心,为何另外其他两个脚印,你却并没有找出结果?” 秦灼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那这个就得问问司大监了。” 第49章 你这老东西,倒是拿起县主打趣来 司运? 郑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是什么道理了。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白了官家一眼。 “你使唤司运做什么手段了?” 官家摸了摸鼻子。“司运,你过来说。” 司运谄媚一笑,几步走到太后娘娘面前,弯下腰这才行礼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就是用了点儿小手段。可现在瞧着,我这手段也没什么大用处,这不还是让县主给猜出来了吗?” 司运行礼后起身,又看向秦灼,神色中带着好奇。 “县主既然已经找出了这第一个人来,那这另外两张,您就直接说出结果吧!” 秦灼看着司运,笑了起来。 她随手举起一张白纸,而后很认真地道:“这张上的脚印是中年男人,身高与司大监一致,胖瘦也与司大监一致,行走步态各个方面都指明了,这就是您的脚印。” “我自然不用再另外去找人前来,因为真正拓脚印的人就在此。” 郑太后闻言,忍不住乐了。 她瞅了一眼司运,啐道:“你这老东西,倒是拿起县主打趣来。既然县主说这脚印是你的,你也踩一踩去,让哀家开开眼界,瞧瞧是不是你的脚印!” 司运自然不敢违背太后的指令,于是几步走了过去,也是换了他踩的时候穿着的鞋子。 一旁的崔湘君瞅着忍不住就想吐槽几句。 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司运也是够够的! 换了人不说,还跟着换了鞋子,在拓给秦灼去猜。 这如果是她,怕是一点儿希望都没。 也亏得秦灼聪明啊! 司运把一切都弄好,再把两个脚印对比图拿给郑太后和官家。 二人看了,也意识到了确实与秦灼所言分毫不差。 她第二个也真的猜对了! “没想到平阳还真有这本事!这第三张脚印图,我看啊,不管结果准不准,谁敢说我家平阳做的不好,我可是要翻脸了!”郑太后转身看向了官家。“官家,你可瞧见了!依哀家之见,平阳的实力确实是可以做好你说的这个巡按使了!让她去纠察百官,顺便将以前未知未破的大案要案都给破了,这才是我大黎之福啊!” 司运也跟着点头。 “杂家也觉得该如此!县主确实有此实力。” 官家闻言,轻笑并点头。“你们说的,朕自然知晓。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已经说了要求了,那也自然是要让平阳做完所有的考验。第三张脚印图还没出呢!” 秦灼听到这里,也跟着称是。 “官家所言即是。待我将第三张脚印图指出,那我这巡按使当的才算公平公正。” 郑太后眸光发亮,很认真地看向了秦灼道:“这才对!这样才是真正的萧氏之后。那你且说说看,第三张脚印图是谁的。让哀家再认真地瞧上一瞧。” 秦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而后很认真地上前,举着最后一张脚印图抿嘴笑道:“这张的确是鞋印子不假,却又并非真正的鞋印。准确来说,不是脚印。” “不是脚印?”郑太后微微愣了下神,眸色犀利了起来。 秦灼点头。“若是我没有料错,这的印子不是脚穿上鞋留下的,留下来的,其实是……手印。” 郑太后:“……” 她立刻将身子转向了司运。 “这又是你搞出来的?” 司运听到太后娘娘这么说,从震惊中立刻回过神来。 第50章 百官见你如同见朕 他感叹了下,而后这才点头:“杂家真是服了!这县主的能力太强了!杂家敢保证这一切的行动只有杂家一人知晓,便是连官家也不知道杂家用的什么印子……” “官家却是也说了为了要考究县主的能力,自然不能太简单。便要让杂家稍稍安排一些难的给县主。” “杂家选的第一名的宫女是银香,与她身高体重年龄相同的于宫中另有三人,可以说是很容易混淆的,可县主还是一眼识破了。依杂家来看,县主这等本事非一般人能比!确实是很强啊!” 崔湘君等人在一旁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有些麻了! 不是! 司运这老家伙可是真够狡猾的。 三个脚印每一个足以为难死普通人。 从三千人中准确的找出其中之一,本就不容易。可这人若是还与另外二人的身高体重年龄也一样,这如何判断? 还有后面两个脚印,一个是司运自己的,另外一个还是他用手给拓上的! 这若非是秦灼本人真的很强,足够有能力应对,怕是早就要丢脸了。 “官家!你听听!” 郑太后哭笑不得。“哀家身边这些个老家伙们都快不能用了,一个比一个猴精。” 官家点头,对这话认可的很。“这也是母后您宽容大度,容得下这等刁奴。” “杂家对太后和官家忠心耿耿,虽然杂家有些小聪明,可这般聪明也绕不过您二位去啊!” 秦灼在一旁听着司大监对官家与郑太后表着忠心的话。 记得以前,她对司运是不怎么好的。 她自诩自己为县主之身,仗着身世显赫,又极其孤傲。 如司大监这般的太监,她一不打交道,二不求他的,又何须对他和颜悦色? 可如今再次回来,她似乎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待司运。 忽而便觉得他圆滑处世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自古伴君如伴虎啊! 官家就算是她的亲舅舅,她尚且不能放肆,一个官家身边净身的伺候人的,那处境也自然是步步惊心,处处为难。 “……平阳到底是长大了。如今朕倒也服了些,年轻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官家感叹着,而后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灼,而后缓缓开口道:“朕既然刚刚之前就说了,你若是能将这三枚脚印找出,朕便封你为大黎巡按使。如今你真的做到了,那朕自然不能食言。自打今天开始,你便任这个差事吧!” “另外再赐你一道令牌,百官见你如同见朕。你有此令牌,便可行使便宜。” “你的职责是查案子,朕给你这个权力。这天子脚下,如今虽表面兴盛,可内里是棉絮,还是真金白银……朕与太后高高在上,无法做到体恤体察。” “你有此令牌,便可随时亲自进宫见朕。更能要求百官协助你破案,另有谴兵三百调度用于抓捕疑犯。” 秦灼一句一句听着,心脏不停地收缩狂跳。 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锤了一下。 她震惊不已,可表面却依旧平静。 不是! 她知道官家给她查案的权力,让她做这个巡按使是为了破案子,可破案子用到如此这般大的可以调度士兵三百,还能先斩后奏,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秦灼心下略微茫然,可转念一想,眼底盛光无限。 她之前总认为她的舅舅可能并不知晓叛军的事,过于狭隘自负,以至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可如今看起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 官家所为,已是他的极限。 他虽是官家,却被困之一隅,又没有通天之能,如何做到监察百官? 官家需要能人做他的手目,而这个人尤其需要得到信任。 也许,草蛇灰线,细节之处,官家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第51章 我想最后再见一见蒋心兰和蒋寒应 “平阳……你可不要辜负朕。” 官家将令牌放入秦灼的手中。 秦灼狂跳的心在看到那实木雕刻而制的令牌时,缓缓平静下来。 “平阳领旨谢恩。谢官家!谢太后!” 秦灼抓紧令牌,瞬时心潮起伏归之平静。 崔湘君的眼睛发光,她感觉自己要比秦灼还要激动! 这才是天下女子该有的气度,这才是天下女子该做之事! 郑太后也挑了挑眉。 “哀家听闻你与谢少卿因为这案子也奔波辛苦了阵子,要不要给谢少卿几日恩泽,准许他休沐,与你夫妻和睦,早日圆房啊?” 谢沂温没吭声,不过此时他的目光却落在秦灼的身上。 却见秦灼笑意盈盈,只低头看着手中令牌,并未因为太后所言将目光注视于自己。 谢沂温便主动替秦灼领下。 “臣谢太后恩典!” 谢沂温好听的声音响起,这才让高兴的秦灼回神,她捏着令牌,转身看向谢沂温,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二人对视间,却并不晓对方心事到底如何。 “好好好!你们二人能这般和睦相处,那便好。也省得你双亲远在边疆牵挂于你。”郑太后叹了口气。 她的女儿女婿都远在边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把一个秦灼留在家里,也难怪她总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郑太后心忽然一软:“你还想要其他的恩典,哀家也一并赏你。” 郑太后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 谢沂温心下一动,此时也想知道秦灼到底有什么想要的。 秦灼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一时有些尴尬。 她思考了下,很快回道:“我想最后再见一见蒋心兰和蒋寒应。” 这两个人是虽然是她抓来的,只因为案子太大,也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难保现在的她不被准许去见他们。 郑太后闻言,点头。 “哀家准了。官家呢?” 官家挑眉,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神色稍显有几分意外。 要知道往日秦灼可并不会提这种要求。 官家:“你见他们可是要说什么?” 秦灼应道:“确实有话要问,虽然案子破了,可还有些疑点未能解答。我想亲自再问问他们。” 官家哦了一声。 “好。去见一见也好。” 秦灼松了口气。 这一次的测试此时总算是结束,来了一趟宫,她倒是收获不小。 秦灼的目光灼灼,心下总算没之前那么大的压力了。 她已经离保护自己的这个目标,更近了一步。 因着秦灼的实力比较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这码踪术给展示完毕,而官家政务也繁忙,太后还需要早些休息,事情一办完,众人也就很快散了。 与崔湘君与崔玹告别,秦灼与谢沂温二人一道上了马车。 才一上马车,谢沂温便径直对长烟道:“去大理寺。” 见秦灼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谢沂温解释道:“你不是说要去见蒋心兰与蒋寒应?现在正好。” 秦灼轻嗯了一声,心下稍定。 如今她倒是感觉自己的命越来越好了。 光是谢沂温的表现,若是放在她没有重生之前,那高兴得喝上几杯的。 他……如今的所有行为,似乎都在以她为重。 …… 到了大理寺,谢沂温叫来了狱丞,问了蒋心兰关押在何处之后,便带着秦灼径直去找人。 再次看到蒋心兰的时候,秦灼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感。 第52章 县主,外面的雪真大啊 之前没有听芦苇讲述她的过去,她从她的眼神中,只能看得出疯癫。 如今听过了。 她看到了那些潜藏在所有负面情绪之后的无力与悲痛,这让一个明媚般的少女凋零枯萎。 “你竟然还会来看我。”蒋心兰看到秦灼后,忍不住讽刺的嗤笑一声。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大人交代一下狱丞,给她准备些好酒好菜拿过来。” 谢沂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去办。 秦灼一瞧见他这副模样,倒有些心虚,忍不住开口又叫住他:“谢大人……你若是不乐意也可。这里毕竟是您的地盘。” “我知大理寺有规矩,如果真的为难,那也不必如此破坏了规矩。” 谢沂温眉头紧锁。 这女人,以前嚣张到鼻子都能朝天去,如今倒是忽然就学会看人脸色了。 还看得……这么让人火大。 “无碍。”他回头看她。“你如今是大黎巡按使,职位比我高。可监察于我,说的话我自然照办。” 秦灼松了口气。 见谢沂温离去,她又重新看向了蒋心兰。 “我来看你,没什么好意外的。” 蒋心兰眯眸,淡然笑了一声。“我从来都不知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女人,这般的县主。我一个杀人凶手,还要被你怜悯,确实是天下一大讽刺。” 秦灼的目光看向蒋心兰,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怜悯你。你也不值得怜悯。” 蒋心兰冷哼。“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想看我是怎么死的?这对你而言,很重要?” 秦灼定定地看向她,而后缓缓地开口:“确实重要。” 秦灼叹口气。“你本应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人生在世,嫁个好郎君,幸福美满一生的。可如今却被关到这儿来,还要面临着随时被砍头。这只是让人略微有些可惜,却并不会让我同情你。” “毕竟每个人做了错事都还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没有人可以不把这些代价当成一回事。” 蒋心兰眯眸,她没吭声。 却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好吧,就当你说的是正确的。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也不想多听你废话。” 秦灼看着她,很快就把要求给说了出来。 “你犯下案子,我却破了案子,如今案子已经破了,我却还有些疑点没能解决,我只是想要前来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蒋心兰听到是来问问题,一时觉得无趣,便又转身坐回了草垛子上。 “看我心情吧,我若心情不好,便是什么问题都不想解答。” 蒋心兰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脑,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顶。 “有些事情是谁问了,也不想说的。” 秦灼哦了一声。 “我第一个问题是,你那幅画是谁送的。” “画?”听到这个问题,蒋心兰不由得怔了下,翻身坐起,目光看向秦灼。“哪幅画?” “那个画着男子与女子同种牡丹的一幅画。”秦灼说着,提醒蒋心兰。“就是你绑了我,分尸的那间屋子里挂着的。” 秦灼看着她:“那幅画看起来那么好看,那么温和,却竟然是在记录你与蒋寒应之间的事的,而且不是你们两个人之一画出来的,我就比较好奇,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画了那幅画。” 蒋心兰本以为秦灼会问什么问题,没想到竟然问的是这个。 她觉得有趣的紧。 “你问的这个刚刚好与我的事情无关。我便告诉你也无妨。是一位年轻的公子。” 蒋心兰回忆起送画的人的模样来。 “那位公子长得很好看,尤其俊俏的是眉眼。自有一种风流,而且极其富贵,他有擅长作画,应是很得女子喜欢的。” 蒋心兰笑了笑,而后低垂着眉眼,眼底闪过几分恐惧。 “他一直对我说话很温柔,可却让我害怕恐惧。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人……” “他们高傲尊贵,像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存在,他们是真正出生就是顶层的人,与我和寒应不同的这种底层不同,他们美好的让人嫉妒。” 蒋心兰呵呵一笑。 “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那里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意被踩死的蚂蚁。” 蒋心兰歪了歪头,忽然从草垛上坐直身子,目光带着森然的冷意看向秦灼。 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 “县主,我知道你查案厉害。你能找到我,还能走到这一步,确实证明了你的实力。我落在你手中,也自然是心服口服,所以我奉劝你一句真心话。” “别再继续查下去了。此事到此为止。画画的人是谁,你不要去碰。” “你哪怕是查到一丝一毫,查到边边角角,对方都能要你粉身碎骨。” 秦灼听得出她说这些话所表达的善意。 秦灼定定地看着她:“若是我一定要查呢?” 蒋心兰摇摇头。 “你不明白。你自己不怕死,可你身边的那些人呢?你所重视的金嬷嬷呢?你不在乎了?” 秦灼的身子一颤,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冰冷。 蒋心兰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灼看着她,发现她没再继续了。 她应该不会把这画作背后的事情说给自己听了。 至于想要知道是谁画的画,估计蒋心兰也更不会提及。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秦灼又继续问起了第二件她想问的。 却并未听到蒋心兰乐意回她。 秦灼也没有在意这个,只很自然而然地自顾自地问出来。 “这些你杀死的人,她们的牙齿呢?” 蒋心兰赫然抬头,带着一双阴冷又诡异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她。 秦灼被她看得心猛然一跳,差点儿就自然而然地避开与她对视。 “你为何这么看我?”秦灼忍不住问。 蒋心兰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真是查到了点儿线索。可也就到这儿了。” 蒋心兰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痴痴地看着牢房最上头那月亮般大小的圆窗。 “县主,外面的雪真大啊。” “我日后,怕是永远都看不到雪了。” 她这一生太可笑了。 这世道也该死的可悲,伤害她的人还好好地活着,她却要死了。 第53章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地狱 之后秦灼怎么问蒋心兰,她都不开口了。 秦灼知道她向来内心防线极重,既然此时决定不提,那就是自己多问数遍,她也不会回答。 秦灼只能从蒋心兰的牢房中出来,转而去探视蒋寒应。 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谢沂温命着狱丞将已经做好的饭菜端过去。 狱丞还煞有其事地道:“还是大人体恤,让她死前做个饱死的。这种人罪大恶极的,死前还能得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也是您心好。” 而后,狱丞就去送饭去了。 谢沂温几步走到秦灼的身边。 秦灼看着他,莫名地想要与他分享自己刚刚问的事。 “我去问蒋心兰关于墙上画的事。她却什么的怎么说。还提醒我,不想让我查下去。那画……一点线索都没有。” “还有牙齿……没有看到死者死之后的牙齿去了哪儿,这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谢沂温看着她。 “我料到没结果了。” 秦灼一听这话,不由得转身将目光看向了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沂温:“你验了尸的,说是死后拔牙。” 秦灼:“对。” 谢沂温声音温润,极其悦耳。“其他之前的尸体便罢了,被拔去牙齿,那自是正常,毕竟尸体只验看一遍,便草草决定。还有其他的尸体直到送到了义庄才被人发现。” “可祝六小姐的尸体呢?” 谢沂温苦笑了下。“祝六小姐可是自案发之后,被人目击,又被我在第一时间验看之后,第一时间送回大理寺的。中间能够接触到尸体的,除了祝家人,就是大理寺内部人员。” “就是这样子,尸体还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拔了牙齿。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秦灼忽然眼睛睁圆了。“内鬼?” 谢沂温点头,他眯眸,神色凝重。 “很显然有人并不想让我们查到这背后所潜藏着的人。” 秦灼想到刚刚蒋心兰所说的,对方是个极有权势的尊贵之人,此时大概明白了谢沂温之前的担忧是什么意思。 秦灼思考之后,忽然之间笑了。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一样要查!不但要查得细,还要查得严!” 秦灼的目光幽静,眼神于此时无比冷漠。 这世道确实艰难。 有人活着还很艰难,有人却可以夜夜笙歌。有人痛苦万分,有人却天天拿旁人取乐。 她是出身得好。 可她却也经历过那等悲痛,当时她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天下一直在以一种公道伦理缓缓运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再富贵,也会零落成泥。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能在这高楼倒塌之前,能挽救一人是一人。 谢沂温看着她这般,眸光闪过微弱的亮光。 “好。县主乐意查,那便查。” “官家说的很对。”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话,一时不解地将目光看向他。 谢沂温唇角勾起轻笑。 “这大黎需要一个女巡按。” 秦灼又与谢沂温一道去了蒋寒应的牢房中看他。 蒋寒应进来之后,一直都是不吃不喝,似乎坐吃等死的状态。 他的嘴唇干裂,整个人双眼无神。 秦灼与谢沂温二人进入了牢房中的时候,他也对他们不理不睬的,只当没有瞧见。 秦灼提到要跟他说说话,蒋寒应也一样不为所动。 直到秦灼提到,她刚刚见了蒋三小姐蒋心兰,蒋寒应这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她……怎么样了?” 蒋寒应深吸一口气,眼神此时还带着说不出的悲痛。 秦灼:“你还知道关心她?” 蒋寒应没吭声。 秦灼忽然看着他,对着他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你父亲对你三妹妹所做的事?” 此话一出,蒋寒应的身子一颤,而后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了她。 秦灼见他是这种反应, 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你真的知道。” 秦灼感叹了下。 他的目光看向了蒋寒应,眼神中带着悲悯。“所以……你便想自此以后护下她,也愿意对她好一些是么?” 蒋寒应神色茫然,他呆呆地看着秦灼,很显然现在面对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之前去蒋家,是先去的大公子你的房屋,在你的房间里,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你的内心。而且芦苇把你们蒋家的事情都说了,你父亲和你的继母害了你跟你三妹妹。” “你与蒋三小姐之间不是爱情,只是一种复杂的救赎和报复叠加的情感。” 秦灼看着他。 “你在替你父亲赎罪,而蒋三小姐被父亲和母亲双重背叛,早就不想活了,长期在这种环境的压抑之下,她难免会生心魔。” “你们二人只能借用这种方式来寻找安慰,这也确实可悲。你更不应该放纵你的父亲,以致造成这种悲剧。” 秦灼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蒋寒应终于开口了。 他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太晚了!” 他喃喃着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心兰她是我的亲妹妹啊,父亲怎么敢……” 蒋寒应的手死死地捏成拳。 他的目光沉痛,在此时他的眼底终于有了光。 “父亲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还有心兰她,她不该依赖我的……不该那样的!我应该拒绝她的,可我怕她死。” 蒋寒应神色悲凉,痛到无声地大笑。 “我怕她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就背着我再去自杀。她寻死了多少回。每一次被父亲折磨,她就想要折磨自己。我不想她那样做,我是个懦夫!” 蒋心兰被蒋父和继母折磨地生了心魔。 蒋寒应想要对她好,却意识到蒋心兰已经变成了个魔鬼,她的内心毫无底线,毫无原则。 他对她示好,她却把他拉上了床。 他要拒绝,她就拿起刀在她自己的胳膊上割,还几次跳荷花池,又还想吞金自尽。 蒋寒应被她折磨不过,最后只能从命。 他没有救赎自己的妹妹,却在最后反而被她给拉下了水。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地狱。 第54章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悔了没 他开始帮她杀人,为了帮她换取内心那么一丁点片刻的宁静。 他只是想要让她活着而已。 蒋寒应的愤怒和压抑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我知道父亲错了。可我身为儿子,如何能不孝?那一整个蒋家也毫无我说话做事的余地,没人听我的。” 他的腿都被王氏打断了。 父亲有替他说过一句话么? 没有! “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蒋寒应神色茫然,秦灼在一旁,终是叹了口气。 而谢沂温此时却嗤笑一声,竟然忍不住笑了出声。 “蒋大公子,事到如今,收起你的伪善吧。何必呢?把自己渲染的这么纯净无暇,你一样无法改变你做了什么错事。” “蒋大公子可真有趣。你是一个人,你是一个强壮的年轻人,父不慈,子亦可不孝!你学圣贤书,学到了狗肚子里了?” “你本可以做个正直的儿子,将你父亲送去官府,可你没这么做。” “你还可以做个好兄长,照顾好你的妹妹,替她做主,你还是没有那么做。” 谢沂温眼底森然冷意,句句似刀,扎在蒋寒应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此时想开口解释,却发现他若是真开口,一切便那般苍白无力。 扑通一声! 蒋寒应双腿一软,整个人蹲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手臂,举起双手捂住了脸,终是嚎啕大哭。 他知道谢沂温没说错,他就是错了。 “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 秦灼忍不住叹息,等蒋寒应的情绪稍稍稳定点了,她这才缓缓开口询问他关于那幅画的事。 蒋三小姐不乐意讲,也许反而能从蒋寒应这里做突破口。 他们二人犯下累累血案,蒋寒应不过只是个刽子手一般的傀儡。 他一切都听从蒋三小姐,从犯罪意识方面来讲,蒋三小姐的心理防范要比蒋寒应强得多。 想要攻破蒋三小姐,一个心理防守如城墙一般的将死之人,确实要难得多。 反而蒋寒应这边就好弄得多。 “画?” 蒋寒应愣了下,随即明白了秦灼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于是点头:“那幅画我见过,只是在我知道的时候,这画就已经挂在那儿了。具体是谁画的,三妹妹并未细说过,不过我知道是一位富家公子。” “可是那富家公子却从未露过面,我甚至并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蒋寒应回忆着蒋三小姐曾经提到的关于这人的所有信息,最终得到的结果还依旧毫无收获。 “蒋三小姐是不是经常会提起他?”秦灼缓缓开口问道。 蒋寒应重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经常会提及。她会经常地看着那幅画发呆,有时候看着看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我有时候在外面的花圃中见不到她,只要去那密室中寻找,她一定会在那儿。” 秦灼眉头紧锁。 听着蒋寒应的介绍,她几乎可以回想到那个蒋三小姐自己一人坐在那间狭窄又黑暗的房中,枯坐着看画的样子。 那画面令她很不舒服。 “那牙齿呢?”秦灼又问了句。 蒋寒应愣了下,“什么牙齿?” 秦灼沉默了下,这才缓缓开口向他说出了尸体的问题:“每一具被你们杀害的人死后抛尸好些天之后,口中的牙齿会被神秘人给拔掉。” “拔牙?死后拔牙?”蒋寒应不由得傻眼。 他杀人确实不少,也是活着时折磨,然后折磨够了就勒死。 那些行为,多数是蒋三小姐的要求,他只是照着去做。 他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好,这个世道死了的人多了去了。 杀人的事情,往往是从一开始不太熟练到后来就会越来越习惯的。 只是…… 饶是他虐待后杀人抛尸的行为可怕,他也从未做过在人死后取其牙齿这种行径。 秦灼观察着蒋寒应的反应,知道他果然并不知晓此事,也就没再问下去。 “我会让狱丞给你准备好饭菜,吃完了好好上路。” 秦灼说完这话,缓缓起身。 蒋寒应见她起身,急忙跟着站了起来,叫住她,有些迟疑又怯弱地开口问道:“我……还能见到我三妹吗?” 秦灼点头。 “应该是可以见到的。只是会在断头台上见到。” 蒋寒应愣了下,忽然笑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好,挺好。” 秦灼看着他有些疲惫,便没再继续问他,准备离开。 就在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出了牢房,看着狱丞让牢头把锁锁上之际,蒋寒应忽然说了一句话。 “县主,谢大人。多谢你们。” “我想送县主你一句诗。” 秦灼转身看向他,却见蒋寒应第一次站得笔直,毫无往日畏缩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清秀的书生气质。 他笑着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念完这诗,蒋寒应便低头思索,看起来神情怪异。 而后,他忽然之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满城尽带黄金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他毁了她!是他毁了她啊!” 蒋寒应吼了几句之后,整个人就显得疯疯癫癫的。 牢头连忙冲上前,皱起了眉头呵斥于他。 “你叫什么叫?保持安静听到了没!莫不是知道自己要被处斩,就这么疯了吧?” 秦灼上前,叫住了牢头。 “让他发泄吧。” 秦灼缓缓地道:“他没几日可活了。” 秦灼知道蒋寒应与蒋心兰二人所犯下的罪孽极大,本是根本就不值得有任何的同情的,可她这……却又偏偏心软。 秦灼离去之际,又最后看了一眼蒋寒应。 却见他怔怔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悔了没。 …… 从牢狱里出来,谢沂温便准备了火盆,让秦灼跨一跨。 秦灼:“?” 谢沂温:“金嬷嬷派人来交代的,说是怎么也不能让我们把这牢房里的晦气给带回去。跨了火盆,才能离开。” 秦灼:“……” 这确实是金嬷嬷能做得出的事。 “谢沂温。”秦灼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句。 谢沂温立刻回头看她。 秦灼摸了摸鼻子:“你还想与我和离吗?” 第55章 若是还不缓解,我可叫了县马来 秦灼回到家中之后,整个人才恍惚她到底说了什么。 一时感觉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鬼使神差的,她怎么就说起这事儿了? 她与谢沂温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了,至少这重生之后,他们共同破了这第一个案子,如今也能聊上几句,没像上一世后来成为了相见不相认的仇人。 其实就挺好的。 她干什么要提这和离两个字呢? 见了鬼了。 金嬷嬷给秦灼端来了小厨房做的银耳莲子粥,她看着秦灼,阴阳怪气地开口。 “县主这一日可是在太后和官家面前表现了一番,倒是得了夸奖,还得了赏赐,如今倒还成了大黎唯一的女巡按使,倒是风光一时,让嬷嬷我都羡慕不已。” 秦灼轻咳一声,偷瞄了一眼金嬷嬷,而后无语着道:“嬷嬷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金嬷嬷把瓷碗和勺子往桌子上一放,冷哼着道:“我直说?我倒是想直说来着,关键是你听我的么?” “我让你去破案子,这本没什么,你却不要命地冲到最前头去,还跟那连环杀手撞到了一起去,你都嫌你命长,我老婆子操个什么心?” “怪只怪我这脾气大,还只是个不中用的老嬷嬷,倒也难怪你如今翅膀硬了,不乐意听我。” 秦灼:“……” 她起身,拽了拽眼前这矫情的很的老嬷嬷,笑着道:“我知道嬷嬷是心疼我。这一次确实是我失误了,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灼说的很认真。 她是真的后怕。 之前大着胆子进了蒋府,跟着蒋三小姐与蒋寒应进门,是想着其他的蒋家人也在,料想着他们不敢对她堂堂的一个县主怎么样。 却不曾想到的是,他们哪里是不敢怎么样,反而敢的很。 那蒋家的人早就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秦灼被绑了,就以为自己真的会出事,脑海里想着的第一件事,还是放心不下金嬷嬷和白鹰。 好容易重生了,没说做到自己该做的,还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秦灼要是不反思反而奇怪。 “你……”金嬷嬷本有一大堆埋怨的话要继续说的,可秦灼这般懂事,她倒无话可说了。 金嬷嬷叹着气。 “灼灼啊,我的县主,老奴自小把你带大,你就是老奴的命根子。虽然说这话好像有些过分,依照我这身份,给县主当命根子,那是天大的逾矩,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事实。” “若是县主出了事,你让老奴怎么办?” 秦灼被金嬷嬷几句话说的羞惭不已。 她连连对着金嬷嬷发誓,说以后做什么再也不单独行动,定让白鹰随侍左右,绝不会再让自己立于险境,这才让金嬷嬷终于放宽了心。 金嬷嬷去帮着秦灼再做几身新衣服,白鹰这才走上前,给秦灼倒茶。 “嬷嬷是真的气到了,奴婢可是真心被吓到了!县主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 秦灼听到连这丫头都来说自己,于是揉了揉头,故作矫情状,叹了口气。 “我有些头疼。” 白鹰:“……那县主歇着罢。若是还不缓解,我可叫了县马来。” 谢沂温? 秦灼顺嘴问道:“谢沂温人呢?” 白鹰:“在练剑。” 秦灼哦了一声。 谢沂温看着人瘦,实则还是挺有料的,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事实上,能考中进士的男儿,尤其是世家子弟,哪个都是君子六艺无一不精的。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男儿,拥有着为民请命的理想。 也自然清楚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定然也不会白白地浪费精力,只一味苦学读死书,而不拿身体当回事。 秦灼心有戚戚焉,她对着白鹰道:“你也将我的练功服取来,你陪我练会儿武。” “正好嬷嬷这些日子也担心我之后还会不会继续破案。可若是我不做,又对不住官家给我的巡案使身份。所以倒不如你教我习武,我把身体练好练壮一些,也不会怕什么凶犯歹毒,嬷嬷也能放心。” 白鹰闻言,自然称好。 秦灼松了口气。 锻炼身体也得提上日程了。 想要生存的好,做什么都得有个好体格。 重生之前,她是学了好久的武的,可这一回来就什么都得从零开始。好就好在,之前她学武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如今回来,毕竟还年轻。 多练习练习她能成就更高。 秦灼说干就干,很快就与白鹰操练起来。 金嬷嬷瞧了,脸上难得挂上欣慰的笑容来。 到了晚上,谢沂温回到了卧房。 白鹰与金嬷嬷都退走开,只留了小夫妻两个人。 秦灼替别人又替自己尴尬的毛病来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最终只能讷讷着道:“睡吧。” 而后,她自己霸占一张大床就这么裹了被子翻身睡去了。 谢沂温瞧着她那副霸道的样子,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她提及和离时的神色。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自是瞧出来些猫腻。 秦灼与他生分了。 不仅仅不再如从前那般缠着他问东问西,也不会向他讨巧卖乖,更不会对他肆意发泄情绪和不满。 她确实将“相敬如宾”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本是他所求的,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满了。 每每看到秦灼,便烦躁不安。 这会儿…… 他便又烦躁了。 一瞧着秦灼自己惹了事,如今却又不当一回事,便眯眸冷笑,决定不能让她舒坦。 “县主。”谢沂温缓缓开口叫她。 秦灼心跳加速。 她当然没睡,可这种孤男寡女的环境令她很不适,她已将谢沂温看作“前夫”,能尽量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着实不想与他牵扯过多。 所以,谢沂温叫她,她只当没听见。 不能动! 千万不能动! 不能理! 千万也别理会! 秦灼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却听到谢沂温平静的声音。 “就这么睡了?我还想把从蒋家取的那幅画给你看的,看来……只能等明日你醒了……” 话音未落,秦灼便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眼底带着激动的光,而后急忙开口道:“不不不!不用等明日!我不乏也不困,我就要那幅画!” 第56章 触及了大黎刑律,罪必可诛 谢沂温眯眸。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习惯性地敲了几敲,而后笑道:“画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要条件? 秦灼秀眉微挑。“你说。” 谢沂温:“上谢家给我家长辈们敬茶。” 秦灼:“……” 不是都要和离了吗?感情破裂到这个程度了,还敬个鸡毛茶啊! 秦灼的嘴唇微张了张,嗓子忽然之间有些干痒。 心底所吐槽,自然不能就此言明。 她于是浅笑加假笑地试探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已经决定要和离了么?我要放你自由,以后婚嫁你可以自己做主,那还这么牵扯,是不是不大好?” 谢沂温眯眸,眸色幽深似海。 “确实如此。只是这亲事之前是你求娶的,我父母及整个谢家都已认你是谢家三少夫人。” “若是你不愿意回去敬茶,那会牵连于我,会让谢家人厌恶我至极。” 秦灼一噎。 思考了片刻,最终将目光看向谢沂温,还有他手中握着的画。 “好。我与你一道回谢家一趟。” 说了这话之后,她自己亦轻松不少。 谢沂温把画递入她的手中。“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会很快就问斩,就在西街的菜市口。” 秦灼点头。 “我听白鹰说了这消息。他们二人连杀多名女子,算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可饶恕的。” 秦灼喃喃着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此时的她心中还是沉甸甸的。忽然她又想起别的事来。 “蒋家其他人呢?” “那个乱伦的罪魁祸首蒋老爷,他害了蒋三小姐一生,这事情……应该不会算了吧?”秦灼的手指微缩。 谢沂温:“一样要处死。我已让芦苇画押确认事实,再做一些调查,一切都圆满了,我就会去找人把他给抓起来。不用担心这世界上没有公道。” “蒋老爷触碰的蒋三小姐时,蒋三小姐本人并未及笈。” 秦灼的目光凝实带着凶残的狠绝。 “所以说……他这是侵犯……幼女?” “正是。”谢沂温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他既然这般行事,便是触及了大黎刑律,罪必可诛!” “王氏呢?” “当然也要追究她强迫之罪责,此事极端恶劣,她也少不了被处斩。” 谢沂温说起这话时,语气铿锵有力,他身子坐得笔直,眉宇间正是朗朗晴天,竟是秦灼以前所未曾见过的来自于他身上的那种正直和信仰力。 她不由自主地想,她当年为什么会一眼只瞧上了谢沂温? 诸般的长安好男儿,多好学子都由着她去挑。 比他家世好的大有人在,比他知情冷暖的也并不少,可她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一根倔木头。 如今瞧着,秦灼忽然之间明白了。 她当年始于颜值,后陷于才华,最后真正令她倾心的是谢沂温刚正不阿的人品。 这满长安上下,无人可比谢少卿。 谢沂温正说着话的,忽然发现坐于他对面的秦灼跑神了。 他伸手在她秦灼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你想什么呢?” 秦灼:“……” 她又尴尬了。 秦灼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崔玹。” 为了掩饰尴尬,秦灼只能胡诌一段先。 谢沂温眯眸,心下微冷。“崔玹?” 秦灼用力点头。“对!我就是在想他。他今日与湘君一道走的,倒是有向我提起,过几日带我一道去参加宴席。”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底刚刚还有的几分惬意忽然消失。 他看向秦灼的目光多了些复杂。 “嗯。” 谢沂温没再说什么,只很快将目光移开,而后把话题转到画上来。 “画给你了。你有什么发现随时通知我便好,我先去睡了。” 秦灼:“?” 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 秦灼这边根本没意识不到这谢沂温在想什么,她只敏感地察觉到他可能不太高兴,也不知自己刚刚说话又如何得罪了他。 想也想不明白,倒不如不想,她很快便把精力放在了手里的画上,而后迫不及待地便将画展开。 看到了眼前的画作之后,秦灼微微愣了下神。 不是吧? 这画……怎么好像与之前挂在墙上的时候有所不同了? 瞧着似乎更为鲜艳,颜色也更好了? 秦灼低头,细细地触摸着,很快注意到应该是画布所用的颜料的问题,这种颜料只有在灯光下才能显得流光溢彩。 画作本身绘画的水平就很顶级,如今似乎对方所为画调制的颜色也相当的独特。 秦灼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不由得抬起了眼皮,向着不远处的卧榻看过去。 谢沂温竟然还没有睡。 他只是斜靠在卧榻的矮几上,手里拿着书卷,悠闲地翻看。 秦灼低头又瞅了瞅画作,决定与谢沂温一起研究研究。 她便起身,几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 “大人既然还未睡,不如一起研究。” 说着,她偷瞧了眼谢沂温手里的书。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案卷。 他这分明看的是大理寺的案卷! 谢沂温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扬了扬案卷,“做个收尾,这是少女屠夫案的案卷,如今案子已经破了,即将被封存入库,我从头归纳一遍,做个更多的总结。” “……我也想看。”秦灼心痒难耐。 这谢沂温无形中怎么带来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 这案子留下的神秘的画作,还有……那少女屠夫案的一整个案卷。 如今应该是已经补上了祝六小姐被害的案情,还有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及蒋家人的所有口供记录…… 她是深度参与了这案子的,一看到案卷,那自然是想看看了。 “好。”谢沂温放轻了声音,也并没什么过分的行径,便将案卷递给了秦灼。 秦灼忙接了过来。 不过她也只是先将这个放在一旁,反而先将画作展开,“这画我又细看了下,发现它所用的颜料很独特,像是自己调出来的色。” 谢沂温略微诧异。 想要自己调色作画,那需要大能圣手不说,更需要家传的作画实力,要知道如何去取色。 这可不容易。 “据我所知,颜料的取色是很难的,多数需要一些矿物质,还需要复杂的研磨和过滤手续。如果对方真的是自己调色,那此人定然非富即贵。” 第57章 多为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所起 “或者……他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调色,却可以要求自己身边的人帮他去制作他喜欢的相应的颜色。”秦灼补充道。 “我觉得我们对上的这个人怕是真的有些了不得,也许其身家底蕴远超普通人。” “他可能不仅仅是富,而且还极贵。应该是世家子弟。” 光是权势也许只能换来沽名钓誉和粗俗。 是万万不可能作出如此动人,而又独一无二的画作来的。 对方应该不仅仅只有权势,还有世家之底蕴。 如此,可不是什么暴发户能比的。 除非是世家底蕴那般,规矩极多的地方,也许才能做到。 “希望我们与那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秦灼秀眉紧锁。 她的目光看向谢沂温,忽然想到谢家也是之前的世家贵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沂温便是出自谢家之后,只是后来谢家败落,当年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一夕之间倒塌。 如今谢家更如位列崔卢郑王四大家之后,已然是没落。 若他这谢家还是以前的谢家,秦灼就算身为县主,想嫁入谢家做主母,怕也是没那个身份的。 就现在的其他世家大族,如今也非常不乐意与皇室联姻。 她想要嫁入世家大族中,也并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无妨。”谢沂温瞧出了秦灼的郁闷,于是在一旁开口支持着她。“便是当年再怎么辉煌的世家,失去家风,不以耕读传家,不替百姓谋福,毫无信仰之力,也是要败落的。况且,官家一向不喜世家过大,那些骄矜奢侈的世家子弟,如今多数已不识民间疾苦,若德不配位,也不足为惧,说来说去,不过自取灭亡罢了。” 秦灼微愣了下,她不由抬眸看向谢沂温。 皇室并不喜欢世家,从某一方面来讲。 若彼此核心利益一致,许还能有合作,可往往他们会分赃不均,利益核心也并不相同。 若民生出现问题,多为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所起。 大家族占据高位,便是无意搜刮民膏,可在自己人这里,他们却始终要大开方便之门,最后纵容出一大堆站在百姓头顶作威作福的恶鬼。 而谢沂温便是这些世家子弟中间的一员。 他身上有世家传承下来的风骨,却又比那些其他人要多了些许风骨。 “说的是。这些事情,倒也轮不到我们操心什么。”秦灼感叹一番。 她又将这画瞧了一遍,知道暂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便只能先把画收起来,过几日之后再进行观摩。 破案就是要对所有未知事情产生好奇之心,想要解谜,也定要解谜。 若是一时没有什么答案,倒不如等其他的时机。 谢沂温挑眉,看着秦灼这一番行动,倒也没打扰她,只到一旁的书桌前取了书籍去看。 案卷就留给了秦灼。 秦灼搓了搓手,拿着案卷,找了靠窗的贵妃椅坐下,很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窗外的雪停了,外面不停地听到鞭炮声。 秦灼恍惚了下,她只顾着想着要破案子,实则这几日已经要到了除夕。 街道上四处都是卖年货的,金嬷嬷这几日也相当的忙碌,又是炸鱼又是指挥着县主府里的人打扫庭院,收拾整理。 每日都忙得不亦乐乎。 秦灼看了一会儿案卷,便将金嬷嬷叫来,给了她许多银子,交代着都让换成碎银。 “今年府里的下人但凡家中仍有父母妻儿的,可多领一份月银,待到年下腊月二十七,便将他们放回去与家人团圆,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回来做活。” “另外便是他们回家去,也按照往日的例银给他们。” 金嬷嬷一听秦灼这么说,顿时有些无语。 “县主如何反而不在乎自己的银钱了?下人们如何又需要那么多银子?您这往日也得替自己打算打算,吃的用的都得花银子……” 金嬷嬷话刚说到这份儿上,就听到秦灼难得反驳她。 “此言差矣。嬷嬷需知天下人民生艰难。他们也是不容易的。今年这外面又下这么大的雪,怕是有些地方已然要遭大灾。” “咱们这县主府里什么都有,后面的大片空地也能找些人开辟出菜园子,多种些瓜果时蔬。” “光是那些就能省下不少银钱,这些银钱都可用于救助流民们归乡。” 秦灼的话令金嬷嬷诧异,也更让在一旁看书许久的谢沂温感觉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秦灼长大了似的。 仿佛一夜之间通晓人性,知道将心比心。 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平阳县主,成亲之后收敛了少女般的刁蛮任性,眼里有山河,心中装百姓。 甚至于就连对他……也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一种韧性,还有对他这般毫无权势之人的尊重。 她,本是不必这么做的。 “行行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倒是不知县主如此啰嗦,还会替咱们的管家节省银钱了。” “咱们这县主府的开支因着只有你这一位小主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开支,不过只是给下人们发些月例银子,咱们那庄子上每年收的租子就足够开支了。更何况,您这一次破了大案子,又在皇宫露了那么大的脸,得了官家不少的赏赐呢!” 听到租子两个字,秦灼的眉头微皱。 她扭头看向了谢沂温。 “子凉……我如今已经是巡按使了,可有俸禄?” 谢沂温先是愣了下,而后很快点点头,缓缓开口解释道:“当然有俸禄。” “是每月发放,还是按年发放?”秦灼轻咳了下又问。 谢沂温:“月俸每月十五发放。只有偏远的地方官,可以一年一支取,一次取一年的俸禄和粮食。除此之外,官员当有各种补贴,有粮食、茶叶、田地及公费车马等经费贴补等……我算了算你应该每月俸银有三十两,差不多三千钱。” 秦灼点了点头。 而后她托着下巴,扭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金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可听到了,我如今一月俸银有三十两,一年算下来将近三百六十两,足够府上开销。无需去向佃农收租。” “我看这雪下的如此之大,他们应当相当不容易,今年便免了他们的租子罢。” 第58章 我只是想要自己赚钱自己花 她确实不缺银钱用。 一则她的父母远在边疆,二人在那么边远的地方当差,那里风吹日晒的,贸易往来也并不怎么样。 他们也没什么能花银子的地方,所以二人的银钱大半八成都直接送到县主府这里。而时不时地逢年过节,官家与太后娘娘顾及她一人在京都,更是会各种赏赐,零零散散的,她从来都不缺银子,更不缺衣物和粮食。 如此…… 她也有了俸禄,银钱还不少,倒也真不用在下人们的银钱上节省。 “灼灼如今倒是心善了。”金嬷嬷倒也没多劝。 县主只要自己不危险,便是想怎么花银子那便花去,随便她便是。 “我这就去把这消息说给他们,让他们早点儿把手里的活儿干完,令了过年的月例银子了就回家过年去。” 金嬷嬷此时便出门去了。 秦灼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雪,托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 谢沂温眉头微锁:“县主为何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百姓们,活得太苦了。这样的大雪,往日我只当个景瞧,可对于其他许多人而言,门口又要有大量被冻死饿死的人了。” “说来,他们都是我大黎的子民,命却如此的不值钱。真是可叹。” 秦灼想起了自己放牧的那段日子,还有饿肚子被风雪吹了脸,直接冻伤的场景了。 就是因为她淋过雨,这也才想把伞递给更多人,替他们遮挡遮挡。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的目光看向秦灼的时候,心底各种情绪不停地翻腾着。 像是有一把剪刀在不停地绞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缩着让他有些难受。 忽然,谢沂温起身走到了旁边书房的一处小木匣子前,他很快将木匣打开,取了厚厚一叠银票来。 “这些给你。” 秦灼:“?哈?” 她看着谢沂温忽然向着自己递过来的一打厚厚的银票,一时有些无语,顿时愣住了。 谢沂温:“我们既然也已经成亲了,那我这每月的俸禄也该交由县主保管。” “我只有上好的水亩良田,已经免了两年租子,不过每月的俸禄与县主相当,近些年来也存下了不少,共计六千两。” “除了这些良田,我还以长烟的名义在外购置有两处房产,另有十间铺子,所做生意皆盈利,一并交给县主打理了。” 秦灼呆呆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 她吞咽了下口水,感觉这场面有些匪夷所思。 谢沂温竟然想着要给她银子? 而且还把什么房产铺子之类的交给她管? 真是开了眼了。 “我这个……”秦灼想说,他们都要和离了的,可看着谢沂温一张冷漠的脸,她这会儿就不敢开口再提这档子事儿。 她只能转移一下话题,委婉一些的拒绝掉。 秦灼:“你也知道的,我没有管钱的能力。你的银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关键重要的是,我也没有时间管理这些。毕竟我与你一样,以后要做巡按使的工作,怕是就不会有时间管理什么铺子,处理财产的事。” 谢沂温笑了笑。 “无妨。家里不是有金嬷嬷和白鹰么?她们可以帮你管钱,铺子什么的,也不需要你动手。” 秦灼:“……” 她呆呆地将目光看向谢沂温,而后眯起眼眸,“你……”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可没等她这话说出口的,谢沂温的话就紧跟着说了出来。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如今的我们在外人面前是夫妻。我的事便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夫妻一体一心,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体面,你一日是我谢家人,我便会将你看作我的妻。” “不管以前的我们经历了什么,以后会不会如你所言的和离,至少现在在我们婚事期间,我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事。” 谢沂温说出这话,令秦灼一噎。 她心中翻涌起无数情绪,唯一最深刻的情绪,实际上是她很想好好地问他一句话。 若他所言是真的,那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去找祝思思? 她其实还是很相信谢沂温的,毕竟一个人可以装一时,但是装上二十年却太过久远。 上一世,虽然谢沂温相当不喜欢她,却也依旧尊重了她二十年。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况且……金嬷嬷也想我们夫妻和睦,你也不想让她始终担心吧?” “或者,你觉得现在就真的在金嬷嬷面前提及和离?” “她老人家还有你远在边疆的父母,在知道你离婚之后,会不会放心?” 秦灼一噎。 她虽然任性自我,却也明白谢沂温所说的话。 金嬷嬷与所有的长辈们都一样,都觉得一个人真正的长大,是成立一个家庭。 她总是说,希望县主日后能在没有她之后,再有其他人好好地照顾着,而绝非是让她看着县主与县马和离,再黯然神伤一个人。 秦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缓缓开口:“金嬷嬷会理解我的。” 她的眉头紧皱。 “谢沂温,你有没有想过,彼此不相爱的人强迫在一起,带给我们的会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二十年。你与我会连现在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我在你眼中会像个死人,而你在我心中也会永远触及不到。我们之间明明那么近,却又隔着一片海。” “谢沂温,虽然金嬷嬷会因为我们和离而伤心一时。可她最终还是要看着我幸福,看着我成长为一个成熟独立的人,而不是为了一桩婚姻委屈自己。” 谢沂温呆愣在原地,这一刻他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尖刀刺了一下。 钝痛扎得他有些难受。 秦灼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发生过。 每一句都只是猜测而已,可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真实到仿佛她经历过一般。 “这银两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只是想要自己赚钱自己花,不想欠你更多。” 说完这话,秦灼便起身对着谢沂温行了个礼,而后推开门出去院子里散散步、透透气。 暖阁里只留下谢沂温一人。 他的脑海中只有刚刚的一句话。 秦灼说,我们之间明明那么近,却又……隔着一片海。 第59章 毕竟,我是谢家的媳妇儿 大雪下到这一天终于放晴了。 积雪足以没了膝盖。 之前还能骑马,如今便是马也不能行。 谢沂温便想着要将回谢家,见谢家长辈的事先放上一放。 倒是秦灼坚持去见,最终谢沂温只能顺着她。 好在谢家在京都长安的宅子离县主府并不太远,而长安城道路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被军士们给铲过了。马车可以在主街上行走,倒是比较方便。 金嬷嬷好生将秦灼打扮一番,算是难得的盛装一次。 秦灼倒比谢沂温还先收拾妥当。 等到谢沂温出来的时候,便正看到一袭深蓝色大氅披风的女子绝世而立。 她站在门口,周围的风雪皆掩盖不住她身上的气质,反而被她容颜的娇媚给衬得失去了几分颜色。 雪景本是极美的,可秦灼硬是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这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能力吧。 至少旁人完全比不过。 谢沂温也穿了一件披风。 颜色款式皆与秦灼的一样,这披风本就是金嬷嬷给他拿来的,让他此时穿上。 倒显得他二人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旁人便是想怎么躲都躲不了的。 两个人上了马车,马车驶离之后,金嬷嬷与鸿雁站在大门口。 鸿雁抿嘴笑道:“瞧着县马与县主二人可真是喜庆的新婚夫妻,一瞧就很喜庆。嬷嬷倒是舍得把刚刚做的新衣给他二人穿上。” 金嬷嬷冷哼着:“那是自然的。咱们县主要去谢家见公公婆婆,如何能失了面子?牌面肯定是要够够的!” 鸿雁点头。 “嬷嬷说的是。只是县主会不会被谢家人为难?他们要住上几天,可能要到过完年才会回来了。” 说着,鸿雁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县主府,只剩下咱们几个人守岁了。” 金嬷嬷瞅了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话。 她自然想与县主一道守岁。 可县主终究是嫁人了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与县主的未来比起来,她老婆子过得怎么样也就没什么了。 “回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再回头再把你冻出个好歹来!” 鸿雁吐了吐舌头,不敢反驳金嬷嬷的话,很快跟着金嬷嬷回去了。 县主府的下人多数都回家过年了,只有她与金嬷嬷还有几个鳏寡孤独的老人还在。 若非还能有好吃的,她一定也早出去玩儿去了。 …… 谢氏正堂。 谢大爷正在安排众仆人扫雪,补房子的漏水。 不多时便有下人前来,说谢三郎与县主回来了。 “回来了?”谢大爷愣了下,随即大喜。“快快快!赶紧收拾一下!通知一下大夫人和二爷三爷他们一家子,让他们都赶紧过来!” 来的可是平阳县主,那可不是旁人。 平阳县主身份尊贵,若非是这一场亲事帮了忙,他们谢家如今还不能到现在的地位。 谢大爷听了这消息,那自然得组织谢家人前来。 谢大夫人赶过来,眉头紧锁。 “这三郎把县主给带回来为何?县主不是说了只愿意成亲之后住在县主府,不愿意到谢家来住,如今怎么反而又来了?” 谢大夫人对秦灼是有怨言的。 也可以说整个谢家人对秦灼的怨言都不小。 哪里有新媳妇儿自己住在娘家,而不住夫家的? 谢沂温又是谢家最优秀的儿郎,虽然他这因着家世而无法再往上抬身份,可到底也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儿郎。 却就因为这门亲事,硬生生地让谢沂温成了攀附权贵的笑柄。 他身为世家子弟的名声都被毁完了,而更为可气的还是…… 他还被人耻笑为吃软饭! 谢沂温硬生生的从谢家顶梁柱变成了谢家用作联姻一般的棋子。 谢大夫人自小看着谢沂温长大,自然心底不满加重,对秦灼并不满意。 谢大爷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大夫人在想什么,他眯着眼睛警告着自己的媳妇儿。 “县主愿意到谢家来,那是给我们谢家人脸面!你最好不要瞎糊折腾,再让县主生了气,我可要跟你过不去!怎么也得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谢大夫人顿时一噎,瞪了谢大爷一眼。“这还用你说?面子功夫这谁不会做?” “只要你那亲生的两个冤家别出来闹事就好!” 谢大爷呵呵一笑。 “他们两个人与同行出去一道玩儿炮仗去了。这等天气,自是他们的日子最好。” 谢大夫人听到谢大爷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谢家的二爷二夫人,三爷三夫人都一并赶到了。 二爷二夫人还带着自己的女儿谢满青前来。 谢满青今年十四岁,刚刚及笈,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不过因着谢沂温的亲事在前,又是说的县主就先放在后面,暂时也没太管着。 这一回谢沂温的亲事已经定完了,那也到了谢满青说亲了。 索性谢二爷与二夫人苏氏就将她给带来,一并让县主瞧瞧。 若是让谢五小姐谢满青与平阳县主交好,那日后给她说门好亲事,这便是件极其容易的事了。 一堆人在门口等了没多久,便见县主府的马车缓缓而来。 到了门口停下,先是谢沂温从马车下来,而后秦灼便在白鹰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谢家众人看到盛装打扮的秦灼,便立刻呼吸一窒。 这平阳县主也确实是长得美! 不光是美貌,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天生而来娇养出的尊贵。 出身高贵的贵女便是本身再谦虚,那种环境造就而来的格局也放在那儿。 秦灼如今又是见识过许多的,了解了诸多人性,对于眼前的场面更是游刃有余。 谢大爷领着众人上前,将二人迎回了正堂。 谢大夫人亲自拉着县主的手,对她说话极其温和热情,又特别的客气。 “真是没有想到,县主您能到谢家来!这对谢家来说,那简直太荣幸了!” 秦灼笑了下,也没客气,很温和着回道:“本就应该的。毕竟,我是谢家的媳妇儿。” “成亲结在县主府,已是谢家给的体面,我本第二日就该来的,只是被命案给绊住了手脚。如今案子也破了,我与子凉才有空回来。” “那可不是!你这还被官家封了个巡按使,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忽然自一旁的过道上远远走来一道红云一般的身影,也仿佛没看到四周众人,便直接开口讽刺。 一时,谢家众人尴尬了起来。 谢大爷的脸色顿时一变! “混账!谁让你这小子说这话的?” 第60章 县主是你的弟妹。二哥 “爹!我不说,这难道就不是实话?我们谢家那可真是荣幸呢!也不知道是哪柱香烧得好了,才能让三弟娶了县主,这可让人羡慕死 !” 说这等混账话的,正是谢家二郎谢玉坤。 这小子虎的很,有一身极好的武艺,旁人怎么也比不得。 他往日被谢大爷给宠惯了,在整个谢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以往他与谢沂温关系最铁,二人时常在一起玩儿闹。 他对谢沂温的才学也是相当的佩服,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这个三弟。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都那么佩服的弟弟,觉得会是整个谢家希望的弟弟,却被一个县主给强行给用权势给逼着娶她。 自此,谢三郎成了谢县马,也让他们整个谢氏成为卖荣的笑话。 谢玉坤早就想着等这县主前来了,好好地羞辱羞辱她。 毕竟如今这事儿,他的父亲与母亲是绝对不会参与的,而他却是完全可以放开。 就得替自己的弟弟讨个公道! 谢玉坤此时已经几步走到了谢沂温与秦灼面前了。 他似笑非笑:“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大黎巡按使平阳县主吗?不是说以后都不会住到谢家来,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莫不是没脸没皮?” 谢玉坤一来,就针对起秦灼来,说的话相当的难听。 谢大爷就是再生气,也到底阻拦不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废物儿子说蹦跶就蹦跶,气死人。 “你给我回去!再捣乱,小心我给你上家法!”谢大爷气得想暴打儿子一顿。 谢玉坤却丝毫不在意,只冷笑着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来打,别光说不练!” “你……”谢大爷捂住了胸口,气得要死。 一旁的谢大夫人此时已经抓住了谢大爷的胳膊,有些不忍心地开口:“老爷,您就这么一棵独苗,你可不能真的动手啊!” 谢大爷甩开了谢大夫人的手,更气了。 “每次我说要教训儿子,你都要护!慈母多败儿!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到底懂不懂这话?早晚有一天,这孩子会闯出大祸来,看到时候怎么办!” 谢大夫人听到谢大爷这话,一时也有些恼。 她冷哼着道:“那天底下还有被慈母给教育出来的好孩子!他若是闯祸,那也有你这个做父亲一半责任,你休想都推我身上!” 谢大爷:“……” 他现在是在说这责任的事么? 谢大夫人所作所为是真气人。 每次一护儿子,那他还怎么教育? 秦灼眼皮跳了跳,这才到谢家就整这麻烦,她揉了揉眉心,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就这么跑到谢家来,似乎有点儿着急了。 应当再等等,等到这谢家人都习惯了,她再出现,他们应该才能接受。 只是那时候,秦灼倒又怕她又要与谢沂温和离了。 “县主,这……这让你看了笑话了。” 闹了小半天,谢玉坤发现秦灼根本就不搭他话,他都主动挑衅,故意想要让众人都瞧瞧这县主气急败坏,颠三倒四的样子。 以彻底证明此女分明是配不上谢沂温的。 却完全没想到的是,秦灼就跟忽视了他一般,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胸口的无名之火又升了起来。 还想继续的,忽然眼前他一直觉得可怜兮兮的三弟谢沂温动了。 他微微欠身,挡在秦灼的面前,语气也颇为轻柔:“你别在意。也是家门不幸,不懂事的人多。” 谢玉坤:“?” 什么叫家门不幸? 什么叫不懂事? 他没听错的话,他这个三弟是在说他这个二哥? 秦灼摇了摇头,看向护着她的谢沂温,轻笑似微风:“一样一样。到底连累了县马受累。” 谢沂温被她温柔的笑意给蜇了下,心脏又猛跳。 此女子如此多面孔,倒是让他有些猜不准心思了。 可越猜不住,他就越想猜。 秦灼没有再说话,只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大夫人,上前走了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大伯母,我们进去正堂聊聊。我初为人妇,还有许多事情不会。” “我母亲长公主又一直不在身边,县主府里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所以好多规矩不太懂,谢家是簪缨世家,底蕴丰厚,我正好要在此多住些日子,学一学世家贵女的规矩。” 秦灼这几句话说出来,所有在场的谢家人都愣了下。 不都说平阳县主刁钻跋扈,性情高冷,极其不好接近的,她这刚刚说的话得体又大方,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谢大夫人被秦灼这几句话还有摆出来的姿态给收了个七七八八,她刚刚那股子豁出去要与谢大爷吵架的气势,瞬间蔫了。 看向秦灼的目光没刚刚那么犀利,整个人还有些受宠若惊。 她是想要摆出长辈的气焰,好好地给秦灼摆摆规矩的,可谢大爷早就已经警告过她,让她少打这些歪心思。 只说秦灼不比其他人,那是怎么也得罪不起的祖宗。 她于是就歇了心思。 却没想到……秦灼自己过来了,随口说的几句话竟然显得如此上道! 秦灼见谢大夫人脾气消了,便又小声地提着让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一并前来,她也好都给她们敬个茶。 秦灼三两下便将谢家的这几位夫人给收服的能力,让谢沂温都感到大开眼界。 等秦灼与三位夫人进正堂去,他还没回过神来。 总感觉,这样的秦灼太过于陌生,让他有些心慌。 “三弟!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谢玉坤待到长辈们都去与秦灼套近乎,他此时才有时间跟谢沂温说话。“你刚刚竟然在护着那个平阳!”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忘记了祝思思了?” 谢玉坤性格冲动又易怒,却是一心替谢沂温着想,难免行为会偏执。 谢沂温觉得他很有必要地应该把话说清楚。 以免他下一次再真的冲撞到秦灼。 “县主是你的弟妹。二哥。”谢沂温缓缓开口。“不管以前如何,她现在是我的妻,旁人冒犯她,那便是在冒犯我。我若不护着她,我还能算是个男人么?” 谢玉坤闻言,微微一怔。 第61章 让她给我们诸位敬个茶 “可是……” 谢玉坤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自己的三弟就忽然之间变了。 “你之前明明说了不喜欢平阳县主,也并不想成这个亲,你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你该不会忘了吧?” 谢玉坤眉头紧皱。 谢沂温沉默,看着屋檐上厚实的积雪,摇了摇头。“我不会忘。可也并不想牵扯无辜之人。” “没有谁是活该因为我而失去自己原本的人生。我已经感受过了,却不能再让旁人经历这一遍。” “你!” 谢玉坤气得牙痒痒。“这平阳县主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你就这么转了念头!真是疯了!” 谢玉坤大概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只能咬着牙放了句狠话,而后迈开了步子先行离去。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谢沂温站在园子里半天,这才挪动脚步前往书房。 谢大爷与二爷和三爷已经在房里等着他了。 “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谢沂温上前行礼,行完了礼之后便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谢大爷瞧他这样子,倒也没有为难于他,只略微叹了口气,缓缓着道:“你日后可要与县主好好相处。我本以为县主的脾气不好,与你也无法和得来,只现在这一次瞧着,倒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本就懂事。”谢沂温坐直了身子,替平阳说了句公道话。“日前是我不够了解她,如今成亲了我方才知晓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你们夫妻和睦那就行。等会儿用膳之前,让她给我们诸位敬个茶。”谢大爷端起了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浮沫儿,小抿了一口。 谢沂温:“只见见人,说说话便可,还要让她敬茶?” 谢二爷笑了起来。“子凉倒是会心疼你自己的媳妇儿了。这茶是必然要敬的。她敬了茶,我们喝了,她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谢家人,正好于谢家族谱上书写她的名字。” 谢沂温挑了挑眉,沉默了下,这才点头。 “好。” 他没再说什么,只说还有事,于是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谢沂温离开,谢三爷这才缓缓起身,目光阴沉。 “大哥。这小子就凭借着迎娶县主,官儿做了这么高,那若是真让他再往上升下去,他可就要坐到大理寺卿了。” “别说大理寺卿……我看同期如他这般的年轻人里,能有所长进,能有所能力的人着实不多。这孩子可不仅仅做到这个位置的,我倒觉得官家可是有意要培养他入内阁的。”谢大爷虽然久不在官场混,可到底有几分政治敏感度。 当今官家乐意用谁,不乐意用谁,他看得很清楚。 如今谢沂温算是圣眷正浓,又是县马身份,已算是半个皇家人。 官家也是有意重用于他。 “内阁?那岂不……”谢三爷眉头紧锁,目光阴鸷。 谢家人就此进入内阁,这对于整个谢家而言,虽是极大好事,可之于他们而言……却是越来越麻烦。 “怕什么。子凉不管怎么样,他都姓谢。能到这一步,他自己也很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伤谢家,就是伤他自己。他若是把谢家扳倒了,那他也离倒塌不远了。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谢大爷说着,缓缓地将目光看向了身边谢二爷和谢三爷。 “咱们兄弟三人能把谢家撑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但凡能有机会,那就一定得继续往上走。” “不过就算是再往上走,你们也绝对不能伤到到子凉!” …… 秦灼与谢家的三位夫人都聊得还不错。 这个自然是因为她自己心态成熟的原因。 若是正常的年纪,过于年轻,正是厌烦与人交际,更烦长辈说教的时候。 可她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的内心与这些年纪大的长辈们相当,她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能轻松拿捏。 自然能相处的和谐。 谢大夫人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副愤怒的模样,反而心态平和,很是高兴。 “没想到县主如此平易近人,还这般好说话。想来是以前我错怪了你,还以为你很不好说话的,却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秦灼并不回应,只抿唇微笑。 话说的多了反而易生错,倒不如少一些,这才会令人喜欢。 二夫人也跟着点点头。 “这孩子是个可亲的,咱们家中的孩子都不一定与咱们几个好好说话的。对比起来,还不如县主有孝心。” 二夫人这么一开口,她身边的女儿谢满青立刻不满意了。 “娘,你要夸县主,那就尽管夸去,倒也不必使劲地踩着女儿。我什么时候不孝顺你了?” 几人一听谢满青这么说话,立刻乐了。 正堂的气氛和谐,令谢家女眷们都松了口气。 秦灼只是长辈们问她了,她便答几句,若是不问她便不答。其余的时间便端坐着喝茶。 谢满青在一旁瞧着万分羡慕。 待到长辈们有事,只让谢满青带着秦灼去园子里转转,只有她们二人时,谢满青这才好奇地问她。 “官家真的封了你为巡按使啊?” 秦灼点头称是。 谢满青:“那你是真厉害!比我父兄他们都强得多。他们如今也没考上个功名,也没听说有什么能力的。” 而后她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又打量了下秦灼,轻咳了声问道:“听说你还破了少女屠夫案?亲手抓住了蒋三小姐和蒋大公子。别人都不相信这事情是你做的,不过我信。” 秦灼闻言,抬起眼皮看她。 谢满青被她幽静的目光看得心脏直跳,瞬间耳朵就红了。 “我……我真的信!”她立刻举起了手指发誓。“因为听说你被他们给绑了的。当时有许多人都见识到了这个场景,我当时便想到,若非是你先发现他们,怎么会被他们给绑了?” “也许不能证明案子全是你破的,却也跑不了你知道全部经过。” “若是如此,我能听一听办案的过程吗?” 秦灼难得碰到一个对破案感兴趣的,她点了点头:“好。” “这案子其实得先从一个悲惨的故事讲起……” 第62章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雪过后的谢家老宅显得静谧。 谢沂温从谢家祠堂出来,去院子里找秦灼。 远远的,他看到了白鹰在廊道等着,再远一点的亭子里,秦灼与谢满青正在聊天。 谢满青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说不出来的羡慕和崇拜。 他这个妹妹,确实是有问过他破案的相关事情的,不过……他比较忙,往日也很少跟她讲这些。 谢沂温看着谢满青这种表现,一时有些恍惚。 他忽视了的,却被秦灼给补上了。 显然,她们聊得很开心。 没多久,谢满青就注意到自己的三哥到了,她站了起来,几步走了过去,兴奋地对着他称赞道:“县主真的太厉害了!我真庆幸她是我的嫂嫂!” “别放肆。”谢沂温挑眉看向她。 谢满青哼哼了声。“你也别凶我。小心我告诉县主去!” 而后,谢满青感叹了下。“也不知道你到底哪儿来的狗屎运,竟然能让县主瞧上你。我如今倒觉得县主这般有能力的,便不管是谁,她都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谢沂温:“……”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秦灼走了过来。 谢沂温忙将刚刚大伯父谢大爷交代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秦灼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她只当入乡随俗了。 谢沂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若是你不乐意,那也可以不用去敬茶。他们无需你做这些。” 秦灼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没那么矫情。况且他们都是长辈,应该的。” “我评判人又不是靠地位官位,我是小辈,给他们敬个茶,听他们两句训,我也不会掉几块肉。” 谢沂温听得有趣,只觉得她聪慧。 一旁的谢满青倒是不赞同。“我就经常跟父母顶嘴。他们总爱管东管西的,我出门说这么大冷的天出去干啥,还不如在家待着。我在家待着,他们又说我死人样,就知道窝家里啥也不干。干什么都被训,气死了快。” “谢家的长辈们也是如此,非要教训我,还说什么女子也该找个夫婿,如今我及笈之后,便更烦了!天天耳提面命的想要给我说门好亲事!我都快烦死了。” 秦灼听到谢满青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人来。也许以后你们见面了,还能聊到一块儿去,也能交个不错的朋友。” “哦?是谁?” “崔家的四小姐崔湘君啊。你们两个在崔婚的话题上一定很有共鸣。”秦灼于是便将崔湘君逃婚都离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事儿谢满青倒是听说了。 她只知道崔湘君自己偷跑出去玩儿,被少女屠夫给绑了,差点儿人就没了。如今一听,倒是知道她竟是为了不被催婚跑的,顿时心底有几分感叹,只觉与她惺惺相惜了。 几个人正聊着天的。 忽然后院冲天一般的起了一团红色。 而后便立刻有下人呼喊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快!后院走水了!” 谢沂温一听这话,立刻对着秦灼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又交代谢满青照顾好秦灼,便匆匆赶了过去。 谢满青一瞧着是那个园子,一咬牙气的很:“肯定又是那个疯子干的!他真是要气死人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秦灼一听这话便觉得有几分好奇。 “什么疯子?” 谢满青皱起了眉头,说起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还还有些愤怒。 “就是家里住着的一个疯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家里来,大伯父对他很客气,大概也是要博一个贤名,便让下人们好好地照顾着。那人时不时地会发疯,经常动不动就放火,还会喊杀人啦!杀人啦……” “这一回八成也还是他给闹的,他可不是放过这一次的火了。不过瞧着……这一次的火似乎比往日要大一些。也不知道他到底烧了多长时间,又到底烧了多久。家里住着这么个人,真是麻烦的很。” 谢满青说着这些,嘴里全是对那人的不满。 秦灼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只是瞧着那一处的火,心中稍稍起了疑。 这火势瞧着可是挺猛的。 这一天还是刚刚下过雪的,这么大的火,这人还又有前科的,谢家的人之前就没有注意到,竟然能让这火烧得这么大? 这可真令人感觉奇怪的很。 火势被扑灭用了一刻钟。 谢沂温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毕竟谢家前去帮忙的人挺多,倒也用不着他怎么插手。 谢满青见到他回来,直接就问了:“是不是那个疯子放的火?” 谢沂温摇了摇头。“我过去,并没有瞧见他的身影,约莫着他并不在场。” “不在场?”谢满青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能理解了。“如果他不在场的话,那么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又是谁放的火?” 谢沂温沉声道:“这个暂时不清楚,得等火彻底灭了之后,再看看整体的损失,那时候再来查是谁做的。” 谢满青一听谢沂温这么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就得把放火的人给抓回来才行!他们倒是真够胆子大的!居然敢在此时做出这种事情来,都大过年的,这也太晦气了!”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的表情不太对劲,她等着谢满青到一旁去问火的情况,走到了谢沂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表情不怎么对劲。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沂温挑眉。 秦灼果然还是观察力那么惊人。 他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我刚刚到着火的地方,似乎有闻到很浓的桐油味儿。” “桐油味儿?” “对,量很大,而且……很新鲜。” 秦灼一听谢沂温这么说,立刻就懂他的意思了。 她深吸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肯定。“这么说,是人为纵火了?难不成是真的那个疯子所为?” 谢沂温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像。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63章 谢家这档子事儿瞒不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灼听到这话,目光落在了谢沂温的身上,感觉有些好奇。 谢沂温眯眸,神色冷静,眼神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复杂。 “在纵火那一处,我不仅闻到了浓郁的桐油之味,还闻到了恶臭。” “哦?什么恶臭?”秦灼心底微沉,似乎已有答案。 “死尸散发出来的恶臭。” 果然,谢沂温说出的答案与秦灼所思所想一致。 难道不是无故有火,竟然是……有人杀人? 就在二人压低声音,小声讨论到此,却忽然听得那纵火的房间于此时传来尖锐的凄厉叫声。 “死人了!死人啦!” 谢沂温与秦灼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相同的东西。 是对案件发生的一种兴奋的渴望,他们从某种情况来说,应该也的确可以算是一类人。 “三哥!这怎么回事?”谢满青震惊地从一旁的廊道小跑过来。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缓缓着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家里可能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跟县主先过去瞧瞧。” 谢满青闻言,连忙道:“不行!我也想去看看!这么有趣的事情,如何能不带着我一起?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去破案子!好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不想放过!” 谢满青刚刚才听过秦灼的丰功伟绩,此时好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亲眼见识一下,她当然不会放过。 谢沂温眉头微锁,正想呵斥于她,却不想一旁站着的秦灼却忽然开口道:“就让她跟着来吧。人总是要经历一次,看看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谢沂温听了秦灼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自己。 “走吧。不过一会儿被吓哭了,你可别怪别人。” 谢满青满不在乎地冷哼。 “算了吧!我才没有那么弱小可怜呢!我觉得自己还是能扛得住的!” 谢满青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真正到了场地,见到尸体之后,立刻就吐了。 谢沂温与秦灼都没有时间理她。 而秦灼直接就上前,开始对着眼前已经烧成了焦皮的看不清楚面容的尸体进行验看。 刺鼻的浓烟味儿还未散尽。 如今……却又增添了一股烤肉的焦味儿,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儿。 这种味道也令人闻之欲吐。比这焦尸外在的样子,还要令人感觉不舒服。 谢沂温看向了秦灼,呼之欲出的阻拦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这种焦尸的场面,他本应该是有些担心的,也挺怕秦灼会看到眼前的这场景而感觉不舒服。 可谁知道此时的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很快就进入了验尸的状态,这副模样,倒是比他往日所见到的仵作还要有水平。 这大概是谢沂温第二次见秦灼验尸。 之前那次他到的时候,尸体是已经被验看过一遍了,所以他并没有真正见识秦灼如何看尸体的情况。 虽然也知道秦灼应该是不害怕死尸的,不过这种被火给烧到的尸体是普通的尸体不能比的。 也算挺难面对的,不过……显然此时的秦灼完全没有将这些给放在心上。 她很自然而然地开始对眼前的尸体先做了简单的检查。 “这尸体不是新死的,死了有三四天了。所以你会闻到一股恶臭。口鼻外有灰,口鼻内部却并没有,可见是死后焚烧,而不是烧死的。” 秦灼又继续补充:“被害人是一名成年男性,年龄约在四十岁上下,很瘦。他的死因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仔细验尸才能知晓。” “那这个死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比如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特征,可用于证明他的身份之类的。”谢沂温又问了下。 秦灼挑眉,摇了摇头。 “目前我所看到的都不太细节,还需要进一步进行尸检。这人身上有一些陈旧伤,也有新伤,不过都被火烧造成了部分缺失,没那么快判断哪些是特征。” “另外整间屋子虽然是被火烧了,也一样需要封锁并检查。尤其还需要知道起火点是怎么来的。” 谢沂温点点头。 “我会让长烟去通知大理寺,让他们派人过来。至于谢家的人,我会交代大伯父他们,把前后门都看守住,保证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出去。” 秦灼皱起了眉头,她拉住了谢沂温,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 “案子发生在谢家宅院,这事儿可就不简单。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会对谢家造成影响……” “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大伯父说清楚。他知道轻重。况且,谢家这档子事儿瞒不住。”说着,谢沂温叹了口气,话语在此时意有所指。“有些问题,既然是脓疮毒瘤,该解决的也得解决掉。不然,这内部腐朽一团,早晚会瓦解掉。家族那般大,外人想从外杀死是很不容易的,可若是自内部瓦解,那却是极其容易。” 谢沂温挑了挑眉。 “谢家人也该面对这些了了。不管如何,背后是谁动的手,县主尽管放开手脚,我会支持县主的。” 秦灼这才点点头。 既然谢沂温心里有数,她便暂且放心。 谢沂温并非冲动易怒之辈,他下定决心,便定有解决之法。 秦灼对此相当认可。 看着谢沂温去安排,秦灼则去谢满青的身边,看看她怎么样了。 谢满青俏脸惨白,眼神于此时还潜藏着惊惧之色,显然被刚刚的烧死的尸体画面给吓得不轻。 “我……我这才知道真正的尸体到底有可怕。县主太厉害了!” 说着,谢满青又很无奈很悲伤地蹲在了地上。 她都快哭了。 “我刚刚还提及你的厉害,说我日后定要如你一般。我还以为我不怕这些,能像你一样坚强的,却没想到……” 谢满青满腔豪情,在面对那一具尸体之后,彻底被打击成了失落。 秦灼哭笑不得,她陪着谢满青蹲下身子,伸手在她的肩膀轻拍了下。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谁还不是一样?我在一开始验尸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真的?”谢满青不信。 秦灼笑了笑:“当然真的,这没什么多练练就好了。人都是环境塑造影响的,时间久了就好了。若你真有些热爱,那这困难便不算什么。” 谢满青听到秦灼如此宽慰,心下轻松不少。 她将自己的心情放置一边,而后紧紧拉住秦灼的手。 “被烧死那人我认的!” 第64章 怪我多嘴,刚刚说了那个疯子的坏话 秦灼看出她还在紧张,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来,陪她一起等谢沂温回来。 “你慢慢说,不着急。别自己吓自己就行,不必着急回忆。” 谢满青嗯了一声,“有你宽慰,我现在好太多了。我也不是着急回忆,而是……确实是刚刚去瞧了一眼,认出了死的那个人。” “怪我多嘴,刚刚说了那个疯子的坏话。原来竟然死的人是他……” 秦灼挑眉。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疯子死了?” 谢满青叹了口气。“他身上的衣服也没烧完,就是往日他穿的,那衣服可脏了,也没人会穿他的啊!再说了,我刚刚还看到了他腿上有一点的皮肤没有烧掉,那里有一道疤痕,我是见过的!” “那道伤疤是谢二哥给打的。” 谢二哥?难不成说的是那个之前还对她表现得很凶的谢玉坤? 秦灼还在思索着的,却听到身后有道男子的声音在此时传来。 正是谢玉坤。 他显然听到谢满青的话,立刻表示不满,整个人冲将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谢满青一通训斥。 “什么叫我打的?我打了谁了?你又在外人面前瞎胡说!五妹,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话,那就闭上你的嘴,赶紧滚回去!” 谢玉坤对自己的这个妹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是大房谢大爷家的,这个妹妹却是二房谢二爷的女儿。 算起来他们之间虽然是亲一些,却也没那么亲。谢玉坤对她说话就没那么好听,当然此时的他也直接就把怒火发在秦灼的身上。 “县主,这里是谢家,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我们谢家可不想让闲人每天到这儿来管东管西的。就算你是县主,那也只是谢家的一个儿媳妇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谢玉坤咧开嘴。 “你若是想管我,那先让你自己成为谢家主母再提旁的。” “我三弟被你迷住,如今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算了,我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旁的不管,若是你敢对谢家不利,对我三弟的声名官威有损,我定不饶你!” 谢玉坤一开口明显的还是跟秦灼不对付。 秦灼深深地看着谢玉坤,那眼神看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他眉头紧锁,一时有些紧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你不要以为你用这种眼神吓唬我,或者拿你县主的权势逼迫我,就能让我屈从!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秦灼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在他吓得提心吊胆一动都不敢动的时候,却见秦灼只是走到他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墙角放着的一幅画。 画上颜色鲜艳,上方画着的是一名女子的背影。 女子衣着华丽,发髻却是妇人样式,虽不至于能瞧她的长相如何,可只瞧着这背影一眼,便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得能有这般背影之人,必定也是天仙之姿。 咦? 谢玉坤的笑意此时僵硬在脸上。 他以为秦灼会来找他麻烦,却不想人家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竟然是直接忽视了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而向着他背后的画作去了! “你……你……”谢玉坤张了张嘴,神色僵硬之余又觉得喉咙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 秦灼没理他,她只是对着谢满青招了招手。 “五妹妹过来看看这个。” 谢满青连忙走过去,她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所指的那幅画作。 真的看到之后,不由得称赞了声。“这画是谁画的,画得很不错啊!与我三哥有的一拼呢!” 秦灼:“你之前没有见过这画?” 谢满青摇了摇头。“没见过。如果我见过,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毕竟画的这么好,一眼难忘。” “奇怪!这么好的画为什么会放在这儿?” 谢满青转身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二哥谢玉坤,直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可知道这画是哪儿来的?” 谢玉坤眉头一皱,很是不满着开口。“我哪儿知道!这事儿又跟我没关系。” 谢满青哦了下。 秦灼眯眸,手指微动,“这么说这画的主人无人可知了?” 谢满青闻言,忙道:“我帮你叫管这院儿的侍女银环过来,可以问问她,也许她能知道。若是她也不知道,那就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便去叫了自己的侍女安排银环过来。 银环本就是在这个院子当差的,只是她不太喜欢跟这院子里的疯子说话,更不想搭理他,往往每日只往外跑。 银环被叫过来时,立刻惶恐无比,连忙跪下求饶。 “五小姐和二郎饶了奴罢!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 第65章 她便是我,伤她就是我的体面 谢玉坤冷哼了一声,“你做了什么偷懒了?为何此时要说这等话?” 银环不敢隐瞒,直言道:“奴婢今早听得外面有人说三郎与县主要回来,一时好奇想要去看看县主长得什么样子,便出了门子去,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奴婢回来之后,才知道院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着火的时候……奴婢并不在此处。” 说着,银环便跪趴在地上用力磕头。 “求五小姐和二郎大恩大德,不要将奴婢撵出去!奴婢家里就靠奴婢一个人挣钱,若是将奴婢给撵出去,那奴婢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 银环刚刚说完这话,忽然感觉到肩膀一疼。 谢二郎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这一脚是真的狠,直踹得银环没跪稳,整个人瞬间就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个贱婢!让你看园子,你倒是学着旁人乱跑!如今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你这倒是还要脸求情!我看就该找个人牙子直接领了人卖出去的好!” “只是回来一个三少夫人而已,她是你什么主子,倒要让你连自己的差事都不顾的,还要跑去瞧热闹?” 谢二郎这一刻瞧着是真的挺气。 他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处发,这丫头如何,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心疼的。 他这么打丫头,也不过就是打给秦灼看的。 而且还说什么三少夫人是你什么主子,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 谢满青听不下去,立刻开口辩驳着道:“二哥!你少说几句!还有三嫂嫂在这儿,你还是兄长,如何能在下人面前这么说话?”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这儿也没你一个女人插嘴的份儿!” 谢玉坤根本就不听谢满青的,他径直就骂了回去。 谢满青气得火大,可也没办法跟谢玉坤争执什么,毕竟他这人向来就是个二百五,做事毫无一丁点儿顾忌旁人的意思,每一次都能把别人给气个半死。 他这种性子,在整个谢家完全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很。 毕竟……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整个家里都是谢大爷和谢大夫人当家。 他们二人对谢玉坤宠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之前也跟谢玉坤争过,也没讨得了什么好处不说,反而还被自己的父亲谢二爷给骂了一通,这种情况之下,谢满青改变不了结果,也只能忍了。 “……” 秦灼一瞧谢玉坤直冲着自己而来,她并不想被狗屎溅一身,便转身要走。 却不想谢玉坤两步又冲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县主!不是听说你破案很有一套么?怎么?这案子还没破,你这就要走啊?我们谢家这看园子的婢女都已经给你找来了,该不会你想说你破不了这个案子吧?那这就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县主……” 他还想说什么的,一旁不远处站着的白鹰几步走了过来。 嗖地一下,便将自己随身的长剑抽出。 白鹰神色冷硬,带着冰冷的杀气,目光似刀光一般直射向谢玉坤:“谢二公子,你胆敢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我手里的长剑没长眼睛!” 秦灼双手环胸,仿佛此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这一番打闹,此时的她也只是很平静地将目光看向了那幅画。 谢玉坤还想蠢蠢欲动,白鹰直接举剑就刺。 噌地便果真在谢玉坤的脖子上刮下一道血痕。 谢玉坤立刻吓得哇哇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平阳县主杀人了!” 白鹰见状,挑眉看向他,而后冷笑着道:“你便再继续高声喊叫,看我家县主理你不?” “你……你!”谢玉坤捂住了脖子,皮肤被利刃给划破的微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而后他注意到白鹰阴冷卓绝的目光,丝毫不怀疑这婢女真的敢在他往前走上一步之后,直接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白鹰冷哼,眼神多是瞧不起。 “若非是看在县马的份儿上,你刚刚就在这儿,在我家县主面前如此行事,我早一刀砍了你了!警告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再出言不逊,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白鹰这话说出来,直把谢玉坤给气得个仰倒,差点儿没有昏过去。 忽然自一旁假山石走出了一道身影,谢大夫人迅速走出来,怒火中烧! “我看谁敢割我儿的舌头!” 谢大夫人本身还在不远处站着,听到这一处的动静,又听了谢沂温说起这园子里的着火,还死了人,当时就唬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跑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万一真的出了问题,到时候还得是她要被谢大爷给埋怨。她现在过来了,还能做些弥补的。 谁知道才刚刚到这儿,就瞧见了自己儿子被欺负! “哎呦!儿子啊!你的脖子!都流血了!天杀的,你这个贱婢!你敢对我儿子动手!” 谢大夫人听到那么一句话就已经很火大了,仔细一瞧注意到了那一道血痕,于是立刻就冲到了白鹰的面前,而后狠狠地举起了手,就朝着白鹰的脸上打去。 啪地一声! 谢大夫人反应过来,她的手并没有打在白鹰的脸上,而是被反应过来的秦灼伸手给拦住了。 秦灼眯眸。 “大伯母。请你自重。” 谢大夫人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女子之前柔顺可亲,似乎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她与其他的女眷都这么认为。 只现在这一刻,她才忽然之间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在她的身上展示出来。 秦灼淡然道:“大伯母,我的侍女如果有错,你可以直接呵斥我。若是她有错,只能我来教育她。” 谢大夫人瞬间哽住。 “你……你……侄儿媳妇,你要为了一个侍女与我生分?她刚刚做了什么,你也不是没有瞧见!她一个下贱的婢女敢对你二哥他这么动手!你怎么能这么替她遮掩?” 秦灼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眼底微光闪烁,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大伯母,你难道不知主子身边的侍女,往往代表了主子自己的真正意思?”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做,便有白鹰替我做。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便有白鹰替我说。” “她便是我,伤她就是我的体面。而我的侍女教训二哥,你该不会还不懂什么原因?” 第66章 反正有仇,我也当场就报了 谢大夫人神色僵硬。 她这一刻才知晓眼前的秦灼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甚至于还是个极其不好招惹的对象。 “二哥……”就在谢大夫人哑口无言之时,秦灼几步走到了谢玉坤的面前,很得体地对着他行了个礼。“以后莫要欺负惹到我的侍女了,她脾气不好,这次抹的只是一层皮,下次会不会断了你的骨头那就难说了。” “你!” 谢玉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被秦灼两句话给讽刺的立刻不敢张扬跋扈,只能恨恨地捂住开始泛着疼的伤口,咬了咬牙道:“你够狠!” “妇道人家如何能做这等有辱斯人之事?真是……真是……” 他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满,于是张口就开始了。 秦灼挑眉,唇角微勾,斜着眼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冷意。“二哥。听闻你文墨不通,腹内草包,如今还不是秀才罢?那就别斯文不斯文的了,我是你三弟的正妻,你三弟身为进士,又是大理寺少卿,他都不说我这等妇道人家不斯人,你倒还给脸子上了?” “二哥若是有空,不如多看些书,也省得旁人在一旁笑话你!” 谢玉坤和谢大夫人怔愣在当场,直接傻眼了。 谢满青却两眼直放光! 啊! 她这个糟心又讨厌的二哥哥,除了三哥能治之外,如今又多了个三嫂能教训教训他了! 还有谢大夫人……她这明明还是大伯母,虽不至于是秦灼的婆婆,可到底也是长辈,之前她瞧着秦灼不声不响的,也不计较这些人冷嘲热讽,是不懂处世,为了三哥而顾及体面的。 如今瞧着,那只是没惹到三嫂嫂的脾气上啊! 三嫂嫂可真够护犊子,不过一个侍女而已,就在她这边的地位如此高。 三嫂嫂竟那般乐意为了她而出头,真的……令她这心底都难免要暖上几分。 “这画和丫头我都留着了。”秦灼淡然着道。“既然我要在这儿住上些日子,要过个年,也需要人伺候。我身边只有一个白鹰,我瞧这丫头就不错,正好让她来伺候我。谢大伯母若是没有意见,那人我就带走了。” 谢大夫人:“?” 你问我意见了吗?我什么时候说我自个儿没意见了? 谢大夫人想说什么的,却只见秦灼完全没再理会她,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那点儿没晕过去。 秦灼只让白鹰过去,将银环扶起,再将那画作取来放在自己手中。 “这画是谁的?” 银环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不敢不回答,于是便道:“是这屋子里住着的朱老的。” “朱老?” “对!就是那个整天又是放火,又是骂人,还总会喊杀人的老疯子。他姓朱,一直都住在这院儿里。奴婢有见过他拿着这画发呆过,当时奴婢还觉得他有些癔症,每日总喜欢发呆地看着这画。” 秦灼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画是什么时候在他的手中的?” 银环思考了下,小声着道:“这个具体的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挺早了,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我来的时候,他这画就在他手里了。朱老特别宝贵这一幅画,每次挂出来,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秦灼轻嗯了声。 谢大夫人气得牙疼,这平阳县主真是好大的谱! 竟然这么忽视着她!她一定要让秦灼好看! 就在问着话的时候,谢沂温与谢大爷及其他的谢家人都来了。 谢大爷神色凝重,略带紧张。谢沂温提到此处着火,这事儿不大不小,本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他的意思是这事情既然没有发生什么,那便只当不晓得,也不用报官就行了。 可谢沂温却不允许,只说瞒不住了。毕竟这火太大了,谢家宅院又位于天子脚下,这里发生这么大的火,京都官府的人不可能不来查。 若是有隐瞒的地方,被火烧死了人,还知情不报,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于谢家不利。 “大伯父暂且放心,我任职大理寺,而县主又是官家亲封巡按使,身份非同一般,自是不必为此紧张。若是有案,只要我们报案,证明与谢家无关,那便无碍。万万不能做欺上瞒下之事,反而徒惹麻烦。” 谢沂温这般话,给了谢大爷安慰。 于是他便叫了谢家二爷、三爷等人一道前来,与此同时,又派人听从谢沂温吩咐将前后门都守住,等着官府来人问话。 刚刚到此处,谢玉坤便直接向着谢大爷等人告状了。 “县主身边的侍女这般大胆!大爷可得为我跟二郎做主啊!县主这也不过才入门,就能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谢家?”谢大夫人急忙也跟着一道。“竟然把我儿子的脖子都弄成这样,这让他可怎么做人?这太过分了!” 谢大爷一听这话,朝着秦灼看了下。 他还没有开口的,一旁的谢沂温就急步走了过去,到了秦灼的身边,小声地问道:“你如何?没事吧?” 谢沂温心底多了几分不满。 “都是我这家里事多,二哥又没个规矩,才冒犯了你。你别在意。” 他的目光中带着恼怒,而后一双厉目像是刀子般直射谢玉坤的身上。 “二哥!过来,向县主道歉!” 谢大爷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 这小子倒是与以前不同了。 谢玉坤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沂温。“三弟你!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就这么对我的吗?” 谢沂温的眸色微冷,他没有理会谢玉坤,而是定定着道:“我再说一遍,向县主道歉。” 谢玉坤的嗓子一干,他一咬牙,气得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 谢沂温见他离去,倒也不追着他,只是将充满歉意的目光看向了秦灼。“对不住了。” 秦灼摇头。“无碍。反正有仇,我也当场就报了。” 说着,她笑眯眯着道:“我家的侍女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你不怪我就好,当然……你怪我,我也要替她找回公道。” 第67章 那么……他就不能被草草下葬 谢沂温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看向秦灼,神色中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怪异。 秦灼没当一回事,她几步走到了便走到了谢大爷的身边。 “大伯,你可知道这幅画?” 谢大爷愣了下,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手里拿着的那幅,等看清楚了手里的这幅画作,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略微震惊着道:“这是……朱老的。我见过他看过几次。他平日里对这画很是喜欢,最不喜欢别人触碰。” “这……这画怎么在你这儿?” 秦灼点头。“那你可能认得出烧死的人是谁?” 秦灼注意到谢大爷的不解,解释着开口:“是这样的,你与朱老的关系不错,又将他收留在谢府,想必对他应该很了解。如今在朱老的院中发生了火灾,一具尸体被火烧死,目前还身份不明。所以,我想让大伯来辨认一下这尸体的身份。这样对我和子凉破案也有好处。” 谢大爷深深地看了秦灼一眼,略微沉思了下,就很快点头应了下来。 “县主所求,我自然相帮!走,我过去陪你认上一认。” 谢大爷这么容易就同意了秦灼的恳求,这让一旁的谢家人都不由得愣了下神。 谢大夫人的脸色难看,神情僵硬。 谢大爷这般做法,分明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可她也并不敢在此时对谢大爷发脾气,只能咬着牙,带着一双阴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秦灼。 秦灼并不在乎。 她与谢大爷走到了焦尸之处,谢沂温已经在旁边站着了。 这焦尸已经在谢沂温看过现场之后,被他找了长烟等人给抬了出来。 屋子里被烧过了一遍,很容易还会有其他的问题。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将躺在此处的焦尸给伤到。抬出来则能避免对尸体造成影响。 谢大爷忍着难闻的焦味儿,低头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他立刻把脸撇到一旁,为难着开口:“这都烧成这般模样了,我哪儿认得出?” 秦灼闻言,不慌不忙在一旁道:“大伯再仔细辨认辨认。若此人不是朱老,那便是外人死在这儿,怕是会更惹出别的麻烦来。” 谢大爷眼珠子一转,心道,也是,谢家如今刚刚有个谢沂温承了圣恩,正是大好的时机,可不能再遭遇点儿旁的事情,再把麻烦惹到谢家人身上来。 这事儿最好得辨认清楚! 不然……问题可就真的大了。 谢大爷再一次低头去看,这一次的确比之前要认真了许多,却是依旧还不能算很认真。 秦灼倒也知道他什么情况,也没再为难他。 她走了上前,弯下腰,抬起了焦尸的胳膊和手。 “大伯,这是焦尸的手和手臂,上面我注意到有几处焦黑与旁处不同。虽然一样经历了火烧,可这上面的痕迹并未烧净,还有所残留,虽然只有半截指甲盖儿大小,不过依旧是可以瞧出来,似乎……有一小片的红色。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又是否可以通过这东西来辨认尸体的情况?” “红色?”谢大爷眯起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时也忘记了刚刚那被吓到的反应,立刻低头看过去。 只是一眼,他便瞧清楚了! “这个人就是朱老!确实是他!这是朱老手臂上的纹身!那里纹了一只红色的蝴蝶!这一处残留的是蝴蝶一小点翅膀!我见过!我确实是见过的!” 谢大爷随即喊了出声! “原来死的真的是朱老!” 谢大爷心底一酸,仰天长叹。“朱老啊朱老!你这多么多年为难自己,只想着自己做这做那,你可知现在你是个什么结局!你怎么就……怎么就失足将自己给烧死了!” 谢大爷说着,又转身看向了秦灼,叹了口气:“他这样被烧死,一定很疼。我……这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这才造成了他被火给……” “他这般被烧死了,想必确实是很痛苦,我自是不能让他死后过得也难受。他是我的好友,这般意外身亡,令我心下难受不已。我这便去定制上好的棺木,再将他好好安葬,定然不会让他死了之后还受委屈。” 秦灼哦了一声,只看了他一眼道:“不急。你认得他是朱老就行,你敢确定他这一特征,愿意做证就好。” “他这身上的这一段特征可还有其他人知晓的?” 谢大爷被这么一问,还没回答的,倒是这院子里的银环连忙道:“我知道!我有见过,只是一直以为那是他画上去的,一洗就会掉,并不知道…这是纹绣。” 如此有两个人就足以能证明焦尸的身份确实是朱老无疑。 就在此时,谢家的仆人前来,领着大理寺众人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谢大人,我们要将您这老宅给封锁。还请大人移步偏厅……”大理寺来人还是比较客气的。 谢沂温点头:“无妨,各位同僚直接公事公办即可,我也没什么意见。” 谢大爷却是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妙。 他几步走到谢沂温的面前,脸色微微有些不大好看。 “大理寺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我们谢家当凶手了?那朱老不是因为失火被烧死的么?这么围起来,那不就会让其他人以为这是我们谢家出了杀人的命案!这何其荒唐!” 谢大爷极为不满。 谢家可不想牵扯上人命官司。 这一旦真的招惹上,便相当的说不清,更会造成整个谢家被人给误解,那对整个谢家的声望都会造成影响! 这么下去,谢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谢大爷深吸一口气,神情中难掩愤怒。 当然这首当其冲被指责的就是眼前的这个谢沂温了! 若非是他信了这小子,说是等着大理寺来处理案子,让大理寺秉公执法,他如何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轻易地进入谢家大门? 谢沂温没吭声,他身边站着的秦灼却是忽然打断了谢大爷,缓缓开口道:“大伯,这并不荒唐。” 谢大爷:“你!” 他震惊地看着县主,心微微一沉! 难不成县主是故意与谢家作对?亏他还对她那么好! 下一刻,却又听得县主清晰而又镇定的声音。 “若是死者真的是朱老,身份可以完全证明,那么……他就不能被草草下葬。” “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语气淡然,声音却无比坚定。“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死后被恶意放火焚尸!这也许是一起谋杀案。” 第68章 他这可是辱骂朝廷命官 谋杀案?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心下一凉,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她。 “谋杀?怎么可能?会是谁想要杀他?他又为什么要杀他?” 谢大爷万分不解,没有被秦灼给说服,只眉头紧皱,显然怎么也很难相信秦灼此时所说的这话。 秦灼摇了摇头。 “尸体没有做更仔细的勘验,许多细节还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动机也不清楚,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需要知道更多的线索,而大理寺此时封锁宅院,控制进出,这对整个谢家并无任何为难。” “况且……” 却见秦灼神色淡然,语气中带着冷漠。 “大伯,谢家被围并非是被人误解的原因。命案既然在这儿发生,那就必然会被旁人知晓,也早晚还会被传出去。与其让旁人偷摸着污陷谢家的名声,倒不如放开手让大理寺查明案情。” “如果是谢家人犯案,那便大义灭亲!若是旁人做案,在案情查清之后,大理寺也定然会还谢家一个清白。” “大伯,掩耳盗铃,非解决问题之道也。” 谢大爷眉头紧锁。 他瞅了一眼谢沂温,又瞧了下秦灼。 谢大爷心底对谢沂温本是想要辱骂一通,再尽量地抓一抓他的错的,却不想他竟然有县主帮着他说话。 如此谢家倒也还不大好动他什么。 谢大爷深吸一口凉气,冷冷地看了谢沂温一眼:“有县主在此求情,我便暂且放你一马。等到事情结束,你跟着我到祠堂,把该算的账都算算清楚!” 谢沂温只点头称是。 之于长辈,他在外人面前也只能敬重,不得违背长辈之意,更不能说过分的话语。 不过转身,他便对着大理寺众人道:“尽快行动,谢家之前我已经安排过,足以保证并不会跑掉任何一人。” “是!” 大理寺官员到场,各司其职,行动迅速。 在谢沂温的号令下,开始封锁园子,现场录下口供,而仵作此时也开始了验尸。 来的是仵作是一位长期在京都进行验尸的老仵作,姓上官,年轻时候便不知何故忽然迷上验尸,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明明是举人之身,可做官的,却最终选择了卑贱的仵作行当,然后一做便是三十年,做到了如今四十多,依旧操持着这行当。 “上官仵作,这位是平阳县主。你在验尸之时,也可让县主一观。县主也喜奇人异事,对于验尸之技法极其痴迷。上官仵作可教导一下县主更多的细节和内容。” 谢沂温向老仵作介绍起秦灼。 虽说秦灼本身就是县主,身份高贵,做事可仅仅凭借自己的心意便可为所欲为。 想要与个仵作亲近,那本就是这仵作自己莫大的荣耀。 只是有了谢沂温从旁协助,到底还是能省下不少麻烦,而且衙门有人,事情自然好进行。 老仵作瞅了一眼秦灼,他倒也不生气,只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女娃娃正经的不想学,倒是想要学一些奇奇怪怪的。验尸可不是什么好活儿,又得下力气,又脏又臭又累不说,还不得人心,你放着好好的县主不当,放着大理寺少卿的正妻不干,跑来跟我这个老头儿瞎胡闹,倒是令人意外。” 秦灼轻咳了一声,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仵作行礼,而后道:“验尸确实有诸般缺点,可这优点,也是天下人皆知。” 老仵作一边开始摆放验尸工具,一边开始熏香行礼。 忽听得秦灼这么说,顿时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优点?” 秦灼浅笑。“确实是优点。替死者鸣冤,解答生前最后的问题,令死者瞑目,让生者无憾,天下第一善也。” 上官仵作拿着验尸工具的手略微动了动,忽然笑了。 “你这丫头倒有些独特见解,难怪官家会赐你令牌,又封你为巡按使。就凭你刚刚所说的几句话,老朽便觉得你还真就能当好这巡案使!” 说着,上官仵作对着秦灼挥了挥手。 “县主既然对验尸感兴趣,那便过来。旁边有手套和工具,若是想亲自上手,也随你。” “老朽这一家人只对老朽的银子感兴趣,对老朽的这一身手艺……那可以说是厌恶之极。倒是县主有趣,那不如上前一观!” 秦灼点头,便很快上前与上官仵作一道验尸。 谢大爷等人在一旁瞧着,脸色瞬间一变。 谢玉坤捂着脖子,眼睁睁地也在一旁瞧着秦灼拿起了一把刀,开始在焦尸的身上划拉了下,而后很认真地挨近又闻了一口。 谢玉坤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 卧槽! 卧槽! 卧槽! 她!她她她!竟然就离那具尸体那么近!她难道就不害怕吗? 谢大夫人也惊呆了。“二郎,我……没看错吧?县主她真的……真的拿着刀在扒拉尸体?” 谢玉坤神色复杂。“娘,我确定你没看错!” 说着,他的声音颤抖,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敬畏。 “怪不得三弟妹她敢抽我!如此奇女子,她连尸体都敢抽了,还怕抽我一个大活人吗?” “三弟妹还是个有官身的,我是不该辱骂她,侮辱三弟妹,那就是侮辱了官员,若是三弟妹真是要计较,哪儿还有我的活路?” 在面对着绝对的压迫感时,原本有些脑子不大精明的谢玉坤,忽然就开窍了! 也是,他这可是辱骂朝廷命官啊! 那哪儿是欺负一个县主? 他又不是疯了,难不成还要把自己的未来给丢了不成? 谢大夫人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也只能轻咳了一声,她也没辙了! 自己家的儿子都不敢说什么,而老公更是捧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县主,人家还是有官身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说什么? …… 验尸很顺利。 上官仵作本就是老手,如今有了县主在一旁帮忙一起验,进度快了不少。 “这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四天前,尸身死时身穿一件粗布麻衣,脸部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过依旧可以分辨出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第69章 你少说几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死者身上除了烧伤外,还有大大小小一些新伤和旧伤,不过皆不致命。口鼻内及体内皆并未有黑色炭末,身体姿态并无任何挣扎痕迹。从死者的胃中发现了一些食物残渣。” 说着,秦灼轻轻地用手扇至鼻间,闻了下之后,“是砒霜。有剧毒。” 上官仵作听着秦灼这么插了一句,他也并不生气,反而点点头道:“县主所言不错,这具焦尸的体内确实有砒霜的残留,而且他虽然被烧死,地面上因为中毒而导致的呕吐物还有残留被烧焦的痕迹。” “所以,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此人死于中毒,而非是被火烧死了?” 谢沂温在一旁开口问。 “可以暂时这么肯定。” 上官仵作笑了笑:“我与县主的想法一致。县主确实是个破案的好手,她的想法很成熟,而且判断的丝毫不差。” “你这个人相当的无聊,倒是没想到,却能找到一个如此有趣的妻子,着实让人感觉有趣。” 谢沂温没吭声,只是将目光看向在验完尸之后,还在很认真地安排着收尾工作的秦灼。 眼眸深邃,多了种说不出的关注。 上官仵作瞧着有趣,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沂温,而后摇了摇头。 谢大爷脸色很难看。 等到谢沂温得到尸体死亡的具体时间之后,便开始对着下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进行问询,主要针对的就是问出作案时间相关的嫌疑人,然后再一步步地排除。 谢大爷站在正堂的门口,对于谢沂温如此行为,已滋生出难以掩盖的愤怒。 谢沂温却并没有到他的面前来解释这一切。 谢大夫人走了过来。“你如今倒是知道生气了?我看这一家子可是真的挺有意思的,完全就没有将我们整个谢家给放在眼里,也亏得你倒是挺把人家给放在眼中。现在可知道什么了?如今谢家一整家的脸面可都被扔在地上踩了!” “你少说几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谢大爷脸色并不好看,怒视着谢大夫人冷哼了一声。 谢大夫人一听到谢大爷这么说,语气顿时带上了些冷漠。 “既然听不进我说的话,那又何必动肝火、发牢骚?怎么?只敢在我面前玩儿这骨气?若是旁人,你便毫无法子了是么?” 谢大夫人眯眸。 “还有朱老的死……若说与你毫无干系,你敢信吗?” 谢大爷一听这话,心下一颤,眉宇倏地闪过些许的戾气,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大夫人。 “朱老的死与我何干?你给我慎言!” 谢大夫人冷笑:“真没关系?那你初五那天晚上深夜又去了哪儿?别以为你能瞒得了我!朱老这事情如果继续查下去,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总之肯定会把你给牵连进去,到时候你就知道麻烦了!” 谢大爷顿时沉默。 谢大夫人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注意到无人听他们二人说话,便又压低了声音。“你那日回来时,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有血迹!一开始我可没怀疑到你,可你也开头了刚刚那仵作和县主的话了!朱老并非是被烧死的,而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 “你那一天,身上可是刚刚正好有着血迹的!这事儿,你能瞒得了别人,可你真的能瞒得过我?除非你能解释得了那天晚上的情况,还有那件血衣的情况,不然我敢说,你这个大义灭亲的亲侄子可是真的敢把你送到牢里去。” 谢大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大夫人说完这话,便没再继续提起刚刚的所说那几句话,只是最后临走的时候,提醒了谢大爷一下。 “还有,我会替你隐瞒,帮你解除怀疑。可……那只是为了我们的坤儿!” 谢大夫人走了之后,只留谢大爷一人站在正厅门外。 此时的谢沂温又问起了银环,想要她的一部分口供。 银环战战兢兢的,于是细细地把朱老近来的所有情况都说了说。 “朱老这些日子确实很反常。除了看着那幅画的时间越来越长,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跟在他的身边,还看到过他近来喝了酒。喝嘴了,就会自言自语的,说什么,该报仇了的……” 银环说到这,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是真的害怕朱老这人,他真的让人感觉害怕。你不知道他那个眼神到底有多渗人……看着就让人感觉恐惧。” 秦灼在一旁听了,安慰着她。 “没事了。你可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说的?比如……本月的初四初五初六这三日,可曾有人找过朱老?” 银环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只是……如果仔细去想一想,应该是有人找过的。只是……朱老不让我知晓。他脾气古怪,我也不想在这院子里伺候,所以,许多事情我也不大清楚。” 秦灼看向她:“既然你说你不清楚,那为什么又觉得应该是有人找了朱老?可是你发现了什么?” 银环点头。 “这个确实是。那日我本是要出门,经过朱老的门口,有听到小声的说话声。我知道他的屋子里有人,然后就想进去瞧瞧是谁。可没想到……才刚刚到了窗户口,朱老就冷着脸瞪我,把我给撵走了。” “我走的时候,注意到朱老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盘子花生米,还有一壶水酒和两个茶杯!我还是就有些怀疑,朱老若是一个人喝酒,那又为何要用两个茶杯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不过就是太可惜了。朱老不想让我知道屋内的人是谁,估计也是怕我去偷听到什么。我猜八成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也是奇怪的紧!朱老这个人半疯半傻的,犯起病来更是六亲不认,这府里还能有谁与他一道喝酒啊?这也让人感到太好奇了!” 秦灼的目光看向银环,她眯眸,似乎是在思考着。 银环迟疑了下。 “我能说的都说了,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是真的不知道,一点儿线索都没办法给你们了。” 第70章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进棺材不掉泪 秦灼点头:“很好,能给这么多线索已是极好。” “如果之后再想起什么,可直接与我说就行。” 等到银环离去,秦灼也才与谢沂温两个人将线索给整理一番。 “这院子里的人多数人都没有作案时间。这朱老所在的园子,也相当的偏僻,没什么人会主动到这么一个疯子的住所里去。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那个在朱老房里,与朱老一起喝酒的,难不成还不是谢家人?” 秦灼眉头微锁,给了一个猜测。 谢沂温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觉得有可能会是外人,反而觉得还是谢家人。等下,我们看一看胥吏们送来的谢府宅门里的众人的口供,那就能知道些线索。” 秦灼叹了口气。“我倒不会对这种线索有所期待。你们谢家规矩森然,虽然家族不至于那么有名望,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可说起来也是名门贵胄之后,这些侍女仆人们也是一样经过训练的,断然是不会出卖谢家。” “我估莫,口供上八成在表面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大伯父那个人表面宽宏,实则心胸狭窄,他容不得你的,下人们定然会得了他的指示,给你一些毫无用处的口供。所以……我不觉得我们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问那些下人,我们去问怕是没什么用,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你五妹妹谢满青去问问看。” 谢沂温闻言,抬起眼皮看向她,眼神中闪过的则是说不出的困惑以及……怀疑。 “县主并未到我谢府中来过,听起来却像是对我谢家中人了如指掌,这倒是让我感觉到很奇怪。” 秦灼张了张嘴。“这个……也许是我派人调查的呢?” 谢沂温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水,而后轻笑着道:“你刚刚也提到了我谢家规矩森严,普通人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打探消息,定然是得不到什么的,得到的也八成都是好话。” “况且你刚刚对我大伯父的那一番话,倒像是你们二人已经相识很久的样子。” 他确实不得谢大爷的喜欢,即使他是谢家如今最需要依靠之人,却也依旧在谢家不被重用。 家族带给他的只有拖累。 可他……却反抗不得。 秦灼默默地看向谢沂温,听到这话,她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 有些话,竟然说不出了。 说出来,也无人能理解,无人能相信。 谢沂温瞧着秦灼不想回答的样子,便轻笑了声。“算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也没什么重要。你说的对,口供确实得不到实话,不过……还是必须要问。有些回答即使是撒谎,那也能互相印证出相对的真实来。” 秦灼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 纯粹说真话的口供是拿不到的。 人们往往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进棺材不掉泪。 那些犯人往往都被抓住了,有了实证的情况下,都会死不承认。 只是有人来问一问口供,人们也往往会说出利于自己的,而不利自己的定然会隐瞒下去。 “那幅画,你看了吧?”秦灼说起的是刚刚朱老案件中发现的那一幅。刚刚她拿到了画之后,便递给了谢沂温,让他瞧一瞧。 谢沂温点头。 “我看了。你是应该觉得画这幅画的画手,应该是与蒋家兄妹的那个案子有关系?” 秦灼点了点头。“没错。无论颜料还是笔锋,这绘画的风格确实是与上一个蒋家兄弟的连环杀人案里的那幅画是一样的。这就挺巧合的了。”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得到这样的画作,而且还经常性观摩的?” “看来……这位朱老的身上还有着许多的秘密。我们更需要找大伯好好地问问清楚。” “如果这事儿让你去问,怕是不好问。我的话……要比你方便一些。我去问问看。” 谢沂温眸光闪烁。 秦灼不仅仅对谢家了如指掌,更似乎也很清楚谢大爷与他之间并非表面上那么和谐,甚至于连录口供这样的问话,她都知道对方不会明说,而且提出主动解围。 秦灼…… 她竟然知道这么多旁人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的谢家秘密。 这倒是让人费解。 “怎么了?我提议去帮你问话,你有意见?怎的半天都不见你回应?”秦灼要问话,总得经过谢沂温同意,不然又容易产生误会。 上一世,谢沂温因着谢家进行人的事情,总是跟她翻脸。 时不时的,她就会触碰到他的底线。 她那时候也是吃了好多次的亏,才隐隐约约地明白,谢家人跟谢沂温之间的关系相当的微妙。 谢沂温表面上是天子门生,是官家最重要的良臣,给谢家带来莫大的荣耀,这等光耀门庭的事,换到其他任何一个家族,那这般天之骄子都是被人优待的。 可在他身上……却并未出现过这种好事。 秦灼之前犯了错,是因为彼此界限不明,谢沂温性格冷硬,不爱表达内心,又痴迷破案,经常一个人外出公干一去就是几个月。 她与他之间那么多年,能坐在一起好好地说话沟通的时间,竟然寥寥无几。 算起来,这重生的几天说起来的话,还有彼此之间和颜悦色的默契,竟然比她之前的二十年夫妻相处还要更多。 “我陪你一起去。” 谢沂温回道。 他的眸色深沉。“县主既然知道了一些事情。那我也不会瞒着你。大伯不会给我面子,也难免会不给你面子。” “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怕是他会为难于你。” “他对我如何,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对你如何,那却不行。” 秦灼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 “好。那我们一起去问。” 两个人一同去见谢大爷。 却被谢大夫人给拦在了门口。 谢大夫人一脸为难:“本来你们两个来见你大伯父,自是应该的,可偏不巧,你大伯父病了。这会儿还没醒呢!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病了?” 哪儿有那么巧! 第71章 侄媳妇倒是对谢家了如指掌 他们才不会那么傻,真以为谢大夫人所言的是真的。 这是故意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既然生病了,那我们也更应该过去瞧瞧。”谢沂温平静地开口。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径直要进去。 谢大夫人脸色顿时一变:“你要做什么!” 谢沂温拉着秦灼就直接走人,完全不顾谢大夫人着急愤恨的表情。 “你,放肆!” 谢大夫人 疾步追了上前,挡住了谢沂温与秦灼的去路。“说了大爷在屋子里休息,你们怎么还敢继续往里头闯?” 秦灼唇角微勾,目光中闪过几分凌厉之色。 “大伯母是在阻止我们尽孝?还是说想要阻止我们问事?” “阻止我们新人见生病的大伯父,这行为传出去还不知如何。不过想必你们阻拦官服办案,不让我们把真相查明,这包庇或者隐瞒的罪名八成是跑不了了。” 谢大伯母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却见谢沂温依然与秦灼大大方方地朝着谢大爷的房间走去。 谢大夫人气的不行,此时却已经晚了。 谢沂温与秦灼进了卧房。 谢大爷果然连装病都懒得装,只很平静地看着他们,而后冷笑:“多少年的夫妻了,本想给你大伯母一些面子的,现在看到你们两个进来,我却忽然之间好像有些明白了。给她什么面子?自己做不成事,难道还不让旁人笑话?” “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就问。我还不至于为难你们这些小辈。” 谢大爷这话说的,倒是挺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扔给别人的。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刚刚阻拦他们过来的是大伯母一个人的想法,与他无关。 ……还说什么,他不会为难小辈们,啧啧啧,还不为难呢? 明明没病,还偏要装病。 都已经证据确凿,他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确实不要脸的很。 秦灼与谢沂温对视一眼,并不打算揭穿谢大爷。 秦灼笑了笑:“哪里上问话来了?不过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一下您。这一次死的是人是朱老,谢家人人皆知朱老说大伯您给留在府中,停留至今的。此人与您的关系最好,如今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死了。如果不能尽快地找出凶手,您觉得这案子会走到哪一步?” “况且,我与子凉二人,本就是奉旨查案。如果连我们两个都没办法处理现在的情况,没办法让您开口,那伯父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人来替我们两个问?” “大伯父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只不停地为难我们,可这表面上浪费的时间似乎是与我们有关系,只是……就算把我们二人给熬走,这案子也不可能继续藏匿。所以……大伯父最好聪明一些,多想想后续。” 谢大爷哑口无言。 这个县主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谢大爷咬牙切齿,面上却带着笑。 “说的真好。县主尽管放言。” “这个朱老确实是因为我才到的谢家。我与他相识有多年,曾经引为彼此的知己。我们经常出去一起垂钓、作诗、品画,也算得上是关系不错,感情和谐。直到后来朱老家道中落,我们也就有大概十年没有见过。” “再见到之后,他就已经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谢大爷叹了口气,心情于此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是疯癫了,不过这疯病也不是永远都这样,他还是偶尔会清醒的,这么一个人,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朋友,以前我们互相不认识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我,于情于理,如今他遇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灼点了点头。 “大伯确实是个很仗义的人,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晓风残月的知己。” 她的话才说到这儿,自后面走来的谢大夫人脸都黑了大半。 什么晓风残月?还不是在影射谢大爷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谢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更有些怀疑这秦灼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这些谢家隐晦。 忽然,她将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沂温…… 呵呵! 不用想,定是这小子卖了谢家! 谢大爷也被晓风残月四个字给整得无语,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别提有多尴尬了。 而后他张了张嘴,神色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灼。 这个县主说话,真是有种气死人又能把人气活的疯癫。 这些事情他又到底如何知道的? 谢大爷轻咳了一声:“侄媳妇倒是对谢家了如指掌,打听的那么清楚。行了,旁的话就不说了。只继续说朱老。他这个人可是相当的有才学,也只服有才之人。那幅画就是朱老最佩服的人留的。” “最佩服的人?” “对!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不错,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富贵公子哥。