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太子妃》 第一章 私奔 一人一马奔驰在雨夜的山道上,天地间只有马蹄践踏起泥泞的声音,还有就是她的心跳声。 她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一样。 终于,疲惫的马儿轰隆一声倒下,将马背上的她远远甩了出去。 狭窄的山道下方就是万丈深渊,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一身泥污的她在大雨中剧烈喘息,两眼一抹黑就向前方飞快奔去。 跑了没一会儿,身后又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很快,追她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吁――!”领头的人一拉缰绳,大声呵道:“玉瑶!你站住!站住!!” 刘玉瑶不管不顾的向前跑,有几个骑在马上的人包抄到她面前。 高头大马挡住去路,她改变方向向其他地方奔去,雨帘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无所适从。 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山崖,却被一只大手拽住她的手腕。 刘玉瑶挣扎起来“爹!女儿不孝,纵然一死也不会跟您回去,也不会与那无德太子成婚!” 刘三思大怒“既是生在刘家,这便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你就算不愿意也得跟我回去!走!” 说完狠狠拽住女儿的胳膊从悬崖边往回拉,刘玉瑶失声哭喊起来“爹!女儿对文华有情,你为何偏偏要拆散我们!我不想嫁入宫中,你为何要逼我!” “呵呵!沈文华?若非沈文华通风报信说你要与他私奔,为父怎么会这么快知晓?!” “什么?!”一道惊雷在刘玉瑶脑海中炸响,从天而落的雨滴打在脸上锥心刺骨“是,是文华?怎么可能!” 刘三思扯着女儿的胳膊狠狠骂道“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养在深闺十几年!到头来!你就是这般来回报为父的吗!?” 刘玉瑶宛如烂泥一般,在他手下也不再挣扎,她的脸上被泥水糊住,看不清容貌,又哭又笑道:“爹,女儿不孝,遇人不淑……女儿已经失身于沈文华……若是嫁予太子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届时,恐怕将会满门抄斩!” “什么!?”刘三思大惊失色,手上一松,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刘玉瑶却站起身道:“为了不让爹爹为难,女儿唯有一死了之!否则以我这残败之身也无颜苟活!” 她说完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刘三思目眦欲裂,伸手去捞“玉瑶――!”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抓住女儿的衣带,就见她整个人消失在漆黑夜色之中。 悬崖深深,大雨滂沱。 刘玉瑶死了,于成亲之前逃出府邸坠落悬崖,悬崖陡峭,无人能够下去,身为相府千金,她死后甚至都无法被好好安葬。 刘三思在天亮之后带着家仆往京城的方向走,失去了女儿,他也心痛的无以复加,然而更让他担心的是,则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皇后不会相信玉瑶已经死的了,皇后只会认为这是刘家在和她作对,连她开口向皇上求旨赐婚都要忤逆,刘家果真是树大根深不把天家放在眼里了。 其实刘三思也知道,玉瑶嫁给太子不过就是一场交易,是皇后用刘家监视太子的一颗棋子。 但朝堂之上,官宦之间,以儿女作为交易的事情稀松平常,他觉得这没什么,一个女儿而已,纵然才华横溢名动京师,但早晚也要嫁去别家。 就在他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听闻前方传来一女子的厉喝。 “呔!赶路的几位您歇歇脚!把身上的细软钱袋留!” 刘三思正在气头上,抬头看去,猛的一晃眼,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世上竟有这般相似的人?!” 第二章 有鬼! 只见在前方道上,横亘着一根巨木和一堆巨石,就在石头的顶上,一女子身着短衣劲服,舞者一柄三环砍月刀,带着一群小喽啰,摆出了打劫的架势。 “老爷,这……”身边随扈的家丁也惊讶的看着那山贼头子“这是小姐?!” 刘三思摇头“不是……与玉瑶貌似,但神不似。” 家丁道“老爷您先歇着,奴才去收拾了这几个小毛贼!” “慢着!”刘三思赶忙道“这女山贼万万伤不得!抓活的!” 家丁应了一句是,也不问其他。 那边的女山贼早不耐烦的叉腰大吼了“你们嘀嘀咕咕个什么玩意!姑奶奶可没时间和你们耗!把值钱的东西!还有马留下!有多远滚多远!姑奶奶饶你们不死!” “饶你们不死!”喽啰们起哄。 这边刘家的家丁得了刘三思的命令,手握刀剑就迎了上去。 女山贼明眸一瞪,呀的大叫一声,握着三环刀就接住了当先之人的袭击,震的虎口发疼,险些从石头上掉下来。 只见家丁手握长刀反扫过去,女山贼一个飞身跃起,翻身蹦到了地上,脚下一个踉跄。 “行啊!你们还有两下子!看姑奶奶使出看家本事!” 她呀呀大叫两声,抡圆了胳膊甩着长刀就去给同伙解围,冷不丁的后颈一麻,身子一软,整个人昏死过去。 她是被一桶冷水给泼醒的,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后颈痛的几乎让自己麻木。 头晕脑胀的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张皱纹密布的乌青老脸突兀的映入眼帘。 “妈呀!有鬼!!”她吓的惊叫一声,直接往后缩去。 那张乌青老脸干咳一声,在位子上坐了,手上端着一盏茶慢慢饮啜,缓缓开口道“我不是鬼,日后我便是你爷爷了。” “老鬼你胡说什么!姑奶奶连爹娘都没有!哪来的爷爷!” 老人斜睨她一眼,看的她毛骨悚然,她这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山寨,而是一座高屋大堂,虽然宽敞,但门窗紧闭,只点着一盏灯烛,鬼气森森的。 “你叫什么?”老人开腔了。 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把脸上的冷水,她脆生生的答道“常乐!” “没有爹娘你怎么知道自己姓常?” 常乐反口相讥道“呦,你老人家不还自称我爷爷吗,怎么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糊涂了吧您?” 刘升冷睇她一眼,见她盯着自己手上的茶盏,微微抬了抬手道“要喝?” “谢过!”常乐伸手便去接。 刘升手腕一软,茶盏咔嚓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看着地上的狼藉,常乐一把攥住老人的衣襟怒气汹汹道“不给便罢!竟这般羞辱于我!” 小命被人攥在手上,老人家依然云淡风轻道“你为何要做山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这些有钱人懂个什么!赶紧放了我!不然我让兄弟们踏平你这院子!” 刘升呵呵一笑,抬手欲将她推开,见她不肯松手,只得道“你说的兄弟们是指京郊玄风寨,十七青壮,并六个老翁和两位煮饭老妪?” 常乐心里咯噔一下,手上收紧几分,怒道“你将他们怎么了!” 第三章 代嫁 “放手,老夫便告诉你。” 手上一个使力,将刘升甩在了椅子上,这女山贼一脚踏着小几,一边凶神恶煞的看着他。 抚平衣服,刘升不急不缓道“让老夫放了他们不是不可,只不过你要帮老夫办件小事。” “你说,何事!不违背江湖道义,我可以一试!杀人放火之事你想都别想!我玄风寨向来只要银子不要人命!” 刘升呵呵笑着点头,精明下凹的小眼看向她道:“你放心,这件事情很简单,老夫的孙女大婚在即,奈何突发急症去世,你却与我那孙女长的一模一样,老夫想让你代她出嫁,如何?” “想都别想!”常乐啐他一口道:“谁知道你这老东西打什么坏主意!将姑奶奶嫁个什么歹人!毁姑奶奶一世自由!” “放心,”刘升心平气和道:“要说此人乃人中之龙,绝不夸张,配你这个贼大王老夫还觉得对不起他,成亲不久后,你便可以装病,时日一长,在他府里病逝,老夫就接你离开,送你们自由,如何?” 常乐噗嗤笑道“你说让我诈死?!” “正是!” “那可有什么好处?”常乐向他挑眉,一脸精明的狡黠。 刘升拍拍手,堂中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婢女,手上端着个匣子,在她面前打开,一盒闪闪发亮的金子险些耀瞎了她的眼睛! 咕嘟咽了口唾沫,两只小手刚要伸过去,匣子又一次吧嗒盖上。 刘升好整以暇道:“完事之后,这些都是你的,足够你一个寨子里的人买几亩田地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吧?” 说实话,她有点心动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好!那就这么成了吧!”常乐拍着胸脯道:“我便豁出去帮你这老头一次!江湖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 听她应了下来,刘升有喜有忧,喜的是明日大婚终于可以如期举行,忧的是,这个假孙女不知能瞒多久。 “明日成亲,你跟弄影准备去吧,因时间仓促也不便与你说太多,进退举止,都听弄影安排。” “明天就成亲?”常乐揉着脑袋后面麻痛的一点,倒抽一口冷气“您这孙女死的还真是时候啊。” 刘升冷眸看向她道:“今后,我刘升就只有你刘玉瑶一个孙女。” 常乐指指自己,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我?刘玉瑶?” “正是。” “得嘞!您放心就是!可千万看好了那箱金子,用不了几天姑奶奶可就来取了啊!” 那婢女与呵呵笑着的刘升对视一眼,旋即对她道“玉瑶小姐,天色不早,您跟奴婢回画楼准备去吧。” “那还愣着干嘛,带路!” 她还真使出了小姐的性子,与名叫弄影的婢女出了堂屋才看到天色晴好,万里无云,较之于屋里的阴沉,这份明媚让她倍感舒心。 只是眼前假山池沼,凉亭水榭,长廊环复,勾檐斗角,整个森森庭园呈现在自己的面前,端的是无比气派。 曾经的常乐,现今的刘玉瑶,脚步一顿,转而对弄影道“姑奶奶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给他们收尸,”弄影目视前方,板着一张脸冷冰冰道“你若还想他们活命就不可再自称姑奶奶,在老太爷面前自称孙女,在老爷面前自称小女,在夫君面前自称妾身。” 第四章 后悔了 白了弄影一眼,索性一咬牙快步跟上了她,现在骑虎难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家小姐的画楼建在一处荷花池旁,楼中伺候的丫鬟似乎都被换过,冷漠的像个死人,对刘玉瑶不闻不问,只管做手上的活计。 待进入闺房之内,看着那一箱箱的衣服,一盒盒的首饰,她惊呆了。 其实这么算下来,就算不要那一盒金子,单凭这些东西也足够她们舒舒服服的过好下半生啊! 两眼冒光的她一把把抓起那些精致的簪环,不一会的功夫就抓了一大把,却怎么也不舍得放下,弄影冷着脸干咳了好几声也没能让她自觉。 刚要去夺下她手里的东西,就听楼外喧哗声起。 弄影打开轩窗,冲楼下喝道“何事喧闹!叨扰小姐!” 便听楼下一婢女答道“我们夫人想在小姐出嫁之前叮嘱几句,怎的就不准见了!” 弄影答道“小姐困乏!任何人都不见!” “弄影!你住口!”又响起一老妇人的呵斥声“我的女儿明日就要嫁去东宫做太子妃了!我这个做娘的!怎就不能见她!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规矩!老太爷是要逼死我这个做娘的吗!” 妇人说完就啼哭不休,弄影却懒的再管,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刘玉瑶一脸茫然的看看她,又再看看自己,不可置信道“她,她说的是真的?” 弄影冷瞥她一眼道“你明日要嫁的人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太子李彻!” 嗡的一声,她觉得自己在大白天看到了星星,瞪大眼睛晃晃脑袋,好不容易将星星赶走,她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说我明日就要嫁给太子?!做,做太子妃?!” 弄影点头,可就在这时,刚才还惊诧异常的刘玉瑶却突然飞身向窗棂扑去,开了窗户就要夺路而逃。 弄影岂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从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猛的往后一拉。 不甘就这样输给她,刘玉瑶再次出手,狠狠劈向弄影。 不到三个回合,她就严重落于下风,自己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在弄影面前简直班门弄斧,直到弄影刷拉夹着一柄飞刀抵在她的脖子下面,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窗外妇人还在啼哭不休,非要见女儿一面。 画楼内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冷脸,刘玉瑶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认输。 “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呢,”咧嘴笑了一笑,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的飞刀拨开,这刘玉瑶开始学着卖乖起来“让那夫人总是哭哭啼啼的也不是个事儿啊,不如你请她进来,我这个当‘女儿’的安慰安慰她?” “想都不要想!” 哼了一声,刘玉瑶打开窗户,施施然的看向楼下“那就让她在楼下哭到明天吧!” 弄影似乎也有些头疼,知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便挥手命婢女带刘夫人上楼来。 这刘夫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非常年轻,打扮的又极为精致,一见到玉瑶就拉过她的手,眼泪鼻涕,哭个不停,无非是些不舍的话。 被这母爱感染,刘玉瑶叹口气,拍拍夫人的肩,心想,她还不知自己的女儿已经一命呜呼了,确实可怜啊。 趁弄影转头的空当,刘夫人将一只细瓷小瓶塞在刘玉瑶的手上。 第五章 刘家嫁女 “为娘虽然还气你糊涂,将清白身子给了文华,但娘也不能坐视不管,这瓶子里的药,喝合卺酒的时候放入太子杯中,洞房之夜便可瞒天过海!” 刘玉瑶眨巴了两下眼睛,手指动作飞快的将小瓶子塞进那繁复的衣袖里,也压低声道“蒙汗药?!” “咳,是那个……药!” “哪个?”刘玉瑶不明白了,对付男人之外除了用蒙汗药,还能用什么药? 刘夫人着急道“春……” 她堂堂玄风寨女山贼蹭的涨红了脸,感情这个做娘的让女儿给太子下这种药,好一夜欢好一夜糊涂,再造个假,蒙混过关? 呵,有个这样的娘,也难怪会有个不检点的女儿啊。 应了下来,总算乖巧的将这个做娘的打发了,刘玉瑶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和那位小姐当真如此相似?连这个做娘的都没认出来?还是说,这些大户人家,夫人都是不自己养孩子的?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她这个冒牌的刘家大小姐就被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进进出出的婆子婢女,手上无一例外的捧着些结婚用的喜庆物什。 她打着呵欠坐在梳妆台前,睡眼朦胧的任喜婆给她梳妆打扮。 悄悄睨了一眼冷着脸站在一旁的弄影,见她也在看自己,玉瑶又赶忙将眼皮子耷拉下来。 她自认自己还算是讲些江湖道义的,既然答应了人家老太爷要冒充他的孙女成亲诈死,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嫁给太子这种‘好事’居然会落到她的头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银笋尽标齐。呵呵,我家小姐嫁得如意郎君,可喜可贺,奴婢们给小姐贺喜了。” 喜婆搁下桃木梳子,带头跪下行了个大礼,便听闻房里众人一齐附和道“给小姐贺喜了!” 这冒牌的新娘子觉着着实新鲜,要是没有这般际遇,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成个亲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都起来,起来吧,你们的恭贺我听到了!起来吧!”她乐颠颠的说。 弄影却干咳一声,瞪她一眼,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发到众人手上,众人又道谢赏,才起身。 刘玉瑶去拿弄影手上剩下的红包,却被她一巴掌打开,自讨没趣的哼了哼。 便是在此时,窗户外头鞭炮轰鸣,锣鼓震天,有丫鬟快步奔来道“大喜!太子爷迎亲的队伍已然到门口了!老太爷与老爷正在门口相迎!” 听闻到门口了,她这闺房画楼又忙碌起来,抬箱笼的,找红布的。 给她穿上大红鎏金的喜服霞帔,戴上东珠镶嵌的硕大凤冠,刘玉瑶只觉得新鲜又好玩,算计着一会轿子里抠一颗东珠藏袖子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不定下次她常乐成亲的时候便可以用这东珠当嫁妆! 不一会的功夫,就听闻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吉时已到,送小姐出嫁,她就被弄影扶着,其他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画楼向前庭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前庭,又被按在主厅之内,跪拜,一一辞别了那位青面爷爷,还有她曾打劫过的‘父亲’以及包括‘娘亲’在内的一群妻妾。 说完弄影教的话,一顶大红的西帕从天而降,将她整颗脑袋蒙了个结结实实。 她知道,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磕磕绊绊的行至大门口,便听父亲道“太子殿下,下官对小女管教无方,若日后有骄纵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第六章 太子夫君 “太子殿下,下官对小女管教无方,若日后有骄纵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岳父大人言重了。” 岳父?想抬手掀起盖头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太子爷,却被弄影在袖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要不是弄影按着,她早就跳起来了。 又听他们男人之间一番寒暄,她隐约透过红色的盖头,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请新郎抱新娘上轿――!” 喜婆刚一说完,刘玉瑶就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十几年没被男人碰过的身子就这么被一个人抱在了怀中。 她的身体顿时绷紧,僵硬的好像一条木棍,感受着腋下那只大掌收紧,她在克制着自己不至于一跃而起将这个男人踹飞出去。 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大致轮廓,不扁不圆,和普通人无二。 坐进轿中,一路上吹吹打打,刘玉瑶终于掀开盖头得以喘息,刚要掀开轿帘,便听弄影在轿子外头道“老实点!” 哼了一声,她撇撇嘴,索性倚在轿中吃起了压轿子的五彩糕。 晃了没多长时间便听得外面人道“落轿――!” 到了?赶紧把红盖头盖上,又听闻喜婆呵呵笑道:“请新郎踢轿门,背新娘下轿吧。” “哼!让她自己走吧!”一句话掷地有声,四周喧闹突然安静,也不知是谁突然带头吹起唢呐,终于将这份尴尬一带而过。 “太子爷,太子爷您去哪?”喜婆惊慌失措道:“太子爷,这不合规矩啊!新嫁娘双脚不能沾地的啊,不吉利啊太子爷!” “少拿规矩来压我!”冷哼一声,男人又厉声斥道:“滚开!” 便听闻周围有人噗通跪下的声音,似乎是随她而来的刘家人在苦苦挽留。 坐在轿子里的刘玉瑶扣扣耳朵,心想,这亲还成不成了,做太子的,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一口一个岳父叫着,现在就冷冰冰的可以和弄影凑一对了! “太子殿下!我家小姐与您大婚乃陛下之赐!难道您要违背圣上旨意?!”弄影的声音,倒也是个忠心护主的。 才刚迈出一步的当今太子回头看向说话的女子,只见弄影身着丫鬟的衣裙站在轿旁,眉目清冷,不吭不卑。 而这位一国太子却沉下脸来,冷冷睇向弄影道“本太子如何行事,还要你来指点?” “奴婢不敢,唯恐太子殿下惹怒皇上,连同降罪于我家小姐!” ‘呼’的一声,耳边风声急过,弄影纤细的脖子已经被这位大婚的太子爷紧紧握在手心上,抵着她重重撞在轿撵上。 当今太子李彻微翘了嘴角冷哼道“你懂的倒是不少!” “奴婢……不敢……” 听着弄影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个字,刘玉瑶真恨不得拍手叫好,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不能总在轿子里坐着啊,嫁都嫁了,还能再回去不成。 ‘刷拉’掀开轿帘,她顶着一头大红的盖头,伸着两只手摸索着站了出来,“走啊,还愣着干嘛,不让你背,赶紧的,拜堂送入洞房吧。” 李彻手上一松,让弄影脱离自己的钳制,饶有兴趣的看向面前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道:“这么的迫不及待了?” 第七章 拜堂吧 “可不是,别耗着啦!” 太子李彻却扭身离开,挥手道“既然如此,本太子就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刘玉瑶心中一乐,这刘家大小姐和太子爷的婚事已经足够让人终身难忘的了,现在还有什么更新奇的在等着她? 在弄影等人的簇拥下,她开始自己步行入东宫正殿。 小声问弄影道“皇上皇后来了吗?” 弄影自然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回她道“不曾。” 有点小小的失望,她不知道这个太子竟然这么的不受宠,成亲这样的大事,皇上皇后都不来。 进了殿中,她只能依稀看见脚下黑耀石光滑可鉴,周围喧闹的声音更大起来,她听到许多男人起哄的声音,想来无非是朝中官员和太子的一群纨绔朋友吧。 谁想那太子却大摇大摆的坐在了主位之上“拜堂吧!”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纵然有为这刘家小姐鸣不平的也不敢和太子对着干。 想来刘玉瑶成了开国以来,第一个自己拜堂的新娘子了吧? 然而这还不是最受辱的,那太子却又施施然开口道“既闻刘家才女与人有染,不知是真是假?” “太子殿下,请不要听信外人谗言!”弄影代她答道。 那太子冷眸一抬,看向弄影“本太子与你家小姐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弄影不语,反小声提醒刘玉瑶道“你可别说错了话。” 早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刘玉瑶冷哼一声道“无凭无据!你身为太子居然信口雌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害臊吗!” 她话粗理不粗,狠狠将那太子呛了回去。 本以为扳回一局,谁想那太子又连说两个好字“好,好,正好,本太子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人尽可夫!小安子!” “奴才在……”一嗓音尖细的太监在身旁应下。 那太子爷道“你,和她拜堂!” 话音落地,整个殿中再次沸腾起来,一位老者开口道“殿下勿的糊涂啊,使不得,使不得!” “是啊殿下,此乃皇上圣旨赐婚,您可不要这样羞辱了刘家小姐啊。” 李彻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看不过去的人不少,但真正敢开口帮腔的人却没有几个,这两位朝中肱骨倒是能直言善辩。 “拜堂!”太子又喝了一声,满殿安静。 那名叫小安子的太监战战兢兢的起身往刘玉瑶身边一站,小声道“太子妃娘娘恕罪……” 刘玉瑶倒是无所谓,和谁拜堂不是拜,和谁成亲不是成,她又不是刘玉瑶本人,所以这样的羞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正兀自想着,已经有人高声叫道“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刘玉瑶弯身的时候,感觉到弄影扶着她的胳膊,双手在狠狠的颤抖,都快掐疼她了。 她这个拜天地的人都还没生气呢,这个弄影反倒打抱不平起来了,正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等一下……太监? “二拜――” “慢!”太子再一次的开腔了“小方子!你去!” 那小安子如遭大赦,擦着冷汗退下,小方子替补上他的位置,战战兢兢的站在新嫁娘的身边。 大殿中有纨绔子弟开始起哄道“果真是人尽可夫的新娘子啊!殿下您日后可得离她远些,可不要被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花魁,啊不,才女!染上了什么花柳病啊!” “哈哈哈哈!” 第八章 夫君是太监 刺耳的嘲笑声在耳边炸响,任谁都听的出来,这群拜高踩低的人顺着太子的意思往上爬,羞辱刘玉瑶无非就是想在太子面前卖乖。 “二拜高堂――!” 刘玉瑶的身子却站的笔挺,并没有像刚才那么配合。 礼官再一次清嗓道:“二拜高堂――!” “不拜!”刘玉瑶冷哼一声,猛的将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眼前光芒大盛,她直接看向了正高高坐于主位上的,她的那位太子夫君。 只见太子李彻身着一件大红绣龙凤呈祥的喜服,单手撑着下巴,正看向自己。 他确实是一个俊美绝伦的男子,无愧刘丞相评价他人中之龙的称号。 但就是这样峻拔的一国储君,却有着一副无与伦比的黑心肠,高高坐在别人望尘不及的位置,玩弄羞辱着一个十几岁的,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姑娘。 她不知道真实的刘玉瑶是怎样的人,是才女也罢,是荡妇也好,她只知道,自己一个外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侮辱。 “你干什么!”弄影抓紧她的胳膊,低声呵斥。 玉瑶却一把将她甩开,直直望进太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对他好整以暇的的冷然模样深恶痛绝“真有意思,我以为我要嫁的人是太子!但却没想到,我的夫君居然是个太监!” “噗――!”人群中有几个人不小心的笑出声来,赶紧捂着嘴巴,生怕惹太子不悦。 然而高位之人已然不悦,他本就高鼻深目轮廓鲜明,这下沉着脸色,使人觉得整个大殿都冷飕飕的可怕。 身旁小太监噗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太子殿下饶命,太子妃娘娘饶命,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刘玉瑶却笑道“关你何事!你可真会自作多情!外人只知我嫁了个太监,又不是嫁了你,你慌什么!” “都是奴才的错!太子妃娘娘息怒!”小太监说着已经开始自打耳光了。 弄影知她此话一出必然得罪太子,低声训道“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刘玉瑶却笑呵呵的看着弄影,小声回她道“若这亲不用结了,你们也不必再让我冒充了不是。” “你要干什么!” 还没等弄影加以阻止,就听刘玉瑶高声叫道“嫁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姑奶奶可不乐意!这亲,不结也罢!都散了吧!” 她说完就抛了手上的大红盖头,转身离去,大摇大摆,甚为嚣张。 殿中左右坐着的宾客都大为惊骇,就听主位之上的人大声斥道“站住!” 刘玉瑶转身看他,眉目如画,分外狡黠“不劳烦您老人家送了,我可以自己个儿回去!” 李彻从主位上慢慢走了下来,殿中宾客屏住呼吸,却是没有一个胆敢多嘴的。 直到这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刘玉瑶才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趁机逃了。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给她传递着无形的压迫力,也让她在他那涩洋一般的深瞳中看到自己一身新嫁娘的打扮何其滑稽“你要干嘛?” 太子却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道“本太子很想让你证实一下,看我到底能不能人道!” 第九章 送入洞房 “本太子很想让你证实一下,看我到底能不能人道!” “咳,不必……” 刘玉瑶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这跋扈的男人高声宣道“洞房的方向可不在这里,来人!送太子妃入洞房!” “你!”刘玉瑶明眸大睁,尚未反击,就呼啦啦围上来一群婆子宫女,拖拉着将她带出了正殿。 被按在大红的喜床上,刘玉瑶吓了一跳,“我不要洞房!” 那一行宫女可管不了那些,直接关门走人,剩她拍着房门大呼小叫。 门打不开,她就去开窗,刚把窗户推开,弄影那张铁青的脸就把她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砰的撞上桌椅。 再一晃眼,弄影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刘玉瑶可被她神出鬼没的样子吓了个不轻,不停的拍着胸口道“你能不能像个人一样,不要像个鬼似的!” 见弄影不答她话转身去关门,刘玉瑶这才坐在圆凳上喘口气,刚拿起碟子里的如意糕,便听嗖的一声,一枚铁镖已经将她手上的糕点打飞出去,结结实实的钉在了木框上。 她顿时吓的冷汗涔涔,手举在嘴边,动也不敢动。 弄影走过去,将铁镖拔下来收好,将那糕点当着她的面碾了个稀碎,恶狠狠道:“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大?!” 可怜她一个山贼头子被逼上花轿,成亲当天还被人羞辱,就不能反抗一下了? 但她心中对弄影畏惧,只得小声嘀咕道“姑奶奶就算不为自己出口气,也该为死去的刘玉瑶出口气吧?她要是活着,能忍受今日之辱?依我看呐,保不齐一根上吊绳就一命呜呼了!” “那也是我家小姐的选择!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弄影一把攥住她的衣襟提到自己面前,冷眉冷眼好似能射出兵刃一般“你既替了我家小姐出嫁!勿的坏了她的名声!” 被她提在手上,刘玉瑶也是心生不忿“那个什么太子让我和太监拜堂就不是坏名声了!?姑奶奶不想拜这个堂反倒成坏名声了?!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刚呸了一口,那弄影便抬起一手打上她的脸颊,掌风强劲,眼看就要打上去了,却又心思急转,手腕一拐,以胳膊肘撞上她的心肺。 刘玉瑶挨了她这一下,哎呦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抚着胸口疼的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弄影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给我听好了!太子在朝中素来跋扈不羁!皇上赐婚他本就不愿,在婚堂上闹出这么一出也在我意料之中!谁想你竟自作聪明!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 捂着胸口,刘玉瑶终于使自己缓过气来,她那个恨啊,自己怎么就栽到了弄影这女阎王的手上。 “好好好,我,我知错了不行?求女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今晚就给我一条上吊绳让我诈死吧!” “你想的真美?!” “啊?” 弄影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扔在床上坐好,不忘将手上的红盖头扔在她的手上。 “今晚能躲过去,就是你的造化!” 第十章 小荡妇 听闻此言,刘玉瑶咳了两声,痛苦不堪的将盖头重新搭在脑袋上“他那么讨厌我,应该不会来洞房的,你,放心,咳咳,不要担心我。” 