那人对朱老很不错,时不时地会给他一些银子用。还经常性地给他各种好处,带他去各个地方转悠。” 谢大爷说起这个时,还是一脸羡慕。 秦灼好奇地开口:“既然这男子如此有权有势,那为何要对一个什么都不行的朱老如此看重?” “你问我,说实话我还好奇的很,你说说这朱老虽然有点儿才学,可这天底下有才学的人多了去,也不缺他一个,如何他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贵人,不仅仅有人供奉,还给他留了那么大一笔财产。尤其是那京都西苑的一处宅院,那更是风景又好,又大又宽阔,那么一处好宅子,偏偏……没人给我用,反而人家都给了朱老用了。这人也是真的挺有狗屎运的,比咱们强太多了。” 谢大爷如此一说,秦灼的目光微动。 她挑了挑眉,“朱老如今过世,可有家人来处理宅院?” 谢大爷闻言,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闪烁,语气稍显出几分心虚来。 “那么一个朱老年轻的时候,才就跟家里翻了脸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亲人。他早断了亲了!我与他关系好,这丧事还是要我给他好好大办一场的。他自己都说了,他若是出了事,可不想让家人知道,更不想让他们管。” 谢大爷这种表现,秦灼心下立刻有了几分了然。 第72章 可惜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等与谢大爷问完话,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聊着。 谢沂温深吸了口气:“让你见笑了。” 秦灼:“?” 谢沂温意有所指:“大伯父。” 秦灼:“哦。很正常。” 谢沂温轻咳了一声,目光看向秦灼:“我以为你会对他心生鄙夷,毕竟你向来嫉恶如仇,不能容忍。” 秦灼张了张嘴。 确实,如果是年轻的她,还真的会直接就脱口而出,怕是当场就要给谢大爷难堪了。 谢大爷这人她一开始就想过他没什么好心,怎么可能会帮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又是给住的地方,还又找人照顾的。现在听了他这么说,那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却是另有所图。 所图的,不过就是那贵人赠予朱老的宅院。 有了那一处宅子,等朱老这人死后,他的院子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到了谢家大爷的手中。 这个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秦灼想了下,缓缓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圣人又有几个?特别坏的人又有多少?更多的不过是苦苦挣扎的普通百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只是没道德,却也没有违背大黎律法。况且,大伯虽然居心不良,好歹还乐意给朱老一口棺材,朱老本人也同意被他养老,这实则没什么好置喙的。” 秦灼说的话很认真,若是道德卫士,难免会指责如谢大爷这般的人。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这天下的人,谁能在不得什么利益的情况下,就愿意给旁人做这做那的。 天下又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以前不懂,后来才明白。 秦灼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看了看谢沂温一眼,缓缓地开口道:“你对我的评判,我一样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很正常。我现在只想着破案子,这场火烧得蹊跷。具体什么原因,我想还是得弄清楚朱老这人的身份。” 谢沂温定定地看着她,眉头紧皱。 他看了秦灼一眼,眸色深沉,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背对着秦灼道:“好。我会派人先去找一找朱老的家人。” 秦灼:“嗯。” 二人一时无言,只错开一步就这么走着。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二人身边环绕,不多时,有人很快从一旁的小路过来,直接挡住了他们二人的去路。 “三弟妹。之前都是我鲁莽,这一次我见识了三弟妹的验尸手段,果然是名不虚传!” “今天我还因为个侍女跟你不痛快,我这就向你道歉。走!我在听风楼摆了宴,叫了大哥和满青,咱们年轻人一起吃个饭!” 谢玉坤直接冲出来,让秦灼与谢沂温都惊讶了下。 等到他把来意说明了,秦灼这才明白他过来是想做什么。 秦灼连忙拒绝:“算了。二哥不必如此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怪我自己没处理好,以后定然也会好好地跟二哥相处的。” 谢玉坤把眉毛一竖,听到这话有些不大高兴了。 “什么叫不必如此?我既然说了想要一起喝酒吃饭,那咱们就一起便是!你不去,那可就是瞧不起我了!” 秦灼:“……我并没这个意思……” 谢玉坤挑眉。 “既然没这个意思,那就给我这个面子呗!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就一笑泯恩仇,一切尽在酒中。如何?” “这……” 秦灼最终还是在谢玉坤的一番热情下,点了点头。 这谢玉坤性格确实冲动。 既然能冲动地替自己的三弟出头,当然也能冲动地觉得秦灼这人好了而选择与她交好。 三人便只能应了。 在大理寺众人将朱老的焦尸在当场验尸之后,又抬走先置于大理寺,这第一波的问话问完,到了下衙的时间,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便跟着谢玉坤前往听风楼。 听风楼就在谢家不远处的集市上,算是附近比较有名的饭馆。 虽不至于其他大型的酒楼场地,处在这一处僻静之地,也自有一种淡然宁静的气质。 有些文人雅士颇喜这一处的安宁,倒也会相约一起在此处喝酒。 几人进了流月包厢。 谢家大哥谢玉锦领着谢满青二人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秦灼进去之后,与谢沂温坐在一起,看着这里的环境,她微微点头。 此处的环境没那么奢华,反而相当的低调,却又不乏书卷气息。 这包厢挂着一幅极好的满月图,月亮又大又圆地悬挂于天空,其下方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还有种满绿柳的堤岸上杂草丛生。 整个屋子里的氛围确实挺雅致。 秦灼刚刚想开口夸奖的,谢玉坤倒是先开口了:“大哥!我早就觉得这房间你选的太素了!你还就偏不听我!县主是什么身份啊,你倒是挺好的,弄这种看起来就不上台面的地方来请县主。” “这地方挺好的!二哥不必客气。”秦灼连忙打断了谢玉坤的话,生怕这小子又继续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好像意味着她有多挑剔似的。 谢玉坤摆了摆手。 “县主不必客气!我谢玉坤向来喜欢有才学之人,也敬重能者。今日见过县主验尸,技巧之精湛,心智之大胆,堪称无双!之前都是二哥误会了你。有你这样的贤妻,我倒是觉得比那什么祝思思好上太多了!三弟不娶那个祝思思更好!” 他本是想要夸秦灼的,可惜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在他说了祝思思这三个字之后,整个房间忽然之间就哑声了。 谢沂温的手指微缩,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 他也不知为何此时的自己会那般紧张。 可这话虽然说出来了,秦灼却是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好像这一刻都没有听任何的话似的。 谢大哥谢玉锦轻咳了一声。 “行了,别乱说话了。大家入坐。”谢玉锦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 而后谢满青也回过神来,在心底暗骂了下谢玉坤这小子,之后起身上前挽住了秦灼的胳膊。 “三嫂,你可别跟二哥计较,他这个人有口无心的,说话虽然总得罪人,却没有坏心思的。” 第73章 过誉了。我没你夸的那么好 “三嫂,之前我还不知你是这般性格的人,还怕与你相处不来。现在看起来,你这性格是顶顶好的,也与我能好好地相处。” 谢满青吐了吐舌头。 “以后,三嫂你可要多多给我一些建议,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跟你一样强的人。” 秦灼轻咳一声。“过誉了。我没你夸的那么好。” “那怎么可能?你比我这个五妹妹强太多了。如果我这个妹妹能与你一样,那我肯定把她当成自己人。” 谢玉坤在一旁插了句嘴。 谢满青:“……” 谢沂温心下微动。 看着自己这谢家人对秦灼的印象转变,他心底也多了点说不出的情绪。 “这位是大哥谢玉锦。”谢玉坤介绍着,“咱们这大哥比较一板一眼,三弟妹多多担待。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玉坤这话已经是很无礼了,不过显然谢玉锦并没打算跟他见识。 他只是打量了下秦灼,而后就收回了目光,淡然道:“二弟这么荒唐,别见怪。” 秦灼感觉到谢玉锦身上自带的疏离感,她心绪难平。 谢玉锦此人上一世,她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那种情绪过于明显,以至于很多年都让她在反思自己到底为何始终得不到谢家人的认可。这种悲剧的努力,始终令感觉到没有希望的痛苦。 直到后来,她听到谢玉锦对旁人说,他最讨厌高高在上的皇家人,最恨一个人需要向皇权低头。 所以,他竟然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这才对她极度厌恶。 她那时才觉得自己真的太可笑。 “怎么了?”就在秦灼陷入了思索的时候,身旁的谢沂温忽然开口问她。“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没事。” 秦灼不想多言。 如今的她心事很多,却并不想跟任何人进行分享。 谢玉锦没有继续与秦灼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与谢沂温聊天。 “听说你派人把我们谢家全围了?你倒真是谢家最有本事的。” 谢沂温端起了茶杯,低头吹了吹茶的热气,而后轻抿了一口:“如果大哥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我是为了谢家好。” 谢玉锦哦了一声,语气不紧不慢。 “没想过有人还是这么为谢家好的,能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我可不敢比。毕竟,我没你那么没良心。” 谢沂温挑了挑眉,他眉眼低垂。“既然大哥问起了这个案子了,那我倒是很想问问你,关于这个案子你怎么想的。” 说着,他抬起了眉眼,语气中带着森然的冷意。 “大哥,朱老好像与你关系也不错。他往日最喜欢找你一起喝茶、下棋吧?朱老与伯父之间的关系,可比你们之间还要差上一些。我敢问大哥,本月初四初五人在何处,可有人证明?” 谢玉锦眯着眼睛,目光看向谢沂温,似乎是在思考着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秦灼感觉到谢玉锦这样的眼神有些让人不太舒服,想要提醒一下谢沂温不要过于逼迫这人的时候,却听到了谢玉锦讽刺的声音。 “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堂兄弟,当了大理寺少卿,一步登天成了县马之后,破案的水平开始一落千丈。” “你这般能力,我可不敢相信你能破得了什么大案子!” 谢沂温的眉头紧锁,单手捏紧了茶盏。 他刚刚想反驳的,秦灼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了起来。 “大哥,你的茶凉了。”她平静地开口。“凉了之后就不好喝了。先喝茶吧。” 谢玉锦的指责声在秦灼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嘴角此时依旧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想来对于秦灼的插嘴很是不喜。 他果然还是给了秦灼面子,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便不再开口了。 谢满青与谢玉坤面面相觑。 这屋子里的气氛确实在此时有点尴尬了。 谢满青压低了声音,掐了把谢玉坤的胳膊:“二哥,你都不打听一下大哥对待这事儿是什么反应,就这么把他们给弄到一起了么?” 谢玉坤也有些无语。 “我要是早知道,我才不叫大哥过来的。他要是对三弟有意见,大可以不来的。谁知他们怎么一来就直接掐架的。” 谢满青感觉有些丢脸了。“咱们谢家的人都这样么?你也是,大哥也是,就这么给县主脸色看这又是什么道理?真是让人无语。” 谢家这种情况真就让谢满青都感觉自己没脸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平阳县主秦灼的。 她人明明那么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她?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谢沂温也大概知道这场宴不会那么顺利,他扭头看向秦灼,低低地说了句:“抱歉。让你受连累了。” 秦灼哦了声,而后转身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你在谢家一直都是这么憋屈的么?” “嗯?” “整个谢家如今的地位,都是因为你如今身居高位,又娶了县主才得来的。那为什么你要这么低三下四的,好像没什么脾气一般?” 秦灼眯眸,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将茶盏直接往地上一摔。 四周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谢家四个人不由得都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秦灼唇角一勾,眼底带着晶亮的光芒。 “瞧见了没?若是有人让我不痛快,我便立刻就报了!” 说着,她微微高抬起下巴,斜睨向谢玉坤。 “谢玉锦是吧?你摆出这么一副资格又是在瞧不起谁?你有什么能耐如谢沂温一般的?是你能给谢家争这个光了,还是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能做了?” “便是你小瞧谢沂温娶了我,然后得已高升。那么他苦读诗书多年,所考得的进士呢?进士第五名,因为得罪当朝了权贵,才会被发配去大理寺做了个小小的狱丞。不说其他的好的方式,就问你你能考中这进士第五名的成绩么?不如你也考一个给我看看,做个策论我来瞧瞧?” 谢玉锦白净的面皮顿时一片青一片黑的,脸色难看至极,已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第74章 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怎么?我这会儿说起这话来,你又不像刚刚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秦灼挑了挑眉,语带讽刺。 “你们谢家吃他的,喝他的,靠着他的升官,靠着本县主给的地位和荣耀,不说感恩罢,还如此自抬身价,不知深浅!” “谢沂温,这茶我们不喝了!走!” 秦灼径直起身,拉了谢沂温就往外走。 外面细细密密的雪在停了两天之后,又开始下了起来。 正落在二人的身上,冰凉的小雪飘落在秦灼的脸上,刚刚酒楼里热气腾腾的如同蒸笼,反而倒不如此时清凉的冷意。 秦灼走了出来,松开了谢沂温的手。 “谢沂温,这种场合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说着,她挑了挑眉,眼睛里闪着光。“走吧!我们回去破案子去!”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冰冷的心坚固如冰石一般的却在此时出现了裂痕,他缓缓道:“好。” 两个人就这么抛下了宴席直接走人,倒是让谢玉坤拦都拦不及,等到人真的走了,谢玉坤这才气急败坏地瞪向了自己的大哥。 谢玉坤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一张脸。 “这下可好!你就偏偏地想要惹怒他们。我是让你来给我当说客,让我能好好地向他们两个人赔罪的!可不是让你过来再给我捅篓子的!大哥,你真是……气死我了!” 谢玉坤起身,一脚踢向了身后的椅子,而后转身离去。 谢满青一瞧这种场景,也连忙起对着谢玉锦行礼。“大哥,我去看看二哥。他这会儿脾气大的很,我……我还怕他出事了!” 刚刚一屋子坐着的人一瞬间就散了大半,只留个谢玉锦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眉头紧锁。 不多时,白衣胜雪,衣袂飘飞,一名年轻的男子踏雪而来,推门而入。 他才一进来,谢玉锦便立刻起身,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这个……您怎么来了。” “嗯。我不是让你把平阳县主和大理寺少卿请过来。你怎么办事的?” 谢玉锦惶惶不安:“我……我……我尽力了。谁知道他们……” “呵!”男子一声轻喝,语气中带着的冷意,立刻让谢玉锦跟着倒吸一口凉气,他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而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男子手中的扇子跟着便敲在了谢玉锦的脖子上。 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架在那儿,没有多少的重量,却让谢玉锦感觉到沉甸甸的。 “我很不喜欢你不照着我的说法办事。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当我坐在一旁是没有听到?我让你好好招待县主,你倒好两三句就把人给气走了,真是枉费我培养你的一番心意!” 谢玉锦一听这话,他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立刻磕头求饶:“还请您放了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回去之后定会与他二人搞好关系!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半天,男子久久未动。 谢玉锦的脖子保持这么一个姿势都感觉有些酸了,他浑身出的汗更重,可他依旧不敢动。 良久,男子终于开口。 “好,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地做你的谢家长子,该让你拉拢谁你就照做,别让本座失望。” “是!” 帘子挑起,男子很快迈开了步子,步入风雪之中。 …… 谢沂温与秦灼相约一起破案,便一起找到了那朱老所要赠予的宅子。 宅子的位置还算不错。 而这宅子却显得异常的干净整洁,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 秦灼进来之后,环视了四周,而后皱起了眉头:“这朱老都不住这儿了,这里还能这么干净,这就让人感觉挺奇怪的。还有此处的布置显得些许诡异,让人很不舒服。” 走入了正堂,屋子里显得有些暗。 风雪的天,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案桌子上只放了白纸黑字的挽联一副,挽联中间是一幅恶鬼图,图前放着香炉,香炉里还有些已烧完的香灰。 铜制的大型香炉里的烧完的香灰根有好多,可见常常有人来此处烧香。 阴暗的房间里,这恶鬼面似夜叉,毛发胡须根根分明,神色恐怖,周身皮肤青绿色,左手举着一副巨大的三尺叉子,右手则是一个类似于佛教的钵。 房间其他的地方,布置的更简单,只剩下了桌子和椅子,其他毫无东西。 秦灼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外面的天虽然冷的紧,屋子里却显得更冷。 她的脚又开始凉了,冰冻的感觉就像是整只脚都变成了冰块。 “朱老为什么要在正堂挂上这么诡异的幅画。他竟然会敬拜恶鬼,这可真是……”秦灼摇了摇头。 难怪旁人都叫他疯子。 “奇怪的是,他虽然是疯了,之前也都是有礼有节,好附庸风雅的,既然都喜欢那般好看的画了,又怎么会极其反常的在这正堂挂这种图,反差过于大。”谢沂温也不由得开口。 秦灼此时回头看他:“你之前也在谢家待过,你对朱老的印象呢?他这个人怎么样?难不成你也只觉得他是个疯子?” 谢沂温摇了摇头。 “说不上来他那种感觉,偶尔我看到他,只觉得他的眼神并不像毫无情绪的疯疯傻傻,而像是有话想说。只是他却从没说起过什么。” “哦。”秦灼知道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如果有线索,谢沂温一定会一开始就跟她说清楚的。 秦灼挑了挑眉,她很快就将目光看向了这画作的底部。 “这里还有个留名。我瞧瞧看……朱徙亮。” “字体是隶书,还是能清晰认得出来的。看来这幅画还真的是朱徙亮画的,他这人也确实是有才。姓朱……难不成他就是你们所说的朱老?” “你可曾见过他的字,且过来看看这字是不是他的。” 秦灼转身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画作之后,果然还真的是朱徙亮三个字。 谢沂温沉声道:“这画留名是这三个字,宅子最是朱老的,应该很有可能就是他留下的。这么说来,朱老的名讳就是朱徙亮,明日我便派人去查一下户籍,争取尽快找出这个朱徙亮。” 第75章 黄梁一梦,过于真实 朱老的身份总算是有了线索,不过仅仅通过朱徙亮的这个名字想要找出他的身份来,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名字会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假名。 如果是假名,那也就证明着他们在寻找这人的身份之时,会遇到麻烦。 秦灼:“我们先将这附近的其他情况都分析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找到更多线索。” 谢沂温:“好。” 宅子很大很宽阔。 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宅子里给逛完一遍并不现实。 他们更需要在白天的时候通知更多衙门的人前来帮忙搜查。 不过,现在越是人少,所找到的答案也许反而能有所不同。 这一处宅院是正常的三进院子。院子里种满了珍稀花草,摆放着奇石假山。 假山摆放过于恐怖,累积着的山石看过去,犹如一坨坨恐怖的黑影,带着人惊悚的表情一般,令人只看了一眼便深觉恐怖。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你似乎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他忽然开口,打破了这宅院里诡异的宁静。 秦灼嗯了一声。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沂温主动与她搭话,她想了想,而后回了句:“还好,这个世界上人心比这些更可怕。只有人吓人才能吓死人。其他万物皆是静止的,只有人是活的。而如果我连活人也不怕,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谢沂温:“那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秦灼点头:“我相信。” “你不怕鬼?” “不怕。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如果真的有鬼,我倒是希望我自己能在某个时刻亲自遇到。”那也好过,她向着阎王爷恳求了一万遍,也再也没见过金嬷嬷和白鹰。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想于梦中见一见她们。 哪怕一次也好。 可惜的是,她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们。 她又怕梦见,却又想梦见。 秦灼唇角微勾,补充了一句:“我连死人都不怕了,那些可怕的一张张面孔,看似狰狞,其实都是自然因为死亡而变化的扭曲,并没什么可怕的。” 秦灼感叹着,谢沂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猛然一阵酸涩,他莫名忽然之间开口道:“你可是……有经历过什么?” 秦灼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 “黄梁一梦,过于真实而已。经历倒谈不上。” 之后,秦灼就沉默了。 她只是两三句点了下,具体的其他信息,她也并不想多说。 谢沂温眸色微收,心又跟着紧缩着疼了下。 他眉头微锁。 这几日奇怪的紧,每次一看到秦灼,他都会有这种毫无情绪的心悸。 这种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令他本人都不敢过多往里深挖,这种心悸到底是为什么。 怕是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理得清楚。 谢沂温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多问。 “这一处是西厢房。因为后面巨大的树,遮天蔽日的,西厢房也显得更暗了。”秦灼忽然注意到一点不对劲。“别的地方,包括东南的厨房,还有院子里的布置都一样干净整洁,如何这一处却反而看起来好像多年并没有什么人打扫?” 两个人一并走到西厢房的地方,这一处与别处的干净不同。 谢沂温蹲下身子,用手指在西厢房的门把上抹了下,拿起来看时,便发现了自己的手指上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经常在这一处宅子里进行收拾整理的人,看来是独独闭开了西厢房。这里头应该会有些什么,让这些打扫的人轻易地避开了此处。” 谢沂温说着已然迈开了步子。 “我进去看看。” 吱呀! 木制的门传出刺耳的声音,缓缓被打开。 灰尘因着这个动作,被肆意扩散,满天飞舞着令人呼吸相当的不舒服。 谢沂温往前走了走,屋内的摆设就已经映入了眼帘。 屋子内部的陈设布置相当的华丽富贵,只是许久未被人动过,处处都是被灰尘和蛛网掩盖,还有些罐子里传出细碎的声音,并闻之恶臭。 谢沂温取了腰间的大刀,握于手中,而后用刀戳了戳那罐子。 罐子很快被谢沂温给推倒。 推倒之后,便有上百只虫子从里头爬出,密密麻麻地往地面爬行着惊慌逃窜。 屋子里其他的地方也栖息着这种虫子,房间里这种情况,倒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这不住人的地方,没了人气,真的处处都透露着不舒服。”谢沂温转身,正要提醒秦灼此处很不干净,而且瞧着挺恶心的,却见秦灼已经取了帕子捂了口鼻,径直自他身后走出,走入了眼前的这间屋子。 谢沂温:“……” 这女人真的是…… 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莫名感觉到又是几下熟悉的心悸。 微微的抽痛感又来了。 秦灼等到进去之后,也才明白谢沂温所说的没人气,不舒服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满屋子的灰尘,还有那满地乱爬着的虫子,另外令人感觉到有些恐怖的便是屋子里透出来的憋闷感。 “没有风进来?” 她好奇地喃喃着说了句,而后环视了一圈。 果然,这西厢房里的窗户全都用了木板给死死封住,里里外外的都是钉子钉死了。 难怪她感觉到没有风,确实令人心底极其不舒服。“若是有人在这里住着,约莫没多久,就要被逼着发疯了。” 秦灼眉头微皱。 朱老的宅子是那贵人给安排的,可这里的布置陈设像是多年都没有动过。 而且这些布置的风格完全与外面宅院的布置格格不入,像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这间屋子更富贵,更华丽,却四处透露着一种怪异的憋屈死气。 奇怪! 若是宅子是朱老的,那他把整个宅子都已经修过了,为何现在又放着这么一间屋子不动? “从封死门窗上的铁钉生锈的情况来看,有很长的时间了,可能在朱徙亮搬进来之后,他就已经把这间西厢房的房间给封死。”谢沂温去看了窗户的情况,而后缓缓着道。 “嗯,确实如此。”秦灼点点头,她指着屋子里摔倒的罐子,还有放置着的凌乱茶碗,以及地面的碎片和乱七八糟堆了一地的桌椅,简单地做了下分析。 秦灼:“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争斗,当时有人在喝茶,被人打断,还推倒了椅子,所以茶碗落地,碎裂开落了一地。” 第76章 洁白如玉的牙齿 秦灼的眉头紧皱,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瓷片。 “椅子倒的方向显示这人被摔向了床铺的方向,而后二人又在床铺继续发生争斗。这床铺上的被子凌乱,方枕也不在原来的位置,被扔到了地上。” “如果还原了现场应该是可以看得出来,另外细微的线索还有坐在这椅子上的应该是一名女子。而且这名女子身材瘦小,并不太高,身材倒还是不错,约莫二十七岁左右的年纪。正好……可以从这一处的鞋印可以看出来。” 尽管房间很长时间没有打扫,可桌子下方很清晰的显示了半枚鞋印。 鞋印还算清晰,她可以轻易地判断出这鞋印的主人如何。 秦灼把鞋印相关的信息分析之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沂温。 “而且这女子的身体很弱,脚印留下来的痕迹看的出来,她的身体并不好,甚至于可以说状态很差。还出现了一些腿脚不便的现象。一名女子住在这样豪华富贵之地,身体却那么不好,确实令人感觉到可惜。” “看来,富贵也确实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安心享受的。有些人有钱有势,却没健康,那也挺悲惨。” 谢沂温轻嗯一声。“只能说老天爷给的能量场是很公平的,有些东西给的多了,另外一个方面就不够了。” 谢沂温:“我现在好奇的是,朱徙亮为何要将这么一名女子放在此处。” 秦灼也点点头。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看你在户籍处调查朱徙亮的身份,我们能找到更多以前就认识朱徙亮这个人的知情人,就也许能明白这里住着这名女子的身份是什么情况了。” 谢沂温目光环视了一圈,缓缓道:“已经让人去了,这么大个宅子在这儿,如果真的是朱徙亮所有,他的户籍那边定然会有记录。每年户籍官员都会做人口普查,若是他的家中真的有人,那户籍上定然会有记录。” “只有朱徙亮这个名字是真实的,找到他的家人及族亲还是很容易的。” 向来姓氏有来处,朱姓家族分布所在的区域都在官方有备案。 通过这个姓来找人并不会很难。 秦灼对此有信心。“这便很好。那边的口供结果应该结论也出来了,我们回去整理一下,也许能从谢氏族亲及仆人们的口供中获得线索。” 谢沂温点头。 “好。我还会继续派人再把这宅子封锁,并再继续检查检查。” 二人离开之际,关上门之前,秦灼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一揪。 一种奇怪又诡异恐怖的情绪瞬间滋生,秦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瞳孔微微散大,目光落在眼前的这宅子的上方。 天阴沉沉的,小雪稀碎的飘着。 早已不似之前那么大片大片地坠落,一时就落满空地。 谢沂温的目光看向了秦灼:“怎么了?” 秦灼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不舒服?” “对!就是这宅子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让我莫名觉得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被我们发现。”秦灼摇了摇头。“一处敬着恶鬼的正堂,一间被封死的富贵女子西厢房,还有……这种诡异的气氛和荒凉的孤寂。这让我很不舒服。” 秦灼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大概地感觉着,这宅子不详。 谢沂温点头。 “不仅仅是你有这种情绪,我也有。等会儿衙门的人都到了,让他们细细搜查,应该会能发现什么的。” 就在谢沂温把话说到这儿的时候,秦灼的神情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了西厢房外不远处一处桂花树的红绸缎上。 那红色的绸缎只有一小段,却显得很新,并不是放了很久的样子,如果不仔细去看,不容易发现,可若是瞧见了,便能注意到它的格格不入。 红色绸缎挂在树下,随风飘舞,异常醒目。 可尽管这么醒目,秦灼与谢沂温一开始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毕竟她与谢沂温刚来的目标是检查宅院,倒是并没有很注意去瞧远处这些细节。 秦灼此时看到了,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疾步走了过去。 谢沂温也注意到她的反常,也不由得看过去,他的眉头微锁,跟了上前。 二人到了桂花树下,秦灼看着红色的绸缎出神。 谢沂温正要上前去解下这一绸缎,秦灼却叫住了他。 “别动。”秦灼叫住他。 谢沂温回头,将目光看向了她。 秦灼眉头微锁,神情有些不对劲。“你还记得朱老收藏的那幅很好看的画么?上面画的一角是不是隐隐约约的就是这一处的桂花树?” 谢沂温愣了下,回忆了那幅画,而后他皱起了眉头,点点头道:“确实是有。” 他的眸色微深。 秦灼的观察力确实卓绝,而且又记忆力惊人,每次很关键的线索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这种能力几乎可以说是天赋级别的断案奇才。 可她展示的每一项能力与其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数十年的累积和苦读。 五年十年的光景,外加兴趣使然,方能有这般才学和能力,也方能感受到这些东西所带来的与众不同,也才能获得远超普通人的那种似乎是“天赋”的东西。 谢沂温的胸腔震荡,此时定定地看着秦灼,亦不知说什么好。 “谢沂温。”秦灼忽然叫道。 谢沂温低头垂眸看向了她:“怎么了?” 他的目光温和,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揣测,他在等着秦灼后面的话。 “这红绸缎绑的位置与你身高差不多,我怕是有些探不着,麻烦你帮我把红绸缎取下来。” “好。” 谢沂温抬起了胳膊,很快就去取这桂花树上的红绸缎。 将这红绸缎取下之后,谢沂温眯眸,心下咯噔一下,他立刻把绸缎翻了过来,之后脸色一变。 “怎么了?” 谢沂温很快将绸缎翻过来。 秦灼的目光瞬间凝实,映入眼帘的是红绸缎后方用白色的细线穿起来的一颗颗洗的洁白如玉的牙齿。 她的心瞬间一颤! 第77章 每幅画又为何会牵扯上命案 她的手跟着颤抖起来。 谢沂温眸色微冷。“少女屠夫蒋寒应在死之前,不曾知晓那些死者的牙齿下落。这些……” 秦灼:“应该就是。” 她眉头紧锁:“之前我看到了那幅画就感觉奇怪,那幅画看起来与蒋寒应与蒋三小姐所拥有的那幅画所画的风格及色彩格调几乎一样。蒋三小姐与蒋大公子杀人之事结束之后,是可以清楚地知道有死者的牙齿丢失,而且还是死后丢失,且与凶手无关,这成了案件的疑点。” “没想到……牙齿居然会在朱老的这宅子里找到,真是匪夷所思。” 秦灼叹口气,眼底的光于此时更为凛冽。 “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沂温:“什么感觉?” 秦灼眯眸,心下寒意滋生。“说不上来,只觉得事情一切都只是个开始。眼前很有可能还有更为恐怖的事情在等着我。” 两幅画如此相关,那么画作之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送上这样的画? 每幅画又为何会牵扯上命案?凶残可怕的凶手,又到底跟这画作之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秦灼一时琢磨不透,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灰蒙蒙一般的疑团将整个案子的真相给掩盖住,这样便令人无人可看得清。 “县主。” 秦灼陷入沉思之中不久,耳畔忽然传来了谢沂温的声音。 秦灼愣了下,不由得回转身,抬起眼皮看向他。 男人如玉白净的面容,带着说不出来的坚定。“不管这背后是谁在捣鬼,我都一定会抓到他。” 谢沂温神色淡定,身姿挺拔,似松柏般坚硬执着。 “县主放心,此人不论如何,只要与案子相关,若是有违背律法,我定将他抓捕归案!” 秦灼看了他一眼,轻嗯了一声。 “我信你。”她缓缓说道。 秦灼确实是相信谢沂温的。 因着这人上一世便是这般行事。 他从来都没什么错,怪只怪她自己,有些事情确实是强求不来。 人心这种东西,更是难求。 谢沂温心中那种抽痛的感觉更重了,他的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一只口哨,往嘴边一放,吹了两声。而后得到了几声回应,谢沂温才又将口哨放回了怀中。 没多久,便有一队衙差前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对着他行礼。“见过大人。” 谢沂温道:“把这里从里到外仔细地检查一遍,所有可用的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 衙差等人迅速行动,开始在这宅子里进行搜查。 秦灼看了之后,不由得感叹谢沂温对于整个大理寺的纪律整顿相当的可行。 之前大理寺在断案上的流程诸多,行为各种繁琐,导致了案件被拖延,很多的事情都进展不下去。 自从谢沂温成了大理寺少卿之后,对整个编制做了整改,对纪律的要求极高。 而且还改进了大理寺众人互相联系的方式,改用哨声互相提醒。再由京都内部的百姓们,人与人之间以暗语传话,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传达消息。 经过一番整顿,现在的大理寺完全可以做到在案子发生之后,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到达京都各处。 这种信息传递,暗哨使用的方式,给大理寺缉凶提升了抓捕能力。 他在位的这短短的时日,破下大大小小数十件案子,皆是因为这一套暗哨方式,在凶案发生不久,案犯还来不及脱逃之时,就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秦灼正感叹之余,衙差很快就来回复了。 “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三处枯井。” 谢沂温:“那枯井如何?” 衙差神色震惊,脸色异常的难看,不过依旧还是忍着难受道:“枯井中有死尸几具。具体多少具,还需要我们的人下去打捞才知。” “那井里的水……都已经臭了!这枯井上头用石头给盖着不说,四周还用了泥土给封上,里头的尸臭味就这么被封在里头。我们打开之后,差点儿没被熏死了!” 衙差们对于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场面。 “走,过去看看!” 谢沂温沉声着道。 秦灼也连忙跟了上前。“我也一起去。” 谢沂温不置可否,并未阻拦。 身后衙差们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面面相觑。 “咱们大人可真有意思,居然就这么让那么娇美如花的县主跟着去看枯井里的死人。他这是……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害!谁说不是呢!不过,县主又不是那种普通的女子!县主那可是官家亲封的巡案使,比咱们都官大呢!巡案使也是要破案的,她去看尸体也很正常。” “那倒是。县主还帮忙着咱们大人破了少女屠夫的案子呢!她可是出了名的能够以脚印识凶手的。那本事如今已在京都传遍了。这么厉害的县主,不至于要在家中关一辈子不是?” “话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我还是心底不免有些心疼呢!若是我家婆娘,那是万万不会让她在这种地方出现的。” “切!行了!你也别把话说的这般,说的好像你能拥有婆娘似的!据我所知,你如今已是二十了,还未曾娶妻,就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赶到了枯井所在的地方,上官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一瞧见秦灼,便立刻眉开眼笑。 “县主也在啊,今日这尸体可不赖,有你可学的。” 秦灼很谦虚,连忙点头。“那就要有劳上官仵作了。” “没什么有劳的,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哈哈,所言极是,我也自然如此。”秦灼笑眯眯地回道。 谢沂温的眉头微锁,看着这两个人一言一语的互相恭维,心底莫名滋生起一股子烦躁。 他上前,挡住了秦灼的视线,只与上官仵作说话。 “尸体打捞出来了,就赶紧验尸,我需要尽快地知道这些尸体的情况。死了这么多人,京都竟然毫无反应,这可真是丢了大理寺的脸面了!” 他的脸黑了大片,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处。 却见那里横着被放置的,已然有了五具尸首! 而很显然……三口枯井里的尸首此时还在打捞中,这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78章 他姓刘,也会验尸 等到秦灼与上官仵作开始验尸,二人才意识到这一次的尸体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和繁琐。 随着一具具尸体在衙门人的不忍作呕的神色中被摆放出来,最后清先出来的尸体已然将近二十具! “这么多?” “我的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首?一连死了将近二十个人,难道我们大理寺竟然没有任何的消息和发现?这也太令人不敢相信了……” “死了这么多人,尸体还都在这儿被发现,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竟无人得知一丁点儿的消息!真是失职!” “你觉得失职?我觉得可怕!平日里总觉得这天子脚下安全得很,也绝不可能会有什么命案发生,可谁能料到……就这么一处普通的宅子里的三口枯井里,竟然有二十具尸体!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我们平日里感觉到很安全的情况下,还有一些人在不停地失踪,不停地死亡!” “谁……又敢说这死去的二十人里头,还会不会有我们认识的人……也许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不一定。” “嘶——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 衙门中人将所有的尸首都给摆放整齐,这二十具尸体摆放下来,就已然将院子给铺满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看向这些不知身份的尸体,只觉得满心的恐慌和畏惧。 秦灼与上官仵作开始验尸,衙门中人也在一旁凑热闹,不曾离开,也不能离开。 之前他们总觉得这京都大理寺工作很闲。 作为大理寺官员,每天所做的事务极为琐碎,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命案,多的反而是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抓的也不过是一些偷鸡摸狗之流。 现在出了这一连串的两个命案,而且还件件都是死如此多的人……这简直刷新所有人的认知。 谢沂温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着验尸工作。 不多久,长烟赶来,还带来了调查的关于朱徙亮户籍的消息。 “朱徙亮是安州人。二十五年前随父母一起迁到京都居住,后来落脚之后,朱家部分亲戚也到了京都来投奔,他们住在京都西南方所在的民宅区。” 长烟:“这个朱徙亮父母还健在,他还有个兄弟名叫朱徙明,有两个姐姐也已经出嫁,一个远嫁至荆州,另外一个也在民宅区住着。” 谢沂温挑眉,手指微微动了动。 “既然他的家人还健在,如何他会不与家人联系,还偏偏住到我谢家去?” 长烟顿时得意了。“这个我也打听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就与父母关系不和,他的那个嫁到了民宅区的二姐,嫁过去之后天天受夫家的气,他几次想帮自己的姐姐出气,都被父母给劝住。” “当时那一家人说的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不想让他去参与进去姐姐的事。” “后来,他的这二姐被夫家折磨地腿断了,他气冲冲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家,将他二姐夫的腿也给打折……这事儿闹得还挺大。” “朱家无权无势的,朱老自己就被官府给抓了去,关了好几个月,也是受了些折磨,不过好就好在,朱家最后拿了足够的银子赔了钱,私下跟他这二姐夫一家解了怨,这才让衙门放了人。” “自此之后,朱徙亮这人就跟家族不来往了,听说的是,他那个二姐也被休了。” 长烟把朱徙亮的过去都给调查了一番。 只是这些话都是他从邻居街坊们的口中打听到的。 具体真实不真实的,只能另说。 长烟把自己查到的内容简单地都说了一遍,之后才把朱家人的地址写的纸条,递给了自己家大人。 谢沂温接过来,还没看的,就只问了一句:“他的二姐夫家的地址也在?” “在的!”长烟挺了挺胸膛。“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不仅仅有他这二姐夫家的地址,还有当初抓了朱老的那个衙门人我也找到了。”说着,长烟伸出手指,指向了白纸上的一个名字,还有一处地址道:“这个就是那个衙门人的名字,这个就是他家的地址。那朱徙亮当初动手打了他二姐夫的案子,从头到尾他是最清楚,而且也参与了的。” 谢沂温闻言,拍了拍长烟的肩膀,这才转身先行去找秦灼。 秦灼正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把小刀在一具尸体上不停地忙活。 谢沂温走了过去。 “我查到朱徙亮的地址,需要去问些话。你在这儿继续解剖尸体,还是与我一道去见一见朱家人。” 秦灼抬起头,她思考了下,缓缓道:“我刚刚初步验看了五具尸首。从这些死者的身上都总结了一些相同的规律,其他的尸首虽然还没有验看,我估计如果还能再继续,那应该就更能清楚细节。大致可以判断刚刚验看的五具尸首都死于同一人手中。” 秦灼的话刚刚说到这儿,一旁站着的上官仵作就跟着开口了。 “你跟着谢大人先去忙。其他的尸首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检验,估计没有个两三天不加班加点的,根本看不完。” “你等问完了话,再回来帮我便行。” 秦灼闻言,连忙点点头,而后她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便对着长烟道:“尸体这么多具,只凭借我与上官二人肯定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你可以前往西南义庄处把那儿的看门人给叫来。他姓刘,也会验尸。” 长烟张了张嘴。 刚刚想问一问这什么情况的,就听到了谢沂温平静又沉稳的声音。 “去吧!将人请过来帮忙。” 长烟只能听从,正准备起身,却又被秦灼给叫了住,递给了他十两碎银。 “他喜欢喝酒。这个你拿着,去酒庄取一些上好的酒,记得一定要好一些的。只要有酒,他就定然会来了。” 秦灼交代了这话,长烟便更觉得稀奇了。 这世间倒是有这种有趣的人,竟然还需要人家县主亲自给银子啊! 第79章 他直接把姓林的腿给打折 谢沂温在一旁,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 听到她交待着长烟的话,他难免又会想得多。 刘老头是住在义庄的守门人,大理寺因与他有所来往,倒是与他有几分相熟。 便是如此,他也不知刘老头喜酒。 虽则刘老头确实会随身携带个酒葫芦。 就算是有人细心一些,能知道刘老头这人确实是有些贪杯,可没人怕会多想着的,便是他懂验尸。 一个义庄看守的,自军士身份退伍归乡,他好容易讨了这么个差事。 算是众叛亲离的,只每次得些银两便能将日子过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最卑贱最底层的贱民了,却居然能与堂堂的县主认识? 而且县主还乐意尊重他,在见他的时候给他买酒喝! 他……好像又发现了一点在秦灼的身上,与以前完全不相干,甚至于不同的点了。 他似乎越来越不了解秦灼。 长烟去办事。 秦灼便与谢沂温一道前去朱徙亮家。 西南的民宅区有将近万户居民,占据京都十分之四的人口,这一处所住居民人数相当多。除此之外,人员复杂,虽则不像之前帽儿巷那一处居民流动性大,可西南民区因为居民不怎么流动,也形成了民风彪悍,族与族之间关系紧密,不容易被外人渗透的情况。 这种……自然而然就造成了前去问话的难度。 若是像长烟那般只作普通人装扮,随意给点银钱打赏向着邻居街坊打听事情,倒也不至于得罪人,只是所能得到的线索也极为有限。 谢沂温沉声提醒:“这里的人都牢牢地抱成了团,他们与外人之间界限很明显,有些话要问,就得注意方式。” “他们对不熟的官府人员会相当的不信任,我们还需要获取他们的认可,才能事半功倍。” 秦灼点头。“我明白。” 二人才一进去西南民区的街市,便明显察觉到附近的人群对他们二人的打量。 外人进来,也确实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来问他们了。 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还算清秀,眼神轻佻,时不时地将目光落在秦灼漂亮的脸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很是令人不爽。 “公子小姐,第一次来西南这边吧?不如到我们店里坐坐?我们那儿有上等的好茶,还有不错的点心。放心价格绝对公道。” 年轻人径直挡住了秦灼与谢沂温的去路,直接开口就让他们二人去店里喝茶。 秦灼摇头:“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不是来喝茶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眼秦灼,忽然笑了起来。“那是来打听问事的了?” 秦灼刚刚想回答,一旁的谢沂温直接了当地开口。“也是来喝茶的,也是来问事的。我们边喝茶边问事,等下还要麻烦小哥给我们带个路。” 秦灼没吭声。 谢沂温虽然年轻,还是相当有江湖经验的。 她只要听着他做事就足够,言多必失,反而会造成麻烦。 果然,那年轻人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好好好!走走走!先去喝茶!先去喝茶!” 二人进了一旁的茶馆,刚刚到了西南民区时的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瞬间就轻了不少。 “你们是外来的,到我们这儿就得小心点儿,毕竟我们这儿的人可都不怎么好相处,大家都心思重,对于外人相当的警惕。就我家这里还挺好说话,你们啊,只要乐意在这儿消费银子,那就绝对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年轻人嬉皮笑脸的,不过话也说的明白。 秦灼挑了挑眉,径直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年轻人眼睛果然一亮。“好!好好!我就看出您二位不俗!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秦灼看了一眼身边的谢沂温,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于是她就直接开口了。 “你可知道朱徙亮?这西南民区的三口胡同第四家所住的一家朱姓人?” “他啊!知道!不过那家伙都已经好多年不在家住,也许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这怎么会想着要问他呢?他是我们上一辈的人更清楚的,我倒是听我娘提起过。毕竟当年他那一家子还闹得挺大的,这一片挺多人知道这回事。”年轻人倒还真是个万事通。 “您要想知道他家事情的相关细节,刚刚好,我还真就知道他。他家与我家可是邻居!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姓王,名叫孙。” 王孙得意洋洋。“我娘之前没文化,不知听了哪句诗,听说王孙公子是好的,就给我起名叫王孙。因着这个名字,我可没少跟人打架。” 秦灼挑眉,听着他这么说,一时只觉得更为有趣。 她又直接问道:“那细节方面我也想听听,我只听说他是因着自己的二姐嫁的不好,将二姐夫给打了,便与家人闹翻了天,自此离家出走就没再回来过。事实可真是如此?” 王孙点头。 “这点倒真是如此。唉,那朱二娘子是真的挺苦。嫁了个中山狼,为了图她的嫁妆娶的她。朱二娘子才嫁过去没多久,带去的百十两银子就让她那个赌狗相公给花了个精光,这还不算,他还逼着朱二娘子回娘家借银钱。” “那朱二娘子是个要面子的,怎又会肯?自然就会被那中山狼给打得遍体鳞伤的,我们这西南民区大家都街坊邻里的,谁还能真的瞧不见?都看在眼里的,有人便将这事儿告诉了朱家。” “可朱家却不愿意出头,还只放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朱二娘子再回去跟她相公好好过。朱二娘子于是就是那样过着,那嫁过去的那一家姓林,姓林的不是个玩意儿,三天对她一小打,五天一顿大打,后来还想着要将她给卖掉换钱筹赌资。” “我们当时都看得可怜的很。” 说到这儿,王孙难免叹了口气。 秦灼的手指微微一动,她将目光看向了王孙,缓缓开口问道:“后来呢?人应该是没有被卖吧?” 王孙点头:“没卖成!到了赌坊的时候,被朱徙亮给拦了,就那一次,他直接把姓林的腿给打折了。” 第80章 那姓林的一家都是王八蛋 王孙说到此处,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的冷光。 “那姓林的一家都是王八蛋!做事做到这份儿上,丢人现眼。被朱徙亮给打断腿,着实也是活该!” “只林家人也不好对付,姓林的有个兄弟是衙门当差的,就跟着使了点儿关系,直接把朱徙亮给抓去衙门去了。” “据说关了好久才放出来。放出来那时,朱徙亮也被搓磨的就不像个人了。看着能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王孙感叹着。 秦灼与谢沂温对视。 这王孙所言的许多信息,都跟长烟所问的事情对上了。 秦灼问他:“等下我们在你这儿喝完茶,吃完点心,就麻烦你帮忙带一下路。” 王孙笑呵呵的。“那没问题。不过……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来头,到我们这儿做什么来了?” 谢沂温也没多说什么,只又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知道你们这儿的人对于外人比较警惕,放心,我们只是想要帮忙讨公道的人,不会给你们这儿的其他普通居民整什么麻烦的。”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王孙虽半信半疑,也没什么法子。 他眼明手快地将那银子收入怀中,而后将目光看向了他们。 “你们最好如你们刚刚所言,不然……我可敢保证,你们二人走不出这镇子!” 王孙得了谢沂温的保证这才松了口。 待二人喝了茶,吃了几口点心,便将他们领着前往朱徙亮家。 秦灼趁着王孙没注意,压低了声音,拉住了谢沂温的袖子。 “他这不会故意带我们去错的家吧?” 谢沂温摇头。 随即将手中捏着的地址取出,递给秦灼:“长烟已将地址给了。” 秦灼张了张嘴,眼睛顿时瞪圆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找这人带路?” 谢沂温咧嘴一笑。“这样更方便,还能多问出一些细节。” 秦灼对着谢沂温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这家伙是真的挺牛,至少算到她这儿来,她可没他这么多心眼儿。 好在王孙这小子确实是个地道的,并没有真的给他们带错路,没多久,三人果然停在了一处胡同口。 抬眼去看,秦灼便认出的确是纸上写的那一道胡同口。 “这里朝里再走上五十步,门口有两对儿石狮子的就是朱家了。不过我提醒你们,朱家的人可不好相处,若是让他们瞧出些不妥来,你们是别想问出结果来的。” “之前也有过官差来的,那可都被他们一家人给忽悠走了。” 王孙给了谢沂温和秦灼提醒之后,转身就先走开。 谢沂温上前敲门。 很快便有下人前来,将门给打开。 “二位找谁?” 谢沂温:“我们找一下这家主人。” 下人上下打量了谢沂温与秦灼,眉头紧锁:“可有介绍信之类的?或者二人将身份言明,我自当前去帮忙叫人。” 谢沂温听到这人这么说,便直接将身上的令牌取出。 “在下大理寺的,特来查案问一下案情,还请主人家帮帮忙。” 下人连忙行礼,而后道:“二位稍等,我这便去找我们家主人。” 那下人关了门,人就不见了。 没多久,他领了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前来,打开门之后,向着谢沂温迎了上来行礼道:“草民朱徙明见过大人。” 谢沂温点头接了,之后让他起来,并向他说明了秦灼的身份。 “这位是平阳县主,官家钦定下的巡案使。她与我一道前来,皆是为了查案子,不知道朱员外可方便?” “方便!方便!请进!请进!” 朱徙明不过普通小民,自然不敢与官员起冲突。 况且,大理寺官员都已经上门儿来了,他若是不接待,再招惹上官司,那可不是好说话的。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被朱徙明给请进了门。 到了正堂,奉了茶,朱徙明也没敢多寒暄几句,便径直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大人是为了什么案子前来?我等只是做些普通生意,也不知是到底牵扯了什么案子。还请大人明示。” 谢沂温轻抿了口茶,缓缓道:“朱徙亮。” 朱徙明一听这话,他立刻站了起来,而后意识到他自己这行为有些紧张,于是深吸一口气道:“这大人……若是旁人的事情,草民这便配合也是毫无怨言的,可这朱徙亮,草民这却是不得不说上一句,他早与我们朱家撇清干系,而且已有二十年未曾归家!他若是在外头犯了事,那怎么也犯不到我们朱家的头上来的。” 谢沂温挑眉,目光看向朱徙明,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未曾立刻解释。 秦灼倒是开口了。 “朱老爷倒也不用紧张。这案子确实与你朱家牵扯不多,我与谢大人前来,也不过只是想要问问关于朱徙亮以前的事。你若是知情,直说无妨。” 朱徙明眉头紧皱,他心下此时大约是已经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迟疑了下,朱徙明开口问起朱徙亮的情况:“我这个兄弟,到底是出了事?可否请二位说清楚?” 秦灼看了谢沂温一眼,谢沂温对着她点点头。 秦灼这才道:“前些天,谢家着了大火,救火之后,众人发现了一具死尸,据说该人姓朱,我们顺着这人所拥有的宅子前往,得到了一处名讳为朱徙亮。现在怀疑,那名死者很有可能就是你这失踪多年的兄弟朱徙亮。只是官府那边还需要安排家人前往认尸。” 朱徙明闻言,神色震惊。 他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喃喃着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死了?” 朱徙明说到此处,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了一行眼泪。 “敢问大人,他的尸身如今在什么地方?我愿意前往认尸!若真是我朱家人,我定亲自领他回来!” 秦灼瞧了一眼朱徙明,没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位兄弟竟然还有几分感情。 倒是可惜了,一走就是二十年,朱家人对朱徙亮毫无芥蒂,可朱徙亮本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造成这般遗憾。 第81章 我敢打包票,那就是我儿子 朱徙明愿意认尸,这倒省事。 他在听了谢沂温等人说了这话之后,便立刻前去叫了下人准备马车前来。 在等待着出发之际,谢沂温与秦灼本是要等着朱徙明的,倒是被朱家二老给拦了路。 朱徙明听说朱徙亮死了,这消息自然是要对朱家二老说的。 朱老爷子与朱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哭天抢地的冲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通捶胸顿足般的嚎啕大哭。 这个架势倒是把秦灼给干懵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朱老夫人上前就要抓自己的的胳膊,她倒吸了一口气,还在想着要不要挣开的。 就见谢沂温很自在地上前一步,挡住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扑在了他的身上,一把抓住了谢沂温的衣服:“我那可怜的儿子,他真的死了吗?” 谢沂温道:“还不能确定是您儿子。还需要认清楚尸体的身份,才能知道这中间的情况,具体的……还不能现在做决定。” 朱老夫人咬了咬牙! “那就赶紧去认啊!若真是我儿,岂有让他死在外头的道理?” 说着,她恨恨地回头瞪向了朱老爷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如何儿子会遭遇这种不幸?” “他……他本是应该能好好的在家考取功名的!都是因为你啊!” 朱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因为我?当初给雯儿找郎君,是谁定下的?” “你!”朱老夫人被朱老爷子这话说的,气得捂住了胸口。“是!是我定的,可我没说我们雯儿就那么死活都成了他林家的人了!你明明知道雯儿在林家吃尽了苦头,你是她父亲,为何不替她出头?以至于最后造成这般大祸?” 朱老爷子冷笑。“我丢不起那个人!嫁了人就是嫁了人。如何能在出去之后,还想着不着边的事!她进门两年无所出,也没给林家生下一儿半女,回来之后,那还不是要让别人笑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你可别说你不懂!” 朱老夫人听到朱老爷子这么说,又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儿子啊!你们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父亲,才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朱老爷子看着朱老夫人这般,眉头紧皱,眼底闪过嫌恶。 他只冷冷地看向了谢沂温。 “你们如何断定那死了的人就是徙亮?若不是呢?” 谢沂温摇了摇头:“我们也并没有确定死者就是朱徙亮,只是怀疑。还需要你们前去认上一认。另外还有一处宅子是以朱徙亮的名义购买的,若是能确定死了的人是朱徙亮,那这宅子还是需要让你朱家的人前去一趟。” 朱老爷子原本浑浊的眼珠子顿时亮了几分,他立刻道:“那还不派人过去认?我那个不争气的明儿,就让他与你们一道便是!” “你!”朱老夫人又是一通气恼。 她自己嫁了个王八蛋,这一生算是已经毁了。 原本以为嫁过去这就是终点了,却不想又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女儿一生被毁,儿子呢? 更是可怕! 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了,如今好容易有点消息,还生死不知的,他这个当父亲的您说心疼自己的儿子,却又贪图那一处宅子! 朱老夫人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可却又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一回头,正瞧着秦灼在看着她,明眸皓齿,容颜绝色,清丽端庄,倒是一副既年轻又漂亮的好模样。 朱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女儿雯儿出嫁时,也像你这般容姿啊!为何一桩亲事,一个男人便能将她搓磨成那副样子!女儿家,就不能选择不嫁人?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场吗?” 秦灼怔怔地看着她。 她从谢沂温的身后走出,走到了朱老夫人的面前。 “可以的。人这一生可选择的时间太多太多,没有必要将自己拴死在一棵树上,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得那般痛苦。” 朱老夫人闻言,终究是没有忍住,捂住了嘴痛哭起来。 谢沂温眉头微皱,想说什么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在此时,朱徙明总算是到了。 这边的马车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他们打算前往大理寺去认尸。 若是真的是朱徙亮,他们也还是要将这尸体给运回来的。 “我也要去!这八成就是我儿子!他在外流落这么多年,万是不能将他拥有的一切都让给旁人的!他的那间宅子,咱们也得问问,那可是咱们朱家的!” 就在朱徙明要走的时候,朱老爷子忽然开口,死活要跟着一道前去。 他这情况自然也瞒不了其他人。 之前还那么一副不想认的嘴脸,忽然就变了,实则就不过是为了那一处的宅子而已。 朱徙明一阵头疼,可这老人一旦做起了决定,他便是想拦也没法子拦,似乎也只能随着他而去。 “这……大人您看。” 谢沂温嘴角一勾。“无妨,让他跟着去便好。至于宅子嘛,他说的也对,是该带着他也一并去瞧瞧。” 朱徙明心下大定,只有秦灼在一旁听了,只觉得谢沂温这心思够鬼的。 那宅子现下什么情况,他们是最了解不过了。 里头摆放了将近二十具尸体,而且上一个连环杀人案的战利品,一颗颗死者的牙齿可都在那儿被发现了。 这种凶宅得了能有什么好处? 这朱老爷子到时候知道了内情,还不得气个半死。 …… 朱徙明耐不住朱老爷子的胡搅蛮缠,只能带着他与朱老夫人一道前往。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也坐了马车回去。 到了大理寺,朱家人先去认尸。 谢沂温与秦灼则在堂屋里等着。 不多久,朱家人脚步踉跄,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朱徙明眉头紧皱:“这个……我着实是认不出。” 朱老爷子与朱老夫人却一口咬定死的人就是朱徙亮。 朱老夫人捂着胸口,抹着眼泪道:“他就是我儿子!我就是死了也能认得出来!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他什么样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 朱老爷子则斩钉截铁。 “他就是我儿朱徙亮!就是他!我敢打包票,那就是我儿子!” 可让他们说出一些死者身上的特征,他们却又是一脸为难。 秦灼忽然开口道:“我找大伯父前来,听着他的描述,画下朱老的像,再让二老来认不就行了?” 第82章 你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朱老的样子 朱徙明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有些不靠谱。 “话说……这画像画的话倒是还行,可我们所见到的朱徙亮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他已然苍老了许多,这外貌的描述更难以确定……” 谢沂温闻言也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的,秦灼忽而道:“我可根据此人骨相推测画出他二十年前的年轻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理寺众人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 却听得她继续道:“人的骨相自十八岁之后,骨相固定,一般不变。而跟随骨相,再配合见过他人容貌的其他人的口述,以及他所生长的环境来画出其容貌,其符合状态可达七七八八。” 秦灼看向谢沂温,迟疑着开口:“你可认同我所言?让我一试?” 她有些紧张。 这等本事,她只是私下地练过很多次,画过很多遍,可真的在外人面前展示这种的,却并未实现过。 秦灼自己也难免担心旁人会对她指手画脚的。 谢沂温看着秦灼,很快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尽管一试!” 虽然不知道秦灼这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从何而来,可谢沂温能确定一点的是,她并非是胡说八道,相反的,她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谢沂温而后补充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说明。我会找人帮你。” 秦灼闻言,点点头,她笑着道:“你愿意让我试试就行。其他的细节方面的,我会让白鹰去帮得处理。我之前有尝试过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好。” 朱徙明见这二人之间的互动,不由得一脸羡慕。 他在秦灼走开去忙之后,自行走到谢沂温的面前,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次过来了,也没能帮得上忙。” 谢沂温摇了摇头。 “没什么。” 朱徙明看向了他:“你们这一对夫妻看着真好。” 谢沂温:“?” 朱徙明:“我刚刚有听其他人在提起,说你们是一对夫妻。真好,你的妻子能帮着你做这么多的事,而且她还是一名县主,真让人羡慕啊。” 谢沂温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了。 好像是如此。 至少在他与秦灼成婚之后,秦灼变得就像一位与他灵魂契合的妻子一般,懂他,还能帮他,这在以前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如今却真正的成了现实。 “像我家娘子,我就算是跪在地上恳求她,估计她也不会对我喜欢的事情多看一眼。所以说,你很幸运啊,能有平阳县主这般好的女子成为你的妻子。” 朱徙明说出来的话,令谢沂温心底又再一次的滋生起些许的烦躁来。 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可就莫名的…… 在看到了秦灼离去的背影的时候,总显得自己心底好像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这令他很不舒服。 “我去看看她画画。” …… 作画的房间里。 秦灼安静地坐着,手里握着毛笔,沾了点颜色,就开始听着谢伯父描述。 谢大伯将目光看向秦灼,眼底此时还带着几分怀疑。 在他听说了秦灼要做什么之后,说实话这心底是真就有些疑惑的。 人能通过描述画出容貌来? 而且还能画出那人二十年前的样子? 这不……匪夷所思么? 虽然怀疑,可秦灼毕竟是县主,他能帮忙还是要尽全力帮忙的。 于是谢大伯便回忆起了朱老的容貌。 “朱老本人是方形脸,带点国字。他的眉毛很粗,眉心有一道清晰的悬针纹。浓眉大眼的,毛发比较多。我记得他好像几天不刮胡子,那胡子就会长出来,能长满两颊……” 这边的谢大伯说着朱老的长相,而秦灼则很认真地一笔一笔地画着。 谢大伯看着秦灼一直低着头做画,心底痒痒的。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秦灼到底能画出什么样子的朱老来。 描述了好半天,谢大伯是说了很多有的没多,几乎是把他自己能想到的都给说了一遍。 终于,秦灼松了口气,放下了笔,将手中的纸张举起来放在面前吹了吹。 而此时,谢沂温也已经推门而入。 “怎么样?”谢沂温见秦灼起身,于是开口问了句。 秦灼点点头。“已经好了。” 说着,她将纸张反过来对着谢大伯,以便让他能看清楚这纸张上她画出来的面容。 “大伯,你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朱老的样子?” 谢大伯睁眼一看,眼睛顿时睁大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用力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你这画的也太像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与朱老的长相简直一模一样啊!” 秦灼得到了谢大伯的认可,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随即,她将看相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谢沂温,“接着,我就是要根据这一幅画,来画出此人二十年前的模样。” 谢沂温不由得看向她。“好。辛苦了。” 秦灼摇了摇头。 “不辛苦。我很喜欢。” 能把自己所长展示出来,这是莫大的喜悦。 至少证明了,她之前所花费的二十年功夫没有白费。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眼底闪着光。“我一定能画出来的!” 谢沂温点头,一时有些恍惚。 秦灼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一副模样了。 他似乎好久都没看过她这般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么有神,那么富有光彩。 可…… 他的胸口又莫名感觉一堵。 之前秦灼如此兴奋的样子,还是因为看着他才有的,可如今……她再次出现了与以往一样的神采,这一次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只是毫不相干的画一幅画而已。 她……似乎并未再有如同以前那般的模样了。那般,爱着他的模样。 一想至此,谢沂温便感觉到嗓子有些干,想要开口说什么的,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沂温这边正麻烦着的,秦灼却并未察觉似的,转身又低头开始作画。 这一次的秦灼开始画的是眼前此画上的中年人二十年前的模样。 她之前已经问过了朱徙明。 朱徙亮年轻的时候大概的样子,还有他离家出走之时身上所穿着的衣物以及发型,都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有了印象。 秦灼提起毛笔,沾了墨汁,便开始画了起来。 第83章 别到了一把年纪,你人老珠黄 骨骼长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固化。 面容与肌肉在年轻与年长之后会有所区别。 朱老本人长期喝酒,也一样会造成他形体的变化,还有脸上的风霜之色定然是要比年轻时更多。 如此,想要将他画的年轻,更多是在骨骼的基础上慢慢进行补充。 “……” 谢大伯拉过了谢沂温,看着侄媳妇儿画画,他也难免感到有些震惊。 于是他便开口问了起来:“这县主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她真的……能破案抓人?” 说实话,在没有看过秦灼刚刚画画的本事的时候,他还是感觉着秦灼八成是没什么能力的。 虽然官家将她封为了巡按使,可也许一切都是唬人的也不一定。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真的算起来,有几个人是真有本事的?多数不过靠着他们自己的出身,故意弄点儿那些东西出来,糊弄人搏个声名罢了。 实则根本就毫无意义。 可刚刚真的见到秦灼画了画,他这才意识到她这人是真有能耐! 搞不好,那什么码踪术还真就不是骗人的。 “你也有这档子的本事吧?”谢大伯见谢沂温这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于是又于一旁问了一句。 谢沂温:“……没有。” “画画的本事没有?那那个什么根据人的脚印识人的那个呢?”谢大伯又问。 谢沂温嗓子一堵:“都……没有。” 谢大伯恼了。 “废物!” 谢沂温:“……” 他眉头微皱,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狡辩,不过还是很认真地解释着道:“县主她的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掌握的。” 谢大伯冷笑。“你少解释!确实不是多数人能掌握的,可人家县主如此年轻,却已经能用成这般了!你如何说?还不是你一点儿能力都没有,就是个废物!” 谢沂温:“……” 他这会儿感觉自己是怎么也跟眼前的这人说不清楚了。 在大伯的心底,怕是现在只要没人能学到县主的一下两下,也都不是什么本事了。 谢大伯这会儿不由得感叹了下,心下还有几分紧张。“子凉啊!你这一辈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你这一张脸了吧?” 谢沂温:“?” 谢大伯摇了摇头。“可这一张脸,那也当不了饭吃啊!若是不能展示出你个人的实力来,早晚还是要让县主把你给甩了的。” “想当初,平阳县主她瞧上你之后,为了你付出一切,尽心尽力的,这让多少人羡慕的紧。可如今再仔细一想,这种易得之爱,也易失去。自古皇家无情,我瞧……人家县主八成很快就会对你没什么感情了。到时候,你这个大理寺少卿还能不能像是现在这样风光,那可也就不一定了。” 谢沂温听着自己大伯这般说话,一时头都疼了。 他刚刚想要打断自己大伯这一番胡言乱语的,却又被他忽然伸出手在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谢大伯苦口婆心。 “子凉啊!我做为过来人,只能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了。” 谢沂温眯眸,神情难以辨明。 谢大伯以为他是在认真地听着自己的逆耳忠言,于是更来劲儿了。 他压低了声音,在谢沂温的耳边悄声道:“你得趁着你们如今还是夫妻的情况下,赶紧的整出来个孩子!只有有了孩子,你才不会被县主给甩了。” “别到了一把年纪,你人老珠黄,再被人县主给休夫了!那到时候我们谢家可是要没多少辉煌的日子能过了。” 谢大伯刚刚把话说到这儿,他还来不及看谢沂温的表情的,那边的秦灼忽然起身。 “画好了。” 她唇边带笑,嫣然举画道:“我们这就去找朱家人瞧瞧,让他们来看看,是不是我所画的这般模样!看看我出来的是不是就是真的朱徙亮!” …… 朱徙明一家人在房间里等着的。 他们其实一开始并不觉得那个年轻的小姑娘能画出什么样有用的画来。 直到她真的就把画拿过来,朱徙明只看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 一旁的朱老夫人大喊了一声:“就是他!这就是我儿子啊!” 而后她便大声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不忍耳闻。 朱徙明声音沉痛,他定定地开口道:“确实就是朱徙亮本人无疑!这画的一模一样啊!就是我兄弟临走时穿的衣服!说实话……二十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我都快不记得了。如今骤然看到了这一幅画,他又与我兄弟的长相一模一样,我这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朱徙明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朱家人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朱老夫人看着这画,此时也已经不想让秦灼把这画给拿走。 秦灼看出了朱老夫人的意思,想了想,便很快开口道:“这画便留给你们做个纪念,我不打算将这画给带走。” “真的?” 朱老夫人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眼神中带着急切。 秦灼点点头。“这幅就留给你们,若是大理寺这边还有其他的需要,我再画一幅便是。” 这些本来不是太重要的事。 反而……她接下来问的话才比较重要。 朱老夫人感激不尽。“谢谢谢谢!” 待他们这一家人心情都变得好了,秦灼与谢沂温这才开始问起了朱徙亮离家的情况。 “这个……”朱老夫人眉头紧锁,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谢沂温看出来了,便将朱老爷子请到了别人的房间等着。 而谢沂温则去与朱徙明谈话,秦灼则留下来与朱老夫人好好地聊一聊。 朱老夫人感激秦灼赠画,于是她开口道:“你问便问吧。人死不能复生,但若他真是被人给害死的,这个公道我这个做娘亲的,也是想要讨回来的!” “你能让我在临死这时候,还见一见我儿,这便还了我的心愿了!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我这一儿一女。如今,也许还能帮我儿做点事,我定知无不言!” 第84章 尽全力复原其相貌 秦灼见朱老夫人如此,忙安慰起她来。 “您有这份心,想必他在黄泉之下也是能感受得到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如今有这一遭,也全怪不得你。不必挂怀。” “我确实是想问些话,不过若是您不愿意回答,倒也不必一定要回。” 朱老夫人叹了口气。“你问吧。” 秦灼:“我看你与朱徙明都对朱徙亮很是关心,看起来你们倒也不像是那般无情之人。如何之前事情会闹得这么不快,据我所知,朱徙亮本人可是宁可在外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回家去求你们……这事属实令人难以理解。” 朱老夫人冷哼了声。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我反正一把老骨头,倒如今也不怕再被人戳脊梁骨!” 说着,她咬了咬牙,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愤恨。“我怎能不知我这儿子苦?这一切都因为他姐姐吃的那份苦啊!” 朱老夫人很快便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朱徙亮与他的姐姐朱徙雯感情深厚。 他们自小就关系极好,姐姐朱徙雯在朱老爷子朱老夫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之际,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令朱徙亮感恩不已。 这一切原本挺好的,直到朱徙雯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 朱老夫人抹着眼泪,悔恨不已。 “我当时只想着给雯儿说一门家境不错的,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她本是不想嫁的,却架不住我的逼迫,最终她只能哭着上了花轿。” “雯儿嫁过去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时常也不怎么与我们走动。偶尔一次回来,我便瞧着她强颜欢笑。我是心疼的,可又转念一想,许是这孩子本就这般的性子,而且……女人嘛,嫁了人怎么会不经历不这些?多数都是要成为人家的人,操持家务的……我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日,雯儿被亮亮给撞了下,摔倒在地上,露出了一截衣袖,我们这才知道那个该死的林家人竟然对雯儿动手!” 秦灼将听到这儿,心就已经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是一位苦命的女子啊! 命苦至此,却又能有几人心疼? 秦灼脸色冷了下来,继续听着朱老夫人哭诉。 “雯儿在那林家过得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姓林的还好赌,每次赌输了钱就拿雯儿撒气。我闺女好好的人,就被打得遍体鳞伤。我恨得牙痒痒,却也毫无办法。这事儿让亮亮知道了,他就要去找他二姐夫拼命!” 朱老夫人说着,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可我如何敢让他这么去做?他那个二姐夫是个赌徒不说,还认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真的一个的不小心,还敢把我儿子给弄进去。” “我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婆子,我能怎么办?” 朱老夫人的话说到这儿,秦灼忍不住开口了。“所以,您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吃尽了苦头,天天被折磨,直到那姓林的赌输了,还打算把你女儿顶钱拿去抵债?” 朱老夫人一噎。 她一时无言。 她是懦弱了,她是不敢替自己的女儿出头了,才会让她经历这些惨痛。 秦灼对她的指责,她的确不敢回应。 秦灼感叹了下。“你可知,你的女儿明明应该过得很好,如果你多给她一些支持,或者有个强硬的娘家帮她撑腰,帮她解脱那样可怕的男人,她就不会是那么一个结果,也更不会连累到朱徙亮与你们背心离德?她……本来是可以正常的和离的。最后却闹成了这样……” 朱老夫人又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亮亮他是真的在替自己的二姐着想的,是我……是我和他爹害了他!” 秦灼感叹了下。 又听得朱老夫人哭了好几回,这才又继续听她讲述后来的事情。 后来发生的一切,朱老夫人所知的便不多了。更多的是朱徙明与朱老爷子二人参与的多。 不过,她却提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亮亮他被抓入了牢中关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遇到了贵人,这才将他放出。那贵人还帮着林家的还了赌债,让我女儿也很顺利地与姓林的和离了。” 秦灼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贵人一说,便立刻问道:“那贵人什么样子?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朱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为难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亮亮他出了狱之后,就心灰意冷,跟我们断绝了关系,带着和离后的雯儿远走高飞,自此就没了音信。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过得是好是坏。那个能让雯儿和离,又能让官府的人放了雯儿的贵人,我们就没再听说过,更别提见过了。” 秦灼听到这儿,心下略微感觉有些遗憾。 朱老夫人这话几乎是已经把线索给截断了。 不过,却是提到了一条新的挺重要的线索。“你说朱徙亮离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和离后的朱徙雯一起走的?” “对!如今他们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如今找到了我儿的尸首,我还想要求一求大人和县主您,帮我也找找我女儿的下落!她走了这么多年,我们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我……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着他们……”朱老夫人的眼睛哭得肿了。 秦灼又宽慰了会儿,这才从房间出来。 与朱家人聊天,也不是说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 至少能知道许多的细节。就比如朱徙雯是与朱徙亮一起走的。 那么……那个在朱徙亮宅子里的那个被封死在房间里的女子会不会就是朱徙雯?她是不是曾经就住在那间屋子里过? 只是后来朱徙雯又去了哪儿? 若是死了的话,她的尸体又会在哪儿? 秦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询问起朱老夫人。 “麻烦您回忆一下朱徙雯的模样,我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还原出朱徙雯的模样来!” 朱老夫人愣了下,连忙点头。“好!” 二人在房间里,一个尽量回忆着朱徙雯的音容,一个则开始尽全力复原其相貌。 而门外,此时刚刚跟朱徙明聊完,走过来的谢沂温却被上官仵作给叫住了。 “这个是验了十具尸体得到的记录。你先看着!啧啧啧……这凶手可真是个变态啊!” 第85章 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谢沂温拿到上官仵作给的记录,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屋内的秦灼。 而后没有离开,站在一旁便翻了起来。 上官仵作瞧见谢沂温这副模样,不由得打趣他:“怎么?你还怕你媳妇儿错过这些线索,落到你后面去啊?” 谢沂温眯眸,“倒也不是。” 上官仵作:“那是什么?” 谢沂温:“只是单纯能从她的思考中,获得更多有用的线索。” 上官仵作:“这倒是。这丫头的脑子活络。也不知是不是见识广,学习面复杂。她的能力,单看一样就已经很出色了,偏偏她还精通许多。我是挺服她的。” 谢沂温:“确实如此。” 上官仵作挑眉:“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谢沂温没吭声,表面没什么动静,可心跳却在此时莫名加快了下。 却听得上官仵作一脸羡慕地继续夸赞道:“平阳县主人长得好,还会破案,又好似对你并未有任何的严管。关键除了这些能帮助你之外,她还相当的善解人意,而且平易近人,难得的出身如此之好,却能与我和刘老头这样从事低贱行当的人打成一片。” “这等格局,我还从未在第二个贵人的身上瞧见过。” “你小子,能得如此的对待,确实非常难得了。” 哗! 谢沂温仿若未曾听闻一般,伸手掀过了一页,状似认真地翻看着记录。 上官仵作伸了下懒腰,神色之间全是疲惫。“一会儿县主出来了,你让她过去帮我。就算是把刘老头给叫来,进度已经进展很快的情况下,那也还有十具呢!而且做完了,还要对尸体处理。有几具损坏的比较严重,还要让他们走的体面,整理遗容。” 说着,上官仵作眼睛睁大看过去。 “刚刚听来的消息,说是县主还会通过人的骨相来绘画出此人生前,甚至于年轻时候的容貌?” 大理寺衙门虽然是个官衙,该流传的消息却也相当的快。 秦灼露了这么一手,便果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衙门。 见谢沂温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上官仵作更为兴奋。 “那挺好啊!这一次打捞上来的尸体将近二十具之多,且多数都是失踪人口,想要找出这些尸体的身份,那对于大家伙的工作量来说,实在是相当的大。可刚刚好啊,县主如今有这等本事,那绝对可以帮忙解决很多问题。至少,大家得到了画像,那去失踪的地方问问,或者张榜去贴一下,想必也能知道一些线索。” 谢沂温眉头微皱,还没等他开口的,这边上官仵作又继续补充了起来。 “对了!更为重要的是,以后但凡有目击证人乐意讲出线索人员,不管是死者,还是凶手、嫌疑人的相貌之类的,那都可以把秦灼给带上,让她试着画上一画,这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减轻了多大的工作量!” 上官仵作感叹不已。 他们这些衙门里的底层人,干的活儿最多,却多数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典型。 所以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该干的活儿给干完,这才比较重要。 如今有秦灼在,她这能力可太行了,至少能解决大半底层衙门官差们跑腿、问话,撞大运的时间。 有了明确的目标,那这事儿还不好办? “依我看啊,你以后还得把这县主给好好地供着。这么好的女人,你这可是赚大发了。” 上官仵作的话,在他离去之后,还不停地在谢沂温的耳边盘旋。 他的手里捏着验尸记录,心底却始终不平静。 不多时,身后的门被推了开,秦灼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之后,只是短暂地诧异了下,便很快又回过了神。 “刚刚我正想找你的,你倒是来找我了。怎么样,问了朱徙明,他那边有可用的线索么?” 谢沂温从思绪中抽离,看着秦灼,点了点头。 “朱徙明说,朱徙亮走的时候,是带了朱徙雯一起走的。而且……在朱徙亮封着的房间里,我把一些好看的首饰描述给朱徙明听的时候,他认出了那首饰是朱徙雯的。” 秦灼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了。 “所以说,那个房间里锁着的确确实实就是朱徙雯了!” 而后,她又觉得有些古怪了。“可……为什么朱徙雯要被关起来?她又跟朱徙亮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么?” 谢沂温:“我已经派人把王孙给叫来。他正好与朱徙亮是隔壁,想必,他如果见过朱徙雯,应该能看着你的画认出来了。” 说着,谢沂温指了指秦灼手里的画:“你画了朱徙雯吧?” 秦灼点头。 谢沂温果然很聪明,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猜出来了自己手中的画画的是谁了。 “我画出朱徙雯也是这个打算。朱老太太确实对朱徙雯的失踪还耿耿于怀。如今知道朱徙亮死了,对于朱徙雯的下落,她自然更担心。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她大概清楚朱徙雯八成也遇害了。” “其实可以看出来,老太太是悔不当初了的。只是后悔也没什么用罢了。” 秦灼叹了口气。“当年所做的事情,她虽然没有直接地对这朱徙亮和朱徙雯造成伤害,可她却是助纣为虐,对于朱老爷子的行为不闻不问的,这才造成了惨案发生。” 谢沂温点头。 “我们现在只是调查出了焦尸的身份和家庭,可朱徙亮被杀,到底是谁做的,似乎还是一丁点儿线索也没有的。另外……还有朱徙亮宅院里的那二十具尸体。被抛弃于枯井中,零零碎碎的将近多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也许……朱徙亮的死相当有可能就与这后院枯井里的尸体有关系,也或者与上一个连环杀人案也有关系。毕竟,我们还发现了那一串牙齿。” 秦灼认同谢沂温的看法。 虽然现在的线索并不多,可冥冥之中却都在一处被发现,应该是有些联系存在,只是暂时没有被他们发现而已。 谢沂温与秦灼回到了大堂上。 朱老爷子就已经在等着了。 他搓着手,见到了二人回来,心中顿时放心不少,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的得意,径直上前问了起来。 “这个……既然已经可以证明死的人就是我儿,那我儿的那一处宅子应该就是我们朱家的了吧?” 第86章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购买得了 朱老爷子眼神中的贪婪丝毫也潜藏不住。 此时的他直接开口,显然对于朱徙亮留下的那一处宅院相当的好奇,也是很想将这个给占有了,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秦灼看着朱老爷子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 “正好,我也到那儿有公干,不如老爷子与我一道过去?” “在去之前,麻烦你们把这房子的过户文书给我写一写。大理寺应该会管这些的吧?”朱老爷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起了这个。 谢沂温摇头。“那是户部的事情,与我们大理寺无关。朱老爷子若是有闲暇的时间,可以去户部问问。大理寺只管断案,不论其他。” “是吗?” 朱老爷子听到这儿,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与秦灼。 “那走吧!麻烦二位带我到宅子看看。日后这可是我们朱家的宅子呢!” 怎么着,这也算是天降了一笔横财。 儿子死了,倒是所有的财富也不用想的,就完全都是他们朱家的了。 秦灼意味深长地与谢沂温对视了一眼,便准备了马车。 一旁的朱徙明急忙过来,搀扶着朱老夫人与朱老爷子二人上了马车。 秦灼还能听到这三个人在准备上马车时候的声音。 朱老爷子:“让你动作快点儿快点儿,你就是不听!慢慢吞吞的,等到了地方了,看你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我可警告你啊,你若是做事不得体,等我跟你娘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朱老夫人:“你说这些做什么?说这个能有什么用?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贼心不死,看到了儿子的那一处宅子便又起了贪念!可那是儿子用命换来的,你也别想就这么夺走它!我绝对不容许你拿着亮儿的宅子乱来!” 朱老爷子又不知说了什么骂骂咧咧的话,惹得朱老夫人又是一阵哀嚎。 这一家子此时也别提到底有多热闹了。 秦灼摇了摇头,眸色幽静如深潭。 她没死之前,大概也与这些人一个样,怕是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像是朱老爷子这样的贪婪无情的人,也还会有像朱老夫人这般懦弱无知的人。 一个冰冷似石头,一个面对自己孩子的死,竟然毫无一丁点儿的办法,整个人活的像朵菟丝花,只会软骨的攀附。 “这是验尸记录。上官仵作已经验完了十具,并做好了记录。”谢沂温的话打断了秦灼的感触。 秦灼接过了验尸记录,细细地翻看起来。 马车里稍显拥挤。 秦灼往日至多与白鹰或者金嬷嬷一道待着,倒还习惯她们与自己亲近。 可谢沂温这人高马大的,如今天冷又穿着狐裘,她与他一辆马车就只会显得拥挤的很。 她一时倒看不进去记录了。 孤男寡女独处在一辆马车里,近则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她一抬头便瞧见了这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白玉无瑕的面皮,还有浓郁的似墨般的长眉,以及泛着桃花,不动就含情的桃花眼。 秦灼低下头,倏地感觉到有几分紧张了。 她是个成年人了。 心智说起来也是有将近四十了,可女人嘛……看到好看的事物,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也生怕自己错过。 当年的她就喜欢谢沂温这般容色,如今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想一想,好像她的审美也从未变过一般。 就这么尴尬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秦灼都已经感觉自己在马车里快不能呼吸了,却听得长烟的一句提醒。 “到了。” 秦灼这才松了口气,她立刻起身,想也不想的立刻就从马车上下来。 期间谢沂温还想着要扶她一扶的,都被她给躲了去。 谢沂温的目光落到了秦灼的身上,不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下了马车,朱家人就立刻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尤其是朱老爷子,他一瞧见眼前的大宅院眼睛都放起了光。 “这……这么大的宅子啊!”朱老爷子兴奋地开口。 一旁的朱老夫人也跟着有些震惊,他们有想过自己儿子如今的情况,也大概知道他是顾得上自己生活的。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宅子竟然有这么大!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购买得了?”朱老夫人喃喃着道。 朱徙明则显得有几分犹豫,他并没有感觉到舒服,反而忧心忡忡的。“这些年,我这兄弟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他这……宅子是哪儿来的?” 这一瞧就得花不少的银子,可普通人哪里能有那种实力? 朱徙亮一无功名,二无本钱,想要在京都落脚就已经艰难无比,这一下竟然还有处这么大的宅院。 这……这怎么算起来都让朱徙明感觉不安。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宅子,才会让我兄弟丢了性命?”朱徙明不由得开口。 他这话才说出来,朱老爷子就一巴掌直接打在了朱徙明的背上。“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兄弟有本事,难不成你还嫉妒?他好容易能在外打拼,攒下这么大的基业,这是我们朱家老祖宗保佑,你不说说一些好听的,反而在这儿乱讲一气的,你想气死我啊!” 朱徙明顿时不敢继续开口了。 朱老爷子见他缩到一旁,这才勉强得意起来。 “你这混账,倒是连话都不会说,真是气死人!” 就在几个人都想着要进去的时候,忽然一旁又赶来了一辆马车。 谢大伯与谢二爷从马车上下来。 二人下了马车,也是打量起了这宅院,谢二爷满眼尽是赞叹之色。 谢大伯摸了一把胡子,正想说什么的,也瞧见了谢沂温与秦灼在一旁,于是连忙走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灼轻咳了一声,刚刚想要说清楚她来此处什么理由的。 谢沂温却是拉住了她,没让她开口。 秦灼狐疑地看向了谢沂温,却见这货面带微笑,对着谢大伯倒是很有礼貌。“大伯父可是前来看宅子的?” “那是自然!朱老那人靠我供养多年,他如今人走了,这宅院的情况自然该由我处理……” 谢大伯轻咳了一声,他的话才说到这儿,就被一旁忽然窜出来的朱老爷子给打断了。 第87章 就是……感觉有点儿晦气 “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这宅子该由你处理?你在做什么梦?这是我们朱家的宅子!怎么跟你这个外人有关系?” 谢大伯一懵。 他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一对年纪大的老人以及一位神情明显相当抱歉的中年人。 中年人神色紧张,将目光看向了谢大伯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谢大伯脸色一变。 无他,只因为这中年人的眉宇与朱老的长相太一样了! 这仔细看一看,也是能看出来两个人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犀利的目光落在谢沂温的身上。“你把他们家人给找着了?” 谢沂温:“嗯。” 嗯你大爷嗯! 谢大伯脸色极其难看。 谢沂温这个吃里扒外的,明明之前他就已经隐晦地提起过这朱老家的一切,他是要继承着的。日后定然是要将朱老的这一处宅子留给自己的。 却不想……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还是把这朱家的人给找来了! “怎么了?你们还在偷偷地说什么闲话?就是故意的吧?”朱老爷子一瞧不对,冷笑了一声,指着眼前的谢家人道:“刚刚瞧着这谢大人还要问你叫大伯?是不是故意是亲人了,才想着把宅子给偷偷地占了的?” 朱老爷子说着,冷哼了一声。“这宅子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如今死了,那这宅子也完全不用想,就是我们的。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别想着抢我儿子一分一毫!” 朱老夫人眉头紧皱,上前拉住了朱老爷子道:“你少说几句!” “我少说几句?凭什么?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家的好东西,那可就全没了!”朱老爷子一副炸毛的样子,不想让朱老夫人来劝他。 朱徙明赶紧走过去,苦口婆心着道:“父亲,您也别这么说谢大人。若非是谢大人将我们给找到,哪里有我们什么事?他若是想要私吞这宅子,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找我们过来认尸?” “光是县主那一手鬼使神差的画,能画到这种程度,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是县主帮了忙,咱们才能找到这机会。” 朱老爷子听到朱徙明这么说,气得眯起眼睛,牙痒痒的紧。 他目光阴冷,怒视着朱徙明。 “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就这么一点儿好处,就让你感恩戴德了?你还真是不知道好赖!” 朱徙明一噎。 这朱老爷子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再说什么都多余,而且还说了就会被挨骂。 他也只能缩了缩脖子,站到一旁去了。 秦灼等人此时算是看明白了,这朱老爷子在整个朱家就是一言堂。 他说了什么,其他的人连反驳都不能。 就在朱老爷子还要继续火大地发表意见时,谢沂温几步走了过去。 他径直说明了情况:“朱老爷子放心,这宅子你们朱家想要,那就是你们的,没谁会抢。不过你接手了也就接受了,可不能再反悔。”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朱老爷子是满意了,就是谢大伯的脸色有些难看。 秦灼挑眉,缓缓摇了摇头。 人这一生啊,还是有可能利益为上,多的是像朱老爷子这样的只认银子不亲的人。 “县主!你可来了!” 跟着上官仵作做学徒的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此时可顾不得迎接其他人,反而很兴奋地冲到了秦灼的面前。“上官先生可等了你好久了!” 秦灼点头。“好,我换身衣服,这便过去。” 谢沂温目送着秦灼离开,谢大伯眉头紧锁,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脸色依旧没那么好看,冷冰冰地开口直接问道:“怎么?你这当了大理寺少卿了,眼里就没有自家的亲人了?你真是的!这宅子给了我,我将它转手一卖,不是可以给你也分一些银子……” “你走什么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谢大伯本以为自己是苦口婆心,想要开口劝一劝谢沂温的,只是此时的谢沂温根本就没空理他。 反而将手一背,迈开步子就进了院子。 谢大伯眉头紧皱,一旁的谢二伯也走到了谢大伯的跟前:“这个谢沂温怎么回事?这宅子到底还是不是咱们的了?” 谢大伯冷笑一声。 “吃里扒外呗!还能怎么样!算了!不与他计较便是。” “走!咱们先进去瞧瞧!总不至于到了这儿就走,那成什么样了。” 谢大伯与谢二伯,还有朱家人都一并也进了宅子。 朱老爷子看向了谢家的两位长辈,还一个劲儿的得意洋洋,对于他们前来与他争抢宅子的行为,只觉得好笑。 这几个人或沮丧,或得意。 不过才进了宅子,就莫名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宅子里四处弥漫着的恶臭味儿,瞬间让几个人脸色大变,差点儿就没吐出来。 这还不算,四处站着的官差衙役们,那一个个神情凝重的模样,也让他们这两家人这一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什么情况?怎么我儿子的宅子里有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们守在这里想做什么?” “这个……不太清楚。”朱徙明听到朱老爷子问,只能摇摇头。 这种情况,他哪里清楚为什么。 朱老爷子看到了谢沂温与秦灼朝着后院走去,他的脚步也加快,立刻就追了上前。 “不行!我得过去问问去!” 朱徙明扶着朱老夫人也立刻追了上去。 他们十分无语,明明知道朱老爷子的行为引人反感,此时的他们却丝毫也没办法改变。毕竟,如今的朱老爷子说话做事特立独行,相当霸道,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谢大伯与谢二伯对视一眼,也连忙跟过去。 到了后院,那股子恶臭味儿愈发变得浓郁起来,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朱徙明的眉头紧皱,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果然! 待到推开了后院的门,穿过一条廊道,到了后院的空地处,他们所有人看到了一条条摆放的被白布给盖着的尸体之后,顿时惊呆了。 所有人瞬间傻了眼。 “这什么情况?”谢大伯喃喃着开口。 谢二伯吞咽了下口水,眉头紧皱,“不……不大清楚。就是……感觉有点儿晦气。” 第88章 出了命案的宅子,那可是凶宅 什么叫有点儿晦气? 简直是太晦气了! 谁能想到这么大的院子里竟然全都是死人啊! “天杀的!你们这些官差到底拿了我儿的宅子做什么了?竟然……竟然把旁人的尸首放到这儿来!简直可恨!” 没等谢大伯和谢二伯多说什么,一旁站着的朱老爷子直接怒骂开来。 他还没骂几句的,不远处一道年纪挺大的老头儿一瘸一拐地朝着此处走来。 “吼什么吼什么?这地方也是你们这些人随随便便地闯进来的?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那老头儿拎着酒壶子,红通通的酒糟鼻显得长相有些滑稽。 走过来明显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此时在这几个人面前出现时,让他们略微有些意外。 朱老爷子咬牙切齿。“规矩?这是我家!那就是我说了算!谁让你们把这些肮脏玩意儿摆到这儿来的?你们是当我朱家没人了,故意欺负上门儿的不是?” 朱老爷子直接就闹开了。 朱徙明劝也劝不住,只能站到一旁,此时只希望事情不要太大太麻烦,真的闹起来,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你家的?”老头儿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我还说是谁给我整了这么多的麻烦的,原来是你们家啊!我还没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及工钱呢!” 而后老头儿嘿嘿一笑,眼神中透露几分鄙夷来。 “说来,我还好奇着呢,谁家这么脑子有病,把自己家整个跟个义庄似的。” “看到了你这个老头,我这算是明白了。” 刘老头的几句话把朱老爷子给噎住了。 他还想说什么的,一旁有个衙差几步走了过来,极其尊敬地将目光看向了刘老头:“老爷子,您这别这样!这还有一具等着您验呢!” 刘老头冷哼了一声。 “着什么急!不就一具了!你们县主那丫头就已经过来了,倒是还不能让我歇歇?不过喝两口酒,暖暖身子。这种天在外头冒着雪验尸,是谁都要被冻坏掉。” 衙差听到刘老头这么说,一时也无奈。 “你们做什么的?没什么事赶紧离开!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衙差此时注意到了朱老爷子一家人,立刻就开口驱赶。 刘老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他们是这宅子的主人,刚刚还想把我们给撵走呢!说实话,我老头儿还巴不得赶紧走呢。就因为多喝了县主两杯酒,这人情倒是不好还了。” 衙差一听这话,将目光看向了朱老爷子等人,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嫌恶。 “原来这是你们家的宅子!看来你们个个都是连环杀人凶手!这等凶宅都敢留着,八成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大理寺的衙差只是这么一句话,便立刻将朱家人给整懵了。 朱徙明连忙解释道:“官爷!我们朱家向来和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什么连环杀人凶手,这怎么可能!” 衙差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行了行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清白的,那也得让大家伙儿好好地查上一查,才能知道答案。这可不是你们随便说上一句两句就能撇清的。” 朱徙明脸色一白。 朱老爷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衙差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叫凶宅? 难不成……朱老爷子此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连忙开口问道:“这个官爷,你说的这凶宅……什么意思?难不成……” “什么意思!这既然是你们家的宅子,那你们回头就找大理寺好好地解释解释,这三口枯井里的二十具尸体都是哪儿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朱老夫人头一懵,她抓紧了扶着自己的朱徙明的胳膊,“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说在我儿子的宅子里,发现了二十具……二十具死尸?”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们到这儿干嘛来了!又不是闲的!”衙差的确认直接让在场的众人彻底脸色大变。 “凶……凶宅!死了……死了二十人?” 朱老爷子语无伦次,双手于此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 谢大伯与谢二伯在一旁站着,听了这话,他们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刚刚他们还觉得谢沂温做事不靠谱,竟然把他们往火坑里推的。这会儿真的听到了这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还好,还好。 刚刚跑出来认宅子的不是他们。 谢二伯拽了拽谢大伯的衣袖。“这什么情况?你不是与朱老的关系还不错,为何他的宅子里会有这么多死人?难不成……” 谢大伯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别说这事儿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还能不跟子凉说?他那个性子,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咱们全家都给大义灭亲了的。” 谢二伯哦了声。 他叹了口气。“你总说子凉这人冷漠无情,可此次的事,你却不得不承认,若非是他,你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谢大伯眉头紧皱,没再吭声。 朱家人这算是吃了个大亏。 朱老爷子总想着占一占儿子的便宜,想要占了这一处的宅子,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反而被整得异常的麻烦,倒是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了。 出了命案的宅子,那可是凶宅! 别说想要卖出去,那就是自己人前来住着,都是一样的嫌晦气。 “我说这谢大人为何这么容易就把宅子给我们了,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分明就是故意在给我们挖坑,就等我这一把老骨头掉坑里。” 朱老爷子气得破口大骂。 谢大伯一听这话老不得劲儿了,几步走了过去。“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的?我那侄子做事有板有眼,向来刚正无私,什么叫给你挖坑?你是谁啊,你配吗?” “你!”朱老爷子眼睛顿时瞪圆了。 谢大伯冷笑一声。“呦!一开始想要宅子的是你,现在瞧见这宅子出了问题了,就赶紧想跑,还想把脏水泼到身上,你当大家都是眼盲心瞎的,真没瞧见你的不要脸?” 第89章 我怀疑杀人凶手是有龙阳之好的 谢大伯早就看朱老爷子不顺眼了。 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就他自己是对的。 极度自私,而且贪财,比自己都要过之而无不及。关键还欺负他侄子? 谢家的人便是内部自己争吵,那也需关上门来自己解决,如何能让旁人骑到头上来? 朱老爷子被谢大伯给气得够呛。 他往日就是个窝里横的,外人若是真厉害,他倒反而不敢开口,生怕惹事。 这会儿明明被谢大伯几句话给气得要死,却偏偏就一句也不敢回应,只气得想装晕。 谢大伯吵得意了,也就没再继续,直接拉了谢二伯走人了。 他们二人本就是过来看看这宅子的,如今宅子也瞧了,倒也没别的借口在此处拖延,倒不如离去。 朱家人瞧了半天,也灰溜溜地离去了。 当然,朱徙明也是少不了被朱老爷子一通埋汰,各种辱骂也没少。 “这朱家的,瞧着真不是个东西!朱老爷子什么人啊这是!那个朱徙明看起来还挺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呗!想一想若是朱徙亮这宅子里的死人都是他杀的,你还能觉得朱家人良善?” “嘶——你快别说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感觉今儿个这晚上是甭想睡了。一闭上眼,就是那一张张死人脸,妈呀!多少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了。” “……” 衙门中人都不停地闲聊着。 而此时的秦灼则与刘老头一道进入了验尸的过程中。 两个人很认真,也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刘老头休息时,倒注意到秦灼验尸的手法竟然与他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亲手交出来的一样。 有些细节和规则,那竟然都是一模一样。 刘老头有时候还真挺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缺失了,所以才导致这种现象发生。 “真是怀疑……我在什么时候偷着偷着的,就给自己收了个徒弟。” 秦灼察觉到刘老头的疑惑,她也来不及做什么解释,当然就算是解释了,刘老头也不一定相信。 只能更专注于验尸,把所有的重点放到尸体上。 就这么在秦灼与刘老头的帮助下,验尸速度极大的极高,总算到了深夜之前,一人手边也仅剩了一具。 衙门熬了大锅饭,叫了他们三人一起前来用膳。 “……不知道是谁想的!他们三人都面对着二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整天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胃口吗?” “还吃的是大锅饭,下点儿面条青菜也就行了,谁有毛病啊,往里头还加了肉之类的……我……我特么一点儿都吃不下!” “我也是……看着就恶心。还有我明明都已经洗了手了,却还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儿,这种味儿太冲了,根本就不能消失,真是太恶心。” 衙门的官差们,个个都开始吐槽。 倒也不能怪到他们的身上,面对着二十具尸体,还能这么冷静地一起吃大锅饭的,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 显然大理寺能人还是多,确实还不止一个。 官差们都觉得自己吃不下,却不想倒是还有人吃的香! 谢沂温最先打了饭,然后到了不远的廊道处,拿了个馒头就着大锅菜吃。 他刚刚吃了几口,上官仵作与刘老头,还有秦灼也一并都打好了饭,过来一道吃。 几个人不仅吃的好好的,而且还吃的香香的! 他们四人算是离尸体最近的人了,那种最是恶心人的场面,他们挨的最近。 如今倒像是没有受到尸体的影响,反而吃的最香。 众衙差都看懵了。 大理寺四大猛人啊这是! “你们大理寺的伙食还不错,这饭里还能有肉,我这好久都没吃过肉的人,总算沾了一次光。”刘老头吃的满嘴流油,直喊香。 谢沂温瞅了他一眼,淡然道:“若是你爱吃,可以随时到大理寺来。我给你一份差事。” 刘老头叹了口气。 “我这个死老头,没那个好福气,过来帮个忙行。可要是让我给大理寺干活,那却不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是要开口说话的,最终却沉默了下来。 秦灼拍了拍刘老头的肩膀,而后把自己碗里的一块大肉夹到了他的碗中。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您老啊,就配有这种福气。” 刘老头怔怔地看了秦灼一眼,一时奇了。“我说你这个县主,怎么奇奇怪怪的。” 秦灼笑眯眯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 “可还要锦绣坊的好酒?” “要啊!当然要!” “那就别感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有酒就喝,有肉就吃。只管今宵伴月醉,哪管他人是与非!”秦灼煞有其事着道。 刘老头一拍大腿。“这话好!符合我的性子!我还就喜欢这样痛快的日子!来来来,喝酒喝酒,吃肉吃肉!” “哈哈哈哈——” 刘老头继续闷头干饭,一旁的上官仵作摇了摇头。“疯了疯了。” 他瞅了一眼刘老头,这才看向了秦灼。 “现在这些尸体都被咱们检查的七七八八了。你们如何看?可有什么见解?” 刘老头没吭声,只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谢沂温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竖起耳朵细听。 他们如今倒是不约而同地都想听听秦灼的意见。 秦灼莞尔,唇角一勾,浅笑道:“目前所检查的尸体共十七具,全是被勒死后抛尸,死的皆是男性。年龄在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之间,身上都有被捆绑挨打的痕迹,而后庭部位及阴部都有损伤,他们定然在生前遭受过虐待及性侵犯。所以,我怀疑杀人凶手是有龙阳之好的人。” 刚刚还算吃的下去的谢沂温,听到后庭部位及阴部,手指不由得一缩,目光微微凛然。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 第一次深切地察觉到秦灼好像一丁点儿都不避嫌。 这些尸体都被她细细地检查过,她还看了……那里的部位,而后给出来的答案也丝毫不避讳! 这……这还像是一个当朝的贵女县主么? 第90章 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人物呢!笑死个人 “我与你的看法一致。”上官仵作对着秦灼竖起了大拇指。“这人的手段残忍,凶狠毒辣。人命在他的手中,已经不是人命,而他很享受他的行为。” “我发现那些侵犯和虐待的行为,不仅仅生前有,就连死后也……一样。” 上官仵作摇了摇头。“此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秦灼点点头,她因为参与了尸检,对于这点评价已然是感同身受。 “应该说他是一个被欲望裹挟,已经失去人性的禽兽。能一连杀死这么多人,此人已然没有了理智。我怀疑,他若是没有被抓住,应该还会继续犯案。” 刘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当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是吃不下饭,却不想还有些人在活着,还要遭受这等残酷的对待,确实令人感觉唏嘘。”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秦灼。 “县主,你可有线索?或者说……你可有点怀疑的对象?” 秦灼摇了摇头。 “我本怀疑是朱老做的。可目前从他的人生经历来讲,他的姐姐备受折磨,也许会让他仇恨男人,但是不至于会做到龙阳之事。这种行为,应是与生俱来亦或者后天训练。尤其在极小的时候……便也会遭遇过龙阳之事,以至于会在长大后拥有这种心理,对于男性起了报复及不可说的念头,这才做出此等可怕行径。” “所以,朱老不符合凶手画像。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只是我们的线索虽然有一部分,画像也有,但是还没有合适的嫌疑人出现过。” “另外,从这十七名死者身上被虐待的伤口来做比较,可以得出凶手是男性,身高中等,体型微胖,力气稍大一些,还有这个……” 说着,秦灼转身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取了刚刚她发现的一小处细节物品拿过来。 “这个就是我刚刚检查发现的。这是死者衣领上的一部分,上面这一处很清晰地显现了一点类似颜料的物品,我一开始就在想是什么,始终都没想到,只是就在刚才我忽然之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谢沂温看了过去,忽然开口道:“是油彩。” 秦灼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 “对!就是油彩!” 而后,她很认真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好奇。 “你怎么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是油彩?” 谢沂温:“我不但知道这个是油彩,可能我还知道它从什么地方来的。” 说着,谢沂温走了上前,弯了下腰,低头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秦灼手里的油彩,而后将她的手拉向了他的鼻尖。 秦灼的手微微一颤,心跳瞬间加速。 此时的她瞬间有些尴尬了。 这谢沂温此时想做什么呢!这一瞬间让她很尴尬的好吧! 就在秦灼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谢沂温此时却开口了。 “我用过画笔作画,也与戏子们打过交道,这东西闻着还带着香气,自然不是作画用的,反而是明月楼的一种香膏里混出来的味儿。” “这种香膏的味儿很浓,带着点儿桂花的味道,闻着很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就是明月楼特有的香膏,用来给明月楼戏子们画脸的。” 谢沂温把话说到这儿,忽然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此时注意到一个重要的点! 明月楼戏子! 秦灼点点头。“你这样说就很合理。戏子中往往会有一些演反串的,他们自小就被严格要求,唱念作打都得样样精通。而且实力好的戏子们登台演出,最是需要得到贵人们的打赏。若是有些贵人有些说不出的癖好,嗜好龙阳的,难免会有一些戏子会为此而沉沦。” “所以,明月楼的戏子就是我们接下来突破的重点!除此之外,还需要询问四周的邻居街坊,看看朱徙亮有没有出入过明月楼,或者认识有明月楼的戏子!” 秦灼这话说出来,令衙门众人个个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这个连环杀人凶手,他们可是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一开始还以为会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的。 谁能晓得竟然可以通过尸体上一丁点儿布料上的油彩得到点线索,这也确实不大容易。 “好!等你们将剩下的三具尸体都验看完,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查明月楼!”谢沂温声音沉稳有力。 他始终不冷不热,不急不躁,莫名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秦灼点点头。 “好。” 用完了晚膳,也算小小的休息了下,秦灼验最后一具尸体的动作加快。 当然虽然很快,却也很细致,保证并不会忽视任何一处细节。 只有熟能生巧,秦灼的验尸水平已经自成一体,从头发至脚趾每一处细微的地方,她都会注意,争取不放过一丁点儿的线索。 秦灼很快就验完了,去洗手换衣服的时候,白鹰就在一旁等着了。 白鹰看到秦灼这么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 “您这也真是的,就没见过旁人能像你这样废寝忘食的。金嬷嬷找下人传话来了,说是等了很久很想你,让你晚上务必早点儿回去。” 秦灼的头微微疼了些。 她倒是想要把自己的事业发展好,却遇到了这么一个担心她、操心她的人。 可她却也不能只顾着事业,再不管金嬷嬷,那也并不是她想要的。 “好。等下我就回去了。” “对了,除了您自己回去,还得叫上县马一道回去。金嬷嬷说,太后娘娘都担心您与县马之间的感情了。说是还派了司礼太监前来,说是要监督您与县马圆房,这个您就得自己处理了。” 秦灼:“?” 什么? 圆房? 秦灼的手哆嗦了下,此时的呼吸都感觉有点乱了。 这什么情况?以前可没有过这事儿啊! …… 谢沂温换好了衣服,在马车里等着了。 白鹰站在马车前,也等着自己家县主安排完事情再过来。 她看了一眼谢沂温,之后又很快将目光移了开,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着道:“有些人真是不识好歹,配不得旁人掏心掏肺的付出。” “也对自己是个癞蛤蟆的认知不清楚,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人物呢!笑死个人。” 第91章 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大 谢沂温愣了下,并不言语。 白鹰将秀眉一皱,对于这位县马更没好脸色。 不多时,秦灼换了衣服出来,白鹰这才喜笑颜开地过去迎接。 “县主,你动作可真慢!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还要跟着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人站在一起,我这属实是别扭。” 白鹰与长烟差不多。 二人就是护主狂魔,而且还是主子的毒唯。 双方除了站队自己家主子之外,他们可并不想跟另一位主子关系好。 秦灼听出了白鹰的怨言,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可真是皮。” 白鹰冷哼:“皮什么皮!县主可别开我玩笑了。也就金嬷嬷想要让您与县马好好过,还乐意听太后娘娘的话,放到奴婢身上,奴婢可不乐意!” “县主,您说说,您也是有银子,也有权势。还又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做,何苦又非得要嫁人?这不是瞎折腾自己么?” “放到婢子身上,属实是不乐意的!而且谁来为难我都不行。” 秦灼听着白鹰这么说,拍了拍她。 “行了行了!你再在这儿唠叨一会儿,怕是我们就要回去晚了。等会儿晚了,你是不是还想挨金嬷嬷的骂?” 白鹰闻言,这才罢休。 金嬷嬷脾气可不怎么好,逮着谁都骂。 若是让主子真的晚归,怕是她可真没好果子吃。 谢沂温被白鹰一顿埋汰,他自己没什么反应,倒是让秦灼感到有些失礼数,于是上了马车之后,她主动向谢沂温道歉。 “白鹰脾气过于硬了些,但是其实并没什么坏心眼儿,她都是为了我。” 谢沂温轻嗯了声,而后眯眸道:“她是为了你,却不想你与我夫妻和睦,是你心底也不大愿意了?” 秦灼:“……” 她被谢沂温这么一问直接问住了。 这谢沂温倒是会一针见血的问问题。 秦灼又不好直说的太明白,只能打哈哈。“还好吧,我们现在这样不挺好的。” 做个互相扶持的同事,彼此相敬如宾,也比冷漠以对,视对方为仇人来的好。 多少年了,她都不曾与谢沂温这么平和地说说话、聊聊天。 如今这样,就挺好。 谢沂温看着她,忽然心头又是一缩。 马车在路上行驶。 白茫茫一片的雪,让车里显得更冷。 不过这也比在雪地里站了大半天验尸来的舒坦。 秦灼将马车的帘子掀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黑色的夜空,显得静谧无常。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白天她站在雪地里验尸时的场景。 白色的雪与红色鲜艳的血将一片大地沾染成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个时候的景,好像给了秦灼奇怪的错觉。 漫天雪白的静物中,天地之间就好像只留下了她一人和一堆死尸。 尸体躺在桌子上,被白布盖住,周身都是鲜红。 嘶—— 秦灼不由得打了冷噤。 她的目光很快从马车外收回。 黑夜让外面的黑显得恐怖阴森,仿佛巨兽在阴暗的环境中喘息。 她微微闭上眼,心下升起一阵狂躁。 “你看起来有些不怎么好。”谢沂温的声音很快在此时响了起来。“在想什么?”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回过神来。 “没什么。” 她松了口气。 刚刚的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状态,那种全世界独剩她一人的孤独感,令她感觉到不安。 她眉头微锁,记得老和尚曾经对她说过。 人若是独自一人待久了,心会生出魔障。尤其还是她做这一行破案的,所见到的世界太过于黑暗,人性只能比想象中的还要更肮脏恶心。 她在检验尸体之时,也好像得知了一部分人的人生。 就好像是这一次死去的十七人。 虽然亲手检验的尸首没那么多,不过……每一具的情况她都有关注。 这些尸体上的细节,包括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处不生动,也无一处不在告诉她,他们生前遭受了什么。 “是不是今天验尸验得多了,心里不大舒服?”谢沂温看向她,竟然准确地说出了秦灼的心事。 秦灼抬起眼皮看向他。 谢沂温压低了声音。“你回去若是还是觉得放不开,忘不掉,那就抄抄经书。再不行,明天可以去庙里一趟。” 秦灼张了张嘴。 “你让我去给神烧烧香?” 谢沂温摇头:“不是,骂骂那些庙里住着的老爷们,他们个个都不干正事,让他们把吓唬你的恶鬼心魔都给收回去。骂完,你就好了。” 秦灼:“……” 她完全就不用骂的,这会儿听到了谢沂温这么说话,她这心底也就还挺舒服了。 她忽然之间有些好奇。 “你怎么知道这法子?”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我就是干这一行的,什么事情都经历过。经历最多的,应该就是这种见死人的场景。你这还好吧……我被吓到过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在水里找凶器的时候,摸到了一具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的巨人尸。” 说着,谢沂温挑了挑眉。“就是那种在水里泡发了的尸体。那真的是……看上一眼就令人心生噩梦。” “关键是那时候,我看到的是四具,还正好将我圈住。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秦灼:“……” 她原本之前还觉得有些抑郁和恐怖的幻觉,在谢沂温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就忽然好像没那么大的问题了。 至少,她还没有在水下被一群巨人观的尸体给围起来。 想一想,自己在水底呼吸不过来,有窒息感之时,往左一个瞪大了眼睛巨人观尸体,再往右又来一个! 然后环视了一圈,几乎没有逃生之地。 那简直就要把人给吓死了! 秦灼同情地看了谢沂温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经历过这种事。” 谢沂温浅笑,目光幽深。 “没什么,人生在世干咱们这一行的,没什么太大的能力,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大。” “还有就是……学会与这些尸体交朋友。他们有他们想说的话,只是无法告诉别人,而只能告诉我们而已。”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心倏地一跳。 第92章 双脚穿着绣花鞋冻得冰凉 没多久,马车就到县主府了。 两个人下了马车,金嬷嬷又果然领了一群人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一瞧见秦灼从车上下来,金嬷嬷就立刻捂住了鼻子。 “这什么味儿!真冲!” 秦灼笑眯眯地看向了金嬷嬷。“还能是什么味儿?” 金嬷嬷叹了口气。“我的宝贝县主啊,你这……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这这……以后不得……” 说着,金嬷嬷白了站在一旁的谢沂温一眼,而后声音抬高了几分。 “县马,老奴也不是说你的。你既然是与县主一道出去,那就得帮忙照顾着,怎么能让县主做那种苦力活儿?” “还有,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能出现在县主的面前,晃在县主的眼前,这算什么事儿?” 金嬷嬷一边吐槽着谢沂温,一边领着几个人朝着秦灼走去,开始给秦灼披上衣服,往她的怀里塞热腾腾的手炉。 秦灼虽然觉得谢沂温这会儿属实有点儿可怜,却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好话。 而且…… 她被塞了手炉之后,手确实是暖了许多。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雪地里无人搭理的谢沂温,只能在心底对他说一声抱歉了。 她叹了口气,倒也难怪谢沂温当这个县马当的不顺心。 他也不是一家之主,他也不能融入她们。 这种日子过得时间久了,自然过不好。 秦灼倒觉得重生了一次之后,许多的事情,以前她还瞧不明白的,这一回倒是彻彻底底地理解了。 金嬷嬷与侍女们簇拥着秦灼入了暖阁。 谢沂温也跟着过去。 进了暖阁之后,热气直扑而来。 满屋的红色映入眼帘,多的是喜气洋洋的布置。 同样是红,他们之前所经历的是冰冷的死亡,而此时所站的位置却是温暖的新婚。 谢沂温之前都没怎么注意到这暖阁里新房的布置。 他之前相当的厌恶,如何能对此处心生满意? 可如今心态转变,再次进来,倒对此处多了点不同的感触。 变的从来都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县马!”忽然,金嬷嬷的声音冷了起来。“县主她的脚都冻红了!” 金嬷嬷忽然而来的声音,打断了谢沂温的思绪,他不由得将目光看过去,而后眉头紧皱! 目光落在秦灼的一双脚上,他的目光一凝,眼底寒光骤现。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看过来的眼神,尴尬地连忙将脚一缩。 她埋怨地看了金嬷嬷一眼。“嬷嬷你……” “这只是我自己的原因,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你如何叫了他?嬷嬷责怪我就成了,又要不顾对错,去扯县马头上了?” 金嬷嬷一听这话,立刻恼了。 “什么叫不顾对错?他乐意不乐意,存心不存心,被逼的也好,是自己主动的也罢。他如今就是你的相公,是公告了全天下的平阳县主的县马!这人人皆知,他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便该护着你,守着你。哪里能让你出这档子的事!你瞧瞧……你的脚都冻伤了。” “县主你打小就怕冷,那雪窝窝里何等的寒,嬷嬷在的时候都不敢让你触碰,生怕再冻着你的手你的脚。嬷嬷护了你十几年,未曾想如今你翅膀大了,倒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了!” 金嬷嬷说起来确实也生气。 生气当然是有的,不过更多的当然是心疼。 秦灼感受到金嬷嬷的心酸,顿时也不辩解了。 她只想着赶紧哄一哄金嬷嬷便罢,却忽然注意到谢沂温快步走了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脚看,眉头深锁,神色阴冷。 秦灼连忙道:“你别在意嬷嬷说的话,她不过就是说着玩儿的。我这脚也没多大事,抹点药膏就好了。” 白嫩的如豆腐一般的细皮上,如今红彤彤一片,扎眼的很。 秦灼娇生惯养,生来就是县主,确实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也并未在这么大冷的天站在雪地里受冻。 可如今…… 她却为了破案子,硬生生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双脚穿着绣花鞋冻得冰凉,还不肯说一句。 谢沂温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心底像是有根针在不停地戳着扎着,那般的疼,也是那般的难以忍受。 谢沂温的手缓缓地紧握成拳,他想要说什么的,最后嘴唇翕动了下,依旧没说。 只是蹲下了身子,接过了金嬷嬷手里拿着的药膏。 “既是我的错,我来帮忙抹药。” 金嬷嬷想要辱骂的话,此时忽然一噎,倒是不再开口了。 谢沂温能有这种表现,倒也不至于让她继续在一旁啰嗦。 更何况……金嬷嬷本就想要让他们夫妻之间能好好相处。 之前的谢沂温总那么一副高傲的模样,对于自己家的县主始终是爱搭不理,一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总显得县主本人就是在倒贴似的。 这一次,好像还是谢沂温头一回主动地想要与县主相处。 虽然谢沂温这一次的行为令金嬷嬷着实不满,可又一想县主的情况,她还是忍了。 “请县马照顾好县主。” 金嬷嬷起身,对着周围的侍女们摆了摆手,众人很快退下。 等到暖阁里就剩下了谢沂温与秦灼两个人,秦灼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刚刚嬷嬷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把药膏给我,我泡了脚就自己抹药。” “脚生冻疮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灼这话并没说错。 她见识过那些因为饥饿冻死的人,还见识过无数大雪天光着脚只穿着草鞋的穷苦百姓…… 他们身上何止是有冻疮,更多的还有生存的无奈。 比起那些,她也不过就是冻了一次脚,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秦灼是这么想的,可谢沂温却并不一定。 他径直把药膏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而后握紧了秦灼的脚踝,将她的脚按入了脚盆里。 入手的冰凉,让谢沂温眉头紧皱。 滑嫩酥软的触感,却又令他的心猛地一跳。 如玉似珠,秦灼倒是真的长了一双漂亮的嫩足。 只是轻触那么一下,便能令人销魂蚀骨。 第93章 这脚疼么? 秦灼心底虚了不少。 “你这看什么呢!” 说着,她就很快地想要将自己的脚收回来。用力抽了抽,对方却没什么动静。 秦灼眉头紧皱,此时心情瞬间不好了。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秦灼一时有些懵住了。“你…你放开我的脚。” 她抬起眼皮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没放开,他沉默了下,声音略微沙哑地开口问道:“这脚疼么?” 秦灼:“…” 她这心猛的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这男人。“不疼不疼!” 她立刻尴尬地说了句,而后径直从谢沂温的手掌中,将自己的脚抽回。 只是… 依旧没抽动。 秦灼的脸瞬间红了。此时的她更为紧张,又忍不住开口埋怨了起来:“你这有话就直说,这到底想做什么…我的脚没什么事,真的没事,就是红了而已,不碍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谢沂温不慌不忙,一手扶起秦灼的脚,一手拿着药膏开始抹药。 秦灼又无语了。 可她想挣脱的,却又毫无办法。 这男人的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就凭借她这么点儿力气,那估计是别想有能力挣开。 秦灼咬着下唇,嗔怒地瞪向谢沂温。 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怕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毕竟人家只是给自己抹个药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这般反而显得有些故意找事儿,倒是仿佛是她没事找事。 罢了! 忍了算了。 人家也许只是帮忙涂个药,也有可能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既然想着与谢沂温撇清关系,那就只当是医者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 秦灼想通了,也就没刚刚的紧张情绪了。 等着谢沂温将她的药给抹完,她平静地说了句:“谢谢。” 谢沂温的目光看向秦灼。 “不客气。” 这次秦灼再把脚收回,谢沂温就没有再继续抓着了。 他没吭声,不过起身坐到秦灼身旁的椅子上时,手指不由得弯曲了下。 手心似乎还有刚刚的那种嫩滑冰凉的触感,这让谢沂温眼底幽光乍盛,心思在此时浮动不已。 秦灼喊了一声:“嬷嬷!脚洗好了!” 金嬷嬷很快开了门进来,白鹰在她的身后也小心地跟着。 进来之后,金嬷嬷带着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谢沂温与秦灼,笑容满面的样子令人秦灼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白鹰则皱着眉头,看向谢沂温的目光就像看着个仇人。 “既然抹了药,那就早点儿睡觉。你们两个最好早点休息,我在外头等着你们叫水吩咐。” 金嬷嬷笑眯眯地开口。 这回倒是没有刚刚看到秦灼冻脚时候凶巴巴的样子了,不过这种体贴的模样,却是让秦灼感觉更为恐怖。 什么叫“叫水”吩咐? 好好的,她跟谢沂温两个人在房间需要个什么水? 说白了,不就是在影射要让他们二人圆房呗! 可秦灼此时也不能拒绝。 真的违背金嬷嬷的意思,还指不定金嬷嬷会如何恼怒生气。 倒也不如顺了她的意,先不吭声。 金嬷嬷让白鹰端着洗脚水出去,临走完,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 秦灼与谢沂温面面相觑。 秦灼干咳了下,假装自己不是那么尴尬。 “这个都是金嬷嬷自己的决定,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如今心思都在破案上,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儿女情长的。我也是。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咱们也只能互相忍耐忍耐。” 谢沂温眯眸,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良久,没有回应。 秦灼揉了揉眉心。 谢沂温的性格内敛,为人冷漠,不爱与人交流沟通。 这种做事风格,没少让她上辈子吃苦头。 瞧瞧,又来了! 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 干脆不猜! “我想睡觉了。”秦灼起身,穿上舒适的绣花鞋,就要往床上去。 谢沂温看着她,注意到她因为鞋子没有穿好,走路哆哆嗦嗦的样子,眉头微皱,直接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 秦灼差点儿没有被这家伙的行为给吓到,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压低了声音,隐忍着些许的恼怒:“你做什么呢!” 谢沂温挑眉:“鞋子会被踩坏的。” 秦灼:“?” 什么鬼? 她来不及反抗的,没多久就被抱到了床边,而后谢沂温也坐在了旁边。 两个人排排坐着,秦灼有些懵。 “谢沂温,你怎么…” 她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说这家伙的不对劲,于是话只说了一半,便转了话头:“你今天的表现也太不像你了。” 谢沂温挑眉看向她:“彼此彼此。自从成婚之后,你也表现得很不像你。” 秦灼一噎。 她自然是因为重生了,想法与以往不同。做事才会变化很大。 可是谢沂温这货又没有重生,他现在摆出这副模样也太奇怪了! “我不太明白你想做什么。”秦灼眉头微皱,决定直接开口问他。 谢沂温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不过作为一起破案的兄弟,我也不能不顾及你们的身体。如果你的脚真的被冻坏,或者受伤了,那我去哪儿找这么好的神探来帮我破案。”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愣了下,回过神来,她心底舒坦了。 原来他不是跟自己玩儿暧昧啊! 那就好,那就好! 她是真的不想再涉及什么感情,也不想随意地去猜测一个人的心思。 那种日子太难捱,倒不如如今这般他将自己当成兄弟。 秦灼于是眉眼带笑起来。“这敢情好。说的对,我们是兄弟!你早这么说就好了,差点儿就吓到我了!” 谢沂温:“…” 他定定地看了秦灼一眼。 这一刻是真正的确定了,眼前的女人警惕性高,就连对他亦是如此。 心理防线建立的似乎谁也攻破不了。 可是…为什么? 又是什么时候,那个曾经追着他拼命跑,爱他爱到可以奉献所有的县主,开始变成了这般模样? 谢沂温移开目光,建立好与秦灼之间的边界感,让她尽量感觉舒适与安全,而后这才缓缓道:“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第94章 她一大把年纪,我何必跟她计较 秦灼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我没有。” “若是你说的没有,那你如今的脚是什么情况?金嬷嬷总不会那般大惊小怪地咋咋呼呼。”谢沂温不冷不热着讽刺。 秦灼张了张嘴,目光看向谢沂温一脸疑惑。 “你刚刚见到金嬷嬷那么怂,我还以为你不敢说她坏话的。” 这会儿没见到金嬷嬷,倒是会几句话说着讽刺给人听了。 谢沂温挑眉。 “她一大把年纪,我何必跟她计较。况且,她出发点全是为了你好,又不是故意针对于我。我对她没什么恼的。” 他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人吵架。 金嬷嬷这样的人心眼儿实诚,有郁闷的地方就直接开口,倒也不会背后给人穿小鞋,没什么好说的。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度。”秦灼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逐渐轻松之后就开口开起了谢沂温的玩笑。 谢沂温轻嗯了一声。“还好。我不过不多听旁人说闲话罢了。话说多了毫无意义。” “我这个人只关心别人做了什么,而不关心他们说什么。我们都是破案子的,还不清楚人心隔肚皮,许多话都是作不得真的么?” 秦灼心想,那倒也是。 罪犯之所以是罪犯,多数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让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很难,就算是罪证确凿,他们临死前也会辩驳说自己冤枉。 人性也如此。 谢沂温见过那么多的罪犯,可以说他这个人早就已经有自己的那一套思维,真的算起来,旁人还就真就影响不了他什么。 这也难怪他不在乎金嬷嬷对他的不敬。 “你不是困了?那就早点儿睡。”谢沂温忽然转了话题。 秦灼啊了一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哦了下,身子往后一仰,躺在松软的被子上。 她应该想到的,谢沂温这个人可是个正人君子,她与他相处了二十年,这人的脾气性格她也早就已经摸透了。 他可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而且还挺坐怀不乱的。 况且……二十年的相处,他都对她毫无欲念,这会儿她在他的面前倒也不必守什么男女大防。 平白无故的倒显作的很。 秦灼后来二十年的经历,外加上已经是四十来岁人的心态,对于以往十来岁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暧昧期早就已经免疫了些许。 也许她还会因为与男子说话脸红心跳,却多数因为紧张的缘故,真的算起来,她是早就知道了男人的套路,也早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娇羞感。外加上,她在后来那些年孤苦伶仃的经历中,与男子一同和衣住在屋檐下,与乞丐一道挤在一个破庙中,那种生活都经历过了一通。 如今倒也没觉得怎样了。 秦灼放松了下来,一身的疲惫猛然席卷而至。 狂风骤雨般的一天总算雨歇风停,验了那么久的尸体,体力透支的后劲一上来,她就有止不住的困意了。 好在金嬷嬷刚刚还帮她泡了脚,如今对谢沂温放下戒心,屋子里又是她熟悉的安全感所在地,她的困意很快就滋生而出。 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一回头,秦灼就已经睡去了。 谢沂温是有些意外的。 他坐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想什么好,只是莫名的那种焦躁感又开始滋生。 谢沂温目光紧盯着床上已经陷入了深睡眠的秦灼,神色意味不明。 看了一会儿,他眉头微锁,几步走了上前,很快将被子搭在了秦灼的身上。 她……倒是对男人一丁点儿戒心都没有。 旁人说什么,她还就信什么。 谢沂温看了秦灼良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底痒痒的。 情绪开始从一开始觉得秦灼此人变化太大,变成了……她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细嫩,脸上白净无瑕…… 再从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县主又到了头发也养得又长又茂密……脖颈的皮肤都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平静的呼吸令胸口一起一伏,让她身上有一种藏不住的魅力,这一刻馥郁芬芳的味道也自她的身上传来,头发上好闻的头油香膏令人心醉神迷。 谢沂温看着看着,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时眼前女子平躺于他的面前,毫不设防,又在如此私密的暖阁洞房之处,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一刻竟如同一道美食在前,不由得食指大动。 忽而,他又紧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 他不该的…… 县主从未真正的喜欢过他罢? 少女所谓的心动,又能持续多久? 不过一时戏言,仿若桃花一现。 她终有一日会明白,人心会抵不过现实的。 …… 猛然自睡梦中醒来。 秦灼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回过神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现在还在暖阁里。 “该死,今天该去问案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确实太累了。 验尸将她整个人的精力都吸干了仿佛,所以昨夜不知不觉地就在床上睡着了。 虽然有点懵,不过显然这一觉睡饱,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县主。该洗漱了。”就在秦灼还有些懵着的时候,门被推了开,白鹰走了进来。她端着洗漱所用的物品,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上前来服侍秦灼洗漱更衣。 秦灼环视了周围一圈,并未看到谢沂温。 “县马人呢?” “在外头练剑的。”白鹰回答。 哦,是了。 谢沂温确实是有每日练剑半个时辰的习惯。 秦灼:“他是才开始?” 白鹰摇头:“快练完了,估计马上就要打水洗漱了。县主这么关心县马?可人家却是个大冰山呢,一大早起来了也不知道与县主说一声,这么久的时间也只顾着自己,可真是好相公表率呢!” 秦灼又听到这丫头在一旁阴阳人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嘴这么毒,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娶了你。到时候看看对方能不能治得了你的牙尖嘴利。” 白鹰把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的!奴婢要一辈子都跟着县主,保护县主。” 秦灼瞪了她一眼。 第95章 她确实颜狗一只 “我不要你什么一辈子保护我,用不了的,我自己就能保护好我自己。” “你可别再说这档子话了,再说,我就马上把你发配了嫁人。” 白鹰顿时噎住,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聊天之际,谢沂温练剑回来了。 秦灼见他已经收拾妥当,她也没有耽误,立刻让白鹰取了她的衣服来,简单地梳了发,换了衣服,裹了厚厚的狐裘披风。 外面的雪是停了,太阳却没出来。 冷风刮着脸,像把刀子割着皮肤,生冷的痛感还是让人想要多穿几件厚实的大衣。 秦灼注意到谢沂温的衣服有点薄,便交代了白鹰去给他拿件厚的来。 白鹰不情不愿地去了。 谢沂温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用一直穿的那么好,实则毫无必要。反而倒让这丫头又恼又生气了。” 秦灼:“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丫头都被惯的快扒房子了,她这脾气也得改一改。不然以后要吃苦头。” “人嘛,太强硬了不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没必要的挫折。还是圆滑一些,日子能过得舒坦。嘴甜一些,也没什么坏事。” 谢沂温眸色一深。“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不是这么想的。” “嗯?”秦灼听到这话,略微有些不解。 不太明白谢沂温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沂温:“你说你脾气不好,性格刁蛮任性。嘴又不甜,人也不圆滑,你还说你这辈子都是个强硬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更改。你说你看上了我,是我的福气,让我必须非你不娶。” 秦灼:“……” 她张了张嘴。 谢沂温这会儿说起这话来,瞬间让她想起来了她之前说起这话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秦灼的脸瞬间一红,此时有些尴尬了。 谢沂温说的这个,是她才见过他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挡住了他的去路,直接当面对他放出来的狠话。 简直就是黑历史。 又胆大妄为,又自命不凡,还不识人间疾苦,说出了那么霸道的话,也亏得谢沂温还能忍下来。 “你竟然还记得……” 过了这么些年,秦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沂温听到秦灼这么说,他眯眸。“不过一年时间。况且,县主拢共也没对我多说过几次话。” “没说过几次话?”秦灼狐疑地抬起了眼皮,扬着眉毛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沂温轻笑,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柔和,配合上俊美无俦的脸蛋,一双桃花眼看过来时,便能令人心脏狂跳。 谢沂温:“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牢狱门口。县主不知何事前去大理寺,无意中看到了我,惊呼了一声好个俊俏的好郎君。” 秦灼:“……”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确实颜狗一只。 谢沂温:“第二次见面县主挡住了我的去路,举起一条鞭子就要往与我吵架的同僚身上抽。吓得他躲得远远的,然后县主当时问我还气吗,又说你刚刚抽了他,已算是替我出气了。” “县主当时还说,你这么好看,要是真的生气气久了,这一张脸就真的不怎么好了。” 谢沂温学着秦灼的语气说的这话,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直让秦灼大呼刺激。 她……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好像真的这么猛。 谢沂温长得好看,又有才学。 虽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可架不住他人长得好。 秦灼与京都长安的小姐妹们一直打赌,直说自己以后要嫁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看遍了长安遍地……也只有这么一个谢沂温让她爱慕。 至少可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喜欢的,而且怎么也都看不腻的那种。 外加上难得的他又有才学,性子还好,经常体恤弱小,明明被家里人都欺负成那个样子了,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话。这就已经让她觉得他是个顶顶的好人了。 秦灼没多久就定下了,要嫁他。 总觉得谢沂温太优秀了,日后肯定是会被其他的人给哄抢的,于是她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派了人调查了他的全部背景身家的一个月之后了。 当时,她就决定下嫁! 金嬷嬷当时还劝她。 “县主,这谢沂温不妥。” 一脸娇憨的秦灼瞪圆了一双眼睛。“为何不妥?我看妥的很!你看他长得多好看!” 金嬷嬷扶额:“可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好看的男人多是不专一!最容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秦灼气鼓鼓着道:“嬷嬷说的不对,天下的男人不专一的可不分好看或者不好看,依我看,与其找个不好看的还不专一,还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还不如找个好看的。好歹真的有那么一天了,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还能没那么生气,对我自己的身体也好。” 金嬷嬷:“……” “县主,那就说他好看可以接受,那么他的性子懦弱,又只是个家族里不怎么受宠的,父母不成器,家里的几个伯父家里欺负他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嫁过去,也势必要跟着他一起受委屈。” 秦灼又眨巴着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这个嬷嬷放心,我可是县主。谢家人敢欺负谢沂温不假,可敢欺负到我头上,那还有官家和太后娘娘帮我撑腰呢!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再说……谢沂温窝囊,我强硬,我可以护着他呢!正好互补!” 金嬷嬷:“……可……可他如此没有出息……那又怎么办?” 秦灼奇了:“什么没出息?” 金嬷嬷一脸嫌弃。“当然是这么个年岁了,居然还只是个狱丞!这不是不怎么样么?” 秦灼闻言,顿时高兴地咧开了嘴。 “嬷嬷可别这么说了!他可是进士前十名呢!在官家那里也留了名的,只可惜得罪了相爷和三表哥,这才被捉弄给安排当了一个小小的狱丞。所以,嬷嬷放心,等他与我成亲,定然会有一个好前程!三表哥定然不会再捉弄他了。” 金嬷嬷最终瞅着她叹了口气。 “行吧!县主做了决定就好。县主您……只要高兴就好。” …… 秦灼揉了揉眉心,这些过往之于她太久远了。她是记不得了。 可之于谢沂温还新鲜着呢,难怪他一副想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第96章 奴婢还得多瞧瞧,时间才能证明人心 “这个……只能怪我之前不懂事了。还是请你担待一些,早点儿忘记咱们便两清了。”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办点儿错事的。” 秦灼摇头叹气。“终归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我把你的姻缘给断了,是我的不对。谁能想到年轻的时候,能如此不懂事。我会放你自由的。在你成为大理寺卿之后。” “升任大理寺卿,这将是我对占你姻缘的补偿。” 秦灼诚恳的目光看向谢沂温,这瞬间让谢沂温意识到秦灼此时说起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她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谢沂温的心倏地一颤,眉头紧皱。 秦灼立刻意识到了。 “你不高兴?” “没有。”谢沂温立刻否认。 秦灼咯咯一笑。“我也是个断案子的,虽然不敢说自己特别了解人心,可有人撒谎还是能瞧出来的。尤其是面部你的微表情,分明就是不满。” 谢沂温眯眸看她。 “你既然会看这个,不应该早明白我心中所想?一个人说话可以骗别人,却始终无法骗自己。自己以为自己很平静,可许多的微表情和动作确是会出卖自己的所有。” 秦灼皱了皱眉。“我只学了些皮毛,一些情绪裸露在外的我能一眼瞧出来,可更深层次的我还没有弄清楚。” 谢沂温瞅了瞅她。“你可愿意学?” 秦灼的眼睛顿时亮了! “我当然愿意。” 谢沂温看着她眼睛放光的模样,心底的柔软又再一次被戳动。“我可以教你。” 秦灼用力点点头。“好!你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活到老,学到老。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所学所思的东西,不足以支撑她自己走多远。 到了人老的时候,她才发现什么都是虚假,物质上有多少要散多少,一个人唯一能留下的就是精神思想,只有一身的技术是旁人带不走的。 秦灼对于学习的探知欲是远远地超过普通人的。 只要对断案子有用,她便一定会学。 谢沂温轻嗯一声,算是两个人初步地达成共识。 秦灼唇角微勾,红唇轻抿,感觉暖阁里空气干燥,她不由得抿了抿干裂的唇。 谢沂温瞅见,他的眼睛微眯,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下,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 二人穿得厚实,这才出门。 到了廊道外即将踏雪的地面,秦灼正要去牵风凛。 先行一步的谢沂温就已经把马给牵来了。 秦灼的脚还没动,谢沂温将风凛的缰绳一放,扬声道:“你站那儿别动。” 秦灼:“?” 虽然不明白谢沂温为什么不让她动,只是既然已经这么要求了,她也照着做就好。 谢沂温几步走到了秦灼的面前,一个打横将穿得厚厚实实还裹了狐裘的团子秦灼给打横抱起。 谢沂温经常练剑,颇有力量,倒是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 秦灼此时又是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你又做什么?” 她刚刚问出口,却瞧见匆匆赶过来送她的金嬷嬷和白鹰正一脸吃瓜的表情站在不远处。 金嬷嬷又笑得一张枯皮的脸成了菊花般的模样。 白鹰看着则是呲了呲嘴。 秦灼闭口不问了。省得再让旁人瞧热闹。 很快,她便知道了谢沂温只是将她抱上了风凛的背上。 风凛居然乖乖地没乱动,任由谢沂温对它吆三喝四的,它还乖的很。 谢沂温将秦灼放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个热腾腾的手炉,那手炉做得极为精致,外面还套了夹棉的布袋,两边都缝了根绳子。 这个手炉是可以挂脖子上,也能放在怀里的。 “你破案归破案别冻着了。脚别露外头。你容易脚冷。” “这手炉上的绳子可以先捆在马鞍上,以免弄掉了。放心周围都缝了厚实的夹棉布袋,保证不会掉,更不会烫到风凛。” 秦灼诧异地看向他。 谢沂温低垂着眉眼,很快移开了目光去牵他自己的马。 秦灼看了他良久,直到谢沂温牵马过来,与风凛齐头并进,她才最终憋出了一句。 “你这人对兄弟可真真好。” 谢沂温:“……” 秦灼却笑得温暖,拿着手炉对着谢沂温道:“兄弟,走吧!我们一起破案子去!” 两个人骑马而去。 白鹰看着二人的身影远离县主府,又朝着远处的路慢慢地离开,她的眉头紧皱。 “嬷嬷!你往日不是最不放心县主了?如今县马就做了这么点小事,就能让您放心至此?” 金嬷嬷冷哼。 “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妮子阴阳人的本事?日后咱们都是要离开县主的,谁能真正陪着县主一辈子,还得是县马。” “他们二人夫妻和睦,我老婆子就算是入土了也能放心,至少我死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还能有个可信任的人愿意照顾县主。” 白鹰撇了撇嘴。“这些婢子也能做到!我才是那个能将县主给伺候好的。” 金嬷嬷冷笑。“得了!也就县主乐意宠着你,你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亏得县马能容你我放肆,换个旁人但凡拿捏点儿县马的架子,再跟我们关系不和,你试试看县主会不会左右为难?” “县主越是重视我们,她的处境就越难。她需要的是能与她齐头并进,并能在关键时候护着她的人,我们这种无权无势又不能与她平起平坐的,只能伺候伺候吃穿小事,可县马就不同了。” 金嬷嬷一时没办法向白鹰说明白。 可白鹰这一刻却隐隐约约地有些懂了。 金嬷嬷说的这话,确实让她的心中能有些启发。 “县马毕竟是个大理寺官员,看他的本事,定能步步高升。这样的人,关键的时候……是可以救县主的命。” “不往这些大的地方说,难道你还想让县主身边能帮助她的人,只有你跟我二人么?” 白鹰的高傲听到这话,瞬间消失。 她的心头一颤。 手指微微颤抖,心底恍然大悟。 难道,能帮县主的不是越多人越好? 她到底为何钻这个牛角尖? 白鹰第一次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危机。也第一次觉得刚刚对县主照顾的很细微的谢沂温,似乎没那么碍眼碍事了。 不过,她仍旧要嘴硬一句的。 “话是这么说,可信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县马心思重,奴婢还得多瞧瞧,时间才能证明人心!” 第97章 干这行不分男女 白鹰怎么想,如今也影响不到秦灼与谢沂温了。 两个人很快赶去明月楼。 到了之后,大理寺的白临水就已经等着了。 “大人,我们已经将此处戒严,保证一只苍蝇都跑不掉!” 谢沂温点点头。“进去看看。” 白临水:“这是明月楼记录在案的所有相关人员的资料。” “按照大人的安排,我们已经找到几个比较重要的嫌疑人,他们都是经常性在西南民区活动表演唱戏的。一共四个人比较可疑。” 说着,白临水将问询的记录递向了谢沂温,等着他的答复。 谢沂温看了一眼,随即道:“走,我们过去审问看看。” 白临水此时就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您要过去问话那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县主难不成也要跟着过去?” 谢沂温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些味儿来,转身看向他:“怎么?你有话要说?” 白临水压低了声音,一脸为难着道:“我这也确实有些压力。咱们大理寺那一个个可都是糙汉子,谁也没有过跟女人一起工作的情况。如今这县主跟着咱们,那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这么下去,兄弟们可都一个个不舒服。不如就让县主在这儿,别跟着去了。\" 白临水这么说,谢沂温却并不赞同。 他拍了一下白临水的肩膀:“你会码踪术么?” 白临水:“……不会。” 谢沂温:“你能通过脚印判断一个人胖瘦高矮,体态如何,有什么疾病状态么?” 白临水:“不能。” 谢沂温笑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挑三拣四的。那是不是太好笑了?” “还有干咱们这行不分男女,只分强弱。你强你上,你弱没能力,那就歇菜好好地看别人表演,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白临水顿时哽咽。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的,此时却又反驳不出口了。 谢沂温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是已经在警告他别再说关于县主的坏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如何? “可是…可是,女人的体力不行啊…抓捕的话,那可是会受伤,到时候拖累…” 白临水的吐槽被谢沂温犀利的目光给打断了。 谢沂温挑了挑眉:“要不然你回去,要不然秦灼跟着去。你自己选。” 白临水:“…那就让县主跟着吧。” 明月楼装潢辉煌大气,进去之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奢靡之风。 秦灼将目光看过去,心思浮动。 虽然此处看着挺自然,却在细节之处不经意之间显露出令人不适的怪异。 明月楼的中心位置是一处舞台,四周被客房围住,每一间里都会按照一种主题进行布置,给众人宾至如归的舒适质感。 秦灼眯眸,目光却很快停留在这明月楼楼梯扶手上画着的妖异怪蛇的纹路。 诡异的群蛇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被画在楼梯上显示出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恐怖。 这些蛇群两条两条在一起,互相缠绕,彼此向着对方张起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凶残的蛇犹如地狱攀爬的恶鬼,令人悚然。 “这些蛇画的真诡异,嘶…我都不敢看了。” 白临水注意到秦灼所看到的图像,而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忍住自己的好奇,赶紧移开了目光。 但是谢沂温多看了几眼,眼神中的情绪却藏不住。 秦灼看着他,心下一颤。 谢沂温的目光中带着的杀气太重,眉宇之间充斥着愤怒与残忍,这样的他过于陌生,与以往的温润冷静全然相反。 “大人,走了!” 白临水叫了一声。 谢沂温并未回应。他整个人仿佛被扶梯上的群蛇图给吸引到,完全无法从中脱离出来。 秦灼皱起眉头,几步走了过去,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谢沂温!回神了!你看什么呢!” 谢沂温这才恍然回神,他幽静的目光看向了秦灼,那一道充满杀意的眸色在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这才渐渐松散了警惕。 “你怎么了?”秦灼不由得问了一句,而后她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所看着的群蛇图,缓缓开口问道:“这些蛇的图看起来令人很不舒服,我们都不敢多看,你反而看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不对劲了?” “没事,只是刚刚恍了神。走吧。” 谢沂温开口说完,就迈开了步子,径直绕开了扶梯,前往扶梯之后不远处的掌柜所在的房间。 也是大理寺临时准备的问口供的房间。 里头正有一道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那声音刺耳的很,像是鸭子一般相当的聒噪:“你们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这明月楼自成立以来,从未惹是生非,如今倒让你们平白无故地给关门!” “我这营业一天,便是大把的银子进账。你们这么关了明月楼,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难不成是你们大理寺来管?” 女子声音拔高,语气阴冷。 秦灼到了门口就看到了说话女子的模样,却见她涂脂抹粉,身上香膏味儿极浓,说话之间搔首弄姿,略带风尘之气。 可如此模样,却在眼神间又带着些许的傲然与自信。 “呦!真是稀奇!怎么大理寺竟然还有女子了!” 在秦灼打量着这女子之时,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她。 在真的确定来的确实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之后,她又忽然嗤笑出声。 “瞧着这穿着,定然是什么达官贵女出身,怎么?还要到这儿来展示一下存在感?” 女子咯咯地笑了。不过,那笑意却并未在眼底,显得异常的冰冷诡异。 秦灼摇头,接上了她的话。 “我来,不是展示什么存在感的。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刚刚你说明月楼关门一天,便有一天的损失。所以,尽快地配合我们大理寺把案子破了,这些问题也才能尽快解决,明月楼当然可以尽快恢复开放。” “老板娘既然是做生意的,这点道理应该是懂的吧?” 女子得意的神色收了收,神色不明地看了秦灼一眼。 “你倒是个知趣的,行!有什么问吧!” 第98章 女人啊,果然还是太心软 秦灼先是简单地问了眼前的这女子的姓名之类的。 女人大概是对她比较有好感,所以很快就回应了。 从对话里,秦灼知道对方姓唐,叫唐月儿。 唐月儿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不过性格也比较冲动易怒。经常性没与旁人说上几句话的,就会要求情绪爆发而没办法控制自己。 可这一回,这个唐月儿遇到了秦灼,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像是遇到了克星。 秦灼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这般问话顺利得简直令大理寺一干人等匪夷所思。 白临水尤其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服气了。 “不是吧?她这……怎么做到的?”他此时不得不承认,好像这个秦灼确实是有些让人想象不到的本事在。 “如果不是我知道县主从来都没有来过明月楼,从来都没有见过唐月儿,我还就真的以为她跟这个唐月儿之间是串通好了的!”白临水英武的面容上终于没有了之前的傲慢。 之前就是看不起女人而已,谁知道现在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打脸。 他看不起的女人,此时却表现得要好得多。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他,神色淡然着道:“这很正常。” 很快,他又看向了唐月儿所在的方向,声音沉静着道:“唐月儿,面对男人有着极大的戒心。可她面对着女人却并没有。甚至于可以说,她很相信女人。对于县主能有如此的信任,也自然正常。” 唐月儿的神色,谢沂温仔细看了看,依旧能够感觉出来,她不是特别的真诚。 眼神飘忽不定,偶尔低垂着眼帘,嘴角带着讽刺的浅笑,眼周的肌肉却呈现微不可见的放松。 说明她表面上与秦灼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实则依旧对于大理寺的整个做法还是充满了不喜欢和讽刺。 只是这种情绪更为隐晦而已。 不过…… 秦灼这人,极有天赋。 在问话中,虽然可能并没有学过了解一个人面部的细微表情情况,可她却很敏锐。 秦灼:“你确定你在本月初二、初三的时候,全天都在明月楼而没有出去?” 唐月儿:“当然。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初二、初三在我们明月楼有项重大的表演活动,贵人们都等着大伙儿的精彩表演,这么重要的事,自然要打起一百二的精神来对付。我身为明月楼的掌柜,怎么能人不在?” 唐月儿:“那两天都快给我累坏了!” 秦灼:“这么说你明月楼那两天谁在谁不在,你在明月楼里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唐月儿眸色微微闪烁了下,眼神的光收敛几分,唇角的笑意却更深。“县主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既然你那两天全程都在明月楼,我便想问问你可有见过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明月楼的戏子们,谁用桂花味道的香膏,谁在初二初三的时候,很少出现,或者几乎没有出现过。” 唐月儿笑容收敛了下,“县主,我这明月楼是做正经生意的,只是因为所见到的贵人们要求相当的高,所以所有人所有的香膏都必须是明月楼亲自定制,身上的衣服也必须是明月楼指定的掌柜亲自送来,中间可不会假手于人。” “你要是说起桂花味道的香膏,那可是所有戏子的屋子里都放有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置了多种花香调制的香膏,这也是我们明月楼最基本的待客要求。谁知道贵人们会喜欢哪种味道的香膏,他们喜欢什么,那我们这儿的人就会根据贵人的喜好抹什么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秦灼闻言,眉头微锁。 香膏的线索此次被搅和了不少。这一下倒成了麻烦。 本以为桂花味道的算是特别,如今瞧着却并不特别,反而是每一个戏子的屋子里都有。 那就意味着桂花味儿就不算特殊。 有人会当天忽然选择使用一些,杀人的时候未曾洗去。 也有人长期使用,是一种癖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都不足以拿这种香膏来证实杀人凶手的特征。 这就有些小小的麻烦。 秦灼目光微微凝实,她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 找出凶手本就没那么容易。 破案过程中遇到挫折的现象更是再简单不过,她本就无需多想。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以后的线索会更多。 “你们明月楼比较受人欢迎的戏子有几个?他们分别是谁,我问的话不多了,之后主要就需要掌柜的给我简单地提供一些他们的主要来往的贵人有谁,还有近来这一段时间,他们的时间表。” 唐月儿听到这儿,她的眉头微锁,语气有些不善,双手环胸,眼神犀利。“这个……我可不好提供。我的那些个戏子们,个个都还需要我来哄的,他们可不是一个个好招惹的。让我提供他们来往的贵客,这就有点儿……” 秦灼看着她,忽然语气变得松软。 “你尽管放心。你提供的,我只会简单地看一看。保证不会对身为掌柜的身份有什么影响,我也知道保护贵人的隐私。所以……只会有我和谢大人知道。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唐月儿依旧不肯。 谢沂温在一旁补充着道:“唐掌柜最好应下。不然,我也不敢确定你这明月楼什么时候能解禁,更不能保证解禁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没眼力劲儿的人捣乱。” “唐掌柜行走江湖,也自然知晓一些道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 这又算是威胁了。 唐月儿冷哼了声,眯着眼睛,冷笑了起来。 “任是你们两个怎么说,我也不会随意提供贵人名单。提供了这东西,我这明月楼不仅会出事,就连我自己都少不了要被连累!我配合你们破案子是不假,可不代表我要被你们拉下水,弄得自己一身湿!” 秦灼知道她是不肯讲了,眯眸思索了下。 “好,我不为难你。名单我们另外有法子可以获得,你只将明月楼的头牌们唱戏休息的时间安排写下来即可。” 唐月儿这才作罢。 一旁的白临水眉头紧皱,不由得摇了摇头。 女人啊,果然还是太心软了! 第99章 你们这关系多久了 只是问个话而已,都能把县主给为难住了。 不过,谢大人在,白临水也不好开口当面说什么。 等到换人问话的期间,白临水这也才悄声地对着谢沂温道:“这唐月儿不愿意给名单,咱们直接用刑便是,也不怕她不开口的。怎么现在这么小心翼翼的,反而事情不能再往前进展。这县主也有点儿太好说话了。” 谢沂温觉得这货说话属实有些不好听。 尤其是在提到秦灼的方面。 于是,他摆了摆手,随便叫来了一位明月楼的小厮。 “我且问你,你见过来明月楼的最大的贵人是谁。” “那多了去了!”小厮冷哼了一声,而后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道:“三皇子,首辅大人,前任首辅,兵部尚书,礼部侍郎……等等,真挺多的。大家伙儿都爱听戏,也常常请我们明月楼的戏班子前往他们家里搭戏台做表演……” “好,你去吧。” 白临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一时哑然。 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谢沂温此时的用意。 他是在提醒他,明月楼的贵人非同一般。 光是一个拎出来,就够他吃一壶的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 哪一个是他一个大理寺不过五品的小官员敢去问的? 县主哪里是心软啊,分明是不想惹麻烦! 真的问到了正主那儿,不仅仅是她自己沾上一堆泥,到时候,那还不一定会不会再被其他人给牵扯到更多。 “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白临水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差点儿我就闯了祸了。” 谢沂温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来。 “倒也不至于闯祸,你只会没命。” 白临水:“……” …… 唐月儿将戏子们的名单写好了递过来,她目光看向了秦灼。 “县主,我这可都是信任你。” “你可别把我的人的名声都给毁完了。” “既然要抓凶手,那就得快狠准!听闻官家给你荣恩,让你做巡按使,你也算我等女子表率,我本倾慕至极。所以,可别让我失望了。” 秦灼汗颜。 怪不得唐月儿之前表现得那么好说话。 原来她就在这儿等着自己的。 拿到了所有明月楼的戏子的上台表演的时间安排名单,结合了明月楼小厮等人的口供,对照着看了看,秦灼与谢沂温便注意到了四个人在明月楼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 分别是明月楼的六大头牌中的四位。苏明月、江水清、许经文、陈亭楼。 “初二初三全天,这四人分别都有一至两个时辰的不正常。” “苏明月与陈亭楼初二在临近正午前用膳的时间不见了踪影。苏明月有一个时辰的不在场证明,是在午时初不见,未时初归来。而陈亭楼则是两个时辰。他再次出现在明月楼小厮的眼中,就已经是午后申时,至少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人不在。” “许经文与江水清的不在场证明,两天都没有人做人证。据说许经文是回乡办丧事请假了十天,而江水清则是家中老娘生病,于是请假了两天。” “我已派人前去证实许经文与江水清的情况,若是真的有相应的佐证,那么他们二人的嫌疑便可以解除。” 谢沂温把调查的结果向着秦灼都说了个明白。 秦灼点头。 “现在他们四个都在,先问问看。也许问话就能问出漏洞,如果有人撒谎,也是能问出问题来的。” 谢沂温表示赞同。 二人直接提审四人。 苏明月先提审,秦灼问话了明月楼的唐月儿,如今她已经有些小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圆凳上休息,问话由谢沂温来。 谢沂温相当的了练,而且问话的速度很快,令在屋子里的所有人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神色紧张。 谢沂温:“姓名。” 清秀面容的少年闻言,神色傲气着回答:“苏明月。” “年龄。” “十八。” “籍贯。” “临安。” “何时来的明月楼。来了几年了。” “景安十年来的,来了六年了……” 谢沂温与苏明月开启了一问一答的模式,几句话一轮轮的问下来,苏明月本人从一开始的警惕,变得逐渐放松,渐渐地适应了问话的节奏。 就在他正放松之际,谢沂温此时忽然又开始了一轮问话。 “本月的初二正午你去了哪儿?” 苏明月原本放松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没去哪儿。” 谢沂温眸色犀利,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谢沂温:“没去哪儿是哪儿?” 苏明月支支吾吾了起来。“我……我去了西南民区见我的一位老朋友。” 谢沂温眸色微深。 而秦灼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 谢沂温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淡定:“老朋友?” 苏明月:“是。” 谢沂温:“叫什么名字?” 苏明月又迟疑了,想了下,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他姓朱,住在西南民区的一处不错的宅院里。我与他是戏友,他这个人很有才学,只是有些怀才不遇,我又知他很早就离了家,生活不易,可偏偏又很喜欢听戏。我与他一来二往的,便相熟了,经常会约着一道看戏。” 谢沂温将手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起来,同时他的目光还相当的犀利。 “你们这关系多久了?” 苏明月:“有……六年。” 谢沂温眯着眼:“这么久?” 苏明月点头。“确实有这么久,我一旦在明月楼有些不怎么好的事情,就会找他喝两杯。” 谢沂温哦了一声,他忽然开口问他:“你有龙阳之好?” 苏明月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摇头。“大人怎么能这么说!我并无此等嗜好!而且我这初二去找朱老,也就是为了诉说这等苦闷!我个人极恶这等奢靡之风,又恨龙阳之好。可偏偏……有位惹不起的贵人他,他颇喜此风,屡次向我示好,我躲得有些心累,这才去找了朱老……” 第100章 男人无聊的胜负欲 一听苏明月这么说,谢沂温的语速更快了,而且语气中带着的压迫感在此时也更强了许多。 谢沂温:“贵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被他纠缠多长时间了?” 这问话一出来,直接就让苏明月整个人有些懵了。 他连忙摆手,神色比之前还要紧张万分。 “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您别问我。” “你不知道,如何能向你说的朱老来说明此事?苏明月,你应该清楚现在不是你隐瞒的时候。况且……你也隐瞒不了。”谢沂温的语气更重了,带着的这种逼迫人的气势,直让苏明月紧张到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 谢沂温见他有些躲避的意思,便又放缓了语速,声音也变得比之前更轻。 “苏明月,你的处境,我们都很清楚。可是你既然受困于此,还经常被这人给骚扰,那你也只有把这事儿说出来,这也才能不让你自己陷入到更悲惨的处境中。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解决的法子,为何不用?” “况且,有我大理寺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 谢沂温这一番话说的极有水平,也的确令苏明月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沉默了半天,却还是依旧摇了摇头。 “大人,我明白您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不能说!请大人给小的一条生路,让小的日后还能混口饭吃!贵人们有的是法子对付小人啊!” 谢沂温没再继续逼迫下去。 他注意到了苏明月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恐惧,还有……他周身颤抖不停的样子,也显示出他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样的苏明月,确实不能再逼迫他。 再那么下去,定然只会起到反效果,那样反而不好。 谢沂温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苏明月的身上,摇了摇头。 审问苏明月也只能告一段落,不过收获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苏明月暂时先关起来,秦灼与谢沂温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一刻总算在这个一筹莫展的连环杀人案中找到了点头绪。 “还不错,至少……我们找到了朱老与明月楼的联系。” “原来就在这个苏明月的身上。”秦灼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起来苏明月居然与这朱老认识这么多年了。如果按照他所言,他是六年前来到这明月楼的,而在那个时候他也同时认识了朱老。” 秦灼眯眸。 “所以……很有可能朱老很早就已经在明月楼听戏了。” 谢沂温摇头。“我找人有问过明月楼关于朱老的情况,而且还找了他的画像给明月楼的众人看,结果……却无一人认得。这种说法似乎并不能印证,也不可信。” 秦灼:“所以,我怀疑的是,我们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发现,或者说有些线索被我们给忽视了。” “而且,你没有注意到这明月楼一个特点。” 谢沂温挑眉,目光看向秦灼。 “你说的是扶梯上的群蛇缠绕图,还有其他一些令人很不舒服的猎奇图案?” 秦灼点了点头。“这些图是什么人画的呢?会不会……就是朱老?所以……朱老其实在明月楼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而且还参与了明月楼相关的这些画作?” 白临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像一阵风似的迅速跑了出去。 “我这就去找掌柜的问问!” 他的目光兴奋,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绪完全掩盖不住。 秦灼看着白临水这副模样,一时无语。 “他怎么了?” 谢沂温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过发个疯而已。” 秦灼:“……” 她摇了摇头。“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过去找唐月儿,他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八成会撞个南墙再回来。” 这掌柜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白临水也不是不知道刚刚遇到的什么情况,这会儿倒是挺自信。 果然没多久,白临水哭丧着一张脸又回来了,脸色此时也相当的不好看,郁闷着开口道:“那掌柜的脾气太大了,刚刚差点儿就在我的脸上挠了一爪子!气死我了快!” 秦灼将目光看过去,果然……白临水的脸上还真就有那么一道挺清晰的血痕。 他这个,也确实是倒霉。 “那你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没……”白临水神情羞愧,这一刻都感觉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可没想到往日自己英明神武,今日却栽了个跟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白临水恨得牙痒痒。“也就只有我想着不与女子一般计较,这才给了她一个可趁之机。让她如此猖狂!” 秦灼忍不住噗嗤一笑。 白临水立刻瞪向她:“你笑我什么?难不成你也在看我的笑话?你们女子果然……” 秦灼连忙安慰他脆弱的心灵,打断了他愤怒之下所说的言语。“这个,白兄。其实吧,你确实已经不与小女子计较,你心胸也宽广,大人也有大量,而且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这让我着实是佩服得紧呢!” 白临水:“……你少糊弄。” 这县主说话还真挺好听的。 秦灼摇头。“这可不是说的糊弄,你若是真的想要对掌柜的问话,问不出来,难道不可以用刑么?可你没用,就算被她把脸……” “可你也没有还手,你有君子之风,属实难得!我佩服得紧呢!” 白临水这一下瞬间顺畅了。 “没想到县主你还爱说实话。是我以前瞎了眼。” 秦灼:“……” 男人果然不禁夸。 秦灼的安慰令白临水舒服了,却是令一旁站着的谢沂温没那么痛快。 他的目光扫视着二人上下,最后落在白临水的身上,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凛冽。 不知道为何,此时的他开始越看白临水越不舒服。 谢沂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的冰冷潜藏不住。 “无用至极!连个女人你都审不了!” 白临水张了张嘴。“你行你上!你虽然是大人,可也不曾见过那掌柜的厉害之处,大约除了县主之外,她是不肯与任何人有多余的联系的。” 谢沂温二话不说,起身去问话去了。 秦灼:“……” 什么情况?男人无聊的胜负欲? 第101章 问罪了,就是打上面人的脸 谢沂温只去了片刻,便径直回来了。 白临水摩拳擦掌,准备笑话笑话他几句的。 却听到他回答:“唐月儿已经证实了这扶梯上的画作,都是出自于朱老之手。” “不仅仅如此,在明月楼初建之时,他还参与了监工。” 白临水张了张嘴,好气哦!怎么这唐月儿真的就听了谢沂温的话,倒是真的回答了他了! 秦灼却把重点放在了监工二字。 秦灼:“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说,朱徙亮当初离家之后,不仅仅得到了贵人给的宅子,甚至于还参与了明月楼的建造。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当初把他给救出来的贵人,有可能这贵人与明月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他帮助解决了朱徙亮殴打二姐夫被关,解决了二姐夫家走通的衙门官员……出来之后,这朱徙亮就一直在帮着此人做事。” “一个人不可能如此巧合的,想做什么就来什么。所以这中间必然是有人牵扯其中。” “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得把这人找出来……” 白临水眉头微皱。“明月楼背后支持的贵人如此之多,我们去哪儿找去?” 谢沂温挑挑眉。 “我已经问了监造司那边,得出了明月楼建造并批复使用背后的主要官员名单。其实也没几个人,正好监造司中有一个姓魏的,名叫魏允的从年龄各方面都符合。” 秦灼眼睛立刻一亮,目光看向谢沂温。 他又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说,竟然手脚还这么快,直接就已经问出了相应的答案了! 这敢情好啊!接下来她可是一定能找到潜藏在明月楼背后的那股力量,那也就能挖出是谁给的朱徙亮杀人的宅子。 “不仅仅此人身份高贵,更重要的是他兼任礼部的重要之职,还有……那个朱徙亮的宅院在朱徙亮之前,正是归他所有。” 这可是重要线索! 秦灼的呼吸急促,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所以,我们顺藤摸瓜,找出来的这个魏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朱徙亮背后的人!” “听起来,我们如今已经离真相所在不远了。” 白临水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眉头紧皱,脸色此时也并不是那么好看。 “这个魏允,我们可是都听过的,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他不是凶手,我们这么贸然去打扰,怕是会得罪到他吧?” 白临水的话说到这儿,谢沂温挑了挑眉,目光淡然。 “所以呢?” 白临水的嘴张了张。“就是……就是这个人情世故是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谢沂温平静却毫不隐藏的目光,那之后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秦灼倒在一旁道:“白临水所言,确实也必须要考虑。若是你们为难,那便让我这个县主前往,这问题想必就要好处理得多。” 谢沂温没吭声,他只是很平静地将目光看向秦灼,语气中带着坚定。 “找出真凶是大理寺的责任,县主不必如此。” “若是大理寺不能秉公办案,畏惧权势,官官相护,无法为民请命,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为官者,民生才是重点。其他的,我谢沂温只记得一句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秦灼看着谢沂温神色坚定,他的目光中带着的力量也令她难免心底跟着一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谢沂温而后缓缓开口。 “说的好。” 她的唇角轻抿,目光带着温柔与恬静。“好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子凉,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只尽全力做事,将他所言所行公布于天下!” 谢沂温眯眸,被秦灼俏丽的模样,充满勇气与支持的目光所打动。 很快,他低垂下眉眼。 “县主是巡按使,只管查案,其他的不用管就好。” “这事情是下官的责任。” 说完,他起身,给了白临水一个眼色,白临水立刻懂了,几步走到他的身后。 “麻烦县主先行休息等待消息。待我将魏允请来衙门,这接下来的事情才好说。” 秦灼看着白临水与谢沂温离开,她的眉头紧皱。 白鹰见谢沂温走了开,这才出现。 “县主,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秦灼点头。“是啊,确实心中不喜。” 白鹰狐疑地抬起了眉毛:“为何不喜?” 秦灼感叹着,心情郁结:“子凉拿我当外人。” 白鹰脸色瞬间凝重,眼神此时都不是那么好了。 她咬了咬牙。“县主自当也不必将他当成什么内人!真是给县马脸了,竟然如此对县主!县主,你想做什么,你对奴婢说,奴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瞧瞧!关键时刻,什么县马,什么男人的,实则统统都靠不住! 秦灼瞅了她一眼。 “我们偷着去?” “好!县主说去哪儿!奴婢定然跟着去!” “咱们去找兵部的魏允,我倒要瞧上一瞧,也要问问他,是不是与那枯井中的二十具男尸有关系!” 白鹰闻言,刚刚的雄心壮志瞬间于此时偃旗息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若是这般,那奴婢可就不能帮着了。县主,魏允奴婢听过的。这几日金嬷嬷让奴婢将各种重要的官员名讳、长相、身高,以及背景情况都摸爬一遍,金嬷嬷让奴婢死记着,就是不想让县主因为破案子再把自己搭进去,涉案更深。” 金嬷嬷当时忧心忡忡,只怕县主查案子上了头,忘记了自己是皇家人。 查到最后,只落得个彼此难看。 秦灼眉头紧锁,她神情严肃,闷不作声。 倒是白鹰继续低声补充着道:“金嬷嬷说,您这查案子,最有可能会牵扯到重要的官员。而这些官员背后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指不定牵扯到上面的人。” “他们那些普通的小官倒是不敢得罪您,有些处理便处理了。可有些……您动了,问罪了,那就是打了上面人的脸。” “甚至于他们共同的利益过深,到时候,难免会转变矛头都针对向县主您。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第102章 他还能飞上天? 所谓官官相护,哪里有那么简单。 皆不过因为利益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家人难做,用人需要看得清楚。 可用人哪里能那么容易的! 一个过度,就是粉身碎骨。 现下县主牵扯不深,只是破破案子,一个个小案子背后也没什么人参与,倒还简单。 可若是再往后,问题越来越多,县主的所为就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白鹰眉头紧锁:“县马往日所做之事,奴婢看不惯,对您更是没那么好,奴婢也恼他。可这一件事,奴婢却是不得不承认,县马做的对。” “奴婢就这件事上,站县马。” 秦灼看了白鹰一眼,她的心一颤。 之前也想参与的心思,终究是歇了歇。 她不是不明白谢沂温所为,刚刚他领着白临水走,没叫她,她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男人确实是真的在替她着想,这些都是无可厚非。 若是以前的她那么大义凛然的,自然可能会什么都不顾忌。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顾忌。 就如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皇家人一般。 她的命,她的权势地位,代表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县主府。 她自己可以豁出命为民请命。 可到时候,她就没有另外一条命再豁出来替她身边的金嬷嬷、白鹰等人请命。 她可以死,而且也百死无悔。 可其他的人却是不行的。 他们又为何要为了她的理想而被牺牲? “嗯,我不去。”秦灼缓缓回答,她的嗓子干涩,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天底下能成为英雄的人太少,都是有原因的。” 白鹰刚刚的紧张瞬间一停,她的胸口此时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只觉得她自己似乎懂了金嬷嬷所言的,让她稳重一些,不要给县主丢脸。 她的所作所为,定然会连累县主得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 她不好,旁人定然便觉得县主不好。 她莽撞,旁人定然便觉得县主做事一塌糊涂,管不得家,用不好人。 如今…… 县主便也一样,她想自己一个人做一些事太难太难了,四处都是无形的大手牵扯着她,有的时候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寸步难行。 …… 谢沂温领着白临水一道去拜访魏大人。 白临水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谢沂温的身上,不停地来回打量。 谢沂温眯眸,神色未明。 “你有什么话直说。” 白临水轻咳一声。 “我这以为您会带着县主来的,却没想到……您这……”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他感叹了下。 谢大人往日冷面冷情的,他还以为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不可能会掏心掏肺地对谁呢,现在看起来,倒是他想的多了。 至少,谢大人是个会护妻的。 “大人还是挺温暖的。” 谢沂温:“……” 来拜访魏允的第一次就不顺当。 一开始白临水上前,说是大理寺的,那门房直接就给轰了出来。 后来谢沂温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上前,门房虽然恭恭敬敬地将他和白临水给迎进大门,却告知魏允不在,具体什么时候回家那并不知。 白临水一急,说若是魏允不回,他们二人便就在此处一直等着。 结果门房还来劲儿了,只冷冰冰地抬眉道:“您爱等就等,想等什么时候就等什么时候。只是我家大人那可不一定就会在此时回来。大人有时候会在礼部衙门,这些日子接待外宾,事情可多了去了!” “我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也难回来的。” 白临水:“……” 他们还得回大理寺点卯呢! 谁有那个时间在这儿干等。 可若是找不着人,那可不容易了。 “大人这……”白临水眉头微皱,感觉到这事情有些棘手了。 这些官员们可都是老油条,不管事情跟他们牵扯的多不多,深不深。想要真的能得到线索,那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而且他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真让在这儿等的时间长,敢有个三五天的,没多久,御史台那边就少不了要参谢沂温一本了。 谢沂温挑眉。“先回去。我自有办法让他亲自来找我。” 白临水:“?” 等到谢沂温与白临水二人离开没多久,门房果然匆匆地将大门开了个缝,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便又将门给关了上。 门口赫然站着的,正是魏允。 门房恭敬着道:“老爷,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保证这个谢大人去哪儿都找不到您人!咱们家人也多,各处衙门也都通着消息呢。” 魏允冷笑。 “就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想找我去衙门问话?他以为他是谁!这个谢少卿,只是得了个县马的位置,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了!” 门房重重地点点头,对此颇为赞同。 他们老爷也不是吃素的,哪里都已经安排得妥妥的,当官当了近二十年了,谁还没有个厉害的人脉了! 这种躲人的小事,那还不是轻松拿捏。 魏允交代道:“不管怎么样,日后只要是这个谢沂温的事,那就给我拦着!也不过是一个县马,靠着女人上了门的,攀了点儿亲的,他还能飞上天去?” 门房点头,也跟着缓缓道:“大人所言极是,大理寺那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魏允摸了把胡子,眼底冷光闪烁,冷哼了一声,而后才甩了甩袖子回去休息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休息太长时间,就被自己最宠爱的妾室柳棉棉给吵醒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魏允的眉头紧皱,极其不耐烦地看着此时闹人的柳棉棉。 柳棉棉一听他这么说话,把嘴一撇立刻不满了。 “怎么?之前你倒是对我言听计从的,如今当了官老爷,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可告诉你,当初夫人要找你算账那会儿,可都是我给你打的掩护!不然你去明月楼的事儿,那可根本就瞒不住!” 柳棉棉说着,举起了帕子就开始抹眼泪。 “没想到,这才多久啊,你就开始学会凶人了!” 第103章 本不应如此生分 魏允一瞧见柳棉棉哭,自己的心立刻就软了。 他连忙服软着开口:“好了好了,行了行了。这都怪我不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的心肝儿……你对我的好,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这不是不知道是你嘛,你可别再哭了。再哭,我这心都碎了。” 虽然魏允平静了下来,可柳棉棉这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大乐意。 魏允又是好说歹说的,最终才彻底让她舒服了些。 柳棉棉将目光看向魏允:“你得去一趟大理寺!” 魏允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的脸色此时顿时不好看了,他将目光看向了柳棉棉,心思于此时浮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棉棉收敛了几分笑意,冷哼道:“你说这话能有什么意思?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得罪了大理寺的谁呢,明明你自己还是个官老爷的,怎么还能让人找了由头跟你过不去!” “我那个兄弟柳昂,他往日做点儿小买卖,那可不容易,也从来都没有得罪过谁,一直都挺老实诚恳的。如今怎么就突然之间让大理寺的人给叫去了,还说他牵扯什么案子的!这不是胡来吗?” “我于是一想便觉得八成是你官场上得罪了人,人家拿捏着我那兄弟,故意来找你麻烦的!果然一回来,就听下人说起今日大理寺少卿登门,却被你给避之不见的事儿!魏允,我敬你,你是我老爷,我的天,我的夫君,我该服侍的。可我若不敬你,我也能跟你鱼死网破!” “你今儿个不让我那兄弟被放回来,我就跟你没完!” 魏允:“……” 竟然是这么回事! 魏允整个人懵了,而后咬牙切齿。 真是好一个谢沂温!竟然这么快就想到这个手段了! 他倒是挺敢张扬,居然二话不说把他的妾室的亲戚给绑了。 “你就跟我说,这祸到底是不是你给惹出来的?你快去,赶紧把我兄弟放出来!” 柳棉棉不罢休的模样,惹的魏允恼火。 “你闭嘴!”他怒道。“别给我惹事!” “我惹事?”柳棉棉伸出手指,用力戳着魏允的胸口,“对!就是我要惹事!要不然你弄死我,要不然我便真出去给你惹个事瞧瞧!” 魏允头更大了。 柳棉棉本就只是侍女,如今对着他敢这么说话,这脾气也是他给惯出来的。 说的每一句话,真让人恼火。 “姓魏的,我可警告你,你最好知道在做什么。若你不帮我,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你不去大理寺,我自己亲自去,但凡他们问出来些什么,那也怪不得我!” 柳棉棉恨得一转身,那模样已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这一下,直接把魏允给折腾怕了。 这女人还真知道他不少秘密。他又舍不得让她死,毕竟跟了自己有些年头。 他只能咬了咬牙,上前拽住了她。 “行了行了!你闹什么闹!此事我来处置,保证尽快将我那高贵的小舅子给救回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魏允恨恨着道:“这个谢沂温着实可恶!专找人的痛处捏!” 柳棉棉听着魏允这话,翻了个白眼儿,到底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还说人家如何呢! 也不想想他自个儿! 若非他不配合,人家又何必闹出这事儿来,还不是自己作的! 魏允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自己媳妇儿闹翻天,所以只能认怂。这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冒着极寒的天气,叫了门房准备马车,准备前往大理寺。 门房一脸愕然。 等到大人走开了,他才向着跟着柳棉棉回来的下人打听消息。 一听说大理寺抓了魏大人的小舅子,他不由得张了张嘴。 好家伙! 这大理寺少卿谢沂温还真是有本事,关键贼腹黑,这等阴私手段都敢用,属实不好对付。 他于是交代了与自己相熟的小厮们,尽量做到苦口婆心。“你们个个都竖起耳朵听好了,日后那谢大人再上门来,甭管他来做什么,别拦!拦了就出事,这后果,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 白临水也觉得自己家谢大人忒损。 他们干大理寺这么多年,这种公报私仇的事还真没干过。 这回跟了谢大人,倒是真就爽了那么一把。 看着此时魏允吃瘪的面容,他倒也感觉舒坦! “哼!”魏允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谢大人这茶,我可不敢吃!” 谢沂温笑得那叫一个和善。“何必呢!你我同朝为官,本不应如此生分。” 魏允气得胡子都要歪了! “你还知道为官之道!有你这么做事的没?” 谢沂温坐得规规矩矩的,整个人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儿毛病。 他将目光看向魏允,叹了口气,笑着装糊涂:“瞧魏大人的话说的,不知谢某做了什么事倒惹的魏大人如此不快?” 魏允冷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既然来了,那这账我也不找你算。你今日上门找我所谓何事,直说便罢。别拐弯抹角的,倒再浪费你我的时间,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谢沂温闻言,连忙点头。 “没想到魏大人如此深明大义,谢某真是惭愧。那如此,下官便简单问点话了。” 魏允气得胸口直疼。 可明话说着让放人,他是不能开口的。 他们自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用说明,大家自然知道该办什么,不该办什么。 魏允只能当吃个哑巴亏,赶紧顺了这小子的意得了。 “敢问魏大人,西南民区的这一套宅院原本可是你的?”谢沂温将图纸放于魏允面前,将那处藏尸的宅子圈出,交与他辨认。 魏允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图纸,先是愣了下,而后脸色一变。 “你问这个做什么?确实是我的宅子不假。不过早早的我就卖出去了。” 谢沂温:“那不知魏大人将此宅院卖给了谁?” 魏允挑眉。“卖给了朱徙亮。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我与他倒有几分交情,也算聊得上几句,又有共同爱好,他需要在长安落脚,我那宅子刚刚好需要出手,我们就达成了这买卖,没什么稀奇的。” 第104章 他的确经验丰富,不像新手 “你对朱徙亮了解多少?”谢沂温又问。 魏允冷哼。“那种人,我能了解多少?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路。不过平日在明月楼碰到了,便约一起喝酒。他倒是挺大方,还能帮我结上几次账。他既然如此懂事,我倒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谢沂温哦了一声。 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听说魏大人很喜欢听戏?倒是在明月楼颇为留情,倒有几个知己。” “这个……”魏允的老脸一红,他轻咳了一声。“我好听戏,有几个不错的,我瞧着唱的好、身段好,忍不住想要支持一下,那也应该的。” “不知道魏大人最喜欢谁?苏明月?还是江水清?” 谢沂温的问话颇具引导性。 魏允轻咳一声,目光落在谢沂温的身上已然有些不大自然。 自己的老底儿都快被他给掀干净了。 “苏……苏明月……”他结巴着回了句。“自然是他唱的最好。不过脾气倔,我与他多说几句话,他便要变脸色求饶,或者理也不理我,转身就走。我是花钱去找乐子的,又不是让他给我脸色的!” 魏允冷哼,显然此时依旧对于当初苏明月给他的为难还在耿耿于怀。 谢沂温则注意到魏允这话中的怪异。 “你身居高位,一个小小的戏子还能为难到你?确实令人不解。” “那可不是!我可不仅仅是居高位一件事,关键是我还是花了银子的。明月楼那是个好去处,我倒也没有不花钱。难得碰到混得时间长的唱的好的戏子,我便想多与他聊上一聊,也好能交个朋友。谁想到他这么小气!” 魏允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也是,那些戏子们流动性大,也有些不错的,可惜还没等好好表演几次的,就离开了明月楼。这也难免让人感觉可惜又无趣,我喜欢听戏,便很想与苏明月一道聊一聊戏,他却偏偏不理人。久而久之,我就淡了这个性子,也就懒得理了。” 谢沂温哦了一声。 他将手指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目光幽静,显然陷入了些许思考中。 他这模样倒是让魏允也有些不怎么适应,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这问了我好多问题,都是相关明月楼的,可是明月楼有什么不对劲?” “又是问苏明月,又是问朱徙亮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明月楼发生了什么命案?” 魏允忽然眼神犀利,目光一冷,冷哼了一声,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提醒着他道:“我可跟什么命案之类的没什么关系!你别到时候自己断不出案子,再胡乱给人安什么罪名!” 谢沂温哦了下,倒是没再说什么话。 他忽然之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句。 “那魏大人卖给朱徙亮的宅子后院有三口枯井,可还记得?” 魏允点头。“这自然记得。那枯井还是我派人打的,据说风水不错,藏风纳气的,有旺财的效果。我可是找了好的风水先生好好瞧过才敢打的井。怎么?我那井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谢沂温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 魏允放下心来。 “要我想也定然是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的,况且,就算是有问题,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那宅子我可是卖出去快二十年了!” 谢沂温又问了魏允一些话。 魏允倒也不厌其烦地都一一回答了。 答完之后,谢沂温便让魏允回去。 魏允则不忘记提醒谢沂温:“我帮了你,你这也得帮一帮我。该做的事,你可别忘了。” “我家里的那头母老虎,那可是真真的要吃人的!” 待魏允走后,谢沂温便叫了白临水过来,让他尽快放人,让柳棉棉的小舅子罚些钱,再让他回去。 白临水嗑着瓜子,瞅着谢沂温。 “谢大人此举也不怕有失公允?” 谢沂温低头收拾卷宗,听到这话,他抬眸看向白临水道:“他是不是少缴了税款?” 白临水:“……是。” 谢沂温:“那我依法办事,何罪之有?” 白临水:“……” 啧啧啧! 这人还真是公正无私啊。他只能说佩服。 二人正在聊着的,一旁的秦灼赶到了。 秦灼才一到此处,就直接询问刚刚魏允的情况。 谢沂温便将所有的细节都说给了她听。 秦灼听了,不由得微微皱眉。 “若是按照你所言,那这中间还是有些问题。” “从魏允的回答中几乎可以确定,他并非杀人凶手。即使各方面都很像,而且许多的线索细节也只有他能符合,可关键的一点却是对不上的。” 谢沂温立刻明白秦灼所言。“你说的是魏允他并非有龙阳之好?” 秦灼点点头。 “对。而且他还有完整的家庭,有子女,还有受宠的小妾。杀死二十多名男子的状态,他不管是作案时间,还是心理状态,都几乎没有。所以,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不能重点放在他的身上。不过,也不能完全就忽视。” 谢沂温将案卷打开,又仔细地翻看着。 “现在二十具尸体已经全部验看完毕。所有的验尸记录也都在这儿了。” 秦灼凑了过去,也很认真地看着这一次的卷宗。 验尸记录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依旧还是之前检查出来的结果。 验尸总结上也说明凶手的特质,只是这些想要找出真正的连环杀人凶手却是毫无进展。 白临水在一旁不停地踱步。 “奇怪了!这凶手难不成就真的这么厉害,还能藏起来不成?” 秦灼的目光一直不停地看着案卷,忽然她的眉头紧皱,喃喃着道:“凶手的作案手段似乎过于圆滑,完全不像个新手。”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旁的谢沂温的注意。 他眯眸,又将验尸记录极为认真地看了一遍,谢沂温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确实!凶手从勒死杀人到绑缚,再到弃尸等一系列的行为方式看起来,他的确经验丰富,不像个新手。” 秦灼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所以……这些尸体虽然多,却很有可能没有一具是凶手杀的第一人?” 第105章 应该只是一处抛尸之地 “连环杀人凶手要被称之为连环,必须有规律性的杀人习惯。在连环杀人凶手的认知里,他很容易自然而然的,拥有一套行为规范。从这一次杀人的细节上分析,凶手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强迫症。从寻找目标、诱捕、虐待再到勒死。他在遵从着一定符合于自己内心规则的程序。” 秦灼注意到白临水有些不解的神色,于是继续提醒着道:“这种程序如果被破坏,对于凶手而言是不能容忍的。” “就像是他必须要杀人一样的偏执,他在执行杀人这种行为时,若是他认可的程序被破坏,那便会令凶手相当的愤怒、生气。” “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们所看到的这二十具尸体的每一步程序都显得过于规矩。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大量的杀人之后,凶手摸索出一种杀人的程序总结,而后每一次都会精心照着他自己所认定的程序一样去杀人。” 秦灼思考着,而后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这一处宅子,应该只是一处抛尸之地。” “凶手在杀死这二十个人之前,应该还应动过手。” “我们现在还没有准确摸到凶手杀的前面一些死者所在的地方,那这对于我们而言,会增加破案的难度。” “换句话说……我们有可能离凶手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白临水眯眸,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秦灼说的话让他的思维扩散。 他第一次于心底升起一个相当奇怪的念头。 好像秦灼本人,相当的了解凶手。 可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县主,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可能会有这种机会与犯罪分子有什么联系。 又怎么会拥有这种强大的思维模式? 白临水只觉诡异的很,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白临水疑惑之际,已经很正常的谢沂温就开口道:“现在已知的这些线索都还不足够能让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不过调查还在进行中。苏明月本人还能再找一些突破口,还有……江水清和另外两个唱戏的……他们的情况目前也在调查中,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线索,我们就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线索足够的多,就一定能将那个隐藏着的凶手给暴露出来。” 秦灼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还想再验一次尸。” 刚刚在看验尸记录时,秦灼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强迫着她,想要让她再去验一次尸。 本来破案进入瓶颈,千头万绪之时,就需要重入案发现场,或者再验一次尸体,去寻找到之前可能会忽视掉的细节。 秦灼如今更想要做的,便是再去验尸。 “还有那幅画……以及桂花树下的一排牙齿……”秦灼喃喃着道。“我对这个凶手,越来越好奇,当然我更好奇的是……他到底与蒋家兄妹之间还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关系。” “那个画手到底是谁……” 秦灼总感觉迷雾重重,遮蔽了真相。 可想要剥开这一层层叠叠的迷雾,着实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功夫。 她完全可以预见这并不容易。 在跟大理寺众人商讨完案情之后,秦灼便前往验尸房去找上官仵作。 谢沂温与她兵分两路,则是去进行问话。想要再从苏明月的口供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顺便再提审江水清。 秦灼到了验尸房,上官仵作的脸黑成了一团,他怒气冲冲地喊道:“这什么情况?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很多次,不要有事没事的,就闯到我这验尸房来!你们是真的就当没有听到是不是?” “我验过的尸体原本放着的姿势如何,我自己清楚的紧!谁让你们乱动的?” 上官仵作的怒火升腾。 一见到秦灼进门,他立刻就吼了起来。 “你来的正好,你过来评判评判,这群人是疯了吧?居然敢动我的尸体!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定要让他好好地在验尸房里陪我三个月!白白浪费我的劳动果实!” 上官仵作对于尸体相当负责。 而且他验尸自有一套章法,往日验尸前至验尸后尸体的摆放,都必须照着他自己所决定的方式来安排。 之前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众人似乎也挺尊重他的这习惯的,直到昨天,这二十具尸体被送来之后,问题却发生了。 二十具尸体不约而同地都被人给动过! 昨夜,明明他很早就离开,这验尸房的门也都锁住,是尽量不让其他人进来的。却在第二天还发生了这种事,上官当然无法容忍。 秦灼眯眸,她的心瞬间一动,立刻道:“那二十具尸体被人动过,你可检查了?” 上官仵作眉头紧皱。 “检查什么检查!我总得先把这中间捣乱的人给找到!要是我把尸体都放回了原来的地方,那不就没有证据了?到时候谢沂温那个臭小子,还不一定替我做主!”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尽给我惹麻烦!” 秦灼没有再听上官发牢骚。 “尸体呢?我现在就去帮忙检查。” 上官:“?” 没等他明白秦灼到底想做什么,这边秦灼就已然迈开了步子,往着停尸房更里头走过去。 二十具尸体都被送了回来,在官府下最后的定性之前,所有的尸体暂时还不会移走。 这些尸体最后还是要转移到义庄去,本来秦灼打算再找线索,就打算若是在上官这里找不到的话,就去找一下刘老头儿的。 现在看来……倒也不用去。 而且…… 很有可能她所担心的这一点,已经发生了! 上官跟着秦灼走了进去。 他眉头紧锁。 “你这丫头,这停尸房里又阴暗又难闻,已经可以说是臭气熏天了,你在这儿待着,那可不行。还是别进去了,这尸体既然已经被动过了,也没什么法子,我不去找谢大人的麻烦,你也别为难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秦灼已然走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将盖在其身上的白布给掀了开。 秦灼挑眉:“我并不是为难自己,也不是觉得你想找谢沂温的麻烦,我是为了……破案。” 第106章 可能会同时牵扯到一个人 秦灼开始很认真地检验尸体。 尸体确实如上官仵作所言,被人动了手脚。 本应该令秦灼感到不满的,却意外的令她的心底升起了些许的兴奋。 依照着之前上官仵作所言,这确实就有些问题。 这一次的连环杀人凶手案与上一个她所破的蒋家兄妹的案子确实有所联系,更为诡异的就是那一排战利品的牙齿,会在死者死亡之后,莫名其妙地会消失。 当时死的六小姐,便也是在尸检明明发生过之后,才丢失了后槽牙。 现在……如果这一次的连环杀人凶手与之前也有联系,而且也还有要取一些死者身上的物件作为战利品,那这……就会有很有意思了。 至少,秦灼觉得这种情况已经很有可能会发生。 “县主,你这……真的要重新把这二十具尸体给验看一遍?这工程量那可相当的大的!我们几个人花费了那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弄完的,现在你一个人……” 上官注意到秦灼似乎有意真的要重新验看二十具尸体,的确有些震惊。 可思考了之后,他也就没再阻拦,只任由她去,只留了一句。 “若是一会你需要帮忙,喊我即可。” 秦灼点头应了,而后便埋头苦干。 好在二次尸验并不需要如同头一回那般繁琐,秦灼对自己之前所验看的结果还是相当的自信的,如今再做第二次验尸,秦灼主要所做的只是要将尸体的情况与第二次进行对比。 所以最重要的是找出与之前验尸的结果有所不同之处。 秦灼检验的很认真,她在验尸的时候,谢沂温也已经到了。 那边的审问结束,没什么特别之处。 江水清给谢沂温的一个最有价值的口供也不过就是,他相当的嫉妒苏明月,羡慕苏明月有人捧不说,还能有那般的蓝颜知己。 不过…… 江水清也相当的瞧不上苏明月。 他当时冷笑着道:“听起来这苏明月似乎挺高尚的,宁折不弯,不肯接受魏允大人的好处,其实他不过是胆子小,不敢得罪金主罢了!” “谁还不知道苏明月什么情况?他本就是喜好男方,早就不干净了,还装腔作势什么啊!” “我早就知道这苏明月是个不怎么样的,就他这般的人,日后也早晚惹事!果然……如今还把魏允魏大人给牵扯了进来,真是不要脸!” “……” 谢沂温自当听明白了。 这江水清虽然也为明月楼头牌,却处处被苏明月强压一头。 他对于苏明月早就已经看不惯了,自然这一回有机会能对付他,也相当的不遗余力。 能在官衙面前暴露苏明月的短板,他就会尽全力。 谢沂温得到了江水清的口供,倒是知道了苏明月的一个重要的线索。 苏明月算是真正的一个龙阳。 江水清神色鄙夷:“他可不仅仅只跟贵人在一道玩儿。就他那股风骚的样子,见谁就勾引,我早就知道他会丢人现眼。就他那样,我看啊,八成戏班里的其他几个都跑不了落他的手里。” “不过也对,搞龙阳这一套的,真正一对一的能有几个,还不是都贪图皮肉之色,多的是乱七八糟,败坏风气!” 江水清在谢沂温面前一通吐槽。 谢沂温也算知道了许多苏明月并不会说出的信息。 谢沂温这边问完了话,便赶到了上官仵作此处,瞧瞧秦灼的收获。 上官仵作一瞧见他,冷哼了一声:“也不是我说你,都接手了大理寺了,还能让管理这么一塌糊涂!这一次出事的是我,那还能解释解释,若出事的不是我呢?我看你怎么办!” 谢沂温一听这话,顿时眯起了眼睛。 “你出了什么事?” 上官仵作于是便将刚刚的情况都说清楚了。 谢沂温眉头紧皱,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眸色幽深。 “所以说……秦灼现在在做二次尸检?” 上官仵作点头,一脸敬佩。“没错。这一点儿,我可是不得不说一句。你这媳妇儿娶的可真不错,能做到这份儿上,她可不是一般人啊!” “我怎么现在觉得,你倒是有些配不上她了!” 上官仵作这边的吐槽还没说完的,那边的谢沂温转身就走,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径直也入了验尸房。 上官仵作瞧着谢沂温生气的样子,顿时咧嘴一笑。 “这样就生气了?小气!” 谢沂温进了验尸房,就看到了秦灼一具一具地掀了白布,而后在查看。 谢沂温没有开口打断她。 反而秦灼兴致勃勃地检查完了最后一具,她兴奋地直起腰,眼底闪着光,很认真地看向了谢沂温。 “谢沂温!果然如此!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谢沂温眯眸,很认真地看她,而后迈开步子向着她走去。 “什么线索?我看看。” 秦灼等到谢沂温靠近了之后,她眯眸,很认真地将她的发现指出来,对着谢沂温将他们二人面前躺着的尸体的手给抬起。 秦灼:“你看这尸体的手部,这尸体的小拇指指甲盖儿没了。” 谢沂温眯眸,注意看了下这尸体的情况,的确如此。 他又将旁边另外一具的小指瞧了瞧,发现,一样是没有了小指指甲盖儿。 秦灼兴奋:“你发现了没?这一次的连环杀人凶手与蒋家兄妹的这一点上不谋而合!我几乎怀疑,他们是合谋杀人了!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一次的杀人凶手的战利品与上一次一样,都是在验尸之后,才被取下。” “再加上我们之前发现的战利品就是在这一次的抛尸地发现的,而且还有朱老的那一幅画……这一切都证明了,这两起案子背后是有联系的!” 谢沂温点头,他沉声道:“不仅仅是有联系,还很有可能会同时牵扯到一个人。” 谢沂温的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秦灼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于此时像是陷入了冰窖之中。 谢沂温:“这个人也许是两起连环杀人案的主谋,而且身居高位,至少……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理寺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取这二十具尸体上的战利品……” 第107章 本家的,你真不怕?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他应该是提前画下了这些画,而且还做下了下一次案发的提示。” “我在想,他偷取了这一次的二十枚人的指甲,又会放在什么地方……” 谢沂温的话,让整个验尸房都不由得冷了几度。 秦灼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他,整个人此时更为紧张了。 谢沂温继续道:“会不会……还是如这一次我们发现的地方一样,会是下一个埋尸之地?亦或者……案发现场?” “那么藏在这些案件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又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这就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了。” 谢沂温这些话说出来,秦灼没有接上去。 她的嗓子干涩。 整个人心沉谷底。 听到了谢沂温这么说,她竟然无法反驳他所揣测的这般。 确实也让她感觉不舒服。 而且……谢沂温所提到的这些问题是很有可能存在的。 她感觉到遍体生寒,莫名惊悚。 谢沂温忽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县主,这案子……你还想查下去么?” 秦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只是一时的恐惧,很快也就回神,淡定了下来。这会儿却听到了谢沂温这么说,这倒让秦灼难免会将感觉到奇怪。 “你为什么这么问?” 谢沂温:“你已经察觉到了对方很有可能在与我们玩儿游戏,你还愿意继续牵扯进来么?” “这场游戏接下来要比的是什么,我们可能什么都不清楚。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还是有问题的。” “这个人不管是不是主谋,他能拿这些事情在玩儿游戏,就已经无形中展示了他这个人心性的极度残忍。他可能眼底毫无法纪,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谢沂温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 秦灼却立刻摇头。“我不怕。放心,我没想过后退。” 谢沂温定定地看向她。 秦灼笑了笑。“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什么后果都已经考虑到了。我用心学到这么多的本领,得到了那么多能力,就是为了要抓到这些为祸人间的人。” “而如果我此时后退,我的人生就毫无意义了。” 她用了那么多年,看遍了那么多人的牺牲,最后重生了,如果连这么点小事都无法做到的话,那也太可笑了。 “我想尽全力去做一些事。”秦灼认真地看着谢沂温道:“如果做不到,那只能怪我命不好,可我不尽力去做,我知道……我自己一定会后悔。” 谢沂温看了看秦灼,听着她这样的话,一时沉默了半晌。 就在秦灼以为他不会开口回应时,却听到了谢沂温的声音。 “好,不后悔就好。” 秦灼:“?” 就这? 谢沂温挑眉,将刚刚所问出来的那些话都说给了秦灼听。 “江水清提到了苏明月有龙阳之好,而且身边接触的贵人极多,可能不止与一人有那种关系。现在看起来,如果江水清所言属实,那么苏明月确实值得我们多进行调查。只要能调查得清楚,而且这一次的凶手真的是有龙阳之好,还与明月楼有关系,那这问题就定然能解决。” 秦灼听到谢沂温这么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与我想的一样。如今的突破口,还在明月楼!” 上官仵作看着这一对破案夫妻从验尸房里出来,他几步走了上前,连忙问起验尸情况。 在得知了每一具尸体的小拇指指甲都被拔掉之后,他整个人呆滞了。 “还会有人有这种嗜好?这是什么个行为?” “死人的指甲盖儿,对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处?” 上官仵作本以为有人是故意不听他的规矩,到验尸房来捣乱的。却在得到了秦灼所说的这些消息之后,他忽然之间意识到了这一次的行为根本就不是什么捣乱,而是蓄谋! 居然有人是专门朝着尸体上的部件来的! 不过居然不是偷的有用的部位,反而是……指甲盖儿? “难不成……这用来磨成粉,还能治什么病?”上官仵作的脑洞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秦灼也不好说起这指甲盖儿很有可能会是战利品,而且还会与前一个案子有关系。 现在的她什么证据都没有,这种无端的揣测传出去,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谢沂温也自然不可能会将这信息给说出去。 可以说关于诡异的画作,还有这两起杀人案的情况,丢失的牙齿,以及现在发现的指甲盖儿……这些东西目前而言,真的再参与进去这起连环杀人案中,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谢沂温看了秦灼一眼,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于是接上了上官仵作的话:“不知道偷这东西的人什么目的,不过该严察的还是要严察,谁知道这背后是不是真的还有其他的人想要故意给我们破案增加难题。” “麻烦上官兄你继续验尸,我与县主还有事,先行一步。” 上官仵作:“……” 谢沂温与秦灼离开了验尸房,就直接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尸体又做了一次勘验,但是案发现场打捞尸体的三口枯井中,会不会有些线索,那暂时还不清楚。 谢沂温决定探井。 他带上了长烟、白临水与白鹰,与秦灼一道坐上了马车。 没多久,他们几个人便在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长烟哆嗦了下。 “大人……您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之前不在人多的时候来探枯井?还有您用大理寺的那些人不是更好吗?就像是白临水这样的专职的,这更好啊!如今您却让我一个从来都没有破过案的小厮来下井,你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长烟咬了咬牙:“我只是个书童,是个小厮,我在别人家,那也不过鞍前马后,端茶倒水,何曾干过这种……这种……事?” 白临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倒是比较平和。 毕竟……他就是大理寺干这种活儿的。 大家都是底下干活儿的,脏活儿累活儿,那还不是必然的? 白临水倒是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白鹰,轻咳了一声:“本家的?你真不怕?” 第108章 凶手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白临水与白鹰同姓,虽然不是什么亲戚,却也同属一支。 倒也是缘分。 白鹰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不搭话。 她理都没有理会吐槽的长烟,还有聊闲话的白临水,连反问都没有的,直接前往枯井。 秦灼拦都没拦住。 她头大着道:“你倒是不必去探查这个的。” “毕竟是女子……” 她这话才说完,白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不屑。“我不是一般的女子,况且,若我不下井,难不成要让县主你和县马下去?那回头婢子就没脸活了!金嬷嬷也定会罚我。” 白鹰说着,又很认真着道:“况且……这种死过人的地方,婢子也不是没有待过。县主难不成忘记了婢子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 秦灼闻言,愣了愣神。 白鹰摆了摆手,选择了其中一口枯井,二话不说,取了准备好的绳子绑在外头的柱子上,而后整个人抓着绳子便跃入了井中。 动作利索,身手极佳。 她这一系列迅速的反应,把长烟与白临水给整懵了。 他们两个人平日里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些,这也算头一回,本还扭扭捏捏的,谁知道白鹰一名女子居然丝毫不畏惧地就直接下井了! 这下完了! 对比起来,他们身为男人呢,居然做事还不如个女子! 简直丢人! 二人也没有再啰嗦,当然也不敢再提什么意见,也各自找好了井跳了下去。 秦灼眉头紧锁,目光看向白鹰下去的那口枯井,神色略微有些担忧。 谢沂温看出来她的紧张,安慰着道:“不用担心。井下很安全,我们的人之前就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秦灼点头。“我知道,只是情绪不受控制。” 谢沂温定定地看向秦灼,确实注意到了她神色间的不对劲。 他心下的疑惑微微大了些。“你为什么对白鹰这么在意?还有金嬷嬷……这很不符合你的身份,之前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秦灼毕竟是县主。 她本不必如此卑微,让两个下人骑到她的头上来。 而且……她也不必惯着他。 事实上,自从成亲之后,谢沂温总觉得眼前的县主对待更多她身边的人,少了骄纵,反而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宽容。 几乎对于所有皇家人员而言,都相当难以解释。 秦灼伸手揉了揉眉心,如今的她也不太想多做解释。 于是,她缓缓道:“她们与我虽然身份不同,却是我的家人。我身边没有其他人了,她们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我待她们自然与待旁人不同。” 谢沂温眯眸,他的心于此时却是跟着一跳。 秦灼待他呢? 是否也是亲人? 不……她看他的眼神只有说不出来的距离感,虽然不知什么原因造成的秦灼对他警惕性极高,只他能理解的,这个中间的隔阂就不是一般情况下能化解的。 “也不知道这一次到枯井里头,到底能不能有所发现。”秦灼喃喃着道。 该用的线索已经快用完了。 可还没有一条重要的线索能将所有的线给串起来。 若是再找不到其他的内容,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现在所拥有的线索很有可能面临全断。 那就要陷入圈子里了。 就在秦灼略微有些担忧的时候,白鹰从枯井中出来了。 她下去的早,出来的也早。 身上虽然有些残留的尸臭味儿,鞋子也被弄脏了,可白鹰却显得并不在意这些。 秦灼迎了上前,“怎么样?可有发现?” 白鹰点头,随即将她在井中发现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玉及其他的零碎小物件取出。 秦灼:“这么多……” 白鹰轻嗯了一声:“那枯井里还有些脏臭的水,太过于恶心了,可能打捞尸体的人也才没有打捞仔细,所以这些残留在枯井最底部的小物件也就被留了下来。” “县主,你瞧瞧看看这里头是否有你需要的东西……” 秦灼点了点头,也毫不在意这些东西是从脏水里捞出来的,取了帕子便要垫着去看。 不过她的帕子也才拿出来,就被谢沂温一伸手给拦住了。 “用我的。你的别糟蹋了。” 谢沂温的帕子质地一般,颜色也耐脏的很,秦灼看了一眼知道这帕子对他而言挺重要,他经常带在身上,已经洗的一片发白了。“你也瞧见了,我这帕子跟了我这么多年,各种大案要案的也早就已经瞧过了,你用我的帕子尽管放心。” 秦灼摇摇头,依旧拒绝了。 “不用。我有帕子用。况且……便是可以再随便使用,那也是你的帕子。我只想用我自己的,也想靠靠我自己。” 她对着白鹰伸手。 白鹰立刻将从井里打捞上来的那些东西,都一个个恭敬地递了上前。 秦灼自袖子里取出帕子,一一将打捞上来的物件都细细地观摩了个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一小块指甲盖的碎玉上。 “县主,可是这小一块的东西跟凶手有关系?” 白鹰不由得开口问道。 秦灼摇了摇头。“不是。” 白鹰好奇了:“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要对这小块玉这么上心?都看了好长时间了。” 秦灼拍了拍白鹰的肩膀,而后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跟凶手有关系,我知道的是……这个东西,我正好在明月楼的其中一个戏子头牌的房间里见到过。” “更为神奇的是……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也戴了一个相同色泽的玉。” 白鹰眨了眨眼,听到这儿,她立刻来了精神了。 “那这么说,您这不就是要找到凶手了?” 秦灼唇角微勾,目光于此时闪过了一道犀利的光。 “如果线索指向对的话,那么这个凶手可是真的挺会隐藏的。” “或者说,凶手其实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只是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 “不过,到底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是谁的错,那就必须是得谁来承担。我倒要看看……凶手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他如今又是过的什么日子。” 第109章 你没有证据 白临水与长烟两个人没多久,也从枯井里爬了出来。 白临水还好。 长烟吐了个底朝天,差点儿把肝胆都给吐完。 “大人……我们下去细细地把枯井都给探查了,并没有任何的发现。”白临水禀告道。 长烟也哭丧着脸。 “主子,日后这种活儿您就别让我干了。我真做不来!而且,我也的确什么都没发现。” 谢沂温看了他一眼,很快点头。“你确实做不来。” 长烟:? 谢沂温:“白鹰已经拿到了线索。她那边得到的物证挺多,还需要再进行一些排查,不过应该能给我们再补上一条重要的线索了。” 长烟张了张嘴。 “所以……我刚刚是白下去了?” 谢沂温没吭声。 长烟咬了咬牙。“以后你这可别让我再做这事了!而且我自己也要拒绝。” 谢沂温没理他,径直转身就走。 白临水在一旁挠了挠头,目送着长烟离去,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不解。 “话说……这县主和县马二人怎么都能把自家的下人养得这么刁钻还脾气大的?” 若是放在旁的人身上,那估计早把长烟这小子拖下去打一顿了! 还容得下他在这儿奴大欺主? …… 得到了那一块重要的碎玉,秦灼与谢沂温说了一句,让他找到两个人。 谢沂温倒是也想过她要找的人是谁,只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要找的竟然是个令他极其匪夷所思的人物! “王孙?” “你找他?” 谢沂温眯眸,目光紧紧盯着秦灼。 秦灼点头。“对。就是他。还有一个人就是苏明月。” 谢沂温的手指微动。“你发现了什么?” 秦灼把碎玉递给了谢沂温。“还记得王孙请我们两个人到酒楼去吃饭那一回吧?” “记得。” “当时我就注意到了他的腰间有一块玉佩。那玉的质地与这一小块碎片的质地完全一致。不过这玉显然在脏水里,又被尸体给压到,应该是放了很久了。而王孙的那一块则是完整的。” 谢沂温眯眸。 秦灼观察力惊人,对于某些细节的掌控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谢沂温几乎都已经忘记了王孙这个人了,此时被秦灼给提醒了下,他此时仔细回想了当时的场景,倒也很清楚地想到了这一个细节。 确实…… 王孙那小子的身上是戴了一块玉的。 只是当时他不过匆匆一瞥,如何能记得住那玉的色泽及质地? 可秦灼不但记住了,还能仅仅凭借这一小块碎玉便想到王孙这个人。 秦灼的神色激动,线索一条条的串联起来,让她兴奋不已。 “王孙此人的家,就在朱徙亮宅院的隔壁。他身上的这枚玉佩与落入枯井中的小块玉一致。这并不是一个巧合。” “发现的二十具尸体都与明月楼戏子有关,王孙就在西南民区住着,也是知道明月楼的。我们需要立刻提审王孙,找到关于这玉佩的故事,我们就能找到答案了!” 谢沂温压下心中对秦灼的欣赏,他立刻叫来了白临水。 “把王孙家围起来,有关王孙此人的所有关系都一并查到并监控。找到王孙这小子在哪儿,把他带去大理寺,我要亲自审问!” 白临水张了张嘴。 他此时震惊于谢大人此时的反应迅速,不过心底还有些奇怪。 不是……这怎么就忽然之间想到要抓什么王孙了? 他也跟着跑了现场,也到了这枯井地方来探查了啊!怎么他就丝毫线索都没有的,这边县主就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 难不成……平阳县主还真是当世包青天,绝顶聪明的大神探? 难不成……平阳县主在破案方面,真的其实比他家大人还要厉害? 白临水心中各种怀疑疑惑,不过最终都压了下去,自然是先办正事要紧。 他立刻带着衙差们去抓人并实施监控,以保证与王孙有关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跑! …… 秦灼此时则与谢沂温和白鹰长烟,一道回了大理寺。 他们立刻提审苏明月! 苏明月坐在案桌后,姿态高雅,神色此时却显得那么清冷卓绝。 秦灼目光看向他。“我听闻你自小就喜欢唱戏。” “为了能学唱戏,你费了不少功夫吧?那么小的年纪从家乡到京都长安来,你吃了挺多苦。” 苏明月没吭声。 已经被关了几天的他略显疲惫。 秦灼见他不说话,她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所以,朱徙亮是你的贵人,王孙的父亲也是你的贵人吧?” 之前还一副很平静模样的苏明月,在听到了王孙的父亲五个字的时候,目光忽然犀利如刀,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秦灼。 秦灼的手指微微一动,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看来,她猜对了! “你与朱徙亮是那种关系不是,我不清楚。不过你与王孙的父亲应该是一对不能相守的恋人。” 秦灼的话令苏明月此时完全无法平静。 他甚至于还有些颤抖,将目光看向秦灼的这一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秦灼已经猜到了他的沉默,这样的沉默实则已经是变相的一种默认了。 “你可以不说话,不过我既然敢坐在这儿问你些话,你就应该明白我知道了多少。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手里的线索链已经完整。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我更想听一听来自于故事中人的诉说。” “像你这样活着的人,一定每天都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东窗事发,什么时候会死。” “你也应该有想过在自己死后,会把所有的故事再告诉某个人。我想……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你很有可能以后就没有任何的机会说了。” 苏明月听到秦灼说到这儿,他的眉头紧皱,他咬了咬牙。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 “你没有证据。” 虽然眼前的县主表现得好像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样子,可他最是清楚案子找凶手简单,可想要找证据却是极为困难。 难的案子只有两种。 一种是有证据,却找不到对应的人。 另外一个则是找到了人,却没有相应的证据可以指控。 而苏明月很清楚,秦灼应该没有证据。 第110章 你的父亲对你好吗 所以,接下来只要他能保持冷静,不管对方问什么,他都不予回答,就应该能躲下去。 苏明月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不再多说一句。 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一瞧见苏明月这副模样,此时已经知道了他应该是不打算开口了。 秦灼笑了笑,只从衣服里将那枚指甲盖儿大小的碎玉取出,放在了苏明月的面前。 “证据,只会越来越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个人只要做了错事,那就一定会被发现。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找到王孙的父亲身上去?能挖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就应该知道, 我离真相并不远了。” 苏明月听到秦灼这么说,他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一小枚碎玉,神色彷徨不安。 秦灼忽然开口:“王孙一会儿就到了。之后,他的父亲也会被叫来。你还想见他最后一面么?也许这一次我还能给你们一个最后告别的机会。” 苏明月没吭声。 秦灼倒也没有很生气。 每一个罪犯,都会如此。 不到最后关头,想要让他们开口可以说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开口了面对的就只有死,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生机,他们就不可能承认自己的罪。 “那看来,这一辈子你都不想见到他。也是……我倒也能理解。” 苏明月眯眸,目光阴冷。“你能怎么理解?不要说的,你好像与我们是一类人一样,你根本不是。” 秦灼挑眉。 “我确实不与你们是一类人,不过你说我不理解你们却是错的。” 秦灼笑了笑。“这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都是共通的,而最一致的实则是人性。你与王孙的父亲是恋人,又交缠这么多年,还有朱徙亮帮你们打掩护,你本应该是幸福的吧?可他却并没有纯粹地与你在一起,反而抛弃了你,另结家庭。” “如今你沦落风尘,他却有妻有子,我不信你内心毫无波澜。” “当然我也不相信,他那个人对于这件事也不无愤恨。” 苏明月的手微微颤抖,他强压着内心的情绪,让他自己显得平静下来,可他自己的那一双手却完全控制不住。 潜意识里,他确实是恨着、恼着的。 他承认,眼前的县主所说的都是真的。 秦灼挑眉。“既然你暂时不想开口,我也不逼迫。算一算时间,王孙和他的父亲应该到了。我与谢大人先行去找他们聊一聊,我其实此时更为好奇的是,如今的王孙的父亲到底如何看你……这位曾经彼此相爱的为世人所不容的恋人。” 苏明月的手一个用力,死死地抓住了桌子的一角。 他的胸口升腾起一股子难以浇灭的怒火! 他想站起来阻拦,此时却做不到,而他也不能这么做。 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灼与谢沂温走出了房门。 门口白临水正站着,他看向了秦灼与谢沂温:“你们问出什么来了没?” 秦灼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 白临水立刻就恼了,径直开口道:“不如直接用刑?也许用了,他也就开口了。” 秦灼叹了口气。 “不是所有的罪犯都可以用刑罚令他们招供的。苏明月若真是凶手,他如今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反正就算到了最后被砍头的时候,他也不会承认,照样喊冤枉的。” 白临水挠了挠头。“那怎么办?我这除了用大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刑,对这些人没有威慑力,他们定然不肯听我的。” 谢沂温揉了揉眉心。 大理寺那么多人才,他就偏偏找了这么一个放到秦灼面前来了,丢人现眼啊。 谢沂温道:“还是先审问王孙和王孙的家人,如果真如你所料,苏明月与王孙的父亲往来密切,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丁点儿马脚都没有漏过。” 他说着,目光犀利如刀。 “尤其还有这个王孙……我们头一次去西南民区,便是他带的路,帮我们找的人。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朱徙亮被烧死,选择主动接近我们,这一样值得怀疑。” 几人正说话间,便有大理寺下属官员前来禀告。 说是王孙及其家人都被带到了大理寺,等候审讯。 而上官仵作那里也得到了其他所有尸体被动过之后的细节,所有的尸体确确实实的都少了左手小拇指的指甲盖儿。 这与秦灼判断的一致,上官仵作却是被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虽然是个验尸的,也见过不少凶手虐待死者,造成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可这种死后拔牙,拔指甲的行为,属实是头一回见。 只能说对方喜好特别,已经颇具仪式感了。 上官仵作将二次验尸的细节说给了谢沂温及秦灼听。 二人对视一眼,如此已然是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确实大理寺内部有人动手了。 上官仵作冷哼了一声:“二十具尸首的小拇指指甲盖缺失,若是找不出是大理寺中谁干的,谢大人就白当这个大理寺少卿了。” 谢沂温被上官仵作给损了下,他倒也不在意。 “上官说的是,本官回去就把此奸细找出来,让上官你出气。” 上官顿时一噎,一时只觉得无趣至极。 秦灼没有再与他们二人聊什么,只很快去见王孙及王孙的父亲。 她先见的是王孙。 王孙一看到秦灼,眼皮便是一跳。“原来你真是衙门的官差!算是我看走了眼了!小爷这辈子最反感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只怪我上了你们的当了!” 王孙的愤怒并没有让秦灼的表情发生变化。 她很平静地看向他,忽而开口问道:“我们到西南民区,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有什么人向你通风报信么?” 王孙愣了下,他的目光阴冷,神色之中忽然之间就变得有几分意外。 他冷笑了一声。 “你们别想从我这里再听到任何一句话!也别想得到一条相关的消息。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秦灼看了他一眼,猛然问道:“你的父亲对你好么?” 第111章 堵不住众人的流言蜚语 王孙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的目光犀利起来。 “你想问什么?” 秦灼看向他:“看来,他对你不好了。” 王孙闻言,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父亲对我极好!他对我颇为看重!” “你以为你说这些话,就能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么?别胡思乱想,别搞笑了!” 秦灼唇角微勾起一抹弧度,忽然摇了摇头。 “你的父亲,他不仅仅对你不好,不够关心,同样的……他对你的母亲也很冷漠吧?” 王孙的手颤抖了起来,愤怒让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若非眼前的秦灼是名女子,他早就冲了上前,将她给打一顿了! 秦灼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你既然知道明月楼,那也应该很清楚你父亲经常会去明月楼见苏明月的事。在你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么?你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他?” 王孙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压抑住愤怒,凶狠的目光直射向秦灼。“闭嘴!” 秦灼摇了摇头。 她看着王孙此时这么一副表情,他还能有什么不了解的? “别说你不能让我闭嘴,就算是你让我闭嘴,那还有知晓这个秘密的数百数千人,你都能让他们闭嘴?” 王孙的恼怒更甚。 少年心性本就易冲动,几句话说下来,秦灼完全地将他的情绪给点燃,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和情绪。 王孙的眉头紧皱,虽然愤怒,可他也的确相当的无奈。 秦灼所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他能堵得了一人之口,却堵不住众人的流言蜚语。 难道这事儿没有人知道?当然不可能。 “你的父亲若是做了错事,就需要及时的制止。王孙,你并无任何的错,无需为了他而耽搁自己的一生。这件事之后,你完全可以远走他乡,离这里远远的。” 秦灼感叹着开口。 王孙闭眼不语。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终于又睁开眼睛,他看向秦灼。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灼伸手指了指王孙的腰间,她缓缓地开口问道。“你之前见我与谢大人的时候,腰间是别了一枚玉佩的,现在那枚玉佩呢?那枚玉佩应该是你父亲送你的。正好,这玉佩有些来头,它给了我一个新的探案方向。” “玉佩?”王孙愣了下,之后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通过了它得知的。果然是……” “天意……” 王孙苦笑了一声。 “我父亲那般宝贵的东西,他怎么舍得给我!玉佩一直都被他藏在家里的砖墙里,我还是偶尔看他鬼鬼祟祟的。这才知道他将这东西藏在房间里,于是我就将它给找了出来……” 说着,王孙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复杂。“我只戴了一天。那一天也是我见到你与谢大人的时候。”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谢沂温在一旁听着,都不由得心跟着一跳。 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灼,心底的震惊此时完全无法掩盖。 所以说…… 秦灼在这一次的案子中,还是拥有很大的运气的。这种运气可不是普通人就能拥有的。 只那么匆匆的一眼,就让秦灼记住它的质地与色泽等,并与那枯井的脏水里所发现的玉佩碎片能联想到一起。 只差一点点,他们可能就会在这短时间内会与凶手相关的信息擦身而过。 这秦灼于断案这方面,不仅仅有绝对自信的天赋与实力,倒也真的有几分运气。 秦灼相当意外。 她这……运气也太好了。 只是匆匆一瞥,就能撞上这么重要的线索,这也的确好像是有人保佑了一般。 “你父亲除了对你和你的母亲很冰冷,很无情之外,他可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行为。”秦灼忽然开口问道。 王孙眯眸,他这会儿忽然之间感觉到秦灼说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对。 “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事?你并不是要调查明月楼的苏明月,才会牵扯到我父亲的。你另外有情况对不对?” 王孙自小不受宠,又极早地就在外头打拼。 对于外面的人给的脸色之类的,他往往只要一眼就能瞧出来。 秦灼这话,分明另外有深意。而且……她这是在套他的话。 秦灼打量着王孙的表情。 他的神色相对而言比较镇定,整个人眼神中充斥着的情绪只有些被父亲给连累的耻辱感和不甘。 他倒是并没有心虚及得意的表现,这反而很能说明…… 王孙可能真的跟连环杀人案,那枯井里的二十具尸体无关。 他很有可能完全不知情。 秦灼摇头。“确实有情况,不过我与谢大人还在调查中,一切的信息要等凶手被抓住之后再公布。现在……还是稳妥一些,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王孙的问话就到此结束了。 谢沂温并没有插手,不过显然,秦灼的表现比谢沂温想象的要强得多,而且过程过于顺利,处理问题的反应也很快,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王孙的心理防线给突破,这比一般混衙门的新人水平要强得多了。 所以,谢沂温直接把下一个重要的人物王孙的父亲王天逐的审讯工作也交给了秦灼。 秦灼不由得将目光经向了他。 “你倒是对我挺放心。这么重要的审问都敢让我接手。说实话,我对我自己都没什么信心。”秦灼二十年的学习,虽然看了不少的案卷,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问话模式。 不过因为长时间都没有再用过,而且她更痴迷验尸,所以审讯并非是她的长处,她这就算是真的被安排来进行审问,秦灼的心也是没底的。 谢沂温摇头。 “信心都是练出来的。没有人天生大胆。饭是一口口吃的,你不多参与审问,主动审核,如何能得到进步?书上教的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多实践。” 秦灼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 “你说的对!没有谁天生大胆,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才能在之后的某天忽然产生巨大的影响。” “走!我们去会会这个王天逐!” 第112章 你对你儿子挺了解的 王天逐这个人若是从外表上看,是万万分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坐在牢房里的这个人,眉眼中带着说不出的的温柔肆意。 温文尔雅的模样,素净全白的衣衫,虽然人到中年,却也依旧显得文质彬彬。 尽管牢房里显得没那么舒适,地面肮脏,满是稻草还有跳蚤和老鼠躲在草堆中造成声响。 王天逐此人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他坐在牢房里,自成一个风格,遗世独立般,仿佛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牢房,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好去处。 他这副模样与王孙完全两个样。 王孙那小子纯纯一个大俗物,满心满眼的也就是银钱,而眼前的王天逐却自然而然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仙人风格。 看到了王天逐,秦灼便意识到了苏明月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伴侣,愿意以男儿身伺候他。 他确实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谢沂温进入了房间之后,就没多言,径直将他自己隐身。 如果不是秦灼知道他在这儿,怕是还以为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 “你叫王天逐?”秦灼开口问道。 眼前清俊潇洒的中年男子点点头。“草民王天逐。” 秦灼也将自己的身份说明,“官家让我巡查案件,无意中发现了一起凶残的连环杀人案。” “你说巧不巧,这杀人案竟然跟你王家扯上了关系。” 王天逐抬起眼皮,清冷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冷漠,“那应该是你弄错了。凶杀案这种事情,我们王家人不可能沾惹。我的儿子我也很清楚,他可以做些贪财的事,也可能鸡鸣狗盗,让他杀人,还是一连杀几个人,这可根本做不到。” 秦灼笑了起来。 “你对你儿子挺了解的。” 王天逐一噎,这话头就被秦灼忽然的一句话给打击到了。 他眯着眼睛,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灼耸了耸肩,依旧很淡然:“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我刚刚跟王孙聊了下,他对你的评价倒是让人出乎意料。”秦灼的话意有所指。 若是普通家庭的父亲,一听秦灼这么说,估计早就恼怒了。 可此时的王天逐却显得很冷静。 坐在原地,连眉毛动都没动一下。 秦灼眯眸。 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冷漠,听到儿子对他的评价,完全一点儿都不好奇,他果然是对自己的儿子一丁点儿的父子之情都没有。 “我在你儿子的身上曾经看到过一块玉佩,玉的质地是这样的。”说着,秦灼直接将那一小块碎玉拿出,放在了王天逐的面前。“听说这玉佩是你的?” 王天逐原本冷静的神色,于此时在看到了眼前的碎玉之后,才瞬间起了变化。 他的手颤抖了下,拿起了这块碎玉,脸色很难看。 只是只有片刻的慌乱,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语气淡然着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我的玉佩完好无缺。” 王天逐眯眸,差点儿就中了秦灼的道。 他记得自己的玉佩还好好的在家,如何能碎了? 秦灼哦了一声,她知道刚刚的那一句假话诳不住他,于是秦灼便又继续淡然着开口:“可能不是你的吧。你的那枚玉佩瞧着应该还有个与它相配的另外一块吧?毕竟上面还刻有字,除了祝福语之外,还有明月二字。这倒是有趣。” 王天逐低下头,压低了声音,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我素来喜欢月亮,这事情在我王家人尽皆知。刻了明月二字并不稀奇。” 秦灼摸了摸鼻子。 “如果是这样,那我确实不稀奇。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对明月楼的头牌苏明月此人怎么看。” 说着,秦灼又继续似有深意地笑着道:“你可别说你不认识什么苏明月。据我所知,你不仅认识他,还与他交情匪浅,好多次用化名给他送礼物,助他登顶头牌之位。” 王天逐的眉头紧锁,他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女子是针对着他而来的,而且怕是还有了挺多线索。 具体知道的细节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怎么?你不愿意回答?”秦灼忽然咧嘴一笑,目光瞬间犀利。“或者……我可以让苏明月与你见上一面。这样你们在判定有罪之时,也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毕竟,互相可以为彼此做个不在场的证据,是不是?” 王天逐眯起眼睛,倏地冷笑。 就在他冷笑之时,他周身的气质忽然之间就发生了改变。 秦灼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他,心底一沉。 王天逐挑眉看向秦灼,他的语气于此时变得稍稍低沉了些。 “你知道多少?” 秦灼看向他:“知道一部分,所以我才想听苏明月讲故事。不过他为了你,一直都不肯开口,现在我反而觉得在你身上下点儿功夫更合适。” 王天逐坐直了身子,轻蔑地看了秦灼一眼。 “在我身上下功夫?那也很有可能就是白费功夫。县主这般女子,倒也有些聪明,只是可惜了。” 秦灼:“可惜?” 王天逐:“自然。身为女子该相夫教子,做自己该做的事,管好你自己的小家庭就够了,却放着自己大好的县主府的事务不管,去破什么案子,却也挺稀罕。” “不知县主可知道谢沂温谢大人曾经是有过婚姻的?他可是有个娇粉佳人难以忘怀。这倒也是一段风流佳话。我以为县主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破什么有的没的的案子,而是……好好地把谢大人的心给拢住。不然……你这一辈子岂不就这么成了旁人的笑话?” 王天逐这话说完,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谢沂温没动,秦灼也没什么动静。 这一段攻心的对抗,秦灼提到了苏明月来击破王天逐的防御,没想到这王天逐也是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在听到了她说这话之后,直接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秦灼的家庭给点了出来。 也是专挑弱点来攻击。 还真是有够狠的。 第113章 这一锅乱煮的大杂烩 王天逐的话说到这儿并没有停,他反而继续了。 “就比如你这般,早晚还是要回归家庭的,毕竟……你是个女人。” 他的语气说到此处,便带着点儿说不上来的优越感,还有对秦灼身份的一种不屑。 谢沂温眯眸,心底的火气已然开始缓缓上升。 秦灼听到王天逐这么说话,她却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笑了笑:“所以,你很瞧不起女人是不是?” 王天逐没吭声。 秦灼咧开了嘴。她叹了口气:“若我思想不成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刚刚被你那么几句话说的,那怕是真的就要生气了。可我却并不是普通女子。反而是你……我觉得你很可怜。” 王天逐眉头紧锁,冷哼了一声。 秦灼也不在乎他此时的表现,只是继续开口:“你既然看不起女人,那为什么还要娶一个女人过了大半生?” 王天逐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冷硬了起来,看着秦灼的眼神,此时也带上了浓郁的杀气。 秦灼也知道王天逐是不可能好好地跟她说话的,于是也不打算再铺垫什么了。 她扬起眉毛,语气平静,却又带着藏不住的压力。 “你明明喜欢的是男人,明明也还有个真心待你的爱人,你却不能与他相守。只能偷偷摸摸地念着他,每隔段时间便去明月楼给他补足物质。你明明看不起女人,却要被迫娶一个女人,与她日日相处,夜夜面对,甚至于还有了个儿子……” “难道……王天逐,你就不觉得你自己可怜?” 龙阳之好,这般人倒也不至于会被人多么痛恨。 可对于每一个正常的老百姓家中,这样的人却是怎么样都不能接触,更不能让自家与这等人联姻。 只要有那么一次,全族的女儿家的亲事怕是都会成为笑话。 王天逐的家又不是那么普通,虽然不至于多么大富大贵,可到底在京都有处不小的宅子。 而且王天逐的父母还有不少的钱财,当年也是富贵过的,有些底蕴,还是养得起王天逐喜好风雅的。 可……这样的人家,同样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龙阳之好的废人。 “你只提我身为女子可怜,我还想你身为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你更痛苦吧?”秦灼这话说的已经算是很狠了。 果然这话说出来,王天逐的愤怒毫无隐藏。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紧盯着秦灼,“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你还敢对我这么说话?” 秦灼并不畏惧,她挑眉,依旧继续在王天逐的雷点蹦迪。 “你是什么人?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不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废人么?我为什么不敢对你说话?怎么……难不成你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能力?或者……你现在想杀了我?” 王天逐怒火高涨。“你找死!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灼笑了。 “你当然敢。毕竟……你替苏明月杀了那么多人,已经杀了那么多了,实际上也不差我这一个不是么?” 秦灼这话说出来,令王天逐脸色大变。 他盯着秦灼看了半天,忽然眉头微皱,而后不怒反笑。 “县主真是有意思。官家让你来破案,应该是看得起你的本事。不过这么一个连环杀人案,死了那么多人的案子,你却以为凶手是我这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县主原来就是这么破案的?” “没有证据你就这么信口雌黄?” 王天逐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他的表现却相当的不淡定。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刚刚的杀气未消,余怒未清,如今又增加了更多说不出来的复杂。 秦灼看向他:“谁跟你说我没有证据的?” 秦灼咧嘴一笑,目光看向王天逐。 “你只能说我暂时还没找到你杀人的地方。不过,我既然已经把人选放到了你的身上,那么……从你的资产下找出杀人之地实则也没有那么难。” 王天逐阴沉着一张脸。 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残忍。 此时的他在被秦灼一席话给激发出了内心的邪恶。 之前第一眼看过去,就能认出来王天逐的那种文弱又俊美的气质,到了现在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已经不再隐藏杀人者的那种淡漠。 甚至于……他还很想杀了秦灼。 “王天逐,你认了罪的话,最想见到的人是苏明月,还是你儿子?或者……你见一见你的妻子也可以。” 秦灼仿佛此时没有看到王天逐脸色的难看,依旧继续在王天逐的伤口上撒盐。 王天逐果然被秦灼这句话给说的气到了。 他恨恨地瞪了秦灼一眼,“你闭嘴!贱人!”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第一时间,谢沂温胸口的愤怒与杀意都困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直接走了出来,而后很快拍了拍手。 长烟与白临水自门外闻声赶来,准备帮着谢沂温拿线索,破案子。 他们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才进门,就听到了谢沂温冰冷似铁的声音。 “本官觉得单独的审问,对这三个人都不好,也对我与县主不太方便。为了节省时间,就让他们一道前来,大家可以当面对峙对峙。” 秦灼:?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神色平静,他歪了下头,对着王天逐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也觉得你自己是清白的,其他人也这么认为。那你们就在一起对峙,我与县主会在一旁听着的。” “就这么办吧,你们两个去把王孙跟苏明月一道叫来。哦,对了,光这两个人来还不行,还得再添一个!把王孙的亲娘安氏也一并叫来,这叫人多热闹,我相信对我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 秦灼的嗓子有点干。 谢沂温也许在验尸及破案技术方面,会有所欠缺。 可他在这问话方面,的确是毫无纰漏,到了他手里的犯人,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撑得过他来问事的。 如今这王天逐对秦灼说话那么嚣张,算是惹到了谢沂温了。 他二话不说,就来了这么一个损招。 这一锅乱煮的大杂烩,怕是要卖个好价钱了! 第114章 恕本官与拙荆并无兴趣 王天逐怎么也没想到惹怒了谢沂温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 其实,他也没有当面惹到谢沂温,不过就是骂了秦灼一句贱人,就让谢沂温恼了。 这人一恼,就容易做出狠事。 就比如现在…… 王孙、苏明月、安氏与王天逐四人被放在了同一个房间里。 这场面不是一般的修罗场。 王孙充满杀意的目光看向苏明月,那眼神仿佛是想冲上前将苏明月直接当场就给剁了! 苏明月这边倒还好,一直都低着头,半句话都不肯说,也自然不肯面对其他三人。 安氏眉头紧锁,嘴唇微颤,眼底灰暗无光,一瞧就是已经心死神伤多年。 至于王天逐…… 他大概是情绪最复杂的一个。 先是愤怒地瞪向了谢沂温及秦灼,大概也知道事实是已经决定好了,他也无权改变之后,他也只能忍耐下。 而后注意到苏明月颇为冷漠的反应,他的心随之一疼,此时眼神看向苏明月,他这心底亦是多有愧疚。 “你们四个都认识吧?如果不认识的话,我可以帮忙互相介绍一下。”谢沂温眯眸,神色淡定地开口。 秦灼:“……” 王天逐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没吭声。 王孙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的,径直开口道:“介绍什么?这么鼎鼎大名的明月楼头牌苏明月,谁能不认识?往日也就他唱戏唱得好,有不少姘头乐意养着他呢!我这平日一掷千金都难见到,如今在这儿看到了,倒挺让人心里舒坦的。” 而后,王孙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下,手指向苏明月,淡然着道:“苏明月,来!给爷笑一个,或者现在唱一曲儿,若是好听了,我爹重重有赏。” 秦灼在一旁瞧着王孙这副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可真是有够猛的!对待苏明月也的确是丝毫情面都不留。 王天逐一听这话,眉头紧锁,他立刻骂起了王孙。