弄影负手道:“我为何要担心你?左不过不希望你与太子再起冲突,你且记下,不管太子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我家小姐素来温雅端庄,今日被你在婚堂上那样一闹,明日坊间还不知要怎样传的沸沸扬扬。” “呵呵,原来你们只在乎她的形象还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却一点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和太监拜的堂!” 弄影猛一转身,却把她吓了一跳,赶紧用盖头挡住了脸。 好在弄影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她出手,半晌之后,方听她说道:“太子如今在与那群纨绔子弟宴饮,大放厥词说什么有妻共享,也要让他们沾沾喜气,让他们今晚来与你洞房。” 刘玉瑶一愣,掀开盖头的一角向窗外瞥去,只见天光大亮,时辰尚早“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要逃,还来得及?” 弄影冷冷看她一眼,抬手飞快点上她身上的几处大穴,刘玉瑶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弄影又道:“既替了我家小姐坐上这花轿,来去岂是你说了算的?是生是死也得我家老爷安排,不过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家老爷必然不会不管不问,也会在皇上面前为你寻一个公道。” 刘玉瑶只觉得欲哭无泪,这什么狗屁刘家!什么狗屁太子!姑奶奶不想玩了!不想要金子了!! “走开……” 在梦中嘀咕一声,刘玉瑶想把那只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爪子拨开,但她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就好像灵魂终于挣脱肉体,清醒过来的她只看到眼前一片漆黑。 她瞎了?为什么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这是在哪?为什么自己动不了了!而且,而且为什么她的身上趴着一个男人。 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隔着红盖头喷在她的脸上,她冷不丁的冒出一身冷汗。 她想起来了,自己代刘玉瑶成亲的来着,而且,弄影为了不让她胡来,还点了她的穴道! 滚!!她在心中呐喊:居然敢非礼姑奶奶,小心我把你给阉了!! 但事实上,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只能确切的感受到男人的大掌覆上她胸前的绵软,发出一声类似于嫌弃的冷笑,单手解开她身上繁复的衣裙,一件一件的给扔了出去。 “小荡妇……”醉醺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无法从一个声音来判断这个男人到底是那么多宾客中的哪一位。 男人故意拖着长音道:“居然,随身带着合欢散,看来,一般男人没法满足你是吧!” 刘玉瑶早已气的浑身颤抖,这包所谓的合欢散早先是刘家夫人交给她的,她不过是觉得药材珍贵,所以顺手和掠到的金银首饰一起放在了贴身的怀里。 怎么这个男人眼里只有这等淫秽之物,对金银之类完全不在意的吗! 男人从她的身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端着其中一杯泼在刘玉瑶尚盖着盖头的脸上。 “来!洞房!喝,合卺酒,不,合欢酒!” 盖头湿了,连呼吸都能从鼻子里吸入水珠,别提多难受了,她现在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学艺不精,竟然都不会解穴。 男人喝了自己的那杯酒,发出桀桀怪笑,摔碎了酒杯,再次压在了她的身上。 第十一章 我杀了你! 刘玉瑶狠狠骂了一句该死,只觉得吸入的酒水令她昏昏欲醉,想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又想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然而归根究底,她到底还是动弹不得的。 男人的动作粗暴简单,三下五除二的已经将她早上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身体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她却觉得浑身火热的有点难受。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就对男人的每个动作都分外敏感,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的双腿被用力掰开。 从他的火热入侵自己的身体时,刘玉瑶就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突破了穴道的封锁,差点惊叫出声。 像是被谁拿着斧头劈开了身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疼字取代了她所有的惶恐,愤怒,以及焦躁的欲望。 “该死的女人……”男人咒骂一声,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粗暴会带来这种后果“你还是个姑娘?!” 废话!姑奶奶当然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了……眼泪湿透了红帕盖头,她想要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顺便把弄影也给剐了!! 男人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俯身抱紧刘玉瑶,因为合欢酒的原因,此时的他只知道发泄自己最本能的欲望。 而刘玉瑶在最初的疼痛过后,只觉得身体的燥热更加令她不能自已。 就像沙漠行走的人,终于碰到一眼泉水,她是如此的饥渴,如此的希望能抱紧这眼泉水,将自己沉溺其中。 不要……她的理智在叫嚣,她的嗓子中发出一声声难耐的低喘,她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沉沦下去,然而,她却没办法拯救自己。 合欢散,正应了合欢二字,一夜筋疲力尽的欢好之后,刘玉瑶疲惫的瘫软在床上。 要不是看到盖头因为呼吸还在一起一伏的,弄影差不多就要怀疑这个女人被折磨致死了。 一把将凌乱的盖头从她脸上掀开,她看到了刘玉瑶赤红如血的眸子,正死死看向自己。 那一瞬间,就连弄影自己也没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可怜这个替身了。 刘玉瑶赤裸的身体上遍布青紫的痕迹,大红的喜床上绣着百子千孙的吉祥如意图,然而现在也已经变的一片狼藉。 抬手扯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弄影飞快解开她的穴位。 身体一得到自由,刘玉瑶便大叫一声,飞扑过去,双手狠狠卡在了弄影的脖子上。 她目眦欲裂声音沙哑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弄影抬脚,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踹倒在地上。 刘玉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铁锤捶过,被她踹了一脚几乎散架,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你凭什么点我的穴道!凭什么!我恨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弄影走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手上一个使力,甩在了床上。 “事已至此,我劝你老实点,否则,你昨日所受的侮辱都将功亏一篑。” 刘玉瑶红着双眼道“我要离开这里!你休想再拦我!!” “昨天我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的去留由老爷定夺,若你坚持要走,那不好意思,我只能送一具尸体离开。”弄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 刘玉瑶知道,她所说的尸体绝对不是诈尸这么简单,然而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替嫁,却发生这种另她羞辱不堪的事情,她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算了。 可在江湖的刀刃上行走多年,她最怕的,无非还是一个死字。 弄影见她委屈的裹紧被褥,眼见都要掉泪了,便又安慰她道:“你放心,昨日大婚,太子找人和你洞房不过就是想羞辱羞辱你,过了昨晚,他恐怕只会把你冷落在宫里,直到你死去的那天。” “什么?!”刘玉瑶不可置信道:“昨晚不是太子?” 第十二章 这是你的命 “当然不是,昨晚我打听到太子已经宿在兰雪堂了,不过,是与不是,对你也没什么差别吧。” 刘玉瑶狠狠剜了她一眼,确实没有差别,但为什么她昨晚依稀觉得那男人的声音类似太子,她还以为…… 双颊一红,狠狠摇头赶走这个念头,她和太子也不过才一面之缘,又岂能分辨的出昨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那……你要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点我的穴道,省的我都没办法自保。”刘玉瑶开始和她讨价还价。 “你若真想反抗和自保,我还真得点你穴道了。”弄影冷声道“不过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东宫太子妃了,除了太子之外,无人敢再动你,而太子显然是不屑碰你的。” 刘玉瑶银牙几乎咬碎,刚倒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下,便听弄影道“该梳妆更衣了,少顷要去拜见皇上和皇后。” 又打了个哆嗦,她开始死命往被褥里缩“不去!不去!皇上乃真龙天子,一眼就能分辨真假,我要是去了,那可真就死了也不给地儿埋了。” 弄影上前一把将她身上的被褥扯了道:“东宫太子妃成亲第一日便不去拜见皇上皇后,这才会死无葬身之地!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安排,绝对能让你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 “当真?” “当真。” “那便更衣吧……” 虽然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但试问江山万里,泱泱黎民,尤其还是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贼,一生中能有几次机会见到皇上皇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去白不去了。 弄影唤来几个宫女为她梳妆,一番打扮后,她怔怔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做了相府小姐的代嫁,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美的时候。 身着一件春日里应景宝珠云纹锦锻衫,挽着一水儿碧色的曳地烟纱,那条云纹孔雀罗裙想来费了一番功夫,行动间栩栩如生 喜鹊登梅金丝步摇垂下一滴水色圆润的宝石坠在额间,映衬的她双眸宁静,愈发如碧波一泓。 肤色如雪,桃腮带笑,樱唇琼鼻使人一眼看去便知此女秀雅脱俗,顾盼间自有一股清华无双的气质。 “这刘玉瑶长的还挺好看嘛,”她摸着脸蛋有点沾沾自喜。 弄影冷看她一眼随口回道:“我家小姐乃大家闺秀,才貌兼备,你行为举止也要注意分寸。” 刘玉瑶自嘲道“好一个又好看又有才,却被嫁给了一个无德太子!还和太监拜了堂!被一个陌上男人糟蹋了!莫说刘玉瑶还活着,就算姑奶奶成了刘玉瑶,这想死的心也有了!” “我家小姐早脱苦海,这是她的命,你生来便要遭此一劫,这是你的命。” 弄影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不忘吩咐道“去请太子吧!就说太子妃娘娘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与他前去参见皇上!” “我还没准备好呢!”刘玉瑶大叫一声追了出去“你等一下!哎呦喂!!” 众人眼前一花,那才梳妆完毕的年轻太子妃就踩了裙角,又被门槛重重绊了一下,摔了个嘴啃泥,头上戴的珠簪哗啦啦的洒了一地。 周围宫女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窃窃私笑。 “啊,弄影救我!” 她被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脚软腿软,被摔了一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向弄影求救,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双黑底锦文的百川皂靴。 第十三章 面见夫君 顺着靴子的方向向上看去,黑底金线所绣寿山福海的正统朝服,玉带揽腰,使他整个人长身玉立。 再往上看去,却是那属于王者皇孙的倨傲,当今太子李彻有着一张俊脸,刘玉瑶昨天就意识到了,那恍若刀削斧凿的眉目鼻梁总是容易让女子看后心动不已。 一想到他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而自己昨晚又被她羞辱失身于她人,她顿时就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干脆脑袋一歪,趴在地上装死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李彻也不叫众人平身,只是负手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刘玉瑶的手背上,冷笑她道“一大早就给本太子行这样的大礼?” 趴在地上,睁着一只眼睛看向纤纤玉手上那只靴子,她急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寝殿门口鸦雀无声,她只看到跪在一旁的弄影正狠狠瞪向自己,难道她说错话了? 天地良心,她这才说了一句啊,叩拜的话都能说错,那一会在皇上面前…… 李彻脚上微微用力,刘玉瑶立马疼的龇牙咧嘴。 谁想这太子还好整以暇的弯下身子,饶有兴趣的观察起她的表情来“爱妃怎么苦着一张脸?难道是昨晚销魂一度,爱妃尚未满足?” 刘玉瑶冷不丁的蹦了起来,脑袋用力一顶就撞上了太子的脑门,将人高马大的他撞的一个踉跄,自己则甩着手痛的龇牙咧嘴。 众人仓惶间将太子扶好,不忘惊讶的看这位太子妃一眼,似乎对传说中的才女有了新的定义。 “你好大的胆子!”太子凝眉瞪向她。 刘玉瑶揉完了手背揉脑门,刚想开口还击,就听弄影急道:“太子殿下,皇上皇后还在等着呢,请让我们赶紧为太子妃娘娘梳妆前去觐见吧。” 刘玉瑶方才那么一摔,脑门上顶着几斤重的钗环散的散,掉的掉,蓬头垢面不亚于疯婆子一个。 她在得了弄影示意想要跟她回去梳妆的时候,却听那太子哼道“站住!父皇日理万机,你让他老人家等你,你担待的起吗?” 刘玉瑶眨巴着眼睛回看他道“若非你刚才踩了我,我这会儿早就梳好头发了!” “既是天生丽质何必在意这些虚华粉饰?”太子一改方才阴狠之态,上前去,单指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刘玉瑶那两汪黑亮的瞳孔中。 下巴被不舒服的抬起,她斜眼看弄影道:“我可以打他吗?!” 李彻脸色瞬间一变,狠狠将其甩开。 弄影忙道:“还望殿下不要再羞辱我家小姐了……” 李彻怒道:“摆驾!本太子要和太子妃去清泰殿给父皇母后请安了!” 他说完就一甩袍子,转身离去。 刘玉瑶大骇,她虽是山贼出身,但也是个女子,这般衣发凌乱的去拜见皇上皇后,还不如让她直接上断头台的强。 可没等她抗议出声,一群太监宫女就簇拥上来,争先恐后的将她往那轿撵上推,背地里早不知偷笑了多少回。 “起轿――!” 当轿撵被抬起来的时候,她扒着扶手冲弄影求救道“我这样不是要被杀头的吗!” 第十四章 觐见公婆 弄影跟着轿撵边走边道“我说过了,让你顺从他,你偏不听。” 刘玉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吧,好吧,既然这个太子不嫌丢人,那她也豁出去了! 东宫,顾名思义,坐落于这座皇城的东室宫殿,占据了皇城前庭的一大片位置,却又与后宫规划开来。 古时东宫曾是宠妃之所,后又演变成储君住所,以至于东宫一词逐渐就成了储君的代名词。 出了东宫,两乘轿撵,当前为太子,衣饰鲜丽,峻拔冷然,宫中上下对这个二世祖似乎颇为惧怕。 其后为太子妃,蓬头垢面,衣裙上甚至还沾着灰,传说中的京师才女相貌才是别人最好奇的,但可惜她以衣袖遮住了脸,看不清。 也该遮住脸,本朝开国以来,这样被羞辱过的太子妃,她绝对是头一例。 思及此处,那些隐藏在玉阶围栏之后的,墙角过道之旁的,宫中最擅于口舌的宫女太监们已然嗤笑出声。 才女又如何,嫁予太子那样跋扈无为之人,只怕早晚也得被折腾死。 “落轿――!” 扶着弄影的手从轿撵上下来,本来想把垂下来的簪子往脑袋里插一插的,却一个不小心,红玉制成的细簪掉在地上摔成了几截,头发又散了许多。 太子下轿看她如此狼狈,冷笑出声,走上前去,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刘玉瑶刚要抬手将他打开,反被这男人一把擒住。 李彻甩开她道:“你当本太子还会被你袭击第二次?” 弄影生怕在这清泰殿前再生事端,赶忙道:“娘娘,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刘玉瑶这才罢手,放眼望去,宽阔的殿前广场上铺着上好白玉石阶,偌大的皇宫红墙黄瓦,她只看到宫殿巍峨,殿宇森森,两腿不觉颤了颤。 “走吧……”咽了口唾沫,她赶紧跟上太子的脚步,踏上进殿的玉阶。 弄影一旁叮嘱道“一步走一级,双手交握腹前,微微低头,双肩打开。” 没好气的看了弄影一眼,刘玉瑶只得将迈出去的一大步给收了回来。 当朝皇上和皇后已然等在主殿之内,但听内侍高叫一声“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觐见――!” 那位在京中郎艳独绝的太子殿下,便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走进了殿中。 从刘玉瑶出现在殿上的一刹那起,平地起喧哗,早已等在殿上的诸位官员,已然变了脸色,纷纷交头接耳道“这……成何体统!” “我大宸王朝自开国以来,还未有过这样邋遢的太子妃!” 刘玉瑶只觉得双颊滚烫如火,好好一个姑娘家以这种面目出现在这个国家的王者面前,受百官批评,让她颜面何存? “儿臣李彻,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玉瑶哪敢抬头去看那龙椅上的真龙天子,一直盯着脚尖看的她在太子跪下后,已经双膝一软,噗通跪在了太子的旁边。 整个清泰殿内鸦雀无声,却听弄影在她身后小声道“说话啊!” “说,说什么!” “拜见皇上皇后啊!” “额……拜见皇上皇后!” 第十五章 皇太子妃 殿中还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想听她的下文,而她却偏要吊死别人胃口一样,后面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半晌之后,坐于最高处的女人笑道“太子妃今日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难免慌乱。” “皇上,皇后娘娘,请恕微臣管教无方,让这丫头……微臣也无颜面圣了!” 刘玉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强迫自己当孙女的‘爷爷’――刘升! 刘升身着一身官服,在他跪下之后,连带她那‘爹爹’刘三思也跪下请罪。 再沿着玉石金阶向上看去,一国之君身着明黄的龙袍,端坐于宝座之上,脸色黑沉风雨欲来,不怒自威的架势将她吓的不轻,赶紧又把头低下了。 刚才开腔的皇后娘娘继续笑道“刘相说这话就是不该了,她如今已是太子妃了,可别丫头丫头的叫了,太子妃行事也与相爷无关了啊。” “只是苦于皇后娘娘日后还要多多训导,微臣有愧。” “行了,起吧!”一国天子开口道:“刘相,你没错,你的孙女,朕的儿媳也没错……错的是朕那不成器的儿子!” 最后一句话声音大的足以震动整个朝野,虽说被免礼平身了,刘升和刘三思哪还敢起身。 刘玉瑶暗自得意起来,皇上就是皇上,一眼就明辨是非,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被这个死太子欺负的,若让她在这殿上伸冤,她绝对能把昨天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出来! 被点名批评的人却没有那么多的自觉,只漠然吐出一句话道“儿臣有罪。” 听闻此言,当今天子直接站起身来,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太子道“朕看你死不悔改!” 太子又答道“儿臣会改的。” 这副随意应付的模样简直和京中的纨绔子弟像了个十成十,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被柳条打在身上,跪在祠堂前大呼小叫儿子知错了,儿子会改的,一转眼便又去花天酒地无法无天了。 “你!”皇上暴怒,殿中臣子哗啦啦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 皇后也赶紧阻止道“皇上,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且不要置气,您又怎知这是太子过错,太子向来嘴硬,您又不是不知。” 刘玉瑶心虚起来,说起来,自己这副样子还是她自己摔的呢,自作自受,和太子无关。 纵然有火也被皇后压了下来,皇上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了。 皇后便又道“诸位卿家快快起身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这边太监得了皇后的眼色后,高声叫道:“看茶――!” 便有两位宫娥端着洒金铺红锦的托盘到她二人面前,太子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抬手将茶壶内的茶水倒入两只杯中。 刘玉瑶学着他的样子做了,这茶便被宫娥送到了金殿之上的,皇上和皇后的面前。 这便是天家的冷漠吧……刘玉瑶想,连给公婆奉茶都得由别人代劳,而且还隔着这样远的距离。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玉瑶开始同情起身边的男人来。 喝了茶后,又有内监宣读旨意道:“刘家长女玉瑶,慧顺恭孝,温婉知礼,特赐婚与太子李彻,封,一品皇太子妃,金殿缔约,良缘永结,钦此――!” 百官贺喜,皇上也没多说什么,撒手去了,文武百官恭送皇上之后也都散了。 临了,又有宫女小步跑上前道“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第十六章 皇后姑母 被弄影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捶着腿,一脸哭丧道:“看来皇后要治我罪了,唉,我这个儿媳妇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丢人了啊。” 弄影扶了她跟在宫女后头,不紧不慢道“她不仅仅是皇后,还是你的‘姑姑’,岂会给你治罪。” 刘玉瑶有些诧异道:“姑姑?” 想了想,弄影把握着分寸,告诉了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刘家与李家世代联有姻亲,直到助李氏夺得天下,更有不成文的规矩,刘家女子必须有一个得嫁给皇室储君。” “哈?那刚才我‘爷爷’不是在给自己的女儿磕头吗?真逗!”刘玉瑶差点拍手笑出来。 弄影横她一眼道“在这宫中,说错一句话仔细你的脑袋。” 刘玉瑶赶忙捂住了嘴巴,弄影又道:“皇后娘娘是君,相爷是臣,君臣之礼应当恪守,至于你,日后在外人面前也少不得要受他们跪拜。” “哦……”刘玉瑶点头表示了然了“可是这刘玉瑶嫁给太子的命和皇上无关,明明就是天注定的。” 弄影又道“与其说是天,不如说是皇后娘娘,否则以太子臭名昭著的秉性,皇上断然不会将我家小姐那样女子许配给他,刘家庶出无为的小姐多的是。” “这么说,皇后娘娘还挺护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 “你又错了,太子并非皇后娘娘的骨肉,太子生母前皇后为武将之女,十年前病逝。” 刘玉瑶干咳一声笑道“那‘姑姑’这个后娘做的还挺到位。” 弄影未再答她,尚不知这个冒牌棋子能用多久,有些事情,让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如果让她知道,皇后只是想利用刘玉瑶监视太子,顺便搞垮太子,好扶自己的儿子上位,恐怕又会一惊一乍起来吧。 而太子也非蠢钝之人,许是他也知晓皇后的阴谋,所以才在成亲当日就对这个太子妃百般羞辱,毁了刘玉瑶的名声,也毁了自己的声誉。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皇后还是挺喜欢看到的,给自己冠上一个慈母形象,又给太子的无德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何乐不为。 所以当她看到狼狈不堪的刘玉瑶进了花厅暖阁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层。 受了弄影提点,刘玉瑶赶紧跪拜道:“玉瑶给姑母请安了,姑母千岁!” 皇后端坐凤椅连连招手道“可苦了我家瑶儿了,快快起身,到姑母身边来坐。” 刘玉瑶站了起来,走到皇后身边,终于在那柔软的椅子上坐了,也终于得以舒服的喘了口气。 花厅暖阁中香气馥郁,坐的近了才发觉这香味竟然是从皇后身上传来的。 方才在清泰殿中没有细看,现在近了才敢大胆的去看她。 皇后也不过是一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一身凤鸣九天宫绣的朝服,一水儿金青色的朝珠,宝塔髻,朝阳五凤挂珠钗,曲眉丰颊,端的是严妆华服。 只见她笑意加深,戴着护甲的手握起刘玉瑶的,不无心疼道:“昨日的事情本宫都听说啦,瑶儿可怪姑母?” 刘玉瑶险些就要一挑眉梢蹦起来了,她能不怪吗,要不是这个皇后,真的刘玉瑶也就不会死了,她常乐还在京郊的山道上打家劫舍,小日子不要过的太红火! 但现在的她身上穿着锦衣华服,装扮的珠光宝气,坐在这大内宫廷之内,要是真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等着她的就只有断头台了! “不怪!”飞快吐出两个字,刘玉瑶又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可怪的!” 第十七章 皇子们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贴身的老嬷嬷道:“瑶儿话虽说的粗了些,但也在理,你既与太子成婚,日后便要与他同气连枝,举案齐眉。” “我知道,弄影说过,”刘玉瑶赶紧接了皇后的话:“太子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乖乖听他的话就是了。” 皇后深深看了弄影一眼,拍着刘玉瑶的手道:“正是,否则,他便会随便寻个由头将你休了,我刘家将来可如何指望你?” 刘玉瑶心想,她保不齐哪天就要诈死离开了,这刘家还真没法指望她。 “放心吧姑母,我会在东宫老老实实的。” 皇后又欣慰点头道:“东宫离本宫的凤藻宫也不远,你日后晨昏定省来本宫这里坐坐,便将东宫里头事无巨细,都与本宫说说。” 刘玉瑶一愣,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细作一样,把人家家里头的事儿往外捅?这样不太好吧? 皇后也看出她的疑惑,便又靠近她道“瑶儿你自幼聪慧,也该明白姑母为何要为你做这桩婚事,可不要辜负了姑母的一片苦心啊。” 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刘玉瑶支支吾吾的应了一个嗯字,心里却是有点不大乐意。 皇后看出她的不痛快,便对身边的老嬷嬷道“林嬷嬷,你给太子妃梳妆吧,少顷还要一起用膳。” 林嬷嬷应了一声,赶忙招呼了宫女为刘玉瑶重新整理了发髻,皇后还笑呵呵的将头上的一枚珠钗拔下来,亲手簪在她的头上。 “纵观整个朝野,本宫的玉瑶都艳绝天下啊。” 刘玉瑶低着头不敢看她,她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笑里藏刀的嘴脸,相比起来,弄影反而是可爱多了。 皇上那边传话来说与太子续完话了,摆了早膳,请皇后和太子妃过去,她们一行人才带着数位宫女,迤逦而去。 就在清泰殿的偏殿里用的早膳,刘玉瑶和皇后进去的时候,皇上和太子,并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已经坐在桌前了。 除了皇帝之外,众人都起身道:“给母后请安,见过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特别注意到,别人都叫了母后,唯独太子叫的是皇后,这个太子桀骜不驯,在皇上面前也如是。 “好啦,既是一家人,何必这样拘泥礼数,快坐吧。”皇后露出慈母一般的笑容。 “就是,坐吧,坐吧,”一青年才俊神采飞扬道:“你们这样反而让太子妃嫂嫂更加拘束了!” 刘玉瑶看向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被他活泼的性子传染,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缓解,嘴角不自觉的染上笑意。 “此乃七皇子李律。”弄影一旁小声提点她道。 皇后宠溺的看七皇子一眼,笑呵呵的走到皇上身边的位子上坐了“臣妾慢了一步,让皇上久等了,皇上恕罪。” 当今天子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想必已经消气,对皇后说道:“呵呵,好在朕早就猜到,你这个又做姑母,又做婆婆的人,和太子妃必然有说不完的话。” “还真让皇上猜对了,”皇后看刘玉瑶一眼,笑容可掬:“常言说女儿是贴心的棉袄,只是臣妾福薄,生了两个不懂事的臭小子,日后有玉瑶在宫中陪伴,本宫可就把她当成女儿啦。” “听听,”皇上笑容更甚“儿子倒不如女儿了,老五,老七,你们再不多陪陪母后,她可就不要你们了!” 五皇子李衡,七皇子李律又赶紧起身告罪。 刘玉瑶在太子与皇后的中间坐了,席间气氛轻松,就好像真的是一户普通人家,儿子儿媳聚在一起吃着家常便饭。 第十八章 丑态百出 早膳丰盛,全是些刘玉瑶叫不上名的吃食,从昨天到今天,她连口像样的饭都没吃,本来饿过了头也不觉得饿了,可以看到这些珍馐美味,肚子里头又不安分的叫唤起来。 待皇上皇后太子动了筷子,众皇子才开始吃了起来,刘玉瑶先将面前小小一只白瓷盏中盛的不知什么粥喝了个精光,又去夹那靠的近的红莓糕,灌汤包,竹叶卷儿,吃的分外满足。 又一碟水晶淆肉被推到她的面前,她感激的抬头向一旁看去,却是她那太子夫君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不属于讥嘲的笑容,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也是这般好看,刘玉瑶不觉看的有些呆了。 又听七皇子哈哈一声大笑,将她吓了一跳。 李律道:“太子妃嫂嫂,您既然已经与我三哥成婚了,这日后有的是时间与他眉目传情,还不赶紧把桌上这些你都没吃过的东西吃一遍!” 刘玉瑶这才看到偌大一张漆花木桌上,只有自己面前堆满了空了的杯碗碟子,她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 皇上呵斥道:“就老七话多!” 皇后也瞪那七皇子道:“想来瑶儿昨日累着了,今天也没吃什么就过来请安,饿坏了,瑶儿兀的理这不正经的七弟,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哈哈哈,我看是昨晚累着了吧?!”另有一位皇子哈哈笑了起来,看刘玉瑶的眼神意味不明。 皇上皇后只当他们是叔嫂之间的玩笑话,虽然不成体统,但也无伤大雅,毕竟关上门就都是一家人而已,便也只能斥道“老四!没大没小!” 四皇子哈哈笑着告罪,冲身边的太子好一顿挤眉眨眼,笑的意味不明。 刘玉瑶的心里却咯噔一下,看着这极为爱笑的四皇子,她脸色逐渐变的惨白起来,昨晚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上演,竟觉得这人的声音也像极了昨晚那醉酒的人。 