“闭嘴!谁让你说出这种话的?我教导你这么多年,难不成都教到了狗肚子里了?你是这么跟人说话的?” “还不赶紧给苏明月道歉!” 王天逐这般愤怒,并未令王孙收敛,他反而阴渍渍地又阴阳怪气了起来了。“道歉?道什么歉?他配么?” 而后,王孙又直接针对着苏明月开口道:“苏明月,你瞧见了没?我爹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给你一个戏子垃圾道歉呢!你觉得这歉,我该不该道?” “你也别装死,到了衙门了,你还以为你那一套能骗得过官老爷们?” “真以为这儿这么多人都还不知道你那后庭……嘿嘿……” 他话只说了一半,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然懂了。 谢沂温眉头紧锁,连忙将目光看向秦灼。 心想着,如此粗俗的话,也不知她一介女子会不会不能承受。 却在看到秦灼的那一刻,他这才注意到秦灼平静的很,甚至于此时连个表情都没有变化。 她竟然是一点都不在意,亦或者,她其实已经习惯了。 谢沂温此时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放肆!”王天逐的怒火这一次是彻底爆发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王孙的面前,二话不说,伸出一脚就踹在了王孙的胸口! 嘭地一声! 王孙整个人被王天逐踢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安氏惊呼出声:“王天逐!你做什么!他是你亲生儿子!” 王天逐冷哼了一声。“亲生儿子又如何?就是个孽障!我王天逐不会教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他这么乱来,不过就是要让我丢脸。” 安氏的目光落到了王天逐,冷笑着道:“丢脸?你还有脸可让你儿子丢的吗?” 王天逐被安氏这么一打岔,顿时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倒是难得的没有回嘴。 王孙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带着愤怒。“怎么了?装了一辈子了,现在倒是会收敛了?” 安氏眉头一皱,她看向王孙,语气生硬道:“行了,在外人面前,少忤逆你父亲。” 王孙神色悲凉,语气沉痛:“我忤逆?娘,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你们这样的婚事毁了我一生了!还有,让我叫他父亲,他配吗?” “一个天天跟着男戏子在明月楼厮混的败类,也值得我叫一声父亲?” 王孙这话也的确惹毛了王天逐,眼看着他又要冲上前,谢沂温此时缓缓地开口了。 “行了。行了。我让你们到这儿来,是有案情要问,可不是要看你们吵架的。” 谢沂温这话说出来,几个人也才冷静下来。 苏明月也抬起了头,目光直视谢沂温,眼神中的凌厉与不满完全藏匿不住。 秦灼一直在一旁观察着,此时看到苏明月这样的眼神,心下不由得一动。 王天逐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与王孙的距离。 安氏叹了口气,挡在了王孙的面前,想要这一回护住自己的儿子。 不过王孙经历过刚刚的事情,此时的他心情极度不好,冷笑一声,躲开了安氏。 可笑,刚刚他这个软弱的娘亲不愿意来帮着自己,现在又跑来当什么好人? 真的以为他那么好说话? 王天逐感觉一阵糟心,他咬了咬牙,极其不善的看向谢沂温。 “你已经知道了我这王家里的糟心事,还想怎么样?” 谢沂温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之前以为连环杀人凶手很有可能会是王天逐,现在看着他这副模样,虚伪又自私的德行,他倒是觉得自己确实是想错了。 这种人连一丁点儿的情绪都藏不住,而且还有完整的家庭,虽然他个人显得很卑鄙。 却也证明了他有基本的可耻的人性,还没到能杀死二十个人的地步。 谢沂温挑眉,淡然着道:“本官还是那句话,叫你们过来就是要问问案情。既然你们都到齐了,那就让县主来问话。” “你们是否与案子有关系,又到底有没有问题,那得等衙门问完了话再说。” “至于你们这等糟心的家丑……恕本官与拙荆并无兴趣。” 第115章 悚然恐怖与不舒服 王天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终他将目光看向了苏明月。 此时的他眼底愧疚更甚。 秦灼找了椅子坐了下来,直接坐在了苏明月的对面。 “你看了他们这一家人的相处,可有什么感想?” 苏明月低垂着眼帘,神色恍惚。 “没什么感想。” 秦灼:“哦?曾经最爱的男人,你以为会与你比翼双飞的梁祝。最后离开了明月楼,找了个普通的妇人,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他们一家人如此美好,你却还是孑然一身。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还没什么感想,你这心态可真好。” 苏明月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勾起唇角,轻笑着看向了秦灼:“县主可真是会说笑。草民不是心态好,草民只是个浮萍一般的物件,旁人喜欢了就捧上把玩几天,旁人若是不喜欢了便弃若敝履。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早学会的就是无情。” “草民若是会因为这种离别而难受,早就心疼至死了。” 秦灼听到苏明月这么说,点了点头。 “难怪你这么淡定。倒也说的在理。我想问你的问题,其实很简单。” 苏明月深深地看了秦灼一眼。“县主请问。” 秦灼笑了笑。 “你与王天逐二人,身形体貌极其相似,是不是画上了戏妆之后,更是令人难以辨认?” 苏明月的胳膊微微颤动了下,看向秦灼的眼神更增添了几分凉薄之意。 苏明月没有开口,王天逐也没吭声。 倒是一旁听到这问话的王孙点头道:“自然如此!我父亲为了讨好这个戏子,还经常穿着他的戏服,每日在院中也练过唱戏,矫揉造作,咿呀难听的很!” “我有次看到了父亲穿着苏明月的戏服唱戏,一时竟然对他们二人无法分辨,差点儿就认错了!” 说着,王孙又继续冷笑。 “那回我便是误认为父亲是苏明月,上前就给了他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直到撕破了他的戏服,这才认出来他是我父亲!我一个往日与我父亲朝夕相处的人都认不出二人的差别,更别说其他人了!” 王孙咬了咬牙。“那次因为我动手,还遭了一顿罚,父亲抽了我十五鞭。如今我这身上还留着疤的!” 秦灼听了王孙这么说,点了点头。 “看来果然如此。你们二人经常性的在明月楼里换装玩闹吧?苏明月长期被禁锢在明月楼,除了唱戏陪酒,几乎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便是唐掌柜想要放他出去,也不过就是在前往贵人别院的路上。” “苏明月心向自由,可他登台的戏总是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时间。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他自然早就过够了。” “于是,你们二人便互相换装。互相给彼此一段交换的人生。” “这样,王天逐就可以唱戏,而苏明月就可以出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如此岂不正好?” 秦灼的话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他们所有人都能知道王天逐与苏明月之间是那种不可告人的情人关系,可他们经常换装出去,这却没有一人知晓。 秦灼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仅仅凭借这两个人的身形相似? 那这样的推理岂不是太随意了? 谢沂温却眼光一闪,目光看向秦灼,沉声道:“你看到了脚印?” 秦灼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向谢沂温,缓缓点头道:“是。我在苏明月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枚脚印。这脚印相当的有意思,鞋码大小是苏明月的,可脚印的痕迹却与苏明月的不同。” 以秦灼码踪术的实力,她是可以轻松地找出来脚印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特征的人。 而且,她看过一遍的脚印,便已然记忆在脑海中,一般不会忘记。 虽然她没有明说过这件事,只她看过的脚印,哪天再遇到正儿八经的脚印的主人,那便能一眼认出来。 估计刚刚秦灼在看到王天逐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知道他与苏明月关系匪浅,至少还穿过他的戏服。 王天逐的玉佩就在王孙的身上,在王家。 那么落入井中的碎玉,定然不是王天逐的那枚,而应该是……苏明月的。 也只有苏明月能前往朱徙亮家,不被朱徙亮给撵走,他进入到后院,找到枯井所在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王天逐因为旧事对苏明月心怀愧疚,所以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就都会满足。包括……换上他的戏服,帮他在明月楼里打掩护。普通人无法区分戏妆下的二人的差别,再加上苏明月本身就是明月楼头牌,普通人都不敢接近于他,倒是让他们的换装进行的相当的顺利。” 秦灼这一番解释,令王孙眯起眼睛,心底此时升起了巨大的好奇心。 他皱起了眉头。 “苏明月换装到底做什么?他一个明月楼里的戏子,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头牌,却整天想着外头的生活,真是可笑。” “而他般有钱的人,却没有自由,连个明月楼都出不去,这说出去谁能信?” 王孙嘲弄了几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灼,而后眉头紧皱:“你可知道苏明月为何换装出去?” 秦灼点头。“这个,自然知道。” “苏明月所唱的戏目挺多,可有些戏中的话术及表演相当的少,只要他出来走个过场,露个脸,基本可以完成。若是,我们将那些很容易去唱,或者干脆不需要唱打的戏种找出来……便很容易地可以发现特点。” 王孙此时莫名感觉心底不舒服,一股寒气自脚底直线上升。 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秦灼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感觉到悚然恐怖和不舒服。 果然…… 秦灼淡然着开口:“这些很容易被唱的戏种所准备的时间,与……朱徙亮家中枯井的二十具尸体推算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苏明月每次与王天逐换装,出了明月楼,便直奔朱徙亮家中,虐待并杀死一位男性,再弃尸于枯井之中!” 第116章 你真的信那二十人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王天逐更是大惊失色。 他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这样的信息,对于他而言已经是相当的恐怖了。 秦灼这话说出来,王天逐及众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就连站在门口听着问话的长烟与白临水二人也一样震惊到面面相觑。 可当事人苏明月站在原地,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对于秦灼所说的这话,他不反对也不反驳。 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王孙却忽然之间笑了起来,笑声阴鸷中带着些嘲弄。 “原来如此!” “你这个杀人犯!” 而后,他转身将目光看向了王天逐。“王天逐,你如今可瞧见了?你这喜欢的人,原来一直都在利用你,只把你当成个傻子一般玩弄!” “亏你对他一往情深,却在不知不觉间着了人家的道,给你家做不在场证明!” 王天逐神情晦暗,脸色阴沉。 他看向苏明月,出声质问:“你真的……在外头做了这种事?” 他的嗓子都已经有些干涩沙哑了。 真相比他想象的要来的恐怖可怕。 苏明月挑眉,歪头看向他,细长的眉眼瞬间风情万种。 他浅笑,手指挑起额边的发丝,拨拢到耳后。 “郎君,还不信我么?”他喃喃着道。 而后,又继续笑着,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微酸又带着控诉。“是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郎君只要听自己相信的答案,所以……郎君是怀疑我了?” 王天逐被他这般模样,整得一时之间有些慌张。 他定定地看着苏明月,忽然摇头道:“不……不……我没有怀疑你。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眼底的情绪却无法隐藏。 仔细一瞧,依旧可以看出来不安与畏惧。 为何畏惧? 不过只是因为他在心底已经认定了苏明月本人就是杀人凶手。 别的人也许可能对苏明月没什么感觉,可王天逐不一样。 他是离苏明月最近的人,对他……最是熟悉。 只要往深处一想,之前他在觉得不正常的事,一些不太好的信息,在此时都会逐渐变得异常清晰分明。 苏明月看着王天逐,忽然轻笑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道:“你还真是个胆小鬼。”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下,叹了口气。 “我最不喜欢的大概就是你这一点了。” “明明已经在害怕,却还装作口是心非。明明知道自己做错,却始终不想承认错误。” “郎君这一生都是这么过着的,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天逐看着苏明月这般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灼看着王天逐与苏明月之间的互动,不由得笑了笑,她打量着苏明月,眼神中充满了欣赏,而后继续道:“苏明月虽是男子,却最擅长唱旦角,化起戏妆,兰花指一摆,端的是千娇百媚,无人能及。也正是因为如此,捧着苏明月的金主极多。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士。” 众人听到秦灼这么说,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她,一时间被这种叙事的语气给吸引到。 很想继续听下去,也想知道秦灼接下来会说什么。 秦灼忽然声音一转,沉声质问道:“既然苏明月身边有那么多有财有权的人追捧,如你这般的,他又想在你身上图些什么?” 王天逐原本自信的表情顿时一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王孙在一旁,忽然大笑了起来。“对!都说戏子无情,这么一个无情的人就问问他怎么就为何要时不时地找你。难道真的是图你长得好看,图你跟他有段过去?” 而后,王孙把笑容一收,目光一冷。 “我看啊!分明人家是把你给当了傻子使!” 王天逐被气得直想吐血。 可他这次却来不及跟自己的儿子生气,毕竟……王孙所言甚是。 之前他总认为是他与苏明月之间还有份年少的情在,他们又都是彼此的初恋、初次……自然情谊非同寻常。 可这一回,仔细一想,他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头冷汗,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苏明月每次见他,与他欢好,给了他好处之后,便会提及他如何不自由,如何见不得外面那般美好的风景。 他自己则耐不住美人愁苦,又得了那般兴致滋味,便主动请缨与他交换身份。 他穿戏服,登台做表演,去换得苏明月一时的片刻自由。 这原本想来,是他对爱人的一种纯粹的付出,他并不后悔。 可…… 若苏明月真的出去是想要杀人呢? 王天逐遍体生寒,控制不住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竟然无意中做了帮凶! “郎君这是……想明白了?” 苏明月看着王天逐一直变化的脸色,忽然开口问道,而后又叹了口气,作捂心状道:“没想到郎君与我缘分这么浅薄。” “当初的山盟海誓,如今看来,不过只是笑话。” 王天逐张了张嘴,只觉得口苦咽干,半晌只缓缓开口问道:“你……真的只是利用我?” 苏明月摇头,表情带上几分纯真与妩媚。 “郎君怎么能这么说?换戏服,让我出去得见自由,都是郎君自己提及,自己应下,又是郎君主动替我担下的。我何曾有过利用?” “可……”王天逐后面的话,堵塞在嗓子眼再说不出半句。 他确实是都是主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在主动。 可真的如此么? 王天逐的手不由得颤抖。 若非有苏明月有意无意地提及,还夸赞他穿上戏服很好看,有九成像。他怎么会落入陷阱之中,无意做了埋尸之人? 刚刚县主私下问替苏明月杀人,他还只是愤怒,并不真的确信如此。 可现在…… 王天逐发现,他真的百口莫辩。 苏明月注意到王天逐这副模样,心下暗叹他窝囊,可表面却依旧是温顺柔软的姿态。 他忽然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县主,你真的信那二十个人是我杀的?” 第117章 如果……这证据可以人为呢? 苏明月咧开了嘴,笑意直达眼底。 “不知县主定我杀人之罪,将我称之为连环杀人凶手,是凭借的什么?” “是那枚碎玉,还是那枚你发现的所谓的脚印?” “有什么是正儿八经能指证我是凶手的证据么?” 苏明月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人都跟着愣了下。 谢沂温眸色微深,眉头微锁。 秦灼刚刚的推理并无错处,而且从这几个人的表现来看,怀疑苏明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现在这问题也出来了。 秦灼与他发现的那些所谓的证据实际都没有达到能真正地可以针对苏明月的地步。 那枚碎玉,先不说会不会是无意中掉落到枯井的,光是来证明这玉佩是苏明月的,都缺乏一定的人证和物证。 毕竟除了这一小片碎玉之外,剩下的其他碎片并没有找到。 而且发现碎玉的枯井,也只能说明苏明月掉落了玉佩的碎片在枯井中,可到底是他本人掉的,还是有人将他的玉佩给偷走扔到枯井中的,这就很难解释了。 另外的脚印…… 就算是可以证明苏明月有作案时间,也完全对不上其他的信息。 至于那戏子所用的画脸的油彩,也并非是苏明月独有。 若是仔细算起来,这些都不是能证明苏明月是凶手的关键证据,若是真的要定苏明月杀人,明显证据不足。 王天逐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很快从刚刚对于苏明月表现的难以置信中回过神,立刻知道此时自己该站哪边了。 王天逐眯眸。 苏明月不管是不是凶手,他都不能作证与此事有关,更不能让苏明月陷入险境,那才会让他自己也完蛋。 大理寺的证据不足,这可是逃脱罪罚的最重要一点。 “对!没错!苏明月所言极为有理。大理寺若是没有十成的证据是绝对不能抓人的!” “我也是清白的,这事儿也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们还是搞清楚一些,别把正经良民给诬陷了。” 王天逐立刻开口,直接否定了刚刚的所有说法。 秦灼挑眉。 她的神色倒是比较淡定。 她将目光看向了苏明月,“我在明月楼问话的时候,有听到江水清提过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苏明月眯眸,目光紧紧地盯向秦灼。 秦灼淡然着道:“原来堂堂的明月楼头牌苏明月,是有收徒的,而且专收男子,还要容貌尚可。报名之后,可深入学习戏曲,得他几次指导。据说为此慕名而来想要拜你为师的人挺多。” 苏明月的手微微一动,他反问道:“那又如何?几个唱戏的想要多收几个徒弟,让自己的技艺不至于失传,不是很正常的事?我与天下手艺人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秦灼看着他,对他所说的这句话,颇为赞同。 “确实如此。天下手艺人都想自己衣钵有所传承。不过……据江水清与唐月儿透露,来找你询问收徒之事有将近百人,最终你属意的有将近三十人……” “那三十人如今何在?” 苏明月看向秦灼,淡然回答:“不知道。” 秦灼:“为何你会不知道?他们可都是你收的徒。” 苏明月咧嘴一笑。 “县主可能并没有查明白,他们只是初选,根本就不够我收徒的标准。那三十人后续的考验中,无一人胜任,自然我便一个都没收。” 秦灼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你没有收下的这三十人,如今何在?怎么前往明月楼之后,就彻底失踪,再无痕迹?” 秦灼又继续道:“我还问出,这三十人皆是过了初选,便与你签下了卖身契。表明日后卖身于你苏明月,你若是不同意,他们便绝计无法离开长安,更不能离开明月楼。刚刚我们大理寺已经顺着口供找到了三十人的卖身契。” “其中有五人的家就在京都长安,虽然穷苦,却依旧牵挂,其家属如今已在旁厅等候。你猜猜……那死去的二十人中间,会不会有这五人?” 苏明月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心底震惊万分。 他本以为秦灼不过只是查到了明月楼最基本的线索,这收徒的事情,之前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早就已经过去,明月楼里多的是人不曾提及。 她就算是听说了,也绝计不会想到这方面去。 谁能料到,她竟然什么细节都要查! 而且还能找到卖身契,更能顺着卖身契,摸出家属中人。 苏明月心思百转千回,眨眼间,心底已经转念多次。 半天之后,他又镇定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没再开口说话。 秦灼看了他一眼,忽然挑眉道:“怎么?你听到了这一处了,却还能如此淡定。其实是因为……你知道那二十人的容貌早就被毁,所以觉得就算是家属来了,也认不出?” 苏明月没吭声。 不过犀利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如今已然带着说不出来的阴鸷。 人就是如此。 在他之前没有暴露,便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明月公子,明月楼的头牌,众人眼中光辉所在。 可当证据摆出,将他周身所有伪装给扒下,透露出来的信息,便足够逼出他肮脏的内里。 外表越是秀丽繁华,内里便越是腐朽肮脏。 秦灼咧嘴一笑,走到了苏明月的面前,她缓缓弯下腰,目光直视着苏明月。 “苏明月,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便是你这样的人。表面上装得风光霁月,内里却一片男盗女娼。” “你既然杀了人,那也就没办法再装什么无辜。” “你不是说我目前的发现还不足以找到证据么?如果……这证据可以人为呢?” 秦灼挑眉,目光中带着自信。“我不会让任何一个真正的罪犯在我面前逃脱律法的制裁。” “苏明月,你会看着你自己下地狱的。” 说完这话,秦灼直起身子,她很快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谢沂温跟了出来。 白临水与长烟二人也难免好奇地看过去,竖起耳朵偷听。 秦灼:“我们检查过尸体,他们的面容都遭受了一定的损毁,这是苏明月有恃无恐的原因。他一定认为我们无法证明死者的身份。” 谢沂温眸色微深,神情了然。 他定定地看着秦灼:“所以……你要识骨画相么?” 第118章 画画的手可不能伤 秦灼诧异地看了下谢沂温,有些无奈着道:“怪不得众人都怕你,你这脑子确实够用。我才想到用这个法子,你就又知道了。” 每每出风头的是她,谢沂温好像什么都没做。 可实际上,她刚刚所说的那些问话的资料重点,可都是谢沂温让手下问话之后,他做了整理和总结的。 将可用的细节和线索给了秦灼。 这才能让秦灼在刚刚轻松地对苏明月进行质问。 谢沂温轻嗯了声。“我刚刚请那五人的家属前来时,已派人将纸张及颜料等备下,你可随时使用。” 秦灼点头:“好。” 谢沂温:“另外除了已知的这五人身份,我另外张贴了告示,寻找见过苏明月徒弟的众人前来。应该一会儿人就会到。你要忙一阵子了……” 二十名死者的身份,从尸体骨骼及面部的情况,先进行图像复原。她需要各画二十幅。 再有人证前来,以通过自己的口述,让她来绘画…… 幸运的话,秦灼将二十名死者的画像复原之后,拿给家属辨认,也许他们就能立刻指认出死者的身份。 “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搜查苏明月所有相关的地契及商铺,还有与他所往来的金主及客户对他的赠予等……争取能找到杀人虐待之地。” 谢沂温沉声道。 秦灼有秦灼能做的事,可做的发挥。而他也有他需要做的事。 除了在这些细节上找出苏明月身为凶手的证据,最可靠的就是找到他绑架人之后,所待着的地方。 那地方只要能找到,大量的证据就跑不了了。 秦灼连连点头。 有谢沂温在,这可太省心了。 这男人也许不是个好县马,却是个极好的破案帮手,如今他们二人在这方面的合作倒是能显现出彼此的默契配合。 好团队才最重要啊! 秦灼于是又先去了停尸房,先进行容貌复原。 等到她画好二十幅图之后,她再拿着图过来旁边的房间,去与五人的家属谈话,对应一下死者的具体形象,以寻找出真正的身份,看看枯井中的死尸是不是正能对应苏明月的那些徒弟。 看着秦灼与谢沂温忙碌的样子,长烟与白临水二人面面相觑。 白临水感叹:“长烟,你果然有两个好主子啊!他们这办事效率太高了!” 长烟啪地一下,伸出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巴掌声响亮的,让白临水直接一懵。 他无语地看着长烟:“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长烟哭丧着脸:“你刚刚瞧见了县主的风采了没?” 白临水:“?什么风采?” 长烟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进了停尸房,对着二十具尸体验尸啊!” 白临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下了一次枯井,也早知道县主会验尸,一早验了一遍了都。” 长烟重重地点点头。 “所以,我特马之前干了什么蠢事!” 白临水:“?” 长烟此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废人,有什么资格挑剔县主?她明明这么优秀,光是那一手验尸技艺,已经惊艳绝伦。更遑论,她还会码踪术,还能识骨画相!我凭什么之前用那种语气跟她说话?” 白临水总算整明白长烟忽然间发疯的原因了。 他倒也能理解几分。 毕竟……之前他自己也是如此。 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县主就是一轻浮刁蛮的女子,有权有势,仗着官家与太后娘娘的宠爱尊贵无双,却肆意压榨百姓。 好好的谢沂温原本大好的姻缘,就硬生生地被她给拆散了。 谢家本就这么一个好儿郎,那般玉树临风,又德才兼备的,最终却成了贵族的玩意儿,确实令人可惜。 种种传言听下来 ,几乎可以说全大理寺对于这位有名的平阳县主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可这两起案子发生之后,他们全部都改观了! 破案速度又快,为人又踏实又能干,而且从来不矫情喊苦。 验尸这活儿又脏又累,便是多年在大理寺当值的老官油子们,遇到这种案子都是能躲就躲,就怕惹了自己一身腥。 她可倒好,不仅仅自己亲自动手解剖验看,更是从早到晚跟着谢大人一道点卯,这么冷的大雪天,能做到她这样的贵族女子,说起来,他这算是唯一一个遇到的。 县主她,竟然是个能吃得了苦的。 “兄弟,咱们以前眼瞎,心怀偏见而已。日后改了便是。”白临水叹了口气,拍了拍长烟的肩膀。“有什么样的主子,还有什么样的侍女,有空了,咱们兄弟也请白鹰吃个饭!她也是个了不起的。” 长烟张了张嘴。 他倒是想请啊!关键是拉不下那张脸。 卧槽! 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却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县主那是贵人,差距太大,比不上也便罢了。那同样都是做下人的,白鹰怎么就能做到那般认真又突出的? 也难怪近来大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好了。 长烟一时竟觉得遇到了县主和县主的侍女之后,他的下人日子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要不然把他给卷成才,要不然就把他给卷回老家。 总之……他也得打起精神来了。 “不说了,我去帮我家大人干点儿活儿先。你先忙!” 长烟发完牢骚,撇下白临水便到一旁溜达去了。 白临水看着长烟离去的样子,感叹了下,而后摇了摇头。 …… 秦灼花费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终于将二十名死者的复原图给画好。 看着挂了满墙的人脸图,她松了口气。 一扭头看向窗外,天竟然已经临近黑了。 破案破的,真是会废寝忘食,不知天日。 好在,收获还是有的。 她拿着这二十张复原图,走出了门,前往五名家属所在的大厅走去。 过了廊道,谢沂温就已经在等着她了。 在看到了秦灼之后,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几步走了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画,再从怀里掏出暖炉,塞入了她的怀中。 “你别冻了手。”他提醒着道,“画画的手可不能伤。” 第119章 苏明月已经全招了 秦灼接了过来,也没客气。 她确实手冷,这也是一种无法隐藏的习惯了。 不过几日,那手不看着就会生冻疮。小指处也已经有些红肿。 金嬷嬷给她准备的汤婆子,她搂着没一会儿,小指就痒到扎心。 可她却偏偏还得忍着,这是手指转好的阶段。至于她的脚……夜晚过于温热的被窝给整的就更痒了。 她叹了口气。 她学了不少验尸断案的本事,可医学方面的书籍到底是没接触过的。 自己受冻了,那也只能忍着。 二人一道进入了房间。 五位苏明月徒弟的家属已经到了。 他们看到秦灼与谢沂温走进来,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等着的,瞬间就起了身。 说实话,此时的他们还是有几分紧张的。从得到了消息到现在,他们心中也一样没底,也并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什么情况。 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前方,主动地向着谢沂温开口打听。 “我老表三年前到明月楼学艺,去拜了苏明月,签了卖身契,自此以后就没了消息。他本说了自己若是发达了,就接下我们这一家人去享福,到底后来再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明月楼的消费极高,听一场戏普通人也要三两银钱,我们这一家人拿不出这钱去听戏,想见我那老表也根本没有能力……” “本以为他自己抛弃了我们,自己享福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有可能……” 中年男子的话再没有说下去,一时哽咽住了。 “我老表命苦,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我实在是想不通,他这样的人,旁人还能图他什么……是不是搞错了?” 谢沂温只回他道:“你看看这一沓画像中,是否有你家的老表。若是有,便指认一下。” 中年男子连忙点头应下。 其他四个家属的人也跟着凑近了瞧。 秦灼将画像展开,铺在桌子上,任由他们翻看。 忽然,中年男子指着一张画像,高声地喊了句:“是他!就是他!这个就是我老表!” “这个……这个也是我弟弟!”旁边另外一位家属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又过了没多久,另外三位家属也将自己亲人的画像给找了出来。 这一次是确定了五位死者的身份,五位亲人拿着画像嚎啕大哭! 他们寻找自己的亲人找了多久啊! 只是多少年了,也只能作为一个失踪的结果随便处理了事。 他们也有怀疑过自己的亲人早就已经死在外边了,根本就不敢想居然有一天还能得到他们的下落。 即使……他们已经被残忍杀害,可那也能让他们亲人父母知道下落,并带回尸骨,好好安葬。 “谢谢县主!谢谢谢大人!” 秦灼与谢沂温对视一眼。 死者的身份能确定五个人了! 这一次死者的身份发现,便已然更能确定苏明月本人与此案的干系。 “死者的身份还有其他人也应该可以证明。只要将剩下的画像给贴出去,不怕其他有相关信息的人不会找过来。”谢沂温说到此处,声音放轻柔了些。“还是多亏了你画的好。” 秦灼握紧了手里的手炉,心思飘忽,眉头紧皱。 “这些人的死都是苏明月所杀,他是连环杀人凶手,我们都很清楚。可……朱徙亮呢?” 说着,秦灼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朱徙亮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秦灼思忖片刻:“他并不符合苏明月猎物的特征。从他的焦尸上看,他也并没有受到过虐待。我们这一次的二十具尸体却是从他的院子里被发现的,那么……朱徙亮是谁杀的?” 谢沂温眯眸,他的目光看向秦灼。“你的意思是……” 灼热的手炉温暖着秦灼的手心,驱赶走这一片寒意之后,令她的思路更为清晰。 秦灼挑眉:“有没有可能,仅仅凭借苏明月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诱捕、杀人、抛尸的?苏明月可以利用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再利用第二个?或者其实还有一个我们没有发现的人在辅助苏明月?” 谢沂温轻嗯了一声。 他听闻秦灼这么说,神色之间此时却是一丁点儿的意外都没有。 反而很快给了秦灼一个他的答案思考。 “苏明月的杀人场地与抛尸之地不在一处。杀人的地方且不论,肯定需要有人来帮忙抛尸的。他这个人在明月楼做头牌,知名度颇高。若是他来返某地抛尸二十次,定然早就被人认出了。” “所以……至少在弃尸这件事上,苏明月还有个同伙。这个同伙定然不是王天逐。” 秦灼也点头。“你说的不错,杀人抛尸的时候,王天逐正在替代苏明月登台表演,他是自然不可能替苏明月做这些事。” 所以…… 那个同伙会是谁? 秦灼眯起眼眸,苏明月的全部人际关系还有谁……还会有谁被忽略掉了? 就在两个人陷入了思考之际,忽然不远处白临水领了江水清与另外两个稍显陌生,却瞧着挺有气质的两个人走来。 “那两个人是?”秦灼不由得开口问道。 谢沂温看了一眼。“明月楼的另外两个头牌。陈亭楼与许经文,个头稍高一些的是陈亭楼,身材微胖的是许经文。他们这两个人陈亭楼没有不在场证明,许经文回乡祭祖,我们查案这几天才让他提前回来。” 秦灼这一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迈开了步子,径直走了上前。 谢沂温也连忙跟上。 秦灼看到了陈亭楼与许经文,当场就开始问话了。 “陈亭楼,本月初二午时与未时你去了哪儿?” 陈亭楼眉头紧锁,并未吭声。 秦灼打量着他的身高、体态,眼底的光芒此时更甚。 她缓缓开口:“陈亭楼,你可以对着我撒谎,不过……苏明月已经全招了,还把你帮他弃尸的所作所为也一并讲了。你说不说其实也一样。” “本月初二午时与未时,你是奉了苏明月的命令前往谢家放火烧人了吧?” 陈亭楼闻言,神色惶恐,浑身颤抖,而后忽然跪倒在地。 “请大人和县主饶命!我……我都是被逼的啊!” 第120章 我们都是玩意儿 陈亭楼这么一开口,众人便立刻知道他果然是跟苏明月一伙儿的了! 秦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胸口的那股子愤懑在此时总算消失不见。 想要让苏明月认罪伏法,还真挺难! 这人软硬不吃,心理防线异常坚固。毕竟从她第一次杀人到现在截止,已然过去许多年。 苏明月这样的人,没有绝对的证据,他肯定不会招。 现在有了陈亭楼,有他来做突破口,接下来许多事情都会顺利的很了。 “交给你了。”秦灼看向谢沂温。 谢沂温愣了下,而后回过神来。“放心,很快就好。” 说完这话,他便径直带着陈亭楼去问话了。 白临水咂舌:“县主,你怎么这么厉害?居然能猜出到了苏明月这人还有其他同伙儿!而且一问就知道是陈亭楼,真是厉害了!” 他表现得虽然夸张,可实在是没法子。 说实话,他还觉得自己的诚意还不够呢! 毕竟……县主可是真的牛逼! 若是这案子让他来破,指不定现在都还一头雾水,没一丁点儿的线索的。 县主不仅仅能从一小处的油彩及味道,找到明月楼,又找出苏明月,更通过一小块碎玉,找出王天逐,确认苏明月的重大嫌疑。如今还像是碰一样的,抓住了一个陈亭楼就这么一问,直接就问出了答案来。 这种水平,试问谁能做到? 反正若是放到他的身上来,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做得到。 “县主,有空的话,您能把您的本事教我一点儿不?我这走南闯北的,往日里也想破个大案子给谢大人瞧瞧!不能总让谢大人瞧不起我不是?” 白临水起了拜师父的念头。 秦灼挑眉,“教你没问题。谢大人同意了,我就教。” 白临水:“?” 他还想继续再与秦灼说两句的,却见她已然迈开了脚步走开了。 长烟瞧着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模样,上前便安慰道:“怎么?被县主给打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县主她出身高贵,向来又被人吹捧,拒绝你……” “真帅啊。”白临水对长烟的安慰置若罔闻,反而异常地镇定。“她要是就这么答应我,我才会不适应。毕竟瞧着谢大人与县主夫妻情深,二人又彼此形影不离,我真隔开谢大人去找县主拜师,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找抽?” “果然,县主就是县主,能如此体谅自己的夫君。真有魄力!” 长烟:“……” 谢沂温的问话没多久就结束了。 出来之后,他就把陈亭楼的口供说给了秦灼听。 陈亭楼入明月楼的时间要比苏明月晚,苏明月那时已经小有名气。 陈亭楼对苏明月极其崇拜,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戏曲是唱得最好,更重要的是他算是对他们这些唱戏的人最友好的一个。 陈亭楼:“天底下的人表面上最追捧着我们,可实际上却又个个都瞧不上我们。在他们那些有钱人眼中,我们都是玩意儿。” “苏明月给了我信仰。” 陈亭楼当时的目光中带着热烈与渴望。 他神情虔诚,颇为兴奋。“我从他的身上得到了难以言喻的兴奋。我知道我自己离不开他。” “只要有他在明月楼,我才会觉得在这儿唱戏的人生是有意思的。” “所以,他想要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 听到这儿,秦灼的眉头紧皱。她不由得看向谢沂温:“所以,他只是因为崇拜苏明月,所以苏明月要让他帮忙抛尸,他就这么做了?” 谢沂温点头。 他沉思了下,缓缓道:“他对于苏明月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崇拜。在这样的崇拜下,苏明月近乎于他的神明。可以换句话说,苏明月让他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秦灼闻言,却有些好奇了。 “那怎么就……他这么快反水,把苏明月给卖了?” 谢沂温用着奇怪的目光看向秦灼,叹了口气道:“不是你对着他说,是苏明月已经招供了?他便以为他的神明想要离开人间,他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所以现在的他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秦灼:“……”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纯属是随口一诈,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处。 她那一句话反而给了陈亭楼一种暗示。 谢沂温又道:“其实陈亭楼的心理防线并没有那么重,相反,他很容易就能被人给控制。他本就是那种性格的人,如果陈亭楼不是这种性格,苏明月也很难控制他做这种违背律法的事。” “所以,我们只要知道他的思考逻辑,想要将他给收服,其实也并不难。” 秦灼眯眸。“那……还有其他的证据么?” 谢沂温点头。“有。陈亭楼交待了杀人的过程,并提到苏明月有一个记事本,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杀人的过程。苏明月相当自负,他对于自己的杀人过程也极为骄傲。” 秦灼立刻懂了。 “苏明月这样的人,一连杀了二十人却始终没有被其他人给发现,他自然是认为自己的能力很强,旁人比都比不了的。可他又是一个极富分享欲,表达欲望强烈的人。这么有趣的连环杀人事件,他一直在做,始终没人知道,他也很寂寞。” “将这事情记录下来,倒也符合他之为人。” 谢沂温目光闪过犀利的冰冷。 “只要找出苏明月记录杀人的记事本,那他定然就被定下死罪了。” 二人心跳瞬间加快。 有了这记事本,再配合陈亭楼的指证,还有王天逐的那些口供,苏明月杀人是板上钉钉,绝无可能再翻案了! 秦灼顿了顿,而后问起了他:“那……朱徙亮呢?”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 “如你所料,是陈亭楼放的火。他与苏明月是正儿八经的戏友,经常请他到家中作客。为了方便,还给了他那一处宅子的钥匙。只是朱徙亮却并不知道苏明月利用他的宅子抛尸了二十次。” 秦灼:“所以……苏明月是因为朱徙亮发现了他抛尸的事情,才放火烧死了他?” 谢沂温挑眉。“陈亭楼是这么说的。” 秦灼哦了声,没再问下去。 第121章 先行一步,你们聊 谢沂温却是很快懂了。 “你应该是对这个有所怀疑?” 秦灼点头。“确实感觉没那么简单。朱徙亮家中的被供奉的恶鬼画,还有……那些牙齿。” 说着,秦灼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这案子似乎是越破,谜团越多。这成了一团乱麻,而且千丝万缕的,很快揪出最重要的一根线条。” 谢沂温:“那便先紧着能破的,把苏明月绳之以法,至于之后的谜团,不会永远是谜的。” 谢沂温的声音平静,带着足够给的安慰,令秦灼心安。 二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忽而不远处看到大理寺门口,似乎有几道身影。 远远地看过去,颇为熟悉。 等到身影走近,秦灼眼睛倏地睁大了。 “崔玹?崔湘君?好像……还有你妹妹谢满青。怎么还有祝思思?” 前面两个人的名字从秦灼的口中被叫出,谢沂温已然眉头紧锁。后面一连出现的两个人,瞬间就令谢沂温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僵硬。“他们过来做什么?” 秦灼摇摇头。“不知。” 而后,她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又睁大了双眼。“难不成……”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这四个人已然走近了。 崔湘君最先到秦灼的面前,一脸兴奋着道:“平阳!我可想死你了!这么几天都没见到你了,你想不想我?” 秦灼:“……” 没等秦灼回应,她又很自然而然地将秦灼的胳膊挽住。“你一定很想我!不然也不会像谢满青提到我了。” 谢满青见崔湘君如此自然地与秦灼拉扯,心中羡慕。 她忙道:“县主可说的都是好话。” 崔湘君失笑:“我可没说平阳说我坏话,况且,她就算说了,我也认。不过,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而后,崔湘君又看向秦灼,唇角微勾道:“你们瞧瞧……平阳如今这模样,这性格可不容易得罪人。就是有些腼腆了。” 秦灼被她说的倒是一乐。“你们怎么想到来大理寺的?” “还不是大理寺的案子,我们崔家有个远房表亲,去年走失,一直都没消息。今个儿听了下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张贴了他的画像,我与大哥就立刻赶过来瞧瞧。” “到了门口,我又遇到了她们……” 崔湘君说到崔湘君的时候还好,说到祝思思就连忙囫囵一般地想糊弄过去。 心下还略微有些懊恼,怎的提到了祝思思了。 祝思思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竟然也是看到了画像,祝家也有个失踪了的。 一想到这儿,崔湘君便噎着,不再吭声了。 秦灼立刻就了然,知道她此时不说话的意思。 她也没吭声。 谢满青揉了揉眉心,感觉一团乱,只能说赶巧了。 她连忙走到了谢沂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你可要向嫂子说明情况。” 谢沂温的嗓子有些干。 他没开口说话,眉头却紧皱了起来,心瞬间有些慌。 之前的他并未有过这种情绪,现在……他却在秦灼在场的这个情况下,感觉到极其不自在,心底竟然怕了。 就在一干人都觉得尴尬的紧,没办法开口的时候,秦灼自己反而看向了祝思思问道:“你也是前来依画寻人的?” 祝思思愣了下,先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都没开口的谢沂温,而后如梦惊醒般,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是。” 祝思思抬起了眼皮,大胆地看向秦灼,又忽然几步走了过去,猛地朝着秦灼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的,直接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来不及反应。 等反应过来,却已然扶不起她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祝思思。 崔湘君头整个一懵,差点儿没忍住上前,把祝思思给掐死! 她跪什么跪? 秦灼却神色平静,目光淡然地看向祝思思,她也没弯腰去扶她,也没有开口问她。 她只淡然地看着祝思思。 祝思思被秦灼这样的目光给唬了一跳,她很快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而后开口道:“思思谢谢县主让我妹妹瞑目。上次县主走的匆忙,我都未曾达谢。如今再见到,这恩情不得不报。” 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只觉得祝思思并不应该对秦灼下跪,过于装腔作势,一时又觉得祝思思所言也并无过错,她也确实应该道谢。 秦灼听到这话,她把头一转,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有些无语着道:“抓人的,最后断了案子,出了大力的人是谢少卿。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县主,虽然有点儿小聪明,可也不值当你只谢我一人。” 秦灼说着,叹了口气:“谢少卿,这种事情我不太善处理,你与祝小姐是旧识,倒不如你们聊。” 说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祝思思又道:“祝小姐,以后莫要轻易再给人下跪了,我怕折我的寿。” 她属实是没办法与这样的女人过多的交流。 也不是说祝思思不好,她肯努力,肯攀登,又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就比如……这下跪。 可她却不喜女子心思过重,喜爱算计。 即使清楚地知道她只是为达目的,倒也不至于会中伤自己。 只可惜,秦灼依旧不耐烦与这样的人相处。 秦灼转身就走,刚刚走出两步,谢沂温连看都没看祝思思一眼,就立刻迈开了步子追上了秦灼。 “平阳。”他压低了声音,急匆匆地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平行。“你别生气。” 秦灼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他。“我没生气。” 谢沂温深吸一口气,“祝小姐她做的确实失礼,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灼就将手炉往他的手里一放,伸手揉了揉眉心。 她的语气很平静。 “我真没生气。不过……我的脑子里全是案子,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应付别的。” “与其与这样的人争执内耗,倒不如我再去把尸体验看一遍来得痛快。” “子凉,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还多着呢,人生短暂,我只想每时每刻都过得有意义。” “先行一步,你们聊。” 第122章 祝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谢沂温眉头一皱,他目送着秦灼离开。 谢满青凑了过来,有些着急了。 “三哥,你这是不是真的把嫂子给得罪了?那现在怎么办?我们……” 谢沂温忽然对着不远处站着的白临水摆了摆手。 白临水走了过来:“……大人,什么事?” 谢沂温:“这几个人你带着去主厅指认画像。” 说完这话,他迈开了脚步就去追秦灼去了。 白临水一头雾水,不过依旧羡慕。 县主与县马两个人,这可真的是夫唱妇随啊。 谢满青松了口气,看到自己三哥还算不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这才满意。 崔湘君吐了吐舌头,走到谢满青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这也太修罗场了。” 谢满青点点头,而后瞪了一眼还在雪地里跪着的祝思思,她恨得牙痒痒。 一把拉住了崔湘君的胳膊,扬起了脖子道:“我们走!” “某些人爱跪就跪!咱们也别影响了人家发挥。” 崔湘君瞅了一眼祝思思,脸色也相当的不好看。 之前与祝思思也没什么太好的关系,不过看在她为人也不张扬的份儿上,与她有些点头之交。 哪里想到她竟然能做出这种没规矩,又丢脸的事情来。 这刚刚的一个行为,算是让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平阳县主可是她的救命恩人,这情份不比旁人。 比起祝思思来,崔湘君对秦灼才更想用心。 祝思思如今得罪了秦灼,那就是跟她崔湘君过不去,她能给祝思思好脸色才怪了。 “听闻你哥以前跟这个祝思思之间还有段过去?该不会他还有……”崔湘君挽着谢满青走远了之后,这才小声地开口嘀咕。 谢满青听到这话,她立刻摇头。 “没有这回事了!你可别信这个!我哥那是以前被家里人给订下的亲事,可是跟他自己没关系的。虽然他也跟祝思思之间有过见面,但是感情可不算多好。” 谢满青可不傻,她立刻神色凝重着道:“如今他娶了县主了,那自然是要对县主好的。我们整个谢家都是知道好歹的,县主要比那个祝思思好上千倍万倍的,我就认她做三嫂,旁人可就不行。” 崔湘君听到她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刚刚你也瞧见了,这个祝思思可不是个好对付的,瞧她那副姿态,明摆着的就是要给县主惹麻烦。我也不妨对你说,县主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这个祝思思真的做出对县主不利的事来,我可第一个不依!而且……” 崔湘君挑了挑眉,继续冷哼了一声道:“谢大人也最好如你所说的,知道点儿好歹,不要哪天做出对不起县主的事儿来。到时候,那可别怪我崔家跟他翻脸!” 崔家于世家中,也算是相当有地位的。 当年的王谢已飞入寻常百姓家,若非谢沂温能娶到秦灼,怕是无人知他谢沂温。 他若是如此背信弃义,世家子弟们怕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 崔家人定然是会将他的所作所为给宣扬出去,这对谢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满青闻言,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我们谢家上上下下都会看着我三哥的。” 说着,谢满青嘟了嘟嘴,眼睛里闪过几分羡慕。 “县主她那么有能力,如此有本事的女儿家,让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我三哥怎么想,我可是崇拜死县主了。真希望有她那样的本事,能够参与到破案中去……” 谢满青说着,便将家里的发现焦尸的事情讲给了崔湘君听。 说起当时她自己被焦尸给吓到呕吐时,她还一脸相当的不好意思。 “你是不知道县主她有多厉害,那种焦尸的场面有多令人难受,咱们只要一想就能知道了,可县主她仿佛一点儿都没受影响似的。完全可以说不慌不忙,淡定自若……” 崔湘君听了这话,笑呵呵着道:“平阳她本来就厉害得紧。你这还是小场面,我那会儿,她可是直面着戴了鬼面具的凶手呢!” 两个人聊起彼此的经历,便只觉得兴奋不已。 当然对于秦灼的表现,越议论越佩服,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到大理寺来做什么。 之后还不是白临水叫停了这两个人,她们这也才停了下来。 待崔湘君与谢满青二人入了大厅去辨认画像中人,祝思思看不到她们二人的身影了,这才缓缓起身。 崔玹一直也没走,只是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着她起身。 祝思思迟疑了下,她主动地走到了崔玹的身边,“你在等我?” 崔玹点''头。“既然祝小姐没什么事,那在下就告辞了。” 崔玹正要走,祝思思却小步往前追了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祝思思:“崔大公子是不是对我刚刚的表现相当的有意见,也可以说是很瞧不上?” 崔玹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俊逸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探究,忽然笑了起来。 “祝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我并未有你所说的那种念头。” “你骗人!你跟她们都一样!明明就很瞧不起我,为什么不说实话?”祝思思目光紧盯着崔玹。 崔玹:“……” 他真没那个念头。 “不管祝小姐信还是不信,我确实没你说的那个想法。不过是因为刚刚舍妹对小姐你出言不逊,我怕你想不开,所以在这儿等了下,既然祝小姐没什么事,那我便先行告辞。” 崔玹的头也有些大了。 他在此时有些了解为什么秦灼遇到这祝思思一个下跪,人立刻就跑了。 而谢沂温也够狗的,他惹的桃花债,他自己却连个眼神都不肯给的,也是说走就走。 崔玹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行为,还是有些心软了啊! “崔大公子!就算是你瞧不起我,我也还是一定要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的。我出身不如你们高贵,也没你们那般多才多艺,我所拥有的太少,所以……我会拼了命的争取的!” 第123章 那时候的你,只会跌得更惨 就在崔玹转过身要走的时候,祝思思忽然开口,声音清凌冰冷。 她的眉宇间全是倔强,说出来的话也令人心酸。 只是崔玹却忽然之间笑了起来。 “祝小姐真是个妙人。你若是想努力,可背后直接做就好。何必对我说?” 说着,他的笑容僵在唇角,带着审视的阴冷,语气不是那么好着道:“我毕竟与祝小姐并不相熟。没到……可以彼此诉真心的程度。况且……祝小姐,我提醒你一句。往上爬的越高,德不配位的话还是会被旁人拉下来的。” “若是真的被拉下来,那时候的你,只会跌得更惨。” “就比如这一次,你做这样下跪的行为,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不是么?” “这雪地里过凉,跪得时间长了,膝盖会落下病根的。在下不奉陪了,告辞。” 崔玹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还想把主意再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可惜,他崔玹却并不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用点儿手段就看不清的。 祝思思看着崔玹走远,她忽然弯下腰,伸手拍了拍自己膝盖的雪,而后直起了身子。 她迈开了腿,朝着大厅走去,依旧像只高傲的孔雀一样,身姿挺立。 …… 秦灼说了不想内耗,她就不想了。 好容易从以前的那种情啊爱啊的少女心事中脱离出来,她如今真实的年龄都算是四十来岁了,真让她再回到年轻时候跟祝思思这样的争风吃醋,打架斗殴,那她只会认为自己太没有格调了。 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多看两页书来的实在。 秦灼又去找苏明月了。 这一回她独自去的,也没通知谢沂温。 她只打算这一次单独地与苏明月这个人好好地聊一聊,与其与祝思思玩儿抢男人的把戏,还不如在这儿瞧瞧苏明月的手段。 在她看来,这苏明月的档次自然是更高一些。 苏明月抬起眼皮。 “你一个人?”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灼之后,便立刻意识到了有趣的一面,于是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趣味。“我还以为你与那位不好说话的谢大人,真的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 秦灼没吭声,她只眯着眼,忽然开口道:“你小时候学戏的时候,很辛苦吧?” 苏明月眯眸。 秦灼叹了口气:“我有在明月楼里见了那些新学戏的孩子们,他们个个很苦。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身体上的折磨和练习,要做到极致的完整,这确实很辛苦。” “你能有这般本事,想来当年可是吃了相当多的苦。” 苏明月眉头紧锁。“县主说这话更有趣了。” “县主还如此与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聊天,你眼神中的无畏,更让我好奇。” “像是你这样的眼神,过于纯净,有人很喜欢的。所以,你以后可是要小心一些,也别太相信谁。” 说着,他无声地笑了下,眼神惊悚,咧开了一个大大的露牙笑。 这笑容如同恶鬼降临,令秦灼不由得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秦灼看向他,“你故意转移话题,不想让我提你小时候,是因为……你确实被戏班班主虐待过,过于小的时候,见过了人世间的悲惨,那也就难免会走上邪路、死路。” “我打听到你以前所在的那个戏班,戏班主表面上收留你是因为好心,还乐意教你本事,包你吃住,实际上……他也只是将你当成了一个供他享乐的娈童在养着。” “依那时候的你的状态,定然是无法反抗的,所以为了有口饭吃,你只能迫于班主的淫威供他取乐。” “直到你学会了一身的好本事,你才把班主给杀了。是不是?” “我猜你一定觉得是这个班主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永远也不可能获得清白自在,你对此相当的痛恨,待你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之后,你便毫不犹豫地对他下了杀手。” 苏明月没吭声,不过犀利如刀的目光却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秦灼明明知道苏明月此时的状态不稳定,她却还是继续刺激着他。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更不用生什么气。” “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此案的连环杀人凶手在杀人的时候,所暴露出来的性格特征。你一定很自负,自己杀了这么多人,还觉得众人不会发现你的这行为,这其实也能表现出你的性格特质。” “你不仅仅自负,更是相当的自恋。” 秦灼挑了挑眉,先给了苏明月一个评价。 听到了这个评价,苏明月神态并没什么变化,如果说真的有,那也是他内心潜藏着什么。 “你杀人碎尸所使用的手段,选择的猎物对象,还有……你本人在尸体上留下的那些痕迹。我倾向于认为你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你的强迫症让你做事过于追求细节,那就会忽视掉一些最简单的问题。” “当然也会无意间将你身上的许多信息都给留下,最终形成一条条相当重要的线索线团。” “你看起来很自律,能数十年如一日一般的天天学习练戏,你比普通人要自律得多,也努力得多。” “明明你对你的身体是有强大的控制力,可以练到旁人练习不到的极致完美。可,你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却根本无法控制住你内心深处潜意识里因为幼年遭遇而滋生出的欲望。” 秦灼说着,她的唇角微微勾起,此时的她已经注意到了苏明月眼神中完全藏不住的阴鸷。 他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及周遭经历,已经相当厌倦。 他想要摆脱幼年时候的阴暗,却只会越陷越深。 那个曾经年少的屠龙者,长大后,自己化身成了恶龙。 甚至于,他比恶龙更残忍。 秦灼这么主动地要与苏明月在这儿单独聊天,她想要对苏明月更了解。 “像你这样的人,强迫症都不能让你多少年忘记幼年的伤痛。大概……你应该也发现了,你表面上看着是可以控制住你周边的一切,如同你保持住身材一般,你是一个相当有自律的人,而实际上这些控制,其实却只在外人面前形成了一张柔顺的面具。” “真实的你……其实早早地就已经被欲望裹挟,你杀人也好,骗人也罢,都是你自己无法控制住的阴暗面。” 第124章 是老天爷要绝你 苏明月的目光落到秦灼的身上。 表面看着他相当的冷静,事实上,此时的他一直在微微颤动。 一双手更是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这并非恐惧造成的,而是兴奋。 他的呼吸急促,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苏明月搓了搓手,挪动了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从你的口中亲耳听到这些话,我会以为你才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说实话,你这一番话讲的,挺像那么回事。” 而后,他颇为兴奋地打着秦灼。 “我觉得,真正的连环凶手,一定会当你为他的知己。” 苏明月自己不肯承认自己是凶手,却乐意以第三者的口吻,来说明凶手的心态。 对秦灼如此不胜赞美,足可见他开始有些欣赏秦灼本人的推理了。 秦灼挑眉。 “是么?这可并没有让我感觉到荣幸。” 秦灼:“你小时候的经历让你喜欢上男人,却又因为自小这种不被世俗所接受的身体变化,而升起自我厌恶。你对男性又爱又恨,爱的是你无法控制的身体欲望,可恨的也是这种欲望。” “这样的欲望让你明白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你滋生出来的怪异本质。所以……你选择报复这个世道。” 秦灼叹了口气,她的神情悲悯。 怜悯世人多艰,却又深觉人性复杂。 而她自己经历诸多,也只能埋身入泥,还能尽量保持内心纯真,始终热血滚烫。 不过只是因为金嬷嬷与白鹰当年拼死救了她。 若非如此,她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不会同情你,可也不会对你杀人感到认可。只能说,每一个人做了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苏明月挑眉,忽然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语气略带讽刺。 “代价?你说的真是可笑。” “我出生之后,清清白白, 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我待人真诚,认真负责,可换来的是什么?” 苏明月笑得张扬,眼角却沁出一滴泪。 “不过是嘲弄,是讽刺是众人对我的疯狂践踏!” “每个人都要因为自己的经历而付出代价,这话就更不真实了。就比如你说的那些枯井里的死者,他们又曾做了什么,没什么做错的,本应该相当无辜的,却死在凶手的手中,那可是太不公平了呢!” “所以……这个公平是谁说了算的?又是谁定义的?” “不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已。” 苏明月自有一套逻辑。 他已然自行决定公平。 秦灼眉头紧皱。“天地不仁,本就无情才能长久。那是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理想状态。可你自以为的不公,却要用你自己的行为来给旁人做标准,这更令人感觉恶心。” “不管你说什么,这二十名死者死在你的手中,你也定然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苏明月嗤笑一声,并不回应。 秦灼又看了他一眼,“陈亭楼已经把作案的经历都说了,他提到了你有一个记事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你自己杀人的所有经过。” 这话一出,苏明月身形震动。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秦灼。 秦灼淡然笑了笑。 “我以为你还能那么冷静。原来你也担心自己所作所为暴露。陈亭楼帮你杀了朱徙亮已然犯了死罪,他不像你下手那么利索,几乎也没什么太多的痕迹。” “陈亭楼在谢家杀的人,各种痕迹太多了。所以证据很容易找到。再加上,他相信了我们说的,你已经招供,并供出了他的话。所以……他便将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讲清楚了。” “苏明月,你再装下去也无济于事。你不是要证据么?” “证据已经快来了。” 苏明月咬了咬牙,温顺平静的面容逐渐龟裂。他略微暴躁地开口:“就算那人开口了又能怎么样?他只是嫉妒我,故意在陷害我!如果真有他所说的那个记事本,那你拿出来啊!” 秦灼眯眸,定定地看着苏明月。 这个人果然是油盐不进。 都已经被陈亭楼给指认了,而且所有的线索都能证明他就是凶手的情况下,他还是死活不认。 她想要攻克此人显然是没那么容易。 “呵!你再说的怎么天花乱坠,实则也拿不出证据来。如今看起来,你与谢大人如今应该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县主,我劝你还是不要学着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自己本身也没什么能力,这又是何必呢。” 苏明月更得意了。 “县主,就算真的有记事本。那依我的能耐,你们就算是找破了天,也找不出来的。” 秦灼笑了笑,她很快站了起来。 “看来,记事本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了。苏明月……你真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真的天衣无缝?那你相信不相信,落到我的手里,是老天爷要绝你了?” “记事本,一定会主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秦灼说完这话,她完全不在乎陈亭楼那一双愤怒又无奈的眼神,整个人很快迈开了步子,离开了牢房。 刚刚走出来。 外面的冷气直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忽然,一旁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谢沂温走了过来,再一次将手炉递了过来。 “你这么怕冷?还赌气把手炉塞回给我?” 秦灼抬眸,诧异地看向他。 而后她很快朝着他的身后瞧了瞧。 没人…… 他的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秦灼有些好奇了:“祝思思走了?你怎么不去陪着她?” 谢沂温的脸顿时一黑,眸色此时变得深沉,却很快潜藏起情绪来。 谢沂温直接转了话题。 “你刚刚见了苏明月,他怎么说?记事本的事情可是真的?” 秦灼点头:“是真的。他那个人相当的自负,而且还绝对的自恋,又特别渴望自己的丰功伟绩有一天能被旁人瞧见,再进行瞻仰。留下记事本应该是真的。” “现在不是说记事本是真是假的问题,而是……如果真的有记事本的话,那么苏明月会将它交给谁?” 第125章 他到底是活不久了 这个苏明月狡兔三窟。 他不止利用一人,很有可能在他身边还有可以利用的,而记事本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是有可能被他选择其他的人给藏了起来。 什么人能帮他帮到这个地步? 不! 不需要。 如果……帮他的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帮他呢? 秦灼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她的目光闪过几分自信。 “我知道……记事本在哪儿了!” 一旁的谢沂温被她忽然绽放的笑容给击中,猝不及防的微笑,让他心跳猛然加快。 …… 苏明月心头万绪,神情不安。 秦灼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打击,属实让他寝食难安。 这个县主确实与之前他所见到的任何一名女子都不同。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县主若是想要做件事,那就一定能做到。 那记事本,本应该是百分之百不会被人找到的,那个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今天跟秦灼聊了一会儿,他却忽然之间没那么自信了。 平阳县主的观察力惊人,又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的线索,几乎所猜测的现场与真实没什么区别。 这就让人感到很恐惧了。 苏明月这心底一时没了底,此时在此处,每一刻都几乎是煎熬。 就在此时,门被推了开。 一位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人的脸很陌生,苏明月只瞧了一眼便敢确定,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大理寺的官服,神情却显得有些木然。 苏明月一开始还算平静,可再次多看一眼,他却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自己就是杀人的,自然懂得杀人杀多了,那眼神是什么样的。 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身上,他轻易地就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苏明月是吧?” 男人开口,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是一种彻骨的寒意,仿佛来自于地狱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地只是听到他开口说话,就能浑身冰凉。 苏明月哆嗦了下,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表情不由得惊恐。“你是谁?” 男人看着他,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是谁……你也配问?” 苏明月听到这话,他整个人又跟着打了个冷颤,忽然似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是他派你来的?是他?” 他这话说出来,对面的陌生男人这才讽刺一笑,“你倒也没笨到家。” 虽然他说这话的神色没刚刚那么凶狠,只苏明月却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窟。 “不!我还没到要死的时候!我没到!” “呵呵!你如今还要自己骗自己不成?还没到死的时候,那得什么时候到?你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被平阳县主看穿,找到十成十的证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你自己死便死了,莫要坏了主公的大事!” 陌生男人说着,欠了欠身,眼中带着潜藏不住的杀意,缓缓地靠近了苏明月。 “你是到表忠心的时候了。该死就得死,不要牵连其他人。” “当年你生死不明,是主公救了你。能让你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你应该知恩图报。” 苏明月眼底闪过浓郁的恐惧之色。 他心底是不甘心的。 证据,秦灼还没有找全!那个记事本还在寻找中。 也许秦灼和谢沂温两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找得到证据呢? 他如果死活就不承认这些,他们谁又能将他怎么样? 可苏明月此时却不敢开口反驳,他连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他很清楚,只要此时的他开口说了话,而且还是那么不服从的话语,那么他连活到明天见太阳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 他也不怕死,可他确实很怕这样毫无意义的屈辱的死。 “我知道了!放心,秦灼什么都查不出来。主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属下定然会尽全力支持!” 苏明月说下这话,眼前的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好自为之。” 男人说完这话,转身出了这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明月怔愣着半天,忽然一道凉风袭来,一股冷意令他瞬间被惊醒。 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浑身上下出了一层的细密的汗珠。 苏明月抬头,看了看这牢房一小块的换气口。 那里有光透进来,顺便带进来的还有森然的冷意。 他有些贪婪地大大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因着太冷,倒让他被呛到,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他……到底是活不久了。 …… 秦灼又去了一趟明月楼。 她亲自地又一个接着一个地问问题。 这一次问的问题就更简单了,而且只让这些人回答几个极少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最终,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一个一开始就因为不在场证明而忽视掉的极为普通的人。 正是回乡参加葬礼祭祀的许经文。 许经文长得清秀,算是四大头牌戏子里最不出挑的一个,他还是个丑角,算是金主吹捧的最少的一个。可唱戏却又偏偏少不了丑角,于是他在明月楼里待着,倒还算自在。 没什么特别多人捧,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 秦灼问他与苏明月的关系时,他的表现就相当的平静。 许经文挠了挠头,清秀的面容上闪过几分尴尬。“苏明月是明月楼里最厉害的头牌,我只是个小角色,我平日里与他都说不上几句话的。我们几乎都没什么交流。好在,我就只是个丑角,也没什么能跟他交流的。” “县主,您如果是问苏明月相关的,那我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秦灼点点头。她很快换了个话题。 “那……近来你与苏明月一面都没有见过,他有没有拜托你做些事,或者……帮你什么的……” 许经文反射性地就想回答没有,不过听到秦灼说帮这个字,他却不由得打了个冷噤,立刻反应过来。 “县主!你说的这个还真的有!” “我当时还纳闷儿呢,我与苏明月往日里一点儿都不亲近,他怎么就忽然之间帮了我呢!” 秦灼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压下了这股兴奋,缓缓地开口:“他帮了你什么?” 第126章 如县主这般,便是刚刚好 “就是这一次回乡的事。”许经文思考了下,缓缓开口道:“我本身在唐掌柜那儿没什么面子。掌柜的是不批我这个假的,可不知为什么掌柜的下午又同意了。” “后来我一打听,这才知道其实是苏明月帮我说了好话……” “他还送了我一份礼,让我给我家老爷子带回去。” “苏明月说我家办白事儿的,本应该他过去一趟的,现在他既然去不了,那就只能把礼给带去了。他当时是递给了我一个铁盒子,让我带去坟前。那东西是祭祀用的,我也就没怎么看……” 一听到这儿,秦灼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很快开口问道:“那铁盒子呢?现在在哪儿?” …… 大雪下了好几天,又停了下来,这一日终于得见太阳。 太阳出来,雪便开始渐渐消融。 下雪不冷,消雪冷。 天气竟是比往日还要冷上许多。 秦灼揣着手炉走在被铲过雪的干净石板路上,整个人于此时显得轻松自在。 崔湘君与谢满青远远地看到了她,又急忙地凑了过来。 崔湘君先行道歉。“平阳,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秦灼:“?什么?” 崔湘君眉头紧皱,语气有些不大好。“就是那个……她做出那样的行为,搞得我跟谢满青两个人都不敢再见你了!” 秦灼一听,原来是这档子事儿。 她摇了摇头。“我没放心上。况且,这事情也跟你们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生气?” “真的?”崔湘君顿时放下心来。“说的也是!她那种角色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干什么要计较她去!咱们就是不用计较的。” 秦灼听到崔湘君这么说,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既然已经做完了事,该回去就早点儿回去。如今这雪才刚停,天这么冷,你瞧瞧你们两个鼻子都冻红了。大理寺这地方,没事还是少来。” 除了秦灼所说的天气的原因之外,当然她自己如今经历了两起案子,心下已然觉得整个京都长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崔湘君与谢满青二人毕竟都是女孩子,又年轻又没有社会经验的。 她们很容易因为涉世未深,再被人给骗了,所以,秦灼自然觉得让她们二人越早回去越好。 崔湘君听到这话,她第一个就有些不依了。 “什么少来?你这可太小瞧我们了!我们两个还想跟着你学破案呢!当然,就算是学不会,可是能交到县主这样的朋友,那也是我们天大的荣幸!” 崔湘君说的话是越来越夸张了。 秦灼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又不吃你这套。” 二人说了会儿顽皮话,崔湘君这才又开口给了她邀约:“倒也不是我想为难你,这边正好有个赏花宴,都是长安贵女们一起商量好了举行的。你如今被官家和太后娘娘看重,少不得要被邀请。你可要去?” 秦灼眉头微皱。 “我约莫着自己是没空去的。” 崔湘君叹了口气。“那倒是,你又不与我和谢满青一样。你都已经是成了亲的,自然也不会有旁人再管你的亲事什么,反而我与满青,就因为没有对象,我们二人那日子可是真不好过。” 谢满青也在一旁连忙跟着点头,她也是相当的认可这话。 “好吧,既然你不去,那只能我与谢满青两个人前去了。想必那宴会又是个没什么意思的。”崔湘君感叹了下。“要是有你,我还能稍稍有点儿乐趣。” 谢满青拍了拍崔湘君的胳膊。“县主还要破案呢!这一次的案子你不是听说了么?应该会很忙的。” 秦灼闻言,连忙道:“应该过几日就不忙了。” 谢满青顿时诧异了起来。“案子要破了?” 秦灼点点头。“是。证据也在补充中了。其实……凶手早就已经知道了。” 谢满青神色严肃。 “那我能问一问朱老到底是谁杀的么?还有那人是怎么到的我们谢家?往日都没有什么不熟的人……” 秦灼的唇角微微勾了勾。“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谢满青都快要好奇死了,只大理寺的规矩没法子破,她只能等到案子彻底结束之后,再了解案情经过。 不过隐隐约约地她又听了谢大伯那边得来的消息。 说是朱老的院子里又出了死人,据说那个场面吓死个人了,一排排的死尸,那都不知道有多少人! 谢大伯那几日去了朱老的院子,回来之后,就好几个晚上没敢合眼。 据他说的,晚上一闭眼,就是朱老来跟他商量给他房子的事! 谢大伯当场就给朱老跪下了! 那房子他不要还不行吗? 虽然说这么多年在朱老的身上花的钱是白花了,可到底也比沾惹上官司,牵扯上这么多的死人来得好啊! “那行。回头,你可要好好地给我讲讲这次的破案经过!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好!” 三人又聊了几句,崔玹走了过来。 “县主。”崔玹很有礼貌地对着秦灼行了个礼。 到底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的一举一动带着说不出来的板正,显得异常的惹眼,好看。 惹得不远处大理寺内部的几个厨娘们都偷跑出来瞧他。 秦灼一瞧这场面,登时笑了笑。“崔大公子的桃花依旧是这么旺,看来确实是挺招人喜欢的。” 崔玹轻咳了一声,略微尴尬。 “倒也没有怎么旺。崔某人现在还没有个正妻,也没有什么说亲的,也确实不怎么样。” 秦灼抿嘴笑了笑,一时倒觉得这般有气质的公子,被人说了两句玩笑话就又是作揖,又是解释的,着实是纯情了些。 “崔大公子放心,你这般才华,又貌比潘安。若是真的想要找妻子,长安城里多的是女儿家等着的。” 崔玹被秦灼给这么笑话了一番,他倒也不生气。 只怔怔地看着秦灼唇角带着的笑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没敢把此时心里的话表述出来,生怕再吓到秦灼。 若是……真的要找妻子,那如县主这般的,便是刚刚好。 第127章 娶一个如同县主一般的女子 “平阳,你可别替他说话了。就我哥这副嘴笨的模样,我这想要个嫂嫂是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了。我估计自己等是等不来的……” 崔湘君在一旁也不忘打趣着道。 谢满青性格开朗,跟着笑了起来,瞅着崔湘君道:“你可别催着你哥替你找嫂嫂,就你的脾气,真的给你找了个嫂嫂,你还不得气死了。万一一个脾气不合的,那可是给自己找了仇人,而不是亲人了。” 这一点谢满青倒是挺有说法的。 崔湘君瞅了她一眼,忽然之间心生羡慕。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谢满青,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 几个人不由得疑惑地看向她。 崔湘君:“我哥如果能跟你三哥一样,娶一个如同县主一般的女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灼被崔湘君这话给打趣到,一时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旁的普通女子,听着这话估计就又气又羞,有些玩笑话自当是说不得的。 尤其女儿家清誉重,那更是如此。 崔玹立刻就斥责了崔湘君:“莫要胡说!” 而后,他急忙向秦灼道歉。 秦灼摆了摆手:“不过开玩笑而已,我听得出来,也没打算放在心上。事情不算什么大事。” 崔玹深深地看了秦灼一眼,这才点点头。 就在几个人聊着天的时候,忽然谢沂温领着长烟匆匆而来。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的手中,而后她的眼睛一亮! 她撇下了眼前的几人,立刻疾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那铁盒子可是这个?” 谢沂温风尘仆仆,身上的披风湿了一半还挂着雪,不过显然他并不在意。 听了秦灼这话,连忙点头:“正是。而且……这里确实有着苏明月的记事本。另外……我们还找到了谢家门口走街串巷的货郎,他指认了初二那日曾经见到苏明月与陈亭楼出现在谢家门口。” “陈亭楼有购买了桐油的记录,掌柜那边人证物证也都在。” “还有唐月儿那边,我们也已经搜查到了 一处关于苏明月的私人宅院,在那里找到了杀人现场……” 谢沂温的语速并不慢,可以说是挺快。 每一句话里的信息密集度都不弱,一条又接着一条的相当的跳跃。 旁人不清楚案情的,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就算是知道案情的,怕是也很难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能将这些信息全都整合起来。 崔玹倒是能听得明白几分。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却见她娇媚的容颜下一双漂亮的杏眼越来越亮。 秦灼欣喜地抬头看向谢沂温:“这证据都全了!” 之前她的推理虽然清晰,可多数都只能断为猜测,没有实证便无法抓人。 可现在……不仅仅找到了命案的第一现场,还有记事本及重要的陈亭楼这一人证! 如今想要给苏明月定罪,已然是百分之百没问题的事! 秦灼目光兴奋:“证据确凿之下,我看那个苏明月还怎么否认!” 谢沂温被她眸光里的色彩给闪耀得心跟着颤抖。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你可要去第一现场?我正要通知上官仵作前去,那里……还有尸体。” 秦灼重重地点点头。“去!当然要去!风凛呢?我去牵!” 她这话才说完,不远处白鹰就已经牵着风凛赶来了。 而长烟也在一旁牵了另外一匹马前来。 谢沂温挑眉:“我知道你定然是会选择前去勘验第一现场,所以,刚刚我就已经让长烟去叫白鹰牵马来了。” “好!” 秦灼激动万分,她小跑起来,朝着白鹰冲过去,而后到了风凛的身边,抓着马鞍,一个用力,身子一跃便立刻上了马。 秦灼勒马而来,对着崔玹等人道:“我这那边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不聊了。下次再见到了,咱们再说!” 说着,她见谢沂温也上马而来,已然跑出去有了数丈之远,于是摆了摆手,喊了一句:“子凉,等我!” 而后,她扬鞭而起,风凛瞬间便跟着跑了出去。 崔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这两个人,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崔湘君在一旁则是有些兴奋地开口:“这对夫妻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他们看着好般配呢!真羡慕县主,人又漂亮,做事又有能耐,脑子也够用,骑马也好看!” “唉!这天底下怎么什么样的好事都让平阳一个人给撞上了呢!” 而后,她有些无奈地扭头看了一眼崔玹,她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崔家那还差?论家世,论底蕴,论个人的长相才学,你这可都不输给谢沂温。可惜啊,你这却是真的少了分好运气!” “我觉得这辈子你都娶不到像县主这样的女子了。” 崔玹揉了揉鼻子,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 这丫头! …… 第一案发现场真的找到之后,着实令秦灼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虽然能猜测案子发生,二十个死人的死法流程过于套路,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形式感和秩序暗藏其中。 杀人的人杀人行为过于准确,临阵一点儿都不慌。 表现出相当熟练的杀人行为,所以……她与谢沂温都是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遇害。 这二十人被抛尸在了此处的枯井中,枯井只是抛尸地,却并不是杀人地。 谢沂温寻找杀人地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好在陈亭楼给了口供,依照苏明月每次让他去拉尸体的地方,他摸排了四周将近三里内的相关住宅。 最终住宅没有找到合适的,却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戏班住过的院子。 那院子常年被锁,几乎没人前去。 只听说之前是个戏班的班主住在那儿,当时他还领了几个漂亮的孩子跟着他一道学唱戏。 后来,班主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那几个漂亮的戏子也跟着都四散而去。 这院子里却时常闹鬼。 经常性的在半夜还会传来唱戏的声音,有人过去瞧了,便瞧见了一个画满了油彩的脸谱,瞪着一双大眼睛,穿着戏服幽幽地看着人。 第128章 最近我频繁做噩梦 那么个大脸谱在黑夜之下,被灯笼一照,照得人心底发慌,恐怖至甚。 自此便无人敢再进这院子。 那班主似乎也没什么家人,这院子就渐渐的荒废了下来。 官府倒是派人前来过几次,也只简单地做了些人口普查。一开始还问得多一些,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干脆就不问了。 于是这宅子就变得无人问津。 渐渐的,就连奇奇怪怪的唱戏声也没了。 谢沂温低头看向秦灼,注意到她在发呆。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秦灼回过神来,她神色中带着几分了然。 “这里的环境比较幽静,按理是不会有闹鬼的传闻。就连每一间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的确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看来闹鬼是故意为之。” 谢沂温点点头。“最干净的也就是这房间里了。你不知道这一处地窖里都是什么。” 秦灼扭头看他。 谢沂温道:“你要找的苏明月所杀的第一具尸体应该就在这宅子里的地窖里了。地窖里不太好进去,我已经找人将地窖的表层都给挖开,便能瞧见里头一排排的尸体。” “那场面……把到这儿来参观的百姓们都给吓了个半死。” 秦灼感叹了下。 这附近的老百姓应该是会感觉到相当的晦气了。跟之前的朱徙亮的那宅子似的,谁能想到枯井里被抛了将近二十具尸体,这一次……这宅子里的地窖里又满是尸体,估计周围住在这儿的人是少不了要搬家的了。 “进去吧。”秦灼说了这话,便迈开步子进了宅院中。 门口的官差见到了秦灼已经见怪不怪,相当恭敬地对着她行礼。 秦灼也对着他们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而后就走进了宅院中。 谢沂温连忙跟了上前。 “平阳县主瞧着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为人真的可以。她还是真有本事那种,让人挺喜欢。” “我也喜欢平阳县主。之前还觉得咱们大人娶了个高高在上的县主,那以后的日子八成是不会好过。现在看来,只是咱们自己想多了。” “她破案更是一绝……码踪术可以说神乎其神了!” “不知道这一次的案子凶手找到了没……” “挺厉害了,就这个宅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发现。这在以前可没那么容易。” “嘶——别提了,最近我频繁做噩梦,一闭上眼就是这密密麻麻的尸体……” “谁不是呢!我也一样感觉无比恐怖……” 闲言碎语稀稀碎碎地落入谢沂温与秦灼的耳中。 谢沂温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却在此时注意到她未曾受到一丁点儿影响,只立刻进入了验尸的状态中。 谢沂温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态,莫名有些感觉被忽视。 不管是祝思思出现也好,还是旁人的闲言碎语,扯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时,秦灼都能平淡冷静地充耳未闻。 丝毫也不在意,更不会上前去参与进去。 可这般模样的秦灼,却又让他说不出不好来。 她甚至于比他想象中的妻子的模样,还要来得令自己放心。 完美的像个假人。 也彻底地令他清醒地意识到,虽然不知道当天成亲那晚发生了什么令秦灼心态发生变化。 她确实变化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她的所有表现里,似乎已经未曾将他放在第一位。 “谢大人?” 谢沂温回过神来,却见秦灼走了过来。“我发现了一具明显与后面的尸体死亡形式不同的尸体。” “而且……这里的尸体相当有研究的价值。” 秦灼的眼底盛满了兴奋。“这里所有的尸体都在清晰地证明着苏明月从杀死第一人之后,渐渐走上一条无法自控的杀人之路。” “从一开始手段比较稚嫩,对杀人并没有什么秩序感,到杀死了第四个人之后,苏明月逐渐上瘾。” “他从杀人的行为中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快感,那种兴奋超越了之前他所拥有的所有感觉,所以……他开始被杀人的快感所俘获,逐渐走上了连环杀人的路子。”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可是死人身上的痕迹却能清晰地证明所有一切。 凶手的行为模式及行为逻辑,都在这一具具的尸体中达到了具体呈现。 苏明月杀的第一个人到最后一个人,从被迫到主动,一系列的行为都很圆满。 秦灼的手不住地颤抖,如同她激动的情绪。 “我刚刚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大概地找出了与其他死者死亡方式不同的几具,接下来我准备按照时间顺序开始进行解剖……” 秦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看起来……又将是一个大案子,接下来两天都别睡了。” 地窖里挖出来的尸体,也将近二十具。 这苏明月从一开始杀人到形成他自己的一套杀人秩序,用了将近十个人。 而他从杀死第一个人之后,心底的邪恶就被彻底打开。 接下来,他更是无法控制住欲望,杀了一个又一个。 也许前三个人的死亡还会令他对自我有所怀疑,而第四个人死了之后,他整个人彻底从虐待并杀人中找到了快感。 刚刚秦灼所说的,是她简单地看过了上官仵作一部分验尸的结果,和简单地看了一遍尸体之后总结的。 而如果想要证明她想的是对的,那便需要对眼前的所有尸体进行解剖。 好就好在…… 之前解剖的时候,还需要线索,而现在……秦灼要做的只是记录。 谢沂温点点头。“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已经派人去找刘老头儿了。” 秦灼愣了下,她看向谢沂温。“那你可得准备好酒,不然他可不来。” 谢沂温轻嗯了一声。 “已经照着你的方式,给他买了上等的好酒,记在了我的账上。所以,他肯定会来的。” 秦灼心脏不由得微微跳了下。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谢沂温,心中的那种不适感更强烈了。 这谢沂温……似乎与重生之前完全不同了。 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弄懂过这个男人。 第129章 本官可帮你回忆清楚 至少他如今能做到如此细心,这在以往她来感受的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的。 现在…… 他对她的那种过度的宽容,过度的好,这让秦灼极其的陌生。 他可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谢沂温了。 “怎么了?”谢沂温注意到秦灼忽然发呆,于是便开口问道。 秦灼回过神来,她很快尴尬地一笑,而后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只是恍神了下。” “我去忙了!” 秦灼不多做解释,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 现在的她不多内耗。 想不通的事情,那便不用想。 一个人是绝对猜不透别人的心思的,因为人往往是连自己的心思都很难懂的。 秦灼年轻的时候不懂这个,总于爱情中患得患失,现在的她早就明白了,感情这事儿也是论迹不论心。 就别想对方在想什么,只看他做什么就够了。 想多了,那也不过就是一次自己给自己的囚牢而已。 秦灼低头深吸一口气,穿上了验尸服,站在尸体旁开始极为认真地工作。 谢沂温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知道秦灼此时并不适合打扰她之后,他转身离开继续在这一处被发现的宅子里闲逛。 如今的大理寺官差做事与以往相当的不同,他们比以往更认真负责。 在每一处发现的痕迹都做了标记。 而杀人血迹比较多的现场,就在这院子的柴房里。 柴房的门是打开着的,门口有两名官差在守着。 他们看到了谢沂温之后,便上前对他行礼。 谢沂温点头示意,而后进去看看。 柴房里一片浓郁的怪味儿,闻之欲吐。 其中一面墙上被安装上了几条结实的铁链条,铁链的尾端是一个项圈一样的东西。说是铁链其实算是好听了,这其实 ……应该算起来,更像是狗链。 挨着墙的一张桌子上放置着一些刑具。 皮鞭之类的应有尽有。 谢沂温也是看过尸体的,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这里的所有的刑具都与那二十具尸体上的伤痕一致。 所以,此处就是杀人现场无疑。 苏明月的记事本也在手中,杀人现场及之前的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找到。这案子是百分之百地板上钉钉了…… 可不知道为何,他这心底却始终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 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竟然就在天子脚下发生。 案子很难破么? 算起来其实倒也不像,只要肯下功夫,就算是秦灼不在,认真查线索,也是一样能查到些苗头的。 可……这案子却深深地被埋了这么长时间,一连死了将近五十人,都没有一丁点儿被展露出来。 这官场之上到底有着什么,能帮着苏明月掩盖如此大的连环杀人案? 谢沂温眸色幽深。 只要一想至此,他的心态就不能平静。 连带着秦灼所猜测的那两幅画一起,皆能证明这案子背后还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暗之手存在着。 这只手在这一次连环杀人案发生之后,竟然还能偷取死者的指甲…… 至少证明,此人在官场的人脉极广。 谢沂温把现场都看完,交代了在场的两个人好好地看着,保护好现场,而后才出了门。 刚刚出门,他便看到了一道娇弱的身影远远地站着,在看到了他之后,那身影便疾步向着他走来。 谢沂温眉头紧锁。 她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祝思思。 却见祝思思到了谢沂温面前之后,顾不上娇喘,只急急地开口问他:“三郎……” 她这么叫了一声,谢沂温的目光便瞬间犀利如刀。 “祝小姐慎言。” 祝思思听到他这么无情无义的话,顿时悲从心来。“你……不过这么短短的时日,你竟将我抛诸脑后,与以往之间的相处,竟然全都不算数了?” 谢沂温没吭声,他这心底略有不耐。 只静静地又看了看祝思思,而后道:“祝小姐若是没什么事,早些回去,至于别的,还是不要乱开口的好。” 祝思思咬着下嘴唇。 “三郎!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情谊!我们之间明明是先说好了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祝思思一双眼睛湿润又含情,饶是个再冷漠男儿也会被她这般的真情打动。 天底下的男人皆怜香惜玉。 祝思思是真的喜欢谢沂温的,谢三公子是她从小就爱慕着的男人。她无数次欣喜自己可以嫁给这般男儿做妻子,能成为他的良配。 谢沂温与她也自是门当户对,她虽是庶女,可好歹是祝家小姐,那也是配上一个没落家族的谢三公子做正妻挺符合的。 谢沂温目光看向祝思思。 他迟疑了下,之后依旧冷硬着开口:“祝小姐,你这样做,会令下官为难。” …… 秦灼验看了一具尸体,便发现现场准备的工具少了个。 听说柴房旁边还有个工具房里还有其他可用的,秦灼便打算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正好走到了这拐角,正巧就瞧见了祝思思与谢沂温两个人。 也把两个人说的话都给听了个遍。 她的手微微一动,脚步停在了原地,一时尴尬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她正想着这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耳边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祝思思质问着谢沂温,以前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秦灼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听。 心底暗忖。 他们二人本就曾经有过婚约,依照谢沂温重生前的表现,他应该是对祝思思有过好感的。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后来一定要找到祝思思,还要将她给带回府上? 秦灼以前吃醋吃的厉害,大发雷霆,恨祝思思恨得牙痒痒。 可现在……她却没那股心力劲儿了。 她的眉头微皱,决定赶紧离开。这等是非之地,多留一刻都是麻烦。 就在她要动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了谢沂温的声音。 他似乎是对祝思思的纠缠有些忍无可忍,于是便开口了。 “祝小姐,我们之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官一直守礼,未曾说过什么。祝小姐可莫瞎冤枉人。” 谢沂温心情极度不佳,相当的不耐烦。 “是祝小姐一直啰啰嗦嗦,零零碎碎憧憬一堆,本官却从未开口应过一句。祝小姐请仔细回想一下,实在不记得,本官可帮你回忆清楚。” 第130章 你很得意吧 祝思思听到这话,瞬间呆住了。 不仅仅是她愣了神,就连站在拐角处无意听到这些的秦灼都感觉到有些荒谬。 谢沂温怎么对祝思思说话如此冷淡? 秦灼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沂温的话就又继续说出口了。 “祝小姐,我可送过你什么礼?” 祝思思摇头,喃喃着道:“未曾。” “那我可对你表白过心迹?” 祝思思的脸色刷白:“也……未曾。” 谢沂温挑眉,此时的他语气更显得有几分淡漠,说话比之前要多了些不耐烦。“那我往日与你在一起之时,可是如现在这般是你我二人单独?” 祝思思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嘴唇哆嗦着,感觉到真相是这般的冷漠。 谢沂温说的竟然是没错的。 他从未送过她什么礼物,未曾赠予她什么物件,更没有向她表明过什么心迹。 这也就算了…… 他之前与她的见面,几乎次次都有三方人士在场。他竟然……一早就已经想好了要避嫌了? 谢沂温眉头紧锁,“祝小姐。以往你我之间还有些交流,那也不过是看在有小时候的婚约的份儿上,可如今那婚约已然作废,我也已经另娶他人,与祝小姐再无瓜葛。你总这般,我便不好与你再相见。” “祝小姐总不至于日后要让我对大理寺下令,非办案人等一概不许靠近吧?” “祝小姐才貌双全,家世出众,再寻婚配亦非难事。你虽是庶出,祝家二老对你还算关心……” 谢沂温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话说出,本是在安慰着祝小姐。 可说到此处时,祝思思却陡然出声反驳。 “他们对我怎么关心了?他们是什么人?不过冷漠自私到了极点,往日根本也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就他们这样的人,根本就算不得对我关心!你这些话说的倒好听,你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懂我这样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祝思思咬着牙,此时对于谢沂温所说的话,干脆直接地就开怼。 她眼神中的不甘,全然藏不住。“你倒是挺幸福,挺自在,无人会管你怎么样。” “你想娶谁就能娶谁,我呢?我的婚姻是我自己能做得主的么?”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知道我以后要嫁的人是你之后,我这心底有多欢喜!我以为这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好运,为此,我付出了多少,可以说谁都无法想象。” “可是现在呢……这一切都没了。” “只因为她是县主,只因为她有权有势,她就可以肆意地抢走我最想要的!这样的不公平,凭什么!” “三郎,你难道不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她忽然插足我们之间,我们本应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祝思思的控诉清晰入耳。 秦灼站在原地,陷入了思索。 当年的她确实年轻,做这些事情,完全也是随着她的性子说来就来。 她喜欢谁,就想要得到了。 只图自己高兴,只想自己快乐。何曾清楚无意中她的行为伤害了谁的利益。 秦灼以前对此并没觉得怎样,可如今听了祝思思这话,她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以前的她有多霸道。 关键一个人最霸道的还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根本就没有明知不可为的认知。 秦灼此时都有点情绪,想要自己冲上前去,好好地跟祝思思说说清楚,这事儿确实有相当一部分的错误是因为她而造成的。 只是很快…… 一道清晰的声音打断了祝思思的这一番话。 “祝小姐,富贵天定,姻缘天定。这些皆不可强求。那些往日里苦读数十年的学子不辛苦么?可却比不得一目十行,天赋异禀的天才。可你能说,他没有考上状元,是因为有人硬抢了这状元之位?” “祝小姐。若是我对你有意,谢家与祝家联姻是铁打的,那你说县主插足是错还可。可……事实呢?” “你与我的亲事,一直不过是在议题,却并没有实质性决定。我们毕竟未婚,那一切都是可变化的。” “祝小姐,之前你与我之间未到真正成婚的份儿上,不过彼此过客而已。” “如今县主与我已然拜过天地,行过周礼,我与她才是日后要携手共生之人。她是我的妻,便是与我荣辱与共,也请你日后不要再拿之前的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再去打扰到她。” 谢沂温目光看向她,忽然叹了口气。 这些话说出来,祝思思心都跟着不由得一紧。 整个人身子颤抖不已,此时的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祝小姐,本官还有事,告辞。” 说完这话,谢沂温便迈开了步子要走,一个转身,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秦灼。 谢沂温:“……” 他的心脏狂跳,头整个儿一懵。 第一反应就是,秦灼可曾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都听入了耳中? 就在心思不定之际,秦灼却主动开口了:“我到工具房里去取个工具。” 而后,她主动地走向了谢沂温身边,忽然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手炉塞入了他的手中,语气很自然,也很放松地开口道:“里头的炭火灭了许久了,不太热了。” 谢沂温回过神来,入手的手炉还有些温度,不过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暖热。 他急忙道:“我这就去给你找炭火。” 他在风凛的身上放了一小袋上好的炭,那炭火烧起来没什么烟火不说,还加了熏香,闻起来相当的不错,是县主府特有的。 也是他问了金嬷嬷找的,专门帮着秦灼放着的。 秦灼点点头:“好。” 谢沂温飞也似的逃了,边走还感觉额头都是汗。 仔细回顾了下刚刚他的经历,好像他也并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 现下只求秦灼不要误会了才是。 待谢沂温离开,秦灼对着祝思思礼貌颔首,而后扬起下巴,心绪平和地朝着工具室走去。 祝思思却又忍不住忽然开口:“你很得意吧?” 秦灼的脚步一顿,回转身看向她。 祝思思:“你把我的一切都给抢走了!你确实应该得意!” 第131章 她的高傲不允许她向谢沂温低头 秦灼:“?” 祝思思咬着下嘴唇,眼底的愤怒及不甘心控诉着秦灼的高傲。 秦灼没吭声,她并不太想跟这女人牵扯过多。 毕竟,这个祝思思,她之前就已经领教过。 这女人相当的不好对付,经常有一种受害者意识,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别人害她,她只要遭遇了不幸的事,那就是不应该的。 她总把一切都设想的很美好,而当这些美好的目标与真实相悖论,她受到打击的时候,她便又会将这些过错算在旁人的身上。 就是那种我最无辜,我没错,错的都是别人的样子。 秦灼对此是相当的无奈,她上一世对于这种行为深受其害,这一世便是想着能躲就躲了。 “抱歉,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明白。先告辞。” 秦灼迈开了步子,主动地决定远离这人。 她还没走出两步的,祝思思又很快追上,几步冲过去,伸开了双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许走!” 她扬起了下巴,眼神相当的锐利。“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不能走!” 秦灼:“……” 秦灼皱起眉头。“祝小姐,你想要让我说清楚什么?” 祝思思咬着牙:“谢三公子他……他明明与我有婚约在先!我们本来才是最合适的!” 秦灼挑眉,上下打量着她。 若是刚刚没听到谢沂温的那一番话便罢了,她可能会真以为祝思思说的这话是对的,也确实是她之前年轻的时候过分自我,不考虑她人感受。 可偏偏她就听到了,还将所有的一切都听入了耳中,那这一切就不能像是之前那样算账了。 她也没有要吃这亏的意思。 秦灼哦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祝小姐若是觉得不公,可以去跟你家长辈说个明白。然后让他们到谢大人面前求个恩赐,若是谢沂温乐意,把你娶进门当个妾室也是可以的。” 祝思思备受打击! 她怒视着秦灼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了合适的婚姻,不是你给害的吗?” 秦灼揉了揉眉心,她叹了口气。 “祝小姐,我这亲事可是太后娘娘恩准,官家亲自点了头的。如今还走了官家文书,我与谢沂温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整个京城皆知。你的事……恕我婚前不清楚,婚后也没听说。” “哦,就算是听说了,那也只是现在的你跑到了我的面前此时此刻说了这么一句。但是真的算起来……确实是不知道。” 秦灼这话不假。 她喜欢谢沂温,那是满京城内所有人皆知。 她平阳县主有着官家和太后娘娘撑腰,为最受宠的权门贵女,向来做事正大光明,无需藏着掖着。 当时全长安谁不知她一心要嫁给谢沂温。 谢沂温与祝思思这在她之前确实是订了亲,可官媒去谢家的时候,谢家可从未开口提起过。 祝思思一噎!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的,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谢沂温沉静平和的声音。 “县主确实是一无所知。只因……祝家提前先将庚贴取走,是先退了亲事的。” 嗯? 秦灼愣了下,不由得转身。却见谢沂温看着她微微一笑,而后将手中装着木炭的袋子给举了举。 他走回来之后,便站在了秦灼的身边。 “祝小姐,我刚刚说的,我以为很清楚了。” 祝思思的脸色一白。“我……” 她太不甘心了啊! 谢沂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算县主与我的亲事不定下,我们也走不到一起。祝小姐当时与我说亲之时,不是同时还与礼部侍郎家的有所来往么?” “你……”祝思思睁圆了眼睛,整个人站在原地,一时全身僵硬。 谢沂温这是如何得知的? 他这……怎么可能…… 谢沂温讽刺一笑。“祝小姐不会以为我这个大理寺少卿,真的就什么都不行,连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吧?” 秦灼愣了下,此时手脚连同一颗心,都瞬间凉了下来,冰冷彻骨。 谢沂温淡然道:“当时我刚刚中了进士,你父母确实有意让你我定亲,也彼此交换了庚贴,定下了亲事。可之后他们听闻我得罪了朝中贵人,也不过只被安排去大理寺做了个小小的狱丞便已然觉得我并不能为你祝家换来好前程。” “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准备退亲了,不是么?” “那日,我被县主看上的当晚,你母亲便私下见了我大伯母,让她将祝小姐的庚贴奉还。我大伯母当时就已经还了,不是么?” “虽然你们瞒着我,令我以为是县主亲事的不得已,这才退的亲。可到底哪个先哪个后……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的很。” “我刚刚不肯说出来,不过就是为了给祝小姐你一个面子,可你偏偏要来找县主说东说西。” “祝小姐,我谢某人可以被误会,被辱没。可是……你把这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县主身上,一直找她的麻烦,这事……我就不能忍了。” 一连串的话,堵的祝思思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原来她从一开始出现在谢沂温的面前时,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明明早就已经知道这亲事早就被推掉是祝家先提的,却一直都在看着她做这种表演。 真是可笑啊! “我……我……” 祝思思我了半天,只能满脸羞愧。 谢沂温平静地看着她,而后冷笑一声,转身看向秦灼:“走吧,你需要什么工具,我帮你找。” “哦……好。” 秦灼恍然从刚刚的一番话中回神。 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实则早已一片激荡。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就算是她逼迫了谢家,让谢沂温娶自己,这也并没有伤害祝思思? 所以……上辈子那个祝思思时不时地摆出一副受害者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都是虚假的了? 而她真的好蠢啊! 竟然从来都没有开口问过谢沂温真相! 也或者……她的高傲不允许她向谢沂温低头。 而谢沂温也始终觉得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觉得她不近人情,高高在上吧? 第132章 后方竟然是一道门 秦灼从来都没有像今天感觉这么荒唐。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谢沂温背叛了婚姻,背叛了自己。 所以,说她不恨他,没怨过他,那也不可能。 可如今这一刻,她忽然之间发现自己之前所怨恨的,竟然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而当年谢沂温所作所为,显然另有隐情。 “你怎么了?” 耳畔传来谢沂温狐疑的声音。 秦灼回过神来,她脸色惨白,摇了摇头。“没事。” 这一刻,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办法开口。 有些话似乎在此时都已经成了难以言说的病痛,怎样都难以吞咽。 谢沂温眉头紧皱,“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秦灼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还好。只是感觉自己有些糊涂。” “糊涂?” “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现在看来,其实真的挺可笑的。” 秦灼眉头紧锁,心头堵得慌。 好半天,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情绪给平复好。 秦灼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算了既然想不明白,倒也不如什么都不想。 秦灼眯眸,还是先行破案比较好。把精力转到案子上,至于其他的,就先放到一旁。 “先找工具,我算一算还有好些尸体等着我去验的。” 秦灼进入了工具房中,四处找了找,好在这儿还真的有她需要的工具。 她取了工具,便出了房间回到原地验尸。 谢沂温本想多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这又看到了她这副模样,他一时感觉还是不打扰的好。 况且…… 万一秦灼是因为刚刚的祝思思而不开心呢? 他这么一开口,那不是正好让自己撞在了枪口上了?那才叫一个愚蠢。 索性,谢沂温也就先把这事儿给揭过了。 他送秦灼到院子去,自己则站在门口。 长烟办完了差事,过来复命。“附近的邻里街坊知道这儿情况的,都问了个遍,这宅子往日都凶的紧,据说是没人往这儿来……” 谢沂温闻言,一时有些好奇。 “这苏明月在此处杀人行凶,那些死者临死之前不可能毫无抵抗之意,如何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除非……” 说着,谢沂温的眸色微深。 他将四处都看了看,而后又进入了刚刚的放置着各种凶器的柴房中。 长烟好奇不已,也连忙跟了上去。 谢沂温进去之后,就四处瞧瞧,埋头看看,很努力地在此处找线索。 忽然,他在墙壁的一处角落,发现了一小片的碎玉。 这……就是之前掉落在枯井里的与王孙家有关系的碎玉。 他很快捡了起来,目光盯着碎玉,而后注意到了这一处似乎还有个很干净的小木手柄。 基于之前上一个案子的情况,此时的谢沂温已经在怀疑着那小木手柄又代表着另外一处洞天了。 果然…… 谢沂温很快上前,伸手拖拽起手柄。 一个用力! 耳边忽然传来哗啦的声音,眼前一处表面平滑无奇的木板顺声而开。 那后方竟然是一道门! 谢沂温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由得将目光看过去,而后眸色微惊! “这什么鬼东西?”站在谢沂温背后的长烟也看清楚了那木门之后的场景,直接被唬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差点儿没有直接昏过去。“死……死人?” 长烟哆嗦了下,嘴唇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眼前门被推开之后,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具尸体,很清楚地能看得出来是个女人。 只是这个女人显然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只剩下了头发和枯骨。头发悬落于骨架前,两眼之处黑洞洞一片,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长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拍了拍胸脯,尽量让他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他觉得不对劲了。 “大人,不是说这一次的苏明月所杀的人,目标都是一群男人么?而且还是如他这般有龙阳之好的戏子,怎么……这墙里被杀的人却是一名女子?这女子什么来头?她怎么在这儿?” 谢沂温眯起眼眸,他的眉头紧锁。 他淡然地开口道:“一会儿让县主过来瞧瞧。也许……县主能知道这人是谁。” 长烟微微愣了下,而后连忙点点头,随即他又有一些为难。“这话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县主能不能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那边的尸体还有许多具,一时半会儿,感觉县主是忙不完的。” 光是这一处宅院里新发现的尸体就又有几十具,依照县主与上官和刘老头三个人,那也得两三天。 这让县主临时过来再瞧瞧这尸体,那可不是得等着。 长烟冷哼了一声,忽然之间忍不住开口吐槽。 “大人,不是我说你。咱们大理寺这么多人才呢,每一个也都是断案的老手了,您用谁都可以啊!怎么总是要麻烦人家县主?” “你说要是有码踪术,或者需要验尸这种咱们普通人干不来的活儿,去找县主倒也能理解,怎么……如今来断这个死人的身份,也要用上县主了?” “县主就算是再无所不能,那也不能就这么使劲地用着吧?” “况且,您这么做,也让小的难免会认为这大理寺可是都缺了人才了!” 谢沂温听到这小子这么说,他的眉头微皱,目光倏地一凛,冷笑着开口:“那这骷髅的身份就由你来说。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了,本官就把你关到牢房里清醒清醒,如何?” 长烟:“……我说大理寺的那一帮人,又没说我自己,您这把所有的问题都放到我身上来是什么意思?行行行!您这要是替县主说话,那也别牵连我啊!大不了我就不说这话了呗!也省得得罪你!” 谢沂温挑眉看了他一眼,淡然着道:“看来我身边只有你这一个小厮是有些欠妥当了……” 他这话音一落,长烟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长烟立刻打断谢沂温:“我这就去找县主还不行么?大人!” 谢沂温看着长烟去叫人,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叫秦灼过来,事实上,只是因为他怀疑眼前的这个死者的身份,也许……会是他与秦灼都知道的那个。 第133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没多久,秦灼果然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这墙上的死尸。 皱着眉头,她上前打量片刻,又检查了骨骼情况,而后伸手将这骷髅架子取出。 她这么才一动,后方又传出了一道声音,很快又是一口黑洞洞的四四方方的密道口,就在地面上显现了出来。 “密道?”长烟又惊叫了出声,不过他这一回反应挺快,在知道自己无意中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之后,就很快又把自己的嘴给捂了。 实在是没法子,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于震惊! 他跟着县主和大人参与眼前的案子,也不得不要说上一句,简直是要了命的紧张啊! 真是下一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发生点儿什么稀奇事儿来。 “走!进去看看!”秦灼放下了这么一句话,二话不说很快就身子一缩,跳入了眼前的这个洞口中。 谢沂温都来不及上前拦住她的,就已经瞧着人没影了。 他的脸一黑,脚步一迈,也立刻跟了上前。 这女人……都不想找人探探下方的情况! 谁知道里头还会不会有危险,关键是……就算没危险,这下方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再冲撞了她。 他是有知道县主的胆子大的,自从那天成亲之后,县主的胆子就有些非一般的猛。 她也是解剖过数十具尸体,也敢半夜随便乱跑义庄的…… 只是……这种莽撞的行为也能来个一次两次的,他真是怀疑她这已经不是胆子大,而是……在找死了。 谢沂温眉头紧皱,脚步加快,很快进入了密道中。 密道里依旧是外头一般难闻的气味。 但是并没有太浓,而且……令谢沂温意外的是,这里显然并不像是很恐怖可怕的地方,反而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温馨。 不仅仅没那么恶心,反而像是个女人居住过的屋子。 各处的布置也显得相当的用心。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已经站在这密道尽头忽然呈现的一处小屋子来了。 “你这也太快了,都不想想万一这密道里有不安全的地方,你这又能不能保全自己。”谢沂温下意识地出口劝诫。 口吻不是那么轻松,已经稍带着几分严肃。 秦灼摇头:“没事,我知道没什么事的。” 谢沂温眯眸,目光看向秦灼。 秦灼挑眉:“这宅子很久没人来。外面的厨房全都是沾了灰,若是有人在密道的房间里居住,没吃没喝的活不了几次。我们刚刚动过的那个骷髅明显上面灰尘众多。我已经猜到这密道……已经被封闭了很久了。” “如果有人在这里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跟这骷髅一个样。而且……不是饿死就是憋死。” 谢沂温:“……” 他刚刚替秦灼担忧,倒是忽视了秦灼所说的这些细节。 虽然此时也知道秦灼所说的是对的,可他此时的心底还是有些不大舒坦。 这女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太独立。 做事情过于激进,总是那么轻易地就能给别人一个震惊。 不管是谁,似乎都无法掌控住她。 “你看这一处的地方,会不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秦灼忽然开口问道。 谢沂温愣了下,他连忙听着秦灼的话,将这里的一切都给仔细地打量了下,而后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的确很熟悉。” “其实,我刚刚在外头看到这具骷髅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 秦灼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抬起眼帘看他。 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虽然在密道中的光不多,只是刚刚木板破开的地方才看得到一些光,不过谢沂温依旧能感觉到,眼前的秦灼,她的眼睛似乎在发着光。 谢沂温轻咳了下,而后道:“那骷髅的脖子上挂着首饰,地上有头发上掉落的簪子,其实可以轻松瞧出来……是朱徙亮家宅子里,那个被封死的房间里的女子。” “这里布置的风格与那里几乎一致。” 秦灼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让我好奇的是别的。” 谢沂温:“你是想说苏明月为什么会跟这骷髅之间有关系?甚至于还在这儿专门整个密室让她待着?” 秦灼:“对。我刚刚简单地看了下那具骷髅,从骨骼的完整度还有姿势来看,她的身体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我倾向于她的死并没有像是外面那些男人一样,反而从这房间的情况来看,这女子被很尊重的对待。” 谢沂温看向秦灼。 他缓缓地开口:“这里头的真相只有苏明月自己才清楚。除非他开口,不然……有些谜题,我们是无法解答的。” 秦灼一听这话,立刻就有些为难了。 “你说的倒是很对,只不过苏明月那个人嘴硬的很,他可不大会想着要给我们解答。” 谢沂温眯眸。“他有解答,只是你忽视了。” 秦灼:“忽视了?” 她愣了下,将目光看向眼前身材高大,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极具压迫感的男人。 注意到他的眼神,秦灼福至心灵,立刻恍然大悟。 “你是说苏明月的那个记事本?我还没有看过记事本!” 谢沂温赞赏地点头。 秦灼的脑子确实比一般人要转得快,关键是与他的默契简直是无敌。 “记事本已经找到了,我还没来得及看,现在它就在我身上,你要一起看看么?” 谢沂温幽静的目光看向她。 秦灼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灼热和坚定,她的呼吸有些乱了。 她连忙转移开目光,冷静了下,这才缓缓着道:“等下出去了再说!我看了看刚刚的密道口旁边还有一些类似捆绳及凶器的东西……这里才是真正的苏明月虐杀那些人的最后一处。尤其……是这一条牛筋绳!” 说着,她的手指向了那条被置在角落里的牛筋绳。 那些被害人无一例外,最后都是被勒死的。 她知道是绳子类的东西,也很常见,只是在苏明月所在的任何一处,她却并没有发现绳子所在。 本以为这东西已经被苏明月给藏得很有可能找不着的,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然……其实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罢了! 第134章 若是凉了,便给你换上新炭 “所以你认为苏明月将其他人骗来此处,先在柴房里关上一阵子,磨去其意志,待到完全没有反抗或者濒临死亡,他才会选择将人给带入这一密道中杀害。”谢沂温的声音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此时听起来莫名带着点浑厚的回声,像是神的低诉。 秦灼心思微动,点了点头。 她对谢沂温所言极其认可。 秦灼将目光看向这狭窄密道里潜藏的一处闺房,喃喃着道:“如今令人好奇的便是这朱家的小姐到底与苏明月之间是什么关系。” “苏明月对她如此敬重,所行所为带着思念。” “这一切的布置并非像恋人。况且,我们也清楚苏明月本人有龙阳之好。” “不管他是被迫成了喜好龙阳,还是如何。他确实是对女子并无更多那方面的欲望与情感。所以……我倒觉得他们之间是亲情。” 秦灼的推测到这里,谢沂温便接上了她的话。 “母子。” 他又加重一些语气,稍带肯定着开口:“苏明月的年纪若是可能,应该会与朱家的这位小姐是母子,或者极有可能被抚养长大。” “若是想要证明这一点……这就需要县主你来了。” 秦灼抬起眼皮看向他。 谢沂温道:“识骨画相。那女子的骷髅所在,若是你可以复原她的容貌,便能看出来他是否与苏明月有血缘关系。而且……这也是除了记事本之外的一个重要的证据,依照苏明月对待朱家小姐的态度,他看到了相似的画像,一定不可能无动于衷。” 秦灼点点头。 “我这便去画。我画完了,再去那边验尸。” “好。” 二人合作默契,也并没有再提到之前的那个关于祝思思的尴尬话题。 或者,不提她,对于他们二人才是最好的。 秦灼与谢沂温从密道中出来。 长烟已经等了半天了。 他摩拳擦掌,有些紧张。“大人和县主在里头发现什么了?莫不又是一堆尸体?若是尸体,我便不下去了。去叫白临水过来就行,他擅长捞尸!” 长烟一如既往地想往旁人的身上推卸责任。 秦灼抿嘴轻笑。 这小子还是看起来又怂又搞笑的。 谢沂温对他可以说是很放纵,也奇怪,他这么严肃古板的性子,怎么会在身边放上这么一个与他几近相反的仆从。 秦灼自诩与他相处二十年,没算了解他所有,也能有个七七八八的,可现在经历过刚刚祝思思的事,还有这长烟的来路什么的,她也恍惚发现。 她所谓的了解,只是她以为。 真相,向来不是个人的角度,而是当时所处的环境决定的。 她以前狭隘地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经历那么多案子,看了那么多人,了解人性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渺小。 “去牵马。”谢沂温对着长烟道。 长烟应了声,便立刻止了话头,去牵马去了。 谢沂温转身看向秦灼:“我安排下人去给你准备笔墨纸砚,一会儿给你送来。现在……我去查一下案卷。等到明天,尸体的勘验有了结论,画像画出来,记事本也看完,我们再一起对苏明月进行审问。” 秦灼听了,自然应下。 案子已经到了尾声。 线索与证据都已齐全,不过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整个真相的拼图给补完整。 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理清楚了,她自然不愿错过。 如今真相,自是比什么都重要。 …… 上官这几日已经累疯了。 本来长期待在验尸房,他的脸就已经很白了,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验尸,一验还是几十具,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一瞧见秦灼取了工具回来,上官仵作直接就上前了。 “这一次案子完了,我要休息!一休休一个月!” 秦灼没吭声,一旁的刘老头顿时乐了。 刘老头:“你要休,不去找谢沂温,你找县主做什么?她又不是大理寺的,还能管你仵作的休沐?” 上官仵作双眼一瞪,冷哼道:“她是不管,可她能管!” “你忘记她是什么身份了?” 刘老头狐疑地看着他。 上官仵作得意着道:“她可是县主,谢沂温是县马。县主自然是要比县马高一头的,一个是主人,一个是马。你说谁大?” “这事儿自然我只要与县主说了,县马那里就没什么好反驳的。” 刘老头:“……” 刘老头:“好像有几分道理。我瞧着谢沂温那小子倒有几分妻管严的劲儿。” 秦灼:“……” 她瞅了一眼这两个老不正经,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们两个验的尸有点儿少了,再各自给你们多加两具。” 上官仵作顿时摆手。“不用不用。不少不少!一点不少!” 刘老头也叹气。 “我老头儿喝了那么多酒,你送的酒最香,可喝你的酒却也是最难受!这活儿真难干!” 上官仵作这会儿倒与刘老头同病相怜了。 他这是工作,必须得做。 刘老头这比他还惨点儿,不是工作,就为了几口酒,倒把自己折腾的够呛了。 着实也是更累一些。 三个人说了会儿闲话,之后就开始继续验尸。 这一忙活,便是直到了深夜。 上官仵作与刘老头干干歇歇,体力都严重透支,反倒是秦灼这边,倒是相当的认真,而且一点儿都不累似的。 到底是年轻人啊,比他们这些年纪大的,还是能扛得多。 “县主,别验了。先过来吃几口东西,给自己保持好体力,之后才能继续。” “这还有明天呢!你可别硬扛。这一次破案又没有限时,况且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至少不会有其他被害人,你这还是不用那么拼命的。” 上官拔高了声音,想把秦灼给往这边叫来。 秦灼没多久便走了过来。 她的神色中略显疲惫。 光是站了这几个时辰,都已经让她累得腰有些酸。 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她抓了桌子旁放着的手炉,一摸,竟然是热的! 刘老头瞧见了,笑着道:“谢大人交代的,让大家帮忙瞧着你这手炉。若是凉了,便给你换上新炭。他倒挺细心的。” 第135章 女子到底在人世间,过于艰难啊 “说来,谢大人看着人挺冷漠的,实际上却是个对媳妇儿温柔体贴的。” 上官仵作听到刘老头这么说,却是无语着道:“行了,那得看谁。可别说谢大人温柔体贴了。这话说给我听,我可是要笑半天的。你们是没见过谢大人冷漠时候什么样!” 刘老头挑眉。 “那他这做的不挺好的?” 刘老头指了指秦灼的手炉:“就这手炉这样子,说实话,我可没见过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上官仵作瞅了一眼秦灼,嘿嘿一笑。 “那这怕是就得问问县主了。” “只能说这是县主御夫有术。” 秦灼:“……” 她被这两个人说的颇为无语。 可又摸着手炉,心中又确实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谢沂温如今对她,真的与往日不同。 之前那么冷漠,现在能这般对她,关心到细微之处,这确实会让人迷惑。 不过,很快秦灼就不再想这些。 她只把话题引到了验尸上,提到了这些尸体中的几具不同的情况。 刘老头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从之前的尸体来看,这小子杀人是有例行的一套路子,必然先虐待后行奸事,将人折磨多日,差不多有个数十日之久,待人气虚血弱之际,才动手勒死。” “可在这一批尸体上明显能瞧出来行凶者杀人手法的稚嫩,还有一些无秩序。” 上官仵作皱眉道:“莫不是凶手不止一个?所以才会有这两种的杀人手法?” 秦灼摇头。 “虽然手法不同,死亡方式也有差别。只是完全可以从一些尸体的痕迹上看出,凶手确实还是同一人。只能说……我们目前所看到的这一批尸体比较久。” “那时候凶手还未曾学会有目的性的杀人,也没有形成固定的模式和路子,应该是杀到了一定程度,他产生了一些不同于寻常的念头,自此将这种路子当成一种习惯来进行。” 秦灼这一番话令刘老头与上官仵作颇为欣赏。 也很清楚地解释了为什么杀人手法会有这般的不同。 刘老头感叹了下。 “你这丫头年纪虽小,在破案这一方面确实是有独到的见解,而且见识广博,确实比那大理寺里的诸多榆木疙瘩要强得多。” 上官仵作听了刘老头这么说,顿时笑了起来。“你夸这丫头夸便是了,何必要再泼点儿脏水到大理寺来?” 上官仵作:“这破案一途还得讲究一个天赋,更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来做师父,多多指点。普通人哪里有那个机会?只能说……县主这一身本事来的蹊跷,再找出如她这般的第二人,怕是都难找到。” 秦灼一听这话,心下不由得突突。 她这一身本事,那确实蹊跷。 她不仅仅有名师教导,而且经验还相当的丰富。 毕竟……她可是重生者,至少比这些大理寺的普通人多活了二十年,还能对一些案子有先见性的了解。 这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 秦灼连忙道:“你们又跑题了。现下结论我们三人理清楚即可,至于旁的闲话,还是别聊了。毕竟,咱们其他的几具尸体还得接着验,没时间耽搁。” 说完这话,秦灼抓起筷子,就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夹菜吃饭,而后喝汤的时候,端起了碗就咕咚咕咚地猛咽。 上官仵作瞅着秦灼,张了张嘴。 眼瞧着秦灼几大口就把一碗汤喝完,之后放下碗筷,抬起腿就又去验尸,他揉了揉眉心。 “这县主明明平日里过得挺好的,这怎么吃饭做事看起来这么像个爷们儿?” “大口吃饭大口喝汤,一点儿贵女气质和规矩都没有。她这……真的是皇家培养出来的名门千金?看着倒像是泥腿子。” 刘老头呵呵笑了起来。 “这啊,难说!不过依我看,像县主这样心思通透的,应是早已经看透了规矩下的毫无意义。” “我还就喜欢她这没规矩的样,让人瞧上一眼就舒坦!” 上官仵作叹了口气。 “咱们也赶紧吃完喝完,接下来得去帮忙了。” 二人被秦灼给影响到,跟着赶紧吃了喝了,而后紧赶着也去验尸去了。 就这么吃饭也赶着,睡觉也只是小睡一样的熬着……终于在次日下午,三人提前将验尸任务给完成。 刚刚好,谢沂温赶了回来。 他也拿到了周围邻居们一些重要的口供。 秦灼与他坐上马车先回府换衣休整,之后再赶往大理寺。 天气虽然冷,却比昨日要强许多。 太阳出来,积雪融化。 依旧还是冻得人瑟瑟发抖,秦灼这一次倒好多了,可能是因为马车里烧了炭火,而且靠近了她的腿脚,便没那么冷了。 手上还握着手炉,手脚一热,秦灼便感觉浑身都暖暖的。 “你问出了什么重要的?”一路上无聊,二人又聊起了案子,秦灼便问起这一处院落四周邻居们的口供来。 谢沂温点头,“确实有重要的线索。有居住在此处的邻居,曾经见过一名女子领着自己的孩子住在这儿。当时正好原先的班主收人,那女子千恳求万恳求的,甚至于还当着众人都在给班主跪下求恩典。” “班主这才脱口答应。据邻居们给出的线索,这个人应该就是苏明月。” “而那女子从描述上来听着,与朱家小姐确有八分雷同。当时邻居们听到的,他们二人确实是母子相称。” “另外就是,班主似乎对这女子图谋不轨,将她囚禁……” 秦灼听到这儿,她的手脚冰凉。 朱家小姐的开局就挺惨的,没想到脱离了朱家,到了外面的社会上一样过得这般苦。 她身怀有孕,养大一个孩子本就不容易,应该是迫不得已才让苏明月学戏,以养活自己。 只是,她应该没有想到,自此她与自己的孩子都成为了戏班的养料。 “如果班主真的这般,那苏明月确实有足够的仇怨是想要杀人的。他替母复仇,确实也做得出来这档子事。” 秦灼感叹了下。“女子到底在人世间,过于艰难啊!” 第136章 我会告诉太后娘娘,是我不能生 朱家小姐的一生自父母那一辈开始就悲剧,到了后来,本以为能得自由,却又成了禁裔,怎么想怎么觉得可叹。 “这班主在此处居住之时,也算有几分名气,旁人皆知他性情凶残,对待学徒们要求很严。” “那些学徒经常身上的皮都没有好过,而且动不动就会被体罚。” “如此高压之下的训练,再加上朱家小姐又被捆绑监禁,成为班主的玩物。苏明月心理逐渐滋生疯狂,后来他把班主杀了,母亲又劝他向官府自首,他感觉愤怒又无奈。只能将朱小姐给送到了舅舅朱徙亮那里关起来……” 这一系列的事情逐渐变得清楚。 苏明月的行为习惯,还有思维方式,其实都可以在小时候的这戏班里生活中找到痕迹。 朱家小姐本是想让苏明月找口饭吃。 却不想……将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朱徙亮知道这一切之后,已经晚了。后来,他接回了已经疯了的朱家小姐,苏明月则去了明月楼。” 谢沂温看出秦灼心情不悦,将手中的记事本递了过去。 “这个我已经看完了,你可以看看。” 秦灼将记事本接过来,坐在马车上细细的翻阅。 苏明月学戏,自然要识字。虽说戏曲为下九流行当,所婚嫁匹配的亦只有青楼儿女,说来不过都是旁人眼中的笑话,一直被踩在脚底下的最底层。 他有一腔才华,长得还不错,却身处下贱,被人当成可以随意被践踏的存在。 秦灼看着用力书写的记事本,心下难免叹气。 苏明月即使有心,却也无法脱离这沉沦苦海。 看了没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金嬷嬷的声音传来,让秦灼从翻阅中停下来。 秦灼看向了谢沂温:“我这几日又忙得很,都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脸色定然不好。金嬷嬷等下若是为难于你,你莫要生气。” 谢沂温眉头微锁,忽而道:“破案不是一两日之事,你应该听从金嬷嬷的话,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你破案所需。” “我与金嬷嬷想法一致,你确实应该照顾好自己。” 秦灼揉了揉眉心。“我自是知道的,只瞧见了线索,就势必要知道个一二三,不然晚上就难入睡了。” 说着,她眼珠子转了转,眉眼低垂,笑着道:“待这案子破了,你可乐意给我们忙碌这么多天的几个下苦力的,放上一个月的假?” “若是之后还能休上一个月,我应该就能把身子养好了。” 谢沂温已下了马车,听到她说起这话,立刻明白了。 “是哪个下苦力的,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休息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敢想。” 秦灼轻咳了下嗓子。 似水的眸子闪过几许尴尬,而后急忙摆手:“没人。你可别误会了。” 看来,刘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还说什么,这谢沂温对她言听计从呢! 