再放眼望去,席间,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为人兄长,不苟言笑,还有八皇子九皇子年纪太小不懂世事外,其他几位皇子好像昨日都有去参加太子婚宴。 那昨天太子征选别人与她洞房的事,他们不仅知道,而且,与她洞房的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的中间。 思及此处,刘玉瑶手上一抖,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竟然连双筷子都拿不住吗?!”太子冷瞥她一眼,言辞之中意味不明。 玉瑶自知失态,赶紧弯腰去捡筷子,弄影急的去阻止她,她又急急起身,却不想砰的撞上桌边,哎呦痛的惨叫一声。 “哈哈哈哈哈!”属四皇子李徇笑的声音最大,待对上皇上斥责的目光后,又赶紧捂上嘴巴,保持沉默,不过那眉眼间的嘲笑是藏也藏不住的。 太子也不伸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扶着这笨手笨脚的太子妃在座位上重新坐好,神情中流露出一抹事在必成的得意。 他本以为自己那般羞辱刘玉瑶,今天早上就能听到新太子妃已经自缢的噩耗,却没想到这丫头还挺看的开,居然还有脸盛装打扮来清泰殿请安,看来他低估了她的承受力。 “四哥,你真的要吓着三嫂了,”五皇子李衡冲刘玉瑶微微笑道“我们兄弟之间平日里坐在一起说话口无遮拦,还望三嫂不要见怪。” 第十九章 刁难 刘玉瑶抬头向说话的人看去,只见这五皇子李衡眉眼间像极了当今天子,自成一派威严,只是又揉和了皇后的温和淡然。 他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若是身在民间,可能每次出行都会掷果盈车,对上他那双安抚人心的眼睛,刘玉瑶没来由的舒服了很多,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是啊,太子妃嫂嫂,四哥说话最没个正经,你还想吃什么!随便吃!对了,让她们多备几双筷子就是!”七皇子说完又笑了起来。 皇后重重咳了一声,瞪向自己的儿子“律儿!” 直到李律也捂着嘴巴偷笑的时候,刘玉瑶才意识到自己看五皇子竟然看呆了,只是不小心又被李律嘲笑了一通,暗地里气的已经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准备对着他的鼻子来上一拳。 “瑶儿不要把这混小子的话放在心上,”皇后说完好言对刘玉瑶安抚道“可惜本宫并不似大哥那样,能教出瑶儿这样才德兼备的好孩儿,今日大喜,本宫也附庸风雅一回,请瑶儿即兴赋诗一首,让这众兄弟们开开眼界,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嗯…既是京中第一才女,便该让他们看看自己文墨上的功夫,还不如一介女子!”皇上接过宫女递上来的帕子试过嘴角,便又问道“太子你说呢?” 李彻好整以暇,恭敬回道:“全凭父皇的意思。” “儿臣去年曾有幸在五弟的金菊宴上拜读过太子妃娘娘的诗词,清辞丽澡,自有一派大家风范。”就连寡言的大皇子也附和起来。 此言一出,五皇子李衡更是连连称赞,甚至还念了一首刘玉瑶流传坊间的一首小诗,更是获得皇上皇后的一番盛誉。 就连她‘本人’也觉得这诗写的真好,因为对她而言,那些看不懂的书,听不懂的诗必然是有很高学问的人才能写的出来的,自然是极好的。 “还请父皇赐题。”大皇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如今……阳春三月,谷雨时节,太子妃就以谷雨二字赋诗一首吧。”皇上开口命题,全桌的人都将目光望向了刘玉瑶。 连谷雨是什么都没分清楚的她呆愣于当场,扭头向弄影求助,却只看到她正低头不言。 再去看看那黑脸太子,全桌的人都在热切的盼望着自己作诗,只有他面色冷漠如旧。 她算是看出来了,凡是自己做了出丑的事,这太子脸上必然笑容可掬。 但赋诗这种对刘玉瑶来说是是出风头的事,既能维全她才女的面子,也能让她在皇上皇后以及众多皇子面前,抹去自己早上各种失仪的惨况,太子当然不高兴了。 可天地良心,她刘玉瑶不是刘玉瑶!不是刘玉瑶的刘玉瑶又岂会作刘玉瑶的诗!背都背不下来! “瑶儿?”皇后出言提醒她道“要稍微想一下吗?” “啊?!”被点名的她一个冷战,突然站了起来。 众人对她的行为有些诧异,尤其是七皇子李律不不忘开她玩笑道“太子妃嫂嫂是打算学古人七步成诗吗?” “七步成诗?!”刘玉瑶发誓,她连这个词听都没听过。 “好!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七步成诗之人,三哥,您可娶了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好娘子!哈哈哈!”这般笑着的必然是四皇子无疑了。 现在刘玉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拉开椅子,咕嘟咽了口唾沫“七步成诗……” 皇后满意笑道“瑶儿开始吧。” 第二十章 冒牌才女 “瑶儿开始吧。” 刘玉瑶的额上,手心,脚心都开始冒出冷汗,急中生智,故意向弄影的方向迈出两步,小声说道:“我不会写诗!” 这一出早在弄影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她甚至整理了刘玉瑶的诗集打算让她全部背下来,也甚至找了名家打算多写几首诗词备用。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皇后让她卖弄文墨本是好意,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个刘玉瑶不是那个刘玉瑶。 就在所有人等着她七步成诗的时候,弄影仓促间说道:“随便说点什么,四句,一句七个字,顺溜一点!” “谷雨……”刘玉瑶哭丧着个脸又往前走了两步,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是冒牌的了,叫侍卫将她碎尸万段她唯有一跑了之了。 这么想着,一双善睐明眸瞄向了不远处的偏殿大门。 “谷雨……” “是呢,谷雨,‘春雨惊春清谷天’,清明节过后便是谷雨时节了,老祖宗定下的节气,我现今都能倒着背了。”最小的九皇子不忘在帝王面前表现一番,后者欣慰一笑。 刘玉瑶走完最后一步,绞着眉心,索性破罐子破摔,干咳一声,抑扬顿挫道:“咳!过完清明是谷雨!” 七个字!第一句有了!再来三句就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安静了,就连皇上皇后也都像那太子一样冷着一张臭脸了? 不!太子笑了!难道,难道,这意味着,她又出丑了!? 刘玉瑶瞬间哑然,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妙哉,俗中有雅,朗朗上口,妙哉!”忠实拥护她的五皇子李衡却连连点头。 经他这么一说,皇子中也已经有人开始附和起来,太子虽还笑着,但看她的目光深了几分,难道自己写的真的很不错? 这么一想,凭空又多了几分自信! “谷雨来了就下雨!” 说完第二句,不禁洋洋得意的抬起头来。 只听身边那位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居然噗嗤一笑,一手拍着桌案,一手指着刘玉瑶哈哈笑道:“你是冒牌的吧!” 刘玉瑶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她急急扭头向弄影看去,只见弄影一个劲的冲她挤眉弄眼,她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抬眼看去,整个偏殿之内已然鸦雀无声,除了皇上皇后脸色铁青之外,就连一向对她力挺的五皇子亦不言不语。 “什么京城才女啊,要么就是在父皇母后面前有所保留,要么,就真如太子殿下所说,是个冒牌货吧!哈哈哈!” 说话的是四皇子,那张狂的笑声让刘玉瑶冷汗涔涔。 “四哥,可不要胡说,相爷乃我朝肱骨,岂能容你诬蔑?”五皇子李衡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外公抱不平起来“抗旨不尊,冒名顶替,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是好意护着她,但刘玉瑶听后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一颗心就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想她当年拿着圆月弯刀第一次打劫的时候也没这么怕过啊。 “说!”太子的手在桌子上‘砰’的拍了一巴掌,严词厉色的指着她道:“你到底是何人!冒充刘玉瑶嫁入东宫!是何图谋?!” ‘噗通’一声,刘玉瑶当下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明眸一睁,张着嘴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荒唐!太子口无遮拦!尽说胡话!”皇后虽然因为刘玉瑶蹩脚的诗词而气上心头,关键时刻也顾不得其他,一心护短的她自然也不屑与太子上演母慈儿孝的好戏,竟然当面训斥起他来。 转而又对跪着的人温言说道:“瑶儿快些起来,太子故意吓唬你呢,你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怪你!” 刘玉瑶哪还有力气起来,纵然弄影上来搀她,在她耳边叮嘱她不要自乱阵脚,可她哪还听的进去,一门心思的想着是逃为上策还是逃为下策来着。 “慢着,皇后娘娘急着为你的侄女辩白,难不成真是心里有鬼?”太子一手支颐,峻拔如他,这一笑,好不风流洒脱:“本太子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这刘玉瑶就失魂落魄的,莫不是本太子全都说中了?那可就得好好查一查了!” 太子话音刚落,还没完全站起来的刘玉瑶双腿又是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冲着那当今天子颤声说道:“皇上!不怪我!不要砍我脑袋!” 第二十一章 如你所愿 “皇上!不怪我!不要砍我脑袋!” “哈哈哈哈哈!”太子听闻,更是笑的好不得意,“你这是承认自己是冒牌才女了?” “我……”刘玉瑶刚要开口,就被一人打断。 “皇上明鉴!请皇上皇后娘娘为我家小姐做主!” 弄影直接跪在地上,眸光含泪,看向那主位之上的二人“我家小姐自嫁入东宫开始,就备受太子贬损!甚至,甚至还让她与太监拜堂成亲!” 话音一落,小小一座偏殿之内,鸦雀无声。 此时,就连那惯会活跃气氛的七皇子李律也是低下头装起了事不关己,这种时候,谁敢捅破皇上脑门顶上的密布阴云,谁就是在找死啊! “刘家小姐欺上瞒下,竟然是个冒牌才女,本太子让她与太监拜堂,也算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难道你还觉得委屈了她不成?!” 刘玉瑶登时愣住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明白了?难道太子是意思是说,她刘玉瑶不是冒充的刘玉瑶,而是冒充的才女?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那位太子殿下,只见他一手支颐,也看向了她,峻拔如他,嘴角带着纨绔之笑,竟显得好不风流洒脱。 “我家小姐乃是相爷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这般羞辱我家小姐,置刘家于何地?还望皇上做主!” 弄影话音一落,就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脑门上都磕出了斑斑血迹,看的一旁刘玉瑶好不心惊肉跳。 好弄影,你受苦了,纵然她单纯无知,也可以看得出弄影在给自己解围,还很好的将话题从冒牌才女上头转移到无德太子的身上。 太子剑眉一冷,刚要开口。 就听闻座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怒道:“够了!” 众人这才都急急将目光转向了这位一国之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句话会说出什么,对于他长久的沉默,众人不敢肆意忖度。 “朕看你们这顿早膳也不用吃了!”皇上怒眉一横“都起来!朕一定会给太子妃,给刘家一个交代!” 弄影也不知怎么挤出一滴泪来,搀扶着刘玉瑶从地上站了起来。 后者一头雾水,这事就算过去了?那她刚才吟的诗?被太子指控冒牌的事,也都过去了? “太子越发不驯!无德!若非看在你新近大婚的份上!朕!”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怒不可遏,以手指向那位神色从容,面露不屑的太子。 “皇上!”内监总管万福安急急进来禀报道:“皇上,军机处,三千里加急!” 军机处三千里加急,来自北疆,那里驻守着的沈家军则是太子最为有力的坚实后盾,也是当朝天子最为忌讳之人。 太子深深看了一眼万福安,觉得这奴才进来的倒也真够及时的,后者却低头不语。 “哼!朕改日再收拾你!”皇上一拂袍袖,转身就带着万福安大步离去。 恭送一国之君离开,偏殿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只听七皇子啧啧称道:“三千里加急,边关军务!”他笃定道“难道是沈将军吃了败仗?” “律儿!”皇后也沉下脸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这早膳也吃的差不多了,都各自回了吧。” “是!” 这样一个沉重的消息令气氛低迷到了极点,但最大的受益人刘玉瑶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但她不能,她只能虚脱的擦着冷汗,被弄影扶着一步步走出去。 李律故意走在她的身边道:“太子妃嫂嫂,臣弟钦佩你的才华,日后可要多多指点指点臣弟!让臣弟也做出那‘清明过后是谷雨,谷雨来了就下雨’的诗!名噪京城!哈哈哈哈!” 刘玉瑶扯着嘴角看着这兴奋的少年,“好说好说,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啊!” 被弄影暗地里拧了一把,她不敢再多说其他了,只盼着早点回东宫去,趴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来给自己压压惊! 出了偏殿之后,太子就一言不发,他目光沉冷的极目远眺,越过两座高殿,望向了军机处的方向。 “太子殿下走好。”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他扭头看去,却是那为人爽朗的四弟李徇。 只见李徇双手抱拳,望向面前之人笑道:“猫捉鼠,犬守门,各司其职,人无循职,不如猫犬。” 李彻回以一笑:“人非猫犬,本太子这储君做了太久了,沈家在边疆也驻守太久了,是时候让这天下变一变了。” “哈哈哈哈!”李徇朗声一笑,抱拳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厚,君子以厚德载物,臣弟便等着太子殿下的厚积薄发!” 他说完这话,也转身告辞。 李彻眸光深邃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四弟,一转头,猛的对上了刘玉瑶的目光,只见她坐在轿撵上,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他随即勾起嘴角,还以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吓的后者赶紧在轿撵上坐好,一副假装看风景的模样。 轿撵在东宫一落下,刘玉瑶脚还没站稳,就听太子一声令下道:“将太子妃带过来!” “啊?!”刘玉瑶惊的目瞪口呆“你要干什么!” 太子也不多说,径直往她的房间走去。 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扭着刘玉瑶的胳膊,拖着她跟上太子的脚步。 刘玉瑶也不是一个善茬,刚才经历了九死一生,岂会容别人摆布,胳膊一抬,单腿一扫,就将一个老嬷嬷放倒在地。 那老嬷嬷哎呦喂一声闷哼,她又想对另外一人下手,弄影见状,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也未看出她使了什么手法,刘玉瑶顿时就觉得胳膊僵硬酸软,难以动弹了。 “你不想活命了吗!”弄影在她耳边低声呵斥! 后者一阵委屈“那我听你的话,能活命吗?!” “能!” 太子听到身后的骚动,忍不住转过头来,只见那胖嬷嬷哎呦喂叫唤着从地上爬起来。 不禁蹙眉道:“以后少吃点!走路还摔跟头!” 老嬷嬷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解,再看刘玉瑶,只见她一副小媳妇模样,我见犹怜。 内室的门一关,刘玉瑶心如擂鼓,看着面前施施然喝茶的男人,略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你有什么话要和本太子说的?” “没有!”答了两个字,她干脆背转过身去,因为面对男人那一双深如涩洋的眼睛,她总觉得有点心虚。 “过来!” 小女人没有动弹,一副我没听见的模样。 “过来!我不想说第三次!” “你让老娘过去就过去!你以为你是谁!?” “呵,刘家长女不是才女也罢,竟还如此粗俗鄙陋!本太子不禁要怀疑,那刘三思真有一百个脑袋,莫不是找了个市井刁妇冒充自己的女儿?!” “你胡说!我不是冒充的!”这一下,没有皇帝在场,刘玉瑶终于有了底气反驳他,指着那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的人道:“谁说刘玉瑶不能粗俗了!谁说刘玉瑶就一定得会吟诗了!我就不会!怎么了!” “不怎么,费了那一番功夫,娶来的太子妃和外界传闻不符,本太子心里不痛快。” 听闻他心里不痛快,刘玉瑶的心里可算是痛快了,她狡黠一笑,晃晃悠悠的走到太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给你个机会,将我休了!这样你也痛快了!我也不用受你的窝囊气了!” 男人忽的出手,一个使力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 后者瞬间反应过来,劈手将要将他推开,却不想,双手反而被他反手一钳,死死控制住,无法动弹。 “你!”她明眸一瞪,焦急的看着面前之人“你干什么!” “干什么?”太子挑眉,一手钳制着她的双手,一手在她腰间收紧“太子妃投怀送抱,本太子岂能辜负大好良辰?”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刘玉瑶惊慌失措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欺负人!我!我告诉我爷爷去!你最好赶紧放开我,我,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本是权宜之计,搬出那位刘相爷,却不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太子脸色一沉。 他微微敛了眉峰,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压迫力:“残花败柳而已,竟然还有资格和本太子讨价还价?” 残花败柳四个字恍如晴天霹雳,打在刘玉瑶的脑门上,想起洞房之夜所受屈辱,一个恍惚失神,整个人就被这太子殿下抱了起来。 她惊叫一声,双腿一剪,就要将抱他的人放倒在地,却不想后者手法迅速,点上什么穴位,顿时让她全身酸软。 可恶,不是说这位太子殿下不会武功的吗,现在怎么看也不像是不会武功的样子啊! 李彻将她一把按在床榻之上,这大红帐幔犹自绣着百子千孙,看着就让人膈应,反被男人一把扯落,散了一地。 刘玉瑶仓惶间要坐起来,却砰的一声撞上了男人的脑门,再一次摔在床上。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恍如地狱出来的修罗,眸光阴冷,锁定着身下之人。 “你!你休想再羞辱我!” “怎么,洞房之夜与别人销魂一度的时候也没见你装什么贞女烈妇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兀自压下身子,一双大掌顺着她的脸蛋向下抚摸,所到之处让她发出难忍的战栗。 兴许是恐惧,兴许是愤恨,亦或者,她也是享受的吧? 男人的嘴角缓缓勾起,毫无征兆的,一把将她外面所穿的衣衫扯开,在她反抗之前,一把握住了她胸前的凸起,顿时就让她惊骇的睁大双眸,动弹不得。 “这不就是你嫁入东宫的目的吗?”男人的表情有些狰狞,索性直接欺身压了下去,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这不就是你嫁入东宫的目的吗,本太子如今成全你,你躲什么!” 他火热的呼吸喷薄在自己的耳廓上,酥痒难耐,顿时就让刘玉瑶面色绯红。 柔软滑嫩的物什贴在她的脖颈上,她全身顿时僵硬的好似一块木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男人的手上,以及他贴上了来的嘴唇上。 第二十二章 龙颜震怒 属于男人的气息,沿着下巴的弧度,缓慢的掠上刘玉瑶的唇瓣。 这样的过程对她而言,恍如酷刑。 她警惕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在在她面前之人,恍如一个王者,巡视着自己的领土,却又不知从何处下口。 她咕嘟咽了口吐沫,与这个男人的双眼对视,好像一眨眼就能用眼皮扫到他的睫毛。 李彻觉得自己有些陶醉了,怎么变的心猿意马起来,他缓缓低下头去,唇瓣覆上她的,恍如久旱逢甘霖,一度想要深入,想要索取,想要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唔……!”女子闷哼出声,用力推搡着这个压下来的人。 男人猛的直起身子,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亲下去,就连他本人也惊骇无比。 刘玉瑶急促喘息,眼珠子往下一瞄,看到他身体虽然远离自己了,但他的手却还覆在自己胸前的浑圆上面,顿时有点欲哭无泪。 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太子殿下,军机处吴公公前来传话,皇上,皇上让您过去!” 刘玉瑶顿时松了一口气,浑身好像瘫了一般,躺在床上干脆装死。 李彻扫她一眼,转而从床上爬了下来,似乎在庆幸,又似乎在可惜,一时间,他竟连自己的心都有些看不透了,摇摇头,转而更衣,与内侍离开。 当太子赶到军机处的时候,已经有几位朝中高官等在那里了。 兵部尚书将加急的奏折送到皇帝手上,他接连看了好几遍才转手递给太子道:“你瞧瞧吧。” 太子李彻双手接了过去,上面是定疆大将军沈苍勤的亲笔。 沈苍勤毕竟是一位武将,言辞间并不似文官一样专于修饰,言简意赅的指出自己在二月初二与邻国一战伤亡惨重,失了五城,请求朝廷拨放粮饷厉兵秣马,待夏至过后殊死一战,誓要夺回城池。 太子看完又双手奉到案上,皇帝却沉声道:“都给他们看看。” 于是这封奏报就在军机处的几位大员手上轮流看了一番,看完后,皇帝搁了手上的茶盏问他们道“沈苍勤要粮草军饷,可行不可行?” 户部尚书出列道:“去年秋,恰逢蝗灾,收成不好,多地赋税减免,国库已经……吃紧了啊陛下。” 皇帝问太子道:“你也说说。” 那李彻掩了眸中精光道“儿臣以为,让沈将军以战养战,方是上策!”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反对者无非秉持慈悲仁义之心,朝廷派兵驻扎边塞本就是为了固守边塞安稳,驱逐蛮夷,保护百姓,若以战养战那吃紧的还是边塞百姓。 众人一番辩论,太子也不说话,垂手恭立,当今天子深看他一眼道“太子,本朝从未有此先例,你如何觉得以战养战可行?” “就算朝中即刻拨放粮饷,此去塞北,路途遥远,辎重之物也会拖慢行程,待夏至之后,恐怕失的就不是五城了,五十城都有可能!” 有官员笑道:“太子殿下怎能这般诋毁沈将军,沈将军威名赫赫,蛮夷闻风丧胆,以臣下所见,所失五城收复之日也是指日可待。” 李彻冷笑一声,倒也没再辩驳他。 兵部官员又奏请道:“京中花销可适当削减,边塞吃紧,不能不顾啊。” 户部却不满了“你说削减就削减?哪一分哪一厘不是用在刀刃上的?大人不在其政不明其厉啊!” 争执半天,眼看就到晌午了,也没辩出个理所当然来。 皇帝有些困乏道“都退下吧,回去写个折子呈上来,明日早朝再议。” 众人应了一声告退离开,又听他道“太子,你且留下。” 李彻拱手而立,待所有人都走了,方听那帝王慢悠悠说道“太子如今好不风光啊。” 李彻心里咯噔一下,便知道这个父皇留他在眼前准没什么好事,心中五味杂陈。 “儿臣不懂……” 当今天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接了宫女奉上来的热茶小抿一口,继续看着案上的折子。 就这样,李彻又白白干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愣是没能告辞离开。 终于,皇帝慢慢开口了“本朝四大门阀,你占了俩,还有比你更风光的吗?” 他就知道皇帝在这儿等着他呢,赶紧跪下道:“这样的风光儿臣不占也罢,既是爹生娘养,怎样的风光也是父皇母后给的,儿臣惶恐!” ‘咔嚓’!白瓷的茶盏被皇帝由案上摔在他面前,摔了个粉碎,破碎的瓷片和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很快氤氲出一片血水。 “你惶恐?!你方才大叫以战养战的时候怎么不惶恐!” 太子闭嘴不言,他的心里清楚明白,他的外公沈苍勤并几位能征善战的舅舅在塞北百战百胜,突然失了五城皇上绝对认为是自己指使的。 好让朝野看看,太子虽然是没了娘的孩子,但外戚之威犹在,沈家跺跺脚,仍然可以让你的金銮殿晃上一晃。 “对,也是朕的不是了,这沈家的风光确实是朕给你的,”皇上漫步从高位之上走下来“刘家的长女嫁你为妃,这样的风光也是朕给你的,两大门阀都被你悉数收入囊中,太子才有魄力说出让你外公以战养战的话吧!” 历史上,只有叛军攻打朝廷,无法做到粮饷补给才会以战养战,还可以在此过程中壮大队伍。 让沈苍勤以战养战,开了先例,日后他若真带兵打回帝都,都是有可能的。 “父皇,儿臣先是您的儿子,才是沈苍勤的外孙,儿臣是这天下的储君,这样的风光也是父皇给的,绝对凌驾于沈家和刘家之上,儿臣看到军务紧急,当先想到的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攻敌制胜保我大宸帝国根基安稳!” 太子说完又重重叩了一个头道“请父皇明鉴!” 皇帝此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脚下是碎裂的茶盏和流淌的水渍,这位已尽半百的一国之君已经老了,他低头看着这个儿子。 看着他纵然是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也依然铮铮傲骨,一想到这一身傲骨的人随时都会反击而起将自己手刃,取代自己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他就不自觉的眯紧了眼睛。 是帝王又如何,他却连改变储君之位的权利都没有! “你起吧!” 太子仍匍匐于他脚下,恭谨道:“儿臣还有一事,本不该今日来说,但父皇既然提到门阀之事,儿臣还请父皇切勿责怪儿臣今日羞辱太子妃之事,实不相瞒,儿臣已经心有所恋,对父皇赐婚一事确有不满!” 他言辞强硬,却没有得到这位帝王的反感,相反的,这位帝王甚至很满意看到他辜负了刘家长女,得罪了刘家,由此来看,这个儿子还是太年轻啊。 “你既早已加冠,现又成家,朕不想去过问你东宫琐事!” “是,父皇。” “起吧!” 李彻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明明与当今天子的个头不相上下,他却得唯唯诺诺,矮了半截,向后退了两步,也是不敢看这位帝王。 皇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眉眼中满是浮华过后的沧桑。 太子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什么都好,却在他母后死后,就什么都变了。 失去了身为储君的仁慈,聪慧,反多了狠辣,怯懦,听说在兄弟之间愈发的冷漠了,与自己的亲近更是大不如从前。 而他的龙案上,弹劾太子结党营私的折子也从没断过,若非还顾及他容貌上还留有前皇后的影子,就算是被他叫一声父皇,他也得派人彻查此事! 但查了又能如何,有沈家在,结党营私就算坐实,也无法虢夺他太子封号。 “彻儿,你回去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你外公手上。” 李彻低头道“儿臣与外公已经数月没有通信,不知道写些什么。” 皇上很满意听到他亲口回答说与沈苍勤没什么来往,便又道:“就替朕说些督军的话吧。” “是,那儿臣写完之后,呈上来给父皇过目。” “好,你去吧。” “儿臣告退。” 当今天子目送这个儿子垂首退出门外方转身离去,在他阅人无数的眼中竟然现出迷茫之色,他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个儿子控制的死死的,亲手给了他荣耀,也可以随时毁了他。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看不透他了,难道他已经长大了?到底不复当年孩童那般讨人喜欢了。 此时中宫鸣凤殿内,端庄贤惠之皇后,温雅恭顺之李衡。 皇后卸下了脸上的笑意,冷哼道“太子现在还不能出事,沈将军一家是太子的外戚,太子也是沈家的靠山,江山安稳,可还都指望着沈家。” “可太子早晚得出事,不是吗。”五皇子李衡笑容依旧,恍似闲庭看花。 听儿子如是说,皇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他每天都在出事,每天都在挑战皇上的耐心,先是滥用职权徇私舞弊,又结党营私被发现之后杀人灭口,这一切的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呢,皇上的眼界宽着呢,耳力也精着呢。” “母后的意思是说,现在还不是将他扳倒的时候?” 皇后摇头“不着急,虽说他才娶了太子妃就犯了众怒,正是我们弹劾他的大好时机,但现在边关吃紧,纵然皇上也不喜他,但也无法不顾忌他背后的力量。这次弹劾必败无疑,相反,还会给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他一个警醒!下次要想扳倒他,可就难了。” 五皇子道:“母后将玉瑶嫁予他,白白糟蹋了玉瑶……” 皇后起身走到自己儿子的身边,单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母后何尝不认为是糟蹋了玉瑶,玉瑶那样的姑娘就该与你比肩,将来你荣登九五,她做皇后都不为过。” “儿臣明白母后此举也有深意。” 皇后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母后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啊,衡儿,玉瑶是聪明的丫头,她不会忍受的了那个无德太子的羞辱,她会反抗,而她的反抗也是我们的力量。玉瑶更是刘家所骄傲的京城才女,你想想,若是刘玉瑶出了什么事情,你外祖父,你舅舅,还会犹犹豫豫不肯帮你吗?” 李衡撇嘴笑道:“那可不一定,刘家洁身自保多年,不一定会为了一个女孩就辅佐我登上太子之位。” “可你也不要忘了,母后也是刘家的人,要么让他们光耀门楣,要么,本宫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六亲不认!”皇后将桌上一块梅花糕重重捏碎,目光森冷,极为骇人。 第二十三章 奴大欺主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刘玉瑶正兀自好睡,梦里的她感觉自己正在乘在一方小舟上晃荡,直到胳膊上挨了一掐,她这才醒了,痛的龇牙咧嘴,嚷嚷道:“谁掐姑奶奶了!” 寝殿之内,左右立着几位宫女,面前站着的不是弄影,却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那老妇人生的膀粗腰圆,衣着鲜艳,看着刘玉瑶的时候一脸的不屑外加不满。 “老身是这东宫的掌事焦嬷嬷,亦是太子殿下的乳娘,方才晃了娘娘半天,娘娘也未醒来,所以用了些力气。” 这焦嬷嬷说话的时候也不看着她,眼角好似能飞了一样,端的是傲慢。 “你何止是用了些力气,我的胳膊都要被你掐紫了!”不是她刘玉瑶不懂得尊老爱幼,而是这焦嬷嬷的态度着实让人讨厌。 焦嬷嬷听了,搭了手就要跪下请罪“奴婢的不是了,娘娘切勿怪罪。” 刘玉瑶不耐烦甩手道:“好了,好了,别跪了!我受不起!谁让人家太子是喝你的奶长大的呢!还好没长成你这样!不然娶个媳妇都难!” 焦嬷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扫了周围宫女一眼,见她们嘴角都带着憋笑,知道这个新太子妃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愈发没了好态度。 “太子殿下说话的功夫就到东宫门口了,娘娘还是赶紧起身跟奴婢去迎一迎吧。” 刘玉瑶苦哈哈道:“出门得送,回家得迎?