瞧瞧现在这情况,听什么啊。 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好,以免她的脸都没处搁。 秦灼自行下了马车,脚步加快,迅速地穿过已经消了雪的院落,回了房。 金嬷嬷紧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这副模样,一时好奇了。 “县主这是怎么了?” 谢沂温眯眸,目光看向秦灼,一言不发。 秦灼回了暖阁,好好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趁着头发欲干的时候,又继续翻看苏明月的记事本。 待看完,再瞧窗外,天已然黑了。 金嬷嬷端了冰糖雪梨水过来,见到了秦灼又在努力地看破案相关的东西,一张老脸又皱成了一团。 “县主,你这是一点儿都不顾忌自己的身子!这晚上灯烛之下,这么看字,容易伤眼睛。” “你才回来,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应该早点儿歇息。” “而且县马今个儿也回来了,你们小夫妻应该多相处相处,能造个娃出来,如此太后娘娘也能放心了。” “县主不知,太后娘娘又派人前来送了一对儿玉麒麟来。您说说,这太后娘娘能是什么意思?” 秦灼听到金嬷嬷这么说,又一时觉得头疼。 她将记事本放在桌子上,接过了梨水喝了几口,缓了口气儿,这才缓缓道:“太后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官家的意思我都懂,只这事儿急不得。况且,嬷嬷放心。如今我这已然成了亲了,孩子是早晚都会有的,何必急于一时。” 金嬷嬷眉头一皱,“这话啊,你亲自去跟太后娘娘说去,我这老婆子可给你担不了这个责。” 秦灼把梨水一口气喝光,把碗放在盘子里,笑着道:“嬷嬷放心,这天下没有谁会让你担这个责。待这一次案子结束,我便会向太后娘娘说清楚这一次的事情。只说……问题都在我这儿。” 金嬷嬷:“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不甚在意着道:“我会告诉太后娘娘,是我不能生。” 金嬷嬷顿时眼睛瞪圆了。 她看向秦灼,而后眉头紧皱:“县主该不会是疯魔了吧?这种话是你能随便说说的?你这……你这真是要了老奴的命了!” 秦灼:“可你难道想要我生了孩子之后,再与县马和离,我的孩子以后没有父母在身边么?” 金嬷嬷被秦灼这一句话给说得胸口一堵。 之前县主也总说不急不急,却并没有今天说的这样子真切。 她往日是觉得约莫县主与县马闹闹脾气,可如今听着这话中的口气,倒不像是那么回事! 县主这连日后的退路都已经想到了,这真的是要疯了! “你这……你这真的已经……” 秦灼很认真地点点头。“嬷嬷这回明白了就好。不管是谁前来,我都是一样的答案。我与县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之前是我搞错了,那就应该尽快选择纠正,这样的错是绝对不能出现第二回的。” “县主啊!你这又是何苦的啊!这么做,吃亏的那可是你自己啊!”金嬷嬷捶胸顿足,感觉心都揪到了一起。 她咬了咬牙,怒气冲冲着骂道:“这谢沂温真是个福薄命硬的,偏就克着县主您了!” “真是气死我了!” 第137章 她想和离,还不想要孩子 秦灼:“……” 这就是金嬷嬷。 明明是她犯了错,是她自己任性妄为,可在金嬷嬷这里,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要错,那也是谢沂温错了。 他不能让县主满意,那就是他错。 金嬷嬷咬了咬牙。 “县主放心,这事儿我定然会找县马问个明白!” 金嬷嬷这话才说到这儿,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声音。 谢沂温:“不劳嬷嬷来问,其实我也想亲自来问问县主,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对。” 暖阁的门大开着,并没有谁拦着门。 至于谢沂温能不能直接进来,他是县马,是县主府的男主人,自然他想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秦灼本只是进去换身衣服,可去了小半天也没出来。 他一进来,就听到了金嬷嬷与秦灼的对话。 等到秦灼说了刚刚的一番话之后,谢沂温便径直走了进来,而后开口询问起来。 他的目光灼热,双眸似乎带着火焰,烧得秦灼嗓子有点干。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当场被抓住,算起来似乎是有点儿郁闷了。 本不应该如此的。 秦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沂温此时却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弃,他又再一次开口问道:“县主,你想和离,甚至于连与我同房共寝都不乐意,是因为什么?” 秦灼哑口无言,被谢沂温忽然之间问出来的这话给整得有点儿懵。 金嬷嬷见好就收,一瞧着县主自己都听到了,心下稍稍淡定了些。 她连忙起身,对着秦灼与谢沂温二人行礼起身后,缓缓退走。 待金嬷嬷离开,谢沂温靠近了秦灼一些,给予她一些压迫感。 “县主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秦灼:“……” 她感觉到谢沂温的靠近,一时又是紧张又是尴尬。 “我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谢沂温眯眸:“县主,是你强行进入我的世界,又是你主动促成了这一段婚姻,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和离……” “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负责任? 秦灼咬紧下嘴唇,表情略微有些不甘。 可她却真心又觉得实在是无话可说。 若是之前,她还有反驳的可能,可如今……她知道祝思思这事儿分明就是乌龙,而且,现在的谢沂温与重生之前的谢沂温相比,他是相当的无辜单纯的。 他甚至于什么都没参与过,也没犯错,更不清楚与她之间的二十年。 她对他的指责,那就完全说不出口啊!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什么重生的事情,只让她一个人来过,而旁人却对以前的所有一无所知。 “县主?”谢沂温低柔的声音,强忍着冲动,尽可能压抑着情绪。 秦灼回过神来,她一咬牙,低声道:“我……我没什么话说。只能告诉你的是,我在拨乱反正。” 而后,她懊恼着道:“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么?我们根本就不适合。” 秦灼有些狂躁。 她往一旁挪了挪,保持与谢沂温的距离。 “况且,成亲还有做那样的事,是需要男女彼此相爱才能做到。问题是,你从来都没爱上我。你也不用骗我……” “谢沂温,你现在指责我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之间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很清楚不是么?” “难道,你真的能跟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你不会的。” 秦灼吞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嗓子这一刻更干了。 事实证明了,谢沂温不爱她,他们二人成亲之后,他们也没有孩子。 洞房那一夜,谢沂温就没有碰过她。 后来,太后娘娘下了旨意,他才勉强与她洞房。 可就那么一两次,他们之间就渐行渐远,一个忙着在外破案子,十天半个月不乐意回来一次家。 而她……则四处参加宴会,参加了那么多,却也并没有任何用处。回家之后,依旧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县主府。 她在他的手中,终会像一朵被随意对待的玫瑰,随时都会枯萎。 既然如此,不如互相成全。 谢沂温眯眸,俊美的容颜上带着冰冷。 他确实生气,就在秦灼刚刚说出那一番话时,他瞬间便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似有一股气血直接冲上了头。 可听到秦灼如此肯定地说他不会的,他那股上涌的热血倏然变得阴冷,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秦灼说的错了没? 没错! 在几天前,他确实如此想的。 甚至于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谢沂温想象中的妻子并不是秦灼这样的。他想要的是温柔似水,轻声细语,说起话来唇角带笑,又相当平易近人的女子。 可秦灼却不同。 她是肆意的,火辣的,奔放的,野蛮的。 她所到之处,像是一团燎原的火,燃烧殆尽,灭了他人,也灭亡自己。 他被她强行地卷到一起燃烧,本应该是痛苦的,可如今……他竟也感觉不到痛了。 “谢沂温,你之前若是没有仔细想过我们的关系,那你可以认真地想一想。”秦灼轻咳了一声。“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基础。我们并不相爱。” “而不相爱的两个人强行被拴在一起,那换来的只有痛苦。” 秦灼说着,唇边带着笑容。 只是那个笑容略显空洞,似乎还有几分无助。 她浅浅地笑着,声音平静又淡漠。 她说:“谢沂温,我想放过你。我更想放过我自己。” …… 门外,白鹰站得远远的。 金嬷嬷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你耳力好,你帮我听听看,县主与县马两个人都聊得什么。” 白鹰立刻拒绝。 “嬷嬷,这可不行。县主既然不让靠近,那就有不让靠近的理由,我们只管听着就是了。” “我虽然敬重你,却更不能背叛主子!” 金嬷嬷冷哼。“那县主的姻缘就这么算了?她想和离,还不想要孩子,太后娘娘知道了,还不得赐她二十棍啊!” 白鹰歪着头,她很认真地将目光看向了金嬷嬷,这时候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的迷茫与困惑。 “嬷嬷,县主她真的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了吗?” “如果这门亲事让县主不痛快,那她为什么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一些?” 第138章 县主提过,说你最喜欢吃面食 金嬷嬷无语地看向白鹰,忽然呸了一声,狠狠地掐了白鹰的胳膊肉然后拧了拧。 “你个没心没肺的,怎么这么不长脑子?” 白鹰被金嬷嬷掐了肉拧,连眉头都不眨,她乐道:“嬷嬷你用点儿劲儿啊!手这么软,我又不疼,还白白让你手累。” 金嬷嬷:“……” 气死哦。 她松了手,眯着眼睛,瞪向了白鹰。“真是皮糙肉厚的,身体倒可以,就是脑子不行。县主往日哪次不是有着绝对的自由,哪次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还有失败的?” “还说县主不能婚姻自主呢!那她这又是怎么嫁的谢沂温?” 白鹰轻咳一声,“可如今县主不乐意了,那也可以和离的嘛!” 啪地一声! 金嬷嬷一巴掌拍在了白鹰的脑袋上。“也就是县主年纪小,还能这么纵着你说出这等话了!太后娘娘和官家那里你真当永远可以由着县主胡来的?就算是再亲的亲人,那一次两次了也还好,几次下来,再好的感情也是要磨没了的。” “县主在成亲的这一件事上,已经用了一次人情,颇为任性了。若是她自己还要再来一次,你可以试试看,太后娘娘与官家也不是会永远都这么宠着她的。” 金嬷嬷眉头微皱。 “她能借着父亲与长公主的在边疆杀敌的恩情作为条件,换取一次她的亲事顺利结成,已是不易了。” 她叹了口气。 白鹰哦了一声,忽然冷笑了起来。“那做这个劳什子县主可真不美。倒不如跟着我一道跑江湖去的好!” 金嬷嬷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白鹰这个没文化的。 白鹰一身的本事都给了武力,只留了个脑子那是用处真的不大。 胜就胜在忠心耿耿,不然,她早把白鹰撵出去得了。 …… 谢沂温的问话没有答案。 他反而被秦灼给问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秦灼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以前放肆任性的秦灼不会问,因为她不需要知道。全天下只要都顺着她即可。 而现在这一次他所认识的秦灼也不应该问,她像是一个无情之人,满心满眼的只有案子。 所以,她忽然之间问谢沂温,提醒他,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相爱时,这算是直接让谢沂温整个人懵逼了。 谢沂温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问题过于犀利。 二人在互相问过彼此之后,就忽然之间息了心思,匆匆换了衣服,各自躺下。 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榻上。 秦灼把话说开了之后,反而没那么大压力,一搂着松软的衾被,睡得极好。 谢沂温在榻上睡着,浑身像是被针给扎到了似的,翻来覆去的不停动着,怎么也睡不着了。 深夜。 他听到秦灼绵长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熟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烦躁地从榻上坐起。 盘腿而坐,眉头紧锁。 这几日所发生的种种事件,桩桩件件的直入他的脑海,令他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胸口像是有只猫趴着,沉甸甸的,压迫着他的肺部,令他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他有见过秦灼解剖尸体,亲眼瞧见过人体构造。 有些尸体溃烂到可以直视五脏,那肺被挤压的样子,他也见过。如今他便是那般窒息,只求有人乐意拿把刀子捅在他胸口,放出点气,让他心底舒坦才过瘾。 谢沂温实在睡不着,站起身,披了件大氅,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风阴冷至极,直吹而来,令他胸口的憋闷轻松了许多。 “县马……”金嬷嬷提着灯笼,几步走了上前,对着谢沂温行了个礼。 谢沂温:“嬷嬷不必多礼。” 金嬷嬷好奇地看向谢沂温,“县马还不睡?” 谢沂温一时尴尬了。“睡不着。” 金嬷嬷哦了一声,忽而道:“那老奴给县马做些小食,你可愿与老奴说会儿小话?” 谢沂温连忙点头。“好。” 金嬷嬷便让谢沂温在外头另外一间稍暖的正厅等着,她去张罗些小吃。 这一处正厅放置的东西很简单。 不过一处软塌,中间一张圆桌,旁边放了圆凳。 桌子上摆设也简单,有点儿像个小书房。 这个小厅是往日秦灼经常用,虽然现在她经常出去忙公干,四处破案子,没怎么在房间里待着,只是里头的东西却还是依旧被金嬷嬷给擦拭得干干净净。 谢沂温四处瞧着看着。 他还是第一次看秦灼的东西。 柜子里放了好些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他走过去,随便抽出一本,便细细地翻阅着瞧。 书里竟然是杂谈之类的地理风貌。 再抽了一本一翻开,谢沂温瞧着竟然是本医书毒经。 他是知道县主有许多的渠道能得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书,而且她也经常性会找很奇怪的书籍去看,之前他总以为她所作所为只是一时的跟风,现在看起来…… 似乎并非如此。 秦灼的兴趣自小就有。 这些书看起来都已经被秦灼给翻看过。 谢沂温还注意到她还翻阅了一些历史典故,而且还留下了自己的相应评价,看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谢沂温看的正觉有趣,金嬷嬷已经端了做好的面食过来了。 清淡的牛肉面,闻着就清香四溢,这让谢沂温顿时食指大动。 “你也忙碌了好多天了,这一会儿睡不着了,就好好地尝尝我做的面。县主提过,说你最喜欢吃面食。” “县主往日更喜欢吃珍珠米,你跟着县主一道,也没怎么吃过面。” 金嬷嬷说着,便将碗筷都摆好,放在谢沂温的面前。“我做面的手艺也极好,你快吃吃看,看看符合不符合你的胃口。” 谢沂温拿起了筷子,夹了面条尝了一口。 “很香。很好吃。”他说了一句,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将面条给吃完。 吃完还不算,又端起了碗,也不顾着汤还热着,将热汤也一并都喝了光。 放下了碗筷,谢沂温注意到金嬷嬷看向他欣慰的眼神,他心底滋生了几分温暖。 “多谢嬷嬷。” 第139章 希望县马能遵守诺言。老身死而无憾 “不用谢。你是县主的夫君,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主子,你只要乐意吃好,这就足够了。” 金嬷嬷笑着回道。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她,“嬷嬷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金嬷嬷将笑容收了收,她叹了口气。 “这间屋子是县主的一处乐园。她自小就酷爱读书,上了私塾识了字,却不喜教条般的科目,反而喜欢看些杂七杂八的闲书。” “什么野史、地理、医书、戏剧等等……她是想到了什么就看什么。偏偏她又聪明,只看了一两本书,顶得上其他人学上几年。” “她从没学过女德、女传之类的……毕竟自小长公主与驸马将她当作男儿养的。” “小时候她就像个皮猴儿。” 谢沂温听着听着,眼前仿佛在此时就已然有了一个明媚少女般模样的女儿家。 像是秦灼那般的耀眼、明媚,笑起来像是冬日的太阳,又带着天然的娇憨与呆气。 之前,谢沂温是真觉得秦灼很娇憨的,即使她很任性。 皮猴儿的评价,倒也贴切。 她毕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如花似玉般尊贵。 “老奴知道县马是对县主有很深的误会,你一定觉得县主是个骄纵任性的贵女。外人也如此传的,说她不学无术,刁蛮任性,放肆无礼,目中无人……” “其实……老奴是想说,那只是因为县主她所处的环境决定的。她从未见过其他人的日子怎么过的,又如何能替旁人想?” “可县主的心却是善的。只是她……没大吃过苦罢了。” “县马,你莫要责怪县主她将你的亲事整成现在这样,如今又忽然想着要和离……” “她定然是有考虑到你的处境了。” 金嬷嬷叹口气。 “县主这般的女儿家,上面有太后娘娘撑着腰,还有官家给了她荣耀与尊贵。有个长公主及驸马在外头给她顶着天,可她……太孤独了。” “县主她除了我与白鹰之外,其实,没一个交心的朋友,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老奴虽然知道县马之前对县主颇有微词,可老奴也想让县马认可一下县主的好。县马不管怎么说,如今也与县主是夫妻了,在外人面前你们就是一体的……” “老奴希望您能多担待县主的脾气,让她的日子过得再好一些。” 金嬷嬷说着说着,心整个儿一酸,竟恨不得想落下泪来。 她是真的心疼秦灼的。 这么好的女娃娃,自小看着金尊玉贵的,得天底下人人都得不到的富贵与恩宠,实则呢? 她却孤独的很。 谢沂温的手微缩,手指紧握成拳,听得金嬷嬷这么说,他亦不知说什么好。 只觉得刚刚的一碗面吃下去,热得他胸口更闷,也更有一股气想发作。 秦灼不仅仅是孤独的,她甚至于比金嬷嬷所说的,还多了点说不上来的谨慎。 除了金嬷嬷与白鹰,可以说,她不信任任何一人。 “县马可否答应老奴,日后对县主担待一些?不论县主对县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能……对她不离不弃,替她着想?” 金嬷嬷忽然看向谢沂温,而后开口。 她的眼底闪着精光,亦带着几分坦然之色。“若是之前,老奴是不愿意说这些的。可如今县马对县主有所变化,老奴看得出来,夫妻毕竟是夫妻,也许……县马对县主已经非同往日了。” “老奴这才敢提这话。”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情没见过? 一个人眼中有谁没谁,一个人是正是邪,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谢沂温脾气是臭,也确实清高孤傲,可换句话说,这般人是有脊梁,有骨头,有信仰的。 金嬷嬷知道,若是谢沂温乐意答应,那他便会对自己的承诺负责。 秦灼如今的光环是官家和太后娘娘给的,太后娘娘会老去,官家身体不大好,朝中势力多变,终会有所变故。 长公主与驸马在边关,日子清苦,更是鞭长莫及。 真正能在关键时候给秦灼底气的,反而会是谢沂温。 “嬷嬷说的,我懂。”谢沂温缓缓开口,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可县主怕是谁也不想依靠的。” “县主有自己的本事,可以给自己挣来立足之地,她是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 “你可能会觉得她身上的那些光芒是旁人给予的,我却认为,她会自己挣下一个立足之地,那一处旁人夺不走,她自己也丢不得。” 金嬷嬷半晌没有回应。 她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在谢沂温的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并不是看不起县主,反而……对县主评价那么高! “县马……真这么看县主?”金嬷嬷反应过来,她犀利的目光看向谢沂温。“县马可知你说的这些话对老奴而言是什么意思?” 谢沂温点头,他将碗筷摆正,带着笑意,很自然地开口。 “嬷嬷放心。我既然吃了这碗面,自然是打算应了嬷嬷的安排。” “自此以后,我谢沂温活着一日,便会护秦灼一世周全。” “哪怕她哪一天一无所有,她不是县主,也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一样会遵从誓言。” 金嬷嬷的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动作迟缓却很郑重地将眼前摆放的碗筷给收起。 “希望县马能遵守诺言。老身死而无憾。” 金嬷嬷走出了这间屋子。 她知道,自此以后,她便会彻底放下心来了。 她家的县主本该如此的,日后会有幸福美满的一生,如此她的心愿已足。 …… 秦灼睡了个好觉。 换了身厚实的衣服,又踩了一双厚底的棉制绣花鞋,被金嬷嬷强行套上兔毛的袜子,秦灼差点儿就不会走路了。 感觉走在一团软和的毛茸茸上似的! 好在她的裙子正遮掩一番,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到再笑话了她。 当然……秦灼自己也并不感觉笑话。 上了马车,谢沂温已经在等着她了。 秦灼发现这一回出门,金嬷嬷竟然没有在门口等着送她了。 “奇了。嬷嬷今日真是反常,往日我出个门,她都要担心半天,要唠叨半天的。今天竟然没出来送我!” 第140章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你没有资格! 金嬷嬷的行为令秦灼着实有些不能适应。 谢沂温在一旁随口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而后,他轻笑并挑眉:“金嬷嬷为你付出那么多,次次都送你,只这一次休息,你就遂了她便是。” 秦灼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收回了想掀帘子下马车去瞧瞧的心思。 “说的也是。我刚刚只是第一时间会想着嬷嬷该不会是身体不适,于是便想着过去瞧瞧而已。” 谢沂温翻过手里的记事本,抬头看了一眼秦灼,提醒她道:“今早用膳,便是金嬷嬷亲手做的,你也见到了她,她若是不适,那会儿你便能瞧出来了,还用得着现在多想?” 秦灼于是尴尬了:“……好像是。” 谢沂温将手里的记事本合上,而后将目光看向了秦灼,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忽然又开口问道:“你这之前破案也好,做事也罢,皆是心思缜密,行事有序。” “不想遇上自己人,便慌张难耐,失了分寸。连这么简单的细节都忘了。” 秦灼平日里观察细微,能于微末之间察觉到多处线索,其能力绝非普通人能比。 可她却又在身边人出事的时候,容易情绪失控。 谢沂温若非是瞧见这个,大概还不知秦灼能如此。 秦灼揉了揉眉心,“清官难断家务事。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往日一个笑容便能令人心花怒放。若是出了事,我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也能理解。” “不过这一次你算是提醒了我,确实我如今倒在这方面有个极严重的缺陷。” “这缺陷可莫要成为我的弱点了。” 谢沂温看向她。“无碍,我知道就好。” 秦灼心倏地跳了一拍。 谢沂温这话说的,又容易让人多想了。 她在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和离这件事需得抓紧时间提上日程,以免夜长梦多。 谢三公子容颜俊美,长安难遇第二人。他这般有魅力的男子,日日在她身边散发魅力,还要时不时地说一些过分暧昧的话…… 这对她的意志力确实是一项挑战。 她重生了,旁的毛病都能改,只这颜控……属实有些艰难。 秦灼于是默念了下,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很快将目光移开,之后便没再继续多想了。 谢沂温没见秦灼回他一句,一转身却见她已经闭上眼睛睡去,他笑了笑,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 苏明月再一次被提审。 这一次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一种感觉,可能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被审问。 他的身姿挺立,眉宇俊朗,这几日被关在牢房中,长了胡茬儿,倒失去了之前的那种清俊,多了许多沧桑。 许多不晓龙阳之癖者的人,总以为有龙阳之好的人,行事作风会如同女子一般。 实则并非如此。 多数龙阳者,男性风格明显,依然很有力量感。 他们只是喜欢的对象不同,却并不会刻意改变特征,只是男性也同样会搔首弄姿,别有风味。 苏明月被带到了审讯的刑房,而后被安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沉稳,只是嘴角还始终挂着讽刺的笑。 也不知他在笑谁,是笑这世界着实可悲,还是在他自己行事如此荒唐,这就不清楚了。 秦灼与谢沂温走入刑房。 二人身后跟着的是白临水与长烟、白鹰,另有大理寺官员几人。 就连上官仵作也来了。 他们属实是太好奇,之前许多的破案工作,他们并没有参与进来。 不过这一段时间,他们日日加班,次次加点,可都是要为了给眼前这人定罪。 眼瞅着所有的证据脉络完整,而且铁证如山,不容翻倒,他们也想见识一下最后的定罪一刻。 于是,能来的都来,想来的也想旁听一下,不管是遮遮掩掩的,还是光明正大的,都跑到刑房外,屏息而听。 苏明月瞅了一眼这眼前的情形,忽然笑了起来。 “我倒是真意外,我苏某人在临死前了,还能有这般待遇。这么多人愿意来看看我,这也确实让我感到欣喜。” 说着,苏明月歪了下头,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县主是故意整出这么一个场面,也好让我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的么?” 秦灼摇头。 “你想多了。这么多人前来,不是要看你表演。” 顿了顿,她抬起头,很认真着道:“他们只是想要看一个犯了罪的人,如何法网难逃,签字画押后,身死账消!” 苏明月嗤笑。“县主倒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嘴。三言两语就说的人心生畏惧,到底还会让人害怕。” 秦灼没吭声。 她半晌也才缓缓地开口,一开口便只打算问苏明月最痛击她的话。 秦灼:“你的母亲是朱家小姐,你的舅舅是朱徙亮吧?” 苏明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神色逐渐狰狞。 他没有出声,不过眼神犀利的像是一把尖刀。 第一次,苏明月没带着和善与秦灼说话,反而是浓重的毫不掩盖的杀意。 苏明月分明是在告诉秦灼,不能提朱家小姐,更不许把这些统统挖出来! 秦灼却直接忽视了苏明月这般的眼神,她目光温和却很有力量地看向苏明月,此时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勾出几分讽刺。 “你不回答,那也就是默认了。” “我竟瞧不出,你对你的母亲这么敬重。可惜啊,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给朱家列祖列宗抹黑,给你母亲留下满身的污秽而已。” 秦灼的话,引得苏明月情绪波动更深。 他忽然暴跳如雷般地吼了一声:“住嘴!” 他的尖锐和狂躁,瞬间令整个刑房都显得异常的诡异。 在他吼叫之后,房间明显安静许多。 苏明月:“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你没有资格!这天底下谁都没有资格!” 他因为愤怒的很,而粗喘着气。 一口接着一口的,仿佛整个人下一刻就会忽然不能呼吸。 秦灼挑眉,没有被他的狂躁给吓到,反而瞧了他一眼,更显得兴奋了。 “瞧!我就说了,你不回答就是默认。朱家小姐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第141章 这些皆是铁案如山,想翻都翻不动 白临水与长烟在一旁听着,瞧着,心底默默地替苏明月点了根蜡。 女人问话原来是这么问的啊。 够刁钻,而且专往人痛处戳。 话说……如果是他们两个人犯了事,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压力,也很可能不会有什么需要操心的,现在……真的听了秦灼刚刚的话,他们倒是忽然之间觉得,还特么不如直接回话呢。 太刺激人了。 苏明月果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阴鸷的目光像是草原上训练有素的猎鹰。 “平阳县主秦灼!我也是有底线和逆鳞的。我之逆鳞不能碰!” 秦灼哦了一声,听到苏明月这么威胁着她,她甚至于连紧张都不用。 “那碰了如何?你现在还有能耐杀了我么?” “你的母亲如同以往一样,她可不会赞同你用私刑。” “当然,你也依旧可以使用,毕竟……她早就死了。死在那个你杀了的班主手中。” 苏明月咬牙切齿,怒极而吼:“闭嘴!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下去!你给我闭嘴!” 秦灼看到他这副模样,此时倒没有再继续刺激他。 她很平静地笑了笑,却把苏明月的记事本给拿出来,扔在了苏明月的脚边。 “好。你让我闭嘴我便要闭?我怎么那么听你的!我偏就不!这东西很有趣,你要不要瞧瞧?” “这可是你亲手所书写的记事本,上面描述了许多杀人虐人的细节,证据十成十,我翻了几页就知道作者是谁了。” “苏明月,你不是之前很狂妄,说我们没有证据抓你吗?你看看眼前这个记事本,这证据你可还满意?” “另外……我们还找到了你母亲的尸骨……” 苏明月的脸色愈发惨白。 他将目光死死地盯在秦灼的脸上,咬牙切齿。 “你们碰了她?” 秦灼点头。 苏明月忽然几步冲了上来,目露凶光,这一次浓重的杀气完全也掩盖不住! 眼瞧着,他的一双手就要抓住秦灼的脖子,他却忽然之间感到一股强烈的阴冷气息。 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只感觉到好像被衣服给打到了似的,下一瞬就被四两拨千斤的沾衣十八跌给掀翻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什么情况? 等苏明月缓了下,从地上爬起。他睁大眼睛看过去,却见谢沂温已然在此时站在秦灼的面前,像是一尊无可撼动的山石。 苏明月:“你们夫妻两个就这么欺负人的?” 秦灼还没有回应,谢沂温就在一旁凉凉地接话道:“不好意思,我们欺负的不是人。”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是禽兽。” 谢沂温咧嘴,语气冰冷:“真好笑。若是你这样接连虐杀将近五十人的连环凶手是人,那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八成已经是神了吧?” 苏明月被谢沂温这话给堵的顿时一噎。 虽则愤怒,却并无任何办法。 他扭头看向四周,一圈围着将近十几人,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或冷漠、或愤怒、或不屑、或仇恨…… 确实并无半分同情,连怜悯都没。 他顿时不再开口说什么。 “苏明月,你自己坐着去吧。”秦灼忽然开口,她对这么一个人不悲不喜,没什么多余的情感。 苏明月看着她,忽然冷笑。“没想到县主一介女流,竟然也如此冷血。” 秦灼抬起眼皮看向他,眼神带着疑惑,对他这话有些不解。 “冷血?” 苏明月叹了口气,神色偏执,心态略崩。“你已经看完了记事本,难道对我的遭遇就不表示同情?我这种经历,普通人谁也都不能承担吧?” 秦灼无语至极,她摇摇头,问他:“苏明月,你看看四周所有人,你觉得他们对你的行为认可,他们乐意同情你么?” 苏明月眉头紧皱。 秦灼看向他:“你有你自己的造化。杀人也好,到了现在无人问津也罢,都是你自己应得的因果。也没什么好可怜的。” 秦灼:“你知道执迷不悟四个字如何写?你就应该知道你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下场。” “他们倒是很想同情你,可若是同情了你,那死于你手中的四十余人及家属又该不该同情,该不该怜悯?” “你是过得不好,过得痛苦,所以你生了要杀人的心思,也最终杀了班主,达成了你的目的。” “若你就此收手,那还会换来无数人心疼你,觉得你是为母报仇,心性坚韧,轻判你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却在杀死了班主之后,一连犯案四十余起,每一桩案子下都是森森白骨,累累血肉,这些可都是无辜的冤魂!” “我且问你,哪个会同情于你?” 秦灼的语气铿锵有力,反问的话一出,如同惊天劈雷,令人清醒。 苏明月一脸惨白,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已是没了刚刚的精气神。 秦灼踱步走向他,继续开口道:“苏明月,你可认识王悦?” 苏明月嘴唇翕动,想说什么的,嗓子里却呼噜了半天,最终他稳了稳,这才缓缓开口道:“认识。” 秦灼又问:“他是谁?” 苏明月答:“我的学徒。” 自刚刚的一番雷霆话语,已将苏明月内心的所有防线击溃,他此时已然开始一问一答,无话不说了。 想来也是。 如今他面对的是秦灼强有力的证据,记事本、杀人现场,外加抛尸的同伙口供等…… 这些皆是铁案如山,想翻都翻不动! 再加上苏明月刚刚还有些悲忿与狡辩,总觉得自己可悲可叹,人生艰难才不得已走上这杀人之路。 可又被秦灼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他自知大势已去,便知无不言了。 秦灼身子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斩向世间恶魔。 她继续问道:“你为何杀他?” 苏明月哑然。 他神色恍惚,竟然无从答起,只怯懦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可以狡辩的答案。 秦灼呵然冷笑,她的目光中带着审判的正义,冰冷却正直。“你说不出来,我便替你说。” “你看他年少有才,你看他体魄健康,身姿明艳。你在他身上所种下的所有痕迹,并不是因为你对班主的愤怒,而是发自你内心深处龌龊又恶心的欲望!” “你既肮脏又可耻,却还不要脸的想要给自己贴上复仇的假面,其实你无需伪装。” “因为本来的你就很虚伪。” 第142章 小心你有一天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谢沂温与众人听的秦灼的几声问话,与她的分析之说,心中竟被几句话激起说不上来的义愤填膺。 原本受审之人虽然有罪,却总会喊冤。 哪怕证据确凿,他们也一样会狡辩,替自己的行为刻意开脱。 这种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次次虽然能照旧判得那些人服法,却始终让他们这些官差们心中感觉差了点意思。 可秦灼这么审问,言词犀利,语气尖锐,却句句带理,令人无可辩驳。 苏明月连一句替他自己辩白的可能都没有! 简直……过瘾! 长烟看着自家的县主,眼神晶亮。 这才该是他家的女主人啊! 竟是比他家大人还更要有魄力。 几句话下来,便将苏明月本人给说的哑口无言,如丧考妣。 太帅! 秦灼的几句话令苏明月脸色灰暗,神情茫然。 他一直都自欺欺人地替自己杀人的行为遮掩,如今……还能遮掩得了么? “呵呵!没想到,眼前的一个小女子,却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看穿了。平阳县主,你确实不错。” 苏明月目光没有了刚刚的愤怒,变得释然而恬静。 他开口诉说起了自己的心思。 那些久久潜藏于心中过多的难以启齿的心思。 “我承认对待班主,我一开始确实愤怒想要杀了他。可……我对他的情感太复杂了,复杂到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一开始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被苏明月的几句话给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他。 苏明月凄惨地一笑:“你们不懂那种感觉……我的第一次是他的,我的一身本领也是他给的。我一直都当他是父亲,后来他将我……我只当他是最亲密的爱人。” 秦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听苏明月这种坦白,有时候也确实令人三观受到冲击。 不过也能理解,若非三观不正,如何会犯下这种案子? 苏明月温和的语气还没有好一些,忽然又变得犀利了起来:“若非,若非他对母亲下手,我本是可以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他拿我当个摇钱树也好,拿我又打又骂的出气也行,只要他要我,我什么都乐意给!” “可他……可他却偏偏对我母亲也……” “母亲性格懦弱,我舅舅带她离家之后,曾经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她却不愿意。不知什么时候偷了汉子,竟然身怀有孕。” 苏明月冷笑。“我是一个连爹都没的野种。” “舅舅当时生气,母亲竟然怕他责怪,自己偷偷跑了去。后来实在生存不下去,她便将她连我一道送去了戏班子,说是送,其实就是卖。” 说着,苏明月再一次笑了,笑得有些可悲。 “我那娘亲活在一个牢笼里,一直都想逃出来。她以为外界能给她的是自由,结果却是无序的悲惨世界。真是可笑,她竟然会认为一个戏班子的班主能好心地收留我们。” “她的天真毁了我,我却做不到恨她。” 若说之前听着秦灼刚正不阿的话语,还能令他们旁观的人对苏明月嫌恶,此时听他说起这些,有人心软的也难免会感觉到不适应,倒还想着他也确实可怜。 毕竟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是自己有这般经历,难保不会比他做的更过分。 苏明月笑得疯狂,明明是笑着的,却从这笑中仿佛能感受到他在哭。 “我杀了班主之后,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说实话,就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与之同时发生的,还有……我的欲望。” “无法疏解的,肮脏可耻的欲望!” “它就在我的体内越积越深,我找不到人发泄,我很痛苦。” “我每天站在明月楼的台上做着表演,那么高高在上,那般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奉我为王。我便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是王。” “可停了下来,我便感觉到浑身上下难受。每日每夜我都睡不着觉。” 苏明月感叹着,忽而他睁大了眼睛,此时的眼底好像闪过几分希望的光彩。 “直到,我开始收起学徒。我的第一个徒弟,他竟然向我主动示好……” 苏明月是头牌,身边不乏会出现一些原本毫无廉耻的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 那样的人在成为苏明月的学徒之后,自然会自荐枕席。 苏明月半推半就的,竟然就与这徒弟好了。 可好了一段时间,他便感觉不对劲了。 学徒身上磅礴的生命力,还有热情似火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一种奇怪的压力。 这样的压力令他感觉到恐怖! 他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不敢与他相处。 “我明明怕他,不想跟他继续来往,可他却不肯放过我!他拿着与我的那些事威胁我!他威胁我!” 苏明月神色癫狂,忽然又笑了。“我苦思冥想不得法门,最后……我便想到班主。” “是啊!问题发生的主要原因不就是因为人么?那么……只要我把人给杀了,这问题不就不存在了?” 苏明月痴痴地笑着。 笑容愈发的疯癫。 秦灼在一旁看着,叹着气:“你以为杀了人问题就不存在了,可事实上……根本没有解决。” “你的欲望是来自于你自己的,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杀一人,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可这人死了之后,你便会有其他的问题不停地滋生。” “你照样会在深夜不停地无法入眠,照样会痛苦万分,不知该怎么解决。所以,你会寻找下一个目标,直到彻底沉沦。” 苏明月听着秦灼这么说,忽然笑了起来。 “你果然很懂。真是有趣。” “你一个活得像在蜜罐里一样的县主,怎么会这么懂我这种人?偏你确实是懂,那你可是要小心了……” 秦灼眯眸看向他:“小心什么?” 苏明月咧嘴笑了笑。 “小心你有一天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你对我这般了解的原因,仔细一想,也许……你就差那么几步就要走上我这样的路。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呢,县主!” 第143章 案子全部清晰,罪犯伏法 秦灼的心倏地一跳。 她忽然冷笑,淡然着道:“这只是你自己这么想,我永远不会。” 苏明月但笑不语,目光依旧诡异,看着秦灼的眼神,带着说不出来的讽刺。 他似乎笃定了什么。 这令秦灼相当的不安。 她搓了搓手臂。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汗毛直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然你肯承认杀人的是你,那就画押。”谢沂温忽然几步上前,而后将一张纸递到苏明月面前。 “画押吧!” 苏明月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谢沂温又递上来的毛笔,他一把推开,而后将手指放入口中,咬破皮。 用鲜红的血迹写下了苏明月三个大字,而后重重地按下了个掌印。 谢沂温眉头微皱。 苏明月却扬起了眉毛,恶意地看着谢沂温笑着。“谢大人,你可得把你的娘子给看好了,县主这人……她身上的有些东西太过于宝贝,怕是会被其他人给惦记呢!” 谢沂温眯眸,目光阴沉冷冽,而后淡然开口:“这个不劳你费心。你先想想你死后会被埋到哪儿比较好。” “给你挑几个乱葬岗的地儿?也好让你有个地方能住宿也行。” 苏明月被谢沂温这么一说,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他自己是个很有洁癖的,便是活着,也日日沐浴,经常换衣。 若是死了,将他丢弃乱葬岗与一堆肮脏可恨的烂人睡一起,那才是真的难受。 可偏偏这等子事儿……他已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苏明月签完字的那一瞬间,也才真正明白他的处境已非昨日。 秦灼在苏明月被带回去的那一刻,忽然开口问了句。 “你可见过你舅舅的那幅画?” 苏明月扭头看向她,眸色深邃似海。“你说的是哪幅?” 秦灼看着他:“上面画着桂花树的那一幅。” 苏明月咧嘴笑了起来。 他诡异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目光带着说不上来的淡漠。 “见过。” 秦灼道:“听说是个年轻人送给他的。” 苏明月继续阴鸷地笑,“确实是。不过你想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细节,我却不会告诉你。” 秦灼瞧着苏明月这般得意,心思微动。 “你与那人有几分交情?” 苏明月没回答,只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色却带上了点儿说不出的复杂。 秦灼眯眸,打量着苏明月。 想说什么的,苏明月却已然迈开了步子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秦灼的眉头紧皱,心猛然一沉。 谢沂温走到了她的身边,忽然道:“他不会开口的。” 秦灼抬起眼皮看他。 谢沂温被她眼神里的情绪震惊了下,看得出秦灼心有不甘。 秦灼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我知道他不会开口,可我也想试试。那个潜藏着的人手段残忍又危险。” “他的势力又挺大,还与两起案子都牵连。我怀疑……这些都只是才开始。” “如果不将这背后真正的猛兽抓住,接下来还会有事发生。” “这幅画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谢沂温知道秦灼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线索。 他还是决定安慰她几句。 “我们阻止不了这些阴暗的事情发生,却可以查明真相,离背后那个真正的猛兽越来越近,直到抓住他。” “这就像我们查案子一样,需要多收集线索。画画要一笔一笔地画,线索也要一下一下地找。我们抓住他,犯罪也不会停止。” “秦灼……我们对抗的一直是人性的劣处和残忍,而这些不会那么快结束。” 秦灼闻言,情绪稍微冷静了些。 她是有些心急了,苏明月能开口,是因为所有的人证和物证,他们都找齐了。 对于他曾经的过去,通过找到的这些线索连接成证据,即可窥探一二。 可这幅画所牵连的,想要让苏明月开口就没那么容易了。 “走吧。”秦灼道。 而后先行出了牢房。 从牢房走出,迎面吹来一股冷风。 风吹过来,阵阵凉意。 咚!嘭! 不远处烟花爆竹忽然炸响,惊得秦灼回了神。 “放鞭炮了!放鞭炮了!要过年了!” 耳畔是孩子们惊喜的尖叫声,确实是已经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 她之前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就只顾着查案子。 脑子里所有的情绪都放在案子上,其他方面,她还真就没顾得上。 这一刻,案子全部清晰,罪犯伏法了,她才恍惚意识到周围的许多事情,她都几乎充耳不闻。 就连快过年了,她都没什么感觉。 如此倒也难怪清晨出来的时候,金嬷嬷没有送她。 逢年过节,她应该是最忙的。 整个县主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跑不了要让她来帮忙打理。 如今临近年关,金嬷嬷还要指挥着一干人等前去采买等等,预备些年货。 “你怎么这么晚出来?” 秦灼在牢房门口,等了许久,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了,才等到谢沂温从里头出来。 谢沂温随口回答:“我没注意时间,还以为你早走了。” 秦灼又问:“你在里头干什么了?” 谢沂温低垂下睫羽,“只是安排牢头们一些工作。让他们看好了人,临近年关之际,经常会出事。” 秦灼立刻了然了。 “嗯。是我唐突了,问你这么明显的问题。” 谢沂温轻嗯了一声,神色明显不自然,正好长烟驾着马车前来,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坐上了马车,秦灼想起一些结案的细节,转身就想说给谢沂温听的,一回头,却瞧见他紧闭双目,靠着车窗竟然小睡去了。 秦灼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没再继续开口。 是了,这案子终于也破了,他们两个人如今总算能好好地休息一阵。 反正她所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还是过些日子再讲。 秦灼如此一想,心中仿佛放下了块大石头,可能是被谢沂温给影响了,竟然也在此时感受到一阵昏昏欲睡。 没多久,她也靠着窗户就那么睡着了。 在秦灼闭上眼之后没多久,一旁的谢沂温的眼睛倏地睁了开。 他的目光落在秦灼身上那一刻,神情复杂。 第144章 我们的行径才是主子真正的内心 马车停在县主府门口。 秦灼下了马车,谢沂温却还要到大理寺。 秦灼愣了下,有些意外。“你不先休息一下?好不容易这个案子结束了,都劳累了这么几天了。” 谢沂温没多说什么,只道:“还有政务要处理。不过我可以给这一次案子辛苦劳累许久的人放个假。” 秦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却紧跟着就听到了谢沂温接下来的话。 “尤其是上官仵作,必须得放够一个月。” 秦灼:“……” 她呆呆地看着谢沂温又骑上了马,而后扬鞭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她总觉得谢沂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门口站了没多久,金嬷嬷便急匆匆地赶过来。“县主你可算回来了!要是不回来,我也得去找你去了。” 秦灼一边将白色雪狐毛大氅解下,递给金嬷嬷,一边好奇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金嬷嬷接过来,便领着秦灼往暖阁走去。 身后跟了一堆伺候梳洗的侍女丫头,她瞧了一眼准备的衣服也是相当的好看华丽。 金嬷嬷边走边将手炉往秦灼的手里放着。“就算是再急,县主也不能先把外面这厚大氅给脱了啊!这也不怕着凉!” 秦灼接过手炉,笑着回道:“不碍事,我也是个皮厚的,哪里就怕这一条短路了。这几日,我锻炼的也多,今年这东西已然是相当的不怕冷了。” “嬷嬷还没说什么事的,这么匆匆忙忙的让我梳妆打扮……莫不是宫里来人了?” 金嬷嬷挑眉。“什么事都瞒不住县主你。确实是宫里有人传话,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县主。快换了衣服上马车,可别再错过了时辰。” 秦灼无奈,只能任由她折腾。 到了暖阁就是梳头的梳头,插簪的插簪,换衣的换衣,穿鞋的穿鞋…… 没多久,便折腾出了个容色秀丽的贵女出来。 秦灼这段时间日日在大理寺,又时常半宿半宿的不睡觉,穿的又是平日里的常服,倒是瞧不出来人有多好看。 如今一打扮,胭脂水粉一抹,又穿上往日质地极好的上等绸缎,锦衣华服,倒衬得整个人精神许多,美得令众人移不开目光。 穿搭完毕,秦灼便被推上了马车,白鹰陪着一道入宫。 秦灼还一脸懵着的,却因为累得很,也不想猜测什么问题,便交代了下白鹰,她先睡会儿,等会儿了再叫醒自己。 晃悠着走了一路,很快就到了。 秦灼小睡了一觉,倒也精神了片刻。 这案子结束,她就连睡也睡得安心。 至少不再有什么谜题牵扯着,让她扯不开。 下了马车,秦灼就瞧见了谢沂温。 秦灼:“……” 她有些意外。“你不是在衙门……” 谢沂温点头。“官家召见,我交代了下事情就赶过来了。” 秦灼这下更好奇了,不免开口直接问起了他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谢沂温摇头。 “不清楚。官家那边只说让过来,没说其他。” 说着,他打量着秦灼的装扮,眸色倏地变得有几分深邃。 好些日子都是瞧着秦灼因为破案子穿着素雅,不施粉黛,极其平易近人的样子。 这一下她打扮成这副模样,对比简直不要太鲜明,也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我也一样,一到家嬷嬷就开始装扮我,忙里忙外的,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我。我这也才过来……” 秦灼的话音湮没在之后谢沂温忽然伸出的手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沂温将她插入发髻的簪子扶正。 谢沂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不过显然有借口有理由。 他轻咳一声道:“你的簪子歪了,若是被太后身边的教养嬷嬷瞧见了,难免又多口舌。” 秦灼摸了下头发,反应了过来。 “哦。我刚刚靠在马车上睡着了,倒是没注意簪子歪了。” “嗯。”谢沂温应了下,二人便一道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长烟与白鹰不能进去,只能在宫门外等着。 宫中规矩极多。 主子能进去,他们这些丫头侍女们若非有通传,一般只能在外头等着。 二人瞧见了刚刚谢沂温帮忙秦灼插簪子的一幕,只觉得主子之间和睦一些才好。 长烟瞅了一眼白鹰道:“刚刚可是你失职了。县主的簪子歪了,你竟都不知帮她扶正。要不是我家大人瞧见了,县主这前脚进去,后脚就要惹笑话。” 白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瞧见了的,不过更快看到县马。” 她感叹着道:“便是因为瞧见了县马,我才要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他。” 长烟:“?” 还有这说法? 白鹰没理会长烟,更不管他是不是对自己所说的这话有猜测。 那天金嬷嬷提点了她之后,白鹰就想了很多。 她竟然真的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好似除了给县主抹黑,令众人觉得县主脾气大,手段多之外,没在外人面前给县主留下丁点儿好印象。 这一次县主成亲,倒像是得了一柄照妖镜。 照出了她身为侍女的奴大欺主,也照出了县主身边的乌烟瘴气。 她以为自己对县主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对县主的偏爱,换个立场来看,却是旁人眼中县主的孤高清冷,不近人情。 她撵走了县马,对县主就好了? 白鹰越想竟越觉得后怕。 好在县主并没计较她的行为,可…… 若非是县主有所转变,她与金嬷嬷怕是再过多长时间也无法意识到自己自身的错误。 长烟挑了挑眉,忽然笑着开口:“怪不得说,下人们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主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只要看下人就清楚了。” 白鹰扭头看向他,只觉得他忽然说出这么没有前后的话,深有古怪。 却又听到长烟道:“就比如白鹰你,如今对我家大人好起来,便说明县主是真的开始对我家大人用心了。” “再比如我自己……如今对县主尊敬又崇拜,除了深入了解了县主本人的能力之外,何尝没有我感受到我家大人对县主的敬重。” “我们的行径才是主子真正的内心表现吧?” 白鹰愣住,若有所思。 第145章 那就等一等他,一起来的一起走 秦灼与谢沂温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正门口就分开了。 谢沂温是要去找官家谈事,只是送秦灼到此。 在看到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过来之后,谢沂温就转身离开了。 侍女红铃今年十九岁,按理说已经年岁不小,也没有成为女官,更没有被皇上瞧上成为宫妃,只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做侍女做了五年。 红铃向着谢沂温行完礼,而后在前方带路。 秦灼好奇地开口问她:“太后娘娘叫我可是有事要问?” 红铃笑道:“县主不必担忧。娘娘只是挂念县主,不知你在外头忙些什么,叫你过来随便问问话。” 秦灼轻嗯了一声。 跟着红铃进了寝宫。 太后娘娘半躺在贵妃椅上,瞧着整个人呼吸轻快,脸色潮红,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秦灼一瞧见太后娘娘这副模样,心底顿时一急,几步走了上前。 “太后娘娘!” 郑太后睁开眼,将目光看向秦灼,而后叹口气:“你可算来了。这几日你不入宫里来看哀家,倒是让哀家这心里没底,不知道你这丫头在外头又吃了多大的苦。” 秦灼鼻子一酸,身子往前探了探,她拉住郑太后的手。 “我可没吃苦。在外头,哪个不知道太后娘娘疼我,谁敢不长眼的欺负我?” 太后看了看她,眉头微皱。 “倒是瞧着不像是受欺负了,却也没睡好吧?瞧你这张脸,打扮的倒是还挺好看,就是一瞧还能瞧见黑眼圈,这遮也遮不住。” 秦灼急忙揉了揉眼底的黑青。“我这是想破大案子,给官家分忧,现在这案子已经破了,我这心里也没什么了,今天晚上保管就能立刻睡个好觉!” “你啊你!”太后倒也没有追着她问其他的。 也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大好,有些气虚。 说上几句话,就有些累了。 最终也只是交代着秦灼道:“你这丫头其他什么都好,就是你的亲事。怎么就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听说……你有想要和离的念头?” 秦灼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睁大了。 “太后您这……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直都没开口,真的提过也就这两天,还是与金嬷嬷偷着说的。 竟然只是这么两句话,就让太后知道了,这也确实让她心猛然一咯噔。 太后摇了摇头。“你就别管哀家是怎么知道。哀家只提醒你一句,你成亲这事哀家与官家给了你荣恩,可想要和离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 秦灼心底一动。 太后叹了口气:“你是皇家中人,旁的哀家不会多解释,你只要知道这样做对你没坏处就好。” “这门亲事结了,本是对皇家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你是哀家最宠幸的县主,也是皇家在外的脸面,嫁到了谢家也无人敢欺负你、伤害你。” “可若是你这成了亲,却又打算和离,还是你要求的。那原本不好不坏的事,就会变成大坏。” “这一点,哀家希望你能明白。” 秦灼眯着眼眸,思考了下,便缓缓地开口道:“灼儿明白的。” 太后点点头,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道:“你能明白就好。哀家有些累了,你想去御花园里转一转便去,若是不想去了,就让红铃送你出去。” 秦灼道了声好,而后恭恭敬敬地起身,缓缓地迈步走了出去。 在门口,她正遇到了红铃。 看来她确实是太后娘娘交代的那般,专门在门口等着她的。 将她送来,又要在她走的时候把她给送走。 红铃领着秦灼往回走。 秦灼皱起了眉头问道:“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这可是有些时日了?” 红铃点头。“如此有将近月把了。开始开了药,吃了也不见好转。” “其实应该说一开始还是有好转的,只后来天气又忽然变化,她又再一次着了凉。便在原来的病上又重了三分……” “太后娘娘一心为了大黎想,知道县主你对这亲事起了变化,思前想后的,这才把县主给叫来,劝你不要冲动行事。” 红铃几句话说出来,句句不离太后,也句句是在敲打着秦灼。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太后娘娘对秦灼的行为已经有些疑惑了? 秦灼倒也并不生气,只很快点头称是。 “放心,我心里有数。本就知道和离不易,我不会莽撞的。再说了,就算是我想要和离,那也会想个万全的法子。或者……干脆低调到无人可知。” 红铃叹了口气。 “县主为难了。” 秦灼摇头:“倒也不为难。我心底只是明白一个道理。” 红铃不由得看向她。 秦灼笑了笑。“我身为县主一天,就得替这个身份担着一天。既然这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义不容辞。” 红铃深深地看了一眼秦灼。 “原来县主竟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看来,太后娘娘确实多虑了。县主知道怎么做就好。” “也别怪奴婢逾矩,说话过于高高在上。在奴婢的心底,太后娘娘自是第一位重要的。” 秦灼连连点头。“我明白。” 红铃送了秦灼到宫门口,让白鹰接到人,她便径直转身离开。 红铃离去之后,秦灼依旧站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白鹰有些诧异:“县主在瞧什么呢?” 秦灼沉默了下,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红铃的容貌很像一个人?” “啊?像谁?”白鹰刚刚只是看了一眼红铃,只觉得有些眼熟。 可却又想不起来到底眼熟在什么地方。 秦灼摇了摇头,似乎在此时想到了什么,忽然自嘲着道:“我倒是想多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二人又年岁不相干,更是没有重叠的相处时间,如何能有牵扯?” “也是……这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单纯的长相一致,应该不至于……” 秦灼很快没再多想什么。 白鹰看她没再问,也不当一回事,只问道:“县主是直接走,还是要等一等县马。” 秦灼:“县马还没出来?” 见白鹰点了点头。 秦灼点头:“那就等一等他,一起来的一起走。” 第146章 倒是苦了爱卿了 御书房内。 官家与谢沂温下棋聊天。 一开始多是说一些政事,边说边下棋,倒还是算是比较平和。 大黎国土广袤,百姓种地为生,收成却得全看天。今年冬季来了一场大雪,倒是预兆了来年的收成会好。 官家对于利国利民之事颇为上心,谢沂温与官家聊了几句,便觉得心下更为敬佩。 天子不少有,可勤政爱民的天子却并不多见。 能见到一次,便是万民之福。 “若非你与平阳之间有这么一次的缘分,怕是我还不知这朝堂上还能有如你这般有才学的人。” “朕能与你坐在此处详谈国事,倒也是一件幸事。” 谢沂温听到官家这么说,谦虚道:“官家过誉了,官家一心为民,自然能得百官敬重。” 官家摇了摇头。 “能不能得到百官敬重,这却不一定。这天底下恨朕的人多,为官者为己之私的人也不少。” 谢沂温走了一步棋,低垂着眉眼道:“人性如此。吃下去,便再难吐出来。最忌的是结党营私,便本是一人的错,也会因为形成一股势而不可分开,最后只能抱团而行,这般形势的结果,就是官官相护。” 官家感叹一声,他的目光看向谢沂温。 “你倒是看穿了。年纪不大,能看得这么清楚,倒是难得。” 谢沂温没接话。 官家赞赏一个人臣子,可能是好事,也可能不是好事。 “听说,最近平阳又破了一桩奇案?”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官家的耳目众多,消息倒是来的挺快。 “确实如此。此案深埋于长安几十年未曾被发现,若非运气,还是不容易破的。县主她不仅仅有运气,还有相当的实力。” 谢沂温的话,令官家放心不少。 官家感叹了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将盘着的腿放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朕本以为你与平阳二人性格不和,相处也定然艰难。怕是过不长久。平阳那边本来朕是不担心的,朕担心的反而是你。” “可如今才发现,是朕把你们二人的性格给瞧错了。你们啊……倒是让朕颇为意外。” “你对平阳还好,她倒是……想着要和离。” 谢沂温一听到和离两个字,心脏不由得一缩,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几分冷意。 官家一直盯着谢沂温在看,如今瞧他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稀奇了。 官家:“你对平阳有这种心态如何想?在你们没有成亲之后,平阳那孩子一直追在你身后跑,死活一定要嫁你。朕与太后念她父母劳苦功高,又想着这本就是天赐良缘,便做主给你们成了婚。” “可这成亲也不过半月之余,平阳就反悔了。这……倒是让朕为难了。” “你来说说,你是想要这门亲事,还是不想要?还有为何,平阳会忽然之间就转了念头,是不是你负了她?” 官家这话说出来不冷不热的,却句句带着陷阱。 谢沂温几乎可以感觉得出来,若是他回答错一句,便就会失去官家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好感。 谢沂温摇头。 “如官家所言,这亲事是天赐良缘,微臣相当珍惜。微臣也定不负县主。” 官家:“……” 这小子倒是滴水不漏,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他是想吃瓜的! 这对小夫妻可藏的挺深,完全瞧不出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官家眯眸,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些许的玩味之色。“朕的谢少卿倒是听话的紧,可县主因何故忽然转了性?” “据闻,你们二人到了现在还未圆房吧?” “若非是谢少卿对县主不满,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谢沂温:“……” 他听出了这官家的意思了。 分明是一定要让他为此说出个一二三来,如果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他这一天怕是日子不会好过了。 谢沂温眉头微皱,知道躲不过,倒也不如不躲。 “微臣也不知,只猜测着,大概有可能是县主她更喜破案吧!” “?” 官家闻言,顿时感觉有意思了。“少卿这话什么意思?” 谢沂温开始尽可能地胡诌。“微臣一开始也觉得县主一直追在微臣身后是因为喜欢微臣。本想着成婚之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可没想……县主自成婚之后也没与微臣亲近过。” 说着,谢沂温叹了口气。 “臣有幸被县主青睐,已是三生有幸,对于县主忽冷忽热的反应,如何敢有多疑多猜?只能任由县主任性便罢。” “可微臣为此依旧心有不甘!娶得貌美佳人,却不能享洞房花烛,不能绵延子嗣,这……微臣颜面无存啊!于是自然也想闹明白县主到底何意。” 官家:“……” 好像也是。 哪个男人自己娶了个如花美眷的娇妻回去,是要挂在墙上天天拜的? 谢少卿这也确实是为难啊! 谢沂温见官家神色稍稍收敛了些,于是松了口气,继续加大力度。“微臣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么多日,才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透了一些。” 官家眯眸,语气稍稍有些急切了。“你看透了什么?” 谢沂温感叹:“微臣发现,县主可能从来喜欢的就不是微臣。县主的目的一直都很清楚,她不过是想要找一个能让她参与破案,学习破案并有机会接触案卷的夫君!” “县主真正喜欢的,一直都是那大理寺的十万案卷啊!” 官家:“……” 官家看着谢沂温这一番姿态,忽然就感到碍眼了。 可他想要反驳一下谢沂温的说法,却又发现,似乎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是平阳想要成亲,也是平阳想要毁亲! 这种事情放到谁那儿,那都一样感到头大吧? 而且……谢沂温所言不无道理。 这些日子以来,平阳县主每日都前往大理寺,更是参与到案子里,几乎废寝忘食,成为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说平阳不喜欢破案,那自然是假的。 相反,她应当是相当的喜欢破案子的一个人。 “倒是苦了爱卿了。不过困难是有的,可办法总比困难多,少卿不如多在家庭上下点功夫,争取早日获得县主认同。如此,才不枉朕一片苦心啊!” 第147章 官家与太后那边,并不想你我和离 谢沂温最后自然是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君君臣臣的好话,之后棋也不下了,就被官家给撵出来了。 反正政事也谈完了,私事也谈过了。 之后的事情,那就之后慢慢再说。 官家那意思,换句能理解的,其实就是…… 底线,我已经给你们画好了。 在这中间,你们随便蹦跶都行。 若是想和离,那是万万不能! 好了!你就滚回去,先把洞房给洞完了再说其他吧! 谢沂温站在御书房外,深深叹了口气,同时也捏了把汗,总算没有让官家对他失望。这一关算是又过了。 “是大人!” 就在谢沂温走到了皇宫门口时,远远地便瞧见了秦灼的身影。 她还没走? 意识到这一点,谢沂温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在此时加快了。 他很快朝着秦灼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到了秦灼的面前,谢沂温依旧还有些担忧。 “你怎么还没回去?这皇宫里四处都是陷阱,你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被谁给算计了。” 秦灼挑眉,看着他一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模样,心底隐隐约约地滋生出几分骄傲来。 只觉得如今这身边的男人长得这般俊俏,偏偏却成了她的相公!那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惜,世事不能两全。 这般俊俏的儿郎,与她却并非是真心。 婚姻亦不过貌合神离。 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了! 秦灼轻咳了一声:“我这不是在门口站着等你的?那不然你来说明我为什么要在这儿?” 谢沂温无话可说了。 秦灼倒是很自然而然地先上了马车,而后等着谢沂温也上来。 二人刚刚在马车上坐好,马车开始行走的时候,秦灼直接将目光看向窗外。 积雪彻底化完了,四周却仿佛跟下水一样的,哗哗的。 地面有多处都有积水,雪化过的地方都是冰冷的。 秦灼瞧了一圈,窗外并没什么好玩儿好看的,能让她流连忘返的,倒还不如与谢沂温说会儿话。 秦灼:“官家找你所谓何事?” 谢沂温挑眉,桃花眼底带着几分深沉,笑了笑道:“你真想知道?” 秦灼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而后她恍然道:“官家说的事情与我有关?该不会是……和离的事?” 太后娘娘叫了她过去就是提到了和离。 太后娘娘那里得了消息,这边官家不可能不知道。 谢沂温轻呵了声:“你倒是知道是自己闯的祸。” 秦灼的嘴张了张,一时无语。“原来真是这个闹的。看来我的县主府也不干净。” 就她这一人住的县主府,竟然也处处都有眼线,真是可怕。 她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谢沂温,神色略带了几分愧疚。 “也是我连累了你。” 他这县马的日子约莫也就是表面上好看,实际上问题不少。 官位是升了,名声却臭了。 类似成为赘婿不说,天天还被人给监视着,一句话都能上达天听。 “你这日子万般不自由,还得被人唾骂。难为了你。” 秦灼越想越觉得可气。“可我就想不通了,怎么选择和离,放你自由就这么难!” 谢沂温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心下冷笑。 这女人每提一次和离,这两个字就莫名在他的心脏处翻搅,戳得他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痛。 还得憋着不能提。 谢沂温以前不在意,可如今在意的紧。 “子凉,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嗯?” “你一向脑子聪明,官场老油子都能手到擒来,让你帮忙出个主意,应该不难吧?”秦灼认可自己的破案能力,可对于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往来,她就要逊色谢沂温几分。 男人的心眼儿其实比女人多,毕竟都是大家族里生死利益滚出来,又在外头刀光剑影。 为了一个位置都能争个你死我活,官场商场那可是战场! 秦灼相信谢沂温上一世能从一个小小的县马,后来干到一朝首辅,可是相当有能耐的。 她只是给了谢沂温一个平台,这个平台还不能算是稳当,从某方面来讲还可以说是一种拖累。 可他就很争气,一股脑干到了最高权臣。 秦灼是很佩服的。 谢沂温:“……” 他倒是不知秦灼在背地里,对他竟是如此评价。 可仔细一想,却又似乎有几分道理。 谢沂温眯眸,试探着问她:“不知县主最终想达到什么目的?” 秦灼思索了下,眼底闪过晶亮的光芒。 “我想你得到真正的自由,日后不必被人瞧不起。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尽情施展你的抱负,不必受县马这个身份的拖累。” “我想我可以安心地破更多的案子,为民请命!” 说着,秦灼很真切地看向谢沂温。 “子凉,谢家不会成为拦着你前程的虎,你有那个能力的。” 秦灼的声音轻快,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沂温的心颤动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灼从来都是第一个知道他好的那个人。 他一开始只以为她只是爱他这一层皮囊,觉得他长得俊俏。 女儿家愿意为了这一点“好”,便要嫁人的不乏少数。 他是不喜的。 毕竟哪个儿郎也一样憧憬自己日后会遇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希望长大后,娶得一贤惠娘子,夫妇和睦? 县主那般强硬的决定,自己家长辈的逼迫,还有太后与官家给的压力,一层包裹着一层袭击过来,他喘不过气了,起了逆反的心理。 你们人人都觉得县主好,我可偏偏要认为她不好! 复杂而恼怒的情绪,令他忽视了一颗自始至终都熠熠闪耀的赤子之心。 秦灼她喜欢他,虽然任性,却是不夹杂任何世俗功利的纯粹喜欢。 而他……亲手摔碎了了它。 谢沂温眯眸,心底翻江倒海,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不想和离。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秦灼憧憬完和离之后的美日子,忽然之间却注意到谢沂温似乎跑了神。 搞半天,她说了一干掏心窝子话,对方一句没听见? 谢沂温哦了声,他压下心中的百般情绪,平静地开口。 “可官家与太后那边,并不想你我和离。” 第148章 我敢保证,咱们一定能和离 秦灼忽然之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可不就是。” 秦灼叹了口气,而后又很期待地看向谢沂温:“那你怎么看?可有法子?” 谢沂温不动声色,缓缓地帮她分析。 “我们首先需要知道太后娘娘和官家为什么对我们的亲事如此关注。” 秦灼一拍额头。“是啊!为什么他们这么关注?” 谢沂温:“很简单。你是县主,代表的是萧氏皇族。而我是谢家儿郎,代表的是世家子弟新贵。” 秦灼眼睛睁大了。 谢沂温的心一颤,继续道:“官家与太后娘娘与世家之间的关系是互相制衡着的,一强一弱,目前是世家强而官家弱。这很影响官家新政的执行。诸多官员盘根错节,皆与世家有所往来,官家新政便是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岂能忍?” “自然是要找出一把利剑,砍向世家那些贵族,才能更好的开展工作。而这样的一把利剑,若是找个毫无背景的,会被世家给死死按住,可……若是我谢家,那就不一样了。” “谢氏原本也是顶级的世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官家只要给我们谢氏一个机会,谢家的世家底蕴便能助力他新政改革成功。” “所以……县主,我们的亲事误打误撞也罢,有意安排也好,终究成了一盘放在桌子上的菜。” “想要拆散我们,那便是阻挠官家新政改革,你认为你和离容易么?” 如今他们的婚事,已经不是秦灼自己能掌控得了的,也不是她想和离便能做到。 背后牵扯了党争利益,又与官家新政相连,除非官家放弃新政,不重用谢家…… 可这……怎么可能? 秦灼眯眸,所有的线络在此时愈发的清晰。 她往日是知道官家与世家之间有矛盾。 可她却并不知自己的亲事背后也牵扯到了这些。 谢沂温除非真是背后毫无世家底色的普通人,不然他就只能被身份所困住。 表面上看,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嫁给谢沂温也是官家和太后支持的。可若是仔细一想,她的这一门亲事,完全背后牵扯了部分的势力安排。 官家为了打压五望七姓,抬高了其他小世家的地位。 选择了谢沂温与皇室联姻,不过为警示其他几大世家,他们不乐意与皇室联姻,另有其他人乐意。 只要愿意与皇室合作,世家的富贵才能得以长久。 所以,谢沂温才能在一年时间内擢升大理寺少卿之位。 如此…… 谢沂温日后成为首辅,辅佐官家的第一权臣,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真是可笑啊! 她竟然真的以为一个联姻,就能让谢沂温升官,如同天下人想的一样,以为谢沂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现在想起来,哪里是他沾了自己的光,分明……反过来,是她因为嫁给了谢沂温,才能得到一点在皇家被看重的地位。 后来她从没有被朝堂势力影响过,是不是因为有谢沂温一直在撑着? 秦灼越想越心惊胆战。 她上一世只光顾着情爱,忽视了周身所处的危机。 眼看起高楼,眼看宴宾客,眼看楼塌了。而她……又处在哪个时间段? 怎么想都令秦灼心底难以冷静。 “县主?”谢沂温注意到秦灼半天没有回应,很快开口叫了她一声。 秦灼回过神来,她看向谢沂温,而后眉头紧皱。“之前还是我想的简单了。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讲究和说法。难怪,我只是随口一句和离,就换来官家与太后娘娘亲自找我们二人入宫问明缘由。” “现在看来,就算是有办法能和离,也不能这么做了。” 谢沂温挑眉,他倒是没多说什么。 秦灼将目光看向谢沂温:“这次看起来,又是我连累你了。” 谢沂温没吭声,秦灼本以为他如同往日那般大气的,可能会对她友好地表示不必放在心上的。 却不想,谢沂温冷不丁地点头道:“确实,县主连累到了我。” 秦灼:“……” 一时尴尬了。 她就是随口一说,这人还当真了。 她倒也不好接下来说什么更多的话,只想糊弄过去的,却又听到谢沂温不冷不热的声音。 谢沂温:“既然县主也知是自己连累到我,那我也想问问县主……你可想补救一下?” 秦灼有些呆了。 “补救?” 虽然感觉到有些意外,不过秦灼还是很快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子凉所言即是!应该的!应该的!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才会把一桩婚事弄得如此复杂。如今既然不能和离,子凉不如说一说,你可有什么其他的心愿之类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帮忙!” 若是上辈子,她才不会理会谢沂温。 可经过这两次破案的经历,秦灼大致也整明白了,谢沂温与上辈子的行为有些悖论。 而这些瞧不清楚,看不明白的地方,这一回都看清楚了。 谢沂温与祝思思之间更是清清白白,当然祝思思这个茶味儿十足的女子,她是想要攀个高枝往上爬的。 奈何谢沂温本人鉴别得出来,看得清,那心思早就被谢沂温给摸了个透。 倒是她自己整不明白,反而还胡思乱想的,最后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弄成了那个结局。 果然,报应不爽。 谢沂温看了秦灼一眼,忽然笑道:“既然不能和离,那我们便继续相处。可今日官家还问起了你我圆房之事……” 秦灼神色凝重,一脸为难,而后叹了口气:“这个,太后娘娘那边也问了我。” 谢沂温轻嗯了声,没再言语。 秦灼揉了揉眉心。 “那个……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之后圆房这点儿还过不去,我干脆就向太后禀明是我不能生。” “若是我们真和离不了,放心我不会阻止你另娶妾的。” “我这一生,已然有了旁的人生价值,对于情爱没什么欲望。子凉,尽管放心。” “既然成亲是一种错误,如今又和离不得,那我们就熬着等机会吧。” 之后,若是边关动乱,京都乱象再发生,那时候官家就顾不上管她和谢沂温的亲事了。 而那一刻,官家新政不新政的也不重要,与世家的矛盾也会先搁置一旁,那时候才是机会。 “放心!我敢保证,咱们一定能和离!” 第149章 无妨。我死了,县主就可以另找了 马车行驶至县主府。 依旧是秦灼先行回来,而谢沂温又回大理寺。 秦灼忍不住道:“你不给自己休沐一天?已经起早贪黑这么久了,是个人都熬不住的。”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无妨。我死了,县主就可以另找了,也不用违背太后娘娘和官家的心意,也不必为了和离为难。” 秦灼:“?” 一时之间,秦灼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等到真的理清楚了,她这才真正整明白谢沂温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话。 这货,疯了吧? 没等秦灼反驳的,谢沂温却是已然迈着大长腿,骑上长烟牵来的马,扬鞭而去。 “白鹰!你刚刚听清楚了县马说的话了没?”秦灼难以置信,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白鹰站在一旁,眼角抽搐。 “也没有听的太清楚。” 秦灼冷笑:“你听听!县马刚刚的话是在责备本县主了?怎么?难道我想和离不是为了他的前程?我这么费心费力的,他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这狗男人,真不知好歹啊! 给他足够的自由,他还不要! 白鹰一听,不仅仅眼角想抽,嘴角也想跟着抽了。 好在,金嬷嬷走过来迎她,瞧见她这么生气,问了句之后,得到了答案,这才啼笑皆非地看着秦灼。 “县主生这种气好没意思。” 秦灼:“嬷嬷也觉得我做的不对?” 金嬷嬷:“难道县主觉得自己做的对?这亲事是你强逼着人家娶的,人家娶了还不到一个月,你就要和离。怎么,这还不能让县马说上两句酸话了?” 秦灼:“……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他刚刚那个态度……” 金嬷嬷瞅了秦灼一眼,摇了摇头。 “老奴倒觉得县马这样子没错。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怎么县马就能忍得了这口气?” 秦灼一时无言。 不过转念一想,这谢沂温发脾气说酸话的场面,貌似在上辈子之时,她还真没见过。 这大概是头一回吧?还挺意外。 秦灼也不想太多,卸下钗环,褪去衣裙,脱掉鞋袜,她进了暖阁,就换上了一身轻便又薄的衣服去床上平躺了。 抱着松松软软又暖和的被子,将屋外的那股子冷气全然去除,秦灼才感觉自己算是活了过来。 心情无比放松。 算起来,重生之后,她脑子里仿佛一直都有一根弦在紧绷着。 她不停地奔波,来回的跑,只想证明自己还有能力,也不想让重生之前的一些错事再发生。 她做到了。 不过也真的挺累。 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 这一次把心事都摊开了讲,她也表明了态度要与谢沂温和离之后,秦灼反而痛快了许多。 之前一些过不去的坎儿,如今摆起来,似乎也一样轻松了。 秦灼放空了脑子,又爬起来去洗澡。 金嬷嬷专门准备了上等的药材来给秦灼泡澡。 带着药香味儿的热水,给了秦灼不少感触。 她不由得道:“嬷嬷日后还是不要这么奢侈了。有些药材,我在这儿泡澡,可……许多的百姓连治病都用不起药的。” “我这样都浪费了。” 她心底可惜的紧。 重活一次,旁人是怎么想的她不清楚,她却只想勤俭节约,只想惜福。 生怕自己提前把该有的福气都给透支完,到了真正苦的时候,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金嬷嬷帮着秦灼洗头发,心底此时也只觉得心疼。 “县主说的什么话。咱们这些药材已经很便宜了。而且这样泡澡也并不是奢侈,你才没见过宫里的娘娘们的日子……” “太医院专门安排着捉脉,再用极为上等的药材给大量的煮药,每次都只煮小半碗,其他的都倒了。” “或者做成一些小药丸,但是还有用的药渣之类的,也都扔了不用。比起那些人的日子,您这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咱们这县主府可并不缺银钱。” 秦灼无奈。她知道改变不了金嬷嬷的这习惯,也只能换个说法:“我不喜欢药味儿,用普通的温开水就足够了。其实有时候,越简单反而越好。” 金嬷嬷闻言,只能顺了秦灼的意,连连点头说好。 泡完了澡,秦灼坐等头发干的时间,取了一本书籍翻着看。 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向来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这与她自己自小大量的阅读有关系,仔细想来,其实她自己从小就已经表现出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喜好。 她喜欢看书,喜欢看杂书,还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尝试。 对外面的世界也始终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好奇心。 说来,还会有人如她这般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去学完大理寺十万案卷,还有什么本领就学什么的…… 这哪里是为了喜欢的人做的,分明……这些本就是她内心深处真正喜欢的东西。 若非如此,她怎么能坚持的下去? 只有热爱才能抵住岁月漫长。 她实则还是相当的喜欢破案的过程的。 暖阁里的气温不低。 她坐了一会儿,便微微出汗,已然是热的不行。 只能又脱了一件衣服,换上了更为单薄的夏衫。 之前她在外头的时间居多,每次出门的时间又长,根本也没什么机会一直待在暖阁,都不知道这暖阁里的温度这么高! 秦灼把裤腿也挽的高高的,上衣敞开了穿,相当的裸露,但是也相当的舒服。 看着看着,她的上眼皮开始跟下眼皮打起了架来。 她是真的困的很了。 强撑着站了起来,秦灼拎着书又走了几步,到了她的床边,一头栽在被子上,一个翻身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下一刻就直接睡了过去。 …… 谢沂温办完了政事,一瞧天色已晚。 他本来是想再晚一些回去的,莫名又想到了白日的时候,秦灼对她所说的那几句话,这一下倒是让他忽然之间心底多了几分不自在。 于是,他便骑了马就回县主府。 到了县主府之后,就直回暖阁里。 一进去,热气滚滚而来,吹散了外头的寒意。 谢沂温几步走到了暖阁深处的卧榻,忽然脚步一停,身子僵住。 第150章 大理寺少卿也不至于要这么记仇 眼前躺在床上的女子,雪白的藕臂,还有玉腿修长,就那么毫不顾忌地躺在床上…… 直接暴露在谢沂温的眼前。 他的眼底瞬间狂风暴雨,一时心脏狂跳。 谢沂温的心跳向来是比较稳的,便是到了朝堂上,面对着危机四伏的诸多官员为难,他也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怕过。 可此时…… 谢沂温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说不上来的紧张。 他立刻转了身子,背对着床榻,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这……这成何体统? 谢沂温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人的手臂能白到让人感觉刺眼的。 可眼前的这秦灼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刚刚的那条手臂展示出来的模样,就让人心乱了好几拍。 确实,那皮肤白的刺眼。 谢沂温知道自己该避开的,君子当非礼勿视。 可他……为什么要避? 谢沂温眸色幽深,如同一汪清潭。 他与秦灼夫妻身份是过了文书的,他身为夫君,看遍她全身,难道不该? 谢沂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此时 便只觉得心底有两处小人在不停地打架,仿佛争宠一般的互相诋毁。 情绪是在提醒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想那么多,可理智上……他自己还在提醒他自己,最好不要动。 秦灼是想和离的! 这个念头一滋生,和离二字在他的脑海里一过,刚刚升起的些许欲念瞬间降了大半。 谢沂温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到达了外间的卧榻上。 谢沂温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虽然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往前动。 可心中的那点儿情绪却又潜藏不住。 谢沂温揉了揉眉心。 真是乱套。 他娶回来的貌美娇妻,如今只能看不能摸,他成了天底下最受罪的夫君,也是没谁了! 谢沂温心中愤愤不平了一阵子,便又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苦笑了下,叹了口气。 他又有什么好不平的? 倒还不如眼前的县主做事有谱,至少也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喜欢了,她就追求,有顾忌了,说放弃就放弃。 就这种魄力,便是旁人做多少次都做不到的。 谢沂温只想了一会儿,便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越想,他便越会觉得平阳县主身上的优点太多,只会让他自己之前的行为显得更为愚蠢。 谢沂温很快也躺在榻上休息。 他与秦灼一样,这段时间奔波劳累,为了案子也没睡过好觉。 所以,一沾上榻,整个人就彻底散了架一般,全然放松的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喟叹。 本应该很快就能入睡的,可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刚刚看到的旖旎画面。 白嫩的肌肤,修长的双腿,凹凸有致的曲线…… 谢沂温的呼吸急促了,身子也不由得热了起来,某处也渐渐僵硬,欲念滋生,像是一株枯树藤一般,死死地缠住不放。 他这也真是活该。 谢沂温紧闭着双眼,双手紧握成拳,尽量开始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无奈,他只能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前发生的案子。 果然,一想到案子,还有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他刚刚脑海里升起的那股情绪渐渐地就被掩盖了住。 谢沂温没有再像是之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他平静了许多。 只是更多的想到了那些被盗走的尸体上的“战利品”,心底愈发的不能平静。 他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 嗅出了些许不对劲。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尸体的部分取走。若说这中间没有官门中人的插手,是不可能的。 只是…… 他该怀疑谁? 谁又值得被怀疑? 即使表面是一棵树,他也能深感到其埋藏在地底深处的根系之复杂。 又不知想了多久,谢沂温这才浑浑噩噩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过去,便是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临近正午,谢沂温才骤然惊醒。 一睁开眼,他便看到了搭在自己身上的厚被子,还有刚刚起身端了杯茶走过来的秦灼。 秦灼依旧是那一袭轻薄透明的纱裙。 这衣服穿上几层都能看到里头所穿,能瞧见裙下风景,肌肤胜雪的姿态一览无余。 谢沂温倒吸一口凉气,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移开了目光,掀开了被子之后,起身披起衣服。 “你醒了?”秦灼开口道,“瞧你这样子,也是够累的。我睡醒之后,看到你这样都不忍心打扰你。” “哦。”谢沂温穿好了衣服,就有一种想要立刻落荒而逃的念头。 确实是不想在此处待下去。 他滋生的那龌龊的念头,令他自己都有些畏惧。 秦灼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先吃个早午饭吧。如今已是巳时中,你这饭吃的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了。” 谢沂温嗯了一声,头都没抬,就想往门外走去。 他还没走出两步,却又被秦灼给拦住。 “你去哪儿?怎么我好好的与你说话,你反而连抬眼瞧我都不瞧了?是不是为着昨日的事情还生着气呢?” 秦灼歪着头。 “你这大理寺少卿也不至于要这么记仇,还要如此小气吧?” 谢沂温白皙的面孔上,升起可疑的红色。 他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也不管秦灼说什么,只一味低头避开与秦灼对视。 后来见确实躲不过,只能道:“这饭我就不用了。我衙门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这话,他脚步加快,飞也似的逃了。 秦灼追赶不及,眼瞧着这货跑得飞快,像是后面有什么人撵着要杀他似的。 秦灼翻了个白眼。 正瞧金嬷嬷端了午饭前来,瞧见秦灼就这么站在暖阁的正屋,一时急眼了。 她急忙将饭放下,一拍大腿,几步走到了秦灼的面前。 “我的县主啊!你怎么就穿成这样了?这还是大白天呢!万一有外人到暖阁来,你这……你这不得让人笑话?” 秦灼听到金嬷嬷这么说,她忽然一拍额头,眼睛瞪圆了。 “啊!我忘了!” 说着,她神色略微娇憨地看向门外那还在快步走远的身影,喃喃着道:“怪不得跑得那么快啊!” “呵呵!小年轻的处子,就是脸皮子薄!我还没说自己被他占了便宜呢!” 第151章 日后我不提和离,你也不提 说来也是,谢沂温还是个年纪不大的热血少年郎。 而她……却是个见识过许多情事的中年妇人,呃,至少心灵上是! 她又学了解剖,见过的尸体多了去。 又曾在市井混过日子,与那些脾气大,说话荤素不忌的泼妇们一道相处过。 夏日的时候,那些劳动女子哪个不是挽了袖子,卷了裤腿儿,露出大半个胸脯在田间干活? 换句话说,有些妇人生产过后要哺乳孩子,性格大大咧咧的,也不忌讳旁人瞧着,掀衣便喂。 文明是上层人士吃食过饱之后,欺骗欺骗自己,故意装出来。 实则他们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做的更绝。 可普通底层的民妇们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谁还顾忌那些! 秦灼学了一身本事不假,同样有时候她也潜移默化的被普通人教导的,将原来的那些死守的规矩都忽视掉了。 她的骨子里格局更高一些。 规矩只论道德,不是谁定下的就一定是对的。 金嬷嬷喊了秦灼来用膳,还熬了粥。 这一次专门听了秦灼的话,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做得多了,也安排给下人们能分的就分了。 秦灼美美地吃了个饱。 天已经放晴了,不过依旧很冷。 算一算日子,谢沂温应该要到放年假的时候,不过还要错个几日。 到时候,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就得他来处理了。 历年过年,秦灼都极少外出与人交流走动,能避免的就避免,也就只有皇宫里的一些应酬属实是过不去了,她才会前去。 如此她就已然嫌烦。 现在想一想,就算是她自己有一定的身份可以不用参与到应酬中去,可如何能做到每次都可以推掉,还不得罪人的? 是不是…… 谢沂温背地里早就已经该去的去过了,该说的话也说到位了,所做的所有经营都相当的靠谱,她才能如此平稳地过渡到现在? 秦灼一想到这些,愈发觉得亏欠谢沂温。 于是,在熬到了晚上谢沂温回来之后,她就堵住了他,打算好好地跟他聊聊。 谢沂温:“?” 你聊归聊,能不能穿件正常的? 谢沂温的一双眼睛此时真不知道该放到哪儿了,分明放哪儿都不合适。 秦灼早上已经通过金嬷嬷,意识到了自己的穿着上的不妥,恍然大悟之后,连忙笑着道:“子凉不必介意,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我不会放心上的。咱们只要自己能过好日子,其他的完全可以不管的。” 谢沂温又是一懵。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秦灼的……脸……,也不敢再瞅其他地方,而后神色严肃。“县主日后是要再嫁人的,既然选择了和离,就需要端庄。你若是穿成这样与我说话,我也不自在,要不然你换,要不然我走。这是为了县主的清誉着想。” 秦灼的嘴张了张,眼瞧着谢沂温为了躲她,直接转身就走。 她一拍头,再一跺脚,更气了。 金嬷嬷进来,秦灼就忍不住发牢骚! “嬷嬷,这是我的县主府,还是我的暖阁我的屋子,我热了还不能脱了衣服自由点儿吗?” 金嬷嬷眼珠子一转,此时也大概了解了县马此举何意,于是笑道:“可县马所作所为也无过错,县主有脱衣服的自由没什么错,可县马也有不来跟你聊天的自由啊!” “县主总不能一个人认为热,就得让县马一并脱了配合你吧?” “况且……县主认为县马会脱了衣服与你一样么?” 秦灼:“……” 那画面简直不能看哦! 当然,她是可以不……介意的? 不! 还是一样介意的。 秦灼思考半天,咬了咬牙。“那我还是把衣服先给穿上吧。” 不然,谢沂温那个小古板,怕是以后连跟她聊案子都不会聊了。 秦灼把衣服给穿好,再出了出门就去书房找谢沂温。 外头也确实是冷,书房里更冷,与秦灼所住的暖阁所在,简直就是两个地方。 不过秦灼这个人就是好的地方也能待,差的地方也能住,并没有太在意什么。 谢沂温瞧着她走进来,目光微凝。 “县主。” 秦灼嗯了一声,“你何时放年假?” 谢沂温答道:“明日。” 秦灼:“这么快?” 之后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大合理,语气清了清嗓子道:“到了年关了,你这需要做的事情挺多。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交代于我,我会尽量配合。” 秦灼这话说出来,谢沂温眯起眼眸,手指微微动了动,带着平静的语气,却又说了一番酸掉牙的话。 “县主何必配合?终究是要和离的,不过白费功夫。我谢家方面的亲戚,县主不必走动。” “县主这边的皇室,我也没资格走动。交代一声,不回去就行了。” 秦灼:“……” 之前是她连提几次和离,显得她存心是为了谢沂温好,倒也不显得如何。 现在这谢沂温学了她,三两句就带上了和离,这一下,怎么就听着这么怪异? 而且,秦灼意识到,她若是继续提和离,怕是这谢沂温还是会动不动发疯。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直接搬离了县主府,美其名曰,不打扰县主另找县马。 嘶! 那场面简直美到不能看! 于是,秦灼揉了揉眉心,很真切地道:“咱俩就此打住行不行?” 谢沂温放下手里的兵书,静静看她。 秦灼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轻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说,日后我不提和离,你也不提。” 谢沂温笑了。“可县主,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是要预备和离的。日后就是两个完全没什么干系的陌生人……” 秦灼气了。 “太后娘娘和官家不是不让和离吗?既然不让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她才刚刚觉得她与谢沂温两个人之间达到了一种不错的平衡,好歹能相敬如宾,在外人面前装一装的,现在倒好,她一句和离搞得谢沂温连句正常话都不会跟她说了。 可她还不能骂这人作。 毕竟…… 她日后也还想与他合作的。 大理寺少卿还是不能得罪。 第152章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秦灼冷静了下来,而后很快做了新的决定。 “咱们不能一日和离不了,就一日当个陌生人算,万一官家和太后娘娘的事情解决不了,难不成咱们就要不来往了?” “所以……还请谢少卿与我在外人面前也装上一装。” “总不至于真的让旁人觉得咱们关系不好。” 关上门来,关系不和谐,那还好。 可在外人面前,他们的关系也不好,那怎么想也是对官家的计谋不好啊。 “而且,你也已经说了,咱们的亲事如今已经与官家的新政挂钩。若是我们关系不好,那不是影响官家新政么?”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 这货半天也没吭个气,尸体划拉一刀,也还会有些不同。 可谢沂温倒好,干脆一句话也不说,都像是喘个气儿都不乐意。 “那个……我刚刚说的你到底怎么看?” 谢沂温嗯了一声,依旧低头翻书去。 秦灼:“……” 这狗男人怎么那么难伺候! 秦灼一时无语至极,只能先从书房里离去。 到了院子里,下人来传,说是崔家小姐与谢家小姐一道前来。 秦灼吃了一惊,便让下人将她们二人迎进门来。 崔湘君一进门,就兴奋不已,“恭喜县主又破了一桩奇案大案!” 谢满青也跟着点头,话都激动得说不出来,还是崔湘君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县主,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情况,她简直不要太激动。尤其是知道了整个破案的经过,感觉就好像是她破了案子一样,兴奋极了。” 谢满青脸瞬间涨得通红,终于开口道:“我是替三嫂高兴!” 而后,谢满青注意到秦灼似乎不太对劲,于是开口问道:“嫂子怎么瞧着这副表情?看着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崔湘君此时也注意到了:“怎么了?” 秦灼抿唇,本想随便不提的。 可眼前的两个人难得的算是与她有几分交情,而且谢满青还是谢家人,她便觉得也不是不能说。 便轻描淡写地把经过说了一通。 只说,她说了一句和离,谢沂温就炸毛了,现在还没哄好。 其他具体的细节,她也没说的太详细。 崔湘君倒是与秦灼同仇敌忾的,“别去哄!哄什么哄!一个大男人还要哄的,真给他脸了?” “依我看,你就别惯他这臭毛病,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真别当一回事。” 秦灼:“……”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的尴尬。 秦灼:“我倒也想这么硬气不管的。可这走不通!一个是因为这麻烦是我弄出来的,把人家好好的日子给毁了,现在还什么都不管,那我成什么人了?到底是不合适。” “再来,我还想日后参与破案的。谢沂温如今好歹还是自己人,乐意将案子与我共享。可换上其他人,我还能这么轻松自在地参与案子?这天底下也不是谁有本事谁就能上的,有些人宁可案子破不了,那也是会顾及自己的脸面,不让我参与的。” “哪怕官家给了个巡按使的虚名也不好使。又不是什么钦差大臣,就算是吧,到了地方衙门上,也是小鬼难缠,人也用不动。” 秦灼不管哪方面去考虑,都不能不跟谢沂温搞好关系。 毕竟利益太大了。 她只要搞定一个谢沂温,便能让谢沂温帮忙搞定其他万万千的人,这可是相当划算。 所以,崔湘君的这话是符合一人独美,她却是做不到,可不能照着试。 崔湘君闻言,跟着点了点头。 “你这话倒是有道理,确实是,你还想参与破案,那这问题就得解决。不能不理。” “所以说,成亲做什么!真是麻烦!” 而且自己家的夫君还是自己的合作对象,那真是……惨了。 倒是身边的谢满青小声着道:“嫂子,虽然这事儿你委屈,可你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也确实不能再讲什么身份的。你若是想要与我三哥和好,那是非得低下身子哄他才行。” 秦灼点点头。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不过,你三哥到底要怎么哄?我今天都对他说了好话了,他无动于衷啊!” 她也是费心费力的,关键是对方也不听她的啊! 谢满青瞅了秦灼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三哥脾气不好,谢家人人皆知。你们毕竟是夫妻,实在不行,那就来夫妻那一套呗!” 说着,谢满青的小脸都红了一大半,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秦灼没听明白,一脸茫然。 还想再问的,崔湘君明白了,拿着胳膊肘捅了捅秦灼的腰,嘿嘿一笑道:“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你有什么整不清楚的,就去找他主动地聊一聊,记得穿的轻薄一些,几句温软的话,然后……剩下的就在床上讲就好了嘛!” 崔湘君笑的那叫一个邪恶。 女闺蜜在一起,那聊的叫一个大方。 秦灼睁大了眼。 她倒没觉得崔湘君说的不对,之前混迹市井,那些妇人们都这么做事的,她也明白。 可到她这儿就又为难了! 她与谢沂温不是正常夫妻啊! 重生之前他们就已经好多年没有说话了,如今那更是……怎么也不能说是关系多好,最起码上床这事,她可做不来。 而谢沂温估计也会被吓个半死。 这种情况,秦灼觉得自己还是悠着点儿。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事,咱们换个话题。你们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崔湘君听得秦灼这么说,她于是开口道:“确实是有事,我之前跟你说的宴席你还记得吧?我看那些贵女们又整了个诗社什么的,你也不能总窝在家里不出门。不出去社交,如何能得到这长安城里的消息呢?咱们破案不就是得多认识一些人么?多了解一些小道消息么?所以……我这就找了谢满青前来,邀请你一道去。” 秦灼挑了挑眉:“诗社?” 她张了张嘴,“我这关键是不会写诗啊!那种文字游戏之类的,我可玩儿不好。” 第153章 台上有人,台下也得有人 “倒也不必一定要进去写诗,不写也可以。咱们只管过去看别人表演就行。”崔湘君说着,勾唇微笑。 她将两手放前,故意做成了鼓掌的模样,笑嘻嘻着道:“有些人想要在这种场合表演,那咱们就给她鼓掌加油就行。” “台上有人,台下也得有人呗。” “咱们去了就做那个鼓掌的就好。你往日不出门,想必也没结过什么仇,自是不会有人闲得去找你的麻烦。” 崔湘君那模样算是彻底让秦灼明白了,看来她是一定想要让她参加宴会了。 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纯粹地想要带她一道出去玩儿。 想要与她结交成朋友,最好的方式就是吃喝玩乐的时候,带着一起。 平日里交往的少,自然就不是朋友了。 看着崔湘君与谢满青期待的眼神,秦灼点点头,笑着道:“好。那就一起去。” 她上一世连个像样的闺蜜都没有。 尽管她很用力地想要社交,也没什么人乐意与她交心。 这一世她明明打算放下了,却没想到的是以前得不到的,似乎这一回都得到了。 至少如今她也有了朋友,也还有谢沂温对她的尊重。 三个女生一商量好,秦灼便换好了衣服,准备前去。 诗社的宴席时间就在这一天傍晚开始,约莫兴尽之后结束。 秦灼瞧出来,这时间算是特意选了年前,也估计是为了让更多人参与。 诗社是贵族小姐们的玩闹之地,毕竟多数人都不会写诗,既然不会写,而且又多数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人生示警,对于这文才高的,有或者没有都只属于简单项目。 也就是说,贵女们没德行,没好名声是不行的。 而有没有才学,这属于锦上添花项目。有了更好,没了也不影响说亲。 这大黎的贵族女子结社,多数是为了扬名,扬了好名声,自然是为了说亲。 如秦灼这般的,自然也用不着如此。 毕竟……说亲最重要的其实是家世。祖上三代清白,父兄给的累积足够,那就能说门好亲事。 以秦灼这般身世,母亲是长宫主,父亲是护国大将军,家世相当显赫的,自然也用不着操心这个。 所以,她在上一世就很少参加这种有的没的的宴会或者活动。 大概唯一喜欢做的就是读书,和追在谢沂温的身后跑。 秦灼既然重生,再重活一世,那就尽量参与得多一些。 把以前没有经历过的都经历经历,也是好事。 谢沂温在书房里待到了中午,金嬷嬷前来送膳的时候,才告诉了他县主出门去了。 “与崔四小姐和谢小姐一道去的。说是去参加诗社,具体的老奴不知。只让白鹰跟了去。” 像是这种贵女们的活动,有时候保密性还挺高的。 也只让圈子里的部分人参与,可不是人人都知晓,而后人人都去得了的。 金嬷嬷知趣的紧,不会问的太清楚。 可有白鹰跟在县主身边,她也放心。 再加上崔四小姐和谢小姐在,都是世家贵女的,也不是什么不能去的不好地方。 金嬷嬷笑着道:“老奴还以为县主不喜参与这些活动,总嫌她不爱凑热闹,现在看来……倒是老奴想的多了!” “想来也是,县主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有了好朋友在,如何不会一道出去玩乐呢?” 金嬷嬷倒是高兴了,可谢沂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明日便能休沐,今日是不打算再去衙门了的。 毕竟昨天晚上瞧着秦灼一人在家休息,他回来之后,心思便浮动着,竟然惫懒了几分。 原本临近过年,案子也破了,结案之后大事没有,几乎全衙门的人都放了假。 其实大理寺早没人了的。 过年的案子都会积压等到年后处理。 而且……普通的老百姓们也相当的忌讳在快过年的时候,去打官司,或者遭遇什么案子的。 若是真的有了案子了,那对于所有的普通家庭来说,就是预示着新的一年可怎么都不会好。 所以,这一段时间的大理寺内部可是相当的清闲。 他去或者不去都是可以的。 他本是想要在衙门一直待着的。 可这几日查案子,他都与秦灼一道,几乎形影不离的。就算是分开,也是各自去破线索,要说一下子没案子可破了,他身边还没有秦灼在,一时那种不适应感就来了。 莫名就感觉空荡荡的,心烦的紧。 谢沂温眉头紧锁。 长烟在一旁给他磨着墨,瞧着自己家主子那表情,忽然笑了起来。 “这可得说您一句活该了!县主都给您道歉了,大人接受便是了。接受了,县主就不一定出门去玩儿了,或者最起码出去了,也不会不说给大人您听。” “啧啧……现在大人只能自己在这书房里,您自己在就算了,还得连累着我跟你一道受冷。” “那暖阁里多舒坦啊!” “这书房里冷冰冰的,连炭火都没烧!” 长烟一开始是笑着的,后来就咬牙切齿的,只怪自己家的主子不争气。 若是争点儿气了,至于他现在是这种结果不? 谢沂温揉了揉眉心,目光看向长烟,眉头紧皱起来。 这小子! 虽然说的话不是那么好听,可仔细一想,却又就是那么个道理。 谢沂温眉头紧皱:“白鹰出门的时候,带手炉了没?” 长烟愣了下。“应该……带了吧?” 说着,他朝着外头瞅了瞅,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白鹰到底带了没,便直接推门出去瞧去了。 不一会儿,他跑了回来。 “带了带了!暖手这么重要的东西,白鹰如何能不带呢!万一冻着县主怎么了得!主子就不用担心了!白鹰姑娘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谢沂温冷哼了一声,却是不说话了。 当然,他此时的心态可没之前那么好,最终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我去衙门看案卷去!” 长烟:“?” “大人!您不是说不去了吗?明天就放假了,您这会儿过去图什么啊?大人!大人!” 任是长烟在后头叫得欢,谢沂温也丝毫不搭理的,骑了马就往大门口跑去了。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很快行驶而过。 马车前坐着一位车夫。 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整张脸还被黑色的布给遮住,让人看不清楚脸。 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那一双眼睛像是冬天的阳光,冰冷又刺眼,令人不敢直视。 马车里,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子声音。 “救……救命……” “不要杀我……求你……” 第154章 自是不乐意受她的鸟气 声音缓缓自马车中传出,来来往往的官道上不停有人离开,还有马车经过,却无人注意到女子的呼救声。 车夫抬手动了动,将自己脸上的黑布再往上拉了拉,遮的更严实,直到周围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这才讽刺一笑,举起了马鞭抽了下马匹,驶离了官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马车上,秦灼与崔湘君和谢满青三人坐着马车前往北郊庄子。 这里离长安有一段距离。 附近都是长安贵人家的田庄,秦灼的庄子就在此处有两个。 不过她往日并不巡庄,自有管家帮她处理,秦灼也相当的信任金嬷嬷,对于这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放心地交给她打理。 这一回秦灼等人前去的是安庆王的庄子。 安庆王姓萧,与秦灼是亲戚。当然没那么亲,安庆王这一支稍远了些,属于萧氏旁支。 秦灼知道安庆王的众多子女中,有大公子萧世子、五公子萧令星比较出名。 萧世子萧令屿性格和善,八方来往,朋友诸多,经常在各大宴席中走动,也比较有名气。 而五公子萧令星就不同于兄长。 他也是嫡系,是个难得的天才,据传他本人是文曲星下凡,得了神明庇佑,所以文采斐然,名传四海。幼年时期,不过七岁就已然有佳诗绝对出现,令人拍案叫绝。 秦灼当然也听过萧令星的大名。 只是没怎么见过。 每次去哪儿,这萧令星的四周都有众多人追随,尤其女子居多。 那些贵女们被萧令星的文采折服,又见过他写的话本,虽是讲痴男怨女的,却也处处可见文采,随手皆可成篇。 女子对于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不大爱研究。 却最喜这山野之间蓬勃发展出来的痴男怨女。 自然在看过那些话本之后,对萧令星无比倾慕,不少喜欢他的女子几乎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秦灼听闻,曾经有人为了追求萧令星,在一次出行的时候丢了丑,败坏了名声。 只是当时具体丢的什么丑,倒是没人提起。 结果自然是无人问津,反而给萧令星本人增大了名气。 这一次的活动就是萧令星的妹妹萧初时给举行的。 萧初时排行第十,萧十小姐算是萧家里有口皆碑的贵女。也只有她比较喜欢四处交友,更喜诗文创作,这一次的诗社成立萧十小姐没少下功夫。 秦灼心思百转千回之间,她们已经到了门口了。 萧十小姐正站在门口迎接,她在看到了崔湘君之后,便立刻挥手示意。 “崔四!” 崔湘君立刻咧嘴笑了起来,并对着她也挥了挥手,算是应答。 秦灼与谢满青对这个萧十小姐并没什么太深的交流,只是听说过,却没来往那么多。 萧十小姐便不认得她们二人了。 好在她身边站着的侍女书芫博闻强记,更素有训练,认得长安各家各辈的贵人。 便站在萧十小姐身后,错开了一步的距离,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两位身穿素色的是平阳县主,而另外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是谢五小姐。” 萧十小姐点了点头,于是上前与三人打招呼。 崔湘君笑道:“你这一次的诗社举办的可不吃亏,我可是帮你又叫了两个人来。不过,我们三人可不会诗文什么的,纯粹冲着你家做的小食而来,顺便还想赏赏画。” 崔十小姐也回以她微笑。 “你素来性格大大咧咧,又好吃。我早为你备下了糕点,就等着你前来用膳的。放心,保管你吃够!” 而后,她对着谢满青也寒暄了下,还算正常。 只……最后面向秦灼的时候,那目光中带着的冷意就藏不住了。 “没想到县主破个案子那么忙,倒也有时间跑来参加我这小小的诗社。我庙小,怕是款待不下您这尊大佛。” 这话中的意味就很分明了,她对秦灼怕是有些不满。 崔湘君张了张嘴,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不是吧? 又跟祝思思一样不成? 萧十小姐往日可没现在这副模样,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偏偏只见到了平阳县主,就反而开口就一番讽刺的,着实让人费解。 秦灼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很实诚地开口道:“十表妹,我可是之前得罪了你?若是有什么错的,你只管说来,我一定向你道歉。” “道歉?那可不用!”萧十小姐冷哼了一声。“进去吧!你也没得罪我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看着不喜欢的人就想生气罢了!” 萧十小姐说完这话,甩了脸子转身就到一旁去招呼旁的贵女去了。 崔湘君一脸无奈。 她小声地向着秦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只以为你们之间没什么牵扯,这才叫了你过来,哪儿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没想到让你为难了。” 秦灼摇了摇头。“不妨事。这也怨不着你。我瞧着八成是有些事情让她误会了。且找一位相识的问问看。” 崔湘君点点头。“你与满青先坐着,我去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崔湘君着急理清楚这一次的麻烦,便也不想那么多,便径直去找了往日与她之间关系还不错,又知道点儿八卦的私密朋友问去了。 秦灼与谢满青随便找了位置坐了下来,秦灼给自己倒了杯花酒,神色自然。 谢满青意外地看向了她。 “三嫂,你就不气的吗?” 秦灼狐疑地看向她。“气?为何气?” 谢满青抿抿嘴。“自然是因为这萧十小姐啊!她刚刚那一番话说的可没道理了!要是我,估计也要立刻就与她翻脸了的。” 秦灼笑了起来。“自是不乐意受她的鸟气。” 听到鸟气,谢满青也不由得乐了,她此时也难免好奇:“可为何你这还是留了下来?反而不走了?” 秦灼挑眉。“既然是误会,那为何要走?自然是要留下来把所有的一切都问问清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我生气只是自己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绪,与事情的发展不是毫无意义么?旁人说了我一句,我便要气,那还气得完不?” “要不然弄清楚事情真相,要不然就径直阴阳怪气回去,我是打算弄清楚了真相,再考虑要不要阴阳怪气她一下。” 谢满青:“……三嫂不吃亏就好。” 第155章 她这还矫情上了,敢给县主脸色 她以为自己的三嫂是个容易被欺负的,她心底还替她急的。 结果…… 人家却是在比自己还要高一个阶段的上层。 确实让她服气。 “我日后定然学习三嫂的心态,旁人对我发难,我也得先忍忍。” 秦灼听到谢满青这么说,又笑了起来。“忍倒是不至于。想骂就骂回去,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秦灼挑眉。“这世上更多的是欺软怕硬的人,你若是忍了,便还会有下次。若你是忍,那就会让自己委屈。若是像我一样,觉得不疼不痒,只是好奇真相的,那便无所谓的。” “哦……”谢满青感叹了下。“县主果然格局大。” 秦灼点头。“可能就是如此,确实我的格局不小。” 二人顿时相视而笑。 又坐了一会儿,她们便瞧着陆陆续续的有不少的贵女都来了。 崔湘君倒是没说这一次的诗社活动会有这么多的人参与!光是从她的语气中,秦灼还以为诗社就只是小范围的几个人,至多不过十来个的。 可这一回却将近来了三十多个! 秦灼都不由得咂舌,暗暗称奇。 此时崔湘君一脸歉意的又从一旁回来了。 她拉着秦灼直道歉:“我真不知道这萧十这么不靠谱!竟然因为那么点儿小事儿就记恨上你了!真是的!她这么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啊!” 秦灼好奇地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说来听听看?” 崔湘君:“她与之前的蒋三小姐是闺蜜。两人以前关系最好,经常会往来,她这边还有蒋三小姐送的好几盆上好的牡丹的,都被她供养在暖房里,开的可好了。” 原来如此! 秦灼张了张嘴,怪不得她说不喜欢自己,这倒也不是什么无妄之灾。 “难怪她对我带着点儿仇视,我把她闺蜜给弄死了,她自然恨我。倒也不是说不能理解。” 崔湘君咬了咬牙。“呸!能理解才怪!什么恨不恨的!蒋三小姐干了什么事,她不清楚?差点儿我都死在蒋三的手里,这萧十的脑子被驴给踢了!也不怕她自己死蒋三手里了!怎么一个连环杀人犯死了,她还同情呢?我看啊,就是脑子有病才会这么想。” 秦灼被崔湘君这话给说的一乐。 “行了,她也是付出了真情实感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罢了。” 崔湘君越想越气,冷哼了一声眉头紧皱。“实在不行,咱们直接走人罢,倒也不必在这儿受她的这什么鸟气了。” 她这话才说出来,一旁的谢满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崔湘君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谢满青于是将秦灼刚刚的发言一并说给了她听,而后道:“她也说鸟人,你也说鸟人,你们两个人笑死我得了。” 崔湘君原本也火大的,这会儿倒也不气了。 她瞧着秦灼,还有些对她不住,也郁闷的紧。 “怎的,我每次带你找外人,那些人都不靠谱?难不成我这个人自带衰神体质?” 秦灼又被她给弄得哭笑不得,连连道:“你若是衰神,那我与满青是不是离你远一些?行了!你这一生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我了。” 崔湘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走到秦灼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 “这话我爱听!可不就是,我这一生的好运气都用来遇到你了,日后再苦也不怕,毕竟有你帮我呢!” “什么事儿到了平阳县主儿,那还不轻松解决?” 三人对视笑了起来。 如此也不计较这萧十小姐的过分举动了。 算起来,她做什么与她们几人也没什么关系。大家也不是什么误会,不过是因为一个蒋三小姐而站了不同立场。 至少,秦灼与崔湘君、谢满青可不觉得放过连环杀人犯是什么好事。 她仇视就让她仇视呗! 崔湘君咬了咬牙,瞪了一眼站在远处阴鸷鸷地看着她们三人的萧十小姐,这才开口道:“我想明白了,咱们才不能走!走了才叫丢人现眼!咱们就在这儿待着,就让萧十气死才行。” “谁让她头脑不清楚的,连个立场都整不明白。同情个杀人犯,她也有脸!” “真的闹大了,我也不怕她,反正到时候丢人的是她又不是我。她若是真的敢把自己的心思拿出来讲,那怕是在这儿的众多姐妹,个个都要烦她,不想与她来往了。” 崔湘君这话说的可是很有道理的。 萧十小姐与杀人犯共情,这上哪儿都会被人给诟病,就连她的家人若是真的被牵连了,都不想与她有牵扯吧? 她这还矫情上了,敢给县主脸色! 真是反了天了。 谢满青也在一旁应声着道:“对!不走!就不走!” 秦灼:“……” 还给这两个人骄傲上了。 不远处的院子墙根处站着的萧十小姐眉头紧皱,目光阴冷,脸色极其不好看。 “这个崔四,我好心请她过来,她反而不知好歹!” 祝思思站在一旁没吭声,她是被萧十小姐给抓了出来的。 一开始不清楚什么原因,直到……她看到萧十小姐提到的不远处坐着的那一桌人,里头还有个秦灼,她立刻就明白了。 同时……她也相当的尴尬难受。 “思思,你平时与我们关系也很好,大家虽没什么往来,可到底也是交心的。自然你受委屈了,我也心中替你鸣不平。那谢沂温谢少卿原本应该是你的,却被县主给抢走,这事情已经在贵女圈子里传遍了。我们大家伙儿都替你感到不甘。” “你这么好的人,又是一开始就与谢大人定了亲的,本应该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现在却沦落成这样子,实在是天之不公啊。” 萧十小姐在一旁不停地说着这些话。 目的实则也简单,不过就是为了蛊惑祝思思,想要让她与她们一起与县主作对罢了。 祝思思再蠢笨,这种情况,她自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哪儿还能不清楚? 她低下头,眼底闪过几分冷意,缓缓着开口,带着点儿怯弱的性子道:“你们……想要让我怎么做?” 萧十小姐听到祝思思开口说起这话,顿时眼底带上了几分笑意。 她就知道,这天底下万万是不可能会有人真的一点儿欲望都没有的! 第156章 生在这女儿窝里,那才本就是福气 诗社前来的人不少,贵女们互相寒暄,一起打招呼。 秦灼这一桌却并不表现的与其他桌上的人有多亲近,只是上了一桌子点心之后,三人就开始猛吃。 秦灼尝了一块糕点,眼睛便亮了。 “这味道真不错。” 崔湘君笑了起来。“我参加诗社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原因,此处有好点心吃。这安庆王家中有一个手艺极好的厨子,平日里做出来的食物,味道鲜美,尤其做的鱼那更是一绝。” 谢满青于是在一旁问道:“那我们可是有机会能品尝到那鱼?” 崔湘君点头。 “自然会。据说今天要每一桌都上一条鱼,还会让这厨子到我们面前亲自来展示厨艺,毕竟切鱼片鱼的技巧,那瞧着可是相当的华丽呢!” 秦灼顿时来了兴致。 论吃论欣赏美,这算是大黎老百姓的传统。 自古民以食为天嘛,若是吃不好,就更遑论能过得上好日子了。 她们这汉人的诸多技能点都卷到没边了,上下五千年,将近万年才让她们这个民族能有相当足够的审美,自然对吃那也卷出了花儿。 秦灼见过刀工一绝,雕工一绝,更能在烹饪一道上独树一帜,这些家传的绝学本事,一般人还真就学也学不会。 毕竟华夏人严选、谨慎得多。生怕教出个没德的徒弟,再败坏了祖宗门风,坏了文化根基。 原本秦灼对于诗社没什么期待的,这倒因为一道鱼菜来了兴致,倒想要多待会儿了。 很快,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那萧十小姐就被推举坐在席位正中,她一身衣着彰显着华丽,头上的饰品,身上衣服所用的布料那也皆为上等。 这么被众星拱月的一展示,倒是难以掩藏其高傲。 秦灼看得有趣。 崔湘君与谢满青也难免会羡慕,倒是旁边桌子上传了低低的女子声音,却偏偏语出讽刺,分明是对着这萧十小姐颇为不满。 “她拽个什么劲儿?就她那点儿资质,没的旁听过几次私塾课,也敢开起这诗社来!” “你还不清楚这中间因果?若非是萧令星公子,谁又乐意给出这等位置?多数的女儿家们,不过为了自己的姻缘才会到此一游。真有心去作诗的,早写了拿去给一把火烧了,也省得这干不通文墨的再瞎品评,毁了上好的诗作。” “唉!有辱斯文!好好的诗,竟被这种糟践为替人作嫁衣用!真是本末倒置啊!” 秦灼听得有趣,连忙扭头去看。 却见六名女子坐于一旁的桌子上,个个气质不凡,一瞧便是读过书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眼底的睿智之光藏也藏不住。 刚刚说话的其中的两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却也着实带着一股锋芒,旁人压制不得。 只是她们两个却并不如这中间所坐着的一名身着一身白的女子,端的是白衣胜雪,风骨自然。 她的眉宇之间带着英气,眼中却似寒芒点点,明明应该挺温柔的长相,却偏生带出了正常的一股藏也藏不住的傲气。 这女人可真好看! 秦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连忙多瞧了两眼。 她的唇角微勾起一抹弧度,此时倒也觉得自己如今到了这一处竟是不白来。 能见到如此之多有模有样的女儿家,生的冰肌玉骨,气质又独特,而且瞧着还颇有思想和品味。 秦灼不禁又觉得自己上一世真就白活了! 一双眼睛怎么能只看男人呢? 生在这女儿窝里,那才本就是福气呢! 崔湘君瞧着秦灼一直盯着白衣女子瞧,心下倒有些微微的酸了,于是咧了咧嘴,在一旁扯了秦灼的一小截儿衣服问道:“你老是盯着秦家小姐瞧,可是觉得她长得比我好看?” 秦灼回过神来,听到了崔湘君这样的话,顿时乐了。 “你好看!你好看!你最好看了!” “我不过是瞧着她有些陌生,头一回见到这般女子,心下觉得稀奇而已了。” 崔湘君听到秦灼这么说,倒是更为好奇了。 “她这般女子?她哪般了,竟然值得你这样夸奖?” 秦灼唇角微勾,淡然回道:“你看她的指甲圆润,色泽淡粉,可手的皮肤却略显粗一些,手翻转过来之时,虎口有茧。她定是与你一样的习武之人。” 习武? 崔湘君顿时来了兴致,不过此时的她依旧有些不怎么服气。“那她也有可能不是习武,只是平日里做活儿做的多啊!这不也是挺常见的?” 秦灼一听她这么说,顿时也乐了,跟着点点头道:“你所言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做活儿多的皮肤会更粗一些,手指的指节定然不是这般,她的指腹也有茧,掌心也有茧,中指第一指关节处还有茧……那就不可能是做活儿。” “为何?”崔湘君眯着眼,好奇压倒了刚刚的酸涩,她此时只想问个明白了。 秦灼挑眉,很快解释道:“指腹有茧,一般只有拨琴弹筝的人才会有。掌心外加虎口有茧则是长期握剑,习武所得。而中指第一指关节处有茧,却是……练字练出来的。” “你再看她穿着及身份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女,没事儿怎么可能做活儿?定然是往日在家中于琴棋书画一道下了苦功夫,有了相当的辛勤付出而已。” 秦灼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崔湘君哪里还有不懂的? 她睁大了眼睛,又朝着四周瞧了瞧。 “原来能这么分析啊!那我以后看一下对方,就能知道一个人好不好惹了!要是瞧见手上有茧的,还是不得罪的好。” 崔湘君感觉好像从秦灼这里又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她顿时兴奋不已。 而后思考了下,又道:“就算这个人真的只是从手上的茧子来瞧,她便不是什么武学奇才,能把一双手练成这样,也定然是个心性坚韧,吃得苦中苦的女子,自然也不能得罪!” 秦灼听了崔湘君这话,顿时笑了。 “有长劲!脑子倒也不笨嘛!都能举一反三了!” 崔湘君顿时来了劲儿,扬着下巴高傲着道:“我便说,我也是破案天赋的呢!” 她的话说到此处,一旁忽然有人插嘴道:“这位就是平阳县主吧?听闻官家封了你为巡按使,可是给了我们女子得了好大的脸面!据说最近的两大奇案都是县主破的,我们这些没出过门的女子,能否听一听详情啊?” 第157章 平白无故地遭遇这种对待 忽然插入的话语,令人不喜。 秦灼等人扭头看去。 一名长相娇艳的女子,身着粉色长裙,眉宇间带着锋利的冷漠,分明是来者不善。 而她的身旁站着的是一脸惶惶不安的祝思思,再往后一些则是看着热闹的萧十小姐。 不用想,这个出头的女子定然是被人给利用了。 萧十小姐甚至还把祝思思给扯了进来。 秦灼将目光看向祝思思,此时也注意到她表情中的不甘愿还有……再次看到自己之后的尴尬和郁闷。 想来也是,上一次被她亲自抓到她跑到谢沂温面前秀恩情,又亲眼目睹她被谢沂温给鄙视,她不尴尬才怪。 秦灼摇了摇头,女子薄命啊! 这般没有骨气和脑子的女人,也是不管到哪儿,都容易被人给利用。 瞧着这萧十小姐的行为就知道。 她定然用了权势逼迫于祝思思。 “县主,你那么有本事,如何不能让我等见识见识?”突然开口的女子见自己说了半天话了,对方似乎丝毫没有反应,立刻有些不满了。 于是即刻又插嘴出言,想要将秦灼的注意力给拨回。 秦灼:“……” 她抬起眼皮,目光清冷地看向眼前的女子,歪了歪头,想了下,笑了笑开口问道:“你是谁?我跟你很熟么?” 女子:“……” 那女子的脸皮顿时一红,她咬着下嘴唇,目光犀利地看向秦灼:“我是萧十小姐的好友!我们关系好着呢!” 秦灼:“既然是萧十小姐的好友,那你有什么问她就好,又与我何干?” 女子张了张嘴,顿时哑然。 萧十小姐在一旁冷笑着开口:“县主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秦灼笑了回道:“不比表妹手段高明,交友遍地。” 女子的脸涨得更红了。 萧十小姐则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谁是你表妹!” 秦灼奇道:“官家是我舅舅,你父亲安庆王也是我舅舅,他们都不说不认我,你倒是不认。难不成……你不是安庆王舅舅的亲生女儿?” 萧十小姐:“!” 萧十顿时被秦灼给气到了,她怒目而视。“秦灼,你少胡说八道!你敢欺辱我?” 秦灼摇了摇头。“没那回事,我不认。我不过只是说了个事实,其他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秦灼撇撇嘴,眼底带着笑意。“都是你自己想的,与我无关。” 这一较量下来,萧十小姐算是明白了。 这个平阳县主往日虽然不出门社交,瞧着是个娇憨又单纯的,实际上牙尖嘴利,最是凶狠! 刚刚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令人恼恨? 萧十小姐冷笑一声。“与你无关?是你见不得旁人好吧?” 秦灼:“谁?我?我见不得谁好了?” 萧十小姐:“自然是祝家小姐这位虽然各方面都不如你,可偏偏她却能是谢大人曾经的未婚妻,他们二人之间更是有情有意,比你这要强上许多。你强抢了这门亲事又能如何?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悲剧地要让别人瞧不起?” 秦灼张了张嘴,而后将目光看向了祝思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来。 她故意瞅着祝思思,忽然笑着开口道:“这话是你说的?亦或者是你想的?” 祝思思连头都不敢抬,话更是一句也不敢接。 她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秦灼,而后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这会儿都不敢说什么了。 “你低着头做什么?原本就是这样的事实,你也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记得,这里的人没有谁敢欺负你!你把你的郁闷说出来,我们帮你做主!”萧十又开口怂恿。 秦灼眯眸,犀利的目光看向了祝思思。 此时也只觉得她挺可怜的,这种情况下,又能有谁敢说什么。 祝思思咬着下嘴唇,她心底也懊恼的紧。 本就不想再跟秦灼有什么牵扯,只道她往日从来都不参加这种活动,而她又想再过来参与一次,也好能给自己的下一段姻缘做做准备的。 却不想……平白无故地遭遇这种对待。 无意中成了这两个皇家贵女们表现的一颗棋子。 这种逼着她站队的方式,相当的可恨,她不管是站谁那一边都是个错吧? 真是气人。 “你说话啊!萧十小姐都说了,要帮你做主的!你可别怕!秦灼她是县主,难道我们萧十小姐只是没有一个县主称谓,就要比她差了?大家都是出身相同,没什么区别的!” 一旁的那个白衣女子又开口说话了。 不过是拼命怂恿,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祝思思好的。 祝思思:“我……我……我与谢大人之间早没什么了。大家不要误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可怜兮兮的,自带一种似乎被人给欺负了的模样。 祝思思恳求地看向了秦灼。 “县主,你跟萧十小姐说一声,我真的……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而成为焦点了。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我与谢大人无缘,我真不想这样的……” 秦灼被祝思思这模样给整得有点儿尴尬。 祝思思这一套,她见多了。 宫廷争斗这种手段的,确实不少。 秦灼以前还会吃亏,可现在的她也早就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没什么在意的。 不过,她到后来也很少再见到祝思思这般的人物了。就算是有,那也是宅门里关上了门的小妾手段,或者……再高一等级的白皮黑心的人面兽心的主母级别。 那都是旁人看都看不出来的,不到关键时候也不可能会表现出。 她不是不懂祝思思这种路子,只是她并不屑于参与进去,再与她这般的有什么牵扯。 “县主为什么要帮你?你与平阳之间有什么关系?”崔湘君忽然开口,站了起来。 她瞪了一眼祝思思。 “你不想成为焦点,那就早点儿跟萧十说清楚不就行了?” 说着,崔湘君把目光移向了萧十小姐,语气淡漠着道:“你请我来诗社,我又邀请了平阳县主前来,她是我的人,你这么欺负她,就是在欺负我!萧十,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讲道理,也没有脑子的人。” 第158章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你们这些人都死了 “你!你懂什么!是她……都是她,是她害了她!”萧十小姐忽然打断了崔湘君的话,目光瞪向秦灼,她说的话语焉未详,可在场与她们关系深刻的,都知道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湘君眉头紧皱,立刻讽刺道:“你敢正常地说这个她是谁么?” “是谁害死了谁?” 萧十一听崔湘君这么说,顿时一噎。 她确实此时不敢说什么。 毕竟她心底不痛快也好,替自己的友人心疼也罢,却是无法摆到台面上来的。 萧十若是真说出来了,这里所有的人个个都会瞧不起她。 “湘君,你……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你跟我之间,不才是更亲密的吗?”萧十小姐知道刚刚的方式没办法让崔湘君转变,只能半天说了这么一句,换感情牌再打一打。 崔湘君眉头紧皱。 “我们亲密?你知道不知道我差点儿被害死?害死我的人是谁?” 萧十小姐不吭声了。 “你与我关系好就是这么个好法?你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对我的恩人这么不友好,你让我怎么做人?”崔湘君冷笑了一声,“若非有平阳县主,我早就死了!你自己没有经历过,你怎么能懂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我今天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放上一句狠话,你们听也好,不听也罢,我便是要这么做。” “以后,谁跟平阳过不去,就是跟我崔湘君过不去!谁欺负平阳县主,那就是欺负我!也别怪我跟那人翻脸!” 崔湘君眯着眼睛,眼神中带着冷意。 “萧十,你还要对平阳这么说话,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以后你就别再联系。” “还有你祝思思!我再说一次,谢沂温谢大人与平阳县主新婚夫妻,二人共同办案子,同吃同住,和睦相当。你们若是有人不相信的,可以亲自到大理寺去问问!” “整个大理寺,谁又敢说他们二人夫妻关系不好?” “若是我再在公开的场合瞧见你们中间有人拿这种事情乱讲,我崔湘君第一个拿刀削了她的头发!” 这几句话说出来,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的跟着不由得议论开来,众人窃窃私语个不停。 议论声让谢满青心虚不已,可尽管如此,她依旧能挡着秦灼就挡一些,还低声地安慰着道:“县主,你不要听这些人的胡话……” 秦灼心中暖暖的。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纯净的很。 “无妨,我也没吃什么亏,而且……我也不在意。” 说着,她抬头看向了祝思思,微笑着道:“子凉与我是官家定下的亲事,确实也已经与祝小姐无关了。” 祝思思神色一僵,脸瞬间绯红一片,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秦灼并不是针对着她的,也并不在意她的表现,反而只是将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萧十小姐。 秦灼平静着道:“表妹性格还是这么冲动,这种事情我劝表妹日后还是少做一些的好。我这个人还好说话,可有人却不一定。” “另外,我与谢少卿是不会和离的。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你们这些人都死了。” 长安动乱,兵变似雷电风霜般,将这般的富贵荣华全部推翻。 官家的新政没办法执行下去的原因,定然是这一场动乱造成了长安城的各种悲剧。 “……” “我去!这平阳县主也太嚣张了!她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他们才会和离?” “就是就是!和离不和离的,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萧十也真是的!她跟平阳过不去做什么?她是不知道平阳县主有太后娘娘和官家撑腰,向来就很狂妄么?” “说的也是,那亲事都是平阳抢来的,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来的?官家跟太后娘娘可从来都没有对皇家中人哪一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你们见过谁能得到这样的好亲事的?而且还能主动要求?” “得罪不起就不要得罪嘛!何必呢!” 诗社作诗还没开始的,这边一群贵女们就因为秦灼与萧十之间的问题,议论了起来。 秦灼都没想到,她都没想出什么风头的,就成了人群的主角。 这种情况下,她似乎是不能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秦灼起身,看了崔湘君一眼,对方便立刻会意,也拉起了谢满青。 三人起身已经要准备离去了。 萧十小姐冷眼瞧着她们三人离开,一点儿想要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崔湘君虽气却也没什么好法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暗暗地想,以后再也不跟萧十有什么来往。 三人走到了门口,下一步就要彻底离开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惨叫声! 声音凄厉无比,喊的众人心头跟着一颤,不由得面面相觑。 秦灼眯着眼睛,此时忽然之间心底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许不详。 “怎么回?刚刚是什么声音?” “是谁出了什么事?怎么喊的那么瘆人?” 萧十则是立刻派了侍女前去查看,只是她还没有到院落门口,就只见一人满带火光的从里屋冲了出来。 那人面容惊恐,被大火吞噬,神色恐怖,惨叫连连。 “啊!这什么东西?” “天哪!着火了!那是人吧?” 众人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瞧着那着火的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扑来,个个惊慌失措,忍不住往后退去。 