什么破规矩!不迎!” 焦嬷嬷本来都要转身出去了,听闻她如此说了,顿时怒不可遏,指挥左右道:“请!太子妃出迎!” 左右宫女应了一声,双双上前去,架起刘玉瑶的胳膊就往外拖。 尚穿着中衣的她鬼哭狼嚎起来“等我穿件衣服不行啊!着什么急啊!赶着去投胎啊!” 焦嬷嬷得意道:“太子妃娘娘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的时候都未曾失仪了,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介意。” 看来她蓬头垢面去见公婆的事儿也在宫里传开了,这和她昨天与太监拜堂并被陌生人糟蹋的事情一比,简直不叫个事儿! 想通此节,索性也由她们拖着自己去了。 谁知道在东宫门口等了半晌才看到那太子坐着肩舆晃晃荡荡的回来,刘玉瑶打了个呵欠,在太子下轿的时候,屈膝行礼道:“给太子请安,太子千岁,太子万福,太子明鉴,太子英明。” 没等李彻的眼睛从这昏昏欲睡的女人身上移开,就听那焦嬷嬷大呼小叫道“我的殿下,这是怎的了,怎的一晃眼的功夫手上竟然流血了!” 李彻扫了一眼手背上干涸的血迹随口道:“不妨事。” 焦嬷嬷又急吼吼道:“太子殿下这是撞见扫把星了啊,出门不利,出门不利,阿弥陀佛啊。” 扫把星刘玉瑶哼了一声,扭身就要回去继续睡觉。 没想到她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那太子阴冷的声音“你哪里去?” 刘玉瑶道:“回去睡觉啊。” 太子不悦道:“过来。” 刘玉瑶一脸的茫然,焦嬷嬷在太子面前愈发狗仗人势起来,狠狠剜了她一眼道:“殿下和娘娘还未受宫眷的参拜!” 虽然心里头一千个不乐意,但一直在避免和太子冲突的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了。 弄影早就等在东宫主殿之内,除了弄影之外,还有六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看打扮都应该和太子关系匪浅,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三妻四妾? 刘玉瑶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她与李彻刚在主位上坐定,那焦嬷嬷就带着东宫的一众宫女太监,按照等级规矩叩拜。 完事之后,那六位太子的枕边人,一一上前给她这个当家主母敬茶,刘玉瑶虽然一时间好不受用,但她还是注意到这些人眼中的讥嘲。 唉,昨日大婚到今日进宫,再加上现在衣衫不整,她觉得自己把能丢的脸都丢光了,再丢也没啥好丢的了。 “都退下吧,”受她们拜见完后,太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手支颐,轻闭双眸。 刘玉瑶如蒙大赦,刚要起身离开,就听座下一身着穿花百蝶绯色褶裙的女子娇声道“殿下可是累了?妾身在兰雪堂内备好了饭菜,殿下用些清淡小菜睡个午觉,妾身为殿下拿捏一下吧。” 这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刚才她还自我介绍来着,可显然没被刘玉瑶记住,但她却想起弄影早上所说,昨晚洞房之夜,这太子是宿在兰雪堂的。 “雪良娣当真是个贴心的人儿。”焦嬷嬷笑呵呵道:“殿下便过去吧。” 哦,刘玉瑶想起来了,这美人儿名叫孟雪,非常好听的一个名儿。 但似乎不是人人都觉得她是个美人儿,其他五位看着孟雪的神情真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看来孟雪平时非常得宠。 太子却冷漠道“不去了,我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你们……”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危险的眯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刚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刘玉瑶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走下台阶,一边冲弄影招招手。 本想出口将这不懂礼数的女人叫住,但刚才好像是他说让众人都散了的。 李彻旋即改口,盯着刘玉瑶的背影咬牙切齿道:“雪儿,你与我一起到书房去。” 能获准陪伴在侧,对这些侍妾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宠,孟雪连声答了,跟上太子的脚步。 李彻快步从刘玉瑶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冷哼一声,倒让刘玉瑶哭笑不得“这太子鼻子不透气吗?” 弄影以眼角瞪她一眼,小声道:“你也太不成体统不知高低了,我少不得要多教教你这礼数!” 刘玉瑶以为她只是说说,但万万没想到,她还真想将自己困在寝宫那一亩三分地里,直到她学会所谓的太子妃应该恪守的礼节。 宫里的规矩多,她不的第一次发现了。 想从弄影手底下溜走,她也不是第一次去尝试了,但每次吃亏的都是自己。 当她被弄影扯着脱臼的胳膊从窗口拽下来的时候,她开始对自己未来的人生绝望了,鼻头一酸,竟然饮泣起来:“让我死了吧,让我去投个好胎,我发誓来生,再也不做山贼了!就算去做!也不会瞎了眼去打劫你们家老爷!” 弄影手上一个使力,将她甩开,看着一张和自家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哭哭啼啼,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娘娘还忙着啊?”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弄影没好气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几日,她以太子妃身体不适为由,禁止东宫任何多余的人前来打扰,也成功骗过皇后,省去了她的晨昏定省。 而这个不请自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三日的焦嬷嬷。 只见焦嬷嬷穿着一件黛青贴身的对襟长衫,想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轻,但身上的肥肉却在她迈动每一步的时候不甘心的抗议。 她笑呵呵的走近几步,搭手向刘玉瑶请安道“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见礼了。” 纵然弄影前一刻还拧断了她的手腕,但她现在也觉得弄影比焦嬷嬷可爱多了。 握着手腕往弄影身后一站,刘玉瑶道“焦嬷嬷……你来干嘛?” “呵呵,奴婢见娘娘气色大好啊,”焦嬷嬷皮笑肉不笑道:“中宫传了话,说皇后娘娘请太子妃明日一早前往凤藻宫与后宫妃嫔,官员女眷,并几位公主,一起赏春花儿。” 刘玉瑶打了个寒战,看看弄影,又看看焦嬷嬷道:“那什么,我不是说了我身体不舒服了吗?” 焦嬷嬷干咳一声,沉下脸来:“皇后娘娘说了,既没什么大恙就请太子妃委屈一下,要么,她现在就派太医在明早之前医好娘娘。” 弄影还是不说话,弄的刘玉瑶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直到焦嬷嬷看她举棋不定,又道:“哼!这东宫里头,赶着要去与皇后娘娘比肩的可不止六位,可谁让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个呢?娘娘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弄影瞥焦嬷嬷一眼道:“太子妃娘娘会去的,嬷嬷回吧。” “老身使唤别人的时候还没有你呢!”焦嬷嬷狠狠剜了弄影一眼道:“没大没小!” 杀气!弄影的身上已经迸发出凌冽的杀气了! 刘玉瑶赶紧往后一退,想让自己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免得伤及无辜,然而在焦嬷嬷面前,弄影却很好的克制了自己,并不像对她那么绝情。 “嬷嬷提点的是。” “你仔细着点!若伺候太子妃不周,纵然是娘家人!在这东宫!也是留不得的!” 焦嬷嬷扔下这句话就向刘玉瑶告辞离开了,而本该和弄影站在统一战线的刘玉瑶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 弄影冷看她一眼,抓起她的手腕,咔嚓一声就接上了骨头,痛的她哇哇一阵叫唤。 折腾了一天,本该沾了枕头就睡的刘玉瑶,却被外面一阵吵嚷声惊醒。 侧耳听了一会,好像是一位在曲水里放河灯的宫女被别人抓到了,说是放河灯为病重的母亲祈福,但这在宫中显然是不被允许的。 争执很快引来了弄影,弄影这冷面女阎王当然也是铁面无私的,让这宫女去领了二十板子,打发去敬事房了,据说以后她在宫里只能干些下贱活了。 这和刘玉瑶无关,她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 昏昏沉沉睡去的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在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她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那红色的盖头,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和那个人模糊的影子。 第二十四章 你没有娶贼!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因为她看到这个影子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就在她以为这个人会亲上自己的唇的时候,那个影子又逐渐远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那熟悉的,曾经抚遍她身体每一寸肌肤的手,就这么落在她的脸颊上。 隔着盖头,虔诚而又专注的摸索着她的脸部轮廓。 额头,眉骨,眼角,鼻梁,嘴唇…… 大掌顺势下滑,顺着她颀长的脖颈下滑,让她的身体燃起难耐的战栗。 该死的弄影,又点住了她的穴道? 天知道她多想将这个盖头揭开,看看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直到那只大掌一路下滑,抚上她最隐秘的部位,她终于难耐的发出一声呻吟。 随即,这个春梦亦然醒了…… 刘玉瑶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微微透露的晨光,她尝试让自己继续睡去,继续那个旖旎的梦,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但马上,她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到晨光,这说明什么? 她的床帘被人撩了起来! 所以当弄影进来打算唤她起床的时候,她腾的坐起身道:“你昨晚到我房间来的?” 弄影冷声道:“我一直在外间,我虽是你的宫女,但不负责为你守夜!” 刘玉瑶就纳闷了,难道这床帘是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自己撩起来的? 还是说……昨晚的一切,不是梦!?真有个男人偷偷潜入太子妃的闺房!还做了这么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弄影拍手命宫中婢女进来,扫刘玉瑶一眼说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红?”刘玉瑶双手捧着脸蛋苦笑出声:“姑奶奶怎么知道为什么这么红……” 她一整天都在为这个问题困扰着,所以在别人眼中,这个太子妃的脸就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红的时候是她在想那个旖旎的梦,和春风一度的晚上。 白的时候是因为她在担心,这个人不会还要来吧?这个人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瑶儿?” 刘玉瑶吓了一跳,猛的坐直身体,看向身边说话的女人。 皇后身着刺绣牡丹金线滚边的斜襟襦裙,发上簪着时令的花朵略显朴素,坐在首位之上端庄娴雅,看她望向自己,便微微一笑道:“本宫见瑶儿心不在焉,是在想些什么?” 似乎生怕被她看出什么,她连声答道:“没,没想什么啊!” “本宫见你脸都红了,必然是想到太子了吧?” 凤藻宫主殿之内,依次坐着几位宫中位份高的妃嫔和诰命夫人,听闻此言也都友善的笑了起来。 有人出言道:“由此看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是新婚燕尔,伉俪情深。” 刘玉瑶本来已经做了一个冷笑的表情了,背上被弄影掐了一把,只得再次堆上满脸的笑道“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 这么一说,众人更加认定这太子妃是害羞了。 皇后又道:“年轻人和我们几个黄脸婆坐在一起是拘束了啊,本宫反正是倦怠了,你们便出去走走吧。” “皇后娘娘若是黄脸婆,我们就该是老太婆了。”一位妃嫔噗嗤笑出声来,逗乐一众宫人。 也有官家小姐知趣道:“能得幸伴驾皇后娘娘身侧是我们的福分,怎么会拘束呢。” “茉儿也是嘴甜。”皇后满意的笑了起来,只夸了这位千金小姐,却忽视了刚才说话的妃嫔。 刘玉瑶好不容易逮到个离席的机会岂会放掉,赶紧起身道:“我,我就不坐了!我出去透透气!”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放在了刘玉瑶的身上,皇后脸色微变,却还是慈爱道:“出去走走吧,你们几个要是坐的乏了,也出去走走吧。” 得了恩典,刘玉瑶前脚刚出了鸣凤殿,几位官家小姐后脚就跟了上来。 弄影快步跟在她后头,低声呵斥道:“说让你忍着些,你怎的又这般不知轻重?!” 刘玉瑶刚要答话,就听身后有人叫道:“瑶姐姐!” 她大骇:“她们是谁?” 弄影赶忙道:“当先那位是外姓王爷——方家的二小姐,单名一个茉字。” “我可不管一个模子还是两个模子的,我又不认识她们!好不容易从那里头逃出来了,我可不想阴魂不散!” 她急匆匆说完,就拎着不甚方便的裙摆快步闪身到假山后头,又沿着凤藻宫的竹林一阵东穿西躲,哪里石头树木多,她往哪里去,终于将她们甩开了,也让她终于得以喘息,坐在了石头上气喘吁吁。 弄影面不红心不跳的站在她的旁边,漠然的注视着凤藻宫内的风景,对她而言,让刘玉瑶避开这些昔日的‘闺房密友’也是好事,这群姑娘以前聚在一起总爱吟诗作对,她也觉得挺无聊。 刘玉瑶侧头看着冷面弄影道:“跟我跑了这一会,怎么你不累。” 弄影直截了当道:“你当我的功夫是白学的?” 刘玉瑶不满的嚷嚷起来“我也会功夫啊!我以前在我们寨里头十个壮汉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弄影冷哼一声,显然懒的和她争辩。 就在这时,竹林通幽处的一条小道上,传来一人哈哈笑道:“太子妃嫂嫂,你这牛皮吹的有些大了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看到小道上出现的两个人后,刘玉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交握腹前,抬头挺胸,双眸大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奴婢给太子殿下,七皇子殿下请安。”弄影不得不大声提醒着这个失魂的人。 刘玉瑶赶紧回魂,也学着弄影的样子道:“奴婢给太子殿下!七皇子殿下请安!” “哈哈哈哈哈!太子妃嫂嫂,你真有趣啊。”七皇子李律笑的都快流眼泪了。 而太子李彻却嘴角带笑,危险的眯起了双眸,他也觉得这个太子妃越来越有意思了,但却有意思的有点过头了。 “起吧,”李彻漠然道:“不是陪皇后她们赏花吗?怎么赏起竹子来了!” “三哥!你连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做她相公吗!” 李彻饶有兴趣道:“这么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太子妃嫂嫂是练功夫来了,拈叶飞刀!横扫竹林!千里之外取贼首级!歘!歘!歘!我说的对不对!太子妃嫂嫂!” 刘玉瑶被他说的一愣,消化半天才急声辩白道“你没有娶贼!!” 听闻此言,太子和七皇子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弄影急忙小声提点道:“娘娘说的什么话,二位皇子武艺高强取贼首级自然轻而易举。” “你这小丫头会说话,可惜马屁拍的有点不响,我三哥是个斯文人,和武艺高强沾不上什么边!” 太子李彻冷眼看他道:“你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律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染着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明快,他道:“太子妃嫂嫂,你也学过功夫?不如改日我们来切磋一下?!” “好啊!我好久没动拳脚了!弄影我又打不过,还真有点心痒痒呢!” 刘玉瑶一听要切磋,哪还顾得上其他,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李彻冷嗤她道:“京中第一才女竟然还会功夫,本太子当真是小瞧你了。” “那本太子妃就恕你有眼但没有眼珠子的罪好了!”刘玉瑶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来,完全没看到弄影额角滴下的冷汗。 “今天就算了,我和三哥还要去拜见母后,太子妃嫂嫂,小弟就先告辞了。” 刘玉瑶飞快点头笑道:“改天有空一定要去东宫找我啊!” “哈哈哈!好!一定!” 太子临走前冷瞥刘玉瑶一眼,见她表情无辜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懒的与她废话,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开。 人一走,弄影就又鸹噪起来“我看你这要怎么收场,七皇子武功不弱,你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从今往后太子妃会功夫的事情恐怕就要传遍阖宫上下了!” “怕什么,”刘玉瑶摇着手上的香包向前走去“会功夫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太子妃会功夫就是丢人的事情,不,你那三脚猫的手脚也算不上是功夫。” 刘玉瑶咬牙切齿的看她一眼,不禁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弄影道:“不要再走了,前面就是宫墙了,没路了。” 放眼看去,只见层层绿竹之后确实隐显出一方红色的宫墙,数丈之高。 刘玉瑶眼珠子咕噜一转,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道:“反正我不想再去找皇后她们,我就在这儿坐到吃饭的时候再过去吧!” 弄影也懒的理她,随她一旁站了。 刘玉瑶又道:“我渴了,去端水给我喝!” 弄影冷冷瞥了她一眼,见她呱唧着嘴巴,也不敢看自己,终于迫于身份的原因转身离开,沿着来的小道找茶水去了。 待弄影走远,她就飞快的走到墙边,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通往墙体对面的工具。 最后,她将眼睛瞄向了这些粗壮的竹子。 只见春日里的竹子才冒出柔嫩的绿叶,微风吹来缓缓荡漾,宛如一片绿涛。 而身着浅粉色荷叶裙的东宫太子妃在这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就显得分外扎眼,她东看看,西摸摸,选定了一棵看上去还算结实的竹子拍了拍。 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姑奶奶下半生的自由可就要托付给你了小竹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二十五章 太子妃爬墙 话音一落就腾身而起,宛如一只八爪章鱼一样抱住了整棵竹子,接下来,她就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开始爬竹子。 因为竹子光滑毫无立足之地,她只能以蹭的方式向竹子的上方爬去。 爬了没两丈高,这一根竹子就开始被她身体的重量压弯,开始晃晃悠悠起来。 看一眼阻隔自由的宫墙,刘玉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索性大着胆子以脚掌踩在竹子上,晃晃悠悠的压弯了竹子,竟然站在了上面。 虽然双腿还在打颤,但她心中却不禁得意起来“等回到山寨里头,我还可以发展一个玩杂耍的副业!什么高空走竹竿,很简单嘛!” 心下一喜,脚下一番踮了一踮,借着竹子的弹力用力一蹦,整个人冲着那墙头飞了过去。 但听‘哎呦’一声,她双手扒住了墙头,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爬骑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上。 长长吁了一口气,灰扑扑的小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滴,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好像觉得这墙外的空气也比墙内新鲜很多。 可当她顺着自由的呼唤转过头去的时候,顿时就傻眼了。 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只见远处宫殿零次栉比,近处百花争奇斗艳,那些浩荡的皇家楼阁,精致的假山池沼,宛如一幅瑰丽的画卷一样呈现在她的眼前。 刘玉瑶只觉得双眼一黑,身子一晃,险些从墙头上掉下去。 她辛辛苦苦奔着自由而来,却不想墙外竟然还是皇宫!这倒霉皇宫是有多大啊! “害我白白爬了这么高!啊啊啊啊啊!” 爬上来容易,这可怎么下去啊? 刘玉瑶伸长了手想去够最近的一棵竹子,捞了半天也没捞到,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有棵竹子虽然细了点,但却离墙比较近。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挪过去,对,不敢站在窄窄的墙头上,就只能屁股向前,慢慢的挪过去了。 刚挪了没几下,她就开始后悔今天没多穿几条裤子了,屁股被磨的火辣辣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比猴屁股还红。 眼看就要胜利在望了,忽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什么人!” 没等她匆忙压低身子,就见一群云香鬓影环佩叮当的男女从花树后面走了出来。 走在当头的人不是那位姑母皇后是谁,只见当今皇后抬头一看见刘玉瑶的时候,吓的一个晃神,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张,险些倒下去。 “这,这,这是怎么了!” 皇后身边跟着的众人也大惊失色起来,其中不乏几位官太太和千金小姐,碍于皇后颜面也露出担心的表情,但眼底却有藏不住的讥嘲。 “太子妃嫂嫂!”七皇子李律眼尖,一边叫着她一边冲她挥手道:“太子妃嫂嫂!你轻功了得啊!” 皇后瞪一眼李律道:“不得胡说!” 李律哈哈笑道:“母后,我没胡说,太子妃嫂嫂刚才还要与我比试武艺呢,这一眨眼的功夫就飞上墙头了,不得了啊不得了!” 皇后满脸狐疑,却将目光望向了那位白衣锦绣的当今太子。 只见李彻正负手站在那里,抬头看向墙头的妻子,脸上笑的意味不明。 皇后带着众人走近墙头,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瑶儿啊,你爬这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吧。” 刘玉瑶简直欲哭无泪,她第一次开始期盼那个冷面弄影赶紧出现,好把她弄下去。 “这,这上面风景好!姑母不是说今天来赏花吗!我在这里可以把所有的花都赏个遍!” 说着,她已经眼神飘忽,四处看了起来,还喃喃自语道:“啊,真美啊,有鸟有花,有微风,真美啊。” 皇后脸色一沉,再一次开腔道:“瑶儿,你先下来再说,这样骑在墙头,成何体统?” 太子也缓步走到墙根角下,仰头看着她不无挑衅道:“你不会是只会上,不会下吧?” 刘玉瑶眉梢一挑,居高临下看着这张俊脸只恨的牙痒痒,不满道:“谁说我不会下了!有本事你站在那儿别动!我这就下给你看。” 太子正兀自纳闷,她要下来,干嘛还让他站在那儿别动?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刘玉瑶大叫一声“看我飞檐走壁!” 只见她二话不说,整个人从墙头上跃了下来,直接冲着太子李彻飞扑过去。 “太子小心!”周围有人紧张的大叫起来。 但听‘噗通’一声,两人同时栽倒在地,环抱在一起滚了两圈方才停下。 “哈哈!这不下来了!呸!”刘玉瑶吐出嘴里的草屑,从那太子的身上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咳咳!咳咳!”被她身上的灰尘呛的直咳嗽的太子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指着全然无知的刘玉瑶瞪大眼睛,憋了半天,终于迸出四个字“荒唐!放肆!” 刘玉瑶笑嘻嘻的上前,也去殷勤的拍打他身上的灰尘道:“多亏你给我做肉垫了,谢谢啦。” 李彻剑眉一冷,一把将她推开,手脚麻利的解开外衣的扣子,哼了一声直接将衣服甩在她的身上,转身就走。 “唉?这就生气了?哈哈哈哈!”刘玉瑶见他也有吃瘪的一天,就如大夏天喝了一碗雪水一样,遍体通泰,乐不可支。 眼见着太子妃和太子吵架,刘玉瑶还在那抱着太子的衣服跟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赏花的众人面面相觑,哪还有一个敢吭声的。 皇后更是阴沉了脸色无比难看,只觉得自己真是多年没见玉瑶了,她怎么和外人说的南辕北辙?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嘛。 “太子妃嫂嫂!”李律也哈哈笑了起来,打破周围的尴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哥被惹怒了,他那般注重仪表,向来冠正衣洁的人被你弄的全身灰扑扑的,肯定气死了!” 刘玉瑶一听,笑的更加得意起来:“不是他让我下来的吗,我这下来了啊!他怎么就跑了?唉,真是的,早知道我就不下来了!” “难不成你还想在那墙头坐到皇上也看到?!” 皇后厉声一喝,刘玉瑶顿时噤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低头站在那里一副知错的样子,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 皇后显然被她这爬墙跳墙的行为给惹怒了,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然而碍于周围有其他人在场,只得将怒火按下不表,只道:“这花也甭赏了,你回东宫去换件衣裳吧,好好向太子赔个不是。” 刘玉瑶求之不得,噗通跪下道:“给姑母谢恩!” 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又补了一句道:“谢姑母恩典!” 皇后本来还被她气的头疼,但见她现在对自己双膝跪地行这样的大礼,还连着两句谢恩,心头又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你回去吧,你也受惊了,本宫让太医过去给你看看。” “好的姑母!”她又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李律急急去追她道:“太子妃嫂嫂等等我,我和你一道,去看看三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 皇后面上含怒道:“你给我站住!往哪去?!东宫自有奴才和太医伺候着,你去看什么!陪本宫与诸位夫人小姐用膳!” 李律一张年少俊朗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刘玉瑶窃窃一番偷笑,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架势,只怕是要给七皇子相亲了。 她得了恩典赶紧撤退,没走几步,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把她吓了一跳,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待看清面前来人,又赶紧拍着胸脯大喘气道:“吓死我!弄影你怎么走路也没个声音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怎么,你要逃跑的时候给我吱声了吗?”弄影怒目圆睁看向她,一步步向她逼近。 刘玉瑶故作而言他道:“你刚才是没看到,皇后要给七皇子相亲呢,七皇子老大不愿意,都快哭了!” “想想你自己吧!”弄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强硬的拖着向前走去“看来少不得要将你在东宫再关个几日!” 被弄影拖着快步往东宫去,刘玉瑶只觉得刚才被墙头磨破了屁股,这一走就一阵阵的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好啊,就说我得了重病,医不好了,然后赶紧让我死吧!” “你这么想死,我现在就能成全你!”弄影一记眼刀看向她,后者被唬了一跳。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咕嘟咽口唾沫摇头道:“我现在不想死了……” “哼!” 弄影气的不轻,拖着她直走出花园才松手,出了御花园就不免要碰到侍卫宫人,她只得叫人抬了轿撵让刘玉瑶坐上去,省的被人看到这位太子妃又一次的衣衫不整,裙子后头尤其的脏破。 东宫气氛有点不对头,一回去她就察觉到了。 刘玉瑶小心翼翼的避开东宫的奴才,自顾自的往自己住的寝殿内走去,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身后叫道:“太子妃娘娘往哪里去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玉瑶憋了一口气回过头去,脸上堆满了笑容道:“焦嬷嬷叫我?” 只见焦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站在不远处道:“太子妃娘娘惹怒了太子爷这会儿是想脱身吗?” 第二十六章 步生莲花 刘玉瑶赶紧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我怎么敢惹太子生气呢,焦嬷嬷是不是听别人胡说的?” “太子爷金口玉言,哪是别人胡说!”只见焦嬷嬷冷哼一声道:“太子爷方才回宫的时候说了,等太子妃回来了,让您到他面前请罪。” 刘玉瑶转头看了弄影一眼,向她询问自己该怎么办。 弄影也不看她,只冷声冷气道:“这也是你活该,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见弄影不肯帮她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刘玉瑶哀叹一声,只得跟着焦嬷嬷去了太子寝殿的门口,刚要进去,就听焦嬷嬷又道:“太子爷这会儿在沐浴更衣,娘娘就先跪在门口吧。” “啊?!”刘玉瑶大怒“大白天的洗什么澡!要洗是吧!?那姑奶奶等他洗完再进去!” 焦嬷嬷眼皮往上一翻,不可一世道:“太子爷让娘娘跪在外头等着。” 刘玉瑶刚要破口大骂,弄影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踮起一颗石子,猛然击上她的后腿窝,听她哎呦一声,双腿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 焦嬷嬷如今终于满意了,冷哼一声道:“娘娘早这么跪下不就省事了吗,害的我啊,还废这么多口舌。” 刘玉瑶赌气一般哼了一声,也懒的与她废话,跪就跪,他洗个澡能洗多久。 可她还真低估了这个洁癖成瘾的太子爷,这一个澡洗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跪的双腿生疼,几次想要站起来,肩上却压着弄影那只重手,怎么也站不起来。 而焦嬷嬷倒好,反而让人端了茶水,坐在一旁石桌上自斟自饮起来了。 就在她想找个理由尿遁的时候,就听见几个脚步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她一回头,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来人居然是太子李彻! 