萧十的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立不住。 她眼看着就要蹲坐在地上,忽然身后有人上前一步,扯住了她的胳膊。 她回头一瞧,却是秦灼? 秦灼扭头看了一眼崔湘君:“湘君扶好她!” 崔湘君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惊魂未定,听到秦灼这么安排,连忙点头。“好!” 秦灼自己则很快扯了桌子上扑着的布,众人只听得噼里啪啦的桌面上的餐具落了一地的声音,就瞧见秦灼已然冲了上前。 她在旁边的荷花池里用手里的桌布沾了水,而后便几步走过去,向着那着火的人扑打。 她一边扑,一边还叫喊着提醒:“躺到地上,快打滚!” 第159章 都是有萧氏血统的,你瞧瞧人家秦灼 她的声音很清楚,不过显然着火之人已被身上皮肤的剧痛给疼迷糊了,完全听不见她说什么。 大概听到了打滚两个字,那人便立刻躺倒在地上,来回地滚着。 周围人都躲得远远的,见到如此火势,还有空气中传来的烧焦的烤肉一般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秦灼也在一旁用着沾了水的桌布,不停地扑打着。 只是…… 显然火势太大了,而这人身上的火烧了一阵子,着了头发又着了身上的油脂,竟然怎么也灭不了了! 没多久,那人连滚都不滚了,也没再哀嚎。 空中一阵寂静。 待这人身上的火被扑灭,秦灼眯着眼睛,她很快走了上前。 她蹲下身子,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这着火的人,回身看了一眼地上正好有掉落的一根鸟的羽毛。 她取下一点,放在了那人的鼻孔处。 羽毛毫无被吹起来的迹象,秦灼摇了摇头,冷静着道:“死了。”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从刚刚发生惨叫到火人冲出,再到秦灼上前救人,再到最后救不及那人被火活活烧死,这一幕竟像是梦一样的发生! 来的又快,给人的刺激还极大。 周围现场所在的人还都不是普通人,个个都是贵女,官家之后,亦或者相当有钱的几代商女……哪个是见过这种架势的,一个个在此时都被吓坏了。 萧十小姐此时也才如梦初醒。 崔湘君见她没什么事了,冷哼了一声,连扶也不扶了,直接起身往旁边走开。 萧十小姐哆嗦着,这一双腿此时还是软的。 崔湘君的眉头紧皱,“你还站不站得直了?还不赶紧的?真当你们家死了人不用管啊?” 而后,她阴阳怪气地又开口道:“平日里瞧你倒是挺有能耐的,不是一直都张牙舞爪的,还总想骑在人的头上,现在怎么蔫儿了?” 萧十小姐被她说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可她偏偏不敢与她顶嘴。 她是没秦灼刚刚的那一番本事的。 那可是个被大火给烧着的活人啊!还叫的那么惨,头发被烧得往下掉。浑身着火已经很可怕了,她还掉头发,掉衣服,走哪儿都留下火星! 太可怕了! 万一也把她给烧着了怎么办? 她往日可以狂,可以傲,可以跟人打嘴仗,可是真的遇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让她上前,她却是不敢的。 崔湘君瞧出来了萧十小姐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都是有萧氏血统的,你瞧瞧人家秦灼!偏你就是个丢人现眼的!让人好看不起!” 萧十小姐一句都不回嘴。 旁边的众人听了却也没人敢替她说话,当然……她们也不敢觉得萧十小姐太怂。 毕竟换到她们身上,她们也不敢! 谢满青已经是有过一次经验了。 不过她这一次的经验,却与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直接过去就是焦尸一具,这一次……她可是见到活的被火烧着的人了。 对比起来,她也总算是了解了上一次秦灼所言的为什么朱老是被死后焚尸。看看现在活着被烧死的人什么样子,她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这差距确实也有些大啊! 有了些经验,她倒是比一般人胆子大了些,而她实则经过上一次呕吐之后,还回家偷偷地练过。 也又看了《灵枢》、《素问》等的医学书籍,又跟着熟识的太医学了些针法。 这当然也了解了一些人体构造,倒也没那么怕了。 这一次又遇到了这等机会,二话不说,谢满青立刻几步走了上前,靠近了秦灼道:“三嫂,有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来。” 秦灼挑眉,很快看向了她。 “你不吐了?” 谢满青有些不大好意思:“不吐了。我私下还练了练。” 秦灼笑了笑,点了点头。“很好。你先过来帮我一道将这人翻动一下。” “好。” 谢满青连忙上前帮忙。 刚刚着火,众人其实就已经看清楚是名男子,身穿着藏青色的厚实袍,下方还是个棉裤。 这一下秦灼与谢满青二人竟然毫不顾忌对方是个男子的身份,说上前就上前,说上手就上手的,其他的在场的贵女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瞧出了些许的深意。 不过是瞧不上秦灼这等自甘下贱的行径罢了。 本是高高在上的贵女,何曾要操持这等贱业? 官家倒是糊涂了! 女子如珠如玉,自应该是清净纯洁的,哪有人如眼前的秦灼这般!真是丢人啊! 不过,贵女们向来都是心思多,却面上不显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窝在一起拉帮结派的,再把她们所不喜的觉得不符合规矩的孤立便罢了。 所以,她们也没必要说什么,只是捂了鼻子往后继续退。 萧十小姐瞧出来了其他贵女们这神色中的深意,脸色很不好看。 发生了这种事,她这之后怕是会被这些人诟病的厉害。 好好的一次诗社活动,本应该是她露脸的,结果却出了这档子的意外。 她回过神来,面子超越了面对死人的恐惧,她站了起来。 而此时……她的贴身侍女与管家匆匆赶来,二人的脸色也是一样不好看。 管家到了萧十小姐面前,便将这死人的身份给说明了。 “十小姐,这人就是咱们府里的极会做鱼的那个厨子!不知怎么的,他刚刚烧火的时候,把自己给点着了……” “我们一干人等正要上前去帮忙救火的,可那缸里的水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倒了些油进去!就这么越着越大!” “这真的是……天杀的!” 原来烧死的人就是那个会做鱼的厨子啊!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话,不免面面相觑,个个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事情似乎有些让人想象不到的郁闷…… 这怎么会如此? 萧十小姐听到这话,她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罢了!只是个意外而已,这人虽然被火烧死,死状可怕,却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安排一下其他的厨子继续做鱼,赶紧把这儿处理一下!别再污了贵人们的眼!” 管家正要低头称是,而后退开,却听到了一道清脆悦耳,却又斩钉截铁的声音。 秦灼:“谁说是个意外?” 少女身姿挺立,如同傲气的竹子一般笔直。秦灼站起了身,淡然道:“此乃凶杀!” 第160章 县主已然说明,这绝非意外,而是凶杀 一言既出,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萧十小姐立刻恼了。 “平阳县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怎么可能会是凶杀?” 虽然萧十小姐的表情还如之前一样嚣张,不过眼神四处瞟看,时不时地关注着周围其他人的反应,已经彰显了她此时的心虚。 萧十小姐慌乱是正常的。 安庆王家中正在举行诗社活动,发起人还是萧十小姐。 可活动却在此时发生了麻烦,如果真的是人命案子,那真的要命了。 萧十小姐自然不能承认。 秦灼知道她表情的意思,不过她却并不打算给她面子。 “萧十小姐,我知道你是怕惹上官司,再给自己整出麻烦来。不过……这厨子确实是被火烧死,而且并非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谋害。” “萧十小姐总不止于要因为面子,而视人命于不顾。这名厨子到这儿来做鱼,显然也不是头一次了,便是只瞧在往日他为了王府做菜肴的份儿上,也不能让他死于非命,不能瞑目。” 秦灼一番话说出来,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互相对视。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她们可并不是秦灼所想的那样,愿意把自己给牵连进来。 此时一个身穿着翠绿长裙,忽然走到了萧十小姐的面前,惭愧着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萧十小姐。我不大好意思,这一次诗社的活动,我是做足了准备的,只是忽然间想到家中还有重要的事情未曾处理。先行告辞。还请见谅。” “杜妹妹这……”萧十小姐哪里能听不出来这只是借口离开。 她想要开口拦住她,却根本没机会。 那姑娘在说完这话之后,就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不一会儿便径直走到院子门口,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萧十小姐:“……” 更令萧十小姐郁闷的是,接下来简直就是其他闺门小姐们的告辞大赏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是装都不装一下,来一个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萧十小姐真是一脸懵。 “抱歉啦,我爹忽然之间生了重病,我得立刻回去侍疾。” “还有我,偏偏就刚刚没注意到,被狠狠吓了一跳,如今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我自有哮喘,需得小心照料,这便回去先去看看太医。” “……” 等到萧十小姐反应过来,周围的那些个千金贵女们,一个个说走的走,说散的散,直接去了七七八八,也就剩下为数不多的来不及走的。 萧十小姐脸色难看至极。 她瞪了秦灼等人一眼。“平阳县主,其他人都已离去,我安庆王府已经不打算在待客,还请你先回去吧!” 真是的! 该走的人不走,不该走的却都一个个跑得飞快。 萧十小姐没好气地对着身旁的管家道:“你快些安排马车,把剩下的人都送走,我可不想让她们在这儿瞧什么热闹,惹什么事!” 管家听到萧十小姐这么吩咐,于是上前,“县主等人可先行离去,小的派人送您,保管安全到达。” 这话说的! 崔湘君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 “派人送我们那就不必。毕竟我们前来都是坐着马车来的,怎么来的,自然怎么回去,倒也不必麻烦王府亲自接送。” “况且……这儿发生了命案,我们既然瞧见了,就不能视而不见。我与县主可不是刚刚那些遇到了麻烦就转身跑了的人,我们该处理的就会处理,放心,定然不会让萧十委屈了。” “如此也不枉我们曾经还当过好朋友呢不是?” 崔湘君这话说出来,没让萧十小姐感觉到舒坦,反而更气了。 她恨恨地瞪了崔湘君一眼,而后冷冰冰着道:“我没什么委屈的,如果是我的好朋友,那就少管我的闲事。” 崔湘君又笑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就算你不委屈,这事儿也不能就此算了。别说平阳的相公是大理寺少卿,专管这命案。只平阳县主,那也是官家亲自封的巡按使,可是哪儿有案子发生,她都可以参与进来。” “安庆王府举办诗社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如今却发生了这种命案,那自然需要已尽快的时间来破此谜案。” “而且……刚刚县主已然说明,这绝非意外,而是凶杀。安庆王府不乐意县主来查案,莫不是……想要包庇真正的凶手?” 崔湘君几句话下来,说的言辞犀利,语锋尖锐。 堵得萧十小姐哑口无言。 萧家的管家有心想要上前帮自家的小姐说上几句,却也来不及。 且不论此事本就是萧家人先失了理,便是真的闹僵起来,那可定然会牵扯到安庆王。 若是萧十小姐这边能私下处理得了,不必经过官府,也不必闹得人尽皆知,那这事儿其实算起来也没多严重。 他现在不能火上浇油,只能低调处理。 管家毕竟是老油条,这安庆王府王爷公干去了,王妃去年才过世,安庆王的妾室素来不理事,只素来争宠斗艳,图个金钱养养性子也就罢了。 她们个个都不想参与管理这安庆王府的内宅之事,百般推脱之下,最后才让安庆王王妃生的嫡出十小姐来处理家中后宅之事。 管家如今瞧出来了,崔湘君嘴上虽然厉害,却并不是最要参与这些麻烦事的,她这般出头实则也不过就是为了一旁站着的平阳县主。 三人之间,真正管这中间事情的,其实正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只偶尔两三句说出来的平阳县主。 管家于是也不管萧十小姐与崔湘君之间说什么,他几步走到了平阳县主的身边,低声道:“县主,我家小姐不懂事,给县主添麻烦了。” 秦灼深深看了老管家一眼,笑了起来。 “老管家,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地说话。只问你,这命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管家压低了声音,“不瞒县主,我家王爷不在,几位少爷公干的公干,外派的外派,游学的游学……如今短时间内不能回来。便是最快的萧令星少爷,也需得入夜才回来。小的做不了这主。” 第161章 你随意!我让全王府的人都配合你破案 老管家:“也做不得这主。”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萧十小姐。“我家十小姐的性子有些刚烈,若是得罪了县主,还望县主海涵。不过有一点,不管这事情难处理不难处理……我们王府定然是想低调处理,不至于惹下什么麻烦。” “不如县主帮忙拿个主意也好。” 老管家倒也聪明,直接把这事情的决定权丢给了秦灼。 秦灼挑了挑眉,这会儿也明白了老管家的意思了。 她往一旁的萧十小姐那边看过去,瞧着她气得牙痒痒,却也没吭声。 可见,这老管家往日里虽然不说什么话,也还是很有威严的。 秦灼笑道:“我其实也没什么主意。这事情既然案发了,大理寺那边肯定要过来一趟。如果想要没什么大问题牵扯,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尽快破案。”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凶手找到并移交给大理寺。案子破的越快,对安庆王府的影响就会越小。” “另外一点就是萧十小姐需派人对刚刚的那些位小姐们说清楚,不要将本次发生的案子传于其他人知晓。消息外漏,对安庆王府意味着什么,想必老管家最是清楚不过。” 老管家闻言,连连点头。 “小的明白了。”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对着秦灼行礼,而后恳求着道:“事情发生的比较急切,未能让平阳县主在此等聚会中玩得高兴,是我安庆王府失职。小的代十小姐恳请平阳县主破此案!” 秦灼笑了。 “义不容辞!” 谢满青听得这二人的对话,心下满满的冲动。 秦灼的这一身本事果然厉害,即使于案子上还会有人阻挠,却真正算起来依旧成不了大气候。 反而……能在危机关头改变事情的走向,秦灼属实是厉害! 老管家跟秦灼说明情况之后,他便很快走到了萧十小姐的身边,将刚刚的话传达给了她,并说明了他已然决定要让秦灼尽量破解此案。 萧十恨恨着道:“管家!你明明知道我与这平阳县主不对付,就算要破案,那也可以找一些咱们衙门相熟的前来此处,也不用让她来啊!” 老管家摇摇头。 “恕小的多嘴无礼,十小姐不该与平阳县主不对付才是。平阳县主前来,本就是乐意给我们安庆王府一个面子。她也认你是她的表妹,这便是一家人。我们安庆王府没脸面,算起来就是皇家没脸面,说出去,平阳县主也不会不帮忙。” “可十小姐因为一个杀人犯,为了一己私情对平阳县主这般,便是王爷回来来,也定然不会觉得小姐所作所为是对的。” “再来,平阳县主本人一没落井下石,二没不肯相帮,依小的这么多年看人的本事,平阳县主也算是相当的可靠了。倒是小姐要多思多想才是。” 老管家说着,压低了声音。 “平阳县主说的极是。这一次的案子发生的很快,咱们便不能当作小事,若是有凶犯还在,尽早破了就能把危机最小化。刚刚十小姐所言,去相熟衙门找人来帮忙,说实话并不可取。一则是因为相熟的衙门一来一回的也需要时间,这中间若是让嫌犯跑了,那安庆王府就是真正的颜面尽失。” “况且……本次案子发生,尽量越少人知道越好。人多必口杂,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小的已经派人去给令星公子递消息去了,他快的话,便能在两三个时辰内赶回。届时问题便更好解决。” “小姐心中再不舒服,也请暂时压住。莫要因小失大。” 萧十小姐虽然嚣张,也很狂妄,可到底知道有些事情的底线不能碰。 碰了她日后便再无出头之日。 安庆王府的小姐们不止她一个,能在这府里掌权的也可以换人。 她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强出头的目标靶子,待她做的事情出麻烦了,安庆王回来,她便会彻底失宠。 这王府里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好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也没什么根基,母妃去世,她不过只有嫡兄们可以依靠,也才能坚持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如今嫡兄们都不在,她也算是虎狼环伺,确实不易得罪人。 “好!就听老管家的。” 萧十小姐理清了目前的现实,她便没了之前那般狂妄的模样,走到了秦灼的面前,冷哼了一声问道:“你真能破了这案子?” 秦灼瞧出来萧十的神色中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刁蛮,于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表妹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十打量着秦灼上下。“虽然我不信,可此时也没什么好的人选,你若是能在三炷香之内破了这案子,我日后便真当你是我表姐,再不与你争斗!” 秦灼摇摇头。 这丫头本性不坏,只是被人蛊惑,又向来与她一般被众人吹捧,高高在上的,没有吃过亏罢了。 看到她,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自然也不可能会与这般无知的少女一般计较。 好歹她心智还能成熟一些。 “三柱香能不能破,我不知道。破案讲究的是证据,还需要一系列的搜索观察,大胆假设,再寻出证据,理清楚所有的线索,将其相连,这才能真正破得了这案子。” “至于线索能不能成为证据,这就需要一定的运气了。所以……我可不能保证三柱香。” 秦灼这番话说出来,把萧十小姐给打击了个够。 她本想装一装的,却因为不专业,被秦灼又给怼了回去。 一旁的老管家也连连点头。 “确实如此,衙门有时候破案还需要数月之久的,什么三柱香不三柱香的,十小姐这就过分了。” 萧十小姐:“……” 她气鼓鼓着道:“那行!你随意!我让全王府的人都配合你破案!你要是到时候破不了,我再找你算账!” 真是太憋屈了! 前所未有的憋屈啊! 谁知道这秦灼倒是真的有气人的本事来着,可她偏偏嘴上也说不过,本事也比不过。 如今还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中,更像是被圈死了的蚂蚁无处可去! 真真气死人了。 第162章 多谢表妹提醒。我自心里有数 不管萧十小姐如何郁闷,秦灼把话说清楚,得到了萧十小姐与管家的全权放权之后,她便开始真正的破案了。 案子是个小案子。 首先需要录口供问话。 今日所有在场的侍女下人,还有外人请过来厨子采买等等,只要是与这死去的厨子有关系的,都得问个清楚。 而那个救人的水缸里为何被洒了油,这油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也需调查。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也很难去调查得清啊!”崔湘君忽然意识到这个麻烦,毕竟他们可不是之前与大理寺之间有合作,反而不但没有合作不说,甚至于大理寺现在还不知道这儿有案子。 这样的话,调查起来,岂不就是会因为人手不足而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啊? 萧十小姐听到这话,她的眉头紧皱起来。 “这算什么。”她冷哼了一声。“你们需要什么人,只管说。我可以让这边的人配合你们做事,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还有一种法子。”秦灼眯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来。“麻烦表妹给准备一间用来审问的房间,然后把人都集中起来,我一个挨着一个对他们进行询问就好。” “光问?” 萧十小姐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灼,而后眉头紧皱。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家中的仆人婢女,可都不是普通来头,个个相当的狡猾。他们要是能说实话才怪!” “尤其你还是个外来的人,也并无官府支持着,他们这肯定还会欺生。你想问出什么来,那可就难了。” 秦灼挑眉,“多谢表妹提醒。我自心里有数。” 萧十小姐此时倒是有几分对秦灼冷眼相待了。 老管家忙活着让仆人婢女们准备问话的事情,顺便把一间厢房给空了出来,让秦灼用来问话。 那间厢房的位置比较偏僻,而且还是单独一间,里头放置的物品很少,进去之后就能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秦灼进入之后,极其满意。 她很快便开始了审讯工作。 谢满青则从旁辅助,若是有需要叫人的,她便前去通知。另外对前来的人,把秦灼问话的规矩给说清楚了,以免那些仆人们弄错。 而在秦灼问话开始之前,她还会提前问一些这人比如籍贯,居住地,往日简单的一些信息。 将其书写于纸条上,与那人一道进入时,递入秦灼的手中。 如此审讯工作便能轻松一大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审讯很快就开始了。 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仆人被请进去,萧十小姐站在门口都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而其他的那些仆人在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人被这么叫进去,则更是各个神色不同。 有紧张的,也有故作淡定的。 还有好奇一些的,当然更多的则是慌乱。 萧十小姐与崔湘君二人站在门口,二人从以前还算是不错的朋友到现在没什么话说,也不过就这一次聚会而已。 不过,萧十小姐到底忍不住,主动地与崔湘君说起了话。 “你真的相信这平阳县主能问出什么结果?” 崔湘君冷眼瞧她,而后哼了一声。 “我不相信她,难道相信你啊?” 萧十小姐急道:“我这也是与你关系好,我才对你说的。平阳那丫头,我自小与她一起长大,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德行?她以前什么时候破过案子?最多就是喜欢看些杂书之类的,自小就孤傲得不得了。” 萧十小姐:“她这般性子,还能破什么案子,说实话我与其他萧氏姐妹都不相信的。” 崔湘君眯眸,声音冷了下来。“她可是官家亲封的巡按使。若是不会破案,哪里能有这本事!” 萧十小姐又摇头。 “官家与太后娘娘对她太宠了!我们可最是清楚不过。几乎平阳自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这等官职,那便是平阳只要想要,官家怎么都能给的。我是皇室中人,我还能不清楚?” 崔湘君笑了起来。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对平阳的了解,还不足我一半呢!” 萧十小姐不以为然。“就她这么说大话的样子,也就你会上当!我这王府里的下人们素来刁钻的很,秦灼就她一个人去问话,怕是少不了要被他们给糊弄。糊弄还不假,最容易有些还会说胡话的!有些会冤枉的,还有些会编造的谎言之类的……哪句真哪句假,我看她一个人根本问不出所以然来!” 崔湘君本就知道这并不容易。 况且,萧十小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如今秦灼可不是在大理寺官狱中,在那儿可还是有那种环境来逼迫这些人作答的。 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崔湘君虽则心底有点直打鼓,嘴上却还是相当的逞强。 她挑眉道:“我还是乐意相信平阳。她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她要这么做,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萧十小姐无语地将崔湘君打量上下,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着魔了!” …… 萧十小姐所说的确实不错。 秦灼不过才问了几个人便已问出了许多不符合常理的答案。 有些老实人,她问了对方便如实作答。 可有些偷奸耍滑的,那回答就是语焉未详,模糊重点,相当的糊弄。 秦灼只将一些问题反复的问了问,最后再列出了几个重要的人物。 待第一波问话结束之后,秦灼拿了名单出来,将其交给谢满青。 “名单上的人不必再问了。其他的这些,要进行二次审讯。” 谢满青点点头。“好。我让管家把二次审讯的人给挑出来。” 谢满青于是便将这名单接过,走到了老管家那儿,将其交给了他。 “麻烦管家将这些人挑出,我们县主还要进行第二次审问。” 老管家接了过来,发现上面只有不过十个人了。 他眉头微锁,目光看向了谢满青道:“就这么几个人?这……是不是有点少?” 说着,他诚恳地开口道:“若是县主问不出来话,老夫可以帮一下忙的。” 第163章 你且上来,我给你一个飞天的机会 “这里头肯定有人说假话。小的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多少忙,却一样还是可以做出点儿榜样来的。” 谢满青想到了自己家县主的交待,摇了摇头。 “这倒是不必了。管家放心。县主说了只问这几个,那就是这么几个。县主自然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 听到了这话,老管家这才罢休。 于是,便把名单上的这些人都给集中了起来,开始统一让进行第二次问话。 这中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厨子,这种情况,就免不了他们会多想了。 这其中一个厨房管事的,姓刘。 遇到了这场面,自然心底颇为不痛快,直接就准备着要闹事了。 他身边有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在厨房里帮忙打打下手的,看了他的眼色,立刻就开始了闹事。 “这平阳县主到底有什么本事,很非要对我们问话?而且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了?其他人都只问一次就算了,为什么连着我们要问两次?” “对啊!这么不公平,是为了怀疑我们?” “我呸!她不会真以为自己一个女人会断什么案吧?向来破案子那可是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人真当自己是什么了?真是好笑,还挺会给自己拔高的嘛!” “我们不要二次问话!若是东家一定要这么做,就是侮辱我等!事关男儿尊严,此事不得不算!” 谢满青性子软弱,不曾见过这种场面。 一时慌张,乱了手脚。 那些闹事的下人们,瞧见了谢满青这副模样,互相对视了一眼,闹得也更厉害。 几句话说不出来,便要冲上前,有几个思想龌龊的,甚至于还想到谢满青的身边,再占点儿便宜。 若是真的有幸能让谢满青的身子被他们给碰上了一点儿,那名声被污了,还想前来破案?嘿嘿,干脆成自己老婆才好! 谢满青到底是个闺门女子,被这么些个大男人给围上来,一时心慌了不少。 可一想到秦灼往日那般模样,她却也知晓自己所做的并没什么过错,于是神色淡定,整个人也展示出几分强有力的坚韧来。 “不要以为你们在这儿瞎闹腾,我便会怕了!你们这些人,若是清白的,自然是有里面的县主帮你们。清白的人多问几句那便又如何?说来……也许有人心虚,而且凶手八成还就在你们这些人中间罢了!” 谢满青做事还算稳重,一时稳住了局面。 她继续冷笑道:“再敢上前,冒犯了县主,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便是没想过县主能破得了这个案子,可你们想过县主背后有什么人?光是县主的夫君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就能将你们个个抓到牢里去。” 谢满青这番话一说,还真让下人们都给唬住了。 他们本就对权势阶层有些恐惧,人人都怕牵连官司。 衙门哪里是好进的? 进得去,出不来!多少冤案还都能给错整出来的,更别说再得罪了县主贵人。 一时没犯过错的、胆子又小的,便几步往后退了退,心思不敢如同之前那般活络。 不过……依旧还有几个顽固的冷笑了几声,瞧着自己身边的那些都往后走,他们倒是忽而冷笑,开口道:“怕什么!一群怂货!” 而后,几个人嘿嘿一笑,将目光很快看向了谢满青所在。 “那又如何?你也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这些个人,何曾怕过谁!” 他们大胆地向着谢满青靠近,眼神中带着疯狂与贪婪。 眼看着他们已经到达谢满青面前,而她也四处没得躲之时,崔湘君忽然几步冲了上前,挡在了眼前谢满青的面前。 她的语气凶狠,神色带着几分阴冷。 “退后!” 声音高昂,带着威慑力,竟然直接把在场的这些人真的都给吓了一跳。 “嘿!又来个!兄弟们,怕什么!咱们就上去,她们两个可都没成亲,真的冲上去,她们被毁了名声,到时候指不定咱们也如那谢大人一样,傍上个贵女,一飞冲天了!” 那个姓刘的下人带着好惹事的兄弟,倒是一点儿没怕。 那姓刘的甚至于还直接把内心龌龊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直说的崔湘君心下怒火中烧。 她目光阴沉,直接看向了刚刚说话并挑事的那个姓刘的,冷笑了一声。“是吗?你且上来,我给你一个飞天的机会。” 姓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只道这长安贵女娇滴滴的,个个如花似玉一般。若是能娶一个回家做老婆,那可不就是三生有幸? 哪里还想着其他? 几步走了上前,刚刚到崔湘君的面前,就被她一个巴掌扇过来,直接打懵了! “姑奶奶自出生以来,就没遇到过你这么卑贱之人!出身卑贱倒算了,行为也龌龊,这升起的念头也更肮脏!今个儿,你崔姑奶奶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京都贵女!” 说着,她伸出大长腿便是一脚踹在了眼前的这姓刘的胸口。 这一力道强的,径直把那姓刘的直踢得往后猛退,噌噌噌地就直退了数丈! 撞在了一个仆人的身上,这才了事! 那姓刘的被踢了一脚,只觉胸口憋闷又疼痛,想要开口说话,竟是一口气提也提不上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崔湘君却得意地收回了脚,回身看向了谢满青。 “青青,瞧见了没?这才是自小习武的好处!” 谢满青还不知道崔湘君还能有如此本事! 她深吸一口凉气,神采奕奕地看向了崔湘君。“湘君果然厉害!” 崔湘君挠了挠头,又是一笑。 “我只当自己这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了呢!上一次被个臭小子拿药给暗算了,这才差点儿吃了亏。若是正面对上,他们可不会是我的对手!” 崔湘君自小习枪,家中又是真正的世家传承,祖上经历过多少朝堂更迭,自有其一番教育子女的说法。 对于女子的教育可不如普通家中女儿一般,只为了联姻目的,或者嫁过去生儿育女。 崔湘君喜好的这些,从未被苛责,反而崔家专门找了好的宗门师傅帮忙教导。 第164章 说实话,没有人不恨他的 她这一身本事还真的不差。 若是真遇到了被人围攻,还是可以以一敌十的。 这一招亮出来,确实也把那些下人给震住了。 老管家领了人匆匆而来,连忙道歉。“这些刁奴,个个都是不长眼的,如此倒是冲撞了贵人们……” 崔湘君冷哼了一声。 “废话少说,让他们继续审问。我瞧着刚刚闹事的几个,八成身上有什么官司!不然为何只是二次问话,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还想要得罪我等。若非是怕而反,觉得还有一线生机,便定然不会如此行径!把他们先排前,送去给我家县主问话!” 她是能打,可却没有平阳那脑子。 能推理能破案的,羡慕死她了! 算起来,往日都是拖累,倒是这一次还真就帮上了点儿忙。这倒也不亏了。 老管家连连称是,便将那些个闹事的直接送了过去。 谢满青吓得满身是汗,额头及手心都湿的不像话。回过神来,她也觉得自己胆子大,倒是有些英武的模样。 崔湘君走过去,对她连声安慰着道:“青青还是很厉害的,那些人都被你一开始几句话给震慑住了。” 谢满青哭丧着脸,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倒是有些后怕。 “我……你快别这么说了。我,我都快吓死了!” 崔湘君看着谢满青如此,心疼坏了,也直喊着:“放心放心便是!咱们这会儿的遭遇回头自然有县主帮咱们出气!这次的凶手定然是跑不掉的!” 谢满青点点头,缓了缓身,倒也没再觉得害怕。 反而隐隐约约地也觉得自己似乎发挥了潜质,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勇气了。 …… 秦灼坐在屋内,刚刚的乱象她站在窗边瞧见了。 谢满青的状况虽然危急,不过她已经想着崔湘君若是赶不及,刚刚她就要出手了。 好在湘君的身手还是不错的,也的确给了眼前的这些人更大的压力,他们倒是没之前那么狂妄自大。 而此时,那个姓刘的已经被叫了出来。 刚刚被崔湘君给打了一巴掌,踢了一脚,他这会儿的脸还肿得老高,胸口的绣花鞋的鞋印也还清晰可见。 崔湘君的力道可真不小,让他老半天才能从胸闷的情况中回过神来,不至于害怕了。 “县……县主……” 姓刘的能说话了,见了秦灼之后,整个人蔫巴了不少。 他属实是害怕见到秦灼的,之前的第一波问话问起来,就已经令他心虚不已。 秦灼这女子瞧着年纪小,可那一双眼睛却像个睿智的老人。 只是一双眼睛,就能将他的内心瞧得一干二净的。 他好不容易扛过了第一次的问话,好在平阳县主也只是问了一些极其简单的话,他还以为接下来不会再问什么了,谁知道这竟然又来了第二波,确实让他感觉到极其的不舒服。 “坐吧。”秦灼淡然着开口。 她在对方快要坐下的时候,忽然又问道:“你叫刘唐是吧?” 刘唐慌得又站了起来,很是恭敬着答道:“是。刘唐。小的确实叫刘唐,县主你可不能因为刚刚的事情就责备于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刚刚都怪那两位姑娘没有把话说清楚,害我一慌才会冲撞了她们两位……” “县主,您可得替我说说话,我之前可是没那个意思的。而且……我还被那位崔小姐给打了一顿……这脸和胸口现在还疼着呢!” 秦灼都没问那么多,这刘唐倒是精明的很。 直接恶人先告状不说,还特意添油加醋地指责别人,而他自己则很干净地就被摘除了去。 果然是个恶劣的很的,秦灼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 刘唐一时瞧着秦灼这表情,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觉得她的那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看过来,让他心生恐惧。 秦灼:“嗯,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定然帮你出气,不会让你吃了亏。” 刘唐一听这个,连忙尴尬一笑。“那倒不必。不过县主,刚刚您那问话都已经问过了一次了,如今再问第二次是不是有些……过多了?” 秦灼轻嗯了声,依旧语气平静,自然自在的很。 “确实是有些多了,抱歉的很。让你感觉为难了。不过,这也是例行问话,人人都得这么被问上一问,如此也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刘唐被秦灼几句话说的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之前还有些紧张的,现如今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深吸一口气,刘唐缓缓着道:“还是县主深明大义,懂得是非。” 秦灼知道他言不由衷,刚刚还在外头骂女子会断什么案的,现在倒是会拿这些话在这儿讨巧,这人的品性确实比想象中要低劣得多。 不过,秦灼自己也看透不说透。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她看向刘唐,平静地开口问道:“既然你明白,那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刘唐讨好一笑。“没问题!县主尽管问。” 秦灼:“你认识死者么?” “认识。他叫姜山吉,姜家老大,家里上有个老的,姜母今年五十六了,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倒还年轻,不过十九岁,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岁,女儿一岁。”刘唐说着,一脸羡慕的很。“那姜山吉使得一手好厨刀,往日只是在渡口切鱼片鱼,每日也就赚个几十文钱。谁能想到就这么遇上了萧十小姐,一步登天了呗。” 秦灼抬起眼皮看他。“遇到了萧十小姐?” 刘唐:“对!那天萧十小姐出门儿,到渡口买鱼吃,十小姐就喜欢吃鱼,王府里谁都知道。她对鱼极挑,每一片肉都要切的均匀好看……那天就是瞧见了姜家老大在渡口片鱼的手艺不错,便赏了他几两碎银,过了几日便让老管家给他谋了个差事,让他到王府来做鱼了。” 秦灼哦了一声。 “你既然了解他,可知他在府里与谁有旧怨?或者说有些利益上的瓜葛的?” 刘唐想了下。“这个当然有的!我们这厨房里做事的,说实话,没有人不恨他的。” 第165章 老子不过随便扯两句谎,她就能立刻知晓 “您想啊,他没来之前,大家都是日日得赏,做鱼的活计也是分的挺好。可他一来,什么活儿都让他一人干了。没办法,他做的好,十小姐又只愿用他一人做鱼。我们只能随他去了。” 秦灼哦了一声,她听出了刘唐这语气里的不甘心。 她挑眉看向了刘唐,又继续问道:“若是有人想要杀他,你觉得会是谁?” 刘唐愣了下。“有人想杀他?那应该不至于吧?” 他轻咳了一声。“像他那样的,多的是想要撵他走的。大家至多就不想让他这样的留在府里抢大家的生意,但是说是要杀人那就不至于了。” 刘唐深吸口气。 “杀人可不是小事。真动手,那就得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一家人日后都不可能会有未来,没几个人乐意做这种事。” 秦灼哦了一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唐。 “你倒是挺懂这些的。” 刘唐很大气着道:“那是自然,往日官府衙门天天在我家门口给各种警示,还把律法方面都说的那么清楚,这事情怎么会不懂呢?” 秦灼点点头,相当认可。 “既然,你都认为,这王府里不可能会有人对姜厨子下手,可这一回他却活生生地被烧死。你又如何看待?” 刘唐刚刚还很轻松地与秦灼说话的,忽然被她出其不意地问了这么一句,直接倒是把他问住了。 流利的话语,此时倏然变得有几分不是那么利索,他轻咳了一声,结结巴巴着道:“这个……这个,我哪儿知道。” 说着,刘唐试探着开口问了起来。 “县主,怎么就不可能这一次其实也只是件小事?那姜厨子会不会真是自己一个意外不小心把自己给烧死了的?” 刘唐说着,眼神中带着几分诡异。“我们说实话都挺讨厌这个姜厨子的,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做事做到像他那样的,那可真是让人感觉恶心了。” “哦?怎么说?”秦灼手上的笔顿了顿,停下了记录。 刘唐低声着道:“他总是装神弄鬼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天天把自己折腾到倒霉的紧。” “每天都在傍晚的时候,在他自己的院子里烧纸,弄得周围乌烟瘴气的,很是让人反感。” “而且他的脾气相当的不好,动不动就对学徒们动手,大家跟着他学做鱼的,谁身上还没有挨过棍子?说实话,一个个都对他相当的仇恨。” 秦灼闻言,倒是并没有顺着刘唐的话语就认为他说的对。 反而忽然挑眉,紧盯着刘唐开口问道。 “既然是傍晚,又是在自己家,他烧纸如何会被你知道?” “这个……”只是这么一句话,秦灼就把刘唐给问住了。 刘唐直接傻了眼。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回答,却忘记了自己所说的话实际上有些还是相当不合理的。 秦灼倒也没追究,只是笑了笑道:“是听别人说的?” “啊!对对对!这些都是我听来的!确实是听别人讲的。你说说看,这个私密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得知呢!不过,我是真的能确定,那个姜厨子,他可真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又问了一些旁的话,秦灼一一都记录了。 每次她只要问上几句话,都能把刘唐原本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聪明的劲头都给打下去。 他好不容易准备好的说辞,结果在秦灼那儿往往用不上三两句,就给问得一清二楚的。 完全是把他给问懵了。 好在,秦灼并没有问太久,只把一些很好回答的几乎人人都知道的问了问。 不过翻来覆去的都是一些细节。 刘唐没怎么觉得为难,便答完了。 从这问询的房间里出来时,刘唐不由得松了口气,额头上此时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了。 一旁他身边的几个小厨房里的关系紧密的,立刻走了上前,询问他刚刚发生的事情。 “怎么样?那县主都问了什么?刘头儿,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刘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邪门儿了的。这个平阳县主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她问的问题也并没什么刁钻古怪的,只是莫名就让人害怕。” “老子不过随便扯两句谎,她就能立刻知晓。确实太邪门儿!” 几个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我们接下来要是被问出什么来,那可怎么办?” “呸!怕什么!大家只要咬死不认,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沉默,她还能如何?” 刘唐眯着眼睛,目光冷漠,神色阴沉着道:“总之,别太害怕就行。” 接着又是一个厨子学徒进去了。 才一进去,他看到了一脸淡然的秦灼,就莫名地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奇怪! 这女子不过就是坐在那儿,也什么话都没说的,就令人感觉莫名有几分畏惧。 “坐。”秦灼缓缓开口。 厨子学徒不敢开口说什么,急忙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只瞧了一眼,便又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 “叫什么名字?” “张小五。” “多大年纪了?” “十五。” “可是家生子?” “不是。” “哦。说说你的基本情况,什么时候来的王府,又在王府待了多久。认识不认识姜厨子?”秦灼这一回又问的依旧是之前的那几个问题。 张小五被前面轻松的提问给降低了警惕。 想着问题也没什么难的,越答也就越放松。 于是便将自己什么时候来的王府,待了三年的事都说了,随后便道:“姜厨子是厨房里有名的做鱼高手,我如何能不认得!我还想找他学习的,不过……他那一手本事是要养家糊口的,自然是不会全教的。况且……我们这些学徒往日连厨房的刀都碰不得,忙得脚不沾地的,想要拿刀去杀鱼,那太难了。” “而且重要的是,也没有多余的鱼让我们练了杀。最后也只能眼馋着瞧瞧,确实很羡慕姜厨子那一身的本事。” 秦灼哦了一声,听明白了一些。 她忽然又换了个话题继续问:“如果姜厨子死了,那么接下来小厨房里谁还能做鱼?” 第166章 连大刑都没上,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这话一说出来,直接就让张小五一懵。 他挠了挠头,感觉有些紧张了。 不过到底还是想了想,回答道:“我是感觉没人能杀得了这鱼了。杀鱼的本事,真的就只有姜厨子会。不过……我有听说姜厨子杀鱼的本事是跟他老丈人学的,他家的媳妇儿鹿娘子却是个会杀鱼的。” “听众人说她的本事还不小的,若是萧十小姐还要做鱼,那也只能请她出山了!旁人是万万不行的。”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县主就当听个乐子,说实话,还是什么都不一定。” 张小五把话说到这儿,秦灼似乎有些明白什么。 她点了点头。 “看来你对姜厨子也有几分了解。” 张小五叹了口气。“我当然了解了。我是真的想学做鱼,可惜啊,没这个机会。我有替姜厨子打下手的,他脾气不好,做不好鱼了就容易对人发火,我挨了几棍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确实因为没什么时间,没什么资源能学。我要是真的学做鱼,那就得把王府的差事给辞掉不做,可这……我怎么舍得?” “安庆王府当差,那可是普通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我可不能犯傻。” 秦灼闻言,点了点头。 这倒是很正常的念头,普通的打工人哪里有那么多的资源和机会,想来多数都只是想想。 虽然姜厨子只是做个鱼,看起来似乎学着不难,可时间呢?谁又能提供那么多的鱼给他用呢? 秦灼眯眸,眼神中闪过几分犀利。 “张小五,你学鱼这么难,那这姜厨子为何能有这么多的鱼可学?你可知什么原因?” 张小五吞咽了下口水,说着讽刺一笑,而后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姜厨子命好呗!与他说亲的那位鹿娘子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她自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惯会逮鱼。每日撒网,也能捞着不少,而后……鹿娘子的亲爹水平更是厉害,使的一手好刀法,据说还是祖传的。他家祖上好像是御厨,那也说来是有过家传的。” “如此比起来,我们这些穷苦人是很难有这么一个机缘的,也只能想想。” “说来,府里真正想要拜姜厨子为师学做鱼的,还真就没几个。大家确实也没那个能力……” “虽然知道给萧十小姐做鱼能赚来钱,到码头杀鱼也能赚来银钱,可这开始的投资却是能要了大家的命,谁敢学啊?到底富贵的人还是富贵……” 张小五的话里话外带着对人生的讽刺。 是他不够勤奋,是他不乐意学习么? 都不是! 他很想学,可是却没有机会接触。 就算是接触到了,却又很无奈地不得不承认,他更是毫无资源去学。 “县主,这世道就是这样吧?有钱人才能做到以钱生钱,没钱的人……那就真的是想赚钱没门路啊。” 秦灼又问了张小五一些话之后,就让他出去了。 他的话里信息量很足,给了她许多线索。 可那些线索集中起来,都不如他刚刚所说的那几句话来的震撼。 有钱的人以钱生钱,想做什么都好说。 可没钱……真是穷途末路。 又前来了许多人之后,秦灼问完了,也告诉众人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她取证的时间。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崔湘君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灼点头。“差不多已经知晓。” 崔湘君眼睛顿时瞪圆了。 而一旁站着的萧十小姐直接开口:“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而且你就只是问问话……甚至于连大刑都没上,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秦灼轻咳了一声。 “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线索到处都是。而且王府内部人员虽然多,却人多嘴杂的,多问一些重点就能知道许多线索。” “线索和证据其实挺多的,就算一个人不清楚真相,其他人的证词就反而能互相映衬弥补,倒也没什么难的。” 这还不难? 萧十眯着眼睛,心中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她似乎渐渐地能理解这萧十的厉害之处了,至少对她自己而言,她问也不会问,然后别人说的话,她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对于许多的线索也做不到分析和联结,怎么算怎么都觉得难。 如果秦灼真的能知道凶手是谁,那确实对于她而言,算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秦灼没继续与她们闲聊,她开始进入小厨房及姜厨子一早所在的地方进行探查。 每一处地方她都细细地观看,时不时弯腰,时不时地趴着,周围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都不由得好奇万分,也不知道这位平阳县主这到底是搞的什么鬼。 就在秦灼对现场进行勘验的时候,忽然萧家门口的仆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向着老管家及萧十小姐汇报起情况来。 “谢大人到了。同时来的,还有崔玹崔大公子。” 萧十小姐一听,心脏瞬间扑通乱跳,忍不住又急眼了。 “这可怎么办?这家里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早已是乱七八糟的,若是他们再来瞧出这些问题来,那岂不是……” 老管家倒是淡定的很。 “十小姐不必担心。来的若是旁人,我们倒还需要紧张一番,可如果是谢大人及崔玹崔家大公子,那就不必紧张什么了。” “谢大人是平阳县主的夫君,这事儿平阳县主既然帮忙整下,那就不会让我们这边为难。而崔家大公子那里也不必着急什么。毕竟……崔大公子应是为了崔四小姐崔湘君前来的。” “有崔四小姐帮忙言说,也能帮我们隐藏一二。” 老管家几句话下来,确实让萧十小姐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她此时确实是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无聊,有多愚蠢了! 只为了一个死去之人,就与跟大理寺少卿为夫妻的平阳县主作对。且不说她是县主,在官家和太后娘娘面前,比她有些脸面,便是……光大理寺这点儿人脉关系,那就对整个安庆王府而言是个挺需要她来维系关系的了。 她不说替父兄分忧,还给他们找麻烦,那真是脑子进水了啊! 第167章 你单身的原因总算找到了 “那此时还说什么,快快有请就是。” 萧十想明白了之后,就没像是之前那么愚蠢到还想着继续给平阳县主找麻烦了。 谢沂温与崔玹二人前来,她可是一改之前对待秦灼和崔湘君的态度,对这二人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等到这两个人进门,崔湘君顿时就有些郁闷了。 于是就在崔玹的面前将这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通,直叹气道:“还是你们这日子过得爽!不比我们这之前来的要好得多啊!羡慕死人了好吗?” “你说……县主又遇到案子了?你们刚刚又遇到了死人?”崔玹问了两句之后,忍不住开口感叹道:“这县主也不知道该说她命好,还是要说她命不好,怎么她一去哪儿,哪儿就有命案发生?” “这体质……嘿嘿……”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本来要说什么难听话的没说出来,毕竟旁边的谢沂温一脸冷漠地正瞪着他,他纵使有着许多的话,那也完全说不出了。 于是只笑着道:“我是想说,这体质很旺夫啊!” “若非是因为县主的夫君是大理寺少卿,正需要有这等命案来升官发财,估计县主也不会有这般运气吧?” 崔湘君被他这一番话说的给打动了! 她瞪大了眼睛。 “确实有些玄!而且……之前县主也没有这种体质啊!还不是自打谢大人当了少卿之后,一成了亲,县主就有这种体质了!哥哥说的确实有理,指不定再破几个案子,谢大人确实又能升官了。” “还不是那种靠着县马背景所得的官身,是实打实的政绩呢!” 崔玹:“……” 我瞎说的,你也信! 不过,可能他说的这话让谢沂温心底舒坦了,难得此时谢沂温并未开口为难于他。 崔玹如今对谢沂温略有几分应激反应,这谢沂温为人往日表面装得极好,实际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他可得罪不得。 “县主呢?”谢沂温站了大半天一直没说话,一开始就是找秦灼。 崔湘君立刻将秦灼的位置报告,谢沂温行礼之后,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的,就去找秦灼去了。 待谢沂温走了,崔湘君这才敢开口问自己的兄长。 “这谢沂温前来做什么了?” 崔玹沉默了下,而后摇头。“想不通。” “?” 崔湘君被自己兄长整得一头雾水。“什么想不通?你只告诉我谢沂温过来做什么就好了,有什么想不通的!” 崔玹叹了口气。 “他说他来送手炉的。所以,我想不通啊。” 崔湘君:“……就单纯送个手炉?” 崔玹:“我也这么问他啊。” 崔湘君:“那他怎么说?” 崔玹:“他说就是只是单纯送个手炉。” 崔湘君白了自己兄长一眼,神色带着嫌弃。 崔玹:“你那什么表情?” 崔湘君叹了口气。“你比一比人家谢大人,再瞧瞧你。你单身的原因总算找到了。” 崔玹:“???” 崔湘君:“切!大直男!一点都不懂情趣。真是瞧不出来这谢沂温表面上看着挺冷漠的,实际上却能对县主这么关心,这也难怪县主能对他另眼相看。他们这样的,才是真夫妻啊!你瞧瞧,这么冷的天,人家谢大人就能知道给县主送个手炉,有如此关心着县主身体的人在,官家与太后娘娘可算是能放心了。” “哥!你最好学着点儿!不然,我约莫着你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崔玹嗤之以鼻,伸手揪住崔湘君的领子,就将她提溜起来。 崔湘君:“????” 她的脚不能挨地了! …… 谢沂温忽然出现在秦灼的面前,把秦灼给吓了一跳。 秦灼:“你怎么来了?” 谢沂温一本正经地从怀中取出热乎乎的手炉递给她:“送这个。” 秦灼:“……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话虽然这么说,秦灼却毫不客气地把手炉接过来,喟叹地发出一道满意的叹息。 “冬天能永远有这温暖的手炉,这才叫幸福的生活啊!” 谢沂温眯眸看向她,“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秦灼:“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现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找证据,不过瞧着这目前的线索来看,凶手并不是多么有水准的人。案子很好破,处处都是漏洞,对方显然并不懂隐藏痕迹。” 谢沂温蹲下身子,与她一道看线索。 秦灼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有案子了?” 谢沂温缓缓道:“崔湘君已经把所有一切都讲了,我已经知道了案子的情况。你休息一下,我帮你看现场。” 秦灼这会儿还真有点儿冷,也确实想休息,握着手炉,冰冷的双手渐渐滋生出暖意。 冬季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清冷的天儿,让人一说话就容易哈出许多的气体。 刚刚坐在房间里,萧十与老管家也不知道点些炭火,冻得她确实有些彻骨的寒。 以后,若是冬天再有什么宴会之类的,她就不参与了。 这种天,若非是断案子,她可只想在自己的暖阁里好好地睡觉。 好在有有谢沂温到这儿,她就暂时可以安心地休息片刻,有手炉的感觉还真不错。 眼前这破案的工作,她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谢沂温,自己则窝到一旁取暖。 也就是谢沂温,若是换成了旁人,她就没那么轻松了。 便是旁人很用心,她也会担心对方对线索有所遗失,可谢沂温这人却是可以完全信任。 她与他一起共对几场案子,对于对方实力如何,心底有数。 谢沂温看现场,秦灼则找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瞧着。 厨房里的布置一如其他普通的厨房布置一样,不过这里有些不同的,就是外面放置了许多大缸。 因为萧十小姐喜欢吃鱼,这小厨房外头便有几口大缸里盛满了清水,放了许多条鱼。 如今水缸里还有多条清水鱼游来游去的。 谢沂温仔细地观察着案发现场。 据在此处做饭的伙计及厨子交代,姜厨子就是在这儿挑鱼的时候,忽然之间厨房里走了水,火星不知怎么的落到了他的身上,忽然就烧着了他的头发。而后也才一发不可收拾。 第168章 这一次,凶手的运气也太差了 从此处往外瞧,这就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水缸挑鱼的地方,离火星产生的炉灶,隔了一扇窗子,一个在屋子,一个在屋外。 便是只隔着一堵墙,也很难蹦溅而出,更别说会点燃一个厨子的头发。 另外…… 既然是水缸,水里的鱼还活着,水缸里也有水,为何姜厨子身上的火还是没有被浇灭? 水缸里的水,被人用过了之后,又是从什么时候从水变成了油? 如果是油,那么这油的来源之处又是何处? 只要有人行动,那必然会留下痕迹,这也是秦灼说的,对方的情况很容易就被发现的主要原因。 秦灼想的不错,痕迹确实很明显。 谢沂温一边检查着,一边很细节地搜寻着线索。 他有他自己一套搜寻的范围,从一处开始,自左向右,自前向后,自上而下,不管是任何一处缝隙,都能保证不会错漏。 而他这次检查的结果确实相当喜人。 很快就发现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物证。 谢沂温将物证取出,而后走到了秦灼的身边。“现在可还冷着?” 秦灼站起身,摇头。 “早不冷了。果然还是你给的手炉相当的好用。” 秦灼的话,令谢沂温不由得挑眉,他将目光看向她。 而后缓缓地开口道:“不冷就好。” 秦灼忽然笑了起来。“我倒是奇怪,你一个大理寺少卿都没事儿干了?就这么跑来找我,只为了给我送个手炉?还是说,有人将这里发生案件的事情告诉你了?难不成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谢沂温听出了几分不对劲的语气,他便立刻知晓约莫秦灼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他淡然道:“金嬷嬷有言,让我照顾好你。况且,如今我已然休沐,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给你送个手炉自是小事一桩。” 秦灼恍然大悟。 “原来是金嬷嬷的要求。你日后不必这么做的,金嬷嬷平日里说话可能会冲一些,你可别介意。” 她惯的自己家的仆人狂妄的不行,个个都想骑到县马的头上,她自己是知晓的。 她自己能忍的事情,金嬷嬷和白鹰那般的性格还是忍不了的。 可自己仆人们若是犯了错,那终究还是要让她来帮忙说上几句不是的。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摇了摇头:“无妨,我不介意。她们这毕竟都是为了你好,只要是为了县主好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不过举手之劳。” 这话说的…… 秦灼怔愣了下,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他的身上,此时心底隐隐约约地有点不是那么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这眼前的谢沂温说话另有意思一般。 秦灼倒也没多想。 毕竟,她已然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了谢沂温听,他们二人如今这种相处方式倒是极好的。 “这些物证,应该足够来指证凶手了。” 说着,谢沂温便将刚刚收集到的物证递到了秦灼的面前。“好在案件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而且还发展得很快,如今在王府中做事的人,也一个都没少,这才能让案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破掉。不然……这些物证应该很快就会有人销毁。” 秦灼点头。 “凶手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就有筹谋出相对万全的计策。若非凶手遇到了我,怕是这事儿就已经让他成了。” 这一次犯案的凶手,目的是为了让姜厨子以意外之死结案。 若是秦灼不在,在场的贵女们多数为了名声都会闭口不言。 而此处举行诗社的萧十小姐及背后的安庆王府也定然会为了掩盖这一次的凶杀事件,将此次的死人当作是一次意外身故。 可以说,正是秦灼的到来,彻底地将凶手的计划给打乱,这才没有让死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谢沂温点头。 “大家族中间,皇室中人这样极其要面子的府邸,若是出了命案,一般不会报官,往往能私了的话就会私了。若是你不来,没有亲眼所见,又没有给萧十小姐以压力,怕是他们已然花了银子,然后让姜夫人将姜厨子给接回去,草草埋葬了事了。” 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而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这中间是真的有一些冤屈的,怕是也会因为尸骨被尽快地埋入土中,而最后什么也没。 “所以说,这一次,凶手的运气也太差了。”秦灼笑了笑。 很快,她的目光犀利,眼神中盛满了坚定的光。 “那我们……就一起把凶手找出来,替死者鸣冤吧!” 谢沂温跟在她身边,听到她这般开口,顿时抿唇轻笑道:“好。” …… 王府众人此时都在等着结果。 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说起这县主破案的水准来。 一时议论纷纷,紧张不已。 “刚刚县主都问了什么话啊?你们都回答了什么?有没有觉得这县主相当的可怕,好像一眼能把人的心都给看穿似的。” “有啊!有啊!县主问了我几件事,我都回答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而且有的时间我给说错了,县主竟然能立刻说出不对来,那会儿简直把我给吓死了!感觉好像这平阳县主明明人不大,那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咱们府里的这些个小事,她也全清楚……” “听说县主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这次把咱们集中起来,就是要为了把凶手给找出来。难不成……姜厨子真是被人给下了毒手?” “嘘——这不明摆着的?那几口水缸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变成了油了?大家谁也不是眼盲心瞎的,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中间的问题来!有些人也知道点儿内情,不过如今不想说出来,怕得罪人罢了。” “我觉得还是得把凶手给揪出才行,不然……咱们这王府里还真住进来一个凶手,那日后大伙儿不得全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啊!” “说的对!就得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找出来,你说杀人就杀人吧,居然用放火的,那姜厨子被火烧死的时候样子也太惨了啊……真是可怕的很!” “行了,别说话了!县主来了!” 第169章 少女情怀哪里懂人世污浊 萧十小姐领着管家在一旁观看。 萧十小姐:“她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凶手?” 老管家:“定然是可以的。如果不能,应该早就放弃了。” 萧十小姐嘟起了红唇,目光落在谢沂温的身上,眉头紧锁。“平阳找夫君的眼光倒是不错。谢沂温瞧着一表人才不说,还对她如此关心,真是往日里少见得紧。” 谢沂温确实是长得极好,而且整个人的气质一点都不锋芒。 他属于站于人群中就能让众人瞧出他的与众不同来,却又不显山不露水,始终看着挺俊美帅气的那种。 “我就没见过谁家的夫君能这么大冷的天,眼巴巴地跑过来给人送手炉的。” “他还是堂堂的大理寺少卿的,这种行为确实令人少见得紧。” 老管家挑眉。“这挺正常的。平阳县主那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萧十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老管家:“县主她为了谢少卿做了许多事,不是传她为了追求谢少卿,几乎连自己的面子什么的都不要了么?她是付出到位了,这才有了回应。” 萧十小姐睁大了眼睛,目光看向了老管家:“你这话竟还真有几分道理。” 老管家倒没再多说什么,那边的秦灼与谢沂温已然出现在院中,立于众仆婢之前。 秦灼才一站定,仆婢众人中间就已经开始闹哄哄个不停。 不知有谁此时扬声道:“县主,这一回案子破的怎么样?我们都陪你折腾了几个时辰了,不知县主这凶手找到了没?” 秦灼唇角微勾,抬起了眼皮,缓缓着道:“凶手……自然是找到了。” “不过在将凶手暴露在你们面前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故事? 众人心思微动,只觉县主出手奇怪,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入赘的男人,在娶了娇妻之后,得到了岳父大人的扶持,从而一飞冲天,成了所有人眼中羡慕的乘龙快婿的故事。” 仆婢们面面相觑。 这什么故事? 乘龙快婿?入赘?岳父大人?这种事情似乎挺常见的吧? “话说,曾经有名男子,他一事无成,自小就是个混账一样的街井之徒,为人暴躁,性格相当的不好。可这样的人却深得深闺中女儿家们的喜欢。女儿们认为这样的男子颇有气概,再加上话本里描述的江湖故事,这女儿家们很容易就会对这般的街井之徒倾心。” “只要给这些人一丁点儿的机会,他们就能得到女儿家们的芳心。这中间就有个姓鹿的姑娘因为这种情怀上了当。” “她以为她自己遇到的是盖世英豪,却不知道这种人只会混迹市井,除了一张嘴之外,毫无能力。可少女情怀哪里懂人世污浊,待她看上了,那便就想着嫁了。” “女子的父亲一直对女子各种宠溺,自小到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自然,好容易女儿有了心上人,他便是觉得这男子有些不怎么靠谱,却还是想着只要女儿能好,那么一切都不重要的念头,在女儿的极力要求下,让他二人成了婚。” “成婚之后,男子还是有过一段时间好的。” “可惜他读书读不成,习武习不得,干什么营生都喜半途而废,毫无本事。鹿姑娘就此渐渐失望,可她却还不能将这些话说给爹听。毕竟,男人是她自己选的,那他是好是坏,到底是自己得承担这一切。” “最终……她也承担了。这男人就是个废物,她也已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要做出改变太难了。于是,她只能将家传的一道手艺教给了这男子。” 秦灼的故事讲到这儿,已经有人心思不明,心也跟着动了。 在秦灼说到这儿,便立刻有人微微扬声道:“说的这个人,就是咱们府里的那位姜厨子吧?” 姜厨子? 萧十小姐一脸懵! 这姜厨子一脸老实人的样儿,做得一手好鱼,也瞧着可不像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吧? 这些人怎么会把这种刻板的印象放在姜厨子身上的? 萧十小姐对此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显然仆人们眼中的姜厨子与她另有不同。 他们直接继续阴阳怪气地笑着闹着,打断了秦灼的讲故事时间。 “这姜厨子可与县主讲的故事的主人公一模一样呢!” “哈哈!谁说不是呢!他当年若非是娶了鹿小姐,哪儿能有他现在这样的体面?” “鹿小姐可了不得!不仅仅将家传的做鱼手法教会他,更为了给他练这水平,她每天都前往码头捕鱼。捕回来的鱼,一大半都给他糟蹋了,剩下的就卖了换银钱。” “说起这个来,我也记得这鹿小姐。她确实很有水准,那做的鱼更好吃!可惜了。” “啊?为何可惜?”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句可惜了,顿时引发了其他人的询问。 他们似乎对于这种情况,有些不能理解。 “这鹿小姐得父亲的宠爱,又找到了如意郎君,更还能旺夫帮衬,可是其他的女子所做不到的。这确实是他人比不了的本事呢!” “好像有几分道理。不过……关键是鹿小姐把姜厨子给教育出来之后,她没得什么好处啊!” “这话怎么说?” “这姜厨子本就是个混账货,一开始从来都没有过妻子,所以刚刚成亲那会儿还像那么回事儿,可后来学成了本事,时间长了之后,他就对鹿小姐不好了。经常是非打即骂的,而且还在外头养了外室。” “他有外室?” “那可不是!他被外面的女人给挑唆着,回到家里就对鹿小姐动手,就为了把家里的银钱给骗子。只后来那外面的女人把他的钱全都给卷走跟着别人跑了,他才气得又操持起了旧业,就在码头上跟着鹿小姐卖鱼。” “也就刚刚那个时候,他就被咱们萧十小姐给请了回来做鱼。这事儿也不稀奇,多数人只要乐意打听,多的是有人有证据的。” 第170章 走到了窗外,忽然他的身上起了星星火点 众人唏嘘不已。 此时好像有些明白秦灼为何讲起这个故事来。 故事的原型人物竟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才被火给烧死了的姜厨子。 萧十小姐越听越是脸色一白。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聪明无比,做事雷厉风行,深得仆婢们敬仰,管家之责落到她的身上,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却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 仆婢们的行为哪里像是对她很敬仰的?不看她笑话才怪! 分明一个接着一个的,只是在看她的热闹而已。 他们早就知道这中间的真相,却从来没人向她说明过。 这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 萧十小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而秦灼听到众人这么说,却是笑了起来。 “看来,大家都明白我讲的这个故事影射的是谁了。不错,确实是死者姜厨子。” 秦灼眯眸,目光微微泛起了冷意,语气透着阴森彻骨的凉意。 “姜厨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知道,可萧十小姐不知道,这整个安庆王府的上面的人都不知道。所以……这样的人便窝在此处作威作福。” 萧十小姐听到此处,咬住了下嘴唇,郁闷地将目光看向了秦灼。 这人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 而她竟也是倒霉,倒是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留给了秦灼,让她自己好没趣! 秦灼:“十小姐心地善良,做事有分寸,也不枉私。她是个极好的人,可却无法阻挡旁人对她的欺骗。” 咦? 居然是赞美她的话!而不是骂她的! 萧十小姐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秦灼,一时颇感怪异。 秦灼继续道:“这姜厨子对上一张脸,对下一张脸。只把旁人当成是笑话一般对待,自然开罪了人也不自知,这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这一日,天晴日晏,一片祥和。十小姐设下诗社宴席,令众贵女开宴品鱼。姜厨子一如既往地在小厨房里做鱼。” “他做鱼时,只有切鱼片鱼能让旁人瞧,可在真正入锅之后调味一系列活儿计,却是相当的谨慎,能不让旁人看就不让旁人看。如此自然能避免有心人的偷学。” “他也相当的成功,整个王府能替代他这个位置的人完全没有。而普通的学徒光是想要用鱼练自己的刀工,都是想都不能想的。” “万事开头难,其实难的也不过就是这杀鱼片鱼的刀工。没有好的刀工,所有的一切就无从谈起。” 仆婢们互相对视,秦灼说到此处,不少人心中极为赞同。 仿佛自己的心意在此时得到了具象化的展示。 他们以往说不出的,在此时都被秦灼给描述出来了。 “姜厨子将小厨房的门关上,开始做鱼。” “姜厨子做鱼的时候有个习惯,总是先把其他的细节都铺垫完成,配菜也好、配料也罢,他都会先行处理,待这些都安排完成,才会最后去水缸处取鱼,然后起锅烧油。” 说到这些细节和习惯之时,众人都不由得看向秦灼。 所有人都震惊于县主的能力,她似乎……什么都知道啊! 刚刚描述的画面,仿佛是县主亲眼所见一般,可他们听着这话,却很清楚地知道县主所言并不是瞎说。 因为他们往见到的画面就是如此,丝毫不差。 姜厨子做鱼之时,也确实如同县主所说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也真是诡异了! 县主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在审问,从来都没有离开屋子里半步,这些信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一时在场曾经被问过的仆婢们都心惊胆战,只觉得自己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身边站着的人给出卖了,又开始回想着他们自己到底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谎话,再被眼前的县主给不知不觉地抓到了把柄。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可怕。 平阳县主表现的,远远比她往日所呈现的那种状态要迷惑得多。 “姜厨子以为他这一回做鱼与以往一样万无一失,毕竟这种事情,他做过太多遍,而且从来都没有出过一丁点儿的错,这一回,他也一样这么认为。” “可偏偏,就是他往日的习惯,在今日给了他一次重击。” 秦灼挑眉,目光深邃,逐渐加重的语气令在场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们似乎在一瞬间就被秦灼给代入到了那个场景。 那一具躺在地上的焦尸还死气沉沉地躺在原地,空气中类似的烤肉味道久散不去,令人心底生起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小厨房的砖瓦,门口还有水渍,可接下来的几日,他们这些人却大概率是不敢再靠近去做事了。 最应该怕的是担心他们自己也会跟姜厨子一样死于非命。 就在此时,秦灼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将在场的众人给引了回来。 他们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秦灼。 那一个明媚容颜的女子,手捧着暖炉,目光坚韧,神色淡然,身姿挺拔,却又莫名弱柳扶风,纤腰款款。 谢沂温也在看秦灼。 随着她的语气起伏,他的心也跟着不停地上下浮动。 明明是他已经从细节推理可知的细节,却不如眼前女子的几句话来得动人。 “他照样做完了之前的准备工作,去外面的水缸处取鱼。活鱼需要现杀现做,方能美味。火上烧着水,见水已然烧开,他便准备去水缸处取鱼。” “只刚刚走到了窗外,忽然他的身上起了星星火点!火点飞快地燃烧起来,而最先烧着的是他的头发。” “当时小厨房里所在的几个人见此场景,不由得尖叫出声。他们大喊姜厨子,你身上着火了!而刘唐也在小厨房里,他也急忙喊了起来。他喊的是……快用窗户外养鱼的水缸,那里的水能灭火!” 这就是案发时候的场景啊! 此时被秦灼给还原的完全一致,丝毫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完全没有乱套。 太神了! 不过…… 有人注意到秦灼重点提到了刘唐,还有刘唐喊的这句话。 细思极恐! 他为何在那时候喊的是用水缸里的水灭火? 众人不由将目光转向刘唐,却见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神色凶狠,目光阴冷地正看着秦灼。 第171章 县主乃我妻,与我同心同德 刘唐被旁人注视着,他也不生气,只平静地咧嘴一笑,而后缓缓着道:“不错,这话确实是我说的。不过……在那时候起火的第一时间,我做出这般提醒,应该没什么错吧?” 秦灼点头。“确实没什么错。” 刘唐笑意更深了,却不想秦灼又很快补充了句。 “只是这话却说的过于冷静,而且是长句,一般人不会这么说。” 众人一愣。 什么意思? 秦灼注意到刘唐脸色一变,她却咧嘴笑了下,解释道:“若是发生了很急很急的事情,一般人是会很少说出这么一连串的话的。” “快用窗户外养鱼的水缸,那里的水能灭火!刘唐,你不觉得这话太长了么?如果真是很紧急的状况,而且还来不及的话,众人应该说的是……” “水!快用水灭火!” “或者说,水缸!水缸!外面有水缸!” “可像是你一般说出一连串的长句式的话,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不仅仅如此,你这句话中还是特指。” “你特别指出了窗户外,还有养鱼的水缸……要用它来灭火。” “刘唐,你自己意识到了没有?你其实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暴露了自己。” 刘唐张了张嘴。 他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眼前的县主年轻,就算是会破案,也绝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能有所收获。 而且……她也只是问问口供而已,能问出什么来! 当时在现场的所有人,他们根本也很难找到他身上哪里不对,哪里就有那么明白的线索能让他们发现? “县主,这话我确实说过,我只是习惯了说长句,而且……这话也不能代表什么吧?难不成,县主是觉得这一次的人是我杀的?” “县主,杀人可是要讲证据的。” 刘唐这般表现令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此时不由得往旁边退了退,尽量不与他站到一起。 刚刚还跟着他的两个与他关系不错的人,此时将目光看向刘唐,目光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谨慎。 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狂妄,他们显得比之前要冷静得多。 其中一个直接就开口了。 “刘头儿,你不是真的杀人了吧?” “你做别的可以,杀人却不行!” “就是啊!杀人这种事情太可怕了!我们跟着你干什么都行,但是杀人……这这可太害怕了……你可别拿兄弟们开玩笑!” 刘唐没吭声,只用依旧冰冷的目光盯着秦灼。 大概此时被身边的人吵得有些烦了,他冷哼了一声,一个转身瞪向他们。 “闭嘴!” 几个人顿时不敢出声了。 秦灼挑眉,淡然地看着刘唐。 “你应该有想过这一天的。你如果不认罪,认罪的便是其他人。虽然姜厨子罪有应得,可到底……他的错不应该以这种形式来惩罚。” 刘唐冷笑。 “县主,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而后,他拱手向着秦灼身旁站着的谢沂温行礼道:“这位应该就是大理寺谢少卿!少卿大人,您不比平阳县主,可是掌管刑狱的一方人物。应该不会任由一名女子在这儿大放厥词,胡言乱语吧?” 谢沂温的脸色一沉。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待他正要开口的,已经有崔湘君抢着话头继续了。 “放屁!什么叫胡言乱语,大放厥词?你这样才是!你再敢说平阳一句闲话,我把你的牙齿给拔了!” “快瞧瞧!这就是这帮贵女们的真实嘴脸,可不得吓死我了!”刘唐冷笑。“我说,你们个个都是能人,哪个都出身尊贵,高高在上。想把死的说成活的,还想将杀人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我这么一个普通人哪里就能翻得了身?” “你!”崔湘君气极。 这个刘唐狡猾至极! 故意拿身份说事,只想博取周围不明是非的人的同情。 旁人想断案,还得先分个立场,站了队,自然就会仇视谋其政的当位者。 如此,平阳说什么,这人都会说她是以势压人,故意泼脏水。 崔湘君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大人!你难道还能容许女子在这儿瞎说一气,倒行逆施,祸乱纲常?”刘唐扬高了声音,几句话又想把谢沂温给拉下水。 萧十小姐及老管家在一旁看着,虽然还不知真相如何,可只瞧着这刘唐嚣张的模样,也着实确实是相当的气人。 尤其是这刘唐说的女子倒行逆施,祸乱纲常的话,言谈之间,分明对女子相当的鄙视,已然是相当过分,令人不耻。 萧十小姐的脸上相当的无光! 这些杀人的杀人,骂人的骂人的……可都是她挑选的奴仆啊! 谢沂温一直没理会刘唐的叫嚣。 可这刘唐却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谢沂温。 他所行也很简单,就是拿男女说事,还要专戳人的弱点。 “谢大人,都说你是被权势给逼迫的,这才娶了这么一个泼辣,不守妇道的贵女。您真是委屈了!” 刘唐向着谢沂温弯腰行礼,大义凛然。“可是谢大人却应该挺直胸膛,做好一方天地!不能让女人压您一头,在这儿她断什么案子,还敢没有证据就给人瞎安罪名,简直天理不容啊!谢大人,您不能当缩头乌龟了!” 这一番话说的,若是个男人也确实要被激得立刻站起来。 在一起是谢氏三郎,那曾经也是个容颜倾世,才华惊人的天赋之子。却生生地被权贵逼成了县马,给县主当牛做马。 若他心底有恨,便立刻会应声行事。 至少……趁机夺了平阳县主的势和权才是。 只是此时任由刘唐说的天花乱坠,谢沂温只闷不作声。 秦灼眉头紧锁,她都不忍心看着谢沂温受此耻辱,被人为难。 直到刘唐累得稍稍歇了歇,声音都有些哑了之时,谢沂温这才缓缓开口。 “县主乃我妻,与我同心同德。我确实不能当缩头乌龟!来人,将刘唐掌嘴五十,行棍二十,以儆效尤!” 第172章 鹿氏,你可承认自己杀人一事? “你!”刘唐震惊了! 谢沂温这话才说完,早就在一旁已经按耐不住的长烟,径直上前,抓住刘唐,就是狠狠地抽了他十个大嘴巴子! 正还要继续的,秦灼看得眼皮直跳,忙道:“先不继续了。这接下来还得继续说案子的,你把人打坏了,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的,我还怎么断案。” 谢沂温哦了一声,摆了摆手,让长烟退下。 “县主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萧十小姐:“……” 崔湘君:“此乃真君子!” 崔玹冷嗤了一声。“倒惯会使手段哄县主开心!” 谢沂温眯眸,眼底寒霜密布,周身似冷风阵阵,令看向他的人不由得一阵哆嗦,瞬间不敢言语。 这才是真正的大理寺少卿该有的气势。 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他。只当他立于县主身后,不言不语亦不发作,是个没脾性,如同名花一般的只看没用之物,却不想…… 实则他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县主还跟人讲理。 他上来就是又扇巴掌,又刑杖的,真真是不好惹啊! 不过……似乎也能理解。 虽是大理寺狱丞出身,却也证明了他本人素来见惯血腥之事,关于刑罚与执行,应该没有比他更多的了。 谢沂温这一手一出,也着实令安庆王府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还嚣张和不服管的下人们此时一个个都好像眼神清澈了许多。 看向平阳县主的目光于此时多了不少尊重。 老管家眼皮子一跳,心思浮动。 而萧十小姐虽然有些不满,可却又不知该不满什么,倒也多余的话没说。 谢沂温则对于此时的气氛感觉很满意。 转身注意到秦灼似乎在发怔,谢沂温压低了声音,温柔着道:“你可好些了?” 秦灼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 而后注意到其他人都在看着他俩,她轻咳一声道:“我们继续说案子。” 谢沂温:“好。” 而后,他便不再言语,只又往后退了一步,像个士兵一样的站在秦灼身后。 秦灼注意到在场的众人在谢沂温没有出手之前,似乎还有些不大好相处,现在一个个的神色都充满了敬意,已然不是刚刚的那副模样。 她感叹了下。 果然……熊孩子还是需要挨顿父母的打,才能学会乖巧地坐下来谈。 秦灼将目光看向刘唐,她缓缓着道:“虽然你冲动易怒,可到底心思缜密,行动力迅速。你这样的人,若是将你放在衙门里,定然也会是个破案的好手,极不错的一个正义勇敢之人。” 刘唐瞅了一眼谢沂温。 放入衙门里? 跟你相公在一起?呵呵!那还是算了。 秦灼叹了口气:“我刚刚所说的,只是前情,后面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却是真正的令人惋惜。” 刘唐心中这一刻才忽然之间多出了些许的紧张。 他将目光看向秦灼,咬了咬牙道:“你又想瞎说什么?你又想把谁牵扯进来?” 刘唐的紧张及突然改变的脸色,令所有人于此时都意识到不对劲。 可他们却并不清楚他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只约摸着,他似乎在恐惧着刚刚秦灼所说的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到底是什么? 秦灼浅浅勾唇,目光坦然。 “不是我想把谁牵扯进来,而是……这个人一直身在局中。” 刘唐咬了咬牙,“秦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真的你想要认罪之人,找我就行!我死不足惜!” 秦灼摇摇头。 “该是你的错的,我绝不饶恕。不该是你的错的,我也不会错判。刘唐,你极力想要保护这人,却选择了一个很不合适的方式,最终反而将你们二人送入深渊。” 刘唐怒视着秦灼,“你闭嘴!你闭嘴!” 谢沂温将冰冷的目光看向刘唐。 刘唐心底一个咯噔。 他此时也狠狠地咬牙,怒目而视谢沂温。 可心中约莫是已经有所感应。 他阻止不了这一切的。 他可以改变周遭,却改变不了所有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他一样能理解一个破碎的人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的。 “请鹿娘子前来。”谢沂温缓缓着道。 长烟点头,立刻转身出了院门,前往码头接人。 秦灼歪头,探了探身子,而后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谢沂温轻嗯了声。 “刚刚还有些怀疑,现在可以全然确信。正是鹿娘子。” 秦灼笑了。“你倒是够了解我,也够了解案情。” 谢沂温没回答,只是面对着秦灼之时,语气依旧温柔。 萧十小姐站在廊道下,感觉这场面有些不怎么够看。 这谢沂温,真真是两副面孔! 如何能做到收放自如,如此淡然的? 在面对着秦灼时,表情柔和,语气低微,几乎过于宠溺,仿若秦灼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没什么制约。可在面对秦灼以外的人之时,他却又是铁面无私,冷若冰霜,更狠的还要动用私刑。 啧啧啧! 真是一对狗男女。 哼! 萧十小姐说不出心底此时是一种什么心态,只有些许烦躁。亦不知该是自己多一些情绪,还是就这般忍耐了去。 没多久,长烟归来,身后便跟着带了一位身穿白色丧服的貌美女子。 这女子相当好看,眉眼之间却显沧桑与苦难,整个人略微苦相,显得我见犹怜。 她神色并不慌张,跟随着长烟到了人前。 长烟一一介绍,她则一一行礼。 见过了谢沂温,又向着秦灼行礼。 长烟退下,那女子也依旧亭亭玉立,盛开如海棠。只若是眉间的愁苦消去,那定然是绝色佳人。 “见过县主。” 秦灼点头,她单刀直入,毫不留情地问道:“你可是鹿氏?” “民妇鹿氏,家住斜阳码头十四号胡同。”鹿娘子低垂眉眼,平静答道。 秦灼看向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前来?” 鹿娘子思考了下,缓缓回答:“是为了姜厨子。” 秦灼心头一跳,她很快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二人对视了一眼,她这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鹿氏,你可承认自己杀人一事?” 第173章 巧舌如簧的俊俏儿郎遇上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 此话一出,四周皆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充满疑惑。 萧十小姐更是第一时间出声反驳:“她?怎么可能会是她杀的?” “她不过就是一名弱女子,眼瞧着毫无本事,如何能杀得了人?” “更重要的是,姜厨子被火烧死之时,我们亲眼所见,她也远在码头,根本人就不在现场!怎么可能是她?” 萧十小姐眉头紧锁,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 “你这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秦灼挑眉,看着萧十小姐,而后摇了摇头,她只微笑着道:“这一切得让鹿氏来回答。” “鹿氏,这罪你可认?”秦灼定定地看着她。 鹿娘子没吭声,她抬头看了秦灼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笑意清浅,带点说不上来的暖意,连带着她的周边于此时都变得如沐春风般舒心。 她的笑很容易带动旁人,令他人共情。 鹿娘子看向秦灼,她刚刚想开口,一旁的刘唐就直接插嘴了。 “她不可能认罪!县主,这姜厨子是我杀的!他是我烧死的!与任何人无关!” 秦灼挑眉看向他。 “你刚刚不是还说人不是你杀的,与你无关?如何此时便认了?” 刘唐梗着脖子,目光冷硬。 他径直道:“县主与谢少卿断案如神,我既然早晚要被抓,倒不如直接开口认下!人就是我杀的,你们也别再牵连他人,直接带我走便是。” “老子家中只有一位老娘,可我却有一干不错的兄弟。他们会乐意帮我照看的!” “我没什么牵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县主不如将我抓了去,要杀要剐随便!” 秦灼抬起眼皮看向他。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比之那些没良心之辈,不知强了多少!只是可惜了!” 说着,秦灼摇了摇头。 “可惜,鹿娘子早些年间遇到的人不是你。” “又可惜,你这样做依旧救不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是你做的事,你强应下,依旧与你无关。” “我说的是不是,鹿娘子?” 鹿娘子抬起头,神色平静。 她看向秦灼,眼神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迟疑,更没有恼怒,她只是很自然地开口道:“县主已然将这案子看清楚了?” 秦灼缓缓点头。“嗯。” 鹿娘子哦了声,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案子做下了,就早晚会被扒出来,面见天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样也好……总不至于,我爹一直死不瞑目,而我也要在黑暗的地狱苟活至老。” 秦灼眯眸,看向她:“你愿意讲一讲你的故事么?本来我想讲的,可我觉得你这个当事人的说更有力度。” 谢沂温几步走到了鹿娘子的身边,将一只绣囊放在她的面前,还有绣囊上割破的洞,以及……那与洞一般大小的一点破损之处。 鹿娘子呆了下,她抬起眉眼,看向了秦灼:“你就是凭借这个找到我是凶手的?” 秦灼:“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秦灼又补充着道:“这绣囊是证据,可以锁定你是嫌疑人。而真正找到你是凶手的,其实就在现场的这些仆婢们的口供中。” 口供? 众仆婢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互相注视着,都想问问对方,到底是谁说出来的答案。 “这是谁说的?”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结果换回来的是一张张迷茫的脸。“我没说!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鹿娘子,如何能知道她跟这案子有关系?”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说鹿娘子替夫还债,而且帮姜厨子学得好手艺,又扶持他成为如今有名的厨子,相当的贤惠吗?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去怀疑这鹿娘子的一片心?” “确实如此!我们个个都佩服鹿娘子为人,要说出来,那也是该说好话的,谁会不长眼的说什么胡话,认为鹿娘子是什么凶手?” 秦灼静静地听着下人们议论。 萧十娘子与老管家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影响到,心中感觉有相当大的疑惑不能解答。 秦灼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的确没有一个人直说,鹿娘子的为人的确不错,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对我说的。只是……这些都是表面。” “我断案之人,听话不可能只听外人如何说,更重要的是……这每一句话中的另外一道声音。那道声音才是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众人沉默了下来,一时不能理解秦灼所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湘君不由得听得心急。 她直接上前挽住了秦灼的胳膊。 “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好了!也让我与青青同开眼,日后我们也想学断案子的时候,也能得到答案。” 秦灼缓缓点头。“鹿娘子本人确实人品极佳,为人孝顺,诚实厚道,被所有人称赞并喜欢。” “可女子这一辈子的幸运一个是出身的家庭,另外就是嫁过去的夫家。嫁人如同换运,赌的是对方是否可靠,而婚后这命是好是坏,全系于一人之身。” “鹿娘子前半生幸福美满,以至于她遇人不淑,识人不清,选择了一个极其不可靠的花言巧语之人。” “姜厨子原来是街上的混混,家中父母早亡,更无人教导,不过却长了一副好皮相,又因为混迹街市,学了个油嘴滑舌,四处诓骗年轻未婚之女子,而也多有女子上当,最终被骗得未婚先孕,草草嫁人的下场。”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鹿娘子便结识了姜厨子。巧舌如簧的俊俏儿郎遇上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自然鹿娘子便被欺骗到手。之后,硬是逼得鹿娘子的父亲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 “姜厨子若说不喜欢鹿娘子,那倒也未必。只是这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那就又很难说了。可鹿娘子却心心念念地望夫成龙,替姜厨子做了许多事。” 说到此处,鹿氏不为所动,她神情颇为淡漠。 似乎对于姜厨子的一切都已看淡,并无任何过多的情绪。 这就……很反常。 众人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鹿娘子如此平静,反而说明,她对夫君根本毫无情意。 第174章 纯坏禀性的人渣,用畜生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所有人都认为鹿娘子是个好人,可好人的结果是悲惨的。从一开始她认识了姜厨子这么一个混账,就已然决定了悲剧。” “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姜厨子暴露出自己品行,开始对鹿娘子动手那一刻吧。如果我没猜错,姜厨子一开始喝醉了酒才会失态动手打人,可鹿娘子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却并无任何的抵抗,所以……对方开始变本加厉。” “对鹿娘子从酒后殴打,到后来变成了正常时间情绪不好了,也会开始殴打。鹿娘子浑身是伤,忍无可忍,却还是忍住了。” 众人听的心惊胆战。 可也有人神色之间带着些许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似……这打人似乎本身也没什么不对劲的,毕竟天底下打老婆的多了去了。 女人不听话,那就得打。 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若是媳妇儿不教好,那不得跑出去偷人啊! 不少男人心中就这么想的,打媳妇就跟训儿子一样,只是一个当着众人的面该教育,一个……则隐藏在婚姻之后、床第之间,被人瞧不见而已。 可这原本被约定成俗的一种行事,为何在此时被秦灼县主讲出来,竟然令他们感觉到惊恐? 秦灼眼神悲凉,目光沉痛地看着鹿娘子手背上和手腕处的些许青紫痕迹。 她缓缓开口道:“一朵贵气的花,就这么凋谢了。” “鹿娘子本该幸福美满,嫁与人品好的夫君一生不受此苦,最后却沦落至此,令人惋惜。我说的是不是?鹿娘子?” 鹿娘子缓缓抬头,面若死灰,神色淡漠。 眼神中透露的死意毫不隐藏。 她淡淡着道:“说那么多做什么。有些事情,我早忘了。” 说着,她轻轻抬手,将耳旁的发丝拨至耳后,袖口就此落下,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片青紫色,触目惊心地留在她白嫩的肌肤上。 鹿娘子注意到旁人的眼神,也意识到她自己的行为暴露了冰山一角,于是歉然一笑,将手臂上的衣服放下。 而后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粉饰太平,一如往日,她被打之后,总很快就爬起,装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尽可能的维持体面。 可笑容过后,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一角,秦灼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完全掩盖不住的一处讽刺意味和……不堪。 秦灼叹了口气。 “那你父亲呢?” 鹿娘子听到这个词,原本还算冷静的神色,倏地一变。 眼底的愤恨,在此时完全藏不住。 秦灼眯眸。“听闻你的父亲死于一场大火。” “而且是在你一次被打得遍体鳞伤,腿也被打折,差点儿命都没了的那回。也是你第一次回了娘家,去找你父亲。” “你父亲本来想要帮着你出气,顺便让你和离,与姜厨子一刀两断的,这事儿闹得挺大,姜厨子当场向你和你父亲下跪,你又一次心软,原谅了他。” “之后的第三天左右,你父亲便因为家中失火,莫名行走不便,而被大火活活烧死。” 鹿娘子闭上眼。 眼前似乎还有凄厉的惨叫声,皮肉烧焦之味,还有……那双满含不甘的眼神。 她自那日起便无法入眠。 日日夜夜心中痛苦,天天只想着要将所有的一切都了断! 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再不能逍遥! 可她求告无门,左右邻里亦都不屑于帮她,或者……只恨她往日所为。 她也不能怨,也不能恨。 自酿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吃! “你父亲的死……应该是姜厨子所做的。我从仆婢们的只言片语中所知,他自你父亲死后,便霸了你家的所有家产。毕竟……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父亲死了之后,你与母亲相依为命。没多久,母亲也过世,于是便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你家的所有财产便成了姜厨子的。” “他又因着你那般努力地教导,学会了做鱼的本事,一跃而成为这一片极其出名的做鱼人才。” 这一席话听得人愤恨莫名。 萧十小姐及崔湘君等人气炸了快。 原本那般令人钦羡的一切,却成了一家人最快的夺命符! 这鹿娘子表面上是人人称赞的贤惠娘子,实则背后却是这么一桩被人欺辱的官司! 姜厨子简直比人渣还要人渣! 崔湘君咬紧了牙关,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冷意。 “这人渣!若是被本小姐遇到,一定早早地杀了他!” 谢满青则是将目光看向了鹿娘子,而后若有所思。 此时,鹿娘子缓缓开口,声音中总算是有些许的悲凉。 “确实是我的错。我害了我的父亲,也是我引狼入室,毁了一切。所以……县主,你觉得姜厨子此人,该不该死?” 秦灼未曾回应的,便听得不远处有人截断了话头,接了去。 “不!不是你的错!鹿娘子,你没有错!你明明是个受害人,你为何要说是你的错?”刘唐骤然出声,声音急切不安。 他看向了鹿娘子,语气中藏不住的关心。 “鹿娘子,你是个好人!这种种非你所愿,你不该认下的!” 鹿娘子叹了口气。 柔弱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决绝。 她笑了起来,如花颜色令人感同身受,如沐春风。 她确实长得极其好看,也令众人有些许说不出来的温暖。 这样的女子如今还能有这般风情,却难以想象她年轻时候有多好看。便是不嫁得姜厨子,也得觅得如意郎君。 倒也难怪刘唐见她一面之后,便自此念念不忘。 “刘公子,多谢你帮忙。是我……连累你了。不过好在一切的证据都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鹿娘子继续笑着,缓缓地道:“我已是个不祥之人,将死之人,此身之处不值一提,不能再牵连于公子。” 鹿娘子眯眸,神色依旧温柔。 可这温柔却与之前不大一样,总似乎带着几分杀气,让人心生恐惧。 鹿娘子:“是我杀了姜厨子。他这人呢,就是个纯坏秉性的人渣,用畜生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我杀他,情理之中,无可厚非,我愿认罪!” 第175章 他死了才是大快人心!这是大喜事啊! 鹿娘子将目光看向秦灼。 “县主不愧是巡按使,仅仅凭借着那么些简单的口供,就能得出这么多的线索,更能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的八九不离十,也令人佩服。” 秦灼一脸惭愧。“没什么好佩服的,只是你……可惜了。” 秦灼眉头微皱,心中确实感慨万千。 “那样的人渣不值得你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鹿娘子惨笑了下。“确实是不值得。只是……我了解的太晚了。晚到一切都无可挽回。” “人生若是可以重来,就停留在我遇到他的前一刻,我的人生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她心痛难当。 为自己,也为家人。 若非是因为她,一切都不会是如今这模样。 “我恨只恨,本应该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却连累了我的父母。若是我做的不好,只惩罚我一人便罢了。我是这样单纯地认为的,却不想,原来并非如此。” “我嫁错一人,毁了我一家。父亲为了给我撑腰,被他嫉恨上,只因我提了一句和离,就换来那个畜生夜晚偷入我家,将我父亲捆绑,又放了把火,活生生将我父亲烧死。” “我母亲病重,他看都不看一眼,将她放在冰冷的雪天里,冻得只剩下一口气。” “母亲强撑到最后,只为了等我捕鱼回家后咽气。她最后咽下了这口气,在临死之前,只让我快逃。” 鹿娘子轻笑出声,语气满是森冷的恐怖。 “我逃什么?又能逃到哪儿去?” “况且……我为什么要逃?他虐待我,伤害我便罢了,为何要害死我的亲爹亲娘?他们何错之有?他们不该受我的拖累的!” 鹿娘子伸出手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捶着,就能让她感受到痛苦,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鹿娘子说到此处,忽然扬声道:“他该死!” 说完这话,她很快把身上一身素白的孝服全给脱掉。 让人意外的是,在鹿娘子孝服下穿着的是一身鲜艳的大红! 红的触目惊心,红的令人瞳孔微震,心下动容。 秦灼却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懂她。 鹿娘子环视四周注视着她的人,看得出来旁人震惊的眼神,以及难以说明的那种敬而远之的可怜神色。 她淡然笑着道:“我知道此举很奇怪。毕竟死了相公的女子,哪个都得穿着大孝,有些甚至于为了脸面和名声,要替夫守寡。可我偏不!” “姓姜的,他杀我父母,夺我家财,他死有余辜!” “他死了才是大快人心!这是大喜事啊!是谁都不能阻挡的天大的喜事!我怎么可能会替这样的人守孝?我还要放鞭炮去庆祝!” 刘唐看着鹿娘子虽然淡然,却实则癫狂的表现,心痛如绞。 他的手颤抖着,缓步地走向了鹿娘子。 “你……你不该如此的。” “鹿娘子,你……为何要做这种傻事!我应该早些阻止你的。” “如果我知道这些会被人这么快发现,我应该早点……” 鹿娘子打断了他说的话,“没什么早点不早点的。我知道我做的这事被你瞧见了,我也知道你想帮我隐瞒,是我一开始就在利用你。不过……我始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就算你是为了我的美色,也不至于你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天下多有人听说了杀人要对我敬而远之的,什么爱之类的,到了最后也只是可笑的紧。可你……” 鹿娘子想不明白了。 她遇到了一个渣男。 她的人生就这么过成了悲剧,可还有个傻子,却为了她名声也不要了,性命也不顾了。 甚至于……他还想要替自己去坐牢。可不是有够傻的! 秦灼几步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顿时语塞的刘唐,这才开口:“鹿娘子可能真的是忘记了一件事。” 刘唐没吭声,只是用着一双复杂的目光一直盯着鹿娘子看。 那双眼睛里 秦灼:“景安一年的冬季,有位男子喝醉了酒,失足落水。当时四周多人经过,却无人理会。眼看着男子在冰冷的河水中沉沉浮浮,差点儿就淹死在河中,有一名水性极好的女子跃入水中,很快将他救起。” “那男子清醒过来,救人的女子已然离去。他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了她……” 鹿娘子怔愣了半天,回忆于此时渐渐清晰。 原来不甚明白的真相,也一样自脑海中呈现。 “原来是这样。” 刘唐重重地点点头。他的声音几乎要哽住,带着哭腔道:“鹿娘子,我的确是找了你许久许久,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住在哪儿,本想着要提亲的。可却没想到……亲眼见到了你嫁人。” 他只能暗自神伤,祝她长久。 鹿娘子点点头。 “是啊。没想到我当时那么做,还能换来你对我这一回拼了命的帮助。这个世界上的人真可笑,有人拼了命的想要折磨你,有人拼了命地想要救你,还有像我这样的,拼了命的想要杀人复仇……” 她但凡听一听父母的话,成亲之前深思熟虑,不要被一时的桃花迷了眼,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情关。 是不是就能过得好一些了? 鹿娘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秦灼解答了她内心深藏着的秘密,也令她的心中多了几分温暖。 如此甚好。 至少,她死的时候,心中不是全然有恨。 “谢谢你了。刘唐。你要好好地活着,别活的像我一样窝囊。” “天底下的好姑娘还多着去的,没必要让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你一定要幸福。” 鹿娘子说了半天话。 一旁的萧十却是疑惑不解,她此时还茫然着的。 于是走到了秦灼的面前,好奇地问道:“我说……你这案子到底是怎么破的?虽然你说了鹿娘子是凶手,她也说了这背后的故事,可……这火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 “水缸里被人动了手脚,又是如何动的?另外……姜厨子明明是在厨房,那火星子如何一落到他身上就燃烧得那么剧烈?这些我都还没明白的!” 秦灼瞅了她一眼,看到她这般急切,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后她才缓缓的开口道:“其实……你不明白是很正常的,毕竟……我还什么都没说的。” 第176章 女子嫁了人之后,那简直就是噩梦啊 “其实也很好理解,对方用了白磷。白磷稍高一些的温度,就会自燃。所以平日需要放置在水中保存,一旦空气过热,极易燃烧。而小厨房一旦开始做饭,这种白磷就很容易烧起来。” “鹿娘子知道白磷可以自燃,便在他的身上放了一些。我注意到姜厨子衣服上不少白磷燃烧过后的痕迹,而且还有些衣物的碎片上也有,放的最多的,应该是姜厨子的衣领处。不仅仅有白磷,还有助燃物及油渍。” “也许普通人穿上这样的衣服,便会生气郁闷。甚至于不想穿,可是……姜厨子却并不是。他本人穿脏的衣服穿也穿习惯了,况且,厨师们在厨房里接触到油污和饭渍的地方极多,自然是想要自己干干净净的,也挺难的。” “往日这姜厨子的衣服是有鹿娘子给清洗的,自然能给他洗的干干净净,让他本人也落得个体面相当。只是这几日姜厨子的衣服显然鹿娘子可没管。” “我想姜厨子应该并没有意识到鹿娘子本人从她开始不洗衣服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要杀人了。” “厨房门口的水缸里的油,是靠了入门的机关放置在房顶的。入夜的时分,鹿娘子偷偷地进入王府,她应该是趁着王府之前举办的活动,有了部分的漏洞,而被姜厨子合作,偷偷进来帮忙的。” 听到此处,萧十娘子的脸一黑。 她很快将目光看向了秦灼。感觉自己有些没脸见人了。 这秦灼说的话的意思,其实也简单,大概就是鹿娘子已然是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她能安排的这么好,难道不是因为王府管理有漏洞? 鹿娘子点点头。 “我确实是在前几日腊八节的时候,来过一次。便在檐下那里放置了一个类似脸盆大小的一壶油,也设置了一处小小的机关,只等着姜厨子去取鱼的时候,被一旁水里的油给沾上。” 鹿娘子感叹了下。 “之后便是日日大雪,我有几次特别担心事情办不成。不过我也不担心旁人会受到什么牵连,毕竟……旁的人在水缸里沾了油,也没有白磷可以产生起火点。况且……姜厨子那人在小厨房里的地位相当的高,他给全厨房里的人都定下了规矩,不让那些人触碰他水缸里的鱼。” “而萧十娘子来回奔波,也并未在家做事,对于那些鱼也并没有用上。” “直到今日……一切时机都成熟。” 太阳出来了。 天色微暖,一切算计得刚刚好。 姜厨子穿着鹿娘子给准备的衣服,虽然干净了些,却藏着许多的陷阱。 直到他例行的开始因为这一场诗社宴会做鱼,顺便将其他人都给撵出去,这生死之关就已经决定了。 有些人终究活着也是见不到天日的。 见到天日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死局。 “原来是这样……” 萧十小姐眉头紧锁,她有些生气。 主要是气自己太蠢。 找来的人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太糟,将她的脸面都给折腾完了。 若是旁人她便早早地生气,估计也立刻就想上前将人送去官府了。可……对方偏偏是鹿娘子。 她没有听过鹿娘子刚刚的事情便罢了,便也不会将她当成一个命运困苦之人,犯了杀人案子,也不过就是移交大理寺便可。 可她偏偏听了,又偏偏动容,这便纠结了起来。 萧十小姐鼓足勇气,对着秦灼道:“你们要怎么对待这位鹿娘子?” 秦灼狐疑地看向她。 “没想怎么对待她。她犯了案子,就得伏法。这事到了大理寺那里自然有人会接手。” “你……你就这么冷血?”萧十小姐半天沉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控诉。“她……她明明那么可怜!” 秦灼看向萧十小姐,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可怜。不过这与她懦弱的性子有关,她若是早点儿有这种自强的心思,不要在姜厨子欺负她的时候,那么软弱,她也不会连累到父母。” “而且……她到了现在了,还依旧懦弱。” 萧十小姐瞪大了眼睛。“这都杀人复仇了,还懦弱呢?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秦灼摇头。 鹿娘子却在一旁笑了起来,她赞赏地将目光看向秦灼:“没想到这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县主。” 她叹了口气,“我确实还是懦弱。” “我连亲手杀他都做不到,只能通过这陷阱,设计着让他死。可我心头的恨意,想的是拎着菜刀剁了他的头,砍了他的手脚,将他全身上下的人肉都切成碎片!” “若是可以的话,我再将那些碎片伴着骨头熬上一碗上好的汤。” “十小姐,你想尝尝那滋味吗?” 萧十小姐:“……” 妈妈哦! 她再也不同情杀人犯了! 这都是什么想法啊! 案子结束了。 谢沂温派人将鹿娘子给带回去。 刘唐也犯了法,不过倒也不是鹿娘子的这桩杀人案。 他至多是个包庇罪,知情不报而已。 事实上,鹿娘子来檐下放置装置的时候,刘唐远远地站着就瞧见了。 他那么喜欢鹿娘子,却在无意中起夜时看到了鹿娘子翻入宅院,在那时,他选择了不吭声和隐瞒。 这事情…… 他是谁也不会讲了。 刘唐怔怔地看着鹿娘子被衙差带走,胸口鼓鼓的。 “刘头儿!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旁人救你一命,你都能将这命还给人家!兄弟们跟着你这样的头儿,那可是一点儿都没跟错!” 刘唐身旁的兄弟们对着他出声赞美。 刘唐没吭声,忽然嗤笑了起来。 给命又能如何? 他也是懦弱罢了! 若是早些了解鹿娘子所受之苦,他会亲手帮她了结那个混账! 何至于让她自己走上这条绝路? …… 崔湘君与崔玹、谢满青三人站在院中,神色各异。 不过不约而同的,他们一样都觉得这鹿娘子的日子过得苦。 崔湘君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崔玹道:“哥哥,你可瞧见了?女子嫁了人之后,那简直就是噩梦啊!因为这么一个人渣,直接毁了自己的终身,还有连累父母的性命!” “所以说……我可不想嫁人!” 第177章 没道理因为同情一个杀人犯,再与你置气 “青青,你怎么说?” 崔湘君看向谢满青,而后偷着对她拼命的眨眼。 谢满青轻咳了下,连忙帮着她道:“确实如此。成亲需要慎重,定然不能贸然行事。这人品及家世也需要考虑。不然……就得像这个姜厨子一样,将家族给连累到。” 崔玹冷哼了一声。 “行了,你不想嫁人这情况,我还能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儿你倒是尽管放心 ,家族里给你介绍的八成是好的,只有两成坏,也是因为你自己无能。” “有本事的人环境再差,也懂得保护自己和亲人。这世界上人心坏的多,可人心好的也多。我们这样的人,学的就是这个本事。” 崔玹说着,淡然地瞟了一眼崔湘君。 他那个眼神中的带着几分高傲,着实是气人。 可崔湘君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他说的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们自小就被家族人教导着学本事,真正的本事哪是什么技术之类的,相反的……他们所学的便是用人之术,看人之术。 会留住能者之人替自己服务,将自己看成是伯乐,才能在贵族生存中找到支点。 他们所学的更难而已。 崔湘君吐了吐舌头,“我实则也没什么好说的。怎么说,都你对呗!” “如果真的要嫁人,那我这亲事,可得让哥哥你多帮忙瞧瞧。别让我也找个姜厨子一样的……那可就是个惊悚故事了。” 崔玹点头。“那是自然。” 崔湘君正要感动,却又听得崔玹嘟囔了句。“若是不能做到这些,怕是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我也被你找来的夫君给折腾死了。” 崔湘君气极,瞪了他一眼。 “你还说我呢!我还得想一想,你会不会给我找一个狠心薄命的嫂嫂,看谁看不惯了,也弄些白磷把人给搞自燃了,烧死得了!” 崔玹:“……” 谢满青噗嗤一下笑了。 她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对兄妹互相争执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而后忍不住叹息。 她自己也有哥哥,还一下子有三个。 却一个都不能依靠。 便是人品可信的谢三郎…… 说着谢满青将目光看向了站在秦灼身后的谢沂温,心下感叹不已。 他自小在家中被苛待,已经与谁都不亲近,能在谢家还留着这么一间房而且乐意给谢家人面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指望他能像崔玹对待崔湘君一般对待自己,那着实是不可能的事。 到底……她是不能期待的。 “我去跟平阳说一声,咱们先走。”崔湘君得意地扬起了笑脸。“还别说,虽然举行宴会带着她会有些麻烦,尤其……是发生命案这种的,但是能把萧十那一张过分的嘴脸给整没,这还是让人兴奋的。” 崔湘君眉头微皱,目光透露出兴奋之色。 往日她总是被萧十那丫头强压一头,偏偏她二人关系还不错。 每次她总想着不能让萧十占上自己的便宜,还能在她面前强硬地表现一番。可往往达不到。 若非是贵族们与萧家之间自有一些天然歧视的道理,那她怕是天天都被萧十给挤兑了。 好在这次,总算扳回一成! 崔湘君去找秦灼说起了他们先告辞的事。 “我哥都来接我了。不回去说不过去。说实话,安庆王府闹出这等事儿来,再拦着也能被一些人给打听到。有些藏是藏不住的,好就好在这一回的案子与主家无关。” “估计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也最多诟病几句,闲谈碎语几时,渐渐地旁人忘了便也罢了。” 崔湘君小声地跟秦灼嘀咕着,“我如今才晓得,嫁人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不然就跟这姜娘子一样,沦落到这种下场。” 秦灼张了张嘴,轻咳了一声,略微出想要解释的,却也没说出口。 湘君这丫头,本就对嫁人恐惧,经过这一次姜厨子的前车之鉴,她约摸更恐婚了。 “可县主找我便极好,不知崔四小姐如何认为?” 就在秦灼没有开口回答崔湘君的提问之时,身旁的谢沂温此时却忽然开口了。 而且…… 一开口那就是震撼。 惊得崔湘君下巴都快掉下来,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送命题啊,这是! 她这不管怎么样回答,好像都有问题吧? 她若是不想得罪谢沂温,那就不能替他说话,可若是替了他说话了,她自己和县主又不好交待。 “崔四小姐回答这问题是觉得很为难?” 谢沂温并没有因为崔湘君沉默,就放过她,反而又加大了力度,径直开口紧追着问上一句。 崔湘君:“……” 她尴尬地笑了笑。 “我这急着走呢!就先不聊了。平阳你好自为之啊!谢大人,告辞!” 崔湘君二话不说,转身就挽了谢满青走人。 走远了,她还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紧张不已。 “青青,你哥这也太吓人了!我以为我哥就已经够讨厌得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个更讨厌的在身边啊!真是辛苦你了!” 谢满青:“……还好还好。” 身后跟着崔湘君的崔玹:“???” …… 见崔湘君与谢满青离去,秦灼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站着的谢沂温。 “你这么开玩笑,把湘君吓得,回头都不敢来找我了。” 谢沂温无辜脸。“我有说什么么?刚刚?” 秦灼张了张嘴:“……” 谢沂温笑得很甜,诡异的那种甜。“我只是问一问她,我是不是对你很好。让她给个回应,不算什么过分的话吧?谁想到,她这么为难地居然临时就落跑,确实让人意外。” 秦灼翻了个白眼。 啧啧啧! 她又不是被吓大的,这还能听了他的了! 秦灼与谢沂温二人正转身要离开安庆王府,萧十小姐忽然自一旁的小道处走了过来。 方才有人喊她过去,她便消失了一阵子,秦灼还没来得及与她告别,这下倒是正好。 “秦灼!”萧十喊了句,而后气喘吁吁地赶了来。“可算赶上了。你这就要走了?” 秦灼点头。“回去要结案。不好意思,让你这诗社宴会举行不下去了。” 萧十摇头。“无妨!我想通了,没道理因为同情一个杀人犯,再与你置气。” 第178章 依旧是作画人以往的风格 秦灼看着萧十,心思攒动,心道,这人变得倒快。 她将目光看向了萧十,笑着道:“怎么,你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萧十小姐叹了口气。 “我只是一口气争不过罢了。毕竟我的好友之前还好好的,忽然说没就没了。我与蒋三小姐之间还是有过一番不错的情谊的,可怜……没想到她会是那样的人。” “之前我确实将她视作知己,我们二人亦是心意相通。只是很可惜,可能我只是从她的身上得了好处,却从未好好地关心了解过她,才会让她最后走上那一步。” 萧十小姐的神色略微茫然,眼神中的悔意潜藏不住。 仔细一想,她确实也是可以想到那些与蒋三小姐之间的回忆,想多了,便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人生过于无知,而失去了许多的机会去拯救自己的身边人。 尤其…… 在自己亲自经历案子这一刻。 鹿娘子的人生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与蒋三小姐一致的。 “秦灼,你不会对这些人,蒋三小姐也好,鹿娘子也罢……你会对她们心生怜悯吗?” 秦灼被萧十这话一问,让她沉默了下。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她道:“我想,她们应该并不想让其他人对她们产生怜悯。既然想到了这一步,定然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审判她们的结果只是为了真相,能令她们达成自己的誓言从而以身赴死。” “人人皆知律法严苛。既然敢走上杀人的绝路,便已然是决定以命买命了。要别人命的那一刻,她们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有一天会东窗事发的。” “我只是成全她们而已。” 萧十点点头,她叹了口气。 这一刻终于释怀。 “你们要走了吧?刚刚有个人叫我出去,给了我这一幅画,让我送与你们。” “画?”秦灼听到这话,不由得心里一咯噔。“画呢?” 她的声音略微急切,此时潜藏不住的紧张。 萧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将画从自己的背后取出,将其递给秦灼。“在这里。那人很奇怪,一双眼睛犀利得令人恐怖,而且只要看了那一双眼睛,便只觉心底发寒感觉毛毛的。” “我只看了那人一眼,而后就只记住了那双眼睛,还有手里多了幅画,听得那人的意思是要将这画给递给你的,然后其他的……我都给忘记了。” 萧十举手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无语着道:“我的记性也就这般不好了!” 秦灼神色凝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的谢沂温。 却见谢沂温与她一样,表情略有几分紧张。 她之前已经破了两起连环杀人案。 每一起都莫名的与一幅看起来诡异的画产生了联系。 她很想知道这背后画画的人是谁,此人到底又在一连串的命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何要做出这样的画来,也令她很难想的清楚。 现在忽然之间又有人送她画,她自然心中会怀疑是不是与之前的两幅画有关系。 秦灼缓缓打开画卷……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这画上到底画了什么?” 萧十小姐站在一旁,注意到秦灼脸色不对,连忙开口问道。 秦灼眯眸。 “刚刚的那个送画的人呢?” “走了吧?”萧十小姐的话音未落,却见秦灼一阵风似的开始忽然之间往门外冲去。 她的速度很快,而且动作迅速,几乎令人反应不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灼已经在几步开外了。 “她这是怎么了?” 萧十小姐看向身边老管家。“那画儿到底有什么,能让秦灼这么紧张兮兮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咱们的事情,现在只等着我哥回来了。我如今头都快大成两个了。只希望父兄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不要责备我就好了。” 老管家没吭声。 不责骂是不可能的。 好在事情也没有闹到完全不可开交,而且处理得及时,便是京都有些闲言碎语的,也不算什么大事。 谁家还能没有些阴私了? 到底大家族虽然注意些脸面,却也一样有难以处理的肮脏事。 萧十小姐一人的错,也没有殃及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好在…… 大理寺及时找出了凶手,才能避免事情扩大化。 不得不说,这平阳县主也确实是有几分才干。 …… 秦灼快步走出了大门。 朝着四周瞧了瞧,地面上脚印相当的多,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里还有痕迹? 此处大门口因为举行宴会的原因,四处都是奴仆家人各种脚印。 她从这里头想要找出那人的脚印,已经是不可能了。 “看来……那人已经走了。”谢沂温追出来,站在秦灼的身后缓缓开口。 秦灼点点头。“确实是走了。” “给,这是刚刚所画的画。你瞧瞧看看……” 说着,秦灼便将手里的画递给了谢沂温。 谢沂温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鹿娘子?” “没错。画上画的,就是鹿娘子。这幅画画的是一妇人坐于河边,手提着一条鱼,仰头在看。而她的脚边则画了几株芍药。” “依旧是作画人以往的风格。我们之前都已经见过的,很清晰。”秦灼眯眸,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谢沂温眯眸,伸手在这画上的墨汁上抹了抹,而后缓缓开口道:“这画的时间,应该就在刚刚没多久。难道……这画画的人,刚刚其实一直都在这附近?” 听到谢沂温这话,秦灼不由得哆嗦了下,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什么叫刚刚就在这附近?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在认真破案之时,其实还是有人就潜藏在四周一直不停地窥探? 那么那人是知道她在破案? 秦灼不由得打了个冷噤,而后忽然之间想到,这似乎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事。 她确实一连办了几个案子,而且办得都相当的成功。 之前的两个案子分别都有受害人的身体部位丢失,也同样被画了画。 可这个案子……受害人可是姜厨子,难不成他…… “走!去看看尸体!” 第179章 前方缺失了一小段,定然是被人给剪了去 秦灼这话才说出来,却见谢沂温此时已然转身去看姜厨子的那具尸体了。 秦灼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意识到对方刚刚利用了时间漏洞。 谢沂温不知案发,之前并没有在安庆王府。是后来送手炉之时,与崔玹二人一道前来,才知道了安庆王府所发生的事情。 而她……则在案子发生之后,对焦尸做了初步的检查,完事为了破案,便将尸首交给了安庆王府中人看管! 让安庆王府这么一个有着极大漏洞地方的人来看管焦尸,那等于完全没有人看守! 况且…… 刚刚破案之时,她叫了那么多人排队问话。在这期间,安庆王府几乎是管理混乱不堪,此时若是有人想要在这中间找到漏洞和线索,那简直容易至极! 越想这中间的事情,秦灼越觉得心焦。 待真的到了停放焦尸的屋子,大理寺中人守在门口之时,秦灼的心却难以平静。 谢沂温先行几步走了过去。 “大人。”守门的官差对着谢沂温行礼。 谢沂温:“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回大人的话,已有两刻钟。我们也是得了安庆王府中人的报案,这才赶了过来。”官差给的答案令秦灼的心一个颤动。 谢沂温点点头,他转身扭头看向了秦灼。 “进去看看,县主。” 秦灼回过神来,浑身阴凉如坠冰窖。“好。” 进入了房间。 屋子里显得更为阴冷。 焦尸被放置在平板床上,上方并无任何床上用品。 这间屋子本身就是个柴房。有一张床,其实算起来也称不上,只能算是一张废弃的门板,简单地停放着在之前的一张破旧镂空的床上,能将焦尸放得高一些,避免被地面上不干净的东西给沾染上。 秦灼没有迟疑,几步上前,弯下腰便开始对这焦尸进行检查。 她的动作很快。 检验尸体早就已经成了一种章程,只要按照既定的程序去走,便不会出错 秦灼细又快,不多时便检查完毕,最终她将目光停留在焦尸的阴部。 那里有的一段被切除了。 本身就没有被烧干净,其里还有些许微红的颜色,涉及骨肉,肉眼可见。 只是之前还一片烧得焦黑,分辨得出来是阴部,完整的外型还是有的。可如今……于前方缺失了一小段,定然是被人给剪了去。 “这……又是……”秦灼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了! 作画之人,又在旁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将其中一段的尸体部位给取走。 谢沂温注意到秦灼的不对劲,他走到了秦灼的身边。“没必要紧张。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们虽然来晚了一次,可这一回的目标又小了。” 秦灼微怔,抬头看向他,神智渐渐回笼。 “你说的是……我们之前毫无线索。现在……却可以将三起现场中的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员都给筛查一遍,找出在三个案发现场都待过的人?” 谢沂温点头。“从三个案子发生结束的情况来看,取走这些身体部位的人定然是对我们破案的情形相当的了解,而且……对方也意识到了之前他的前两幅画被你给取走。这才会在这一回案子发生之后,直接画好了画,便径直通过其他人转交。” “这个人做的事情越多,就越会露出马脚来。我们早晚能找出他来。” 谢沂温这般说话,到底是给了秦灼安慰。 可她心中的那种沉重感却无法消失。 不知为何,她总有那么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似乎是有意地朝着她来的。 只是之前,重生之前,她为什么没有察觉过? 是重生之前没遇到过这种事?还是说……她真的对所有的真相一无所知?像个傻子一样自己将自己困于内宅,最终自取灭亡? 如果对方的目标有一部分在她这儿,那么,上一世的她走向了那么一个结果到底是好是坏?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秦灼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我先去问问萧十,这间屋子有谁来过。再顺便问问,可曾有其他人在这段时间内前来。” 说着,秦灼便迈开了步子,很快地跑了出去。 谢沂温连叫住她的时间都没有的,就眼瞧着秦灼离开了。 他的眉头紧皱,心思百转千回。 这一次的事情不仅仅秦灼觉得诡异,就连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藏于这中间的神秘作画人,三番两次的出现,而且一出现便将他与秦灼玩弄于股掌之中,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个不小的为难。 他也是真的很想立刻将这个人给抓到,好好瞧瞧他的身份! 秦灼此时前去萧十,定然目标也是有限的,想要知道这中间其他的相关真相,那就需要点儿另外的人作证。 谢沂温眯眸。 安庆王府对面及邻居,也是可以问上一问的。 安庆王府的地方虽大,可到底也是在街市上。人再怎么住,也照样需要普通的生活用品及烟火气息。 王府的落址,四周照样有居住的人在,即使装潢不如王府内部,也一样能留下线索。 谢沂温交代了门口的官差继续看好尸首,之后的他便迅速地带了长烟前往街市外走去。 …… 秦灼找到了萧十,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萧十知道她要找作画之人,她这心中也相当的不顺当,感觉各种别扭。 倒也不是要为难秦灼,而是……她发现自己此回想要帮助秦灼的,却完全做不到了。 “秦灼,你别怪我。我确实是照着对方的要求给了你画,但是那个人长得什么样,我是真的记不得了!真是奇怪得紧,我平日的记性还是相当的好的,如今是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不过你放心,我身边还有人,定然能帮你问出结果来!” 秦灼点点头。 萧十连忙叫了跟着她一道出门的下人出来,来让秦灼问话,并给线索。 那些下人们个个都依约前来。 本来怀疑自己是否是犯了事的,一听是问见没见过一个人,便放下心来。 众人一一将自己所见的情况都说明。 秦灼还要了笔墨纸砚,准备现场作画。 可真的听到了每一人的证词,她作画的手却顿住了。 第180章 给我一个火把,我们一起去找谢沂温 几个人的口供竟然无一处一致! 每个人的描述都各自成一个状态,最后几个人分别说出了不同的脸! 秦灼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已经听出来前后三人的证词不对劲。 可已经照着画出了两张面孔,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继续坚持作画。 一个时辰之后,秦灼停了下来。 一共是六个人见过赠画之人,加上萧十小姐及老管家的描述,一共八个人。 她画了八幅画。 对比之后,每一幅画描述出来的人物面孔完全不同! 有些脸孔明显画出来恐怖又丑陋,可萧十小姐却描述此人相当的俊美好看。 这已经可以说是一种相当诡异的状态,秦灼的眉头紧皱,一开始作画开始感觉到惊慌令她心神不宁,可画完了之后,她整个人反而相当的淡定、平静,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紧张感。 画画,给了她沉稳和平静。 “你……你这画的完全不一样啊!”萧十小姐睁大了眼睛,而后指了指其中一幅画的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出来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孔的画作,轻咳了一声。 “这个就是赠我画的人的长相!秦灼,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有这般本事,可以将这些画画出这般结果来!我只能说佩服你了!” 秦灼摇了摇头。“你也看出来了,你们每个人眼里的那人都长得不一样。” “好像是这样!”萧十小姐眯着眼睛,她冷哼了一声,瞪向了在场的其他六个下人道:“你们是不是瞎糊弄人的?为何描述出这种丑陋的东西来?与我瞧见的俊美公子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六个下人瑟瑟发抖,面面相觑之后,拼命地解释。 秦灼揉了揉眉心,她站了起来,将她自己所画出来的八幅画都放入了手中。 而后拉住了萧十道:“不必为难他们,他们与你一样,所说的都是真的。” 萧十小姐傻眼了。 “怎么可能会是真的?明明就跟我说的不一样!” “就算是不一样,那也可能就是真的。你们都没有描述错误,相反都已经说清楚了自己所见所闻。那就只能说明,你们所看到的都不假。只是……假的是对面的那个人。” 秦灼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认真。 “我想,对方肯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让你们几个就那么以为自己所见到的就是自己内心所想的模样。也许……你们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着了道了。” 萧十小姐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她无语着道。“现在的人都这么下作了?而且骗人的本事还能如此之高?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秦灼叹了口气。 她没有接下萧十小姐的话。 这一次的对手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她学习断案水平以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件件桩桩的都一样神奇。大大小小的案子,她在重生之前,也办过不下千件,可都没有重生之后她所遇到的案子大,而且诡异。 秦灼一时也说不出来什么,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些事情的背后,似乎还是潜藏着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无形中影响着一切。 “谢大人呢?他可回来了?我这画画完了,也该回去了。” 老管家连忙上前答道:“谢大人在您作画之前就已经出门去,他领了长烟一人,只是……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 秦灼走出门的脚步一顿。 她眯眸,而后转身看向了老管家,眉头紧皱,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古怪。 “那我再等会儿。” 萧十小姐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等便等着吧!不过,这天也已经要黑了,若是他还没有回来,不如你在王府上住上一晚,与我好好地讲讲破案的细节。我如今觉得这些颇为有趣。” 秦灼:“……” 萧十小姐之后也不管秦灼乐意不乐意的,就立刻让老管家去安排上等房间,已然一副要让秦灼留下来的样子了。 秦灼无奈的紧,不过料想着不多时谢沂温就会从外头回来,她这倒也没什么打紧的。 也就只是让萧十小姐白忙活一阵子而已。 秦灼想的极好,只是现实却往往与她想的不一样。 她在萧十小姐的闺房中又坐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蒙蒙黑了,谢沂温一丁点儿的消息也没有! 他居然还没回来。 秦灼心下觉得不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事情不对……我得出去问问看看。” 秦灼眉头紧锁,没管萧十小姐追不追的,便径直出了门。 谢沂温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就算不回来,他应知自己还在安庆王府,也该会打发人来将她给接回去。 他本来到了此处,就是为了接她的,如何……又没个声响了? 这人哪里有一出门便如失踪了一般,了无音讯?他那个性子也是绝对不可能会与撇下她一人自个儿走的。 这事情就显得相当的古怪了。 秦灼出了安庆王府的大门口,外面的天已然是接近天黑的微蓝色。 周围的一切过于静谧,令人心神不宁。 黑暗总会让人恐惧,便是正常走来的人影,在这种氛围环境下,也如同深夜行走的鬼魅。 秦灼眉头紧锁。 她一出来便是一头懵,深吸一口气,她想要让自己尽量的平静。 只有平静下来,她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谢沂温是与她一起去了焦尸的房间看线索,想要知道作画人的下落,才会出门探查。 安庆王府里的线索是她来问的,谢沂温最有可能出门去隔壁及四周的人之间来询问线索。 秦灼抬眼瞧着周围的灯火,她迈开步子正要离开,白鹰赶了过来。 “县主!你又差点儿私自行动了!都不等婢子的吗?” 白鹰急得追了过来,她手里已经举着两个火把。 “要不是婢子刚刚问了老管家,哪里知道您这作完了画就又打算跑出去了!” 白鹰是真的无语,自己家县主如今就喜欢单独行动了。 每次都把她给撇到一旁去,倒像是每每都忘记还有她这么个人了! 秦灼:“你来的正好,给我一个火把,我们一起去找谢沂温!” 第181章 便是他已经做了准备,依旧防不胜防 谢沂温带着长烟兵分两路,各自询问。 长烟一路往南,他则向北。 北方有一处宅院,大门不在此处,而只有一侧小门开着。应是这大宅院的后门。 后门极窄,却容得一人小轿进入。 谢沂温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他倏地想起来这一宅院是谁的府邸了。与安庆王府临近的一处豪华的大宅子,为宁华郡主所有。 宁华郡主的父亲是异姓王宁王宁成洛。他有一位发妻娶的是前朝公主周容轻。 宁成洛背叛前朝投降大黎之后,被世人所辱骂。虽然被大黎萧氏封为异姓王,却连戍边之责都不让他做,已然被边缘化。 宁成洛与公主只有一位女儿。 因着当朝的大黎皇帝登上皇位之后,要向百姓们表示对前朝的友好,便将唯一的公主寻到。 当时周容轻本以决定要出家为尼,官家却不许她这么做,还饶了她一命,让她依旧嫁了驸马。 宁成洛被周容轻一眼相中,二人就此成了亲。 成亲之后,二人两年之后才有了一个女儿,官家封为宁华郡主。 宁华郡主此人于人前相当低调,几乎毫无任何相关她的消息传出去过。 不过…… 谢沂温却隐隐约约地知道这宁华郡主所住的这宅子不干净。 此处附近的居民也曾经报过案,多数都是亲人在到此处之后,便奇异失踪,不见下落。 有官差查到这里,便不了了之,只报了失踪之后,便成了悬案。 之前谢沂温并不知晓此处便是宁华郡主所居住的地方,这一回……仔细看了看,他忽然之间便想了起来。 他眯起眼眸,正在考虑要不要不进去的,忽然身后有些动静。 他一回头,便瞧见一顶华丽小轿在此处停下。 轿帘子似乎掀开了下,而后又落下,严丝合缝的,让人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谢沂温眉头微皱,他注视着这小轿行至眼前的小门落下,而后轿子随行着的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上前敲门。 门很快应声而开。 那轿子便随即被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轿子内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百灵。” 女子忙弯腰并小心地走到轿帘旁,低声道:“在。” “可瞧见了。” “瞧见了。” “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知道。” “嗯。” 短短的几句对话,令谢沂温不免驻足观看。 他一时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上前好好地问问情况。尤其是要弄清楚他之前所要问的问题。 有没有人见过那个作画人。 谢沂温沉默着,最终还是打算上前去问。 只是…… 没等谢沂温行动的,那轿子就已经开始往门里进了。 就在进去之前,那轿子旁被唤作百灵的女子回身看了谢沂温一眼,眸色若有深意。 谢沂温眯眸,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没那么舒坦。 他脚步加快,在轿子进去的一瞬间,忽然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门。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件事。” 即将要关门的小厮在看见谢沂温靠近时,神色忽然之间变得惊恐。 他依旧急匆匆地要关上门。 可谢沂温还是大胆地按住了门,他本就有一把子力气,对方此时就算是想要关上,却也不能够了。 “你……你这是……”小厮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语气瞬间就没那么好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问什么,去别处问去!” 小厮说完,就要关上门,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温婉的声音。 “怎能如此怠慢?来者皆是客,主子的教导你都忘到耳边了么?” 说话的正是刚刚的那名女子百灵。 却见她几步走来,唇边带着笑意,眼底有几分讨好,她轻移步子上前,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他。 “郎君有什么要问的?在下之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问便是。” “如果觉得无妨,不如入室一谈?” 百灵笑靥如花,明媚多姿。“我家主人自是好客。”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好。” 跟着百灵,入了宅院深处。 谢沂温走着走着,便瞧见了院子里放置的各种各样的上等名花,这花于隆冬时节盛开,皆因四周被引了温泉,并将廊道四周以屏风封住,裹住了热气,这花竟开得极盛了。 这有些令他感觉到熟悉。 似乎…… 蒋大公子那院子里的牡丹就是这么养着的,不过没有这边这么精细罢了。 之前谢沂温还有想过,蒋大公子那般出身的身家,如何能取用温泉水,便是令人不停地烧热水,也需要不少的炭火来烧制,这必然不是一笔小费用。 谢沂温眯眸,蒋大公子与这宁华郡主之间是不是也是相识的? 谢沂温心中的猜测还没出,已然走到了暖阁前。 暖阁前方挂着一个风铃,铃铛之上的细线上挂满了小小的被打磨的光亮的碎片。 风一吹动,铃铛便作响。 声音清脆悦耳,令人心旷神怡,自有一种趣味。 谢沂温的目光却莫名的在这风铃上瞧了一瞧,不知为何,他倏地打了个冷颤,总觉得浑身彻骨的冰凉。 “谢大人,请进吧!” 身后的百灵忽然开口。 谢沂温没动,回过神来,一双俊目紧紧地盯着她。 百灵笑了起来。“您是想问为何我等知道你的身份吧?谢大人不用奇怪,您办案之名天下皆知,我等自然有所耳闻。” “况且……谢大人更是京都有名的俊美男儿,如此之貌外加此番身姿者又能有几人?婢子们只要认真一想,便能想得出来了。” 谢沂温没开口,只用思索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百灵。 这女子说话口齿清晰,思维也敏捷,倒是训练有素。 他眯眸,淡然着道:“既然知道我谢某,那应该也知晓我的来意了?” “如此我想问你,可见过送画入安庆王府之人?” 百灵摇头。“我家离安庆王府还有段距离,那安庆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我等却是不知的。更不曾见过什么送画之人,怕是谢大人要白来一趟了。” 谢沂温哦了一声,转身便走。 “如此,下官便告辞。” 他话刚刚说完,便忽然之间察觉到身后一股幽香之气,瞬间他便知道自己着了道了! 便是他已经做了准备,依旧防不胜防! 第182章 她可是前来寻找自己的夫君的!你敢阻拦? 秦灼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四周灯火人家,有人烟的,她上前便敲门去问。 虽然她只是一独身女子,不过因着此处就是安庆王府,她身边又跟着白鹰, 倒不会有人对她说谎。 不过令她感觉很不对劲的是…… 竟然一丁点儿关于谢沂温的消息都没有。 这很不寻常。 不多时,长烟自一旁赶来。 他追上了秦灼,此时也早已大汗淋漓,更是神色紧张。 “县主,我家大人他……” 秦灼摇头:“我问了附近多处人家,都毫无线索。” 长烟急道:“我与大人各自往一方,我向北方去了几家都没问出消息来,大人自己往南方去了……我竟不知他去了哪儿!” 秦灼眯眸,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处较大府邸的小门前。 “白鹰,那里是谁家。” 白鹰与长烟对视了一眼,很快答道:“县主,那是宁华郡主的府邸。” 长烟一听到宁华郡主四个字,眉头紧锁。 “难不成大人进了宁华郡主府里?可他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宁华郡主有身份有地位的,那可不是好能问话的。 “可如何进了这郡主府,却出不得?大人那一张浸了毒的嘴,辱骂了郡主不成?” 秦灼:“……” 这厮此时倒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不是谢沂温注意到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应该不至于会忽然之间消失无踪,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没留下。 这很不符合常识。 “县主……宁华郡主与旁人几乎没什么往来,她的脾气性格也相当的不好。与人之间关系也向来冰冷,没什么好朋友,不好相处的很。” “您若是就这么进去,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秦灼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这长安众人的脾气性格,我还是知晓一二的。只是如今这情况,我若不进去问问,我这县马怕是要人没了。” 谢沂温八成是进了这宅子里了。 如果真的如此,那这问题可不小,他定然是得罪了宁华郡主才会被困此处。 若是秦灼的身份上有谁稍稍不能招惹的,那就应该属宁华郡主了。当然并非官家和太后娘娘的私心如何,不过是政治上的问题。 宁华郡主属于宁王的人,宁王倒还好说,麻烦的却是她的娘亲的身份。 前朝公主啊!被皇室相当优待的前朝公主。 眯着眸…… 除非她进去拜访之后,能找到谢沂温进去过的线索,若不然,她也一样得罪人不说,更很难将谢沂温给带出来。 “走!我们进去!” 秦灼没多想,她眉头微锁,手指微动。“必须要找机会进去!谢沂温如果被困在此处,我们便不能等。若是等上一段时间,怕是谢沂温就已然被转移走,怕是就不在此处了。” 白鹰还想劝上几句的,就见秦灼已然迈开了步子,走向了眼前的小门。 二话不说,她立刻就让长烟上前敲门。 门很快应声打开。 一个小厮开了门,在看到眼前忽然来的三个人之后,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你们什么人?” 长烟立刻道:“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穿着藏蓝色的大氅,有大概这么高……” 他伸出手比了个头儿,想要说清楚谢沂温的情况。 那小厮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年轻男子,还穿什么狐裘大氅的!没见过!确实没见过!你是不是故意跑到这儿来找麻烦的?” “赶紧滚滚滚!” 小厮这么一说完,一旁的白鹰目光阴冷。“放肆!这位是平阳县主!她可是前来寻找自己的夫君的!你敢阻拦?” 白鹰到底是县主府的人,往日就知道怎么与这些下人说话,此时自然而然地就上前了。 她可不是谁都不怕的。 那小厮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惨白。 不过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冷下了一张脸。“什么平阳县主?有我家郡主大么?更何况我家郡主,那还是前朝公主之后,身份也不见得见差!” “混账!”白鹰骂了一句,怒视着眼前的这小厮。 “白鹰!退下!”秦灼见势不妙,立刻开口,顺便上前挽住了白鹰的胳膊,拦下了她。 白鹰冷哼了一声,一双冰冷的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小厮。 秦灼立刻上前,半带着几分威胁着道:“我自然不是来与你家郡主比什么身份的。我只是前来找人的。我夫君就是在此处走丢的,想来是迷了路。误入宅中,还请禀告一下宁华郡主。” 小厮毕竟身份有别。 他可以对其他的下人说出那些过分的话,这些话却是一句都不能对县主说。 不然,郡主可免罪责,他一个下人可是背锅用的。 小厮轻咳了下,压低了声音。 “我可以帮你去向郡主汇报一声。但是……别找了!郡主会说没瞧见的,你这只能是白费功夫!” 这话一说,秦灼心头倏然一跳,立刻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了。 分明就是在明告诉她,谢沂温就是在这儿! 只是宁华郡主就根本不可能放人的。 秦灼眯眸,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放大。 “我一定要见宁华郡主!还请你去通报,若是你不肯,那我便只有亲自动手了!” 秦灼说到这儿,语气更显冰冷。 小厮还想说什么的,秦灼对着白鹰使了个眼色。 白鹰上前就是一个轻松的擒拿手,将那小厮给绑了。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地面,仔细地观察着。很快,她屏住了呼吸! 地面一处暴露的黄土上,很清晰地印下了一个男子的脚印。 那脚印的大小,显示的步态,分明就是谢沂温的! 秦灼也没有去找宁华郡主,而是直接顺着这黄土上的脚印,径直找了过去。 谢沂温,你可真别出了什么事! 秦灼的心第一次好像被紧紧地揪着,她怎么也难以平静下来。 白鹰与长烟二人也没多想,立刻就跟上。 三人顺着脚印找过去,最后停留在一片被屏风所封住的廊道处,那里全都是漂亮盛开的鲜花。 鲜花中间此时正站着一位盛装的女子。 第183章 一家不齐,何以平天下 宁华郡主一瞧见了秦灼,便立刻笑了起来。“平阳,好久不见。” 秦灼眯眸。 她没有与她多作寒暄,只是直接开口问道:“有人见到我夫君进了这门,你可曾见到?” 宁华郡主笑了起来,眼神冰冷又淡漠。 “……没见过?” “是么?我的人可是亲眼看到他进来了。” “县主说笑了。若当时你的人看到了,为何不提醒?或者出面叫一下,也好做个证?若是没有证据,县主说话可就得小心了!别瞎说再攀诬了本郡主!” 宁华郡主唇边带着笑意,眼神透露着清澈的无情,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 秦灼眉头紧皱,心中于此时却是莫名的咯噔一下。 她的眼神……过于冷漠了。 带着杀人犯才会有的那种漠视人命的阴冷。 这宁华郡主自然是不可能承认。 可……谢沂温他却也不能不救。 “我自然是证据。” 扬眉浅笑,秦灼回视宁华郡主缓缓开口。“若是郡主不放人,那我只能硬来了。郡主应该知晓我断案的能力,若是不知,现下可以出去打听打听问问。” “郡主是想放人,还是等我将大理寺众人叫来,届时一并封了郡主您的府邸,再开始探查?” “你敢!”宁华郡主眯眸,脸色阴鸷。 忽然她又歪了歪脖子,眼中闪过几分疯狂之色,这一刻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冷笑。 笑容明明柔和,却自带癫狂。 “你查吧!”宁华郡主毫不在意,转身进了花丛中坐下,俯身轻闻花丛的香气,而后一字一句着道:“我等着你来查!” …… “怎么办?县主。” 秦灼等人从郡主府里出来,长烟就按捺不住地急切问道。 他跪在秦灼面前。“恳请县主救救我家大人!” 秦灼让白鹰将他扶起,“此事,我自当不会置之不理。” 长烟咬了咬牙,“宁华郡主绑了我家大人亦不知为何,既然县主有证据,如何不直接进去将人抢回?” 秦灼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我没证据。” 什么?! 长烟与白鹰二人听闻此言,脸色自然一变。 秦灼叹了口气。“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只是进去探查了下。确实地面上有着谢大人的脚印痕迹。可就算有脚印痕迹,这种算不上什么证据。若是我们将人叫来,仅仅凭借这一枚脚印,是无法在郡主府找人的。宁华郡主完全可以辩解,谢大人来过,但是离开了。只要她咬死不放,再无其他证据,那也毫无办法。” 长烟怒道:“这宁华郡主到底意欲何为?我家大人何时得罪过她?” 秦灼摇头。“不需要得罪她。” 秦灼眼底锋利似刀,眉宇间带着冰冷。“她所作所为只图自己高兴,你们自是不知,她往日最喜少年郎,本就是贪欢作乐之辈,经常会看上哪个,就将人掳入郡主府用尽手段让那些人臣服。” 长烟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家大人……” 秦灼点头。“谢大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这便是麻烦。那宁华郡主对于送上门来的谢大人,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长烟的脸色顿时一变,他意识到自家大人此次怕是真的麻烦了。 “县主……” 长烟急切地喊了一声,忍不住就又想吓跪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家大人!” “除了您……其他人是不可能出手的。便是谢家……那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脸,让他们沾我家大人的光可以,但是想要让他们救我家大人,得罪宁华郡主,那是绝不可能的。县主……” 长烟后面的话哽住了。 他注意到白鹰正瞪着自己。 白鹰冷哼:“这下你知道我家县主的好了?你家大人如何对我家县主的?” “往日皆是嫌弃,对她所做没一件好的!如今遇到麻烦了,却想着要让我家县主出手!你倒好意思说出这话来!” 长烟一噎。 他羞愧不已。 是了,平日大人对县主爱搭不理的,别说是大人,就连他这个小厮不也如此? 遇到事了,却想到了县主能用上,这种行为确实令人不齿。 长烟咬了咬牙,他将目光看向白鹰,而后很认真地开口:“你放心!只要县主乐意救出大人,日后我定然愿意付出所有,当牛作马,万死不辞。” 秦灼打断了这两个人。 “行了!你们两个别为了以前的事情再吵吵了。我与谢大人既然为夫妻,便是不能生死与共,也是荣辱同担。他出事,我若是作势不理,只会让人看笑话。” “一家不齐,何以平天下?” 说着,秦灼将目光看向了白鹰。 “白鹰,我知道你护我,可我心有大义,不会因为这等小情小爱所影响。谢大人一心为民,是国之栋梁,更是官场中难得见的一把硬骨头,也是名好官。” “我们这些普通人做不得什么大事,出不得什么闺阁大院,可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百姓们照顾好谢大人。他能实现抱负,为民请命,便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替天下所做的事了。” “毕竟……我还是个县主呢。” “这宁华郡主可以不顾百姓死活,我也得替我的身份说话。” “白鹰,你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白鹰瞳孔微缩,心中震撼。 她将目光看向秦灼,头一次于此时感受到了自己家主子心头所想。 她竟然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相当的浅薄! “县主,属下知错了!” 白鹰这一次极其诚恳。 之前她也听了金嬷嬷的劝诫,可到底是口服心不服。 总是要替自家的县主说些正义的话,可如今听了县主这一番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到底有多离谱。 县主要的永远不是那简单的几番小情义。 “县主,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去大理寺!” …… 宁华郡主府。 下人弯腰进入主殿汇报。 “郡主,他们离开了。” 宁华郡主纤指微挑,妖艳的眉眼带着媚笑。“就知道这个秦灼在说瞎话!况且……有证据又如何?谁还敢带人来搜我的府邸!” 第184章 谢沂温不知秦灼会不会来 到了大理寺。 秦灼让长烟去叫白临水前来。 “你说,谢大人被困?还是在宁华郡主府?”白临水惊诧,随即为难了。 “若是别的地儿,那都还好说,可这……宁华郡主府……”白临水摇头。“县主应当知晓前朝公主的情况吧?” 秦灼点头,“虽是皇家旧事,而且牵扯到前朝旧臣。确实不大好办。” 前朝旧臣们往往效忠于前朝皇室。 可前朝的皇室中人都死得只剩下公主一人。 官家又半是威胁,半是优待的,将公主嫁给了如今的国公爷。 已是对公主比较愧疚了,再加上那些个难缠的旧臣们时不时的各种要求,官家只能尽可能地对这公主好。 如今已是有求必应,彰显他的大度及仁义。 秦灼:“正是因为我知道不好办,才会请大理寺出面帮我。我只想借几个身手好的人用一用。” 白临水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县主这是……打算怎么做? 不管怎么说,谢大人失踪,大理寺的确不能不当一回事,该做的,还是要做。 白临水拱手道:“下官竭尽全力,愿帮县主!” 将白临水说通,让他去安排人手,这边的秦灼便又找上了崔家。 崔玹与崔湘君二人听说了这事,先是惊讶,而后崔湘君便回房取了长枪来。 “平阳!我当初出事,是你出手救我。如今你夫君有难,我不能置身事外!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她一副兴高采烈,想要单打独斗,与人搏命的模样,倒让秦灼吓了一跳,忙拦住道:“没让你动手。” “啊?我枪法很好的!” 崔湘君使的一手好枪法,步伐矫健,宛如游龙,更是自小扎马步,练举枪。 她单手轻松举平一杆长枪,枪杆更是怎么也不颤,臂力相当的很。 此次遇到事情,崔湘君可道是觉得自己有能耐表现了,于是自告奋勇,却吃了一鼻子灰。 敢情秦灼并非要让她动武的,这让她好是没趣。 秦灼:“对你,我另有安排。” 她转身看向了崔玹:“麻烦大公子,在崔家人面前说一声,我让湘君去我那里小住几日。” 崔玹忙点头。 “县主替夫寻公道,本就是大事,我既然知晓,定然尽全力帮忙。” “只是……县主又如何破局?这边宁华郡主的性子,也没那么好对付。据说她父母对她极为溺爱,有求必应。你若是动了她,怕是会引起朝堂动荡……” 秦灼看向了崔玹,眼底闪过幽静的光泽。 “大公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崔湘君挽着秦灼的胳膊,欣喜地上了马车,与崔玹挥手告别。 上了马车之后,她便又听道秦灼说,要把谢满青也叫上。 崔湘君笑了起来。 “这自然好!我瞧着指不定咱们两个人有一天还能成为搭了边的亲戚了!” 秦灼闻言,顿觉疑惑。 “什么亲戚?” 崔湘君抿嘴偷乐:“我那日在家中瞧见谢满青看向我哥哥的眼神,我便知道她喜欢我哥。” “她是谢沂温的妹妹,若是嫁给了我哥哥,咱们两家可不是有亲了!” 秦灼:“……原来如此。” 谢满青与崔玹? 看起来,似乎二人倒还登对。 谢满青性子并不文弱,又对查案子颇有兴趣,她也不算普通的闺阁女子,若是嫁与崔玹,依照崔大公子的性情,定然愿意包容她。 秦灼点头。 “女子嫁人,便如改命。崔大公子人品贵重,若满青真能得此良缘,也算美事一桩。” 崔湘君嘻嘻一笑。“不过我总瞧着,我那哥哥显然更喜欢你。” 秦灼愣了下,很快又板着脸,轻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崔湘君本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有这念头的,可一瞧秦灼那样子,知道她不喜这玩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只能急忙换个话题,问起了旁的事。 “县主打算怎么做?” 秦灼眯眸道:“我们自行探案,再登门,亲自去与宁华郡主周旋!” …… 临近黄昏,天色已晚。 郡主府的地牢里,此时却显得异常的阴暗。 谢沂温自昏睡中醒来已有些时辰了。 地牢里气味难闻,恶臭及血腥味弥漫,充斥于鼻尖,令人作呕。 他回想昏睡前的场景,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宁华郡主给绑架了。 有一些小道消息听闻过,宁华郡主素来喜好美貌男子,犹喜少年,常常绑至府邸中亵玩。 本以为不过传闻,现在瞧来,传闻竟不是传闻,而是真事。 空穴来风,必有源头。 他倒是一个不小心中招了。 实则……也不算不小心,只能说宁华郡主也太过于胆大,连朝廷命官都敢捕! 谢沂温动了动手脚,锁链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牢里回响,他不安地动了动。 他如今被锁住,动弹不得。 这宁华郡主显然有对付如他这般有武艺身手的人的法子,不仅仅给他下了药,更是……将他用铁链锁住,令他不能行动。 好在…… 宁华郡主到了此时,并未前来。 可这样也持续不了多久,他耳闻听得周围的动静,知晓了那些男子的哀嚎求饶之类的声音,他已知什么情况。 宁华郡主是早晚会来的。 只是…… 谢沂温不知秦灼会不会来。 心底有点期待的,他很希望秦灼会来,可是仔细一想,他的理智却希望她不要来。 秦灼只是个县主,她的身份虽然尊贵,那也是有前提的。 官家宠着宁华郡主,不想前朝旧臣们不听话,那就得留着前朝公主,对她及她的子嗣优待。 秦灼便是找来了,也不会有用,反而只能换来羞辱。 谢沂温叹了口气。 他竟是这样的命。 随时被权贵拿捏,随时被权贵抢夺的命。 就在此时…… 耳边传来了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娇俏的女儿音在此时响起,平添几分诡异。 “你喜欢听曲儿么?”一身盛装打扮的宁华郡主翩然而来,一进门便问起了谢沂温这话。 谢沂温抬头看过去,却见宁华郡主的妆容妖异,眉眼带着春色。 她的身边跟着的皆是身穿着华丽服饰的俊美男子。 第185章 一个小小的秦灼,能有什么好的 谢沂温眯起了眼眸,冷静着道:“郡主可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所犯何罪?” 宁华郡主咯咯一笑,纤指微翘起,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男子们道:“瞧见了没?又是个不知趣儿,不聪明的。” 男人们没吭声。 只就近的一位低垂着眉眼,弯腰上前,将手中的酒杯递了上前。 宁华郡主瞧着他恭顺的模样,唇角微勾,而后将酒杯接了过来。 她仰头一饮而尽。 有些许自她的脖颈滑落,顺着肌肤直入胸口,令周围的男子食指大动。 宁华郡主本就长相极好。 她又有最好的太医方子,自然将自己自上到下皆打理得极好,发丝乌黑,身上的肌肤吹弹可破,容颜绝色倒也撑得起这一番打扮。 谢沂温早没看她了。 眉头紧皱,心底对于眼前的春色倒是丝毫没有多余的情绪,就算是有,大约也只觉得她伤风败俗。 “谢大人,你倒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我自是最喜欢不过。你若是从了我一回,我得偿所愿,便将你放回去如何?” “你瞧瞧,你也没吃过苦,也没受什么罪,你这般容貌,我也不想过多的让你亏着。旁人的那些苦,我是不舍得让你吃的。” 宁华郡主说着,唇边带笑,几步走了过去。 她的身姿倒是好瞧得紧,如同扶柳,自带着风情。 待到了谢沂温的跟前,她笑得更俏了,食指伸出,勾起了谢沂温的下巴,逼迫他与她对视。 “谢大人,如何?” 谢沂温心底厌恶至极,他很快自她的手指上甩开,只觉得被她所碰之处,如同脏污,浑身被这一碰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沂温冷笑着开口。 “宁华郡主,官家给你这般富贵荣华,也是有限的。若是你还迷途知返,我能饶你不死。” “若是你依旧执迷不悟,那我便送你下地狱!” 谢沂温不过几句话说出来,顿时就让宁华郡主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谢大人原来不仅仅皮囊优秀,讲笑话的本事也极好。日后,若在我身边伺候,那定然令人喜悦。” 说着,她瞬间又收了笑容,眼底闪过几分讽刺。 “谢大人,你这样子好像你还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呢!却也不认真地瞧瞧你自己到底如何?如今谁攻谁守?谁强谁弱啊?” “谢大人还是从了我比较好。” 谢沂温眯眸,冷哼。 宁华郡主又笑了。 “有点脾气倒也正常,我也不太喜欢过于顺从的,乏味的很。不过……你这硬骨头能硬多久,那就又不一定了。” 她说着,便将酒杯递向了谢沂温,更是相当暧昧地将沾了她口脂的一边送到他面前。 谢沂温撇开头,不接。 宁华郡主唇角微勾,目光幽深。 倏地神色一冷,猛然抓起酒杯便泼了谢沂温一脸。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她扭头,对着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守卫道:“把他洗干净了,给我带去暖阁!” “今夜,我便要让他好好地伺候伺候我,享受享受这人间极乐!” 谢沂温的头昏沉沉的。 药效还依旧在,而且似乎并不能就此消失。 他喃喃着道:“秦灼……你不要来……” 宁华郡主就已经准备离去了,此时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忽然冷笑出声,眼底闪过几分讽刺之色。 “不让她来?” “你可知,她已经来过了?” 宁华郡主嘻笑着道:“可惜啊,她来是来了,可来了便又走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出身卑微的世家子弟,本就与皇族不相干。况且……皇室中人,向来冷漠无情。” “你真以为自己真心付出了,还能得到那种人的真心?别想了!” 宁华郡主眸色微冷,语气带着几分恼意。“别把自己当成蠢货!” “一个小小的秦灼,能有什么好的!你可别犯傻!” 谢沂温忍着头痛,微喘着气道:“我傻?” 他似乎是在反问着自己,而后有些茫然着道:“确实……我傻。” “可有人比我更傻。” “明知有些事不可为,她却偏要为之。她满腔热爱,奉出自己的一切,从不计较付出,亦不求任何回报。我怎么能有她傻?” “可我……竟是错过了。” 谢沂温说着这话,心脏倏地绞痛。 脑海中浮现的是往日秦灼在他面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有的时候,人只会骗自己。 在自己往往还茫然的时候,就很有可能会爱上一个人,只是等到过尽千帆,方知自己早已深爱,却已然错过。 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迟钝得多。 宁华郡主看着谢沂温这模样,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我倒要瞧瞧,你所喜欢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你表现的那般深情!” 谢沂温低垂着眉眼,想说什么的,却最终没说出口。 他只觉得,秦灼一定会来的。 …… 秦灼将桌子上写好的请帖拿起,递给了长烟。 “这上面的名目是我、崔四小姐及谢五小姐所有能叫得来的名门贵女及世家子弟。我已将请帖都写好了,你帮忙送一下。务必请他们前来!” “是!小的一定送到!” 长烟接了请帖,拔腿就往外跑。 金嬷嬷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县主……你这么做,怕是会惹得官家大怒。那些朝堂上的前朝旧臣,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们若是不大作文章才怪!” 秦灼放下毛笔,神色淡然。 “我知道。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走到金嬷嬷身边,拉住了嬷嬷的胳膊,对着她轻柔着道:“嬷嬷不要叹气,对身子不好……” 而后,她很认真地看着金嬷嬷道:“嬷嬷别担心。县马我一定能救出来。便是得罪那些人,被官家怪罪,我也得这么做。” “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可我所能触碰一丁一点,便也要将这一丁一点的不公平给摆正。” “这事若我不去才不对。况且……官家不会对我如何的。” 她毕竟是县主,最多的处罚也不过就是褫夺县主封号而已。 这实则也没什么用,至少……与谢沂温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第186章 麻烦离我远一点,确实有些熏人 金嬷嬷知道她劝不动县主。 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个主意大的。 但凡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她也必然会做。 金嬷嬷道:“那让老奴去小厨房给县主做些好吃的。县主一会儿天黑了,还要出去,总得吃饱了再做事。” 秦灼见金嬷嬷想开了,便笑了起来。 “好。” 金嬷嬷出了暖阁,叫了白鹰一道走过了廊道,到了小厨房。 她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像是下定将放在厨房灶台上,放着的那一块发黑了的方牌子取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白鹰看着金嬷嬷,有些整不明白嬷嬷这行为是想做什么。 “嬷嬷……你这……” 那擦拭完的方牌子,在原本污浊之下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竟然是纯金制作的。 金嬷嬷将这方牌子递给了白鹰。 “这是免死金牌。” 白鹰:??? 金嬷嬷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救过太后娘娘和官家一次。当时官家失言,送了我一块免死金牌。当然……也是太后娘娘为我所求来的。” “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说来当年太后与我关系最好。她知道我的脾气,最是清楚我这冒失的性子,在宫里不好活。所以……趁着我救了官家和太后一命的事儿,便向着官家帮我讨了这东西。” “我本以为这个,永远都用不上了。所以就将它丢在灶台一旁,任由油污糟了它。” 白鹰:“……” 她心道,这确实倒也像嬷嬷能做出来的事儿。 “嬷嬷,把这牌子给我,可是想让我救县主?” 金嬷嬷白了白鹰一眼。“难不成我把它给你,当是想你给它当了换银子?” 白鹰:“……” 金嬷嬷眉头紧锁。“县主年轻气盛,只想着为了理想做事。可这世道哪里能事事尽如人意?官家也许能放过县主这一回,可为了平息那些旧臣们的怒火,官家能做出什么来就难说。” “这个牌子在我身上,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倒不如我将它取出来。你带在身上用着。” “若是县主需要用,那便将这拿出来,能护住县主,让县主有做事的底气,这东西便是值得了。” 白鹰点头。 “我懂了。嬷嬷放心。” 金嬷嬷的眼睛看向了京都皇城的方向,她叹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再去那里了的。 可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引导着她,她有一种预感…… 早晚,她还要前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算一算那些未了的陈年旧账。 …… 谢沂温被带到了暖阁中。 暖阁里,歌舞升平,欢乐异常。 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在此处寻欢作乐。 这里是人间的欲望之地,欢乐场的最佳展示。 暖阁正中的位置上,打扮的清凉,穿着暴露,几乎露出了半个胸脯的宁华郡主坐在高位上。 她笑着,眼睛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紧紧地盯着谢沂温。 一双眼睛里所含的情绪,除了欲望不含其他。 谢沂温注意到在这里的其他人,神色都不太正常,显然陷入了一种情绪癫狂的状态。 直到……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桌子上的那些粉末之物,他这才恍然。 五石散,毒菌汤。 这些能乱人心智,提升幻想的东西,就在此处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 显然这些人都被宁华郡主给逼迫着服用了。 “怎么样?”宁华郡主娇笑着,袅袅婷婷地扭动着水蛇腰,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 谢沂温不发一语,眼底的嫌恶依旧清晰的很。 宁华郡主倒也不在意,只对着绑着谢沂温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谢沂温给丁字型地绑在正中间的高台上。 四周美人上前,围绕着谢沂温开始起舞。 “你……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等场景吧?如今瞧见了,是什么滋味?” 宁华郡主双手展开,向着谢沂温展示着暖阁内部这一切的疯狂。“你可瞧见了?我这里便是人间天堂!别处可不会有我这般风景!” 说着,她的语气略带着诱惑,挑逗着看向他。 “你那个县主一定在床上像条死鱼一般,丝毫不懂风情吧?”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宁华郡主,眼底带着冷意,眼神中的冰冷全然不能隐藏。 虽然他没有接宁华郡主的话,不过此时的眼神却分明在告诉宁华郡主,他根本不在意宁华郡主口中对县主的诋毁。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宁华郡主气得胸口略疼。“难道我说的是假的不成?” 这个谢沂温还真让人生气。 旁人被抓,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不是带着痴迷,就是带着恐惧,亦或者好奇的也有之,当然也有那清高不屑的,还不是被她几番玩弄就很快臣服了? 可这谢沂温倒像是个与众不同的。 他的这个表情也不是清高,就只是无视。 那种浑身上下的冰冷,刺骨至极,仿佛她这般卖力的演出,在他的眼中就是毫无意义。 “我就不信你能在这些美色之前毫不动摇!” “我见过许多许多的男子,个个都瞧着好似非常有魄力,有能耐,可实际上呢?一个个都逃不过色字。” “便是那种口出狂言,说自己能忍耐得了的,可真的让美人们靠近了,他们却又非常容易破功。” “我瞧你……大概也少不了这种劣根性!” 说着,她主动地靠向谢沂温,而后对着他将自己的外衣给解了开,露出了一大片的雪白。 “你瞧……” “你是不是不敢睁眼看我?看了我,是不是就会觉得这世上再无一人能比得过我?” 宁华郡主很有自信。 她本就很美。 况且……男人多是好色之辈。 便是床榻之间,鱼水之欢之时,也相当会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那些男人多数如此,到了最后还是要一个个的栽到她手上。 她还要继续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可谢沂温却忽然开口:“你有点儿臭。” 臭? 宁华郡主娇笑的脸庞此时有些挂不住了,她的神色瞬间僵硬,目光阴冷地看向了谢沂温。 谢沂温又一句不怕死的:“麻烦离我远一点,确实有些熏人。” 第187章 你若是逃出去,能把这一处的人间炼狱给彻底抹平吗? 宁华郡主从来没有被如此侮辱过! 她反手就是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了谢沂温的脸上。 俊美白皙的面皮上微红了。 可谢沂温却不为所动,只眉头稍微皱了皱,而后又叹了口气道:“果然……更臭了。” “你!”宁华郡主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外衫给脱掉,而后冷着脸,低头看向了谢沂温的下身。 他竟然没有…… 宁华郡主几欲咬碎一口银牙! 同时却又觉得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怎么可能? 谢沂温为何不为所动? 他这怎么可能? 宁华郡主挑了挑眉,压抑着胸口的愤怒,故作淡然着道:“你不过就是在这儿装腔作势!我不相信过一会儿,你还能……” 说着,她拍了拍手,直接让一旁的一对男女上前。 “你们……就在谢大人面前做,也好让他看看清楚!我倒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如他自己所表现的那般自然!” 一对男女接受了这个要求,他们很快对视了一眼,而后几步走了上前,褪去衣衫,忘乎所以。 本以为这一次谢沂温应该会有所动容了,却不想…… 谢沂温依旧没什么动静。 宁华郡主:“……” “你该不会是个废物,根本就不行吧?” 谢沂温眯眸,他挑了挑眉。 想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宁华郡主,这才慢吞吞着道:“倒也不是。谁会因为两条狗在大街上发情,就为之所动?在我眼里,郡主与他们无异。” 宁华郡主一开始还愣了下,等到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这谢沂温! 居然拐着弯儿的骂他们是狗! “你真是该死!看来你还是不清楚我的手段!”宁华郡主眯眸,目光冷冽,直接挥手让那一对男女退下,而后又让身边伺候着的俊美男子上前。“景松,你来!好好地教他,若是教不会,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最多给你一天时间。要是做不到让谢沂温向我低头,你也可以去死了。” 景松低垂着眉眼,俊秀的脸上闪过几分惶恐,连忙趴在地上,颤颤巍巍着道:“遵命。” 宁华郡主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待宁华郡主走开,原本在这暖阁里卖力演出的众男女都停下了刚刚的动作,神色中没有了所谓的魅惑和欢乐,只有无尽的疲惫。 还有几个服用了五石散的劲儿还没过去的,只躺在地上抽搐一般的爬行着,状似疯癫。 景松抬眼看向了捆绑着的谢沂温。 “谢兄……你这样坚持着,最后也只会苦了你自己。那个郡主根本就不是人,她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 “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 谢沂温没吭声。 景松叹了口气。“你一定很瞧不起我是不是?可我亦属无奈。我是读书人,自小便中了秀才,已是乡里乡亲们众人眼中的骄傲,我的人生本不应该如此的。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宁华郡主势力那么大,听从她吩咐的手下又众多。她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还记得之前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个人吧?” 景松说到此处,谢沂温恍惚想起之前似乎还瞧见了郡主身边还有一名温润男子,长相俊秀,颇有好模样。 好像这会儿确实没瞧见他了。 景松将目光看向谢沂温,“我知道你想起来了,我也不打什么谜语,那人……死了。” 说着,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悲痛。 “他只是因为违背了郡主的话,就被郡主给弄死了。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说一句,你该死了,他就被人给打得面目全非,整张脸也给划了,然后人当场就去了。” 他顿了顿,注意到周围的一干男男女女表情如他一般的凄然,他摇了摇头。 “我们也想有骨气一般的活着,不必成为那些人眼中手中的棋子,也不用那么冰冰冷冷的。” “可这些都只是奢望。” 谢沂温看向他们:“你若是想继续劝我,那就不必了。” 他苦笑了下。 “我虽然同情你们的遭遇,却不一定会如你们一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我要如同一般被她给糟践,倒不如早死,好过蝼蚁偷生。” 景松顿时一噎。 他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 就在谢沂温以为他还要继续劝着他投诚的,此时却听到景松的一句话。 “如果我们不想劝你,而想要让你逃呢?” “谢大人,你若是逃出去,能把这一处的人间炼狱给彻底抹平吗?” 谢沂温微怔。 景松见谢沂温一时哽住,一言未发,并未对他所说的话进行回应,此时似乎已然有几分清楚了。 他摇了摇头。 “大人其实一样没什么信心吧?” 景松叹了口气,他的眼底唯一剩下的只有嘲讽。“看吧,我就说了,如宁华郡主这般的荣宠还有优待,这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没办法抵抗的。” “就连大理寺少卿,你都能落到她的手中,而且待你逃出生天,你能不能让宁华郡主受到惩处还不一定……” “那又何必选择逃呢?逃出去,也不过还是一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谢沂温眯眸,他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嗓子干涩,似乎有什么话想开口说,却又只能闭上。 景松所言皆对。 他就算出去,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前程不要,不做这个大理寺少卿了,也怕是难以撼动官家的想法。 一切都为了大局着想,为了朝堂稳定,官家是不可能动宁华郡主的。 他又是当了这大理寺少卿又如何,难道还能替官家做这个主? 不管怎么想,一切都没办法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谢沂温此时胸口忽然之间呈现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这些人,斩钉截铁着道:“不管能不能让宁华郡主受到惩处,在下都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宁华郡主确实权势滔天,有人保驾护航,可……在下愿意用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尽全力一试!” 第188章 这个平阳!她还不死心! 景松坦然徜怀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眉宇之间的风流姿态完全不能隐藏得了。 他确实长相极佳,若是真的如他所说的,他曾经中过秀才,那他的这一生怕也就是这么被耽搁了。 原本也的确可以在宫内实现抱负的。 可惜啊,这一切都毁在了宁华郡主的手中。 他此时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认真的回应,回应着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景松点头。 “好!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谢沂温是会看微表情的,一个人说谎不说谎,那一双眼睛骗不了人。 如景松这般,虽然身陷污泥之中,却很显然的,他的确还有一份真性情。 “好。” 谢沂温缓缓开口,而后他又很快补充了句。“不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 待过了半个时辰,越想越气的宁华郡主就又找来了。 她直接拖着的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景松。 宁华郡主神色阴沉,看着谢沂温,冷笑着道:“你们两个人还真以为自己能从本郡主的手中逃脱?” “这么密谋着,还不只是个笑话!” 景松浑身是伤,眼神已然绝望。 他以为自己能逃出去的路线,原来只不过是宁华郡主一直以来的诱饵。 他却心怀着希望,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重见天日,最起码……也能帮一帮别人。 可没想到…… 真相如此残忍。 他根本一步都不能走出去。 宁华郡主早已在府邸布满眼线,所有旁人以为的陷阱实际上都是有意而为之。 “景松,看在你伺候本郡主多年的份儿上,也让你向着谢大人说上几句好听话。说说看吧!” 景松悲痛欲绝,被打得肿起来的眼睛此时眯成了条缝。 他看向谢沂温。 “谢……大人……我怕是,救不出您了。” 谢沂温的手猛然紧握,心瞬间像是被刀割了一个口子。 “是我害了你……”谢沂温缓缓开口。 景松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这般做的决定。怪不得谁。”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副躯壳,灵魂早已死去。我能活到现在,也只有今天,才觉得自己算是活过。” “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事,只是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这么活着。” “谢大人,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说的那些,希望你能坚持住。” 谢沂温目光凝重,原本冰冷的面孔终于可见几分颜色。 “我明白。” “好!那我便……放心了。”景松喘了口气。 他说到此处,宁华郡主在一旁却笑得更为讽刺。 就他二人已然把这话说完,宁华郡主挑了挑眉,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属下:“把他拖下去!” 景松被人拖了下去。 地面上全是血的划痕,红的扎眼。 宁华郡主仰起脸,对向了谢沂温悲痛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 “啧啧啧,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般的神色!之前想要看你情绪波动都难,没想到,死一个人就能见到。那真好!” 说着,宁华郡主嘴角咧开了一抹微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之色。 “那我就能看到你这一张脸难得的好看表情了呢!” 说着,宁华郡主拍了拍手,而后随手指了个人,“把他拉过来!” “是!” 几个人走到了一旁,抓住了那人,带到了宁华郡主面前。 “杀了他。” 平静冷漠,不留丁点情绪。 唰地一下,长刀划过,侍卫拔刀相向,对方的脖子上很快闪过一道血痕。 啪地一声! 那个被宁华郡主说杀就杀的人都还来不及求饶的,整个人就此被割了喉。 鲜血再一次铺满了地面,谢沂温的双手开始紧绷,他整个人的情绪被调动到最高处。 他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瞪向了眼前的宁华郡主! 身子整个往前,可却被绑缚的不能走出一步,只能挣扎着,让绑缚的锁链将他的肌肤给磨得更红。 有几处因为他的用力,皮肤已被挤压出血,可他却恍然未觉。 谢沂温的目光此时只带着浓烈的杀意! “无辜之人,你不该伤害!” “你杀我!不要伤及陌生人!” 可他的咆哮与怒吼,并不能影响到一个疯子。 宁华郡主本人分明就是一个神经质的疯子,与这样的人是根本讲不得什么道理的。 在她的面前,没什么正常的。 反而……他表现得越崩溃,宁华郡主也就愈加的兴奋。 她神色嚣张!忽然笑得更疯狂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谢大人,你瞪着我的眼神,让我更兴奋了!我真的太喜欢你张脸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再立刻带个人过来?继续杀啊!” 眼瞧着宁华郡主的下属们个个都兴奋不已,正要在这房间里抓人之时,忽然暖阁之外有人跪地。 “郡主!平阳县主、崔四小姐求见。” 宁华郡主此时兴奋的表情僵化在了脸上。 她的目光阴沉,神色阴冷。 她歪了歪头,阴冷的脸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这个平阳!她还不死心!” “也是,谁让谢三郎如今俊秀,本郡主都不免会为了他的所作所为而心生怜悯,只想与他这样的人共度几场春宵。” “罢了!你们先把我的谢郎送到雪屋去,让他冷静冷静。待我把那些人打发了去,再来找他玩儿。” 宁华郡主带着身后的部分下属离开了暖阁。 他们才刚刚离开,被绑着的谢沂温忽然像是睡着了一般,低下了头。 一直关注着他的侍卫们面面相觑。 “他怎么了?这是睡着了?” “切!怎么可能睡着?我看啊,还什么大理寺少卿的,应该说是废物吧?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你瞧就把他给吓的!这应该是被吓昏过去了!” “刚刚还在郡主面前强撑着,我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软蛋!” “嘘!别说了!不管他软蛋硬蛋,只要是郡主喜欢的,那咱们就得好好地照顾着,可别让他出什么岔子!” “放心,咱们就这么盯着,他被重重锁链给捆着,还能跑了不成?他只是个官儿,又不是什么江湖上的高手!怕什么!” 几个人聊得正兴,未曾发觉,谢沂温那低下的头歪了歪,刚刚原本闭着的双眼在此时,忽然又睁了开! 第189章 你很嫉妒我们平阳吧 候客厅内,空气阴凉。 穿着的凉快的郡主,如今穿上了厚实的衣物,层层包裹着的,也依旧很冷。 宁华郡主的脸色此时不好看了。 该死的秦灼,她就不应该让她们进她的府邸! 搞什么的,非得要此时前来,这么大冷的天,简直气煞人。 就在宁华郡主冻得瑟瑟发抖之际,秦灼领着崔湘君及谢满青三人一道踏入了房间。 三人的侍女被留在了正厅外的院子里,被几个侍卫给围着,并未跟来。 只有秦灼领着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前来,宁华郡主的眉头微皱,目光落到了秦灼的身上,心中闪过几分冷笑。 她还真是想找死! “平阳县主,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的夫君并不在我的府邸。你怎么……还要前来?” “自己没什么本事,在床榻上不能让男人尽兴,抓不住男人的心,让他就这么跑了,你却还不死心地想要认为这是旁人的错?还非要到我这郡主府来,这未免太可笑了。” 宁华郡主的几句话说的崔湘君与谢满青两个人脸都不由得红了大半。 她二人皆是未曾成婚,家中也向来保守,对女子的教育更是严格,向来不许她们外出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眼前的这宁华郡主却显然并不与她们相同。 她已经是旁人眼中无可辩驳的放荡了。 可偏偏……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这放荡的还相当的好看,让人完全挪不开眼睛。 崔湘君心下感叹着,她来之前可并不知道这宁华郡主的长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明明长得这么好,而且身份还那般尊贵,这样的女子,到哪儿都本应该受人喜欢的。只要她乐意装上一装,多的是男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她怎么就……偏偏走上了这样的路? 崔湘君心中感叹着宁华郡主的美貌之外,亦深觉恐怖。 人与人之间怕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坏人也不是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嘴脸,往往你还不知晓的,他们就已然能将你弄死了。 真是可怕。 谢满青心下焦虑,她双手不由得紧揉着帕子,别的事情她可以不想,可是她三哥这事儿,如今却已是麻烦,她就不能不参与了。 谢满青咬了咬牙,紧张地看向宁华郡主问道:“郡主,我三哥从未与您结怨,他如今下落不明,我谢家人无比心焦,若是郡主知道我三哥的下落,还请郡主告知,谢家人定会答谢郡主!” 宁华郡主将目光看向了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怎么?你们谢家丢了人,也还要到我这儿来找?怎么……谢小姐如今也学得与这秦灼一样了?” “本郡主可提醒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秦灼离得越近,就会跟她一样离谱至极。” 宁华郡主这一番话说的谢满青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此时意识到,这郡主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谢沂温在这儿了。 “郡主说的这些话可真有意思,青青不像我,难道学着郡主一般卖弄风骚,见个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想留下?” 秦灼忽然开口,话语毒辣的,瞬间让宁华郡主整个人都是一怔,而后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 秦灼微微一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郡主若是真的有能耐,或者说有魅力,大可将谢沂温放回,让他与我和离之后,为了你放弃这大好的名声,再选择攀附郡主。” “可郡主无法令谢沂温改变想法,也根本不可能让谢沂温向你臣服,便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将他留在你这府邸之中,再行威逼利诱之事。” “如此大费周章,只能说明堂堂的宁华郡主自己没什么本事,无法得到男人的真心吧?” 宁华郡主本人确实心理有问题,癔症的很。这种人,秦灼不能以以往的那种理性与她聊,只能用她最在意的逼迫。 像宁华郡主这种出生以来就是天底下尊贵荣宠的女子,本应该得千娇万宠的,却反而变成了这种性子,那便说明她实际上有着旁人难以难明的精神上的隐痛。 心有不快,才会生病,才会抛弃正常的礼教约束,将自己活成禽兽不如。 宁华郡主对男人的这种私欲,反而证明了,她从未得到过正常的男女情爱观。 这种观念的形成……应是来自于父母。 宁华郡主被秦灼几句话说的怒火中烧,她冷冷地看向秦灼。 “平阳县主的这一张嘴还真是厉害。不过……你的嘴再厉害,也休想知道你家谢郎的下落。” 谢郎? 秦灼听到这个词,她的心脏像是被猛扎了下,头也瞬间一懵。 她竟然叫谢沂温谢郎? 难不成她已经对谢沂温下手了? 秦灼咬了咬牙,她的手藏于袖中,微微颤抖,却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她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说来……平阳县主也与我没什么不同。你用了手段让谢沂温成了你的县马,难不成那手段就光明了?我可听说,谢县马在遇到你之前,可是有过婚约的。” “你行事便没什么磊落的,倒还来说我!这五十步笑百步的道理,难不成平阳县主还不懂了?” 宁华郡主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过嘴角此时反而流露出笑容来。 “你!”秦灼未曾开口,一旁的谢满青倒是解释了。“你与我三嫂如何能比?而且,谁说我三哥不喜欢我三嫂了?” “他们二人才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管是你,还是祝思思,你们都不过只是图自己一时的利益,你们根本比不过我嫂嫂!” “你说谁不好都行,却不能说我三嫂!” 谢满青横眉冷对。 崔湘君也往秦灼的面前一站,扬起下巴,高傲地看向了宁华郡主。 “宁华郡主,你的份位确实比平阳高,可你这个人的品行却低劣的很。朝里朝外的,没一个人喜欢你,所以……你很嫉妒我们平阳吧?” “可惜啊,你就算是再修炼一百年,你也比不上她!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想跟你废话,识相的,赶紧把人放出来,不然……我掀翻你的郡主府!” 第190章 无妨,让她找!找到又能如何?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大不了我这条命还给平阳就是!若是我在你这郡主府出事,不管大小,都是你郡主的错,那也不会牵连我们世家!” “而且你放心,我这也不是跟谢大人一般一人前来,毫无证据。我今个儿到你这儿来,那可是找了相当多人当见证的!” 宁华郡主一听这话,眉头紧锁。 她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满青与秦灼,压下心中的疑惑,冷笑着开口道:“你该不会说什么,相当多人见证就是这两个人吧?” “当然不是!”崔湘君咧开嘴角,满脸的笑容此时却压不住。 她得意洋洋地看向宁华郡主,眼底带着数分不屑。 “论权势,论地位,论凶狠,可能平阳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论头脑,论人品,你可差了她好大一截儿呢!” 宁华郡主还没整明白崔湘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从一旁的小道上,匆匆忙忙地走过来管家与门房。 门房一脸惊慌,他上前禀告道:“门口忽然来了许多辆马车,自车上下来多名世家贵女……她们都要上门求见!” 宁华郡主一听这话,神色震惊。 她立刻反应过来,转身看向了秦灼。 那一双眼神中充满了浓郁的杀气,丝毫也藏不住。 “本郡主先过去瞧瞧,平阳县主,我记住你了。放心,既然你来了,我定然好好招待。” 说完,宁华郡主便一甩袖子,径直跟着管家离开。 崔湘君气得火大了些。 “这个宁华可真是恶心!平阳,你说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把那些人给叫来了,然后呢?” “这府邸进来了,却也算闯祸了。而且这一次怕是与宁华郡主之间梁子结大了。我们得赶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先把我哥给救出来。” 秦灼点头,“我们别走散,就在这园子里逛着。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 “宁华郡主说我们没有证据,可如果谢沂温还在,我们找到他,那么他就是证据。” 谢满青听到此言,胸口被一股升起的热气堵着,她知道这是对秦灼的感激。 “县主,可我们就算是找到我三哥,你这也少不了要被前朝旧臣们针对了。他们本就是一堆老臣,个个牙尖嘴利,而且势力庞大,若是真心针对你……” 谢满青不知自己该说什么,秦灼能做到这样,似乎是正常的,可……也让她感到心塞。 三哥对她没那么上心。 可平阳县主为了三哥却是做了太多太多。 以往她只看到表面,只想着平阳县主强取豪夺,与宁华郡主没什么两样。 可早上她听长烟说起三哥被强留在宁华郡主府之后,她就立刻去找谢家人,找了大伯说起这事,大伯与一干谢氏族人讨论了一番,最后的决定是没办法管。 只说什么谢家人得罪不起官家,不能再让官家恼了谢家,得罪宁华郡主就是得罪官家,这种糟心的事情绝对不能碰。 往日他们所有人皆说平阳县主对她三哥行为过分,行事极其不堪,谢氏族人才是一心为了谢沂温。 更说什么谢沂温姓谢,便是与谢家荣辱共担,外人看起来便是如此。 话都说的漂亮,好像也是人间真理一般,可结果呢? 真遇到了事,敢站出来,不计较得失,只为了谢沂温好的,只有县主一人! 谢满青越想便越觉得似乎有许多的话此时都挡在嗓子眼儿,想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秦灼敏感地察觉到谢满青有恙,连忙问了一句:“怎么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好歹身上留着萧家的血,官家向来重视脸面,我就算犯了错,也至多是褫夺封号,或者被赶出京都,再者被禁上一年半载的足,这些都比不上谢大人来的重要。” 谢满青半天也只说得出:“谢谢你。” 三个字虽然只有这点,却一样无比沉重。 秦灼笑了笑,摇摇头。 “别想那么多,做正事要紧!” 说着,她的眸色犀利,目光停留在宁华郡主暖阁上悬挂的风铃处。 在那一处风铃所在之地,地面上是有谢沂温的脚印的。 从脚印的情况来看,他在此应是有所停留。 可他……又到底为何停留的? …… 宁华郡主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秦灼竟然以她的名义发下请帖,广邀京都的名门贵女及世家公子们到她的宅子作客。 即将过年,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已然接近除夕。 这秦灼一邀约,闲下来没事儿做的贵女公子哥儿们,便能来的都来了! 一是因着宁华郡主府比较神秘,从未与宫外的人有什么联系,旁人对宁华郡主府里确实好奇的紧。 二则是因为宁华郡主本人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始终没有说亲。 说来……她的这个身份如此得厚爱,多的是世家公子们想要与宁华郡主结亲。 毕竟,只要与宁华郡主结亲,便等于给自家多了一道免死金牌,在官家那里那也算是露了脸,得了大的机会。 官家万事看在前朝公主的身份上,也会多有优待。 虽然这中间也牵扯了几分信任危机,可能官家会在意一些党争,不过自古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众人皆知,倒也不是真的蠢。 所以,秦灼这一邀请下来,事儿直接就大了! 前来赴约者众多,加上仆婢之类的,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宁华郡主的脸直接就臭了! 这下麻烦有些大。 不仅仅是秦灼的麻烦,还有她郡主府的麻烦。 “宁华郡主美若天仙,举手投足皆有贵女风范,实在是让人佩服。” “关键她还能如此低调不张扬,多年以来,只在宅邸里,从不出去与人交流,确实更为难得啊!” “我等今日得见宁华郡主,实乃三生有幸!若是有缘得郡主青睐,岂非美事一桩?” 宁华郡主行至院子,便立刻听到了这一番话,脸上顿时流露出嫌恶之色。 这秦灼出的鬼主意,真是该死! “郡主,平阳县主在府里走来走去,显然是在找人。” 至角落处,一黑衣侍卫上前,对着宁华郡主行礼。 宁华郡主冷笑:“无妨,让她找!找到又能如何?我不信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事情给捅出去!” 第191章 这是……人的骨头打磨而成 崔湘君紧张地看着秦灼在暖阁附近探查。 她上前拉住了秦灼的手。 “这府里应该都是宁华郡主布下的眼线,我们这么做,不是被她给发现了,万一……” 秦灼拍了拍她的手,“放轻松。没什么大碍的。她的那些人如果想要拦我们,早就拦了。我猜测,她大概是不打算拦着的。” 崔湘君闻言愣住了。 “为什么不拦?不拦我们,若是被我们发现她的那些事,岂不是全都暴露,那对她而言也是相当大的打击!” 秦灼摇了摇头。“她不是这么想的。” “不这么想?”崔湘君傻眼了。“那她怎么想?” 秦灼冷笑。“她是皇家人,不管是前朝的,还是现在的,不过都是以利益为上。她所想的也简单。不过是觉得我不会真的撕破脸皮,来个鱼死网破。她若是行为丢人,我将这些肮脏之事曝光,定然也会牵连到我自己,牵连到官家……” “她只是觉得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只能是吃了这么一个暗亏,不会如何的。” 秦灼低垂着眉眼,语速很快地又继续解释。 “而且……她定然还没有得手。谢沂温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她也可能拿捏不了他……” 崔湘君眉头紧锁。 秦灼说起这话来,怎么越听越让人糊涂了! 她只能了解到一点是,若是这丑事曝光,会牵连甚广,便是当朝在上的官家也一样会被牵连到。 崔湘君这一刻神情紧张。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秦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咬了咬牙道:“算了!我人来都来了,已经打算跟你一起做事,我如今打算什么都不管,只要报恩!” “若是崔家被牵连,那也不怕。反正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有一份算一份,连上官家的,所有人都有事,到时候我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只是可怜了秦灼。 她定然是想一人将所有的都缆了去,全扛在她自己的肩上的。 崔湘君咬了咬牙,“都怪这个宁华郡主!她一人作恶,却要这么多人遭殃!真是可恨!” 秦灼站在暖阁前,目光停留在那一串风铃上。 为什么……谢沂温要在这儿停留? 风吹过,风铃发出脆响,秦灼抬头,忽然对着身边的崔湘君道:“去找梯子来。” 崔湘君直接去搬了梯子过来,秦灼将梯子放好,自己刚刚想要上去,就被崔湘君给拉住了。 “这种粗活儿我来做就行,你让开。” 说着,她便将秦灼推至一旁,自己迅速地像只猴儿一般,蹭蹭几下就上了梯子顶端。 而后伸手将风铃给拿下来。 一股风正吹过来,风铃又是一阵声响。 崔湘君被这风吹个正着,本以为没什么,却蓦然被一股恶臭之气给震得,差点儿整个人没这么就吐了! “这……什么味儿?好恶心!” 秦灼站在下方等着的,崔湘君没有再迟疑,很快拎着风铃下了梯子。 她将风铃递给秦灼时,嘴角还撇着,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这个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好臭啊!” 秦灼闻到这熟悉的味道,却是眉毛一扬,淡然道:“是尸臭味儿。” 说着,她垂眸低下眉眼,静静地看着这风铃。 “谢沂温原来是瞧见了这风铃的古怪之处,所以才驻足观看。他……一眼就看出来问题了?还真是好眼力。” 秦灼感叹了下。 随即将注意力放回这风铃上之时,一股恶寒直升而起,瞬间鸡皮疙瘩满身! “这……这些像是小贝壳一样的装饰……虽然是五彩斑斓的,却实际上只是被人染了颜料。真正的材质竟不是贝壳!” “那是什么?”崔湘君好奇不已,又伸手取了一线装饰,放入鼻尖闻着。 而后,她的眉头紧皱,差点儿又吐了。 “就是这个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秦灼被她的行为给打断了恶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人的骨头打磨而成的。” “而且……这贝壳中间好像还有东西,我看看……” 秦灼说着,取了一块石头用力将一手指大小的贝壳给敲开,里头潜藏之物瞬间暴露视野。 “这什么啊!”崔湘君惊得出声,而后眼睛睁大了,“看着好恶心!倒像是一坨不知名的烂肉似的!” 秦灼微微愣了下。 烂肉? 她忽然抬头看向了这风铃所载的贝壳数量,而后眉眼震惊! “竟然是……” 秦灼的手指微微一紧,她将风铃交给崔湘君:“湘君拿好它,别再放在口鼻处闻了,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的。” 崔湘君:??? “那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不就得了?” 秦灼轻咳了声,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算了! 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们先找人为紧!况且……多待一分,谢大人便有多一份的危险。” 谢满青:“说的对!可是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就这么四处乱逛,一会儿那些贵女们来了,肯定是要先找我们的。毕竟……请帖可是有我们一份儿,有相当一部分姐妹都是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才来的。” 虽然这中间不乏有人是为了名声,可谢满青却也清楚,不全是。 到底还是有其他不同的人的。 秦灼看了一眼谢满青,瞧出来她的紧张,她很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妨。一定能找到的。” 她转身看了看这一处的花丛,而后微微闭上眼。 如这宁华郡主为人,在这宅院中想要找一处关押的地方,一定不会离暖阁太远,还要远离宾客所住的地方及正厅所在。 而且不能打扰到国公爷与公主所居住的地方,便是国公爷与公主平日不在这宅子里常住,可偶尔前来,也必然会有住所。 宁华郡主自己个人所为,国公爷与公主定然不知情。 或者……知道一星半点,也绝对是嫌恶,不想看到的。 如此看来,所有的范围又会缩小一大半。 暖阁就在此处,附近一定有地牢! 地牢的特点入口定然比较隐秘,而且不会太大,以免被其他人误入。 第192章 君子才知难展,阳处阴下 据说,前朝公主特别迷信风水,在建造这座庄子的时候,特意有去瞧过风水。 若是迷信风水的,对于地牢这样的地方,建立的时候,定然会按照卦象来坐落。 那么位置定然会在六十四卦之四十七卦困卦! 水上泽下,兑下坎上。 象征着水在泽中,但泽底干涸,水流不出去,才会被困。 那些被囚之人,大泽漏水,便处于穷困之境,君子才知难展,阳处阴下,君子处于困乏之地! “方位知道了!” 她低垂着眉眼,看向身边的谢满青,而后开口问道:“我们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路旁当时是有个少女沐浴的雕塑的?” “有的!只是当时是在一处亭子里的。其实也不算是稀奇,许多家里都有这种循环式的水流景,不过这郡主府里的,显然是做了装饰,用了一少女的模样做了个雕塑。” 秦灼迈开脚步,向着那个雕塑走去。 “地牢应该就是在雕塑的附近。我们这就过去瞧瞧。” 雕塑就在原处,并没什么任何的改变。 秦灼走过去,看到那个沐浴的少女,身上穿着相当的暴露,表情中带着魅惑,眼神迷离,倒有些许郡主的模样。 秦灼在四周看了看,瞧得很认真。 兑下坎上。 兑为少女,坎为水。直白地雕刻了这个沐浴的少女,便正好对应了困卦,若这宅子真的是有风水相关的联系,那定然就在附近。 秦灼思考着,朝着四周瞧了瞧。 地牢的门一定不会很大,里面的声音定然也有相当好的隔音。 此处还是郡主的私人所在地,她那么高傲的人,若是进地牢的时候,还需要弯腰那反而会让她不舒服。 所以…… 一个地牢入口虽然不会很大,却也不会有多小,至少应有二人宽,一人高。这个……似乎与假山之处相吻合。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沐浴的少女身后的假山,眸色微深。 她快步走过去,刚刚准备蹲在地上观察脚印的,忽然一旁的假山发出了一道声响。 而后…… 一道身影缓缓地站在了假山的门口。 秦灼张了张嘴。 “谢沂温?” 秦灼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她迅速站了起来,几步冲了过去。“谢沂温!真是你……你……你逃出来了?” 眼前的男人面容清贵,目光阴冷,整个人的气质冰冷卓绝带着浓烈的杀意。 这些……并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秦灼注意到谢沂温其他方面的不对劲。 他看向她的目光眼神,相当的冷漠。 秦灼的心跟着一动,忽然开口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谢沂温低着头,冷冷着道:“让开!” 秦灼还想说什么的,谢沂温手中的长剑忽然一个抖动,竟直接就向着她站着的位置劈了过来。 “平阳!快闪开!” 紧急关头,站在一旁的崔湘君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推到了一旁。 谢沂温的目光冰冷的像是清雪与冰霜,严寒之下潜藏着的是难以诉说的阴冷。 秦灼的心顿时一抽。 她的手微微颤抖,眼神略微有些失望,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些许的紧张。 “谢沂温!你……你怎么回事?” 他竟然这么对她? 崔湘君此时显然更气。 “什么怎么了?这狗男人,才被外面的野女人给勾搭了下,竟然就连你都不认了!简直可恨!你躲开,看我怎么教训他!” 崔湘君说着,大跨步走了过去,手腕一动,便径直冲了上前,一拳朝着谢沂温打去。 秦灼来不及开口阻止崔湘君的,谢沂温这边此时竟然瞬时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几个翻跃躲开了她的攻击。 那身手利索的,仿佛一个绝世高手! 可谢沂温本人不应该能有这么强吧? 这……怎么回事! 崔湘君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 “不是吧?谢大人,还藏了这么一手?他竟然文武双全?” 崔湘君一咬牙,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来这混账小子,还真有这般的本事。那正好,我刚好瞧瞧他的能力,看看他是不是真就那么强。” “慢着!” 秦灼忽然开口。 “县主!你不会还要这么护着他吧?”崔湘君气得直跺脚。 秦灼摇头,目光锐利难当:“他不对劲。像是不认识了我们一样,一定有原因。何况,此地不宜久留,利索点,把他打晕,带回去!” “?” 崔湘君此时虽然依旧生气,可秦灼的话说出,她并不想反驳。“好!毕竟你比我有脑子,我听你的。” 崔湘君得了秦灼的命令,便不再迟疑,径直朝着谢沂温冲过去。 原本觉得还算轻松的事,这一回,她可是发现了麻烦。 谢沂温这混账还真不好对付。 瞧着似乎明明不怎么样,可真是动起手来,那力道及能力还是不赖。崔湘君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这常年习武的也算以一敌十的好身手,都比不得眼前的谢沂温! 他怎么能这么强?以前好像也没发现啊! 嘶—— 崔湘君与谢沂温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勉强凭借着自己的经验,顺势借风向着谢沂温的脸上撒了一把药粉。 “嘭!” 被药粉给迷到的谢沂温这才晃晃悠悠地站不稳,而后倒在了地上。 “我可不想扛着他!”崔湘君一脸嫌弃。 “放心,我知道。你还是闺阁女子,这么做,有损你清誉。我自然不会没有人前来相助。” “还有谁来了?” 崔湘君话音一落,却见郡主这府邸一旁的墙头上很快翻过来几个身影。 她定睛一看,为首的她还认识,那不是谢大人身边的小厮长烟,另外几个人,她也熟悉,不正是大理寺一干人等? “你……你这……” “长烟,你把你家大人带走。其他几人,看看那个假山的暗道里还是否有其他受害人,如有的话,一并带走。” 秦灼打断了崔湘君的疑问,让大理寺众人尽快行动。 衙门中人毕竟是训练有素,得了秦灼这番要求,便立即行动,跑去接人去了。 果然在里面又找到了七八名被捆绑受缚的男子,不过令人意外的是…… 这地牢里的看守无一例外,全被利刃封喉,死于非命。 第193章 他们只是不想说,不敢说而已 崔湘君吞咽了下口水。 “这些……不会是你那个县马做的吧?” 刚刚谢县马的手中可是拎着一柄剑,上面血迹斑斑。 这些死的人从伤痕上看,皆是利剑所伤。 秦灼心下震惊。 “能将死士瞬时杀死,谢县马这……好像过于厉害了!”崔湘君皱起眉头。“他刚经历一场恶战,难免力竭。与我动手,我还是占了便宜。” 崔湘君此话不假。 虽谢沂温动手,对峙经验不足,可剑法凌厉,潜能发挥到极致,却是足够做到无敌手。 能打败崔湘君已然离谱,遍地皆是死士,都败于他之手,谢沂温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灼心下紧张。 她眯眸,手指微颤。 “一切疑惑,待回去等待就能明了。现下重要的是,我们先行救人出去。” 秦灼淡然着道。“你们先走,我自己留下。” 秦灼一人留下? 崔湘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走!” 崔湘君替她着急。“回去之后这个可恶的宁华郡主还不得又找你麻烦?” 她们一走,岂不是放着所有的问题都让秦灼一人担了? 那她们成什么了! 不走! 坚决不走! 秦灼摇摇头:“你们走了,我无后顾之忧,我才能安然地全身而退。” 崔湘君还想说什么的,一旁衙门的衙差叫住了她。 “行了。四小姐不必紧张。县主可是咱们这一堆人里头最聪明的,她想做什么,便是定然能做成的。” 崔湘君无奈,只能应允。 “那你万事小心。” 秦灼知她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好。” 秦灼看着衙门众人背着神色不明的谢沂温与崔湘君一道离开,她松了口气。 还好,谢沂温并未出什么事。 秦灼的手指微微一动。 刚刚的那一片的地狱一般的场景,她总算是见到了。 站在一处血腥恶臭之间,秦灼的心瞬间抽痛。 谢沂温……当初便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些的? 恍惚忆起,当年她与谢沂温渐行渐远,似就是从宁华郡主一事开始。当时的谢沂温几日不归。 她被他冷漠对待,便深觉可笑。 只当他阴冷卓绝,心似石铁,根本不能被她深情捂热。 自此半月之后,谢沂温才回到县主府。 那一日亦如今日般冷风凛冽,萧瑟满目。深夜睡梦忽醒,她起身披衣,独步走出房间。 心思百转千回,望明月寄苦思。 自怨自艾了一番,便想回房歇息。一回头,便见树下男子拎着剑站立。 秦灼心抽得更痛了些,不自觉伸手捂住胸口。 她总沉浸于自己的情思,却不曾注意他的遭遇。 现在想来,自遇到宁华郡主之后,谢沂温才与她之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刚刚那遍地的鲜血,满屋的刑具。 他自尊心极强,如何受得? 闭眼,紧握绣拳,秦灼胸腹憋住一口气,又是怒又是悔。 只有一定的经历,才能看穿之前那些藏在故事背后的隐情。 这个宁华郡主,真真可恨! 秦灼立于沐浴女子身旁约莫两刻钟,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动,随即便是宁华郡主略带娇媚声线的声音。 “县主可是让我好找。” 秦灼转过身。“让郡主受累,我不过见郡主这府邸里的景色不错,多瞧了几眼。” “该不会……郡主担心被我瞧见你这府里的特殊之处?” 宁华郡主娇笑道:“怎么会!你愿意瞧就瞧,若是觉得我这儿好玩儿,更可多玩儿些时日。” 秦灼也笑。 “那倒不必。” “你郡主府里有的,我县主府里也有。” 宁华郡主脸色微变。 这秦灼软硬不吃,而且也不受她的威胁。 话故意这么说,不过在提醒她,别瞧着她身为前朝皇室之后能得到官家厚待和眷顾,在官家与太后娘娘那里,她秦灼也并不弱。 “县主倒是大方的紧。我瞧素日县主尽皆嫌弃旁人用过之物,如今倒反而瞧着挺能看得上我用过的。” 秦灼撇嘴,“郡主可把话说的再明白些,哪些是你用过的被我带回去了?可别信口开河,乱讲一气,徒惹笑话。” 宁华郡主一噎。 秦灼聪明,知道她说这话是在故意恶心自己,用过之物,不过在说谢沂温而已。 看来……宁华郡主已经知晓谢沂温被她给救走了。 她也是有意放人。 或者,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借此机会,故意让她把人给救走罢了。 “县主既然这么说,我还是应该好客一番。既如此,不如到前方庭院一道叙旧?” 秦灼眯眸,神情冷漠。 她并没有听从宁华郡主言语之意,往前方宴会前行,反而顿住脚步,目光射向地牢之处。 宁华郡主观其神态,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她几步走上前,抓住秦灼的手腕,忙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灼不理她。 宁华郡主语速变快,语气更显急切! “你与我皆是世家贵女,更是皇室之后!如今你叫了数十世家到此,那些人可都在的!” 世家之眼线何其多? 秦灼刚刚所做的,已被她话语遮掩。 可如今秦灼明显想将她郡主府的地牢公之于众! 秦灼轻蔑地看她一眼。“你怕了?” 宁华郡主恼羞成怒,不过是真的怂了。 可她仍然嘴硬。 “秦灼,我也没伤到谢沂温,只是吓唬吓唬了他罢了。他各处完好,又是在我的授意之下,已令你们全身而退,你不至于要将此事再闹大吧?” 秦灼挑眉。“宁华,你不懂我。” 她叹口气,目光扫过立于宁华郡主身后的诸多贵女公子。 他们中间有幸灾乐祸的,有悲悯同情的,有事不关己的,还有……落井下石的……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些秤上所抬着的是各家利益,各方角逐。却独独没有普通人与百姓。 他们真的不晓得谢沂温被困于何处吗? 他们真的不知道谢沂温的失踪与宁华郡主脱不开干系么? 或者,换句话说。 他们真的不知道,宁华郡主这府里有关押着美少年,私刑处罚普通人的地牢吗? 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们只是不想说,不敢说而已。 第194章 没人叫停,那便是默认 既然他们不敢,那便让他来! 秦灼咧嘴。 “宁华郡主,我这人死过一回了。” “死之前,我总觉得这世间于我不公平,对我不厚待。可死过一次,人就会变得相当的清醒。” “不是世道不公,是人不公!” “总有人借助于权势断搅山河,搬弄是非,最终落得个山河破碎,尸横遍野。若是让这样的人拥有特权,是很可怕的事。” “我有一双见微识着的眼睛,既然看清了,那便不能视而不见。” 秦灼说着,迈开了双腿。 宁华郡主一咬牙! “你知道你这么做,你会怎么样?” 秦灼轻笑,脚步未停。 “管它呢!” “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眼瞧着秦灼已然走向地牢之处,宁华郡主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她对着身边的管家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拦她?你们是真的想死吗?” 管家等人一哄而上,却也晚了。 只见秦灼几步走了上前,一脚将地牢的门给踹开! 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充斥于整个花园之中,众人闻之欲吐,神色大变。 一些聪明人立刻意识到秦灼想做什么了。 “县主!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大家都是替官家办事的,谁也不想拿着这些事去麻烦官家不是?” “县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室威严不能就此倒塌啊!” “县主,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放着大黎的安危不顾!” …… 耳边一句句的,都是世家们请求的声音。 可秦灼的脚步却一下比一下坚定。 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呼吸,也听得见耳边的叫喊。 可这些声音却比不过她心里的其他声音。 那是死者的哭嚎,哭着世间不公,满地的鲜血、满处的尸骨皆是不平! “你们把地牢的门给我锁住!不能让县主出来!” 此时一旁站着的宁华郡主已然知道事情的严峻性,她必须立即下此决断。 “郡主这……” 身旁的人意识到不妥。 秦灼怎么也是一县之主,她更是官家与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宁华郡主这么做,原本有理的事情就要变得没理了。 可宁华郡主却恨恨着道:“闭嘴!记住绝对不能让县主乱来!把地牢的门给我锁上!” “她既然进去了,那就永远别出来!” 随即,宁华郡主转身,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站着的众人,她的语气中带着凌厉,眼神充满着警告。 “你们虽然是县主给请来的,可她想做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 “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官家大怒,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你们是想现在死,还是过几日等县主气消想明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你们自己想清楚!” 世家众人面面相觑。 有几人心中到底觉得此事不能如此进行,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能如何? 这些人,他们谁都惹不起。 尤其是官家的怒火,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他们也不是秦灼,不敢就此发疯。 没人开口,没人叫停,那便是默认。 宁华郡主清楚知道这些,缓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诸位,我们都清楚县主处于愤怒中才会做出这等事,她这么做下去,最后害的可不仅仅只有她自己。” “我们所有人都在,大家并不想被牵连吧?” “我口不怎么紧,若是官家真的问起我来,一个不小心吐露了些真话,那时大家就少不了要来回跑几趟多做解释了。” 世家贵族们个个精明聪慧,如何不知宁华郡主在威胁他们。 可现如今眼前这事也的确成了麻烦,不重视不行。 虽然宁华郡主为人是差劲了些,做事又张扬高调。可这回他们本就是存着攀附之心前来,如今好容易得了宁华郡主的赞赏,自然是能不放过这一次的机会便不放过。 而宁华郡主所言亦有几分道理。 他们并不想将自己给丢出去,徒惹官家猜忌。 上位者猜忌之心一起,他们便再无难得一处安宁。 于是,这些人中间多数隐下不谈。 就在众人打算顺着宁华郡主的所作所为,真的将这一次的事情给隐藏起来之时,忽然郡主府的大门处传来几声高喊。 “大理寺查案!开门!” “我等奉大理寺少卿谢大人之命,前来查案!速速开门!” 原来这些人在此闲云几句,大理寺众人已不知什么时候将郡主府给重重包围。 世家们顿时慌乱起来,人群开始喧闹。 有几个大胆的,立刻站了出来,目光看向宁华郡主,眼神中带上了几分疑惑。 “郡主,这可是你所言的没什么事?如何大理寺前来?如今事情已然闹大,这事儿……我可不敢参与。郡主……我这家里还有事,就先行告辞。” “我也想起今日祖父找我另有他事需谋,告辞告辞!” 大理寺都来了! 还将郡主府都给围了起来。 再加上宁华郡主与平阳县主之间的麻烦,如今这事儿想和平结束,显然是不能够。 他们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 想到这里,这几个人自然立刻理清头绪,便要退走。 只是…… 他们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大理寺众人已然身穿官服,腰间佩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地立于门前。 在他们靠近的时候,那官兵冷漠着开口。 “谢大人有令,谁也不许离开!”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放肆!我父乃是吏部侍郎,我要回自己府上,如何不能离开?” “家兄是在刑部任职,还请通融通融……” 几个凑到最前方的连连报上家门,能走关系便想着走上一些,便立刻脱身就行。 只是守着门口的这些官兵听到了他们这些说法,依旧不为所动。 反而神情冷漠,听了也只当没听到。 眼看着那几个人就要闹事,哄抢着想要夺门而去,忽然门口走出了一道俊秀的身影。 却见谢沂温已然换了官服,神情淡漠自官轿上走下来。 长烟紧跟在他的身边,双拳紧握。 瞧见了郡主这门口的架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恨恨地就想冲上去找人算账! “谢大人到!” 一声喊叫令闹事的世家们冷静下来,一时无人敢动,不由将目光看向谢沂温。 第195章 鸭子回过头来,变成咬人的大鹅 却见谢沂温神色淡然,脸上有几处乌青之色,并不减其风采。 这位盛名于朝的美郎君,神色冷然起来,平添卓然,更显贵气。 倒更比眼前传世传家的贵族们更入眼。 “他明明已经走了……竟还敢来?” 宁华郡主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到手的鸭子飞了,她忍了。 却不想这鸭子回过头来,变成咬人的大鹅! 就在宁华郡主心底抑郁之时,谢沂温几步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郡主,好久不见。” 宁华郡主:“……” 明明刚刚才见过。他可真是会睁开眼睛说瞎话。 宁华郡主:“你倒是还敢来。” 谢沂温点头,很自然而然地接话道:“还未曾将郡主绳之以法,我不来那才奇怪。” 说完这话,他径直迈开步子,匆匆朝着不远处的地牢走去。 他的目光冷冽,神色森然。 白临水与长烟见到他这般模样,竟被唬得不敢上前,至于其他人瞧着他面似阎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更不敢与他搭话。 有几个世家子弟深觉窝囊。 他们向来高高在上,这谢沂温不过谢氏一不受宠的三儿子,便是做了大理寺少卿,得了平阳县主的青睐,倒也不如他们这世家大族底蕴强悍。 可如今…… 大理寺众人在前,他们一个个竟似乎全然翻不起浪。 只让他一人立于众人面前,成为焦点般的人物。 谢沂温并未在意旁人眼光,他观察了下地面,回忆着秦灼所提到过的脚印识人的细节,而后极其肯定地朝着地牢所在前行。 眼见管家领着身边的人挡住去路,谢沂温抬起头来,神色阴冷道:“大理寺办案,哪个敢拦?” 众人面面相觑,又瞧见自家郡主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终究挥手示意,他们也不敢与谢沂温正面起冲突,便很快退下。 推开地牢大门,谢沂温心脏狂跳。 “平阳!”他叫了一声。 里头并未有声音回应。 谢沂温心乱如麻,又抽搐了下,疼得胸口发紧。 他脚步加快,领着大理寺众官兵迅速进入。 “县主!县主!”众人也在找着秦灼下落。 直到一间间的地牢的房间里找,谢沂温总算在一间极暗的房间里找到了秦灼。 她孤身站在黑暗里,昏暗到极致的光下,一张面孔忽明忽暗。 “谁?” 秦灼警惕地问。 每一间的地牢隔音都相当的好,大理寺众人一进入这地牢中,便注意到在地牢中站着,根本听不见外面包括地牢走廊内的任何声响。 所以,谢沂温找到秦灼的时候,她还依旧很警惕。 “是我。”谢沂温干涩的嗓音微微颤抖。 秦灼松了口气,之前所有的紧张于此时忽然就平静下来。“你来这么快?是……已经好了?” 谢沂温轻哼,不由得上前,“好了。都好了。” 秦灼心下怪异,谢沂温这样子倒是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可……他却与之前的那副模样全然不同。 他倒竟像是已然将之前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一般。 这可真是怪哉。 “我带你出去。”谢沂温到了秦灼的面前,注意到她似乎陷入了神思中有些跑神,只能先开口说出这般话。 秦灼看了谢沂温一眼,回过神来,她有些无奈。 “我的脚受伤了。” 受伤? 谢沂温心一跳,目光立刻看向秦灼的脚。 此时才注意到黑暗的地牢房间的地面,尽是斑斑血迹。 延伸到秦灼的脚底,在她的脚下缓缓地积成了一小滩。 谢沂温蓦地心惊肉跳,语气不由得急切了。“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他慌得走到秦灼的面前,忽然一个弯腰,将秦灼打横抱起。 秦灼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没等反应过来的,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她咬着下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 咚咚咚! 心在胸口猛烈跳动,一下一下的,仿佛想尽快地突破胸腔的束缚,加快逃离。 “对……对不起。”秦灼也不知自己是羞的,还是愧的,这么几天的事情组合起来,她如今真与谢沂温又到了一处,只能脱口而出这句话。 谢沂温眯眸,他看向秦灼,目光灼灼。 “对不起什么?” 秦灼的嗓子倏地干涩了下,这一刻想说什么的,却也没再开口。 可能就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倒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只能不说。 谢沂温也意识到秦灼的躲避,换了句话。“你为什么不走?宁华郡主不会拦着你的。” 宁华郡主的心思,他能猜得懂,他也清楚秦灼自然也能猜得出来。 宁华郡主此人并不想真的要与他作对,所以对于秦灼的情况,她是不敢将她强行留下的,可偏偏秦灼不走。 不但不肯走,还就这么闯了进来。 “嗯。我知道她不会拦我。”秦灼坦然道。“可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秦灼双手搂紧谢沂温的脖颈,掌控着平衡,以免自己掉下去。 等坐稳了,秦灼也才平静地开口。 “我可能有些矫情,明明是县主,只要安享太平就足够,可我……却见不得不公。” “她愿意让我走,更愿意退让,我却不愿。” 秦灼说着,一咬下唇,神色沉静。 重要的是,她还动了谢沂温。 秦灼心头蓦地一沉,此时竟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只能叹口气,想了下,而后有些尴尬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惹麻烦了?” 官家不可能不当一回事。 她惹了众怒,而且……她也并不打算停下来。 谢沂温低垂着眉眼,说不出心底到底什么滋味,只是平静的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秦灼:“县主。” “嗯?” “我是领了大理寺官员前来的。我的人……已经把这里全围了。” 秦灼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重生之前,他好像没做这事。 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做了? 秦灼一时有些急了。“你……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官家好不容易对你有几分信任……” 她有些恼了,却同时心底又隐隐约约地感觉谢沂温这一次如此行径,应该是为了她。 第196章 那刚好,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二人小谈之际,长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大人与县主之间的状态,他松了口气。 这样挺好,至少县主与大人一心,事情才好解决。 经历这一次宁华郡主的事,长烟比以往要清醒。 他家大人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这一张脸很容易被一些人觊觎。 平阳县主算起来,算是做的很克制的了。 瞧瞧那其他的世家贵人们干的事……真是人不能与人比啊! 至少大人出事之后,也只有平阳县主一人肯出面了。 “郡主等人还未曾离去。”长烟定了定神,将外面的情况汇报。“白临水带人在外守着。” 谢沂温点头,似是没什么反应。 秦灼眼睛一眨不眨地将目光看向他,心下愈发奇怪。 这谢沂温……好像,她又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了。 也是,从以前到现在,她都弄不明白这人什么想法。如今看起来似乎依旧如此。 “走吧,有什么事先等出去了再说。” 几人走在前方,周围是恭敬行礼的大理寺官兵。 秦灼忽觉不妥。 “你放我下来。这么抱着,会让人看不下去,有人笑话的。” 谢沂温哦了声:“好。” 他很快把秦灼放了下来,却看到秦灼走路尽力保持正常姿势之时,眉头紧锁。 这女人明明已然受伤严重,双脚全然是鲜血,却还是装作不给旁人添麻烦,尽量能不显眼就不显眼,还真是倔。 谢沂温眼眸微眯,心中有数,却并不言语。 众人从地牢中缓缓而出。 宁华郡主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要比刚刚好上一些。 只是做了些准备,可以面对眼前的这一对不速之客。 而周围一直在瞧着热闹的世家子弟们,见此阵仗,只觉晦气。 倒霉天天的,竟牵扯进入秦灼与这郡主之间的争斗,如今真惹出一系列官司来,还不知是何定论,这郡主府又被大理寺层层围堵,想要出去怕是不能。 怎么也得等这事情了结了,他们约莫才能被放出去。 真郁闷! 世家子弟们一个个人精似的,想到接下来的难题,心生抑郁。 只恨不得事情能少些麻烦。 此时谢沂温搀扶秦灼,身后跟随小队官兵已至院中。 众官兵朔气寒金柝,目露凶光,非一般普通人可接近。围在一圈,更增添凶残。 这些人位于底层,往日所接触的,皆是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 自然久而久之,自身也沾染上凶意。 这些倒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平阳县主本人立于这些人中间,竟像是丝毫未曾受到任何影响。 她神情淡漠,虽则腿脚不便,倒不曾落于人后。 气质绝非等闲,倒有传言中被官家封为巡按使的魄力,令人不敢小瞧。 世家子弟们此时心下不宁。 这事情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大理寺管天管地,管东管西,倒连我这小小的郡主府也不放在眼里了。” 宁华郡主冷笑,妖娆的几步走向谢沂温与秦灼。 “平阳县主也是挺大的能耐,到了我这儿就用这种手段,我还真小瞧了你了。” 秦灼挑眉看向她。 “我再如何,也不如宁华郡主你手段颇多,滥用私刑,为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上天不罚你,我也要出手了。” 宁华郡主一噎。 秦灼又笑道:“我是官家亲封的巡按使,既然瞧见了郡主用这般手段残害百姓及官员,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秦灼:“若是宁华郡主嫌我多事,那便无需怪我,而先要怪一怪自己……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真就做了那些伤天害理,违背律法的错事。” 宁华郡主咬牙怒道:“你好一张巧嘴!此时敢如此嚣张,之后若是还能这般,与我一道见了官家,我才算服你!” 秦灼眯眸,面色阴沉。 “把宁华郡主绑了!带至大理寺!” 秦灼未曾言语,一旁扶着她的谢沂温忽然开口。 声音淡漠,却森然似鬼魅。 “是!” 大理寺官兵们忽然上前,将宁华郡主团团围住。 宁华郡主身边的管家诸人早已被官兵们拿下,见主人被缚,已是无能为力,不敢上前,也上不得前。 宁华郡主气得破口大骂。 “谢沂温!你好大的胆子!我娘与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谢沂温看着她,唇角微勾,目露杀意,毫不遮掩地直射入宁华郡主的眼中。 谢沂温轻笑:“那刚好,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此一言出,宁华郡主瞬觉遍体生寒。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后悔之前把谢沂温留在府邸,还那般折辱于他。 可奇怪! 他不过只是一大理寺少卿,官位虽高,却除了平阳县主之外,并没什么可怕的背景。 怎么她竟忽然发怵于谢沂温这一句? 难不成,他真已经想好了对策? …… 郡主府里的所有人,都在大理寺依律问询笔录之后放走。 世家子弟及贵女们本想发脾气,可瞧着谢沂温与平阳县主这一对儿如同煞星一般,虽然没怎么开口,到底不知他们二人心思何如。 倒也只能忍耐。 好容易郡主府里众人就此散去,秦灼方才松了口气。 注意到谢沂温已领了大理寺的医者前来,帮她看受伤之处。意外的是……他竟然用的还是名姓吴的瘦弱女子。 吴医女帮秦灼瞧完脚,交代了几句。 大概说的是这脚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养几天,少用其行走,再抹了药即可。 谢沂温这才放心。 一切事了,谢沂温扶着秦灼上了马车。他还有事继续处理,秦灼自己则坐在马车里掀了帘子往外瞧。 天气愈发的阴渍渍的,临近过年,这天竟然从未晴过。 之前大雪飘飞,如今又凛冬冰寒。 天地一片肃杀冷意,一如世间罪恶无处诉说。 秦灼手指微动。 她略微恍惚了下,之后世间动乱,叛军四起,起义之士众多,皆因官逼民反。 这中间自然有不少世家与勋贵的手笔,更多的其实是天灾。 冬季行疫,夏复洪灾。 地龙翻山,河流改道。 如此之多的灾害发生,最终也才造成了无法改变的结果。 终是这平静的大黎生了波澜,可这大厦将倾之前,实则早就隐藏了因果。 秦灼越想那之后的时光,便越发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什么好怕的。 后路…… 在白骨如山的悲痛世间,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第197章 那画画之人,便是幕后遮天之人 正沉浸思绪,心烦意乱之际,马车的帘子被掀开。 谢沂温上了马车,坐在秦灼的身旁。 才坐下,他便低头俯身看向秦灼的脚。 注意到已是被吴医女处理过,谢沂温这才放心。 “线索没有更多了。”谢沂温坐正身子后,忽然说了这一句。 若是旁人自是不知他此话何意。 可秦灼却懂。 “可看到有相关的画?” “未曾。”谢沂温叹口气。“看来对方藏的很深。只能问问宁华郡主,看看她的口中会不会有线索。” “那画画之人,便是幕后遮天之人。他能翻云覆雨,鼓掌之间将人玩弄,还与这些几近凶残变态的杀人狂魔有往来,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抓到。”秦灼眉头微锁。 秦灼:“不过我依旧有种感觉……这人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能找到宁华郡主这里,我感觉他的真面目已经能很快掀开。” 谢沂温点头,相当认可秦灼的猜测。 “我也这般想。” 谢沂温:“一个人之精力有限,不可能无限制犯案。我们破的案子越多,与其相关联的线索定然也更多。早晚是能找到他的。” 秦灼叹口气。 “希望宁华郡主真的能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只是依她的性子,却并不容易。” 谢沂温了然,安慰秦灼道:“这却也不必如何紧张。虽则不容易,却并不是说就没有能突破的口子,若是换个方向,还是有路可走的。” 秦灼感知到他的善意,便没再多想。 她欲言又止,心中有想问的话,思考了半天还是潜藏了起来,没有开口问下去。 说起来,若是对方不愿意回答,问也是白问的。 二人驾驶马车先至县主府。 金嬷嬷接了双脚受伤的秦灼之后,脸色难看的很,连带着对谢沂温也没了什么好脾气。 啰里啰嗦了几句,终究看在秦灼的面子,现行不予计较。 只谢沂温接下来几日到县主府吃的饭都是又硬又冷,且多是剩饭,他便知晓金嬷嬷这回是气大了。 白鹰更愧! 往日金嬷嬷对她只是骂,这回直接罚了。 她也认下,到祠堂跪了一整天,若非秦灼身边还要人伺候,她怕是还要继续跪下去。 只这,白鹰也依旧感觉不够。 她只下定了决心,这事断断不能再有下次。 县主自己交代她的事情,若不是必要,她日后是要宁可交给旁人去做,而她自己……说什么也得守在县主身边才好。 想着若是她在县主身边,与她一道进了那地牢,县主好歹不至于双脚再受伤。 这事情越想越愧。 白鹰心头终究不能敞亮。 秦灼倒是轻松了,躺在床上,她只觉得胸口大石坠落,心情畅快至极。 金嬷嬷端了热茶进来,瞧见自家县主这模样,她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着气道:“如今县主倒是心头不放事,却依旧给自己招惹如此大的麻烦,这事这般进行,已然令官家和太后娘娘不喜,早晚还要挑县主的不是。” 金嬷嬷倒不是说假话。 官家对这前朝公主如何,众人都放在眼里。 那么多人都把这些记着的,谁也不敢招惹这一家子。 不然又怎么会让他们如今这般嚣张! 可倒好,旁人不敢招惹的,她家县主倒是胆子大的很,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丝毫也不顾忌自己会面临着什么,就这么把事儿给捅出来了。 “我的县主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能不知道这宁华郡主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哪怕是作恶多端,也是上头有人尽全力护着的,便是咱们再说多少话,做多少事都没什么用的。” “你这么一做,让官家为难,少不了要挨训。” 秦灼挑眉。 她唇角微勾,忽然看向了金嬷嬷道:“嬷嬷可是拿着免死金牌进宫了?” “白鹰是去做这件事了吧?” 金嬷嬷眼睛忽而睁大。“县主你……” 当初县主年幼,年轻的事她也不怎么喜提,这一切她还以为县主都不知晓的。如今听起来,怎么好像县主其实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 秦灼点头应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也不必瞒我。” “嬷嬷放心。我知道分寸。” “官家怒火肯定要发泄,可却不一定会发泄在我身上。” “我向来不问朝政,不参与诸家势力纷争,却不代表我真是个傻子。况且……我也不能当个傻子。” “这大好的江山,不能被人这么祸祸下去了。德不配位,心术不正者,只会频遭祸端。” “嬷嬷,官家那里,我自有交代。” 上一世她不够聪明,做了诸多错事,官家都能对她一忍再忍。 哪怕官家明明是生气着的,最后的选择也依旧是对她宽大处理。 所以,秦灼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是知道官家的底线的。 既然知道了底线,那就一切都好说。 “县主你……”金嬷嬷眼中盛光一闪而过,之前确实还有些烦恼的,听了秦灼一番话,她倒不恼了。 金嬷嬷上前,将热茶摆在桌子上,她叹了口气。“那好,县主自然已有决断,老奴就全力支持!” “放心,左右不过只为难县马几天,过了这几日,事情解决了我便放他一马。” 秦灼轻笑,搂住金嬷嬷的胳膊晃了晃。 “就知道嬷嬷疼我!” “我还要去找县马,等下嬷嬷可帮我传句话。” 金嬷嬷无奈地看了秦灼一眼,便起身去找谢沂温去了。 看来……她大概想要为难谢沂温那也为难不了了。 县主对她自己挑选的这位郎君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如此……她也只能接受。 谢沂温得了金嬷嬷的消息,给大理寺那边传了话,他便到秦灼房里来看她。 一是说清楚案子如今的进展,再来……便是要看看秦灼的伤势。 “案子是定了性的。宁华郡主确实作恶多端,品行不良。” “死于她手中的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人。” “多数都是极有前程的少年郎,不仅仅容颜身姿皆属上等,更是个个都才华横溢,可以是国之栋梁。只可惜,被宁华郡主给截夺并残害。” 第198章 官家再恼,却跨不过理字 谢沂温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依旧平静。 他就像是个局外人。 可他……明明不是。 秦灼尤其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按理说他遭遇此大难,应是有恨有恼,甚至于有仇有怨才是。可他如今的表现却相当的不符合常理。 便像是,他已然忘记了之前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这可真可以说是古怪。 “虽然证据确凿,可我们没有官家的首肯,怕是一样没办法给这位郡主定下罪责。” “没办法定罪,也得定。官家那边,我可以先斩后奏。”谢沂温直言道。 他说起这话,完全没有顾忌。 秦灼不由得愣了下,而后坐直了身子。 “先斩后奏?你这……怎么想的?” 他不是向来谨慎? 虽然日后依旧是首辅之能,丞相之责,那却也已经与现在相比要过去十年了吧? 怎么会如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转变了想法? 秦灼咬了咬下唇。“这一次的事情,你是受害者。我毕竟是县主,官家是我亲舅舅,他便是再恼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至多不过让我离开京都繁华之地,到其他地方住上一阵子,你却不一样。我的想法是,这事你莫要继续参与,只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秦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沂温给打断了。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浓郁的情思,紧紧地盯着秦灼,这双眼睛看过来,秦灼便瞬间感觉到语塞。 原本想要说出的话,自此哽住,一句也说不出了。 她心跳加速,明明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这么对视的,可她此时却依旧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他看着她,她便也静静地回看。 二人对视片刻,谢沂温率先回过神,缓缓开口道:“推不到你身上的。” 秦灼:“嗯?” 她被这男人灼热的目光给影响的,还一时没办法清醒,下一刻便听到了他接上来的话。 谢沂温:“大理寺的人是我带去的,郡主府也是我让人围上去的。这些就算都推到你身上,一样没办法解释清楚,官家也不会相信这事儿是县主你的主意,再撇了我去。” 谢沂温说到此处,语气带着几分讽刺。“官家总不会相信不经我允许,这大理寺就全听了你一人的。” 秦灼立刻汗颜:“怪我连累你了。若是官家恼了……” 她话音未落,谢沂温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受害者。毕竟宁华郡主绑的人是我,泥人尚有三分脾性。官家再恼,却跨不过理字。” “我会跟他讲道理的。” 秦灼张了张嘴。 天底下,也大概只有这谢沂温敢这么说一句,他会跟官家讲一讲道理的。 虽则不知谢沂温会与官家说什么,不过她却清楚,谢沂温想做的事,那便真就能办成。 之前是不露锋芒,现在遇到了此事,他改变了主意,选择提前将自己暴露。便不一定就是他一定无法过官家那一关。 “你做好了准备就行,我信你。” 秦灼半天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 谢沂温眯眸,抬起眼皮看向她,轻嗯了声。 此时的他虽然话不多,心底却起了波澜。经历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他有些意外于秦灼这人。 明明表面上是个比较张扬的性子,内在却相当的低调温和。 就比如她的断案实力实际上已然超过许多人,却始终表现的相当的朴实,也不与旁人争长短,计得失。 除了那些外人所见之的优点,她甚至于比想象中更好。 更难得的是……她对他的情意。 一开始,谢沂温只觉秦灼对他的喜欢不过只是基于皮相,诸如她之前的行径算起来,又与宁华郡主比起来有甚区别?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几回的破案,还有如今他们二人的相处,他意识到的是…… 秦灼对他的了解,远在他了解的秦灼之上。 他只当她是个对自己痴迷成性的县主,一开始以为她是浅薄的,无知的,却也自有一番可爱。 他乐意成亲,便也是为了过好日子而去的,只是心下对之前他们二人之间的些许相处不满。 存了心思,想改变秦灼部分张扬的性子。 毕竟……日后她与他荣辱与共,他们之间的路还相当的长,不可能只到现在就便停下。 只是从那一日成亲当晚,她便如同忽然转了性子一般,对他心设防线,主动提及分床。 谢沂温虽然觉得怪异,却乐得自由。 如今再想起来,他却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着实是有些多余了。 秦灼与他之间其实欠缺的只是相处吧? 现在秦灼所表现的一切,哪一样不是让他心动的?便是他们之间没有过那些事情,只是再相遇一次,他还是会心动。 而且…… 谢沂温看向秦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温柔,同时也有些许的坚定。 只是,依旧潜藏了些许的难以言说的秘密。 二人聊了几句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沂温只瞧了一眼秦灼的脚,眉头微皱道:“你的脚……我看看。” 秦灼轻咳了声。 “这个……不必了吧?” 她这话才说完,谢沂温却已然蹲下身子,将她的脚抬起放在了他的膝盖上,去了鞋袜。 秦灼:“……” 刚刚重生之时,她对谢沂温已然是无感了的。 多年心冷似冰,早已死去多时。 她也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再对谢沂温有任何的情感的,可知晓了以往过去的种种误会,她冰封的心又隐隐约约地有了裂痕。 秦灼没有躲。 她比以往要成熟许多了。 既然他们已是夫妻,又解除了误会,她似乎已然没有了要把谢沂温的好意拒绝的理由。 “应该没什么的。你领来的那个吴医女都说了,这脚没什么大碍,一阵子就好了。” “她的医术还挺不错,金嬷嬷找来的太医也瞧过了,与她所说的并无不同。” 大概是谢沂温此举颇为旖旎,秦灼为避免尴尬,只能换上旁的话题,于是便想到了这一日看到的平日没见过的大理寺吴医女的身上。 她向来多思,又观察细致,自然想多问几句。 谢沂温轻嗯声,回答的漫不经心。 “她的医术确实不错。” 第199章 我要提审宁华郡主 说完这句,之后便没有其他话了。 谢沂温的沉默令秦灼心底突突,她瞧了一眼谢沂温这般模样,想着大概是吴医女身上有其他不便的地方,他不好继续回应。 秦灼便没有再问下去。 她却不知谢沂温此时的脑子里哪有什么吴医女之类的,只有眼前秦灼的嫩足。 细腻滑润的肌肤,雪白嫩肉的肌理。 粉红浑圆的指甲,根根诱人的脚趾。 他本应该是担心她的伤势的,可此时目光落到了眼前秦灼的脚上之时,心中却只剩下了冲动。 那种情绪太过于清晰,他完全无法抵抗。 脑海里一瞬间涌动出来的欲望,令他瞬间心惊! 谢沂温深吸一口气,很快放开了秦灼的脚。 “既然没事,我便先告辞了。” 看着谢沂温忽然之间落荒而逃的背影,秦灼怔愣了下,她有些傻眼。 眉头紧皱的看向了已经走远了的谢沂温,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怎么忽然之间这男人就说走就走的,连话都没说完。 奇怪! 好在秦灼对谢沂温没那么大好奇心,以往有,发现总是无法揣测他的心思,现如今亏吃多了,她倒是冷静了许多。 面对着谢沂温如今的表现,她不会生气,反而比以往淡定得多。 走就走吧,不当回事即可。 …… 这边的谢沂温落荒而逃。 自暖阁走出来,就被长烟堵了个正着。 “大人……你怎么出来了?”长烟一头雾水。 之前不是瞧着大人进了暖阁,如今这时间,他应该与县主好生地歇息才是。 长烟眼珠子一转,忽然想明白了。 “您与县主吵架了?” 谢沂温没吭声,脑海中此时还是想着刚刚所见到的那三寸金莲。 嫩足像是一道印记一般,强行植入他的脑海。 他想忘都难。 只记得刚刚秦灼的笑意,还有她那一张容颜,谢沂温的心就无法宁静下来。 “大人……大人!”长烟猜测着开了口,本以为自家大人便是不同意,也会说上几句话解释一下的。 却不想,眼前的谢沂温丝毫反应都没。 倒让他有些意外。 谢沂温回过神来,压抑住自己内心刚刚对秦灼升起的些许的情绪,反而将目光看向了长烟,沉默了下,忽而道:“他……出现了?” 长烟愣了下,神色凝重起来。 “是。” “大人您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如今若非有过这样的经历,怎么又会让他出现?”长烟说来,心底懊恼不已。“是属下没有照顾好大人,有负老爷嘱托。” 谢沂温摇了摇头。 “没什么负不负的,他既然还在,总会有一天出现。” 他已然想到他会出现了。 谢沂温眸色幽静,手微微颤抖了下。 长烟眉头紧皱,他看向眼前的大人,眼神中的关心此时藏都藏不住。“大人,您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说起来,这也算是不小的麻烦。” “当年他第一次出现,便将老爷给吓了个半死,又是请了道士,又是请了佛的,最终也没个准信儿。好在后来他消失了,老爷这才放了心。” “可听得那道士曾说过一句,若是此人再出现,那便要小心,他会强取豪夺!而且会出现的愈发的频繁……” 长烟之后的话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注意到谢沂温神色中的平静,叹了口气。 谢沂温轻嗯了声。 “我知道。只是如今之际,既来之,则安之。他想来,我们也根本无法阻止,只能顺其自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又能如何?” 长烟叹了口气,眼睛看向自家大人,心底未免更有些心疼。 “那大人,您都这么说了,属下也不会多费什么话。不过……属下还是想问大人您一句话。” “你问。” “县主这边呢?这并非小事,可是要告诉县主?”长烟道。“县主不是普通女子,她又绝顶聪明,更知道那么多事……这事儿大人想要隐瞒县主,怕是瞒不得。” 谢沂温轻嗯了声。 他眉眼带笑,俊逸的面容闪过些许欣慰。 “确实,怕是她已经起疑了。” “若是她哪天问你,你便告知实情即可。若是她不问,你便不必说。” 聪明的人,说与不说都一样。 该她知道的,她若是想知道,不过举手即可得知。 没必要硬插一手。 长烟点头。“大人这么说,属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烟嘟囔了句。 “如今瞧着,大人娶了县主倒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这天底下的人,真正愿意对大人好的,实际真没几个。能像是县主这般好的人,属实是不多了。大人若是有心,其实应该对县主更好一些。” “只是……大人心中藏着事,这属下也明白。如果真的不成,那也没法子啊!” 谢沂温没吭声。 长烟所言,正中他下怀。 他是为难着的。 以前还好,可以不当一回事,可现在……与秦灼相处的越久,事情便越麻烦,也让他更说不出滋味来。 “此话不必再提。”谢沂温抛下一句,转身便走向了马厩。“随我前去大理寺的刑狱,我要提审宁华郡主。” …… 宁华郡主没有被关起来之时,还凶狠的紧。 逮着谁就想要骂上几句,她总觉得自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更是有着护身符,谁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可没想到的是,这大理寺众人竟然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全疯了一般地听从谢沂温的命令,还真将她给关了起来。 宁华郡主身边伺候着的贴身侍女,此时正在大喊着话。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郡主都敢抓!你们眼里还有官家吗?” “郡主千金之躯,在官家没有对郡主此事下定论之前,你们怎么敢将郡主留在此地?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不速速放人?真想你们一个个脑袋不保吗?” 这侍女喊得声嘶力竭。 若是往日早就有人前来与她搭话了,可如今……整个大理寺却全然沉默,像是没有人听到。 一个前来与她打发的人都没有,就连往日看守着刑狱的狱丞都见不得一个。 如此,宁华郡主还真有些慌了。 第200章 这谢沂温的一张嘴,她可始终讨不得好 难不成这谢沂温真就是个不怕死的? 宁华郡主心思深重。 谢沂温确实不怕死,还相当的有骨气。 不然她都已经绑了他这么多日了,也不至于最后还没有得逞。 她看上的是谢沂温的一张脸,直接忽视了自己人对她的提醒。让她少与秦灼和谢沂温接触。 她本就有些不服气那人所言。 如今真的撞上了,倒还真就觉得心中麻烦的紧。 这事儿果然没那么轻松。 宁华郡主忽然道:“你们别喊了, 看来,也没什么用。这里的官差们估计早就被谢沂温给叫走了,怕是我们这一间里没人看守。你喊 破喉咙一样没人过来。” “可郡主……”侍女着急了。“您可是千金之躯,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受委屈?” 宁华郡主冷哼一声。“怕什么。不过左右在此处多待一阵子而已,又不是立刻就要被杀,我的人早已经去找我爹娘,他们难不成不知道要救我出去?” “瞧你那点儿出息!行了!别大吼大叫的,在此时反而丢人现眼。” 宁华郡主冷笑:“我看那谢沂温还想着要提审于我的,在没有得到我的口供之前,他也不会怎么样。我们在这儿等着便是。” 宁华郡主这一番话说出来,侍女便不再言语。 只将这刑狱里收拾了一番。 虽则这刑狱里四处都是刑具,某些地方还一片鲜血淋漓的,看起来挺吓人的样子,若不是宁华郡主,而换个其他的人看到这场景大概就要被吓到了。 可偏偏宁华郡主并不以为然,毕竟她的地牢中,刑具与血腥之气比此处更浓得多。 宁华郡主自然不怕。 她只畏惧那谢沂温,亦不知这人会对自己下什么手段残害。 折磨她,谢沂温是不敢的,可若是真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那也难说。 便在宁华郡主思绪翻飞之时,忽然门被推了开。 谢沂温走了进来。 与他一道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大理寺官员郑霖屿,他与谢沂温一样都是大理寺的少卿,职位相当,只是主要职责不同。 宁华郡主在看到郑少卿同来,她的眼睛一亮,顿时松了口气。 郑霖屿一进来,便立刻叫了身旁的人上前,再狠狠地呵斥一番。 “这被关起来的可不是旁人!那是宁华郡主!竟然让郡主就在这儿干等,不知道备座,不知道看茶吗?” 贵人犯了案子,哪能与普通人一样? 郑霖屿只恨这整个大理寺没一个脑子聪明的,都这么跟在谢沂温的身边,以后能升官发财才怪! 郑霖屿发了一通威风,只这刑狱里的狱丞们却是依旧未动,只将目光看向谢沂温。 直到谢沂温缓缓开口道:“给郡主看茶、赐座。” 这话一出,才立刻有了一旁的狱丞们前来,将椅子和茶水摆上。 宁华郡主见此一幕,更气了。 这些人个个只听从谢沂温的话,旁边的另外一位少卿大人,竟然什么主都做不得,这整个大理寺难不成是谢沂温一言堂不成? 郑霖屿的脸色变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在大理寺人缘不如谢沂温,也是相当正常的事。 毕竟谢沂温经常性地带着下面的人到案发现场,而他多数主管文书相关,自然就不如他得人心。 “郡主受苦了。此次事情定然是个误会。待我等调查清楚,一定还郡主一个清白。” 郑霖屿依旧是官场老套路,场面话。 若是平日里遇到了旁的人,一听他这么说,便能立刻接上他的话。 可他这面前的两个人却偏不。 宁华郡主冷哼。 “我的清白如何,还不是你们一句话?若不是这大理寺只手遮天,还能绑了我来?” “这……” 郑霖屿满头大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却听得身边站着的谢沂温笑着讽刺道:“论遮天的本事,想必除了宁华郡主之外没其他人了吧?” “郡主连下官都能绑了去,还想着要暗害本官,不是一手遮天是什么。” 宁华郡主咬牙怒视:“只恨没先活剐了你,这才留下个祸害,将我自己害至这般地步!”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彼此仇视。 郑霖屿默默隐身。 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郡主,往日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向来都有人帮你私下处理干净。可这一次,你怕是跑不了了。” 谢沂温挑眉,忽然淡然开口。 宁华郡主眯眸,冷冷看向他:“怎么?就凭你,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儿,也敢想着杀我?” “我自然不是要杀你。” 谢沂温咧嘴轻笑,俊美的面容平静无波。 宁华郡主心底升起丝丝寒意。 这个谢沂温……她确实瞧不大懂。 他应该恨她入骨,如今再见了她,不仅仅收起了所有的情绪,看她的表情中丝毫的恨意都没有,仿佛之前被她给欺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他越是这样,便越能表明在他的心底潜藏着浓郁的恨。 一个人能把恨意隐藏得如此深,确实不简单。 “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沂温,你杀不了我。我便是在你这儿吃点儿苦头,那苦吃完了之后,我也还是要离去的。”宁华郡主仰起了脖子,神情依旧高高在上。 她便是沦为阶下囚,已然成为众人眼中的杀人要犯,也显得那么高傲自大。 谢沂温哦了声,紧接着他也没有否认什么,只笑言道:“那就走着瞧。” 之后,他直接开口问了。 “你府里的那一串风铃上的人骨……你可识得?” 宁华郡主笑得妖娆,往郑霖屿搬来的椅子上一躺,身姿绰约。 她低头,抚弄着手指上的丹蔻,笑嘻嘻着道:“什么人骨?我没听过。” “谢大人何必说这种话吓唬我这小姑娘!什么血淋淋的东西,怕是会吓死人吧?” “我一个不出门的闺阁女子,如何能知道什么人骨风铃的!” 谢沂温看她一眼,也到一旁搬了把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所以,也只是随便问问,想听听你想怎么扯这个谎。” 宁华郡主:“……” 这谢沂温的一张嘴,她可始终讨不得好! 第201章 祝思思居然又不请自来 “看来郡主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承认所有发生的事实了吧?” 温润的谦谦公子,如玉一般的模样,始终令人看不透他的神情。 宁华郡主心中没底,不过嘴很硬。“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你说的什么承认不承认的,这个我怎么知道!” “哦。所以……宁华郡主也不打算交代你知道画这幅画的人的下落了?” 说着,谢沂温将放在袖中的画作打开,当着宁华郡主的面让她仔细瞧。 只看了一眼,宁华郡主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画……” 宁华郡主的神色只是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冷笑一声。“谢大人不是官家身边的能人,文武百官眼中的神么?如何连找个人都找不出来了?这种事你还需要问我?” 宁华郡主说的讽刺。 谢沂温神色淡然,目光沉静,换了个坐姿坐着,手指在膝盖上敲个不停。 他看向宁华郡主,而后笑着道:“郡主现年二十了吧?公主如今身边还有你陪伴着,定然相当的幸福。” “若是她救不得你,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失去性命,也不知那时她会不会伤心。” 宁华郡主眼神瞬时一变,神色阴冷。 她眯眸,表情阴鸷且犀利:“谢沂温,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沂温笑了笑:“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只是随便说说。郡主也就当听个响儿。” “这画上的人,一时半刻抓他不到,再正常不过。我又从未在官家面前提起过此人。自然官家并不知晓这些。” “如此对我为官与否也没什么关系。我前来 问问你,若是能得到些答案,那当然好,得不到,也正常。” 宁华郡主眉头深锁,心下一沉。 这个谢沂温着实不好对付,可把那人的身份说出来,反而更是麻烦。 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宁华郡主深吸一口气,一时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接话。 谢沂温挑眉看向宁华郡主,此时也瞧出来她整个人的紧张,心中讽刺更甚。 这个郡主往日那般嚣张,不将旁人的性命看作一回事,结果到了她自己的时候,却也不能做到淡定自如。 “谢沂温,你要我说也不是不可以。我能把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跟你说。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宁华郡主忽然开口说了这么句,开始跟谢沂温讲起了条件。 谢沂温没接她的话,比之前还沉默。 宁华郡主脸色不好看。 她咬了下唇,下了决定道:“你如此惹怒于我,我也不想对你怎么样,只要你与秦灼和离,我便告诉你。” “那个秦灼凭什么!她凭什么能让你对她那么重视?这天底下的美貌少年本就应该属于我的,她怎么能自己得到优待?” “我便是得不到,也不许旁人得到!” 谢沂温瞅着她,依旧不说话。 倒是一旁站着的白临水听了,感觉有些荒唐。 他有些无语着道:“郡主,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县主与谢大人可是情深似海,两个人之间的情意非同寻常。远的不说,这一次郡主将我们大人困于府邸,若非是县主亲自出手相救,怕是我们谢大人早已……” “他们二人情比金坚,郡主何苦让自己做这种小人行径,再被旁人瞧不起?” 白临水这话算是站在郡主这边了。 只宁华郡主根本就不接他这一茬儿,只冷笑着道:“我便就如此了,那便怎的?”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你们这谢大人想知道消息,最好的方式便是与听我的,他都不乐意听,那也只能死心。” “你!” 她知道谢沂温不会答应她,也答应不了她,这种事情根本做不到。 谢沂温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郡主执意如此,我便成全于你。” “放心,我会监斩你于天下人。郡主当死得瞑目。” 他说完这话,眼睛看向宁华郡主,那个眼神冰冷似刀。 寒意阵阵,肃杀气息瞬间袭来,令人心生恐惧。 为何谢沂温身上会如此? 宁华郡主后悔刚刚那么狂妄地要求他了。 谢沂温转身离开刑狱,只留下郑霖屿还在。 郑霖屿看着宁华郡主半晌,忽然道:“郡主可有什么要向公主递话儿的?在下……必然转达!” …… 从刑狱中出来,白临水看向谢沂温,发现他的神色怪怪的。 正要宽慰几句,让他别将刚刚的宁华郡主所说的话放在心上,却注意到谢沂温这人已然迈开脚步,迅速地离开。 看他所前去的方向,正是大理寺的医馆处。 “好像吴医女在那儿。”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事情要问一问吴医女?” 白临水挠了挠头,压下心底的怀疑,而后回了正堂。 谢沂温行走的极快,到了医馆处,他的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儿就摔倒在地,好在此时有人扶了一把。 谢沂温愣了下。 吴医女看着他:“远远看着你就有些不对劲了。可是……他来了?” 谢沂温不发一语。 吴医女叹了口气。 “进来吧!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谢沂温起身,强撑着身子进入了医馆中。 一旁侧面的小道上,崔湘君与谢满青二人正站着。 身旁还有祝思思。 崔湘君与谢满青二人从郡主府里出来,就对这案子上了心。 心中又有对秦灼的关心,还有对宁华郡主的痛恨。 若非是她们还有些话要回家与家人交代,之前她们就先到县主府去找秦灼了。 秦灼的脚都受伤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到底让他们紧张。 只是到了大理寺了,她们二人正好碰到了祝思思。 祝思思居然又不请自来! 崔湘君翻了个白眼儿,直想骂人,刚刚想躲着的,三人便齐齐地瞧见了谢沂温跟着吴医女进了医馆。 崔湘君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青天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个人可是孤男寡女的!他们怎么就敢这么……” 谢满青急忙喝住她:“崔姐姐慎言!我这三哥可是清白的,别乱讲!” 崔湘君哦了声。 “那你解释一下这场面什么情况?” 第202章 大人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你就别瞎想了 不是她们抓着,怕是也问不出来吧? 之前他还瞧着挺像是那么一套,对秦灼一片真心,被秦灼从郡主府里救出来之后,又径直返回帮忙。 现在……居然才多久啊,他就又与旁的女子进了房间里了! 这真是! 她可是小瞧了他了! 谢满青急忙道:“应该是误会!可能我三哥有事……” 崔湘君冷哼一声。 “我才不信!我偏要过去瞧瞧!若是他敢对不住县主,我先第一个不饶他!” 说着,崔湘君毫不隐藏的,迈开步子就往医馆前去。 谢满青根本拦她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闯了进去。 这可真是麻烦了! 祝思思在一旁瞧着,本来这事儿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又叫她撞见了,心中便难免也升起些好奇来。 于是二话不说,也迈开步子跟上前去瞧热闹。 谢沂温之前对他那般行为,她心中自然不能放下。 她倒也想瞧瞧,这谢沂温撇了她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却选择了攀附权贵,找了那样的骄纵成性的县主。 他如今是不是真的悔了。 三人到了医馆的门口,正想要进去的,却见那医馆的主人吴医女此时已然从房间内走出。 在看到她们三个之后,先是愣了下,而后微笑道:“你们进来吧。” 崔湘君眯眸,神情中带着几分警惕。 “你认识我们?” 吴医女点头。“听长烟说起过。你是崔四小姐,旁边另外两位一个是祝六小姐,另外一个便是谢五小姐。” 吴医女此话一出,令崔湘君不由得心脏一跳。 她竟将她们全都认出来了。 真是古怪至极。 “你听长烟说的?我三哥的小厮?”谢满青不由得开口问道。 吴医女都提到了长烟了,显然不是才与她三哥相识,而应该是有些日子了。 “你跟我三哥……你们是同僚吧?”谢满青轻咳了一声,又紧跟着问了这么一句。 在场的几个女人都不傻,相反的,他们反而个个都是人精。 这谢满青如此一问,她们都心知肚明她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想问问吴医女与谢沂温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之前还有什么牵扯之类的。 吴医女轻笑,清澈的目光闪过几分促狭。 “你猜呢?” 谢满青:“……” 崔湘君立刻就不满了。“猜什么猜!要是有什么,那直说便是!在这儿拐弯抹角的,玩儿什么乐子呢?我可警告你,谢沂温是有家室的人。你别缠着他!” 吴医女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几个人忽然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误会了。 吴医女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眼底闪过几分温和。 “我没缠着他,不过……我们之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要处理。” “若是没什么事,你们请回吧!” “谢大人的事情,有他自己做决断,况且……若是你们不高兴,大可将真正做得了他主的人给叫来。她来了,我自然不说二话。” “抱歉,我先忙了。” 说完这话,吴医女便起身退回了房中,双手一推将门又给推了上去。 只听得啪嗒一声,她还不仅仅是将门给推上,更是直接下手还将这门给上了闩! “她……她这是……太狂了这女的!” 崔湘君一咬牙,目光阴冷。 连带着旁边站着的谢满青看着都有些不顺眼了。 谢满青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有些讪讪着道:“不如咱们去问问长烟?刚刚那吴医女不是说了么?说他知道原委!想必长烟定然是知道内情的。” 崔湘君正想同意的,下一刻注意到身边还跟着的只想当个隐形人,实际却心眼儿贼多的祝思思,她立刻换了念头。 “问什么问!什么都不用问!谢沂温做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咱们什么都不管就对了,只当什么都没瞧见,如此才算正经。” 崔湘君这一番话说出来,谢满青也才松了口气。 祝思思瞧见崔湘君有意防着自己,也清楚她想要撵人的心思,便也只轻咳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祝思思离开,谢满青这才抓住了崔湘君的衣袖道:“你可别怪我三哥了!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这就去问问长烟!若三哥真敢做对不住嫂子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他!” 崔湘君眯眸,冷哼一声。 “你不饶他?你还能怎么不饶他?他可是你们谢家的顶门神,只有他找你麻烦的,可万没有你不饶他的!别说这种没边际的话了。” “我……”谢满青无语着道。“我也只是想要让你放宽心,哪里就真的什么饶不饶的。” 崔湘君眉头一皱。 “算了,我们只当没瞧见。这事儿咱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若是让平阳知道了,平阳那边也只会更生气。” “如今平阳可是受了伤的,她又对你三哥情深义重的,若是得了这消息,还不得气着?还是算了!” 听到崔湘君这么说,谢满青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只她还是存了个心眼儿,待崔湘君被白临水叫去问话,她自己则去找了长烟。 将经历的这事儿直接问将出来。 “我三哥与吴医女之间可不能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真的有,那他就太对不起嫂子了!” “长烟,你天天跟着三哥,你跟我说这到底什么情况?” 谢满青非要一个说法,可哪怕她威逼利诱的,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没得到说法。 长烟这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五小姐别问了!你问我,我也不能说的。” “这事儿,若是你真想知道,那就亲自去问问大人。他若愿意讲了,那自然可以,可他若是自己不乐意讲,这事儿便是你再逼迫,也一样无用。” 长烟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谢满青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她眯眸,只咬牙问了一句。 “那我三哥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嫂子的事?” “我只问你这一句!” 长烟这当然是能回答的。“怎么可能!大人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你就别瞎想了!你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继续看你的医书去!” “大人说你在医道有些天赋,可别乱把精力放在这等无用的事上,凭白给自己找麻烦。” 第203章 若我所料不错,想来是县马病了 谢满青得了信儿,心思便正了。 拍了拍胸口,总算不用再担心什么。 只要她这个兄长没有做对不住郡主的事,那其他的都好说。 不过,这事儿,她确实不能不叫嫂子知道。 三哥既然没犯错,问题就不大。她先将三哥这些事儿都说给郡主听,也自然就避免了旁人的挑拨。 谢满青二话不说,出了大理寺就直奔县主府。 到了县主府,等了通报,然后在暖阁见到了穿得清凉,却惬意十分的秦灼。 秦灼喝着热茶,又半躺着翻书。 这一派美人横陈的景象,让谢满青不由口干舌燥,被秦灼的魅力所折服先不讲,到底是又有些无语。 心中不由得想道,县主如今还逍遥呢,却不知外面有人在行勾引着自家县马的事。 秦灼瞧见谢满青前来,倒是主动地向她挥了挥手。“满青,过来。” 这话说完,她注意到谢满青神色不对。 “你来便来了,怎么这般表情?” 瞧着傻愣愣的。 谢满青心口一堵,急忙上前,语速有些快的,把在大理寺所见都说与了秦灼听。 “县主!你说说,这事儿能轻易揭过去吗?还有那个吴医女是不是存了什么心?她怎么敢那么做?” 她与崔湘君皆是好意,不想秦灼在情感上伤心伤身,自然替她想的深想的远。 本以为她说出来这一番话来,秦灼会大怒,或者紧张之类的。却不想,她却笑得一脸坦荡。 “为何不敢?” “嗯?”谢满青傻眼。“不是……你这能接受?” “为何不接受?” 谢满青:“……” 她感觉自己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了! 秦灼放下手中的书,给谢满青倒了杯茶。 边倒边笑:“满青难不成以为我心胸那么狭窄?连这点小事都想不通,都要吃醋?” 谢满青:那可不是!你这几个月之前追我三哥那会儿,还不醋蔫蔫的?见个女人靠近三哥,那就如临大敌,想尽办法折腾,如今倒说自己能想通了? 秦灼似是知道谢满青心底所想,轻笑了下而后缓缓道:“便是以前那般,现在也不会了。” “人总会长大的。等你跟湘君长大了,也就能明白。” 谢满青确实不懂,不过听秦灼这话的意思,像是不管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县主是打算任由他二人来往,不管了?只当没瞧见?” 秦灼奇道:“这有什么好管的?别说吴医女本就是医女,她为人瞧病,少不了要出现这事儿,与人行针或者敷药之类的,难不成就要避着?” “咱们女儿家本就行事艰难,作风不能与男子一般。女子总被道德名声所累,越能有所成就,便越是艰难。” “像吴医女这般都会被人诟病,也难怪她便是医术极好也只能被埋没,不为人知。” “青青,你也喜欢医术,如今连这道理都不明白?” 谢满青本是愤愤不平的情绪,如今忽然如闷雷冲击,煞时消失了! 是啊! 吴医女只是与她三哥不过单独进个屋子,她是行医之人,便是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无可厚非啊!怎么自己与崔湘君活成那么愚蠢的人了? 她们这般小来小去的,可是真叫人不耻啊! “是我错了!倒是我与湘君蠢而不自知。竟然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后,她钦佩地看向秦灼。 “到底是县主不同,能有这样的念头想法,确实强于其他人。县主,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我哥会独独对你不同了。” 秦灼拉着谢满青的手,将一杯温热的茶放入她的手中。 “人换个心境生活,就能知这世道艰辛,人人生存不易。” “你有朝一日,能把医术学好,真正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方能知晓我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你心中知晓天地之广阔,方能犹怜草木青。” 谢满青闻言,重重地点点头。 二人又聊了一阵子,秦灼又送了几本收藏了许久的医书给她。 “这些都是我习验尸时,看过的医书,一本是药草集,另外一本是偏方方剂,这本则是针灸细则,这上面不仅仅有细致的说明,更有相当的多的实证案例分析,记录了上千病症,你有空了可以瞧瞧。” 谢满青本是过来说小话的,最终却被秦灼送了一套书。 而这……确实还就是她自己最想要的! 谢满青激动的无以复加,“嫂子!我……这实在太谢谢了!” 秦灼笑道:“谢什么,我的书还多着,你若是喜欢,常到我这暖阁来,陪我一起看书才有趣。” “好!”谢满青重重地点头。“我旁的不行,陪嫂子读书却是可以的。” 果然近朱者赤啊! 还是县主的格局大,层次高。 她与湘君真是白想那么多。 也确实有些对不住吴医女! “嫂子,我要不要向吴医女再道歉一番?毕竟是我跟崔姐姐莽撞了。” 秦灼摇头,思忖片刻道:“此事不用你去,我去。” “嫂子去?那怎么行!” “我想问问县马到底怎么了。” 谢满青睁大了眼睛。