太子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绣云龙纹饰的袍子,确实是才沐浴过,尚未全干的头发正披在脑后,此时见到她的时候也是一愣,剑眉一挑,嘴角微微弯起,染上一抹讥嘲道:“你这是做什么?请罪?本太子不打算原谅你,继续跪着吧!” 说完这话,就带着身后的人,脚步一转,直接去了隔壁的书房。 刘玉瑶傻了,敢情自己傻乎乎跪在这儿半天了,人家还什么都不知道? “姓焦的!”她也只敢在心底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了:“我和你没完!你居然骗我在这儿跪这么长时间!好啊!以后不要栽到我手里!否则姑奶奶让你吃不了也兜不走!” 跟在太子身后的人最后看了刘玉瑶一眼,脚步匆匆的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一关,里头就只有他二人了。 太子负手而立,沉声问他道:“近日边塞可有信件送过来?” 知他问的是定疆大将军沈苍勤有没有给他私下送信过来,那人摇头道:“没有,要不要下官传书一封送过去?” 太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男子道:“朱晚照,你的脑子不是一向挺好使吗,怎么这种时候犯糊涂?外公没有送信进京八成是担心他那道折子惹怒皇上,让皇上对我严加看管,阻止我与外公联络。” 刑部侍郎朱晚照温润一笑道:“正是这个理,太子殿下既然也这么说了,这信,还是不要送了吧。” “嗯,”太子撩了袍子往书桌后面一坐,提笔写道:“听闻京畿府尹联合众多官员又上了道折子弹劾本太子,说我自立兵权,这神风营兵马一事被他察觉,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朱晚照笑容不改道:“就算殿下所设神风营的消息悄悄走漏出去,他们也只能纸上谈兵,却无确凿的证据。” 太子嗤笑一声,抬起手上的纸张,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道:“他们三番五次抓着本太子不放,可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朱晚照恭敬上前接了太子手上的纸张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一个字:殺。 笔锋苍劲,运笔饱满,听说太子的这一手好字曾师承太傅,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如今太傅已经不问朝政,经常托懒在府,他们这些后辈自然难得一见墨宝了。 朱晚照苦笑一声摇摇头,将那张纸重新放太子面前道:“何必劳师动众的去请神风营出马,此事下官自己就能解决。” “你打算怎么解决?” “京畿府尹的公子因强抢民女的罪行被下官抓捕归案,但他嘴硬,死不承认,若他承认了,下官就能将他满门抄斩。” 李彻撇嘴,冷然看他一眼道:“你这刑部侍郎做了也有段时间了,怎么,我大宸哪条律法告诉你,强抢民女就要满门抄斩?” “为了让府尹大人付出血的代价,下官也只能给他安上一个强抢强卖的罪行了,这买卖人口之罪,可大可小,殿下是想将他革职,还是……全凭殿下做主。” 这朱晚照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年轻有为,早早的做上了刑部侍郎,言辞间常带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然而,他却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说着满门抄斩的话,笑的却比春光还要灿烂。 “你觉得呢?本太子不是菩萨不是佛,没那么多的慈悲之心。” “是,”朱晚照抱拳应道:“下官回去之后就对他严刑逼供。” 太子抬手敲敲脑门,若有所思道“刑部的办事效率倒不如以往了,那府尹公子的嘴硬,还是你们的刑具硬?” 朱晚照的脸上笑容不减,却是有些无奈了“太子殿下有什么好的建议?” “本太子近日闲来翻阅古籍,看到一个步生莲花的法子,不知道朱大人听说过没有。” “还请殿下赐教。” “简单的很,只需要一个钉板,牵着犯人在钉板上走一趟,那脚底板上针孔出血,可不就如红莲绽放?” 朱晚照抬头看向当今太子,只见他眸光深邃,宛如琉璃,而那红瓣薄唇说出残暴酷刑却犹如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纵然看上去放荡不羁还略带跋扈,但这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精明,却是深得皇帝的真传。 他善于掩饰,也善于伪装,在皇帝面前,他是谨言慎行克己守礼的储君,在百官面前,他嚣张跋扈罪责百出。 但他朱晚照所见他最多的一面,却是他内敛的沉府,以及霸气十足的手段, “有了此法,看来犯人一定会招。”作为刑部侍郎,天生嗜血的品性也让他对这个新刑罚跃跃欲试。 正要告辞离开,忽的想到门口还跪着的人,朱晚照又道:“门外的是太子妃娘娘?” “是又如何?” 朱晚照笑着摇头道:“不如何,殿下机智神勇,没想到却不怎么怜香惜玉啊……” 太子不动声色的抬手,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道:“那是她自己胡作非为自作自受,本太子也没想罚她,没想到她自己倒有自知之明。” “呵呵,这是殿下的家务事,下官先行告退。” “知道是家务事你还多嘴!” 没好气的嘀咕一声,见朱晚照离开了,太子终于清了清嗓子,往椅背后面一靠道:“请太子妃进来!” 门外刘玉瑶听了,如蒙大赦,刚一站起来,双腿木然一麻,疼的她如今是站也站不稳了,真是欲哭无泪。 弄影搀扶住她的胳膊,见她苦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只得弯下身子,在她双腿的几个穴位处使劲拿捏了几下,总算让她觉得好多了。 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那位太子殿下正坐在桌案后面,提笔不知写着什么。 刘玉瑶就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行礼。 半晌之后,只听那太子道:“跪下。” “啊?还跪?再跪我的腿都要废了!” “放心,人的腿没这么容易废,”男人将毛笔搁置在案上,冷嗤她道:“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坐下?” 刘玉瑶展颜一笑“好啊,我不会介意!” 左右看了一圈,书房摆着一溜儿书架,并没有多余的桌椅板凳,唯一一张就是那太子屁股底下的了,还铺着柔软的锦垫,宽敞舒适,就是坐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虽然有点委屈自己,但坐着总比站着好,和他坐一张椅子就坐一张椅子吧,没什么大不了。 心里这么想着,刘玉瑶提起裙摆就向桌案后面走去。 太子李彻见她向自己走过来了,顿时惊骇起来“你干什么?!” 刘玉瑶道:“你不是让我坐吗?你往那边挪一点。” 听闻此言,太子腾的站了起来,用一种受到惊吓的眼神看着她,上下将她一番打量。 身上还有从墙头掉下来所沾上的泥灰草屑,头发凌乱,尤其是那屁股上!怎么回事!好好的一条裙子竟被她磨穿了屁股! 刘玉瑶舒舒服服的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享受一般蹭了蹭,拍拍身边空余的位置道:“你不用特意给我让位,你也坐啊,这张椅子很宽。” 李彻算是看明白了,这刘玉瑶行事不仅不按常理,居然还脸皮厚到这般一个程度,眼看她那张脏兮兮的小爪子就向自己摸过来了,他吓的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砰的撞在了书架上。 刘玉瑶奇怪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躲什么啊!” “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李彻咬牙切齿的和她拉开距离,刚走到门口就一把拉开大门冲外面叫道:“来人!来人!把这张椅子连同这个人都给本太子扔出去!扔出去!” 第二十七章 冲撞太子妃 一直等在门外的焦嬷嬷听闻,赶紧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跑进书房道:“殿下,殿下,发生何事?!” 李彻颤抖着一只手指着宝座上的女人,怒不可遏“把这个女人,还有这张椅子!一起扔出去!本太子不想再见到她!” 焦嬷嬷一听,赶紧招呼了丫鬟去抬椅子,奈何那椅子本就沉重,再加上一个刘玉瑶,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挪动分毫。 “殿下稍安勿躁,奴婢去叫侍卫来!奴婢去去就回!” 焦嬷嬷气喘吁吁的跑了出去,刘玉瑶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殆尽,看着双手环胸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太子。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既然让我坐下了,又为什么要把我扔出去?” 他奇怪?李彻真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什么时候让她坐下了!就算是坐下,你坐哪里不好!非得将你那脏屁股坐在本太子的宝座上?! 然而当朝太子是何等倨傲之人,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冷哼一声,不再表态。 刘玉瑶从座位上站起来拍拍手道:“皇后让我来向你道歉,你也让我自己请罪,我知道我不该从墙头上跳下来让你当肉垫,害你出丑。其实,说一句对不起很简单,可我不想说。” 李彻冷瞥她一眼道:“你是怕说了本太子也不打算原谅你吧?” 刘玉瑶走道他面前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成亲那天你让我和太监拜堂,晚上还找了一个陌生人和我洞房,你还没向我道歉呢,我凭什么就向你道歉!” 她说完这话就大步走了出去,迎面撞上焦嬷嬷带着侍卫兴冲冲的走了回来。 焦嬷嬷见她要走,顿时就急了“这,这,太子殿下?” 李彻烦躁道:“把那椅子扔了!” 说完这话也气冲冲的负手而去,焦嬷嬷一头雾水,指着身后侍卫命令道:“还愣着干嘛!把这椅子抬去扔了!” 刘玉瑶觉得委屈,好像从小到大所有的委屈在这几天都被她给受遍了。 坐在浴桶里,揉着膝盖上的瘀伤,她一阵唉声叹气。 屏风外面的弄影道:“你洗的也够久了,还不出来。” “哦……”不情愿的从浴桶里面爬出来,只见弄影正调配着手上的膏药,不禁羞涩的笑了笑“那什么,我屁股后面也磨的好痛,你顺便给我涂了吧!” “去床上趴好。” 出人意料的,弄影今天突然变的很好说话了,刘玉瑶乐颠颠的裹着身子在床上趴了,任弄影将消肿化瘀的清凉药膏涂在她的屁股蛋上。 “弄影,我的屁股也和刘玉瑶长的一模一样吗?我是说以前那个刘玉瑶!” 弄影看了一眼她并不算柔嫩白皙的皮肤,手上加大几分力道,用膏药将淤血揉散“我们家小姐的身子如凝脂白玉一般,你与她相比,还差的远。” 呱唧呱唧嘴巴,现在的刘玉瑶显然有些不满了,“那是你家小姐养尊处优,一点也不知道我们贫民百姓的辛酸。” “没事带着一群山贼拦路打劫,你有什么好辛酸的。”弄影冷冰冰的说完,直接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开始揉弄她的膝盖。 刘玉瑶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有些顾影自怜起来“风吹日晒,喊打喊杀,我也不容易啊!” “如果你安心静气的在这东宫做你的太子妃,倒是可以享受一下衣食无忧的生活。” “别,我可受不起,我天生就没富贵命,和你不一样,和那个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太子也不一样。 弄影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知所谓的东看看,西瞅瞅,到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有句话怎么说着来着,不知者无谓,她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朝廷纷争的暗涌之中,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担惊受怕,这对她来说,确实也是好事一桩。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东宫的景致和御花园比起来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清雅的。 由御河之水灌入一片湖池之内,沿湖栽种着依依杨柳。 在清澈的湖底,荷花尚未抽芽,却有锦鲤游动。 这是刘玉瑶所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她近日被弄影禁足了,没有了自由不算,而且走到哪里还都要带上弄影这个冷面女侠。 搓着手上的干馒头喂鱼,引来一群五颜六色的鲤鱼围着她的影子打转。 “这些鱼好肥啊,为什么不抓来吃呢。” 弄影白她一眼,木桩子一样站在一旁,也不答话。 就在这时,但听一声狗叫,一只白色卷毛狗从低矮的树丛中窜了出来,眼看就要扑上刘玉瑶的身了,弄影脸色一变,抬起一脚就将那狗踹到了一边,小小一只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痛的直哼哼。 刘玉瑶这才发现这只狗,赶紧扔下手上的馒头屑,去将那小狗抱起来道:“你干嘛要踹它!” “把你咬了你就高兴了?” 刘玉瑶瞪她一眼,抱着小狗重又坐回湖边的假山石上,抚摸着小狗的皮毛,那小东西在她怀里委屈的直哼哼。 “你看,它这么小,怎么会咬到我,可怜的小家伙。” 弄影见她抱着那小狗当成了玩物,很是高兴的样子,不得不出声提醒她道:“这狗一定是有主人的,一会主人寻来了,指不定说你偷的。” “寻来了我就放了呗,姑奶奶吃饱了撑的,去偷一只小狗!”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人焦灼的声音道:“叮当,叮当你在哪?” “汪汪!”怀中的小狗立刻用自己的叫声发出回应。 只见一位身着粉色绫衫,配珠玉璎珞的女子从树丛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刘玉瑶只觉得眼前一亮,端的是美人在前,赏心悦目。 而这位美人她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不正是兰雪堂的雪良娣孟雪吗! “这是你的小狗?” 孟雪听刘玉瑶这么一问,顿时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去,焦急道:“是,是,这,这是我的狗狗叮当,求求你将它还给我吧。” 这东宫里的雪良娣长的聘婷雅秀,如湖边的柔枝嫩柳,此时的她芙蓉娇面,美人含泪,看在眼中也是我见尤怜。 连刘玉瑶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人也不禁放轻了声音,生怕吓到这样一个娇弱美人一样。 “嗯,我刚刚捡到它的,你可要看好了,不要让它到处乱跑。” 谁知雪良娣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吓的刘玉瑶往后一退“你干什么啊,不用这么谢我的。” 然而这位雪良娣似乎并不打算谢她,只是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把叮当还给妾身吧,这是太子殿下送我的,我养它这么久了,已经生出感情,妾身实在离不开它了,娘娘若喜欢,让太子殿下再送您一只,或者,或者您去我房里头,选些看的上眼的东西拿走吧,只这叮当,万万不行!” “谁要你的东西!谁要你的狗!”刘玉瑶急了,虽然对这雪良娣的行为大为困惑,但还是急急辩白道:“我才不要它呢,你快起来,小狗给你!” “找着了?”突然,一个人的声音又在树后响起,一把折扇撩了垂柳长枝,太子李彻出现在了刘玉瑶的眼前。 太子已经换上了春日里的薄衣,白锦蜀绣,外罩一件烟纱长衣,以玉带束了,宛如临风玉树一般,也是一表人才。 然而这位东宫之主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雪儿,你这是做什么?” 孟雪仍然跪在地上,此时听到声音,急急扭过头,梨花带雨道:“找着了殿下,叮当不小心冲撞了太子妃娘娘。” “冲撞就冲撞了,一只畜生而已,还用得着你跪下求情?起来!” 太子说的有些不耐烦,健步上前,单手拉了雪良娣的手就要将她拉起来。 雪良娣却哭泣挣扎道:“妾身不能起来,太子妃娘娘还没答应把叮当还给妾身呢,太子殿下,求求您和娘娘好好说说,让她把叮当还给妾身吧,妾身和叮当犹如亲人一般,实在是不能没有叮当啊。” 李彻眉心一紧,面带不善看着那抱狗的女人“你才来东宫几天,就这般跋扈?” “我!”刘玉瑶就算是再笨,现在也已经明白过来了,感情这孟雪演的这出好戏就是给这个太子看的啊! 不过她就纳闷了,自己和孟雪无冤无仇,今天也不过是才见到第二面而已,她怎么就这么的不讲理! “给你!给你!给你!我才不要这只狗呢!求我要我都不要!”她连珠炮一样的说完,使劲将小狗往太子怀中塞去。 太子见状大惊失色,避之不及。 刘玉瑶见他躲了,心情大好,索性一抛,将这小狗整个儿抛在他的身上。 后者赶紧用折扇去挡,小狗汪的一声,用爪子勾破了他外罩的烟纱长衣,滑落在地。 “叮当!”孟雪哭喊着扑过去,一把将那只白毛小狗抱在怀里。 太子看一眼破了的衣服,再看一眼那得意的女人,浑身散发出阴冷骇人的气息,面色一沉,风雨欲来。 刘玉瑶得意道:“想让我向你道歉是不?我还是那句话!你先向我道歉再说!” “你这该死的女人!本太子成亲当日没弄死你是我失策!” 第二十八章 你威胁我? “你这该死的女人!本太子成亲当日没弄死你是我失策!” 刘玉瑶呸了一声道:“小狗也还给你们了,不要打扰本太子妃喂鱼了,姑奶奶不想看到你们!” 孟雪抱着叮当从地上站起来道:“太子妃娘娘,叮当被你摔坏了,它现在都不怎么动弹了……” 太子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孟雪,又看了一眼那只可怜哼哼的小狗,不禁对刘玉瑶更加厌恶起来“刘家的女子不仅野蛮不逊,还这么心狠手辣!” “我就心狠手辣怎么了!你们再不走,别说摔狗!我还把它给煮了吃了信不信!狗肉可香可香了!” “殿下……”孟雪被吓的浑身发抖。 太子单手揽了这娇柔的爱妾,狠狠看向刘玉瑶道:“你若敢动这小狗一根汗毛,本太子就将你剥皮抽筋!” “好!这可是你说的!孟雪你给我听好了!你下次别让这只狗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就把它给煮了吃了!说到做到!看看咱们的太子殿下会不会把我剥皮抽筋!” “你威胁我?”太子紧了眉心,深邃的瞳孔之内波涛暗涌。 “我就威胁了!哼!走开!” 刘玉瑶一把将他和孟雪推开,怒气汹汹的大步离去。 孟雪还心有余悸看着刘玉瑶走远道:“殿下……太子妃不会真的……” 李彻冷冷看她一眼“你自求多福吧。” 扔下一句话也转身离开,孟雪抱紧小狗站在当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嘴角却悄无声息的弯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刘玉瑶就砰的一声将房门甩上。 弄影却冷漠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并无多言,但却还是让刘玉瑶非常不快。 “刚才你站在那也不帮我说句话!你明明都看到了,我并没有不想把狗还给她!是她自己跪在那儿演戏!” 听到刘玉瑶没好气的质问,弄影依旧漠然道:“我是你的丫鬟,说了太子也不会相信。” “你没说怎么知道他不会信!我看你根本不把我们当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哪天要真的把我剥皮抽筋了,你就痛快了?” 弄影看她一眼道:“太子不会这么做的,虽然他想让你死,但他却不能自己动手,否则刘家和皇上那里都不好交代。” “烦死了!这个太子妃做的真窝囊!” “那是你自己窝囊,身为东宫主母,连一个小小的良娣都能将你掣肘,害你气急败坏,我说再多也没用。” 刘玉瑶狠狠剜了弄影一样,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没话反驳,她发现自己活的小心翼翼还有错了…… 坐下没一会,气还没消,一盏茶还没放凉的空当,外头又传来死对头焦嬷嬷的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 呦,今天这焦嬷嬷的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一样的甜? 刘玉瑶正兀自纳闷,就只见焦嬷嬷带着一大群人进了她的屋子。 刘玉瑶腾的站了起来,放眼看去,众人手上捧着衣服妆奁,一片的珠光宝气,她咕嘟咽口唾沫道:“都,都是给我的?” 焦嬷嬷满脸堆笑,向她介绍身边另一位年纪相当的老妇道:“这是凤藻宫的林嬷嬷。” 林嬷嬷身着一件茄紫的对襟宽衣,对刘玉瑶行礼笑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太子妃娘娘送来明日春耕祭天大典要穿的衣裳。” 刘玉瑶想起来了,前两天的时候,宫廷织房好像派人来给她量过身形,说为她做几套春装并春耕祭天大典时穿的礼服,没想到速度这么快,才几天的功夫就赶制出来了。 而且这些衣服华丽的有些耀眼,此时的她好像看到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块块闪闪发亮的黄金,用手在那衣服上一一摸过,就差流口水了。 林嬷嬷温和笑道:“太子妃娘娘试穿一下吧,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让这位尚服局的女官大人拿回去修改修改。” 尚服局女官走了出来,冲她行了一礼,展开那件以百鸟羽线,揉和了金银所织就的锦衣,上绣福寿吉祥的纹络,抖动间又宛如百花绽放,令人眼花缭乱。 “好漂亮啊!”刘玉瑶惊叹起来,接过那件衣裳爱不释手。 已经有几位宫女上前,为她宽衣解了发饰,小衣,中衣,内襦,短衣,长裙,外衫,一一为她穿了上去。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穿上这么一件隆重华贵的衣裳往那一站,还真有一股属于太子妃的威仪令人俯首叩拜。 又有尚工局的女官为她佩戴上繁复的挂饰,珠链,她现在开始觉得自己被压的难受了。 “娘娘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刘玉瑶在房内走了一圈,只听到身上那些精致的配饰在哗啦啦的作响,不禁郁闷起来“就是太重了,我能不能只穿衣裳,不戴这些东西?” 焦嬷嬷撇嘴道:“娘娘,您现在可不比当初在府中做小姐了,这是皇家威仪,讲究面面俱到,这衣饰也是一礼,万万不能马虎,给太子殿下脸上难看!” 刘玉瑶没好气的看焦嬷嬷一眼,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串莹白的东珠拿下来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挺好的,挺好的。” 林嬷嬷见她不高兴,又温和宽慰她道:“好在只是祭天大典的时候穿上,回宫后就可以换下来了,一年也就穿这么一次而已,娘娘索性就先忍忍吧。” “好,那就忍忍,林嬷嬷,还是你说话中听,不像这里的有些人,哎呀,奴大欺主了啊。” 林嬷嬷看一眼焦嬷嬷,后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然而她也没打算训斥她什么,作为同样品级的奴才,她虽是皇后身边的,但却不想惹是生非在这宫中结下一个梁子。 将衣服脱下来放好,刘玉瑶又兴冲冲的盘点了一番其他衣服首饰,最后找了一口大箱子,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部锁在了里头,将那小小一把钥匙压在枕头底下,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是招贼可就不好了!” 弄影自始至终看着她的动作,表示非常汗颜,东宫都能招贼的话,那遍布天下都是贼了,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贼,别人就都是贼了?简直不可理喻! 大宸帝国还维持着前朝的习惯,每逢谷雨之后,立夏之前,都要举办一次春耕祭天大典。 从天不亮起,就有皇子百官等在清泰殿的玉阶前,待寅时与卯时相接的时候,当今天子就率领储君,并中宫皇后,有品级的妃嫔出现在清泰殿前。 先由太监总管高声颂旨,刘玉瑶天不亮就被拖起来梳洗打扮,这会儿还昏昏欲睡,只听到那老太监鸹噪,却没听懂几句。 大意就是,早就立春啦,耕牛遍地啦,我作为皇帝呢,要赶在夏日芒种之前上告祖先和苍天,保佑一年的风调雨顺!好啦,咱先出发先去太庙吧! 于是乎,皇帝皇后,太子和太子妃的轿撵被抬了起来,后面跟着威武的仪仗,和打着呵欠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往太庙去了。 刘玉瑶被这么一晃,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冷不丁觉得手背一疼,睁眼一看,却是弄影用一粒瓜子弹了她一下。 再去看她手上,还掂着一小把瓜子,看来是打算随时弹自己个措手不及了。 在心里将弄影恨了好几遍,刘玉瑶不得不按照她所嘱咐的,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板板正正的坐好。 然而,她刚坐好,眼角就瞥到旁边的太子也打起盹来了。 只见李彻今天也没能幸免,被罩上了一件花纹繁复金线蟒绣的宽衣,戴蟠龙吐珠的金冠,由发上垂下的丝绦璎珞荡涤在他的脸上,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将那多余的东西拂去,好仔仔细细的看看他的俊颜。 刘玉瑶嘿嘿一笑,托着下巴看起隔壁的人来,一大早这般赏心悦目,也不觉得多困了。 太子高鼻薄唇,面部轮廓细致分明,剑眉一紧,睫毛一掀,一双冷锐的深眸却又将他整体形象大打折扣。 刘玉瑶对上他的眼睛,尴尬一笑,转而在自己轿撵上坐好。 太子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太庙并不远,在皇宫的西南角长安殿就是了,到此时才见日出东方,晨光万丈,照在宽广的长安殿殿前广场上,气势如虹。 皇帝当先下了轿撵,一身明黄九龙十二章纹朝服,宽袍阔袖,十二毓冕,紫英华盖,由宫中仪仗带领走在前头,端的是无比气派。 皇后身着百鸟朝凤的朝服,锦绣霞帔,佩龙凤珠翠冠,由宫人搀扶,这每走一步都端庄雅致,但看在刘玉瑶眼中却是分外同情。 做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要穿着这么重的衣服首饰昂着脑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太子妃的行头已经够累的了,何况是皇后呢。 思及此处,只觉得一颗脑袋要被那凌云髻以及上面的首饰压的摇摇欲坠了。 弄影在她胳膊上小小的掐了一把,以眼神在无声质问她道:你想在文武百官面前出丑吗? 当然不想! 刘玉瑶干咳一声,学着她那皇后婆婆,也抬头挺胸,跟着前面皇帝的脚步往前走。 长安殿不大,供奉着李氏一族的祖先牌位,盘香袅袅,云烟雾罩。 牌位前面供奉着瓜果糕点,还有牛羊牲祭,刘玉瑶一看到那一碟碟精美的糕点,肚子立马就咕噜噜的唱起了空城计。 太子蹙眉,扭头向她看了过去,神情之中尽是冷漠的鄙夷。 第二十九章 春耕祭天 刘玉瑶不满的小声嘀咕道:“看什么看!一大早没吃饭,再顶着这几十斤的东西流一身汗,你不饿啊!” 太子冷嗤一声,并未做答,只是跟着当今天子的脚步走进太庙。 上告祖先的仪式肃穆而又庄重,当先皇上皇后跪下,太子太子妃随后,再往后是几位皇子,像其他妃嫔公主就只能跪在门口了。 而文武百官也只能在殿前广场上行礼,层次分明,主从有序。 钦天监监丞送上一张明黄的布帛,皇帝念完祈告的文辞,在前面的宝盆中烧了,又接了线香,拜祭上香,接下来才轮到皇后。 当刘玉瑶学着太子的样子,将线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中时,不禁多看了一眼供桌上的水果糕点,一左一右,捏了块福寿糕和一个大金橘塞进袖子中。 见站在一旁的弄影都没有发现,她不禁得意起来,也不看看她自小是做什么的,这妙手神偷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结束了,太好了,解放了,一会我回东宫去一定要把这些衣服全脱光!再吃一锅饭!”刘玉瑶一边小声对弄影嘀咕,一边脚步轻快的跟着众人从长安殿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弄影扶着她小声说道:“别人都不饿,就你饿了,你是多能吃。” 刘玉瑶这次没有生气,反而笑不漏齿,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藏在宽袖之下的手不禁握紧了那一块糕点和一个大橘子,一会在回去的轿撵上她可以先祭祭五脏庙! 然而弄影随即说的话又让她的脚步变的异常沉重起来,弄影说道:“还早着呢,这才告慰了太庙,一会还得去神农坛春耕,你就饿着吧!” “啊?!”她一声惊呼,惹来近处几人的侧目。 太子狠看她一眼道:“一惊一乍的,你能不能消停点?” 抬手捂着嘴巴,默默点头。 去就去吧,只是有点后悔刚才没多偷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知足吧。 “起驾——!” 刘玉瑶这次像滩烂泥一样,彻底倒在了玉辇上,任弄影弹了她好几个瓜子她还是毫无动弹。 此时的她正因不能吃东西而恼怒不已,眼看着橘子都让她给捏软了,周围浩浩荡荡,几十双眼睛盯着,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吃啊。 偷祖宗的东西吃,这在民间也是可大可小的罪过。 自从被一顶花轿抬进皇宫,刘玉瑶还是第一次出宫,宫外那些熟悉的,属于自由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又一次打起了精神。 可这所谓的出宫倒还不如在宫内自由了,坐在玉辇上的她不能跑不能跳,周围还围拱着无数的宫人侍卫。 本来京城最繁华的主干道上反而一个百姓也没有,大街小巷被官兵戒严,就算有围观百姓也离的远远的,皇帝经过还要行跪拜大礼。 “蜜源祥的糖果子!”刘玉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街边赫赫有名的京内招牌,扒着玉辇往那边看去。 太子一旁翘着二郎腿道:“口水都流了一路了,你敢不敢擦擦?” 刘玉瑶擦了把嘴,见根本没有口水,是这太子和自己开的玩笑,不禁恼怒起来“关你什么事。” “给本太子丢人,就关我事!” 刘玉瑶冷哼道“那是你没吃过蜜源祥的糖果子,你知道吗,这家糖果子在京城可叫一绝!最重要的是好吃不贵!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包!” “两个铜板?”太子嘴角噙起一抹讥笑,再一次强调道:“别说两个铜板,就是二十两银子都不好意思拿到本太子跟前,你刘家居然这般勤俭,养尊处优的刘家大小姐居然还见过铜板?” “两个铜板就能吃饱饭!我为什么没见过?!” 刘玉瑶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背上又是一痛,她险些惊叫出声,不满的冲弄影瞪了一眼,弄影也横眉冷眼的看向她,却率先捕捉到了当今太子困惑的目光,又将眼睛转了回去安心走路。 太子李彻饶有兴趣的看着冲弄影吹鼻子瞪眼的刘玉瑶,“怎么了?又看到什么好吃的了?这次是不是一个铜板就能吃饱了?” 刘玉瑶摸摸手背低下头去,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多错多,神农坛还没到,手背别被弄影给打肿了。 一路声势浩大的到了京城西北角的神农坛,礼部在此早已准备好了仪仗,五彩绸缎,明黄锦旗。 庄严的乐曲奏响,钦天监众人吟诵起前朝流传至今的《三十六禾词》。 “秬秠三种黎白黄,稷粟坚好硕且香,糜芑大穗盈尺长,五菽五豆充垅场!” 此番终于轮到官员出马了,当朝丞相刘升与京畿府尹一左一右跟在天子身后登上神农坛,皇后站在阶前,太子和太子妃则率领百官环绕在坛下。 刘玉瑶摸了摸袖子里的吃食,咕嘟咽口唾沫“有一个四字成语叫什么来着?是不是望梅止渴。” “怎么?你渴了?”太子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呱唧呱唧嘴巴,后者不满道:“我还饿了呢。” 太子别有深意的低头,看了一眼她交握在一起的手道“给本太子瞧瞧。” 刘玉瑶小手往身后一藏,“干嘛?” “拿来!”二话不说的,男人一把将她的手扯了过去,左手手背上,斑斑红痕,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太子不悦蹙眉。 