“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秦灼淡然道:“吴医女对待你们相当的坦荡,可县马却是的确与她独处在一道,如此算起来,应该是其他的隐情。” “至于这中间到底是什么隐情,我们就需要好好地问一问吴医女了。” “若我所料不错,想来是县马病了。” 如此私密行事,定然是谢沂温身有隐疾,且不能为外人道也。 若是以前,她还真有可能不打算多问多管,可如今……秦灼却觉得自己不能不管,也……克制不住自己不管。 “我这便去找吴医女!” 说着,秦灼便起身,叫了白鹰前来帮着换衣。 金嬷嬷听说她又要出门,脸又黑得像是要滴下墨汁来。 “都说了要你好好休养!你就不能等你的脚大好了再……” 金嬷嬷话没说完,被秦灼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嬷嬷……我是去大理寺找吴医女看脚。她的药极好用,我如今感觉脚上有些不对,想问问什么原因……” 秦灼这么一说,金嬷嬷哪里敢留她,立刻打发了人跟着前去。 于是,秦灼以极快的脚程,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大理寺,且正堵住了吴医女与谢沂温从医馆里出来。 第204章 她说你有两个灵魂 谢沂温一瞧见这场面,立刻就尴尬了。 他立刻想开口解释,却没等他说话的,就被秦灼给打断了。 却听得她声音急切,神情间略带担忧地开口问他:“可是……发病了?” 谢沂温内心咯噔一下,神情莫测地看向她。 秦灼知他心中疑虑,上前解释道:“上次我在郡主府中见到你提剑,便知你不对劲。你当时分明认不得我,而且……身手远非你平日可有。” 谢沂温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心中波澜万丈! 可转念一想,秦灼知道这些,似是再正常不过。 她极其聪慧,又见多识广。 光是破案的本事,便能远远超过其他人一大截,如何在遇到了这一次,反而不会冷静? 他其实早就明白,这情况瞒不了多久的,只是没想到他都没来得及隐瞒的,县主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 秦灼将目光看向吴医女。 “有劳吴姐姐费心了。” 吴医女看她目光坦荡,神色淡定,心中暗自称赞,于是摇头笑道:“可怜谢大人还有心想要瞒你,实则原来白费功夫。” 秦灼没接话,吴医女又道:“如此,你随我进来吧,我将他这情况说与你听。” 秦灼于是连忙跟上。 谢沂温迟疑了下,也想跟过去,却被秦灼转身瞪了他一眼,停了脚步。 秦灼:“我与吴医女说几句话,你在外头等着罢。” 谢沂温:“……” 眼瞅着秦灼就此转身走了进去,谢沂温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长烟赶了过来,瞧见主子站着,轻咳一声道:“可是县主将主子给留在外头了?” 谢沂温眯眸不语。 长烟又吐槽了。 “县主这也太聪明了!才只那么一会儿功夫,她便猜透了。这识透人心的本事,着实有些太可怕。” 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她都能理得清清楚楚的,确实不比旁人啊! “不过,大人。县主知晓这不稀奇,你为什么站在这儿?” 谢沂温的脸更臭了,周身都如冰窖,冻得长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长烟一脸同情地看向了他。 “大人是得罪了县主了吧?活该!让你隐瞒!” “啧啧啧,人家追在你身后的时候,你爱搭不理。现在的你……看到县主对你这般,亦不知是何滋味,可觉得往日唾手可得之物,如今高攀不起了?” 谢沂温默默看向他。 “闭嘴!” 冷冷的两个字到底让长烟更喜了。 明摆着的嘛,恼羞成怒了! …… 秦灼进了吴医女的医馆中,环视了一圈,心底便大概了解了她的性情。 屋子里散发着医馆独有的草药香气。 正堂的桌子上放置着书架、笔墨纸砚之外,另有布袋插着的银针数枚。另有拔火罐所用之物放于旁边,随身所携带的行医箱也放着。 桌子旁边靠墙的位置有一排书架,书架上除了放置简单的装饰物之外,便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 吴医女的房间干净整洁,也确实是医馆相当正常的布置。 “请坐。”吴医女对秦灼相当的客气。“百闻不如一见,县主确实与众不同。” 秦灼谦虚客套了下,之后就直接步入正题。 “敢问吴姐姐,县马得的可是癔症?或者叫还魂术?” 吴医女听到这话,心下微微震惊,“县主还知道这个?” 秦灼点头。 听到吴医女这么反问,她便已知怕是谢沂温所得的就是这病了。 秦灼眉头紧锁。 “他在你这儿看过病了,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吴医女摇摇头。“不好治。这种多是心有郁结造成的,具体成因未知。想要治疗彻底,就必须找到病因。” “病因?”秦灼眯眸。“他自己有提过是什么病因么?” 吴医女:“没提过。” 秦灼哦了一声。 所谓还魂术,也被称之为借尸还魂一说。指多个灵魂共用一具身体。 秦灼之前见到他那般模样,便已然猜到几分,怕是在谢沂温的身上还潜藏着一些比较重要的秘密,那些秘密制造了些因果,导致他之前连她都不认得。 “我觉得……你们夫妻之间应该好好谈谈,毕竟都在替对方考虑,那就应该更为坦诚。只有你们互相向着对方打开心扉,这才能对他的治疗有帮助。” 吴医女给了秦灼这么一个忠告。 在她看来,秦灼与谢沂温彼此的感情还不错。 一个知道了对方有病,能这么快察觉到,还能如此关心对方,属实不容易。 而另外一个隐瞒也好,替对方扛下所有的官场压力也罢,都没有徇私过。 这还不如两个人夫妻同心,互相对对方说些实话呢! “我还有一大堆的病例要看,就不送你了。等你忙完了,自行离开便是。” 吴医女直接撵人。 秦灼也没客气什么,与她只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待出了门,秦灼就远远地看到了谢沂温已然站在马车旁在等着她。 秦灼心底微微一酸。 谢沂温……是不是那一世也犯病了? 认不得她,还怕伤害了她,所以能躲就躲,能远走他乡就远走他乡。 在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他与她之间产生了那么大的误解,还有那么多距离上的问题,以前她总以为是自己的爱不够,她怎么也没有捂热这座冰山。 现在看起来,分明是这座冰山其实一直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她。 哪怕他上一世不喜欢她,没那么爱她,最终也没伤害过她。 反而是她自己…… 先是自作多情,之后又画地为牢,自己将自己圈住,看不见事情的真相。 真是可笑啊! 她总说自己是最爱谢沂温的那一个。 若是真的爱,又如何察觉不到这些? 她以前所爱的那个,只是她所寄托的假象,一张皮囊而已。 他们的内在从未有过磨合。 “你怎么了?”谢沂温几步走到了秦灼的身边,本想直接与她搭话的,却又注意到她好像发呆了起来。 秦灼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沂温一眼,直截了当着道:“吴医女都告诉我了。她说你有两个灵魂……” 第205章 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的 【注:两个灵魂指双重人格综合征。在古代是另外一个说法,本文取用的是还魂术。】 谢沂温微怔,而后很快又淡定下来。 他点点头。“我猜到了。” 他本身与吴医女之间的约定就是,若是有人主动前来询问他的病情,她可以告知。 尤其是……那个人是秦灼。 秦灼眉头微皱。“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的。”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她的脚,笑了笑道:“你不是脚受伤了么?我没打算瞒着你。毕竟你那么聪明,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秦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聪明了,你便可以不与我讲了?你还说没打算瞒着我!其实根本是打定了主意,我若是不问,你便不说是不是?” 谢沂温没吭声。 秦灼咬了咬牙,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人也在,终究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回县主府吧!” 谢沂温轻嗯了声,扶着秦灼上了马车。 坐上了马车,两个人一阵沉默。 秦灼是有股气发不出来,而谢沂温则也不说话。一时马车里的氛围还真是说不出来的阴郁。 秦灼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了。 “谢沂温,我以为我们之前互相坦白了之后,你是最能了解我的心思的。” “你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也并不算小,你就这么瞒着我,你觉得对得起我吗?” 谢沂温眯眸。 他忽而道:“你很紧张?” 秦灼声音倏地一个拔高。“我能不紧张吗?这是小事情吗?我可是又问了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情况!如果你再发病几次,你就会连你自己如今的意识都消失的!” 两个灵魂在一具身体里,那并不代表着会和平共处。 谢沂温平日里用的最多是他现在的这个,可若是他再受了刺激,便很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极富有攻击性的那个灵魂。 而如果变得多了,那个灵魂会在他的身体里变得逐渐强大起来,直到……让现在的谢沂温的灵魂逼迫的陷入昏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灼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她的声音都在此时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意味着,你将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另外一个灵魂,她亲眼见到了的。 那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后,却表现得那么冷漠,那么自私,关键是……那个灵魂与她毫无关系,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秦灼有想过以后要与谢沂温陌路,可她真到了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谢沂温有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再也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却有些害怕了。 谢沂温眯眸,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 “县主……你关心我,我很感动。可……你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吧?” 秦灼的火气骤然一歇。 约定? 谢沂温慢吞吞的,依旧带着酸意道:“县主如今可以和离了。” “我并非一个正常的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县主对我的好,我感恩着,却也觉得很庆幸,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秦灼的嗓子有些干涩。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眼前的谢沂温的身上,定定地看着他。 “来不及了。”她说。 谢沂温:? 他抬起黝黑的洞察一切的眼睛,目不转睛又饱含着期待地看向秦灼。 下一刻……秦灼探了探身子,起身一立,而后轻快地上前,将她的红唇附上谢沂温的。 双唇接触的一刻,柔软与濡湿共存,温暖又甜美的滋味直冲谢沂温而来。 谢沂温倒吸一口凉气,双眸睁圆了。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谢沂温,她恨恨着道:“我是想和离!我更想离你这个冷心冷肺的人远远的!” “我不想天天记挂着你的生,你的死。你是不是会被官家责怪,你日后能不能被人关心!” “可我……更不想你的身边出现旁的女子。我不能接受旁的女子与你成婚,与你亲吻,为你生儿育女!” “可我却始终猜不透你的心思,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想离你远远的!你知道不知道?” 可她已经那么尽力了,最后的结果呢? 还是失败了。 她的一生就这么遇到了他,就此与他缠绕将来,密不可分。 谢沂温的心脏狂跳。 他的眸色瞬间如海浪一样深邃。 他的世界向来是冷漠的,是克制的,是冰凉的……可从遇到了秦灼那一刻开始,他才知道什么是爱。 “县主……原来是心中有我。” 谢沂温的目光紧紧盯着秦灼,就在秦灼吻了他,又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忽然一把抓住了秦灼的手腕。 他笑了笑,俊逸的眉眼间带着难藏的喜悦。 “县主,你日后都不能再有机会反悔了。” 我也不会让你反悔。 “你要记得,是你先招惹我的。” 秦灼一愣。 谢沂温这架势确实是有些吓人,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子,就在她恨恨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之后,他还说这种话? 秦灼莫名的又想气了。 可就在此时,她被一股力量牵扯着,身子不自觉往前一倒,径直靠在了谢沂温的怀中。 秦灼:? “县主,你……逃不掉了。” 话音一落,谢沂温的唇狂风骤雨一般的落在秦灼的唇上。 他干渴如缺水的鱼,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他吻着她,用力地吻着她,把这一段时间的憋闷都发泄出来,这一刻只想拥有她。 秦灼被吻得七荤八素的。 不是…… 她怎么会忽然之间跟谢沂温就在这马车上开始狂吻了起来? 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念头之后,她骤然惊醒,一把推开了谢沂温。 “你!”秦灼哽住了,双颊爆红。 “你先动手的。”谢沂温食指擦着唇上的水渍,眼神依旧热辣辣地看着秦灼,说出来的话此时更显得气人。 可他此时却说的是事实。 吻是她先吻的,刚刚的表白……也是她先开始的! 秦灼咬了咬牙,恨恨地往马车的一角躲着,而后瞪了谢沂温一眼。 谢沂温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等秦灼回过神来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而身边的谢沂温也跟着做了什么之后,她这才有些恍惚于这男人的反应。 他没有讥讽于她,没有斥责于她。 反而吻了她? 第206章 你别靠我那么近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灼的嗓音干涩,只觉得她刚刚似乎并只是感觉到了谢沂温的吻,还有他的……欲望。 那身下的僵硬如此明显,明显得让秦灼心中都有些害怕。 他这样的反应,让秦灼有些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此时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 “我的身体就代表了我的想法。”谢沂温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可说出来的话,有些流氓。“县主……我想要你。” 秦灼:“……你……” 秦灼顿时结巴了,整个人也完全不知所措。 谢沂温又往前靠了靠,抓住了秦灼的手,却并没有再继续做什么动作,声音却在此时相当的清晰。 “我不会在这儿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谢沂温看着秦灼发红的耳朵,心底又是跟着一动,目光比之前更幽深了。 秦灼咬了咬牙,她把谢沂温往一旁推了推。 “你别靠我那么近。” 谢沂温哦了声,答应了她,身子却并没动。 “你刚刚说,你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心中有疑惑,我自然是该告诉你的。” 谢沂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的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秦灼,而后平静地开口道:“以后,我会对你有话直说的,我想对你如何,也会告诉你。” “就比如现在……” 秦灼一听到谢沂温这话,直接无语至极。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跟你说话!我也警告你,你老实点儿!” 谢沂温挑了挑眉,唇角微勾,却果然没再动。 马车停在了县主府,谢沂温与秦灼二人从马车上下来,神情都怪怪的。 白鹰瞧了一眼,想说什么的,最终却还没说。 只在金嬷嬷前来的时候,偷偷地把她看到的给说出来了。 “别打听。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好,那是好事。”金嬷嬷倒是比以往更放心,瞪了白鹰一眼,直叫她少打听。 白鹰轻咳一声,心底的好奇比之前更重了许多。 县主竟然与县马之间还能有今天!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回头还能看到小主子了? 金嬷嬷喜上眉梢,之前听得县主的一番大道理,唬得她一把老骨头都差点儿酥了! 如今真瞧着县主又想通了,倒底让她松了口气。 女儿家不嫁人,百年之后,还不得苦哈哈。活着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死了也无人祭祀、烧香。 这一回看到了县主与县马彼此之间感情深厚,金嬷嬷自然放心许多。 仆婢们瞧见二人神色不对,都悄悄地说着闲话,只等府里有喜。 可此时的暖阁里,秦灼却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从刚刚的马车上下来,秦灼便时时察觉到一旁的谢沂温紧紧在盯着她。 那眼神火辣辣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她给吞吃入腹。 她哪儿还敢多跟谢沂温相处。 可撵人的话,她说的太露骨也不行。 秦灼思考了许久,只想得头都要大了的,这才听到谢沂温的声音。 “县主……” 秦灼听到这声音,随即一抬头,正好看到了谢沂温的俊脸,还有幽深幽深的眼眸。 “你怎么又挨我那么近?” 秦灼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由得后仰了下。 谢沂温挑眉,却很自然而然地伸手直接搂上了她的腰。 “你!”秦灼急忙道:“我知道错了!是我不该冲动地在马车上吻你,还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就这么忘了吧!” 秦灼又道:“况且,我虽然吻了你,可你也吻回去了。这事儿咱们两个谁也没吃亏不是……” 谢沂温眯眸,他听得秦灼这般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秦灼的唇。 “县主说的有道理。不过,县主既然与我已然是夫妻,那可曾想过与我圆房?” 说着,谢沂温便直接握住了秦灼的手,往其僵硬处探去。 “县主可知道自己拱火之后是什么结果?” 秦灼惊得迅速收回了手。 她的脑瓜子嗡嗡的。 这事儿似乎在这一刻就是闹大了! “我,我知错了。这确实是我不对。我再次为马车上的事情道歉。” 秦灼真的服了,也不敢再跟一个男人开什么玩笑了。 开来开去的,只会有一天把自己给折腾进去。 谢沂温倒也没有就此为难于她,只是挑了挑眉,淡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道歉就不必了。你是悔了,不过我却不后悔。” “既然你想道歉,那不如我现在也告知你我心底所想。” 秦灼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秦灼:“我之前所说的想要知道你心中所想的话,你也可以不当一回事的,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已经知道错了,不是所有男人一时在想些什么,她都必须要知道的,毕竟知道了,对她自己那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 谢沂温抿了抿干裂的唇,想到刚刚在马车上的吻,他怎么可能会放过秦灼。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想要就此结束那是不可能的了。 尤其是…… 这种提上了裤子就不想认人的反应,他可不想助长此类风气。 不过,一切可以循序渐进,倒也不必着急什么。 谢沂温:“既然你之前要求了的,那定然心中会有所想。我知道了,便会尽全力达到你心中满意。” 他一开始对这场亲事确实是相当的排斥。 直到成亲了之后,连破几桩案子,他对秦灼从惊诧再到佩服,再到倾慕,最后到了现在这般无法克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既然闯进来了,又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还那般说清楚了她自己内心所想。 若是他自己还愚蠢的,非要将她给推出去,也确实有些不是人了。 “你……” 秦灼的头有些大了,她感觉继续聊着这个话题是没什么用了,倒也不如换个话题。 “我们来说说郡主的事。你今天不是主要去提审了么?什么结果你说来……我也好帮你分析分析。” 秦灼拼着命想要转换话题的样子,让谢沂温会心一笑。 第207章 她就落下了个脚凉的毛病,一到冬天就会脚冷 他将目光看向她,终究是在她的期盼下,缓缓说了句:“好。” 秦灼还没准备好,他可以等一等。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宁华郡主没有说任何的信息,相反的,她还提了一个我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条件来威胁我。” “什么条件?” “她让你我和离。”谢沂温唇角讥讽,神情中带着不屑。“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答应她的威胁。况且……我生平最恨威胁。” 秦灼:大可不必。其实,和离也不算什么大事的。 秦灼眯眸道:“你实际上答应她也无碍。我们之间……” 她下意识说了这话,紧接着感觉到谢沂温凌厉的目光杀过来,立刻改了说法。 “嗯,不该答应她。” 谢沂温收回了刚刚的眼神,笑呵呵着道:“县主与我心有灵犀,我也这么想的。” 秦灼:“……” “可如此,我们不就没有线索了?” 谢沂温摇摇头:“也不会,所有的郡主府的侍女和下属都还没有问话,一切都还未知。只是接下来……我们面临的还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个麻烦。” 秦灼没开口的,却倏地听到了白鹰急切的声音,和迅速的脚步声。 而后便是白鹰在暖阁外高声喊叫声。 “县主!您需要更衣!官家命您即刻入宫!” 秦灼怔愣了下,而后眯眸道:“果然还是来了……” 她本就在等着这件事,还以为会来的晚一些的,现在看起来却并没有……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谢沂温忽然起身,握住了秦灼的手道:“不用怕。官家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秦灼狐疑地看向他。 谢沂温安慰着道:“官家与我利益相干,他本就看重于我,是不会让我栽在此处的。反而……我们可以借用此事,将前朝的势力打击一波!” “这一次官家无论问你什么,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作答。一切有我。” 秦灼在此时心中滋生出些许的暖意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 换了衣服,出了暖阁,一切都冷得不真实。 秦灼坐上了轿子,前往皇宫而去。 谢沂温站在廊下,金嬷嬷走过来。 “嬷嬷将免死金牌呈上去了?”谢沂温忽然开口道。 “你如何知道?” “这种事情,官家不会瞒我,我也自有自己的一套途径。”他既然是官家的人,有些事情官家就自然会与他说明。 而就算官家不说清楚,他自己身知为官之道,如何不会在皇宫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眼线? 难不成真的要做到让旁人再瞧不起他,再给他制造麻烦了,他才知道问题严重性? “其实嬷嬷不必如此,我能救得了县主。” “还有嬷嬷可以放心,我已知县主心意,必不负她。” 金嬷嬷不由得抬眼看向他。“你想明白了?” 谢沂温轻笑了声。 “也该想明白了。” “那就好。县主纵使有千不好万不好,可独独对你的一片真心是旁人比都比不得的,她确实不该被你辜负。” 金嬷嬷叹了口气。“我往日里瞧着县主那般模样,都难免心疼她。她虽是有父有母之人,可身边真正能依靠的却没谁。她又一心瞧上了你……” “希望你这一次懂了,好好地守护她一辈子。” 谢沂温的手微微蜷了蜷。“好。” “我瞧着县主的脚一直容易崴脚,这一次就是如此。她一个不小心的,又把自己给弄受伤了。” 谢沂温眉头紧皱。“不如找太医好好地看看。” 金嬷嬷摇头。 “也不用找,这是老毛病了,县主的脚留下了病根儿。” “病根?”谢沂温眯眸,神色间带着疑惑。“她是身份尊贵的县主,怎么会有病根的?” 金嬷嬷想了下,神色中带着几分悲悯。“那是她六岁的时候,最后一次送别父母时留下的。” 说着,金嬷嬷讲述了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已经似乎被所有人都给忘记了的故事。 秦灼六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母亲从边疆回来过一次。 那一次是难得边疆的和平之月。 两国签署一年和平缔约,长公主与秦驸马自然就能有机会回京都一次。 秦灼自小被父母遗留在长安,她见不到父母,纵是思念也枉费。好容易有机会见到亲生父母双亲,秦灼跑得比谁都快。 “可惜啊。亲人见到了,却相处的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最后只匆匆没多久,他们便又要离去……” “为了不让秦灼跟着,长公主狠下心来,与驸马纵马狂奔而去。当时,秦灼一急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此伤了脚。” “她还拖着那只脚,单独走入了大山中,至此失踪三天三夜,直到最后才被人给救回来。回来的时候,老奴都还以为县主的这一只脚是保不住了……” “好在太医给力,到底还是给救了回来。” “自此她就落下了个脚凉的毛病,一到冬天就会脚冷,而且……平地也会摔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之间崴脚。” “……” 金嬷嬷说起了这事儿,谢沂温心底愈发抽紧,像是有什么在他的心上狠狠地砍了一刀一般。 他心疼得紧。 如今瞧着,倒是他竟然不知秦灼身上还有那般过往。 她明明身上背负着那些,却从来都没向人说过解释过。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硬撑着、熬着,最后还活得那么恣意,那么明媚。 可怜他,只瞧见了她出身富贵,便觉得她行事张扬,认为她不是个好相处的,拒绝了她那么长时间。 好在,如今他明白了。 六岁的年纪…… 所以,是如今官家当政的第六年么?那一年好像……也是他身体里的那另外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 谢沂温不知为何会忽然之间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可惜,他的另外一个人格……他是一丁点儿意识都没有。 从前知道的时候,他每次清醒过来,他都只会以为自己梦游了一番。后来渐渐地才明白,所谓的梦游,多数只是他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格作祟罢了。 第208章 他喜欢玩弄人心的感觉 “如今看到县马与县主之间感情变好,老奴心总算是可以放回肚子里了,日后不管怎样,都希望县马还能记得如今县主的一片心意,莫要再让她伤心了。” 金嬷嬷说完这话,便忙活着去照顾秦灼,再给她做点儿好的吃食。 廊道下,修长的身影站立。 谢沂温的手指紧握成拳。 …… 秦灼跪在御书房内已然一刻钟。 她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可她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官家责罚了她,她便不能动,若是动了,那便是对官家不敬。 如此,也少不了要被其他人说上几句闲话来,再入了官家的耳中,她的日子便会更不好过了。 好在她也没有跪太久,官家就来了。 一来就径直入座,装模作样地翻了下奏折,仿佛又不经意之间的,官家这才抬起了头来,他看了秦灼一眼,而后笑了声:“还跪着呢?” 这笑是笑了。 可秦灼却被官家的这笑容给整得有些无语,也不敢接了他的话,只能是不吭声。 官家忽然将手中的奏折往秦灼的面前一摔! 脸上的笑意收敛,冰冷似刀铁。 “你倒是做的好事!” 秦灼连忙低下头,一脸受训的模样。“舅舅别气了,都怪平阳不懂事,给舅舅惹了这麻烦。” 官家气笑了。“谁是你舅舅?朕可没有你这么一个专拖人后腿的外甥女!你倒是有意思的紧,这天底下谁的麻烦你不去找,偏偏要去找宁华郡主的!你是不是闲的很?” 秦灼摇头:“平阳不敢。” 官家:“你不敢?你敢的很!” “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这种魄力呢!” “你瞧瞧,你瞧瞧!知道不知道这一次你独独得了四张奏折来说你的事!你也真是天大的脸面!”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官家,又低头瞧了一眼地上被官家扔过来的奏折。 她顺手捡了一个,速度地浏览了一遍。 “舅舅,这些说的有些夸张了。我没感觉自己做的不对!若是这事儿没让我撞见,那便就此作罢,我自然也不会怎么管!可偏偏……这事情就让我撞见了,我能不当一回事么?” 秦灼轻咳了一声。 “我这全都是依照大黎的律法做事,那有人犯案,我自然要把人给抓到!一切都是为了舅舅的江山着想。” “呵!少糊弄朕!”官家一拍桌子立刻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秦灼,眼神中闪过几分犀利。 “平阳,你是朕向来看重的。朕也心疼你平日里一人在家,心疼无人护你,所以能多照顾着你点儿就照顾着你点儿。可如此,朕也不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 秦灼不吭声了。 眼前的官家先是官家,是天下之主,之后才是她的舅舅,是她的亲人。 在官家的眼里,他的江山与百姓都很重要。 他身上的职责并不少。 秦灼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给官家造成麻烦了,于是此时并不言语,只沉默下来,希望官家能消气。 官家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丫头向来脾气硬,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于是道:“先跪着吧!等你什么时候反省过来,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朕说明!” “若是你想不通,那便一直跪着!” 官家说完这话,便自顾自地又去看奏折了。 秦灼倒也铁了心地跪着。 跪就被跪呗,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只是……她并不希望自己跪了,最后还是不能让宁华郡主绳之以法。 她在这儿也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宁华郡主到底能不能被处置,或者如何处置,最后的还是要看眼前的官家,要看朝堂上的波橘云涌。 要瞧着各方势力博弈之后,宁华郡主所代表的前朝势力能不能退让了。 秦灼心里没底,她知道自己与谢沂温把宁华郡主的事情给捅出来,看着好像是十拿九稳的,可实际上……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秦灼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到了夜晚的时候,这偌大的御书房里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官家知道她跪着,有意地给她惩罚,所以也不到御书房看奏折,反而直接让身边的大太监把奏折都搬到了崔贵妃处,只在她那儿歇下。 好在御书房里还算暖和。 也临近过年,她在这儿还挺自在。 说起来,往日过年她都是一个人,身边最多有金嬷嬷和白鹰。 谢沂温平日忙得不得闲,又有意躲着她,她过年的时候也没什么有趣的地方。 秦灼也做好了又是一年三个人的准备。 这一次若是官家不肯放她回去,那她……倒也难得能在御书房里过年了。 那也好,她的外婆和舅舅好歹这回也在。 秦灼的脑子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又觉得无聊的时候,便将以前所破过的案子再拿出来在自己的脑海里过一过。 实在不行,便取了纸和笔来,随意地在地上书写一些细节。 也顺便……将最近重生以来所遇到的所有案子的细节都给列了列。 最终,她看着这纸上中间被她圈起来的一个画字怔怔地出了神。 “此人必然身居高位,有权有势。” “富贵有了,金钱有了。可为什么……要走上与黑暗杀手为伍的日子?还有他为何要作画,又为何要每次等连环凶手杀完人之后,再取走战利品?” 秦灼喃喃自语,陷入了思绪中。 她思索着,缓缓地拿着笔书写了一个词。 “或者……他做这些从一开始也是为了自我的一个掌控欲。” “他喜欢玩弄人心的感觉,对于人性的阴暗面有十足的好奇性。在他的身上,似乎是高高在上的,画画是一种记录,也是一种纪念……” “这人,或者心中有些无法难说的隐痛,压抑着他无法疏解,最终才令他思想偏激,行为发生了偏执……” “就比如,谢沂温。” 秦灼眯眸。 她在草纸上又写下一个谢字,再写了一个还魂症。 谢沂温既然有这种疾病,定然是不适合再继续受到刺激。 不然有一日,他将会彻彻底底地变成另外一个人,那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第209章 你说你这图什么 秦灼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草纸上从空白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她总有一种预感,那个画画之人似乎是在做着一个异常恐怖的人心试验。 而被他所发掘的那些人,最终毫不例外的都是心中藏着杀戮的危险分子。 这些人为社会所不容,或者本身行走在道德伦理的边缘,极易诱发出犯罪意识。 像是这样的人…… 亦不知整个大黎还有多少,更不知的是,被这个画画之人已经挖掘而出的又有几何。 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一个不小心,结果就会相当的残忍。 秦灼思绪清晰又明朗。 就这么写着分析着,她不知不觉地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就在秦灼睡着的时候,御书房的门被推了开。 一道身影悄然地走近,而后向着秦灼靠近而来。 那身影步行到秦灼的身边,悄悄地蹲下身子,看着秦灼的睡颜,而后将地面上放着的她写的密密麻麻的信息线索捡了起来。 大致地看了一遍,男人的神色不明,只轻笑一声。 “有趣。” “追我追得这么紧,我竟还不知。” 说着,男人伸出手,将秦灼前额飘落的发丝给拨到她的耳后。“真好。你倒算我半个知音。” “我竟迫不及待地等你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天了。” “县主……你真是个妙人。” “可不要让我失望……” 男人清冷的眼神中带着疯狂与阴狠。 只注视着秦灼之时,却莫名的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兴致。 “当年……那般结束,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制造了两个有趣之人呢!” “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 空中传来一声喟叹。 似乎是一种遗憾一般的喘息,却又清晰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 秦灼清醒时,只觉得森然冷意。 她骤然从噩梦中惊醒,环视四周,黑暗的御书房里阴影斑驳,耳边只有风声。 她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扇被打开的窗户,风就此灌入,发出呼啸声。 秦灼哆嗦了下,搓了搓胳膊上被风吹起的鸡皮。眼睛尽量睁大,心中于此时感觉到很不自在,还隐隐约约地有些恐惧。 “舅舅往日就在这种书房里看奏折?他倒也不嫌害怕!” 秦灼大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 忽然御书房的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秦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随即,她又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皇宫,有那么多大内高手环伺,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秦灼如此一想,便立刻平静了下来。 等到那脚步声靠近没多久,她的耳边便又听到了敲门声。 “县主!” 这声音…… “谢沂温?”秦灼不由得开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刚刚的那一番恐惧,忽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换来的则是安宁和舒心。 她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而后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要是被官家知道了,那自然是肯定少不了要罚你的!” 谢沂温轻嗯了声。 他顺着秦灼传来的声音大致判断了她的方向,而后就站在那一扇开着的窗户处,向内看去,与秦灼对视。 “罚便罚了。我妻子彻夜未归。我心生思念,情不自禁,官家也自当理解。” 秦灼听他说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又胡说!” 谢沂温看向她:“你可还好?” “好着的。我也没什么事,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也没觉得怎样。” “官家罚你一夜也该够了。”谢沂温幽深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脸上。 御书房外一片昏暗,比不得书房内还有几分光亮。 饶是如此,依旧黑暗无比,谢沂温知道御书房的情形,自然不想秦灼恐惧害怕。 “这个也得官家说了算。”秦灼叹口气。“我那舅舅平日政务繁忙,按理说,我确实不该给他添麻烦的。” 谢沂温眯了眯清冷似月的眸子。 给他添麻烦?若不是官家治下不严,对那些人过于放纵,如何有秦灼这一番的事? “你没错。”谢沂温忽而道。 “若这个麻烦你不添,如今你已见不到我了。” “县主此番是我谢三的恩人。” 秦灼:“……” 他如此一本正经,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只能又问道:“如今是几更天了?” 谢沂温答:“已然寅时末了,我一会儿就去叫官家早起。” 秦灼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此时把官家给叫起来?这是不打算让官家多睡会儿了? 秦灼刚刚想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的,可谢沂温却是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只一个转身就走人了。 没多久,果然大太监司礼骂骂咧咧地来了。 身后跟着的是寡言少语,冷着一张脸的谢沂温。 他倒是轻巧的很,只默默地跟在司礼的身边,像是怎么都没个反应。 “不是洒家说你!你也不瞧瞧时辰!就算是再勤勉,也不能如此之早!官家昨个儿亥时末才入睡,如今也不过将近两个时辰睡而已……” “你倒好,起这么早,不仅仅麻烦官家,更麻烦了我们!” 谢沂温挨了训斥,脸色依旧不变,冷漠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这可真的是…… 秦灼在一旁都没眼看。 等到谢沂温在她的身边也跟着跪下,她才微微张了张嘴。 “你这是……” 谢沂温咧开了嘴。“被官家罚跪到卯时中,也不过小跪半个时辰,不算多。” 秦灼:“……你说你这图什么。” 谢沂温不吭声。 只稍稍地挪了挪身子,朝着秦灼更近了些,待到了她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地开口问道:“你可冷?” 秦灼摇头。“御书房里虽然没什么太亮的烛火,却是有炭火未熄的。” 她也不蠢。 官家只罚她跪,可没说不让她烤着炭跪。她自然是跪到了炭火旁,也睡在了炭火旁。 司礼太监瞧见她这般模样,也都瞒着的。 官家虽然是罚,罚是给那些文武百官看的,心底到底是疼着他这个外甥女的。 第210章 日后定然不会再有罚跪这种事了 谢沂温轻嗯了声。 秦灼不知为何,刚刚还觉得有些昏暗的御书房,便是没掌那么多灯,也瞬间觉得明亮了。 身边陪伴着她一并跪着的谢沂温,更是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便是窗外刚刚吹过的风,本是恐惧着的,如今也似乎变成了舒适,吹拂过她的脸,让秦灼的心都跟着放松了许多。 司礼大太监瞅了一眼这一对小夫妻,想说什么的,最终轻哼一声,到底没吭声。 他们这倒是有趣的很。 不过一开始听说的是平阳县主对谢大人穷追不舍,谢大人迫不得已才迎娶,多的是心思不正,心底抑郁,并不认同。 现在瞧着好像不是传言中那回事。 谢大人往日上早朝,不迟到就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是头一回乐意这么早来的,结果来了就是为了要跟县主一起罚跪。 这心疼媳妇儿都已经心疼到骨子里了吧? 至少他这以前还真就没有见过。 司礼看着这小两口,倒也知趣地没再过多打扰。 “你们两个好好的聊一聊,可别再整什么乱子了。我还得服侍万岁爷去。” 司礼把这话说完,这才很快走开。 等到司礼离开,秦灼也不免无语地看了谢沂温一眼。 “你可瞧见了?都是你做的事,让人笑话了吧?” 谢沂温:“?笑话什么?” 秦灼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不知道为何,她总有一种谢沂温好像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他如今这做法可与以前完全不同,真瞧不出他如今到底是什么性子了。 两个人跪了会儿,没多久官家就来了。 官家此时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谁一大早的还没睡多久的,就被人给叫起来能心情好的? 反正他看到眼前跪着的两个人就感到糟心。 “你们两个反思好了没?可想清楚了?”官家直接开口问道。 秦灼倔强并沉默着,没吭声。 跪着的谢沂温倒是很老实地直接开口道:“想清楚了!” 官家挑眉:“说来听听。” 谢沂温:“臣没错。” 秦灼:“……” 一旁听着这话的司礼脸色也跟着一变,我的乖乖啊!这话都敢这么说! 果然,官家几步走到了谢沂温的面前,一脚踹在了谢沂温的身上。 他气着道:“你没错?朕让你反思了半天,你就给朕这么一个答复?” “你还没错?因为你们,朕这一早上朝,快被一群人给吵死了!这事情不是你们给招惹的,还能是谁?” 谢沂温看向了官家,被踢了一脚倒也不疼,更不生气,他只平静地笑着道:“官家若是就这么恼了,那才要被那群乱臣贼子给骑到头上去。官家现下若是肯采纳臣的建议,臣保证官家能无碍。” “你这混账东西!”官家骂了一句,而后倒也没再继续为难于他。 秦灼在一旁却是有些惊讶。 原来……往日的官家与谢沂温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啊。 确实瞧着情谊深厚,不比旁人。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办不好,朕就先办了你们两个。看着你们就烦,赶紧滚回去闭门思过去!” 官家摆了摆手,几句话说完,就让秦灼与谢沂温二人退下。 秦灼起身之时,整个人还有点儿懵。 谢沂温却似乎很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他一把抓住了秦灼的胳膊,便将她给带离了御书房。 “怎么?还觉得这御书房里舒服,还想继续下跪?” 秦灼急忙摇头,心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我舅舅脾气很不好的。” 谢沂温目光落在秦灼的腿上,淡然回道:“我知道。” 秦灼瞪了他一眼:“那你还那么跟他说话?也亏得他没有真的对你动手。不然,你哪里还能像现在这么跟我说话。” 谢沂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若是杀了我,就没人替他卖命了,自然还是要保我一命的。毕竟我可是能臣,还是忠臣。” 秦灼眯眸。 原本她就知道官家与谢沂温之间关系极好,只是她毕竟也没见过这两个人相处,具体他们有好到什么程度,这可难说。 可如今瞧见了谢沂温这样子,她大概是知道什么情况了。 谢沂温与当今天子之间的情谊远非她所想象的那么单薄。 更不是君要臣死,臣就死的不得已。 反而他们之间更像是知己。 如此……这谢沂温日后才真正地能成为官家手里的一把利刃,替他斩向那些贪官和把持着权势,鱼肉百姓的权贵。 “县主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日后定然不会再有罚跪这种事了。” 谢沂温眸光闪烁,眼底潜藏的是对秦灼浓郁的担心。 他是要护着她的。 所谓护,就是不让她再受到分毫伤害,更是要让全大黎的人皆护她、敬她。 秦灼想要惩处奸恶,想要破案,那他就给她自由发挥的舞台。 “日后的县主若想破什么案子,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贪官污吏,尽可随意。有我在,一切都好说。” 这是谢沂温给秦灼的交代。 也是他走向权臣,最重要的一个因果。 …… 从马车上下来,秦灼回到暖阁后,金嬷嬷急急忙忙地上前给她换了换新衣,在看到了她膝盖红肿处,心疼不已。 “这已是不错了。官家还好并没有怎么责怪,若不然……我便是命都能交代了。”秦灼宽慰着金嬷嬷。 金嬷嬷气笑了。“行了!你若是想要安慰我,那也不必用这种话!我听了更糟心!” “县主非要破那劳什子案子,那便破,可日后莫要将自己的生命置之不顾了。” 秦灼呆了下,陷入了思索。 只小小的想了一会儿,便又笑了起来。 “嬷嬷放心,日后不会了。我到今日才知晓,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有能耐,才能给自己找到如此好的一个靠山。”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 说着,秦灼便将在宫中的遭遇一并讲给金嬷嬷听。 金嬷嬷心下微惊。 若说有些了解官家为人的,皇宫里的众人中,还算有她一个。 她以前在宫中时,便知官家的性情冷淡,极难信任一个人。可官家竟然能如此信任一个谢沂温,这可是相当困难的! 第211章 谢大人如此不通人情 金嬷嬷自此便彻底放下心来。 便是秦灼那性子,日后再闯祸,有谢沂温给挡着,那便什么都不怕了。 她急急忙忙地又找了太医前来,给秦灼看腿。 跪了一晚上,又是寒冬腊月的,万一伤着骨头,进了风,日后也难免就会出现问题,若是留下病根儿,秦灼老了之后就知道难受了。 秦灼知道金嬷嬷担忧她,便顺着她的意,让叫来了太医细细地看过,又给开了药方,又泡了泡艾草浴,还喝了些姜汤,这才躺下休息。 谢沂温在知道秦灼休息去,他这便又前往大理寺去问案。 如此一去,便是七日。 秦灼心中记挂着这一案,也不知道他与宁华郡主等人如何周旋。 可无奈于谢沂温实在是太忙,她许多的消息也不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只又过了两日,忽然大街小巷的都传开了宁华郡主枉杀三十条美少年人命的恶事。 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更是有人还将这枉杀的三十多条人命都给列了出来。 这一下整个长安哗然! 天子脚下,有人以如此残忍的手段虐杀子民! 这简直令人发指! 而更令在场众人感到心惊的是,这些年轻的美少年中间,还有莘莘学子,有几位更是一举高中,考入了进士! “我的天呐!这也太可怕了吧?宁华郡主竟然杀了那么多学生吗?那些哪个不是被惊心教养出来的?而且中了进士,可是已经可以为国效力,能成为一方父母官了啊!” “那些少年哪个不是英年才俊,本应有大好前程,最终竟然落入这恶女之手,如此惨死!简直是触目惊心,可恨!可叹!” “这宁华不过只是一个郡主,一无官职,二无能力的,如何敢这么做?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她是前朝公主的女儿!相比起咱们朝同样是公主女儿的平阳县主,这宁华郡主简直不是人!” “此禽兽耳!依我看啊!咱们官家还是心太善了!前朝如何败落了?还不是因为朝堂无能,臣不臣君不君的!你们瞧瞧宁华郡主什么样子,就知道前朝的黑暗程度,咱们这大黎朝可比前朝要过得幸福得多了!” “官家就不该对前朝的人如此厚待!我看啊!就该依律法行事!这宁华郡主作恶多端,品行恶劣,如此残杀学子,必要严惩!” “……” 大街上四处都是关于这一案子的议论。 百姓们只光是听说,便已然震惊! 宁华郡主如同夜罗刹,面目残忍,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不到两日,百姓们便自发的组织起来,前往大理寺给大理寺众人施压了。 这些……还只是个开始。 白鹰将这些流言蜚语一并说给秦灼听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兴奋激动了起来。 “县主!你不知道外头现在多的是百姓喜欢你,崇拜你!尤其知道了这案子还是您给破的,那更是奉你为神明了呢!” 秦灼微怔。 她眯眸,不由得叹息起来:“我所做的事情才多少?完全担不得这些百姓们如此厚待。他们……属实是太质朴了。” 百姓们想要的太少太少了。 她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份内的事,却能被他们如此追捧。 还是只能说,百姓良善。 “说起来,现在有许多人都想要让宁华郡主为了她的行为而付出代价!我看啊!她是激起了民愤了!” “说起来,这事儿谁见谁都想找她算账!也难怪当时的县主能不畏艰险,也要揭发她了。” 白鹰眉头紧皱。 “只是,老百姓的建议,官家一定会接受吗?” “而且前朝的那些势力,想要收拾起来没那么容易吧?光是咱们朝里就有三名朝廷大员与他们来往密切。官家想要对他们动手,应该没那么简单……” 秦灼点头。 “确实是麻烦,这只是要看一看谢沂温的了。” …… 谢沂温对于自己放出去的这些风声所得的效果很满意。 至少…… 已然有多名官员主动地前来找他聊天了。 那言语之外,自然是各种的想独善其身,只是还不知官家心思,他们想更多的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也顺便找到谢沂温,再从他的口中探一探口风。 想知道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到他们都跟谢沂温聊了聊天了,也才发觉这家伙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仅仅不简单,甚至于还可以说是滑! 太狡猾了! 简直就是深水里的泥鳅,那完全捉不到,更是摸不透他的心思,根本就不清楚他这个人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终多数的几个人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 谢沂温也在此时,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宁华郡主的母亲前朝长公主杨雪西。 长公主穿着尊贵,周身的气度非凡,眉宇之间却始终有几分藏不住的压抑。看起来终究是难得喜乐。 杨雪西一进入谢沂温的正屋,整个屋子里就被她趁得仿佛也荣光了起来。 这便是前朝公主的气魄,确实是几十年才能养得出如此标致并尊贵的女子来。 谢沂温上前行礼,杨雪西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忽然道:“我只让我女儿活着,留她一条命。” 谢沂温眯眸,他在心底盘算了下,直起了身子道:“这个不是本官说了算,而是要百姓们说了算。” “宁华郡主所作所为,已然将所有百姓都给激怒。这个要求,下官可能是做不到了。” 杨雪西眉头紧皱,她忽而冷笑道:“做不到?这祸是你闯出来的,那自然要你来解决。” “我只说一句,若是你不能留我宁华郡主一条命,我便也容不下平阳县主一条命!” 此话一出,谢沂温的身子顿时一颤,眸色微微改变,心中的寒意滋生。 “长公主偏要如此一意孤行,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那又如何?”杨雪西眯眸,神色之间带着几分不屑与淡然。“我出身便是极贵,可这极贵却被旁人给偷走,这本就是萧家人欠了我们的!” “既然谢大人如此不通人情,那我们只好走着看。” 第212章 公主!请您节哀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长公主如今已然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无用。 这谢沂温应该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她的女儿给绑起来算账了。 杨雪心冷哼一声,与宁华郡主相似却多了几分阴冷和尊贵的面容上闪过些许笑意。 她微微颔首,唇角微勾:“那我便不打扰谢大人了。祝谢大人步步高升。” 等杨雪心走开,那郑少卿便找到了谢沂温。 “你真是的!如此良机,竟就这么错过了!你可知日后,你很有可能再无高升之日!关键还不仅仅如此,你这更是有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你这真的……” 郑少卿与谢沂温两个人同时在朝为官,还都在大理寺做这个少卿之职。 本以为互相不给彼此拖后腿,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谁知道,这谢沂温真是能把他给气个半死。 破案倒是真的破的那叫一个厉害,能比他牛的也的确没几个。 可这惹起祸的本事,那也是一流的。 “你这一次得罪的人,让我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沂温便挑眉看向了他。“郑大人应该知晓,我被官家给叫去了吧?” 郑少卿翻了个白眼儿。 “我不但知道你被叫去了,我还知道官家罚了你跪了半天!” 呸!哪里有人一大早去上朝的,官家都还没起,他就赶着去,那不挨罚才怪! 谢沂温笑了。“对!我还对官家说了,这一切都是郑少卿的主意。” “我?”郑少卿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子,脸色顿时一黑。 这个混账小子,到底对着官家说了什么话! “你……你!你到底对官家说了什么了!” 谢沂温显然并不觉得郑少卿这副样子有多郁闷,反而笑了起来。“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便是提了一嘴,这案子都是郑少卿一力主导,更是费尽心血,若是不能让杨公主与这宁华郡主伏法,郑少卿誓不为人,连这少卿之职都不愿做了。” 郑少卿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 他的手指了谢沂温半天,终究最后蹦出来一句。 “你……谢少卿,你害死我了!” 而后,他转身就出了监牢的大门。 白临水瞧着郑少卿离去的模样,别提有多好奇了。 一听得谢沂温竟然这么搞他,白临水自己也深觉无语。 “不是……谢大人,你这么做,就不怕郑少卿到时候给你惹麻烦?” 谢沂温摇头。 “他不敢。” 白临水:??? 谢沂温:“我与官家之间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可知。他也自然不敢问。谁敢去官家面前问这个?” 这倒是。白临水眯眸。“可他这也不一定就这么算了。” 谢沂温又笑了起来。 “如今他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在官家说那些话。假设说了,他却不做,他的乌纱帽就此没了。” “假设没说,他又不敢去问,这么一个万一性,他却是不敢赌的。所以……他只能站到我这边来。” 白临水张了张嘴。 阴! 属实是阴! “就算如此,郑少卿这里也不见得就会帮你啊!” 谢沂温挑眉。“我自然清楚。我也不指望他会来帮我,只要别给我拖后腿就行。” “他不管帮还是不帮,什么都不做就足够了,如果真的动了手了,那才叫一个麻烦。” 谢沂温现在要的不是什么人纯粹地站到他这边来,或者帮他做什么。 那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他要做的,不过就是这些人在他真正出手的时候,只作壁上观就够了。 毕竟……宁华郡主的案子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光是他自己的口供,就能让她喝一壶,那就更别提这么多的受害人。 所以…… 谢沂温也根本就不在意宁华郡主会翻案。 如今的麻烦,其实不过就是朝堂上的势力角逐。 而他手里捏着的那些案子后面的罪证,不说放人,只是把柄就足够让他们妥协了。 这些权贵阶层,他动他们不得。毕竟虽然说犯了案子,可比起江山稳固,江山百姓的安宁,他还是需要各方面去妥协。 有些人不是不愿意动,只是不到时候。 等到了时间了,这些人想要怎么处理,那都是轻松的很,直接拎出来便是。 谢沂温这一番解释,顿时让白临水明白了。 他睁大了眼睛,将目光看向了谢大人,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太服了! 这谢大人真是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啊!简直是太可以了! …… 案子逐步的进行中。 长公主本以为依照自己在官家那里的地位,还有在前朝官员中间的威信,救出自己的女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真的开始执行起来,她才意识到这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些官员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如同被人威胁。 她只是让他们帮忙在朝堂上说几句话,这些官员们都摇了摇头。 有个关系紧密的,只感叹了句。 “公主!我等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可如今……不比往日了!” “郡主此等行径,若是没有被曝出,那自然无碍。只要我等在官家面前言说,定然可以帮忙救出。可如今,她的案子闹得人尽皆知,更牵扯了文人清流一脉……” “那些寒门子弟可以说一个两个的无碍,可是已然形成了一股势力,而且个个都相当的难缠。他们已经结成了一股绳,站在朝堂上给官家施压,我等也是无能为力啊!” “公主,如今之际,我且觉得您只能抛弃宁华郡主。不仅仅不能救,还必须做出大义灭亲之举!不然……怕是连您目前手中的势力也要受到牵连啊!” 杨雪心愤怒至极。 她也是真的慌了。 之前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恐惧。 她本以为自己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之际才知道她的想法到底有多可悲。 她竟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她咬着牙:“难道……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 “公主!请您节哀!” 杨雪心跌跌撞撞地上了轿子,思绪万千,枯坐了两个时辰之后,这才又前往了大理寺,再见宁华郡主一面。 第213章 她的女儿顶顶的好啊 宁华郡主神色癫狂。 在看到了长公主前来探望之后,神色难以控制的多了几分兴奋。 “我能出去了是不是?” 长公主看着宁华郡主兴奋的表情,她没回应,只换了句话:“你在这儿一定冷了。也没吃好吧?我让侍女给你做了好吃的,还有几套新衣,先穿着……” 宁华郡主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对劲。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出不去了?” 长公主强颜欢笑,打断了她的话。“怎么可能!官家如此看重我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出不去?如果这样,那这江山他也坐得不安稳不是?” 宁华郡主不疑有他,得意着道:“那可不是!” 说着,她的语气恨恨的。 “这当朝的官家以为他是什么人?还真的要比我们高一头?真是好笑的紧!他也太把自己看成一回事了!简直好笑的很!” “他如今的江山还不是抢的我们的!不管怎么说,新朝再建立,我也一样是尊贵无比的郡主!” 这话过于耳熟,令长公主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话,不正是她之前对着谢沂温所言。 那时候,她那般狂妄,自以为自己没什么错。也一直拿着这点儿东西,对官家放肆。 她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听着女儿这么放肆地开口,她忽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再怎么说,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这些前朝的人再怀念,也都是过往云烟,作不得数了。 官家乐意给她一条活路,不过是为了彰显他的仁慈。 哪怕他实际上根本就不仁慈。 前朝的皇子有数十位,结果呢?活下来的也不过就只有她这么一位毫无权势,毫不相干的公主。 什么皇子的,哪里有一个活下来! 可官家就是要优待着她,放任着她,博个善待前朝皇室的美名。如此,那些之前效忠于前朝的官员们才能转投向他。 而他……也能在短短的数十年之间,就把自己的地位巩固。 之前,她身为前朝长公主总以为这些都是官家应该做的,是他欠了她的。 可如今,她听到了自己的女儿这么说,她却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是她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来,过来,先吃顿好的。” 杨雪心心痛如绞。 她的女儿顶顶的好啊! 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又是辛苦所养,如今却要如此年轻就失去性命。 宁华郡主走了上前,吃了一口菜,难得的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只略作欣喜道:“这几天没吃到府里厨子做的好吃的,都让我饿得很了。竟也觉得这有些美味了。” “母亲不知,我近日胃口不好,吃什么都觉得难吃。这厨子做的饭菜更是食不知味。我只当是自己有问题。如今瞧着,倒也不是。” “只是天天吃,日日吃,便觉得有些腻了。这一刻再吃起来,倒觉得好吃的紧呢!” 她在外人面前是个心理有病的郡主,凶残毒辣,折磨人为乐。 可在长公主面前,倒显得娇憨温柔,又孝顺又听话。 杨雪心看着看着,心中更为酸涩! 确实是她错了! 她错在并没教她认识到如今的场景,错就错在让她以为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那个世界,没什么变化。 女儿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她本就应该出手阻止的! 可她却偏偏没那么做。 反而觉得,她是自己娇养着长大的,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何必看他人脸色。 只这般思维,竟就导致了她的女儿最后沦落到这般田地。 杨雪心咬紧了下嘴唇,心中痛苦万分。 这天下,哪里是她的前朝的天下!早已经换了人啊! “吃吧,吃吧!吃完了,再换上好看的衣服……” “再画一个美美的妆容……” 杨雪心喃喃着道,语气温柔似水。 “嗯!都听母亲的!” 宁华郡主笑靥如花,她不由得憧憬了起来。 母亲这般,想必她的事情也没什么大碍,定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随时随地的离开这监牢了。 如今也不过就暂时待在这儿罢了。 只要有一日她出得了这监牢,她可是一定要去找那个姓谢的算账! 当然……还有秦灼! 他们一定得死! …… 风灌的耳朵有些冷。 秦灼站在廊道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今个儿这天,怎么好像更冷了似的。” 她的目光落在园子的道上,而后眉头紧皱,似乎他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她日日就在这廊道处站着,等着。 就想等着谢沂温回来。 金嬷嬷走了过来。“县主,既然觉得冷了,那就别在这儿站着了。钦天监观星,说近日还有暴雪。” 秦灼睁大了眼睛。 “又要下雪了?” 金嬷嬷点点头。“是啊。之前那大雪都下了好些日子了,好容易停了,如今又要下了。” 秦灼眉头紧皱。“那又有不少百姓要过得苦了。嬷嬷准备准备,购置一些冬衣和炭火。” 秦灼眯眸。 这重生之后,她忙于破案,日日辛苦,直到这些日子因着宁华郡主的案子她能停下歇歇。 可如此,她依旧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一开始还没想到的,忽然之间,她一拍头,眼神镇定了! 边疆动乱! 大雪又纷纷而下,这天气过冷,边疆处极寒极冷的天气下不能好好放牧,收成不及,便又要南下掠夺。 这一次可是兵败了。 秦灼心思一动,想到记忆中的那场兵败,之后导致军心涣散,又因为前朝长公主与朝堂诸多官员勾结,一个里应外合,最终导致叛军入了京都! 叛军杀入京都的时候是多年后了。 可里应外合的人物里头,那可是有前朝长公主! 这一次的案子调查下来,如果谢沂温能查到一些长公主勾结外族的证据,是不是就能未雨绸缪,将一切的悲剧扼杀于摇篮? 秦灼如此一想,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她重生了。 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命运要更改。 她更要护住这天下! 有些事情,她非做不可! 第214章 这是一种相见曾相识的自然 “那正是县马。他人回来了!” 金嬷嬷忽然出声,而后秦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却见一袭黑色的披风裹着一身精瘦的男子,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疾步走来。 说是疾步,实际上一开始还是慢悠悠的,似乎是在赏着雪景。 只后来抬眼瞧见了秦灼的方向,大概眼睛看到了秦灼,于是谢沂温加快了脚步,这才在最短的时间内赶了过来。 秦灼迎了上前。 “冷么?” 谢沂温摇头。 金嬷嬷连忙将二人给领进了屋。外面的天太冷,多站一会儿,手脚就又要冷冰冰的了。 谢沂温看着秦灼,眉头紧皱。“你把自己冻着了怎么办?” 秦灼失笑。 “我在自己府上,还能冻着自己?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平白无故地惹人发笑了。” 谢沂温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秦灼看着金嬷嬷收拾妥当,知趣地走开,她这才开口问起了谢沂温:“事情怎么样了?宁华郡主那边可有个结果?” 谢沂温点点头。“她今日死了。” “死了?”秦灼震惊。 这么快? 关键是怎么她人都已经死了,而她却是丝毫察觉都没有? 怎么不是朝堂上的结果而出,或者当着众百姓的面,将她杀了? 这种事情要告知天下才对。 谢沂温看了秦灼一眼,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愤怒。“确实死了。昨夜长公主亲自去探视,在探视之后没多久,狱卒便发现,宁华郡主用了长公主带去的袖带,上吊自杀,活活把自己勒死了。” 秦灼倒吸一口凉气。 也许旁的话说出来,她还能信几分,相信这宁华郡主的确是自杀的。 可如今谢沂温说到这个地步,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冷冽,直截了当地下定论:“是长公主下令勒死的郡主吧?” 在看到了谢沂温神色之间藏不住的肯定,秦灼感到难以置信。 “竟然真的是她!可宁华郡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就这么……” 这种结果属实是匪夷所思。 如果是常人做这种行为,她似乎还能理解,可是这事儿落到了长公主的身上,她就有些无法理解了。 她以为长公主会尽全力地去救自己的女儿的,谁知道她竟然是亲手送宁华郡主上路! 可转念一想,却又似乎能明白。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嗓子有些干了。“她已经无路可走了?所以才会选择了这么一条绝径?” 谢沂温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秦灼,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温柔。 “这事情都能理得清楚,她确实是无路可走。” “当然……其实也有路,不过在她看来没什么路了。” 秦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沂温道:“若是她乐意放弃自己前朝公主的势力,应该可以轻松保全自己女儿的命。不过,她不愿意这么做。” 秦灼眯眸。 “所以,她为了权势,并没有向当今的官家低头?” 谢沂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讽刺,似乎是在讽刺着杨雪心的所作所为。 “她的女儿并没有她的公主地位来的重要。至少,宁华郡主从一开始被养成了这样,也是因为这位公主只顾着忙着事业,而忽略了女儿的教养。” “宁华郡主刁蛮任性,被旁人一蛊惑,就自然而然地走上了邪路,再也无法挽回。” 听着谢沂温这么说,秦灼感叹不已。 从表面上看,这公主确实没有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陷入了两难之地。 可仔细去瞧的话,总有些利益能与官家商讨的。 就比如这前朝的那些官员们的相关势力,只要她肯放手,官家保她和公主一命根本没问题。 可偏偏…… 她不肯放弃。 在她两相比较之下,唯一能做的,自然也就是放弃自己女儿的性命了。 这事情外人看她可能是觉得委屈的,可内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懂。 “如今宁华郡主出了事,她定然会恨你。之后你可要注意安全,上朝的时候不能一个人独行,要时常有人伴着你才好。”秦灼忽然想到这点。“既然公主没有放弃权势与地位,那么她想要弄死你易如反掌。这么算下来,之后的你就相当的危险了。” 谢沂温摇了摇头,他看向秦灼,忽然伸手将她搂住。 秦灼的脸顿时一红。 “你……你做什么?” 谢沂温粗重的呼吸在她的脖颈来来回回,激荡着她的心都不能跟着平静。 谢沂温没有吭声。 “县主,你也要……顾着自己。” 秦灼何等聪明。只听得谢沂温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立刻明白了。 这公主死了女儿,定然不可能放过谢沂温。 更不会放过她。 毕竟……这个案子的起始与他们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秦灼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无妨。让她来!” “本就是立场不同的我们,自然天生就是敌人。若是她真的与我为敌,那我也不畏惧!本县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沂温忽然道:“可我怕。” 秦灼的心倏地一跳,瞬间漏了一拍。 “你怕什么。” “怕你出事。”谢沂温眉头紧锁。“我总觉得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可有一点是,我又好像觉醒了一种能力。” “能力?”秦灼有些不太明白谢沂温的话。“什么能力?” 谢沂温将目光看向了秦灼,笑着道:“懂得爱人的能力。好像……这是一种相见曾相识的自然。” 秦灼愣了下。 这谢沂温! 居然如今都会拿她打确了。 看着与之前冷漠的他判若两人的谢沂温,秦灼心底百感交集,一时亦不知是何种情绪。 谢沂温说他自己会爱人了,这确实不假。 曾经她觉得永远都不可能说出来这番话的谢沂温,竟然真的说出了的。 之前她总觉得谢沂温会冰冷一辈子,很难以开口说些情话的,如今却好似又不同了。 可秦灼并没有觉得心底舒坦,反而心更揪成了一团。 她记得…… 这样的转变一切都是从谢沂温知道了他的身体里另外有个灵魂开始的时候。 他越是与以往的他不同,那就越可怕。 第215章 该我了!你占了这个位置许久,许久了 秦灼与谢沂温聊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住,就先睡了。 虽然得罪了杨雪心,他们之后也清楚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可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那自然能好好过一天算一天。 待秦灼睡着了,谢沂温从暖阁里走出来。 天阴云密布,大雪稀稀碎碎地又从天而降。 先下的是极小极小的雪籽,过了半个时辰,地面一层薄薄的白之后,开始迅速地降下来鹅毛一般的大雪。 伴随着大雪的下落,周围的鞭炮声也渐渐地开始。 其实鞭炮声一直都没有停过,地面如今也都是一片片的被鞭炮炸碎之后造成的细碎的红纸,空气中也处处都是燃烧过后的硫黄等的味道。 谢沂温裹了裹外衣,继续往外走去。 这一回没走多远的,他就又被拦住了。 并不是有人拦住他,而是他自己……迈不开步子了。 眼前的雪花下降,天色阴暗中,似乎有一团黑色的迷雾巨兽扑面而来。 恐怖视野下,有一个身影逐渐向着他走近。 那人走近了之后,对着谢沂温露出阴冷的笑容,猛然一瞧,这人……竟然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谢沂温手脚不能动,却是可以听到那人的声音的。 他听见他在犹如恶魔一般的低语着。 “该我了!该我了!你占了这个位置许久,许久了。” “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 谢沂温想要呐喊着,想要拒绝,可此时的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令人不安,胸口的那股火焰不停地燃烧着。 似乎烧着的是他的生命力。 他张了张嘴,忽然之间发现,他与自己的身体那平日里的联系就此中断。 他仿佛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然后……他看到他的身体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动了。 他被刚刚的那个阴冷笑容的与他一模一样的男人给挤兑出了自己的身体。 如今,他只能看着他控制着原本的自己重新回到了暖阁。 谢沂温忽然之间慌了! 不! 不! 不能这样! 你不该去找秦灼! 你也绝对不能去找秦灼! 秦灼!你快醒来!你醒来之后……一定要知道,他不是我!他真的……不是我! 还有那个另一个我…… 你不能伤害秦灼,一定不能! …… 秦灼昏昏沉沉地睡着,忽然一个怔愣,她睁开了眼睛。 “谢沂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眼前坐在她床边的男子,确实是谢沂温。 他好像胆大了。 居然不去睡他的榻,反而坐到她的床上来了! “你那么累……竟然没有想着先去睡一觉!”秦灼说了这么一句话,此时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只是随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起身。 起身之后,她看向了窗外。 毕竟一股冷气猛然冲了进来,让她略微感觉有些冷。 她这才注意到暖阁的门没有关。 “你出去了?”秦灼又问了一句。 若是没有出去,这门怎么会没关上? 金嬷嬷走之前可是有说过,让他们夫妻安然睡觉,她不过来打扰的。 自然这门是不可能在没有人情况下,自己被打开的。 秦灼问完,谢沂温还是没吭声回她,只依旧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秦灼。 秦灼去关了窗户,转身挑了挑眉。“你的脚上……有雪。你果然出去了。出去做什么了?” 她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的脚上。 鞋底上的湿泥和微微的一点还没来得及化掉的雪,还有衣服上被打湿的变得深的颜色,都能证明谢沂温确实是刚刚出去了。 她于是随口问了句。 都已经这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了,这人却始终没开口。 秦灼心下立刻感觉不对劲! 这个谢沂温好像并不是之前的那个谢沂温! 他不是! 秦灼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整个人都跟着震惊了。 可只是震惊那么一刻,她也就很快自己调整了过来。 秦灼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在没等到他开口之后,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这回……主动地靠近了他,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放轻松。” 秦灼知道这个……是谢沂温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剑术很高的灵魂,这个灵魂的防备心相当的强,几乎并不想与其他人说话、交谈。 她如果想要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是需要与这个灵魂多相处的。 她不能让谢沂温消失。 所以,她需要主动地了解这个灵魂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你应该认识我吧?上一次你拿着剑……差点儿就伤了我!” 秦灼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随随便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能让眼前的这灵魂与她搭话。 可他还是很快地就开口了。 而且很主动地与秦灼搭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神情之前虽然冷漠,可道歉却显得很真诚。而且完全是不设防的那种真诚。 秦灼松了口气。 挺好! 至少证明她的路子没有错,这个灵魂对她并没有那么排斥,那这样……就挺好!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对不对。你好像话很少……可我对你还是挺好奇的。” “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秦灼看了一眼眼前与谢沂温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不由得缓缓开口问道。 谢沂温点点头。“我叫谢相臣。” 谢相臣? 秦灼轻咳了一声:“这个名字不错,听起来还挺好听的。” 谢相臣的脸微微红了红,整个人因为秦灼的话,而神情有些局促。 “你喜欢就好。”他的目光落在秦灼的身上,只看了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又仿佛是害羞到不能行的地步,很快收敛了情绪,将自己的目光移了开。 秦灼有些意外了。 她以为谢沂温体内的这个叫谢相臣的灵魂会是个挺可怕的存在,上一次完全就不认识她一样,差点儿没有拎着剑对她动手。 可这一次却很显然的,他显得好相处得多! 真是有趣的很。 “你知道你从哪儿来么?你家在哪儿么?”秦灼又问了一句。 这一句她就算是带着些许的试探了。 这个谢相臣是不是有来历的……她需要好好地问上一问。 第216章 当时您不停地念叨着的,就是谢相臣 “我有家。我还有个弟弟。” 谢相臣歪着头,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些许的湿润,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冷漠一笑。 “可惜我这个弟弟比较蠢,比较笨。他只喜欢破案,什么都不懂。” 秦灼心底咯噔一下,她很快抬起了眼皮,看向眼前的谢相臣。“你弟弟叫谢沂温。” 谢相臣点头。“对。就是他。” 说着,他笑了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两个共用一具身体。可惜,他却不知道。我一直在找机会出来,可惜始终没有机会。直到之前的那一段经历……” “还好……” 说的这里,谢相臣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秦灼。 “这一下就好许多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秦灼听出这话有些古怪,她眯起眼眸,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他,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之前……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过吗?” 他说出我们又能在一起这样的话,确实太过于奇怪,并不像是正常的人能说出来的。 谢相臣笑了笑,神色稍稍有些落寞。 “我就知道你忘记了。没关系,忘记就忘记吧,这并没什么……以后我们就会一直见面了。” 秦灼眉头紧锁。 这个所谓的谢相臣真的让人感觉古怪,可是仔细看的,似乎又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的些许真诚。 可他说的话潜藏的那些信息每一条都带着怪异。 她什么时候与谢相臣在一起,又怎么会忘记? 还有,他说的以后就会一直见面是什么意思? 他要占据谢沂温的整个身体吗? “灼灼……我知道你把我忘记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带着你一起寻找我们的回忆。” “只要你看到那些,你就一定能回想起我们之间的一切。到时候,你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秦灼听着眼前的谢相臣这么说话,越听越糊涂。 可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好。 她想找这个所谓的谢相臣的漏洞,却发现她自己根本就找不到。 这个谢相臣的身上,可以说丝毫漏洞都没有。 他的一双眼睛是真诚的,甚至于整个身体的所有细节都在告知她,他并没有说谎。 那么…… 到底是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也或许,曾经的自己,真的与这个谢相臣之间有过牵扯? “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回忆,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现在就去?”秦灼眨了眨眼,忽然之间开口问道。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更快了些。 之前还有些茫然无措的情况,现在却很清楚了。 她清楚的是自己这一回是真的决定好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沂温之后再出现其他的问题。 如今谢相臣这么轻松地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以后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如此之多,他怕是……真就回不来了。 谢沂温不是旁人。 他是大理寺少卿,更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也许之前有过误会,他们之间有过坑洼。 可感情不就是如此。 多年来,他们亦是爱人,亦是亲人,已然密不可分。 她如何能看着他就此陷入沉睡,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在这个谢相臣说完了刚刚的那些话之后,他忽然之间就有些困了,于是便躺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就在谢相臣睡过去之后不久,白鹰与金嬷嬷被秦灼给叫了进来。 秦灼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两个人听。 金嬷嬷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说他自己是谢相臣?” 秦灼点头,“嬷嬷可是听说过谢相臣?” 金嬷嬷怔愣了下,想说什么的,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秦灼敏感地察觉到金嬷嬷似乎还真的知道这个谢相臣,而且果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秦灼上前一步,拉住了金嬷嬷的手。 “嬷嬷,如果你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麻烦你告诉我。我不想当个糊涂人。” “这个谢相臣说,他与我曾经认识。那么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有过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可能真的与他曾经见过!” 金嬷嬷看着秦灼,而后叹了口气。 “县主。其实老奴也不太清楚这中间的事。要说多危险,或者有多大的麻烦,那也不知道,老奴不想说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老奴不知道这中间的因果,如果随便说出来,万一造成了误会,那这事情到时候就不好挽回了。” 秦灼听到这儿,很快打断了她。“没关系!嬷嬷知道什么尽管说!我能自己判断。” “而且……只有知道那些事情,了解这个谢相臣,找到他从哪儿来,我才能救谢沂温。” “嬷嬷已知,我对谢沂温动了真情。一开始就想嫁给他的。现在他成了这副模样,我不能任由他迷失,变成另外一个人。” “况且,他是大理寺少卿!他身上背负着百姓们的命运,希望他能为民请命,替民伸冤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不能不管的。” 金嬷嬷点点头。 “老奴愿意把所知的都告诉县主。县主所说的很对。县马破获的几桩案子,件件都很麻烦。换上其他的官员们早躲的不知哪儿去了。他不畏艰险,又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了。我自然不能让这么一个好人眼睁睁地失去理智。” “县主放心,老奴也是知晓大义的。” 说着,金嬷嬷便将自己所知的陈年往事说了出来。 “其实,这谢相臣的名字,老奴还是听县主您说的。” 秦灼震惊了:“我?” 金嬷嬷叹了口气。“县主曾经年纪小,走失过,也失忆过……” “那时候县主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们中间无人知晓。只后来找到年幼的县主时,您也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了记忆。” “我知道这个谢相臣的名字,其实就是那个时候县主刚刚回来,陷入昏睡中,怎么也不肯醒来。” “当时您不停地念叨着的,就是谢相臣。” “县主当年说着这梦话,都说了好久的。只是后来清醒了,又高烧不退好长时间,烧得当时人都糊涂了。渐渐的就把谢相臣给忘记了。” 第217章 不管县马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县马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秦灼睁大了眼睛,此时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她小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走失之后,定然有所惊吓。 因为年纪小,把那些久远的记忆都忘记了是很可能的。 本来小的时候,年代久远的事情,就很容易忘掉。现在看来,她应该是的确忘记了一个叫谢相臣的人。 可是…… “如果我忘记的是一个谢相臣,那他与谢沂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姓谢……难不成还会是谢家人?” 秦灼如此一开口,金嬷嬷跟着点点头。 “县主说的很有可能。只是当年秦将军与长公主有想过要帮您找救命恩人的,查遍了谢家上上下下,也都没有下落。这位谢相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秦灼眉头一皱。“当年查不到的,如今却不一定我现在查不到。” “金嬷嬷,你准备一下。将当年我走失之地写出来,我打算重新去一趟。” “谢相臣是被我遗忘的,他能被我在昏迷中还久记着,定然于我有着重要的意义。我当年年纪小忘记了,如今既然已然长大,那就自然是需要重新面对。” 秦灼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深沉地睡着的谢沂温。 感叹了下。 “不管是恩人还是仇人,都得找到他。” …… 谢沂温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久远,他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有点意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比较奇怪,是一处墙角的位置。 黑漆漆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睛睁开也是一片恐怖的黑色。 他又害怕却又伤心。 可为什么伤心,他又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他要变强大,变勇敢,变得有朝一日能成为旁人的骄傲与羡慕的对象。 这样就……这样就可以…… 后面是什么,他又给忘记了。 此时的他还是记不清楚许多事情,他如今忘记的相当的快,很多事情都仿佛近在跟前,可仔细一想,最后却又全然想不清楚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袭来,恐惧感也如同猛兽一般将他整个人给吞噬。 谢沂温几乎都不清楚他是在哪儿,又到底想做什么了,脑海里却似乎又有一道声音在提醒着他。 “逃啊!快逃!快走!” “离开这里!” 那声音清晰又清楚。 他听着听着,总觉得心中不安,于是又胆大着开口问道:“逃到哪儿去?我又能去哪儿?” 声音沉默着,便再无任何声息。 谢沂温继续在黑暗中前行,忽然耳边似乎有道声音在低低地叫着他。 “谢沂温!谢沂温!”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他知道那是他等了许久的声音。 这声音又忽然之间转变了腔调,变成了个小孩子的哭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的,愈发令人恐怖。 谢沂温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的,忽然耳边的声音更清楚了。 这一次……倒是一个许多人的声音在。 一声接着一声的,似乎是在聊着天。 “县主……县马还在睡。他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不叫醒他么?”听起来是……白鹰? 而后他又听到了秦灼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种沉稳,令人听了就忍不住放松了全部。 “不用叫醒他。本来他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现在把他给叫醒,岂不是让他又累着了!他既然没醒,那就让他继续自然地睡着。” “可是……县马醒来之后,会不会又是那个人了?现在的县马可真是……” 白鹰向来喜欢吐槽。 这如今不对谢沂温对着干了,这吐槽的性子却是真的一点儿没改。 秦灼的声音又低低地传了来。 “不管是谁。只与他坦然说话便是了。不管县马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县马。” 白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沂温却瞬间从这一阵的懵懂中清醒过来! 是了! 他自己差点儿都一些事了! 他之前感受那个灵魂从自己的体内出现之时,几乎是毫无察觉的。 至多是他醒过来了,有其他人告诉他,他可能才会意识到自己在睡着之后经历了什么。 而也已经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经历过这些,没有让那个人出现。 可现在……这一切似乎又出现了。 他甚至于能亲身感受着自己的无力,明明不想让那个灵魂将他的躯体给占据,他却无法拿到主动权。 这种无力感还是来自于他自身。 还有秦灼。 她……知道了吧?应该也见过了他了。 “县马醒了!”白鹰喊道。 秦灼从桌子后起身,走到了床边,目光看向谢沂温,而后缓缓地叹口气。 他这又是何苦。 刚刚睫毛微颤,神思微动。她在一旁都瞧得分明,已知他是苏醒了的。可却很显然的,他对于这种状况,似乎有些抵触。 不过仔细想上一想,有抵触却也是相当的正常。 谁愿意自己的罩门被人所知。 “去给县马把药端来。” “是。” 白鹰走出了门,谢沂温也在此时睁开了眼。 秦灼看着他:“你又怕什么,本也没什么事。何必自己给自己为难。” 谢沂温眯眸,“你见了他了?” “见了。”秦灼点头。 谢沂温:“你可有问过什么?” 秦灼:“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我也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所以这会儿才想着要与你说上一说。” 谢沂温微微愣了下,叹了口气看向秦灼。有时候一个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让他自己都感觉到无可奈何。 秦灼知道谢沂温有些尴尬,她只笑了笑,而后很快便将与谢相臣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谢沂温的手一颤! 他一开始还有些奇怪,为什么最近他陷入沉睡的时间不固定,而且还多了。 本来他是不清楚什么原因的。 现在看起来……竟然是因为他看到了秦灼! 算起来,自小的时候谢相臣出现过几次,到了后来他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谢沂温也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有病的,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便是谢沂温自己都觉得谢相臣在他的体内可能会一直沉睡的,却在上一次遭遇到宁华郡主的刺激,让谢相臣被迫出现。 可被迫出现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一定要在之后一直醒来。 原来……真正的原因竟然是他上一次看到了秦灼! 第218章 平阳没觉得自己错 谢相臣到底为什么会认识秦灼? 而秦灼竟然在小时候失忆过,那段时间她认识了谢相臣吗? 谢沂温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立刻揪成了一团,无法隐藏这其中的情感。 他只觉得相当的郁闷和难受。 “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谢相臣的情况,我一定会追查清楚的。关于之前为什么我会失忆,还有我走失的原因,我都想去调查。” “你可要与我一起?” 秦灼直接开口问了起来。 谢沂温呆了下,见秦灼都问到他这儿了,便点点头。“我也阻止不了你,既如此,倒也不如与你合作。” “况且,我也想知道谢相臣为什么会跟你认识。” 秦灼笑了笑,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她便告知了谢沂温自己的出行准备。 “我打算过完年就走。”秦灼定定着道。“官家那边的消息一到,我看看长公主那里的情况,如果官家不再提及此事,那便可以过去了。” “这么快?” 谢沂温有些意外。 秦灼点头。“你的事情,必须快。谢相臣只出现过一次,他如果以后一直出现呢?你会消失的。” 谢沂温眯眸。 他的嗓子在这一刻有些干。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询问秦灼一些话。 他想要开口去问,此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很想问问秦灼。 谢相臣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她会如何看待他们。 那个谢相臣在她的心中,会不会……有一天比他还重要。 毕竟,他一直都知道秦灼从一开始喜欢他,一切都是从皮囊开始的。那么,如果他与谢相臣两个人之间长得是一张脸,这样的一张脸对于秦灼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会如何想?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没。” “嗯,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得进宫了。今天太后娘娘叫我过去。” “好。” …… 从县主府里出来。 秦灼坐上了马车。 白鹰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县主在想什么?都没心情看外面的景了。” 秦灼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觉得谢沂温这人不是一般的倒霉。” 白鹰本想下意识地吐槽,他什么倒霉的,可又转眼瞧见了县主的眼神,到底收回了自己下意识的话。 她轻咳了一声,轻声道:“其实也没有吧?” 秦灼摇头。 “我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了。他这个人,还一心总想着别人,却不知道自己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也亏得有我。” 白鹰:“……” 县主这是故意在她的面前秀一把的吧? 早知道她就不接话了。平白无故被人喂了一脸。 很快就到了皇宫外,下了马车。秦灼意外地看到了崔湘君也在。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的是崔家大公子。 崔湘君兴奋地跑到了秦灼的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而后得意着道:“没想到我们又一次胜出了!这一回还看那个杨雪心怎么嚣张!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她却还当自己是什么长公主呢!如今这朝里真正的长公主可是你娘才是!” 秦灼看了她一眼。“这可是皇宫门口,你想等会儿被官家责罚?还是想要让太后娘娘再给你立立规矩?” 崔湘君一听这话,立刻摇了摇头。 “都不想。算了!我也不跟这什么长公主计较了。她的女儿死了,她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有趣,秦灼一听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于是,她径直开口问道:“可是她刚刚来过?” “你怎么知道?”崔湘君睁大了眼睛,而后倒也不见怪。“你这么聪明肯定是一猜就猜到了。这其实也不用我怎么说的。确实如此,她之前刚刚来过这儿,才被官家给叫走。” 秦灼眯起眼睛。 “官家见她了?”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杨雪心这几日表现得比较冷静,也没什么动静。 崔湘君倒是没什么反应,可秦灼却觉得不妙。 官家为何会见这位长公主。 他们之间难不成有什么协议不为人知? 秦灼眯起眼睛,心中的情绪在滋生着,这一刻想说什么的,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对。听说是官家召见,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毕竟我跟兄长也才来,贵妃娘娘召见,我们先去贵妃那儿了。等你见完了太后娘娘,到时候我们便一起回去。” 崔湘君想与秦灼说说小话,便与她约定。 秦灼点点头。“好。” 她等下也要将自己即将离开京都的消息,告知崔湘君。 正好此次见到了她,那也就不用专门派人再通知她一趟了。 “走吧?我们先进去了。” 秦灼看着崔湘君与崔大公子进了门,随即这边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女便走了过来,将秦灼给领了进去。 见到了太后娘娘,秦灼便立刻下跪。 太后看了秦灼一眼,扬声道:“你以为你给哀家跪上一跪,哀家就能饶了你?” 秦灼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后娘娘果然是生气了。 她实则也心虚,倒也不敢真的说什么多余的话。 真让太后娘娘不舒服,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你倒真是县主了,胆子大的很。官家给你封了个官儿当,你就真以为当了这官儿就能救得了你的命了?都敢去触那些世家们的霉头!你也是真的胆子大!” 秦灼心一横。“平阳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那些当官的,有权有势的,个个都以为自己坐得了那个位置可以为所欲为,分明不将太后跟官家放在眼里!他们既然敢做的出来,我平阳如何不能将他们所做的事情抖落出来?” “你倒是还硬着呢?”太后冷哼一声。 秦灼道:“那是自然。食君之禄,本就应该忧君之事。可这些人呢?却是个个霸占着高位,不替百姓们谋福,反而一个比一个的有心机!那手段都玩儿得溜的很,不替官家和太后办事,却在外头用着这大黎的官位毁着大黎的官声,那怎么能行!” “平阳这是替官家和娘娘分忧,平阳没觉得自己错。” 第219章 坐到一边去,别跪着碍哀家的眼 听到秦灼这么说,太后倒是哭笑不得。 “这么说,我还应该夸你了?” 秦灼没吭声。 心底却道:夸是不用了,别另找由头,再给她一棍子罚跪就好。 太后看着秦灼这么倔强的脸,叹了口气。“你也真的是……哀家到底是心太软,看着你这么胡闹,也依旧不舍得罚你。” “从你刚刚说这话的角度,你确实是没错。可你却没想过,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自己的性命呢?” “如果不是谢沂温替你四处奔走,你如今可还能有命在?你自己倒是逍遥的很,却让旁人替你操心,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秦灼刚刚的气势顿时没了。 这点儿来看,她就是心虚的。 她确实是让谢沂温受了委屈,在这次的事情里,如果不是谢沂温力挽狂澜,她的命很有可能还真的就此没了。 太后娘娘提到这一点,她却是真的没什么话说的,只能认怂。 “行了!起来吧。” 太后瞧出来秦灼这会儿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嚣张劲儿,倒也不对她那么猛追着。 她看着她这般模样,到底是笑了起来。“坐到一边去,别跪着碍哀家的眼。” 秦灼立刻起身,坐在了太后娘娘的身边。 不过刚刚一坐下,太后的另外一句厉害的话就出来了。 “你可知谢沂温在替官家做事?官家的新政他是支持的一方。” 秦灼顿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这个……官场上的事情,我却是不知的。” 她就算是知道了那也不是绝对不能说。 说了就要倒霉。 太后如此不过就是想要套她的话而已,她确实不能开口。 只当没听见便是。 太后此时显然瞧见了秦灼闪躲着的意思,于是冷哼了一声:“行了。你也别装自己不知道。难不成哀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说起这谢沂温的事情,你要是不知道,那才怪!” “况且,哀家也并不责怪官家新政。这朝廷上四处都被规则给束缚,已然成了麻烦,也必须是要进行新政改革了。” 一听太后这么说,秦灼松了口气。 当朝难得太后也相当的宽容,也并不嗜权。况且早早地将这朝权交给了官家,如今官家主事,太后只当是自己享福便就罢了,具体多少的内情,太后是不想参与过多的。 秦灼对此也能理解几分。 “那你可知这一次哀家为何会叫你进宫?”太后忽然换了话题。 虽然不提之前的那前朝的事情,太后的神色却是依旧凝重。 秦灼听了这话,连忙摇头。“平阳不知。” 太后叹了口气。 “虽然是临近过年,说起这些不是太好,可哀家这心里却始终不怎么是滋味。哀家想要你替哀家找个人。” “找人?”秦灼不由得愣了下。 之前到这宫里来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几分,只要不是来指责她与谢沂温的,那让她做什么也没什么。 秦灼自然尽心尽力地去做就是了。 “没错。这件事藏在哀家的心里已经很多年了。” 说着,太后娘娘便将自己心中的一桩往事说给了秦灼听。 “那是新朝刚刚建立后十年的今天,也是武青侯的夫人前往玉数县却无故失踪的日子。哀家记了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人调查她的下落,却始终都没有结果。哀家真的在想,也许她已经死了。” 秦灼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 太后娘娘所提到的这个武青侯的夫人,她好像是听过。 具体的名字叫什么,又什么来历,那就不得而知了。 却原来这位夫人与太后娘娘当年还是知交好友。 太后娘娘常年在宫中,几乎也没什么能耐出门。能有一个知心的人,却是极为不易。 可惜,这样的一位夫人居然会青天白日的失踪不见,自此杳无音信。 “哀家派去的还是哀家最看重的亲信,也最后音讯全无。这件事始终成为哀家的心头病,不知为何,这几天晚上睡觉总不安稳……哀家知道你最喜断案,若是你有些闲瑕的功夫,那不如就帮哀家看看这个案子。” “哀家日渐衰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如今也只希望能在死之前知道一些真相,也好能在死后,有脸面见她,最起码也得给她一个交代。” 太后娘娘说着,让身边侍奉着的侍女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案卷递到了秦灼的手中。 “这些是当年相关的案情。另外……还有一位故人,他为了这件事一夜白发,一直在等着她的下落。” “这案卷后面附加的一张纸条,便是哀家派人递过来的那人的下落。不管怎么样,哀家都不想当个糊涂人。” 秦灼微微挑了挑眉,心下倏地一动。 太后娘娘这句话说的确实有些问题。 为何是不想当个糊涂人? 这事情看来应该另有隐情。 “放心,平阳一定尽力。”秦灼二话不说,直接就接了过来。 太后一瞧见她就这么推辞都不推辞的直接将卷宗给接到手中,头立刻就又疼了。 “你就不能推辞一下?万一这案子会给你各种麻烦,让你为难,甚至于会让你陷入危险中呢?” 这个秦灼真是的! 做事情能不能别这么莽撞。 连想都不想的,就说接手就接手,这也太快下决定了。 秦灼笑了起来。“行了!太后娘娘的命令都下来了,我要是还不接着,那才是欺君罔上。我推辞一下,不还得接?况且,这案子我也比较好奇,倒也想调查调查。我还正愁宁华郡主的案子破了,暂时还没有什么事呢,正好……这案子就来了,这挺好!我干什么不接?” 太后见秦灼如此,点了点头。 而后她拍了拍手,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两名身材窈窕的侍女。 二人身形一样大小,长相也一模一样,眉宇之间带着英气,堪称绝色,更是气质动人。 这倒是瞧着相当有意思。 秦灼打量了下,心中瞬间又没底了。 “你也别担心什么,哀家又不是想往你屋里塞人。况且,她们两个人也不是那种身份。” 太后见秦灼有些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她们是宫中暗卫,派到你身边护你安全。” 第220章 打小哀家就嫌你不太懂事 “平阳不需要暗卫吧?” 秦灼愣了下。 太后瞪了她一眼。“你不需要暗卫?以前的你确实不需要,可这几个月你惹出来的麻烦还嫌少?如今也不知道都得罪了谁,真的再让你这么狂妄下去,怕是回头哀家都看不你了。” 秦灼顿时不吭声了。 尤其是想到了之前谢沂温还提到了如今的长公主对她已是各种仇视的事。 她现在确实不比之前,的确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了。 算起来,可能一个不小心命都没了。 “她们两个自小就在宫里,一直由大内高手亲自教导。她们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谢太后……”秦灼此时都有些哽咽了。 旁人不说,官家把天下看得比她重要。 太后娘娘对她却是极好的。 会关心她的安危,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行了!你如今还要替哀家办事。就别拿出这一套来惹人了。” 秦灼听到太后这么说,这会儿倒也不矫情了。 而且太后说的很对。 她也需要这暗卫在身边。 “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太后看了秦灼一眼,心疼的很。叫了她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了她几句。 “这一次官家罚了你,也许你会心中略有不甘心,可却也要知道官家的为难之处。官家若是能有选择,他定然也不会如此的。” “我都明白。”秦灼重重地点点头。“官家护的是整个大黎的百姓,我又如何不知?若是大黎都不能和平,我们这些附庸于大黎之上的什么县主公主的,又能安稳几日?本就是站在百姓给建立的地基之上,若是这地基塌了,那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了。” 听到了秦灼这么说,太后心中却又更难受了。 “你这孩子……” “打小哀家就嫌你不太懂事,总觉得想要让你再长大得快一些。日后懂得了道理了,才能护住你自己。可如今,你真的长大了,哀家却又难免心疼。” “哀家倒宁愿你还像以前那么单纯的过日子,别有现在这种念头。” 秦灼听到了太后这么说,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来。 “我知道的。太后放心!不管是以前的平阳,还是现在的平阳,本质上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平阳真的……都明白。” “好!如此甚好!” 从太后娘娘的寝宫出来,秦灼被侍女送到了宫门口。 她身后跟着的便是那一对儿长相娇俏好看的双胞胎。 秦灼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分别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乖巧回答:“奴婢追星。” 另外一个也跟着回答。“奴婢逐月。” 秦灼念叨了下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追星与逐月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下觉得奇怪,此时却也并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们两个人是双胞胎,就连亲生父母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长大之后,也是一起由师父教导着训练,吃的一样住的一样,穿的也一样。 所有的言行举止的规矩也学的都是一样的,旁人根本就无法区分开。这县主怎么就说一句记住了? 也许,县主不过就是随便说说吧? 怎么可能记得住! 秦灼把这两个侍女的情况说给了白鹰听。 白鹰眯起眼眸,心中稍稍地有些不怎么服气。 追星与逐月二人瞧出来了白鹰眼神中的犀利之色,她们对于这样的眼神是见多了的,并不在意。 在宫里头,不被人恨是庸才,像她们这种经常空降到贵人身边当差的,总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她们已然习以为常。 秦灼在宫门口等了没多久,便等到了崔湘君出来。 崔湘君一出来,就拉住了秦灼的手。“我都快急死了都,好在这会儿总算是有时间出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在那儿等多久的,真是急死人了!” 秦灼看了她一眼,忽然之间有些好奇了。 “这有什么好急的?我又不是不能等你。” “害!也不是这个原因。而只是在贵妃娘娘那儿一点意思都没有。娘娘与我哥不停地在聊着,只留着我一个人坐着,我又不想听他们说什么,便无聊的想赶紧走了。还好,我哥瞧见了我无聊,不然我现在都还不能出来呢!真是挺烦的了。” 崔湘君看了看秦灼,笑嘻嘻着道:“我觉得还是跟着县主你一起破案子有趣!若是以后还能与县主一起去破案子,那便最好了!” 秦灼迟疑了下,道:“先上马车吧。上了马车,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崔湘君不由得问了句。 只等上了马车,秦灼也才将自己要外出的事情说给崔湘君听。 一听这话,崔湘君立刻就急眼了。 “你要远行去玉数县,那你带上我啊!我也好想去的!带着我,快带着我!” 秦灼:“……这可不是小事。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有跟着我们四处跑荡的,那成什么样子了!” “这我可不管!而且你也完全可以放心的,之前爹爹总是催着我嫁人。可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他也算是被吓到了,有一段时间都没提要让我嫁人的事了呢!而且他们对你的印象极好,才不会拿之前的那些事情管我呢!我现在可自由的很!” 崔湘君这话说得心虚的很。 自由倒是自由,但是说崔父崔母对她印象好,那就不一定了。 之前她破案救了崔湘君的时候,崔家人确实也对秦灼的印象处于一个不错的阶段。 他们自然也认为,秦灼能劝导这崔湘君走上名门淑女的地步。 可想像是美好的,真实却没那么容易。 这崔湘君哪里有那么好说话! 她的脾气倔强的很,而且跟在了秦灼的身边,没有学到她的稳重,却又迷上了破案。 如今更不会听着他们的话再选择成亲什么的了,这还了得?已经可以说是疯了。 当然,这些也并不是他们不让崔湘君接触秦灼的重要原因。 原因还是因为秦灼破案得罪了不少世家。 而这一次的宁华郡主一案,更是让不少世家脸面无光。 他们哪儿敢让自己的女儿跟着秦灼混? 再混下去,那可不是崔湘君不想嫁,而是她嫁不出去了。 第221章 灵魂却留在了那里的逍遥窟里醉生梦死 一旦名声被毁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此一想,他们也自然不敢继续随意让崔湘君折腾。 也并不想让她与县主走太近了。 秦灼又不傻,这事情,她比谁都想的明白。 所以,也尽量忽视崔湘君的说法,只劝她不要去。 “那地方可不比在京都。你父母也不会同意你去,之前你不想嫁人,已经让他们操心了许多,如今若是再这么折腾几回,他们怕是更不舒服了。” 秦灼劝着崔湘君的话还是相当有用的。 崔湘君叹了口气。 “我如今倒不如你了。真是想不通我父母到底怎么想的!你又不是旁人,官家也喜欢你,太后娘娘也喜欢你。这天底下你有这么大的靠山,那什么事情办不成?他们不想着跟你和谢大人拉近关系,反而与那些做错事的拧成一股绳,真是想不通!” 崔湘君对于崔家人的选择相当的不认同。 秦灼看了她一眼,忽然摇了摇头。 “这事就不是你说了算了。你是年轻人,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有家庭负累,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能如你这般肆意妄为。这些世家们盘根错节,互相同气连枝,都是一体的。只能是互相护着,这也是他们自己的宿命吧。” 秦灼其他的话多说无益了。 不过崔湘君这回却是有些能听明白了些。 她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算了,这事情确实也是麻烦。我也不知日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既然注定立场不同,那我自然要趁着年轻,多替自己想想。不能到时候与家族一起同进退的时候,却后悔自己一直都没有年轻过。” “平阳!我要是追上你了,你可别撵我走!” 崔湘君咬着下嘴唇,她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秦灼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缓缓着道:“好。我不撵你走。” 这个世界上不同立场的人太多了。 可希望也会在年轻人的身上。 她与崔湘君交好,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 回到了家中。 秦灼便去找谢沂温。 他正在书房看书。 秦灼进去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不点炭火?屋子里这么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谢沂温摇头。“无妨。不会冻着的。我都很好。” 随即,他又问起了秦灼进宫的事。 秦灼思考了下,便将太后交代了她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个案子的卷宗就在这儿。上面还有地址,我看了看,正是我们要去的玉数县。” “另外我刚刚让金嬷嬷安排了追星与逐月的住处。不过刚刚去瞧了一眼,她们两个人并不在房中。” 谢沂温挑眉看向她。 “她们既然是暗卫,你往日叫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会立刻到。但是……你给她们安排住宿的地方,那就不一定了。” “她们的职责是保护你,所以并不会让你离开她们的视线外。” 秦灼点点头。“我也明白,不过……依旧是觉得她们平日里确实是太苦了,应该过得好一些。” 谢沂温轻嗯了声。 秦灼这丫头到底还是心地善良。 “放心,她们能理解你的好意的。” 谢沂温将卷宗拿了起来,与秦灼一道分析。 秦灼让白鹰去准备了炭火,将整个书房烧得暖暖的,热的她整个人又有些脸皮发烫。 这回她也不在乎什么了,只将外衣脱去,衣着单薄。 盘腿坐在放置了棋盘的榻上,顺便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入喉。 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她不由得舔了下嘴唇。 刚刚将卷宗看了几眼的谢沂温一抬头便瞧见了美人的这一幕,那心脏瞬间就开始跳动剧烈,连忙把目光给移了开。 想说什么的,谢沂温却又不好开口了。 之前就瞧见过秦灼如此模样,他也提过让她注意一些,莫要穿成这个样子,尤其还是在人前。 可被秦灼给拒绝了一次,他就不好再开口第二次。 再加上,谢沂温如今已将秦灼给放在心上,当她是相守白头之人,她这般姿态又是在自己面前,四处又无外人。他便只作自己欣赏。 只是饶是如此,他也被勾引的脸红心跳。 卷宗的所有信息,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那些文字都瞬间入不得脑了。 谢沂温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身体的躁动,稍稍离秦灼远上一些。 可秦灼瞧见了他的窘迫,也并不打算躲着,反而好玩儿地故意又靠着他近一些。 之前他们二人身为夫妻多年,她只当他心中无她,对他误会颇多。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如今他们之间已然非昨日,还守着那些虚礼做什么? 秦灼反而觉得就算是他们做了真正的夫妻也是应该的,而且早就是必然的了。 所以,秦灼并不理会谢沂温的闪躲,反而靠得他更近。 谢沂温:“……县主,专心看卷宗。” 秦灼心不在焉。“嗯,看着呢。” 却拿着手在他的腿上划着。 谢沂温的脑海中瞬间呈现了之前所见到的那些画面。 宁华郡主勾引了他许久,让他见识了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欲望场所。 他本应该厌恶的,当时也确实感到恶心,可如今……他被秦灼触碰,对方不过只是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腿上,他的欲望便顺势而起。 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暗心思在他的心底滋生。 谢沂温的目光倏地变得深沉。 他想要秦灼。 他想要将她占有,只让她这一生留在自己的身边,再也无处可去。 仿佛有道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响着。 占有她! 吃了她! 锁住她! 她是你的! 别叫她离开了! 这声音越来越大,让谢沂温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还有些狼狈。 他狼狈于这种滋生于心底的罪恶,一时之间也不知他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却还是隐隐约约的让他自己心中困苦。 谢沂温忽然之间发现,他似乎有些错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受到旁人的干扰,也没有堕入宁华郡主的魔窟。他是被救了的,而且也自救了的。 可直到现在,他忽然之间发现真相并非如此。 他的身体逃了,可灵魂却留在了那里的逍遥窟里醉生梦死。 第222章 我本来就是回来爱你的。谢沂温 噌地一下,谢沂温忽然起身。 他的动作太快,唬了秦灼一跳。 秦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将目光看向了谢沂温,此时的心脏狂跳。 “你做什么?”她不由得开口问。 这货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难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夫妻了,他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就与她一起的么? 怎么忽然这副惊吓的模样? 谢沂温下意识的想要隐瞒,可看上了秦灼的那一双眼睛,想到了他们二人之间这一段时间的遭遇。 这秦灼,连他身体里还有个谢相臣都知道了,对他在宁华郡主那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亲眼目睹,她又有什么会看不起自己的? 谢沂温如此一想,身子的紧绷忽然轻了许多。 他定定地看着秦灼,又坐了下来。“我我刚刚……生了些心思。” 秦灼看着他这副老实人的模样,倏地一笑,眼神波光流转,带着七分妩媚,打趣地问他。“什么心思?” 谢沂温心跳加速。 “我刚刚想到了那一天在宁华郡主府里的事。那一刻忽然就觉得这样对你不好,便就……” 秦灼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 “你……可是出了问题?” 谢沂温点头,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妻子,他将内心的所有龌龊坦然而告知。“我想应该是的。我刚刚的脑子里闪过当时的那些画面……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秦灼眯起眼睛看他。“那你想的是我,还是那些人?” 谢沂温愣了下。“当然是你。” 他先是有些紧张的,可是当秦灼问起这话来的时候,谢沂温倒不紧张了。 秦灼说的没错,他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可是当时想的那个人不是旁人,而就是秦灼! 他想着与自己这般那般,他的欲念只因一人而起,从来都不是旁人。 秦灼笑了起来,明媚又张扬。 红唇轻启,身姿柔软,她起身轻喘了口气,犹如妖精一般扑在他的身上,跨骑在他的腿上。 她与他对视,秦灼道:“既然是我,那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对自己的妻子生心思,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秦灼说着捂住了胸口,笑得花枝乱颤。 “我刚刚还以为你被宁华郡主闹了一番,已然被折磨的……不举了……” “既然不是那个问题,那其他的便没什么问题,你又何苦……”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忽然一个探身低头吻住了她。 “你说的。灼灼。” 谢沂温已经忍耐的很久很久了。 具体有多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这种情绪伴随着他,他有时候自己都记不大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一种状态。 可如果仔细去想的话,他大概其实也能想明白的。 从第一眼看到秦灼开始。 他就已经心动了。 可是他却不懂秦灼,更不懂自己。 年少的时候,那一句句的拒绝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是不敢面对真实的彼此。 如今他经历了这么多,反而清醒了。 “谢谢你……灼灼。”谢沂温将秦灼抱起,抱回了暖阁的衾被之上,覆上她的娇躯。 秦灼睁着眼睛看着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却又莫名紧张。 谢沂温继续道:“你让我变得有血有肉,让我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如今我也该成长了。” “我最想谢谢的……是你没有放弃我。” “一直一直都没有放弃我。” 他那么过分,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那么不坦诚,对自己那么残忍,本是不应该得到这些的。 可他却遇到了秦灼。 天底下最好的县主。 她没有误会他,反而一根线一根丝的把他自己的茫然都给捋顺,让他清晰可见所有真相的脉络。 而那些脉络集中到一起,他也明白他爱她。 “你没有放弃我,才让我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也才让我拥有了真正幸福的机会。” 谢沂温如今不敢想象的是,如果当初秦灼放弃自己,或者不理解他,再误会他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之间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能够这么贴近。 秦灼嘘了一声,而后双臂伸出,搂住了谢沂温的脖子。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眼中的光芒更盛。 秦灼笑着开口。“那挺好的……” “我本来就是回来爱你的。谢沂温!” 因为我爱你,就是爱我自己。 秦灼脸红红的,她睁大眼睛,看向谢沂温。 她以前不懂的,以为爱是自以为是的感动自己,她用了二十年的错路才折腾明白,爱别人首先要看清自己,更要看清别人。 她连真正的谢沂温是什么样都不了解。 如果一个人的缺点,她都爱不得,那她怎么能说真正的爱他? 秦灼成长了。 看清楚了谢沂温身体里的谢相臣,也看明白了他背后隐忍的伤,到底在背后又经历了多少,在偷偷地爱着自己。 也就是因为成长了,秦灼才觉得她应该对谢沂温更好一些。 她肯定谢沂温,就是在肯定她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改变的眼光。 这个男人不是不好,是她没有看清过他。 如今看清楚所有的苦,所有的难,她还能拥抱他,这才是真正的爱。 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磨难将他们给分开了。 便是生死,也甘之如饴。 …… 金嬷嬷的脸上终于挂上笑容了。 这县主与县马总算是同房了! 要知道从这两个人成亲的第一晚开始,她就已经在等着了,可是偏偏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小两口之间兜兜转转的,还好没有走弯路。 她能看到县主主动地敞开胸怀,能够跟谢沂温之间如此,金嬷嬷心中总算圆满了。 即使他们之间以后再有什么,那也会因为彼此这般亲密,而互相相守的。 要是……能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不过,这都已经同房了,孩子还会更远么? 金嬷嬷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要落泪了。 她可能是年纪大了,一点点的小事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掉泪。 真好,县主总算找到可托付之人了。 第223章 她若去真去了,我一定跟着 秦灼本来是要与谢沂温一起看卷宗的,结果他们两个人看着看着就滚床单了! 而且……还有些食髓知味,不知疲倦的状态。 这当然说的是新婚的谢沂温! 他折腾的她腰都快断了。 每每都要让她求饶,才会放过。 秦灼莫名感觉心情复杂,一边愉悦,一边又痛。一边想叫停,一边却又想继续。 真是复杂! 秦灼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当然她还是被远处大街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吵醒的。 想一想,今天晚上就要大年三十了。 这日子也是真的快啊。 “县主,你可总算是醒了。”白鹰推门而入,给秦灼准备了上大红色的披风和襦裙。 秦灼瞅了一眼。“怎么这么红?” 白鹰笑了笑。 “金嬷嬷让这么穿的。说是县主你这昨天算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而且……如今又不比平日。自然要打扮的喜庆一些,别忘记了,今天还是过年呢!这怎么着也得打扮得喜庆。放心,明天还有一身新衣呢!” 秦灼白了白鹰一眼,可脸却在此时不由自主地红了。 白鹰在笑她,她自己都知道。 这种笑话若是以前的她定然是觉得无意义的。 至少,她瞧着别人就是这副模样。可如今真到了自己身上了,她才知道这种被人打趣的心情确实也是无可替代。 那心中始终是甜的。 “他呢?”秦灼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瞧见她想要看的人。 白鹰又笑了起来。“县马说有县主在身边,他看不进去卷宗。所以等县主睡着了,他自己一个人起来到书房去看卷宗去了。” 秦灼:“……” 她瞪了白鹰一眼,而后又开口问道:“既然是去看卷宗了,那你可知他看了多久?还有,那屋子里可曾烧了炭?” 白鹰连忙点头。 “烧了烧了!怎么能让县马冻着了?本来县马确实也不想烧炭的,不过奴婢们都劝着县马要注意一些,不烧炭他身子骨万一没有照顾好,着凉了可容易再过病气给县主,这自然是不行的。” 秦灼:“……” 她如今倒是知道了这白鹰的一张嘴是如何厉害的了。 “县主穿戴好了就可以去找县马了。旁的事情也必多想,金嬷嬷都帮您料理妥当了的。” 说着,白鹰又抿唇笑了起来。“县马如今也知道疼人了,也交代了要让金嬷嬷准备一些补气血的,说是给县主补身子。” “不过依着奴婢瞧着,县马与县主两个人都得补,不光是得补气血,还得补补肾气……” 秦灼向着白鹰扔了个枕头,瞪了她一眼。 嗔怒的表情让白鹰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秦灼不能将她怎么样,最终也只能看着她发了会儿疯。 之后白鹰才去帮着金嬷嬷做事去了,而只留下来秦灼一人起身去书房。 到了书房,谢沂温正在书桌前抄写卷宗。 不过他显然有些不怎么轻松,抄一抄再扔了再重抄。 秦灼走了过去,本想着是他心情不好的捡了他写的废纸,却见满纸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一时笑了起来。 谢沂温被秦灼这样给撞了个正着,于是叹了口气。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躲了。以为自己一个人跑到书房来,就能静心去看这卷宗,可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了,最后的结果还是什么都没。” “我满脑子都是你,这心也静不下来。” 秦灼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个不停,最后也才笑眯眯着道:“好的,我知道了。你果然最爱我。” 谢沂温的目光看向秦灼,他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你说的都对。” 二人相视而笑,之后又闹了一阵,这才正儿八经地开始准备看卷宗。 武青侯夫人的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算比较早,案卷上记录的案子各方面的信息都很细节。看来破案的人员也并非是糊弄给太后的。 “我看了看卷宗记录,目前看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只是光看这些信息,估计也的确想象不出来,案子到底进行到哪一步。我们要帮忙破案找人,必须要去真正地看一看。” 谢沂温:“说来也是有些意思,与你失踪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都在玉数县。” “就像是你解释的那样,我们想要知道所有的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到玉数县去一趟。只有到了那儿,也许我们才能找到线索。” 秦灼眉头紧锁。 “虽然还没有到玉数县,不过已经能感觉到古怪了。就这么一个地方,竟然会一连造成两个人失踪。而且还都是达官显贵,这就很不寻常。” “恩。仅仅凭借这卷宗上的规范语言,想要找到相应的线索,怕是不可能的。我们还是等过完了年,前往玉数县去探查,到了失踪地,详细询问相关人员,再了解附近的环境,这也许才能找到答案。” 武青侯夫人失踪了,那武青侯呢? 还有武青侯的儿子呢? 秦灼的目光落在太后娘娘留给她的那一张纸条上的人名和地址。 地址上显示的并非是武青侯,反而是玉数县的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 有趣的很。 “你也发现了这一点了?”谢沂温将目光看向秦灼,而后他感叹了下。“武青侯自己的夫人不见了,可他竟然并没有派人去寻找过。就连武青侯夫人的儿子都是一样的冷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看起来就相当的不同寻常。” “既然这案子是发生在玉数县,我们也去不了。不如正好趁着拜年,我们去会一会这位武青侯。到侯府去一趟如何?” 秦灼一听谢沂温这么说,眼睛顿时发亮了。 “好!我自然乐意之至!” 金嬷嬷敲了下门进来送吃食,一听得这对夫妻这么说,顿时无语了。 “县主往日过年最不喜应酬,如今为了破案子倒是乐意出去了,倒是都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县马也不管一管。” 谢沂温听到了金嬷嬷这么说,顿时点点头。 “县主确实胡闹。我定替嬷嬷管教好。她若是真去了,我一定跟着。” 金嬷嬷:…… 这县马如今胆子倒是更大了。 第224章 对方已然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这一晚是除夕。 长烟准备了鞭炮花烛等等,这几日县主府的下人们忙里忙外的,可不都是在将整个县主府给打扫准备。 这临近过年了,只看着满街道满院子的红,喜气洋洋的,倒也一样让人轻松忘记了所有烦恼了。 秦灼与谢沂温傍晚放了炮竹,看着火花四溢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之后便回去吃年夜饭。 这一晚上多是人被宴请。 京都城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卖年货的都是图着过年这些日子能大赚一笔。 这样好的时节,街道上叫卖的人相当的多。 秦灼与谢沂温站在高楼上,看着远处万家灯火,听着街道上的小贩吆喝,两个人不由得将手拉在一起。 大雪下个不停。 已然将这暖阁的小楼给沾上了一层的白色。 “我就说了,整个县主府里,只有这一片的景色是最美的。你可瞧见了?在这儿我们才能看到人间太平盛世呢!” 谢沂温点头。“我倒是觉得,哪里有县主,哪里就最美。这景虽美,却不如县主在身边来的舒坦。” 秦灼笑了起来。 “你又贫嘴!” 说完,她拉住了谢沂温的手。 “如今你这手倒是不凉了。” 谢沂温点头。“县主才是那个容易手脚冰凉的,我如今已然是县主的依靠,自然要替县主忧心,我得时时刻刻的准备着。” 秦灼低头看向他的手,无语着道:“就这么准备?你这也太上竿子爬了。” 谢沂温摇头,只从怀中将他随时准备着的手炉取出。 “说的是这个。若是凉了,我便会在里头放上上好的炭。” 说着,谢沂温煞有其事的还将自己腰带上挂着鼓鼓的香包给取下。 打开让秦灼看了一眼,而后他笑了起来。 “这里头都是炭。只防止县主需要用上。” 秦灼:“……你笑死我吧!” 不过瞧着谢沂温这般行事,秦灼的心中暖意滋生。 她拉着谢沂温,两个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起又看着眼前京都的美景,这一刻仿佛一切都有了实质性的完美。 如此才是最美好的。 秦灼的目光看向了谢沂温,她的唇角微勾:“真好。这才是我想要的幸福。” 两个人正坐着的,忽然闻到了些许烧焦的气味。 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层的小楼烧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金嬷嬷忽然大喊了一声! 秦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谢沂温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我们下楼。” 秦灼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秦灼正要下楼,却被谢沂温拦住了。 “别往下走了。这上面湿湿的,像是被人泼了油。沾到身上,我们就算到了楼下,也怕是会遇到危险。就先留在此处,等一会儿。” 秦灼眉头紧锁。 大过年的,四处虽然都有放鞭炮的情况,怎么可能会这么巧的就失火了? 更令人感觉不对劲的是,这楼梯上如此明显的桐油! 分明是有人故意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 “看那儿!”秦灼意识到这不对劲的时候,连忙将目光看向了别处。也就在此时,她注意到了不远的墙壁上,此时清晰的被人书写了几个大字。 “玉数勿近。” 谢沂温不由得念了出来,而后他的眉头紧锁,眯起了双眸。“看来……这火是有人故意放了的。” 两个人现在要从高楼上下去,只能等着其他人来救援了。 果然没多久,追星与逐月一个纵身踏着假山石,一个轻松的翻跃就上了楼上。 “奴婢带您下去。”追星对着秦灼道。 秦灼看了她一眼,正想着她会用什么方法的,却见下一刻,追星的袖口处机关一动,一根细长的铁丝自袖口而出,急射入对面的假山半人高之处。 追星又很快找到了楼上的一处木梁,径直将另外一头给缠绕而上。 “县主与县马可以用奴婢这衣服挂着,而后滑落下去。” 追星的这个法子不错。 秦灼没有迟疑,立刻点头,照着这方法,轻松地用衣服滑了下去。 本来楼层也没有多高,她滑下去也不觉得危险和害怕。 没多久,谢沂温与逐月也跟着滑了下来。 追星道:“等到火势扑灭,奴婢再把这丝给收回来便是。我这丝是不惧水火的,不会因为这点火就被烧断。” 秦灼点点头。 金嬷嬷与白鹰很快赶了过来。 白鹰之前对追星和逐月还有些意见。可今天这忽然高楼失火的事件,如果不是有她们两个,怕是县主和县马要下来,肯定是要费一番波折,或者受点儿伤。他们可没追星这样的好物,如何接得住二人? 白鹰这一回算是知道了这两个暗卫的厉害。 她小声地靠近了追星道:“谢谢你们了。” 追星笑了起来。“职责所在。奴婢应该的。” 金嬷嬷上下打量着秦灼,发现她并无受伤之处,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却又更气恼了! “为何会出现这种祸事?这火又是为何会突然着起来?” 秦灼看向金嬷嬷,她没有多说自己刚刚的发现,只轻咳了一声,安慰着道:“应该是哪个不长眼的将鞭炮给扔到此处,这才燃起了大火。放心,我与县马不是安然无恙么?没什么大碍的。” 金嬷嬷冷哼了一声。 “那也得查查这中间到底是有谁在捣鬼!这么危险,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有一次。县主的安全如今才是最重要的!那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金嬷嬷怒气冲冲,对于这一次的事情无法忘怀。 秦灼眯起眼睛,她也没多说什么。 只与谢沂温对视了一眼,只说该休息了,便先回了房。 进了房,秦灼这才问起了谢沂温:“你怎么看?” 谢沂温眸色幽深,语气冰冷。 他此时心有后怕,对于刚刚的事还心有余悸。 他自己一条命丢了便丢了,做这个大理寺少卿,被人嫉恨、暗杀都是相当正常不过的事,他也早有所准备。 可竟然有人要害秦灼,不管是否是牵连于她,这事情都不能容忍! 对方已然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