刘玉瑶将手缩了回去,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弄影,咬牙切齿道:“被野蚊子给咬了!” “呵,你当本太子没见过蚊子?蚊子咬的能红这么大一个包?” “怎么不能!我说的是野蚊子!荒山野岭的野蚊子!专门吸动物的血,牛羊猪狗的皮都能咬透,那咬人一口,还了得!” 太子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你这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不愧才女之称,你当本太子还真是那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之辈?现在这个季节有蚊子?你抓一只过来,本太子就把蜜源祥买下来送你!” 刘玉瑶眼睛一亮,咕嘟咽口唾沫,笑的不怀好意“当真?” “当真!” “好!我今晚回去就抓给你看!” “要是抓不到,你就等死吧!” 后者冲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让她死?没这么容易,经过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如意,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凭什么说死就死! 两人坛下还在斗气,坛上皇帝已经告天完毕,由丞相刘升扶着犁头开始耕种那一亩三分地。 裹着明黄缎带的长鞭在空中挥响,落在牛身上,一国之君驾驭着牛梨耕种起来。 已经过了晌午,小小一块地很快播种完毕,春耕祭天的仪式也接近尾声,刘玉瑶只觉得自己被饿的两眼昏花,身软无骨。 又听内监总管道:“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登坛告天——!” 皇后在前头领着,李彻与刘玉瑶后头跟着。 短短九级台阶,却如翻山越岭一般,走的刘玉瑶几次弯下身子气喘吁吁,再看前面皇后脚步稳健,背脊笔直。 她由衷的感慨,这皇后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同样,太子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比如她这个冒牌货,那是怎么都不行的。 终于登上神农坛,在礼官的喝唱之下,皇后带着太子与太子妃完成最后一道祭天仪式。 仪式结束之后,刘玉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就听到脑袋上顶着的步摇玉簪哗啦啦的作响。 皇后慢慢走下神农坛,与皇帝并肩站在一处说话,眉眼慈和,当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刘玉瑶不禁感慨起来“我决定了,以后皇后娘娘,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向她学习!” 太子意味深长的扭头看她一眼,只见春日里的艳阳从云层洒了下来,落在这一对好似上天宠儿一般的男女身上,恍如金童玉女。 常听人说这刘玉瑶生的如何聘婷秀雅,现在看来却是不符,反倒多了几分俏丽,峨眉淡扫,香肌玉肤,皓齿红唇微微开启,带着几分兴奋的姿态。 然而如斯美人看在李彻的眼中却觉得非常碍眼,“做皇后?你做梦,就算有一天本太子君临天下,这皇后之位也不是你能做的。” 刘玉瑶刚反应过来,那男人就健步开始走下神农坛。 她顿时急了,快走两步道:“谁要做皇后了!我说我要向皇后学习!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大宸帝国皇太子妃就这么毫无尊严可言的摔倒在了神农坛上,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这衣服虽美,却也累赘。 神农坛上的众人见状无不惊慌失措,奈何她们都是男人,哪有一个敢上前搀扶的。 好在神农坛下的帝后二人正被百官簇拥,并未发现她的糗态,她第一反应就是将从袖子里滚出来的金桔藏好,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但身上那几十斤的东西却死死压制着她。 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衣袍下摆,她凶神恶煞道:“快把我拉起来!” 李彻险些笑出声来,扯起自己的袍子道:“这次可不是本太子要让你出丑!你自求多福吧!松手!” “不松!”刘玉瑶见他态度强硬,随即笑道:“拉我一把又不会掉块肉!” 第三十章 捅娄子 “拉我一把又不会掉块肉!” 刘玉瑶说着就扯着他的袍子借力往上爬,太子大怒,用力往外一抽,刘玉瑶却突然松手,太子整个人往前栽去,而他后面,却是向下的台阶。 “小心!”刘玉瑶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双腿。 可怜的李彻这下连站稳的机会都失去了,惊呼一声,竟被刘玉瑶抱着,两人呼啦啦的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台阶只有八层,但两人身上穿的礼服绝对不止八层,所以这一摔也没摔出个好歹,但却摔散了一身的锦衣,摔掉了一头的珠翠。 “哎呦喂,姑奶奶的老腰……”刘玉瑶趴在男人身上直哼哼。 此时的李彻哪还顾得上温香软玉在怀,他真恨不得在地底下挖个洞逃走,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娶了这么个扫把星! 不用看也知道,这么一摔不仅惊动了文武百官,连带皇上皇后都已经被震惊到了。 “快,快!还愣着干嘛!赶紧扶太子和太子妃起来!”这个焦急的声音是皇后的,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永远是个宽和的慈母。 众人这才哗啦啦一窝蜂的围了上去,搀太子的搀太子,扶太子妃的扶太子妃,真恨不得挡住所有视线,将这桩丑事压下去。 刘玉瑶被弄影扶了起来,自然收获了弄影无数的冷眼。 然而此时最生气的还是太子李彻,他被众多太监簇拥在内,整理衣袍,摆正冠冕,趁这个罅隙他往不远处一看,只见他的那位帝王父亲正一脸怒容的回看向自己。 出丑这种事情,父皇喜闻乐见,但在春耕祭天的大典上出丑,就是给他一国之君的脸上抹黑。 虽然祭天大典已经结束了,但太子和太子妃出事难免会落人口舌,说些不吉利的话,将来有什么自然灾害也会借题发挥,严重了说,还会牵扯上君王无德,老天爷不买他的账,等等。 皇帝生气这还是次要的,对于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安子来说,他知道,这位太子爷要不是碍于皇上在场早就大发雷霆了。 他那般极修边幅的人,衣冠礼节向来是完美无缺,今日却当着百官的面颜面尽失,他不怄气才怪。 “主子……奴才,奴才就只能给您打点这些了……” 小安子一边死命的擦着袍角上的一片灰尘,一边小心翼翼的去观察他的脸色。 李彻脸色阴沉,没有发火不代表没有生气,一把将小安子推开,他转身离去。 文武百官见到这个情形也没一个敢多说什么的,只得低头弓腰的跟在后头。 出这么大的丑也不是刘玉瑶的本意,她苦着脸被弄影搀扶着往前走,真是欲哭无泪。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身着蓝襟官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的旁边,幽幽开口道:“玉瑶……” “啊!?”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相貌,又急忙用手拍拍胸口道:“刘三思?你要干嘛?” 见左右无人,她又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打算要送我走了?我现在可以躺在地上装死,保证不露出马脚!” 刘三思干咳一声,脸上染上薄怒“要叫我父亲!” 刘玉瑶耷拉下眉毛,有些觉得他不可理喻:“你又不是我真的父亲。” “人多耳杂,叫本官一声父亲你也不吃亏!” 刘玉瑶翻了个白眼,最终妥协道:“好吧,好吧,父亲。” “嗯……”刘三思沉闷的应了一声“方才,在神农坛上,是怎么回事?” “就是摔倒了,哪有怎么回事?” “只是摔倒这么简单?”刘三思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弄影,“我怎么听说你自进宫之后就一直在惹麻烦?” 刘玉瑶也看了弄影一眼,知道是她向刘三思告密,但她的脸上请冷冷的,看不出一点表情,在外人面前,就如一个正常的奴婢一般,恭顺又沉默。 “好像不是我在惹麻烦,是你们一直不让我走好吧,如果你们再不让我走,指不定我下次捅的篓子更大。” 刘三思看上去风轻云淡笑容满面,微微笑着,好像在与女儿闲话家常一样,但吐出的字,听在刘玉瑶的耳中却是:“你给我记住了!还轮不到你与我谈条件,你要是能从弄影手下逃出去,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不过你前脚出了皇宫,我后脚就把你山寨里的贼人同伙凌迟处死!” 刘玉瑶突然止步,恨恨看向他道:“亏你还是当官的!居然这么,这么卑鄙?!” “我卑鄙吗?正因为我是当官的,所以更要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既然是山贼就应该用山贼的方式来对待!” 刘玉瑶张口结舌,仔细一想,他说的还真对,哪还有什么话去反驳他。 刘三思继续笑道:“你在宫中一切听弄影的,待大局落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我太谢谢您了!父亲!”她扔下这一句话就快步走上前去,登上玉辇,一声起驾,终于开始打道回宫了。 一路上与太子并行,这一下两人都在气头上,愣是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一回到宫中,太子就被皇帝带去了清泰殿,刘玉瑶照例被皇后给叫了去。 李彻在清泰殿的御书房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站的久了,背上也生出汗来,好在他穿的衣服多,不至于湿透。 又站了一会,一位年长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只见他面白无须,五六十岁的年纪,因为身宽体胖,走的快了还有点小喘。 他一进书房看到太子就惊叫起来道:“太子爷,您在这里站了有一会了?怎么也不寻思坐坐,都累了一天了。” 李彻看了一眼这位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随口答道:“不敢越矩。” 万福安是个惯会看脸色的奴才,此时见太子似乎心有他想,神识飘忽不定,又上前一步道:“是奴才的不是,早先就该派人来禀报殿下一声,这皇上要去更衣,少不得还得用点午膳。虽说皇上让殿下在这里等着吧,可也没说不准殿下坐啊。” 李彻继续随口道:“万公公有心了。” 万福安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些捉摸不透这太子的心思,索性也不捉摸了,“陛下说话的功夫就到,殿下准备一下吧。” “好。” 李彻刚应了下来,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却是当今天子来了。 皇帝步入书房,李彻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还没吃饭吧?” 桌案后的一国之君随手翻看着厚厚一摞奏折,没抬头看他,也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太子殿下一回宫就受命等在这里了,是没吃。”答话的是万福安,似乎在用此时的殷勤弥补刚才没有让太子坐着等的遗憾。 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朕和太子说话呢,你也不嫌话多咬了舌头!” 万福安点头哈腰的笑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子答道:“父皇不要责怪万公公了,他对儿臣也是一片关怀。” “哼,一片关怀,你自幼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一片关怀!” 帝王此话一出,书房内的另外两个人就已经默默对视了一眼。 一个想要洁身自保,赶紧移开目光,垂首恭立,一个却带着轻蔑的笑意,重又将目光放在自己所跪的地面上。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当今天子又是一阵猛咳,喘口气道:“方才在神农坛上,怎么回事?” 就知道他要问这话,早已准备好托词的太子吊儿郎当的答道:“也没怎么回事,左不过她刘玉瑶说了令儿臣不快的话,儿臣想捉弄捉弄她才将她绊倒,没想到她拖着儿臣一起滚了下来。” 皇帝横眉一竖,龙颜震怒,然而对他而言,太子得罪刘家这一门阀世家,有利无弊,所以这样的怒火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以至于他训诫太子也只是色厉内荏。 “你身为太子也未免太荒唐!当神农坛是什么地方?!尽是胡闹!” 太子道:“儿臣知错。” 本来欲要好好发泄一番的帝王难得见到他居然也有这么诚恳认错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再用什么话来说他,只道:“你无事生非在先,亵渎神坛在后!朕不好好罚罚你,你都不长记性!” “请父皇责罚。” 太子的认错态度依旧恭顺的有点不像他,一国之君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起来“朕就罚你去祖宗跟前好好认个错!明天早上再出来,三天之内再抄五十遍弟子规给朕过目!下去吧!” “是,谢父皇,儿臣告退。” 李彻说完就走了出去,峻拔的脸上神情依旧飘忽,却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万福安小心的将他送出书房,终于不能掩饰自己的担忧道:“殿下,您何劳苦?向陛下服个软不就……” “我没向他服软?”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之中满是讥笑道“你方才不在里头?” “这……”万福安说不出话了,刚才太子一改常态,皇上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桀骜不驯惹皇上大怒,怎么太子乖顺起来,皇上反而更加生气了? 看来人们常说,圣意难测,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不是没法忖度他的意思。 第三十一章 皇后父子 “他既是要罚我,怎么着也罚了,和我服不服软有什么关系?”太子一声冷哼,已经走下清泰殿的长阶。 万福安看着这个略显单薄清减的身子,孑然行走在宽广的殿前广场上,茫茫然,只有他一人。 孤傲,冷漠,一身的戒备。 这位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皇子是天下的宠儿,然而这所有的荣耀和宠爱在他的生母沈皇后死后就烟消云散了,父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兄友弟恭背后的尔虞我诈,成了他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戏码。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可眼下,万福安还真有点心疼这个太子来。 叹口气,他转身向书房走去,刚走没两步,就被一人叫住道:“万公公。” 万福安扭头一看,却是已经更换了轻便常服的五皇子李衡,只见他身着绣有绿竹银纹的长袍,眉眼温顺,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温和谦恭。 “奴才见过五殿下。” 五皇子李衡赶紧伸手去阻止他的跪拜道:“公公多礼了,方才出去的可是太子殿下?” 万福安笑着答道:“是太子殿下。” “父皇叫殿下前来,可是为了今日在神农坛发生的事情?” 万福安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只见他面上风轻云淡的,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像在谈论今天阳光非常明媚一样。 但他眼底掩饰不住的刨根究底却无法逃过万福安的眼睛,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到底是沈皇后的儿子,秉性之中像极了他的母亲,他所擅长的沉稳和隐忍,就是五皇子所学不来的。 “可不是,当时真把老奴吓坏了,好在上天庇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没什么大碍。” “哦……”五皇子李衡不无担心到:“当时事发突然,我也被吓坏了,不过这事也不怪太子,希望父皇不要责怪他才好。” 这就是在变相逼万福安说出皇帝对太子做出怎样的处罚了,万福安知晓,纵然自己不说,这些事情也会很快在宫中传遍。 索性也就说了,就当卖五皇子一个人情。 他压低声音道:“皇上让太子殿下去太庙罚跪去了,可怜殿下从早上到现在也还什么都没吃呢。” “啊?父皇真这么做了?那也太委屈太子了,他向来养尊处优,只怕饿坏了身子。” “那也没办法,皇上金口玉言,老奴可不敢多嘴,还有……皇上还让殿下罚跪到明天早上,唉。” 李衡听闻,止不住的想哈哈大笑,但在万福安面前他还不敢表现的太露骨,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的神色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那我一会去看看太子殿下吧,省的他寂寞。” 万福安点头道:“一会老奴再去和太子妃说一声,这夜里风凉,让太子妃娘娘为殿下准备件大氅送过去。” “还是公公想的周到。”李衡话音一落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万福安又对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神,苦笑着摇摇头折身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还有一位比众位皇子更加棘手的人物,那就是大宸帝国的一国之君,他一手创造了这个一代盛世,也创造出了这些工于心计的皇子。 皇帝正支着脑袋看奏折,一手揉着太阳穴,眉心紧蹙,很是疲惫的样子。 万福安近走两步小声道:“陛下可是觉得身子不大舒服?这都累了一天了,您就歇歇吧,奴才找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看太医有什么用?这是老毛病了,他们除了开些温补的药之外还会做什么?!再者说来,是药三分毒,保不齐就把朕给毒死了!” 说完就将手上的奏折随手一扔,端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的浮沫。 “是……”万福安退到一旁,也不敢多说其他。 一国之君喝了口茶,抬眼看他道:“太子去太庙了?” “去了。” “他有没有什么怨言啊?” “殿下恭顺,没什么怨言,只,只还嘱咐老奴伺候好陛下。” 帝王抬眸,阴恻恻的目光望向万福安,后者身子弯的更低,唯恐那位帝王从自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那你怎么这会儿才进来?是不是遇到老五了?” 万福安小心谨慎道:“不敢欺瞒陛下,是遇到五殿下了,五殿下想来是要给陛下请安的,但听说陛下罚了太子爷,还在气头上,就匆匆的走了。” “哼!你也不必替他开脱!朕的儿子都是什么样的,朕自己心里清楚!”帝王言辞之中略带震怒,手上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溅出许多水来,一边宫女又手忙脚乱的上去擦拭。 当今天子明晰帝站起身道:“他们一个个的就会对朕察言观色,还变着法子的监视朕,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这还没死呢,就一个个按捺不住,想要取而代之了?” 万福安噗通跪下道:“皇上说的什么话,皇上万岁,可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诸位皇子也还年少,日后还要仰仗陛下呢。” “罢了,你就会替他们开脱,看来你也是老了,心善了,你都老了,朕还不老吗?” “陛下乃真龙天子,哪是和我们这些腌臜人一样的……” 明晰帝瞪他一眼,似乎懒的与他再说什么废话,只是负手站在御书房的窗边,看向大好春光下的殿宇楼阁。 从御书房看出去,可以看到凤藻宫的月湖,偌大一片月湖堤岸上种植着一片青青杨柳,此时春光大好,柳芽新抽,带着属于春天的勃勃生机舞动在春风之下。 依湖而建的是一座精致的水榭,水榭上书‘流水自香’四个大字。 春风拂面,亦撩动着当朝皇后面前的一张轻纱如波涌动。 “老臣刘升,参见皇后娘娘。” “快,将相爷扶起来。”帘后的皇后赶紧说道。 林嬷嬷快步上前,将还没跪下去的当朝丞相扶起来,笑呵呵道:“老爷,这里没有别人,您就不要拘束了。” 刘升看林嬷嬷一眼,呵呵笑了一笑。 连当年在他府中做婢女的丫头都老了,他哪还有不老的道理,也不再坚持,索性就由林嬷嬷搀扶着,坐在了一张雕花桌椅上。 皇后拂帘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一身的锦绣朝服,身着一件青底白花的春衫,绿褶石榴裙,简单的发髻上并无过多装饰,曲眉丰颊,面上带笑。 “父亲可在前头用过膳了?” 刘升颌首道:“陛下赐了御膳,吃过了,本要回府的,听你差人找为父,又赶紧过来了。” 刘皇后笑着点头道:“那就好,父亲年事已高,不比以往,如今还身居相位日夜操劳,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刘升也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了,个头不高,脸上皱纹密布,因为瘦的缘故,颧骨显得异常的高,只是那双精明的瞳子,在垂下的眼皮里面还隐藏着难以忖度的光芒。 “身子骨不复从前倒是真的,多注意也不行,人老了,早晚也是告老还乡的命。” “父亲可不要说这丧气话,儿女日后还要仰仗你呢,受刘家庇荫的官员又当如何?” 刘升摇摇头呵呵一笑道:“为父养过三儿一女,两个儿子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你这三哥如今在朝中也是位居中书令一职,也给为父争光,更不用说你也是争气的,如今都做到皇后了,我刘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若无父亲,哪有女儿今日,”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抬起皓腕为他斟茶道:“后宫争斗从来都与前朝挂钩,若无父亲在朝中高居百官之首,女儿在后宫又岂会如日中天。” 刘升面带慈爱之意,接了茶盏慢慢饮啜。 又听皇后继续说道:“同样,女儿位居中宫,与陛下平起平坐,也可助长我刘家声威。” “如今声威,地位,官品都有了,为父还要代表刘家好好谢谢你,是不是?” 刘皇后心底一惊,小心翼翼查看着刘升的脸色,却见他似乎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并无其他意思的时候,终于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两人毕竟是亲生父女,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父亲可不要说什么谢字,女儿哪当的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将来衡儿有一天能君临天下,今次我刘氏的风光又算的了什么呢?” 刘升笑容未褪,眼皮也没抬一下,只问她道“怎么,皇上要下旨废太子了?怎么我不知道?” “呵,太子的外戚倒是硬的很,有沈将军一家在,皇上岂会轻而易举有废太子的动作。” 刘升这才看向这个已过中年的女儿道:“那你这话怎么说的啊,只要太子还在,怎么皇位就轮到衡儿了?” “父亲!”刘皇后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攥着衣角,目光定定看向他,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道:“若太子登基,我刘家岂会有喘息的机会?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就嚣张跋扈从未将我这个中宫母后看在眼里!他在朝上又是如何对待父亲和三哥的?也是处处掣肘!” 刘升转着手上的茶盏,面色一沉。 太子在朝中树敌无数不假,不过剖开太子本身的嚣张跋扈不看,他本身的聪慧也是不可多得的帝材,也正因如此,皇上才对这个儿子千般不喜。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喜欢一个比自己更适合做皇位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第三十二章 长安殿的纪念品 所以说,太子的不驯很大程度上化解了皇上对他的不喜,让他的缺点掩盖了优点,尚能保全他此时在宫中孤掌难鸣的境地。 “父亲,我们已经牺牲了一个玉瑶,本以为将她嫁入东宫,以她的聪慧能得到太子的喜爱,或者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这个玉瑶反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来如果太子登基,玉瑶不仅会被打入冷宫,就连女儿我,也恐怕要被他赶尽杀绝!” 刘升还是不说话,每当他要做一个决定之前,就要考虑很多事情。 他向来是眼看天下,不会像这个女儿一样,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的儿子李衡,只要五皇子爬上皇位,她这些年的处心谋略才不算浪费。 可他不同,他刘升不仅要为整个家族找一个值得仰仗的筹码,这个筹码还要有着帝王才谋,兼济苍生,不然,只为一己私利,毁了这大好江山是万万不行的。 “我知道父亲和三哥一直以来都在犹豫,其实女儿非常纳闷,衡儿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李彻?怎么父亲在李彻和衡儿之间还要犹豫这么久?衡儿可是要叫您一声外公的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你别急,”刘升幽幽开口道:“皇上向来多疑善猜忌,为父现在要想保全刘家,就不能与皇子结党,否则,以皇上的心性,随便找个由头也能将我们刘家连根拔起。” 皇后跪在地上,苦笑一声道“说到底父亲还是不想帮衡儿。” “且行且看,毕竟皇上现在春秋不高,你着什么急,小心你一急,被他看出什么,废了你的皇后也说不定!” “女儿要是被废了中宫之位父亲就满意了?就高兴了?” “你!”刘升真真有些气急,伸手指着这个女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嬷嬷,送父亲出宫吧。”皇后闭上眼睛,默默流下一行清泪道:“万望父亲保重身体,还望衡儿将来能有仰仗他外公的一天。” 刘升叹了口气,双手拉着刘皇后的手,让她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你别急,正如你说,衡儿叫我一声外公,我总不可能不管你们母子二人。” “父亲……”刘皇后说着,已经泪染衣襟。 林嬷嬷刚要送刘升离开,就见到一身着皇子衣袍的青年快步向这边走来,近了一看,却是五皇子李衡。 只见他分花拂柳,年轻峻拔,见了刘升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衡儿给外公请安,外公可用过膳了?” 刘升也笑呵呵的抱拳回礼道:“用过了,承蒙五殿下惦记。” 李衡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转而看向皇后道“母后怎么流泪了?可是又担心外公了?” 皇后用帕子抹了一把眼角道:“每见你外公一次,就见他又老了几分,如今头发花白,身体也不如从前,母后怎能不伤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五殿下都这么大了,我再不老,岂不是成妖怪了?”刘升自我打趣的笑了一笑,抱拳道:“微臣告辞。” “我去送外公一程!”五皇子说完,就要上前。 刘升却赶紧阻止他道:“我来看你母后,这是父女之情,你亲自送我出宫,落在言官口中,那就是结党营私,于你母子二人不利。” “还是外公想的周到,”五皇子又盈盈一拜,目送刘升在林嬷嬷的领路下,半佝偻着瘦弱的身体,慢慢行远。 湖边水榭之内,轻纱软萝之间,皇后一把擦干眼角的泪痕,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冠冕堂皇,还怕落人口舌,刘家势力错综复杂,那些个督察院使哪个不是他的门生,哪个敢弹劾他,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与你我母子划清界限吧。” 李衡负手而立,皎皎如玉树一般,笑容不减看向皇后道:“母后多虑了,外公是国之肱骨,向来谨言慎行,他只是现在不知该如何做选择而已,若有朝一日父皇不济,他发现孩儿才智谋略胜过太子,以血浓于水来看,他必然是帮我们的。” “就算有那一天,本宫也不稀罕他了!”皇后气的咬牙切齿“若有朝一日你荣登九五!就让他们为今日付出代价!” 李衡温和一笑,搀了皇后道:“母后可用过午膳了?累了一天了,就不要置气了。” 皇后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母后本邀了后宫妃嫔一同用膳的,这一下给耽搁了。” 李衡道:“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不慌,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便再让她们多等等,还能饿死不成?母后这都没饿死不是?” 这么说着,母子二人才开始慢慢向鸣凤殿走去。 午膳摆在了鸣凤殿的配殿,早有后宫几位算的上位份的妃嫔等在那里,然而其中就包括刘玉瑶。 此时的她已经被饿的快要翻白眼了,两只手心里攥着的糕点和橘子都已经变形了,却还是没能送到嘴里,她相信,就算让她送,也没力气抬胳膊了。 才进来的时候她就被几位花枝招展的妃嫔团团围绕,皇后宫中的大宫女向她一一介绍哪位哪位怎么称呼,姓什么叫什么,什么位份什么名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母妃母妃,全是母妃。 她们拉了她的手问东问西,关心也好,讥讽也好,她都没有精力去应付了,满脑子都在回响着一个声音。 吃饭,吃饭,她要吃饭,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众人见她冷漠似乎不是好相处的,也就作罢,全都坐在一旁闲聊喝茶了,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刘玉瑶仰在椅子上望着雕梁画栋的穹顶道:“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饿吗?” 弄影幽幽说道:“她们怎么能和你一样,她们也没跟去神农坛,在宫中随时可以吃东西。” 听到弄影话中浓浓的不满,刘玉瑶乐了,可见这个冷面弄影也饿了。 又干坐了一会,听外面人通传道:“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殿下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迎出门口去。 “终于可以开饭了!赶紧的!”刘玉瑶一瞬间好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冲冲的站了起来向外跑去。 前面走着的妃嫔自动分开一条路,知道尊卑有别,她们虽是长辈,但位份上太子妃是尊一品,她们还得跟在她的身后。 “姑母你回来了?!”刘玉瑶脸上带着流光溢彩快步迎了出去,见周围宫女屈膝行礼,她也噗通跪下,抬了双手往地上一扑道:“拜见皇后娘娘!” 但听咕噜一声,她袖中滚出一个硕大的橘子。 皇后面带慈蔼笑容道:“瑶儿怎么给本宫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吧。” “啊!我的橘子!”刘玉瑶眼见着自己揉软了的橘子跑了出来,赶紧去捉。 那橘子碰到一双白底福海纹的皂靴停了下来,靴子的主人弯下腰来,将那橘子捡了,笑容和蔼可亲的递给了她。 她赶紧捧起双手去拿,又听吧嗒一声,另一只袖子里的福寿糕也掉了出来,只见上面福寿二字已经被她焐的都有点化了,糕点也全部变形。 “给皇后娘娘请安――”身后妃嫔屈膝行礼,起身后都一脸茫然的看着止步不前的皇后,和已经跪在皇后面前的太子妃。 在李衡弯腰打算去捡那块糕点的时候,刘玉瑶已经快他一步,将糕点从地上捡了起来。 皇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怎么,你这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你不会去祭天的时候就带着了吧?” 这一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李衡温和笑道:“母后不要责怪太子妃了,今次祭天,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太子妃娘娘饿了也很正常。” 刘玉瑶冲他感激一笑,明丽可人,李衡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也有点移不开了。 皇后道:“罢了,起来吧,来人,传膳。” 她刚从地上站了起来,就听身后一眼尖的妃嫔尖锐叫道:“太子妃手上拿着的,不会是福寿糕吧?”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刘玉瑶的手,只见她握的又紧了几分,力求挡住糕点上的图案和字迹。 另外又有妃嫔打趣道:“姐姐不要欺负我们没见识,听说那司膳房做的福寿糕只供长安殿祖先跟前的,怎么会在太子妃的手上呢?” “看来你果真是没见识,这福寿糕也只是听听,见都没见过吧?”那妃嫔很是嚣张的翻了个白眼,有点眼高于顶的架势。 被奚落的女子恨的说不出话来,好一番咬牙切齿。 刘玉瑶一脸茫然的站在当场,皇后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这些后宫之间的拜高踩低她见多了,平静道:“传膳用膳吧,早已过晌了。” 方才说话的妃嫔又道:“皇后娘娘真偏心啊,给自家侄女吃福寿糕,就只让我们吃御膳?” 皇后刚走了一步又止住,面无表情的站在这女子面前,定定看向她道:“贤妃,大白天的不要睁眼说瞎话,祖宗吃的东西,本宫岂敢擅动?” “哈哈哈!”贤妃尖锐的笑声在偏殿内回响起来:“连娘娘都说没有擅动了,难道是太子妃偷的不成?这也难怪,第一次进长安殿,指不定要顺点什么当纪念品。” 第三十三章 大逆不道 皇后脸色铁青,却还是维持着自己端庄雍容的形象,头也不回的呵斥刘玉瑶道“玉瑶,你将手上的糕点给贤妃瞧瞧,让她看看,她这个做长辈的,就是这么冤枉好人的。” 贤妃也就只比刘玉瑶大上七八岁,听皇后言辞间的嘲讽,顿时就愤怒的瞪大了眼睛。 刘玉瑶磨蹭半天,求救一般看向弄影,可每每在这关键时刻,弄影总是低眉顺目的,也不指望她能给自己出个主意。 “还是,不要看了吧,我都饿坏了,姑母,赶紧吃饭吧!”她大着胆子提议。 刘皇后扭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慌乱,心下一跳,已经猜了出来,她刘玉瑶手上攥着的还真是福寿糕。 “拿出来!” 一声呵斥,把刘玉瑶吓的一个哆嗦,犹豫了一下,张开了手心,只见里面攥着的福寿糕已经变形了,但还能依稀辨出福寿二字。 众人看在眼中,全部噤声,有些等着看好戏唯恐天下不乱的,已经吃吃笑了起来。 “你还真有这长安殿的福寿糕?!” 刘玉瑶小声咕哝了一句:“我真的很饿才……” 她的胳膊被身边男子偷偷撞了一下,却是五皇子李衡,她有些不解的对上男子的眼睛,后者传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笑对皇后说道:“也许是祖宗赏的也说不定。” 皇后知道他在为刘玉瑶开脱,也知道这事纠结下去于她姑侄二人也大为不利,索性就话锋一转道:“本宫不管你这糕点是哪里来的,万万吃不得!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听到了吗?” “哦,我知道了……” 她细声细气的应了下来,将手上的糕点和橘子交给了凤藻宫的宫女。 贤妃却还是不依不饶道:“皇后娘娘这就想要息事宁人了?还不管这糕点哪里来的……人人称赞娘娘治理后宫公正不阿看来也不实,到底还是护短的。” 刘皇后冷眼抬眸看向她道“你还想做什么?” 贤妃抬手将鬓发掖到耳后“长安殿里居然能丢了糕点和水果,看来这宫中哪里都不安全了,娘娘就不打算彻查此事?” “此事本宫会去追查,不过这事应该和你无关,你问这么多,难道就没有越俎代庖之嫌?” 贤妃冷哼一声“如果娘娘追查不出,臣妾倒是不介意越俎代庖助娘娘一臂之力,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太子妃偷的!” 刘玉瑶见她滴溜溜的眼睛转向自己,不怀好意,不禁怒上心头。 她不就偷了块糕点,偷了个橘子吗,都还没敢吃就被抓了个现形,真是流年不利。 而且皇后姑母为了护住她竟然被这个女人堵的哑口无言,心中不禁更加生气起来。 她往前站了一步,扬起小脸道:“不用查了!是我偷的!不,这不是偷!我当着大家的面在长安殿拿的,和姑母无关,你不要咄咄逼人了!” 此话一出,殿中又是一片安静,皇后小声呵斥道“玉瑶!” 贤妃呵呵笑了一声,双手交握在一起,不怀好意道:“还真是太子妃偷的啊,哎呦,看我这记性,偷拿供桌的食物是个什么罪呀?是要活活打死,还是凌迟处死啊?” 刘玉瑶的身子猛的一颤,瞳孔瞬间睁大,焦急的看了一眼近处的李衡,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看李衡,只是觉得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五皇子,心中就有了份依靠一样。 李衡也回以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转而对贤妃道:“母妃的记性挺好的,不过那规矩都是针对奴才们的。” “五皇子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亏您还在太傅手下读过书,要是太子啊,保证懂这个道理,早就让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荒唐!”皇后终于震怒了“这后宫还是本宫说了算!连太子都不敢左右本宫的决定,莫说是你!” “臣妾哪敢啊,这不是在提醒娘娘一句吗,姐妹们都在这里站着,您可不要护短啊,凉了姐妹们的心。” 说完,她妖艳的眼角扫过后宫妃嫔,后者见她看过来了,纷纷低垂了眉眼,恨不得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只听李衡又说道:“母后错了,这后宫的琐事倒有一人可以左右。” “皇上国事辛劳无暇顾及!” 李衡笑道:“孩儿什么时候说是父皇了?” 皇后不解的看向这个儿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李衡说道:“虽然眼下这宫中还是母后说了算的,但在母后之后,这后宫只怕就是太子妃说了算了。” 李衡话音一落,众人都变了脸色,各怀鬼胎,不知该不该插嘴说句什么。 其中脸色变化更大的人则是贤妃,李衡就抓住了她言辞之中所透露出来的,她是太子一派的口风,用她所坚信的,太子有一天终会成为皇帝来威胁她。 要是李彻当了皇帝,眼前这位可就是皇后了,到时候她的命运岂不是就任她左右了? 是殉葬,还是出家,亦或者打入冷宫她都没的选,成为一个太妃,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还真有点难度。 皇后虽然对李衡的话有些不悦,但只要此番能化解危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她也配合道:“还真是,本宫怎么把瑶儿给忘了,其实啊,这中宫之人,每年都要受皇上所赐的福寿糕,想必你们都不知道吧,所以瑶儿这糕怎么能说是偷的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牵起刘玉瑶的手道:“好孩子,随姑母过来用膳。” 没曾想,她竟然将自己的手从刘皇后的手掌之中抽了回去。 刘皇后不禁讶异道:“好孩子,现在没人敢对你如何了,你怎么……” 刘玉瑶摇摇头道:“我好累了,想回东宫休息了。” 皇后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可是哪里不舒服,本宫叫太医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见她坚持,也碍于贤妃还在咬牙切齿,皇后也只好答应了,现在贤妃还没反应过来,等一会她就该明白,如果今日处决了刘玉瑶,哪还有未来的刘皇后。 所以指不定还要有一番唇枪舌剑,皇后也干脆道:“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弄影,带太子妃回东宫去吧。” “是!” 刘玉瑶一回去就将自己甩在了寝殿内的大床上,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重的厉害,这已经不再单纯是头上的发饰和身上衣物的重量了,而是从她骨头缝里所流出来的重量。 弄影一天下来也被折腾的不轻,提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三四杯水喝了,才听到刘玉瑶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倒是给我倒一杯啊……真,真没良心。” 弄影瞥了一眼床上,干脆的给她倒了一杯,送到了她的手上,又叫人来寝殿内为她更换衣服,卸了钗环。 自始至终,刘玉瑶一直躺在床上是动也没动。 以前常听人说皇宫是个多么宽广多么美的地方,但事实上呢,这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地方。 明明这里很大,三宫六院房间也多,为什么她们之间就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就一定要争出一个正宫皇后? 就算是正宫皇后又如何,刚才面对挑衅的妃嫔,不还是得维持自己的端庄,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也不能发火? 唉,进宫有什么好,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进宫?现在看来,当初的刘玉瑶自尽也在情理之中了。 就在刘玉瑶躺在床上装死人,宫人拿着湿帕子为她擦拭脸上胭脂的时候,焦嬷嬷的声音从外面火急火燎的传了过来“娘娘!太子妃娘娘啊!” 耳朵动了一动,刘玉瑶眼皮也不掀,继续装死。 “焦嬷嬷,你找娘娘何事?”弄影冷冰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这,娘娘回来了吧?你让我进去!” “娘娘在洗漱,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干的漂亮!刘玉瑶默默为弄影竖了一个大拇指,所谓主仆一心,弄影这个时候终于和自己一心了,也和她一样的讨厌焦嬷嬷。 焦嬷嬷见自己闯不进去,双眼一瞪,又开始了倚老卖老:“老身伺候太子的时候你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这东宫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你让我进去!” 不好,这老家伙要硬闯了。 不是她刘玉瑶不想招呼她,而是自己实在又累有饿,经过凤藻宫一事,连带她与别人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啊!” 床上躺着的她猛然睁开眼睛,耳朵动了一动,想要捕捉刚才听到的惊叫,如果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焦嬷嬷发出来的。 “好啊!你个小蹄子居然敢暗算我!”焦嬷嬷捂着胳膊大叫不已。 刘玉瑶真有点后悔刚才没出去看那场好戏了,相信焦嬷嬷吃瘪,这宫中上下没有一个愿意错过的。 “嬷嬷,大白天您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您自己撞在门框上了,可不是我偷袭的!” 弄影不吭不卑的话说出来,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有,气的焦嬷嬷明知是她动了手脚自己也没有证据可言。 宫人将刘玉瑶脑袋上那些沉重的玉簪步摇一一脱解下来,她终于得以喘息道:“弄影,你让她进来吧,看她到底能有什么事。” “是。” 第三十四章 给太子生儿子 弄影刚一放行,焦嬷嬷就一声冷哼,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刘玉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臂一展,众人又将她身上繁复累赘的衣饰一一解下来,为她宽衣。 焦嬷嬷往寝室中间一站道:“老身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和太子妃娘娘说。” “哦……”刘玉瑶早就对她有些忍无可忍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所以也不会抓着焦嬷嬷未到位的礼数不放,只是玩心一起说道:“本太子妃呢,一天没吃东西了,眼看都要到下午了,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你也叫,我的肚子也叫,你们叫了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啊。” 焦嬷嬷一愣,不满道:“太子妃娘娘你在说什么?老身怎么听不懂啊。” “很简单,你先在这站着,有什么话,等本太子妃吃饱喝足了,让我的肚子不叫了再说!” 焦嬷嬷见她穿上短衣长裙,就要离开,顿时惊怒起来“你居然敢什么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敢?是本太子妃的肚子重要,还是你重要啊?” “当然我重要!”焦嬷嬷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道:“你也能为太子生儿子啊!本太子妃的肚子将来可是要为太子生儿子的!” “你做梦!就你?”焦嬷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双手交握在前道:“你现在也就担一个太子妃的虚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爷连碰你一下都不想碰!” 这句话直接戳在了刘玉瑶的软肋上,新婚当晚她被歹人强暴还历历在目,而一想到这份羞辱,她的脸色就煞白一片。 焦嬷嬷又慢慢走到她跟前道:“娘娘啊,老身现在叫您一声娘娘,您也得有自知之明才行啊,这东宫当家主母的位置随时都能易主!” 好你个焦嬷嬷!以后不要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玉瑶气的咬牙切齿,压下一肚子气道:“我现在要吃饭!反正谁也别想拦着我吃饭!” “娘娘要吃饭可以,不过娘娘得先听老身说完这桩事的!” 她不耐放道:“那你赶紧说!磨磨蹭蹭的!非要我求着你啊!” 这一吼,焦嬷嬷也被骇了一跳,睁大眼睛,半晌终于安抚了一下胸口道:“太子爷被皇上罚跪太庙,皇后方才传话过来说,您从凤藻宫走的匆忙,她还没来得急告诉您。” “好啊,罚的好,就该让他去跪太庙,那现在说也说了,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你!你居然这样说太子爷!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刘玉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焦嬷嬷,成亲那天,我和谁拜的堂?您不会不记得吧?” “哼!老身也不敢多说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皇后娘娘说了!春寒料峭,让太子妃给太子爷送件大氅过去!” 送件大氅?她刘玉瑶穿着那么重的衣服走了一天的路,双腿就要断了,现在还让她往西南角的太庙跑?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谁爱去谁去!你这么护着你家太子,自己干嘛不去?还有那些良娣啊,丫鬟啊,哪个不想去?为什么非得让我去?” 焦嬷嬷被她说的张口结舌,结巴了半天终于愤慨道:“谁让皇后娘娘点名让太子妃您去呢?!虽然您不像个太子妃,但您好歹也是太子妃,您不去,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 又是皇后,这个她又怕又不喜欢的姑母。 不过焦嬷嬷说的也没有错,就连那天看到的雪良娣也比自己更像太子妃,就算她刘玉瑶在宫外无法无天惯了,在宫内还是得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就会犯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弄影欺负。 “行行行,我吃完饭去,总行了吧!” 焦嬷嬷深深一笑道:“这眼看就要到傍晚了,您没吃,太子殿下也没吃,他还得跪在那冰冷的太庙里头,将心比心,他可比您难受多了。”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惹怒了皇上!” “怎么老身好像听说是您抱着太子殿下从神农坛上摔下来的?要么太子殿下今日出门不利,撞见太岁了!要么,就是您故意的!” 刘玉瑶气的柳眉倒竖,她要是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就承认自己是太岁了吗! 说来说去,还就非得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还真是始作俑者。 “好好好!你把大氅拿来!我这就去给太子送过去!” 焦嬷嬷会心一笑:“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刘玉瑶的嘴撅了起来,上面足以挂个油瓶。 宫人将大氅包好,她又重新洗了把脸,梳了个简单的宫装,就坐上轿撵,气汹汹的往长安殿去了。 一路上越想越气,生起气来还跺的轿撵咚咚响。 一旁跟着的弄影没好气道:“谁让你答应下来的,自己没用,连个老嬷嬷都对付不了,还拿轿子出气。” 刘玉瑶扒着轿撵看她道:“你不是让我老老实实的不要找麻烦吗!要是怕你再打我,我绝对一拳头把那个焦嬷嬷打个人仰马翻!” 弄影不冷不热道:“归根究底还是你太没用,你见哪个后宫妃嫔自己出手打奴才了?真正的主子只需要一个眼色就能让奴才自己掌嘴!” “嘿嘿,看你这样子,不会是自己掌过嘴吧?”刘玉瑶随口这么打趣道。 没曾想弄影还真就不说话了,沉着脸色,跟在轿子旁走的不慢不快。 日头已经向西偏去,这个时候的太阳光总是最强烈的,照在人的脸上,刺啦啦的耀眼。 长长的永巷被高墙投下来的影子遮盖的一片阴凉,时不时可以看见匆匆而过的宫人屈膝行礼,叫一声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见弄影不说话,尴尬了半天,再一次问她道:“你不饿啊?你好像和我一样,也是一天也没吃东西了吧?” 弄影终于开口道:“饿过了,也就不饿了。” 摸摸肚皮,还真是,一开始敲锣打鼓一样,响的厉害,现在竟觉得没什么感觉了。 弄影又道:“以往我在刘家的时候,刘家家规苛刻,稍有不慎,饿个几天几夜也是常有的事。” “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吃饭怎么干活!”刘玉瑶不满起来。 弄影没好气道:“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就是几天几夜没吃饭,也饿不死人的。” “可有饭吃总是好的……”咕嘟咽了口唾沫,刘玉瑶不禁开始为自己的肚皮担忧起来“一会回东宫去肯定能正好赶上晚饭了,我觉得我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弄影侧脸看她一眼,神色之中尽是不满。 刘玉瑶讪讪捂嘴笑道:“我记住了,记住了,太子妃不能说这么粗鄙的话嘛,没下次了,你不要弹我!” 弄影也没什么表示,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头转了回去。 在得了长安殿殿前带刀侍卫的允许后,刘玉瑶这个正统的李家媳妇才被允许一个人登上长安殿的高阶。 现在的长安殿不比早上来时那般辉煌,那时候日出东方,奏响庄严的乐曲,文武百官在阶下朝拜,无比气派。 而现在的长安殿却好像一个垂暮老者一样,面向西方,沐浴在那金色的阳光之下,殿前空空,如经沧桑。 这是本朝的太庙,亦是前朝的太庙,或者也是前前朝的太庙,几经风雨,看遍了春天花开冬天雪落,也看遍了皇位更迭,刀光剑影。 经历了这么多,他似乎早已成了活物一般。 刘玉瑶仰头打量高高的门楣上,长安殿三个大字饱经风霜已经有一点破相了。 抬手,推开沉重敦厚的大门,她的身影被身后的阳光拉长,投射在殿内的黑曜石地板上。 那些飞舞的灰尘也在阳光之中看的分外耀眼,因为长安殿中燃放线香,里头还烟雾蒙蒙,看的不太真切,她转身将门关上,掂着手上的包袱说道:“太子,姑奶奶来给你送衣裳来了,还不谢恩?”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和烟雾。 在长安殿里头是几排祖宗牌位,往前是供桌,再往前就是黄色的蒲团供人下跪之用。 但现在蒲团上空空如也,别说太子了,就连一只蟑螂都没有。 奇怪,跪祖宗难道不是跪在这里? 刘玉瑶左右看了一圈,这殿中安静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吊在神龛上的盘香,落下灰烬的扑簌声,她可以肯定,这里没别人了。 “太子?!李彻!”她又叫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响,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围着大殿,她找了起来“你是不是躲起来故意吓我的?我告诉你,别以为这里这么多牌位我就怕了,我以前杀的人可比这里的人多的多了,我可一点也不害怕!” 找了一圈之后,她再次确定,这里没别人了。 会不会是搞错了? 刘玉瑶这么一想,索性扭头就走,心中还不禁将焦嬷嬷一通腹诽,这个老刁钻,现在说不定已经在东宫和她的太子爷悠哉悠哉的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 饭菜? 要开门的手又缩了回去,她摸摸瘪瘪的肚皮,回头看向了牌位前的供桌。 第三十五章 太庙暗门 供桌前的牛羊牲畜都已经撤下去了,重新换上了各色糕点和瓜果,此时的她好像看到了那些可恶的糕点正伸出一只只罪恶的手来勾引着她向前,不怀好意的敲敲她的肚皮,这不争气的肚皮居然又咕咕响了起来。 刘玉瑶抿着嘴左右看了一圈,自顾自的嘀咕道:“这可不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的不肖子孙!是他联合焦嬷嬷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我吃你们点东西,你们应该不生气吧。” 将包袱搁在地上,她盘了双腿坐在供桌前,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你们一定也不忍心我就这么被活活饿死吧?所以,我吃了,你们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告诉我一声。” 殿内一片安静,刘玉瑶咧嘴一笑,仰头看着青烟缭绕中的一排排牌位说道:“就知道还是你们好!比皇后好!比弄影好!比焦嬷嬷好!比太子好上一万倍!” 她直接拿起一块糖糕塞进嘴里,一阵狼吞虎咽,因为吃的太急了,又连打几个干嗝才将糖糕咽了下去。 赶紧剥了个橘子,用橘子里的汁水润润喉,再一次抓起一把云片糕,酥软甜香,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美味。 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盘子里头的糕点就被她吃了个干净,心满意足的她一边啃苹果一边冲牌位指指点点道:“还真以为这天家子嗣皇子龙孙都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比如行走间脚下生花,但凡出现就天现七彩祥云,周身散发金光!多带劲!也许你们当年是这样的,但现在你们的子孙却不是这样了!皇上也还好,起码还挺威严,就是这个太子!俗!俗不可耐!简直就是俗人一个!一点也不像你们的子孙,你们托梦给他,可得好好训训他!” ‘咔嚓’,又咬了一口清脆的苹果,身后却传来‘吱呀’一声,刘玉瑶只觉得背脊一寒,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了。 谁?难道是消失的太子终于来了? 不对啊,她分明听到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而这长安殿太庙之内,除了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还有那无根的太监之外,谁也不能进来的啊。 不对,还有人可以进来,确切的说,那应该不叫人了…… “我说祖宗,我不就说了几句太子的坏话吗,你们就这么护短了……?” 她的语气轻颤,看了看手上的苹果,又赶紧放下,双手合十,哭丧着个脸道“祖宗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胡乱说了,至于这些吃了的东西,我明天一定亲自做了送过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身后的脚步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继续向她的方向行来,这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好像没有在地上踩实一样。 刘玉瑶背脊生寒,牙齿打颤,突然计上心头,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猛的站起身来向后一转。 ‘噗――’的一声,一口舌尖血被她吐了出来。 血雾散去,她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颤抖道:“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殿下?” 殿下?刘玉瑶霎时睁开眼睛向前看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她这一口舌尖血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当今皇太子李彻的脸上,此时的李彻脸色发黑,鲜血发红,总而言之,好像开了个染坊一样,逗趣不算,还极为滑稽。 “哈哈哈!是你啊!”刘玉瑶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刚要捧腹大笑就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腕,疼的她连笑声都戛然而止。 李彻攥紧她的手腕,恶狠狠看向她道:“好玩是吗?很好玩?你一次次装傻充愣本太子可不是瞎子!现在居然还敢在长安殿放肆!” 李彻身边头发花白的太监急声道:“太子殿下,您,您息怒啊,娘娘也不是故意的,您可别弄疼了娘娘。” 没想到一个老太监都知道怜香惜玉,他李彻却什么都不懂。 “你放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有鬼呢,所以才吐了一口舌尖血,我要是故意的完全可以回头打你一拳,何劳苦连舌头都咬破了呢!” 她说着还吐出丁香小舌给男人看,被咬破的舌尖还在向外流血,疼的她表情抽搐。 李彻并未松手,看看她,又看看狼藉一片的供桌,剑眉一竖:“你好大的胆子!” 刘玉瑶这一下显得有些理屈词穷了,奈何自己还被人抓在手心,说什么都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吃都吃了,再吐出来,祖宗更生气,你要是不高兴就杀了我吧,我这个人要什么没什么,也就小命还值点银子。” “你这条烂命白送给本太子都不要!”李彻说完,猛的将她的手甩开。 刘玉瑶揉着手腕,小心拿眼睇他“谁说的,我这条命可值钱了,丞相府还有一箱子黄金等着我去拿呢。” 李彻面色隐隐含怒,“若非我见过刘玉瑶本人,就不禁要怀疑他刘升找了一个冒牌货来糊弄本太子!” 刘玉瑶心底咯噔一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面前这个人可信吗?既然刘丞相和弄影三番五次的不准她离宫,那如果她把自己是冒牌的事情告诉太子,他会不会大发慈悲放她离开皇宫这个牢笼? 尚未开口,就听李彻又继续说道:“堂堂相府千金,大家闺秀,上的了墙头不算,还胆大包天敢吃祭品,而且居然知道用舌尖血这种歪门邪道!要是哪天本太子真的发现你是假的……” “如何?!”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说出真相的下场。 男人抬起一只手,在她眼前缓缓收紧五指,指节发出咔嚓的脆响。 刘玉瑶摸摸自己尚还健在的脖子,小心翼翼瞥他一眼,点头道:“好,太子殿下……果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嗯!刚正不阿!正大光明!” 李彻冲她一声冷哼“话都不会说一句!” “早上的时候老奴远远看到过太子妃一眼,”那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笑容可掬道:“远远这么一瞅,太子妃娘娘果真是风姿卓越的绝代佳人,现在看来,娘娘却又是机敏可人的,说起话来也快言快语,倒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 当年的皇后娘娘?太子的亲娘,贞元皇后? 去看太子脸色,果不其然,又多了一分阴郁,可怜的孩子,死了亲娘,还被老爹罚跪太庙。 说起罚跪太庙…… 刘玉瑶惊骇,指着他道:“你不是应该被罚跪太庙吗!刚才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你躲到哪里去了?!还是说你故意和焦嬷嬷合起伙来骗我的?!” “本太子偷懒去了,怎么,要去告诉你的皇后姑母?去吧,不送。” 太子说完就冷哼一声,撩起袍子往柔软的蒲团上一坐,也懒的理她。 “怎么会呢,”老太监笑呵呵道:“既然你们已经成亲了,太子妃娘娘才是与殿下同气连枝的人,怎么会在外头胡说呢。” 刘玉瑶也点头道:“就是,李彻,你当姑奶奶是什么人?是那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吗!说起来你刚才到底去哪了?怎么我没听到开大门的声音你就出现了?” 李彻一抬手,也从供桌上拿起一个苹果道:“既然你这么好奇,本太子就满足你的好奇心,这长安殿有扇暗门,在暗门的后面,本太子和几位朝廷命官在密谋篡位之事,原封不动的给皇后报去吧。” “你密谋篡位?你都已经是太子了,着什么急啊,皇位早晚是你的?你干嘛还要篡位?” “这皇位没到手之前永远都会有变数,你看看,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哪一个指不定就把我给杀了,夺太子之位也不在话下啊!” 刘玉瑶见他说的一脸悲戚,自己也不禁担忧起来“真的啊?那你也太可怜了,爹不疼,又没娘,兄弟还对你这么坏,看上去比我还要可怜啊。” “哦?你有什么可怜的?生在相府,养在深闺,一朝出嫁,也是嫁给了本太子,你知道全国上下多少女人羡慕不来。” 刘玉瑶柳眉一挑,拉了个蒲团往他身边一坐道:“你也太自恋了吧,难道全国上下那么多女人都想来和太监拜堂?和,和不认识的人入洞房吗!” 太子见她话说到最后已经着急的涨红了脸,不禁多了几分兴趣,中指挑起面前这张笑脸,深看她一眼道:“你怎知和你入洞房的人你不认得?” 刘玉瑶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见他脸上略带薄怒,赶紧又缩了半截身子道:“不管是和谁,过去的就过去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 “你想的倒美,谁说这事没发生过?本太子不会碰一个并非完璧的太子妃。” “谁要你碰了!我是说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不记你的仇,也不用你道歉了!” 太子冷哼一声,不满的咕哝道:“本太子本来就没打算道歉。” “你!” 本来站在一旁的老太监见这小夫妻俩斗嘴,场面却分外温馨,笑呵呵的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啊,您可以走的安心了,太子殿下所娶的这位娘子真是和您当年的性格像极了,以后殿下一定和她琴瑟和鸣……” 伸手在墙上摸了一道安格,一扇暗门移开,老太监步履蹒跚的走了进去。 刘玉瑶一惊一乍道:“还真有门啊!” 第三十六章 地宫 太子双手环胸,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没见识!暗门而已,宫里多的是,东宫更是数不胜数!” “为什么这么多暗门?难道里面都藏着宝藏?” 李彻讥笑她道:“贪吃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财迷,宝藏倒没有,这暗门的留着逃命用的,东宫离那些暗门四通八达,万一有人杀来了,本太子还能暂时避过一劫。” 刘玉瑶听闻,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也许是这个话题太沉重,她还真有些尴尬起来。 太子不以为意的啃着手上的苹果道:“你来长安殿就是为了偷吃祭品吗?” “当然不是,还是不焦嬷嬷逼我来送大氅给你,还拿皇后来威胁我,说皇后让送的,我要是不送就是大逆不道什么的。” “大氅呢?” 李彻冲她伸出手,刘玉瑶转身摸过一个包袱扔给他道:“都在里面。” 打开包裹,抖出一件白色镶貂绒的披风大氅,他抖了一抖,突然兜头盖脸的罩在了刘玉瑶的身上。 后者眼前一黑,迫不及待的挣扎出来,将大氅扔到一边,瞪着他怒不可遏。 “你烦人!我给你送大氅,你还作弄我!” “你是吃饱了吧,叫这么大声!” 刘玉瑶狠看他一眼,转而拿起桌案上的糕点又塞进嘴里道“没吃饱!我还可以叫的更大声!” “吃饱了就赶紧走,回去找你的皇后姑母复命去吧,别忘了告诉她,本太子在这里结党营私的事情。”男人用脚踹了踹她的屁股。 刘玉瑶却偏不走,耍起性子来往地上一躺,一边吃糕点,一边呜呜说道:“你当姑奶奶真的蠢钝如猪?被你这几句话就绕进去了?要是我真和皇后这么说了,她不得笑掉大牙!” 听闻此言,李彻笑容更加意味不明起来,甚至还在脑海中补了一个皇后笑掉大牙的场面,顿时朗笑出声“不管你去还是不去,你现在都应该从这长安殿离开了,有多远滚多远吧,不要打扰本太子面壁。” 刘玉瑶躺在地上吃完最后一口糕点,仰头看向长安殿的穹顶,随手拖过一旁的大氅垫在脑袋底下“我饿着肚子大老远的跑来,你好歹让我喘口气休息休息啊。” 李彻面带不悦“那你什么时候走?”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走。” 刘玉瑶可不傻,现在吃饱喝足了,回东宫去和焦嬷嬷吵架吗?见到她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就打心底的恶心。 摸摸肚皮,她不禁感慨道:“还是给祖宗的东西好吃,我进宫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半晌见无人答话,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俊脸呈现在她的眼前。 刘玉瑶有点不好意思的将嘴巴闭紧,干咳一声道:“你,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深涩,恍如漆黑的深潭,多看一眼就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刘玉瑶的发顶,顺着脸颊的轮廓,轻轻触碰一路抚摸下来“没想到你对本太子的感情已经深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地步了。” “你,你胡说!”刘玉瑶顿时涨红了脸,感觉被他碰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好像烧起来一样。 “本太子从不胡说!”男人话音一落,就一把攫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好像只要那个人的脸再往下低那么一寸,两个人的嘴巴就能碰到一起了一样。 刘玉瑶的身子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猛一抬手,用力将男人的手腕打开,却收获了他一个充满愤恨的眼神。 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刘玉瑶收拾起蒲团和大氅。 男人好整以暇道:“你早点走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谁说我要走了?这又不是你家!我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刘玉瑶说完,抱着蒲团和大氅走到太庙最远的角落里头,蜷在一角,也不知在想什么,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男人看她一眼,也不知她怎么就喜欢赖在这里,索性也不管了,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没多长时间,但听咕咚一声,男人睁开眼睛,不出所料的,一天折腾下来,那个小女人已经累倒了,现在直接进入了睡梦中。 他起身走了过去,唤道:“刘玉瑶?太子妃?” 没有任何回应,用脚尖轻轻踢了她一下,后者扭了一下身子,也还没醒。 “殿下?” 听到有人叫他,李彻扭过头去,却是老太监又从那扇暗门中走了出来。 他道:“殿下,太子妃娘娘走了吗?” “没走,不过睡着了。” 男人大步向暗门的方向走去“有劳你了,常阿公。” “殿下还叫老奴一声阿公,就不要说这样的客气话了,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情,殿下请。” “嗯。”略一点头,当今太子李彻闪身进入了长安殿的暗室之中。 正如太子所说,宫中很多地方都有暗室,长安殿中的暗室早在前朝覆灭之后就已荒废。 在贞元皇后去世之后,皇后身边的内监总管常喜自请来长安殿当值,偏安一隅,不在关乎后宫是非,几年下来,已经将长安殿的暗室打扫了出来。 暗室是建殿之初就有了的,墙面之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一张硬榻,一张书桌,并笔墨纸砚,蜡烛灯油等物。 然而常公公扳动机关,打开书架后面的又一道暗门后,却是一条新建的甬道,一人高窄,墙上还留有斧凿的新鲜痕迹。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的走进甬道之内,走了没多远的距离,道路一拐,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可以看到一片不小的地下场地。 “方才殿下居然还让太子妃去找皇后娘娘告密,老奴可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监常喜跟在太子身后,举着明灭不定的火把。 太子微微一笑道:“你越是让她去告密,她越是不会相信这就是秘密,相反,你越是阻止她,她反而就越想一探究竟,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常喜又道:“还是殿下想的完全周到,不过老奴看这太子妃娘娘也不像是不好相与的,怎么,殿下不喜欢这门亲事?” “喜不喜欢,她都是颗棋子,不管将来本太子的结局如何,她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火光折射在李彻的眸中,常喜走在他身边也看不透他的表情,不禁唏嘘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她不该进这帝王之家……” 李彻扭头看他一眼,神色略带几分悲伤道:“阿公又想起母后了?” 太监常喜苦笑一声,本来高高瘦瘦的身影被投影在墙面上,略显几分佝偻“不想了,想了也是白想啊,若非殿下当年尚未承认,老奴也就跟着去了。奈何殿下成人后,老奴又实在放心不下殿下在这尔虞我诈的宫中,等哪天殿下大业得成,老奴就去伺候皇后娘娘去。” 李彻没有应答,只是走了一会才缓缓说道:“阿公曾对我有活命之恩,是母后说的福星,若真有将来,阿公还要继续做我的福星,做我孩子的福星才好。” 常喜张了张嘴巴,略有些哽咽,一双眼睛在火光下晶亮水润,走在太子身后的他默默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睑,只频频点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又走了一会,一扇石门在他二人面前打开,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片清亮。 “殿下!”身着黑羽锦衣的侍卫快步上前,接过李彻与常喜手上的火把熄灭,将他领了进去。 这是一片庞大的地下建筑群,和长安殿一样都带着岁月的斑驳,然而却因为长年埋在地下,没有经受风雨的摧残。 放眼看去,屋舍林立,广场宽广,壁上飞檐,广厦架桥。 一人从远处迎了过来,他身着黑色甲胄,手上负剑,浓眉方脸,身体健硕,他抱拳向太子行礼道“神风营夏忠参见太子殿下!” “夏统领免礼。”太子边走边看道:“方才本太子视察了一下从长安殿过来的暗道,有些地方开凿的还是太窄,体型比本太子略微壮硕的,恐怕就会挤的很难看吧。” “是,属下会命人再行完善!” 夏忠快走两步,打开一扇房门,房间里并不宽阔,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先一张桌子上摆放着整个皇宫的地形图,李彻过去看了一眼,仰头看向屋顶。 上面,阳光明媚,是他所长大的皇宫,他对每一间殿宇楼阁熟悉到闭上眼睛就能想出来。 然而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却是他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他仍然是一位王者,一位属于黑暗的王者。 “夏统领觉得这里如何?”太子坐在桌案后面,双手十指之间相对,好整以暇的问面前之人。 夏忠深深一笑道:“也得亏殿下您能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现在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绞尽脑汁想要逼出来的神风营居然会在皇宫地下!” “那你回去打点一下,将神风营侍卫全数迁到这里来,另外,也要好好谢谢常阿公,是他早年发现了这个地方。” 夏忠抱拳对常喜道谢,常喜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第三十七章 苏良娣 夏忠又道:“现在就搬迁过来未免仓促了吧?这么多年所经营的神风营旧址又岂是说弃就弃的?” “刻不容缓,”太子没有丝毫犹豫道:“据可靠情报,京畿府尹已经查到了神风营的位置,打算秘密布下眼线,进一步击破,难道你要等到他瓮中捉鳖?” 夏忠一愣,忙抱拳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由此地宫通往外界的入口太多,常阿公能发现,保不齐别人也能发现,多余的出口就封上吧。” 夏忠应了一个是字,稍微犹豫道:“殿下,方才奴婢发现了一个误入地宫的宫人……不知该不该向殿下禀报。” 李彻略有些疲惫的倚靠在椅子上,微微抬起眼皮道“神风营的夏统领何时这么犹豫了?本太子都快不认得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是……只是,只是此人是从东宫过来的……” 东宫?东宫通往地宫的暗室在他的寝室,而他的寝室除了焦嬷嬷带着一些近身的宫人洒扫之外,是禁止外人进入的,况且密室的暗门还藏的非常隐蔽。 “带上来。” 夏忠走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拖来一个身着烟霞色长裙的女子,那女子瑟瑟发抖,哭的梨花带雨。 李彻以手抵额,目光冷凝,好似能结成冰霜。 “把头抬起来……” “殿下?!”那女子在对上男人的目光之后顿时欣喜若狂起来“殿下!妾身,妾身不知怎么就……就到了这里来,还好在这里遇到了殿下,这里好可怕,殿下,我们,我们快离开吧。” “苏……”李彻苏了半天也没能想起她到底叫什么,最后只得说道“苏良娣?” 那苏良娣往前爬了两步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既然来了,就不能活着回去,夏统领。” “是!” 苏良娣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殿下你要做什么?!你,你要杀我灭口?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都不会说出去的殿下!” “本太子坚信,只有死人才不会这么多话。” 听到那冷冰冰的话语脱口而出,苏良娣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不可以,不可以,你,你怎么可以,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夏统领,还不动手?” 本来尚在斟酌的夏忠听闻此言,应了一个是字,刚将佩剑拔了出来,这本来跪在地上的女子却忽然站起身来,以众人看不见的速度猛的向前一扑。 身形飘渺诡异,直接跃到了桌案之后,一把捏住了太子李彻的脖颈。 “殿下!”常喜与夏忠同时惊呼出声,没有一个胆敢轻举妄动。 苏良娣似哭似笑道:“殿下?我也叫您一声殿下,可您当我是什么?我入东宫多年,你竟待我这般无情?” 李彻目光更加森冷,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来,这笑邪魅而又诡异。 “你居然会武功,倒是本太子平日里对你太不上心了……” “你何止不上心?”苏良娣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你对我,简直残忍!今日恩宠,明朝弃履,到现在,你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你一无才,二无貌,还指望本太子记住你,贪心不足啊。” 苏良娣苦笑不迭“也罢,也罢,不过,我今日不会杀你,因为我知道,我就算是将你杀了,我也逃不出这里。” 李彻冷哼一声,好整以暇道:“看来你起码不蠢。” “可是太子殿下,您也不能杀我,若是我出了事,皇后娘娘就知道您已经开始轻举妄动了,她不会再任你这些悄无声息的计划再进行下去!您可就功亏一篑了。” 太子李彻静坐于此,脑袋被人握在手心也面色不改,他向来是个极修边幅的人,衣着佩戴整齐干净之外,他的气度更是无错可挑。 听着苏良娣说着威胁他的话,他却姿态娴雅,好似湖边垂钓一般“你在威胁我?” “殿下既然知道,何必多问?你若放我一条生路,我向殿下保证,今日之事,绝不外泄!我还是在东宫继续做那不起眼的苏良娣,给皇后娘娘一些不打紧的情报!” 太子又道:“皇后早已将你弃用,现在她有刘玉瑶了,你就算死了,她也不会有丝毫损失,也会不以为意。” “殿下错了,太子妃虽然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但却并非和皇后娘娘同气连枝,娘娘还曾多次为刘玉瑶不听她的话而发过脾气。” “哦……”李彻闲闲的应了一声“没事,你放心的去,皇后永远查不出你的死因是什么,本太子的这些计划,还真是有劳你操心了!” 男人话音一落,就单手擒了她卡住自己脖颈的手,手腕一转,但听苏良娣尖叫一声,手腕整个被他捏到骨头脱臼。 李彻手法迅疾,一手一缩,瞬间将她推了出去,让自己得以挣脱她的桎梏。 苏良娣啊的大叫一声又想扑上来,但见夏忠飞身而来,一掌将她击了一个踉跄,在她转身的瞬间,擒住了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太子一声冷哼,二话不说,直接拿过夏忠手上的剑,当胸一剑将苏良娣刺穿,鲜血迸溅。 后者眼珠暴突,眼里流出一行血珠,死不瞑目。 “不自量力!”太子一声冷哼,脱下身上带血的外衣,直接搭在苏良娣的脑袋上,转身就向外走去。 “恭送太子殿下!” 当李彻带着常喜由密道重新回到长安殿的时候,殿外日已西斜,春日里的余晖透过窗纸洒入殿中,烟气袅袅之中升起一片祥和之气。 太子捡起供桌上的线香点燃,冲祖宗的牌位拜了两拜,将线香插入到香炉之内,看着那一个个曾经峥嵘铁马的名字,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过了半晌之后,他将头往角落里一扭,苦笑出声“这女人真能睡。” 常喜笑容慈和的看着那正抱着一件大氅在地上好睡的女子,“殿下相信方才苏良娣所说的话吗?” 李彻没好气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不管她是不是皇后的人,都与我无关。” 常喜又道:“老奴见娘娘天真善良,应该不会是皇后的傀儡,若殿下收为己用,说不定便可得刘家势力。” 在这大宸帝国之内有四大门阀家族,武将之家便是他母后的娘家――沈家,而文官之家就是刘家。 刘家世代为官,现任丞相刘升手下更出过无数门生在朝为官,可以说,只要刘升振臂一呼,朝中官员几乎都会一边倒。 而就是这样的门阀世家,百年来都循规蹈矩,谨言慎行,从未有过偏颇,才没有在天子眼中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得以保全整个家族。 “他刘升连自己的外孙都不肯亲近,就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帮扶本太子一把?简直是痴人说梦。” 常喜缓缓摇头道“那也不见的,说到底,刘升还是没能认定谁是真正的储君,只要他认定了一人,帮未来的皇帝,就是在帮他自己,他又何乐不为?” “阿公,你难道不知道,但凡被刘家所认定的人,哪怕就是大哥那样愚笨无能之辈也能做皇帝了!” 内监常喜微微一笑,“殿下没试试又岂会知道刘升不愿帮殿下呢?” 李彻略有些烦躁道“不必他帮,本太子凭借一己之力仍然可以与天一搏!” 常喜笑着点头,神色之中也多是欣慰。 还正是春末时节,白天纵然温暖,到了晚上,那些尚未退却的寒意却如跗骨之蛆一般向人的体内渗透。 空旷的长安殿中灯火通明,甚至比白日里还多点了几个烛台,只因此时的殿中除了那些冷冰冰的牌位之外,还多了两个人。 当今太子李彻正裹着一件厚重的绒毯坐在蒲团上,强自睁开的双眼慢慢合上,却又忽的睁开,摇摇脑袋,他得随时保持清醒。 在他的面前,衣着单薄的刘玉瑶正裹着一件大氅躺在地上。 大氅并不厚,被寒凉的黑曜石一冰,她有些难耐的将身子蜷缩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瘦小单薄的身体,男人目光深邃。 他没想到皇后会上书天子,让他与刘家联姻,因为刘家女子一般只嫁储君,而在皇后心中,真正的储君,将来君临天下的,应该是她是儿子李衡才对。 皇后这么大方也不是没有原因,无非就是想让这个以才女著称的侄女监视自己,搞垮自己。 宠爱她,就好像是给自己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一样。 不宠爱她,得罪了刘家,他亦没有好果子吃。 但如果,这个女人和皇后不是一伙的…… 他魅惑一笑,睡意全无,伸出手去,抚过女人的睡眼,指尖拨弄着她的长睫,看她不安的抖动,不禁心情大好。 好像抛开那些光环不看,真实的刘玉瑶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攥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嗯?嗯……”睡梦中的小女人发出不安的呓语,因为这一动弹,四周的寒气再一次向她体内侵袭,她开始着急的寻找方才所仅有的温暖。 找不到,所以她委屈的哼了一声。 第三十八章 给本太子更衣 男人随即将她拉入宽阔的胸膛,小女人一把将他拦腰抱住,贴近这一片温暖。 “没事,没事,来,这边暖和一点。”一边小声的安抚着她,男人一边将自己的大氅裹在她的身上,又用绒毯将两人包裹起来。 在他怀中的人扭了扭身子,终于慢慢沉入梦乡。 温香软玉在怀,李彻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女人单薄的身子贴上他的,纤纤皓腕由紧抱而逐渐松了下来。 他神情冷凝,漠然注视着这个小女人的侧脸,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夜还很长,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怜香惜玉也只不过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吧。 而他这么想的时候,显然是已经忘记刚才死在他剑下的女子了。 刘玉瑶这一觉睡的并不好,睡的头晕脑胀总觉得有人要非礼她不说,身上又好像被车子碾过一样,没一处服帖舒服的。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啊的一声,猛的睁开眼睛,好像被魇住了一般。 太子李彻正跪在蒲团上,漠然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她道“尽是一惊一乍!” 刘玉瑶才不会告诉他,她又梦到洞房当日的那个人正在摸遍她的全身,她刚要反抗就醒了,好在这只是一个梦。 不解的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看了看太子李彻和周围的环境,她一下反应过来“我,我睡了多久了?天黑了?” “是天亮了才对。” 太子话音一落,长安殿的殿门再一次被重重敲响“殿下?老奴万福安要进来了殿下。” “进吧。” 说话的功夫长安殿的殿门就被从外面推了开来,天色尚还灰蒙蒙的,看不清殿前广场上的景致。 只见开门的是长安殿的内监常喜,后面跟着手握拂尘的万福安,以及两个端着衣裳靴子的小太监。 众人进来先向太子和太子妃请安,太子跪向祖宗牌位的方向一言不发,倒是刘玉瑶忙划拉着一把头上的乱发站起身道:“你们快起来吧,不要这么客气,我,我不知怎么回事就睡着了。” 万福安直起身子道:“太子妃娘娘于太子殿下真是伉俪情深,就连太子殿下身处太庙之内,也要过来陪伴……就连奴才也不禁动容。” 刘玉瑶悄悄向太子看了一眼,见他微阖双目不言不语,自己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万福安又上前两步道:“殿下,奴才来了……” 一夜未睡,李彻面容憔悴,下巴上甚至还现出了微青的胡茬,他漠然道:“还劳驾万公公跑这一趟。” 万福安唏嘘一声道:“这一晚上,苦了殿下了。” “父皇所罚,岂敢言苦。” “唉,”万福安叹了口气道:“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知道殿下向来注重仪表的,这不,一大早就去东宫拿了朝服过来。” 李彻回道:“有劳公公了。” “不敢,不敢,”万福安命太监将衣裳放好:“奴才还得去伺候陛下早朝,就先行告退了。” “好,我一会过去。” 万福安行礼告退,太监常喜又上前道:“这万福安倒还是个八面玲珑的。” 李彻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这里没有外人,便索性双腿一盘,坐在了蒲团上“他八面玲珑倒也谁都不得罪,也只有他可以在父皇身边活到现在。” 常喜道:“皇上疑心甚重,对万福安也不可能完全不怀疑,只是寻不到他的错处罢了。” 李彻翻看着托盘里的明黄蟒服,叠的一丝不苟,走了大半个皇宫送到这长安殿,居然还没沾染一点湿气,可见万福安确实是小心翼翼,让人寻不到什么由头。 “殿下这衣裳还换吗?” “换,怎么不换,本太子还是这一国储君,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出现在清泰殿,让百官怎么看?” 常喜道:“依老奴来看,既然朝野上下已知殿下被罚跪太庙一事,殿下也便没必要这样注重仪表,就这样进了清泰殿,让皇上瞧瞧,让百官瞧瞧,当年贞元皇后的嫡子,当今太子殿下是受到了怎样一番待遇。” “你还指望他能对我这个儿子生出恻隐之心?在他眼里,除了皇位是他亲儿子外,谁又是他的亲儿子?” 李彻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神色淡然,大有一分超脱之势。 常喜小声应了一个是字,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要为他宽衣解带。 谁想太子飞凤眼角微微一抬,直接瞥上一旁站着打盹的刘玉瑶道:“你来给本太子更衣。” 刘玉瑶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他,苦笑一声“我不会啊……让这位公公来好了……” “你是本太子的东宫正妃,伺候本太子更衣用膳本就是分内之事,还是说,你想让我到殿上去,将你偷吃祭品的事情抖落出来,罚你个人头落地?” 刘玉瑶一听人头落地四个字,顿时就清醒了大半,一阵咬牙切齿,最终妥协道:“好,我,我给你更衣!李彻!你给姑奶奶记住!早晚有一天,姑奶奶也得逼你给我更衣!” 嘴角一弯,男人好整以暇的笑了起来,就恍如那撕破黑暗的晨曦,令人望了遍体通泰。 常喜笑眯眯的一旁指点,刘玉瑶终于将他那昨天穿的,繁复的衣裳给脱了下来,几次衣带没有解开她则直接上去用牙给撕了开来。 纵然是李彻这样风雨见惯的,还是难免胆战心惊,只觉得她那一口小钢牙似乎随时都能给自己咬掉一块肉一样。 又按照顺序给他穿好衣裳,刘玉瑶不忘报复性死死收紧他朝服上的玉带,勒的他猛的咳了一声。 李彻不满道:“你这个小女人是打算谋杀亲夫吗!” 刘玉瑶洋洋得意道:“呦,做太子就是娇贵,我明明没使多少力气嘛。” “你怎么不勒自己试试?” “是你让我给你更衣,你还挑三拣四!真不识抬举!” 她索性手上一松,将未穿好的衣服撂下,双手环胸的看着他:“你不会是自己不会穿衣服吧!” “你当本太子如你一般蠢笨?”李彻扫了一眼歪三扭四的衣裳,抬起手来顿时不知如何下手,不得不干咳一声道:“阿公!” 常喜忙应了,笑呵呵的上前去,整理着被太子妃穿的一塌糊涂的外裳,刘玉瑶在一旁捧腹大笑,显然是更加瞧不起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太子了。 经过一早上的折腾,长安殿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旭日从殿后东升,云蒸霞蔚,天地一片氤氲。 太子李彻被带到清泰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身着福海祥云的明黄色蟒服,戴珠玉金冠,璎珞垂下他的耳侧,荡涤在胸前,四色绶带所结环佩,行步间叮当作响。 印象中,这位太子向来规行矩步,纵然昨日被罚跪太庙,今日走上朝来仍然衣饰光鲜,齐整无差。 只是纵然这位太子殿下锦衣华服也难掩饰他神色中的疲惫,任谁都能看出他一夜未睡,眼睑之内还有红色血丝。 太子走至殿中,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高在上的男人坐在属于他的皇位之上,盘龙宝座,九龙朝服,十二冕旒之后的他有着一双沉静而又警惕的双眸。 清泰殿中一片沉寂,众人看着储君,也看着那位一国之君,谁也不敢打破沉默。 半晌之后,当今天子才缓缓开口道:“太子好大的排场,朕不过是罚你太庙思过,你就在早朝时间迟迟不来,让朕和满朝文武等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儿臣罪该万死。”太子垂首,说着罪该万死的话,却一点也没有最该万死的诚意。 “从长安殿到这清泰殿虽说也不远,但也比从东宫到这里远了许多,太子走了好一段长路啊!”当今天子面无表情的奚落于他。 太子李彻道:“所谓‘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儿臣昨日衣冠不整已然知错,今日上朝,不敢再失仪于陛下面前。” 说起来,皇上惩罚这位太子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在神农坛上失仪,现今太子在长安殿更换了朝服才来,也从侧面体现出他对天子的敬畏之心。 明晰帝显然略为受用,缓缓开口道:“你能懂这般道理,看来昨晚也没白跪,且起来吧,议朝。” 近来国泰民安,朝中上下也没什么大事,唯一一件大事应该算是刑部操刀主办京畿府尹家公子一事了,当今天子以证据不足着刑部与大理寺联合去办,也就将此事一笔带过。 待散朝之后,朝中官员纷纷将太子包围,向他好一番的嘘寒问暖。 太子长身玉立,面带笑容,却是俱不作回应,众人只道这位太子殿下向来独来独往的惯了,关心他几句反被他以为是巴结一般,也就一一散去。 “太子殿下!” “三哥!” 五皇子李衡与七皇子李律一前一后的赶了过来,夹杂在下朝的官员之中,这三位皇子恍如皎皎玉树,吸引了所有目光。 李彻双手环胸看着他们微微笑道:“有事?” 五皇子李衡唇红齿白,面色温润,雅然一笑,满是关心之态道:“昨天不过是一点小意外,父皇就罚殿下到长安殿反省,未免太过严苛,殿下还好吗?” 第三十九章 兄弟一场 “有劳五弟挂念,甚好。”太子笑容不减的望进他的眸中。 李衡道:“那小弟就放心了。” “三哥,其实我也很担心你!本来要去向父皇求情的,但……”快言快语的李律话了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太子李彻施施然笑道:“也得亏你没向父皇求情,否则昨晚长安殿中又得多一个人跪祖宗了。” 李律坦然一笑道:“跪就跪,我身体结实的很,跪一晚上也不会跪出个什么毛病!” “七弟到底还是年轻洒脱。”五皇子也无奈摇头。 李彻负手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前日里给南方修筑水渠拨放的赈灾款项是五弟负责的吧?” 话音一落,七皇子李律就心有余悸的看他五哥一眼,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五皇子随在太子身边往外走去,脸上笑容依旧,谦谦君子,当是温润如玉。 “我已将此事擢由户部和京畿府尹同办。” 太子又道:“这京畿府尹虽是五弟的左膀右臂,可奈何他近日因家风不严,纵子行凶,而免朝在家,五弟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太子提醒的是,这笔赈灾款项看来得另启他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间将那些看不见的暗斗争执就此掩盖,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俨然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 在御道前,兄弟三人分道扬镳。 李衡目送东宫接太子的轿撵离去,转而对身边的弟弟说道“怎么哑巴了,平日里不是见你挺能说的吗?” “我是没脸说了!兄弟一场,三哥被罚跪长安殿,兄弟几个也没有去给他求情的,平日里三哥待我最为亲厚,我要去求情,你和母后还拦着!” 李衡转而向内宫行去,微微笑道:“你的三哥方才不是说了吗,若你去求情了,到时候连你一起给关进去了。” “纵然就是和三哥一起关进去,也好过寒了兄弟之间的心好。” 李衡无奈摇头,边走边道:“你到底是与我一母同胞的,怎么偏和他李彻这般亲厚?” “你错了,我和你们人人都亲厚,只是三哥独独待我与别人不同,我自然也要好好回他。” 日已东升,停在清泰殿高高的殿顶之上,俯瞰着这片巍峨殿宇。 宽阔的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都散的差不多,只有这兄弟二人送太子离开,现在又折身返还。 “我还记得李彻小时候眼高于顶,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兄弟几个人都曾被他奚落过,你也是,你不记得了?” 李律看着面容淡然的李衡,烦躁的摆手道:“那都是小时候,再说,那时候我还真是太小,不记得了。” “但自后来,贞元皇后去后,这太子李彻就逐渐变的乖张易怒,与我兄弟几人也逐渐疏远,大哥二哥早已去往封地建府,四哥一心沉迷于刀兵,他所能打压的也就只有你我了,你居然还不和我一心,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寒了心啊。” 李律急道:“三哥纵然如此,但也没欺负过你,没欺负过我!我倒是只见你和母后想尽法子的暗算他!”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衡扭头看了他一眼,面色之中纵然带着些许愠怒,却还是因为他的一张好皮相而没什么威严。 李律自知失言,低头不语,快步向前走去。 李衡道:“你以为今天在朝上,刑部多项罪名直指京畿府尹又是谁指使的?刚才他又亲口对我说,让我将京畿府尹弃之不用,这你也是听到的吧?怎么到头来,成了恶人的反倒是我与母后了?” 李律不满的嘀咕道:“京畿府尹也是自作自受,你们整日里联手弹劾三哥,他现在抓住了人家的把柄当然会不依不饶。” “你!”李衡纵然是好脾气也被这个弟弟气的够呛,面目扭曲的看着他道:“母后若听了你这话,活活得被你气死!” “母后心口不好,我还是不去惹她生气了,你代我向母后问安就是。” 李律说完,匆匆拱手而去,李衡欲言又止,只是看着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恨的咬牙切齿,然而在对上宫人担心的目光之后,他又很快恢复常态,一如原本的温文尔雅。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焦嬷嬷正与一众良娣恭候在东宫门口,他踉跄几步下了轿撵,目光扫了一圈,带头向里走去。 雪良娣赶紧上千来搀扶了他,明眸含泪,楚楚动人“殿下一夜未归,妾身好生担心。” “本太子又死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雪良娣柔声细气的应了一个是字,扶着李彻向里走去。 走了一会,李彻忽然提声问道:“本太子不在的时候,东宫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焦嬷嬷啊了一声,斟酌再三方说道“杏花园里头的苏良娣也不知去哪了,一大早的就没见到她?” “是吗?”太子环视一圈,嗤笑一声道:“不见的可不止是苏良娣吧,太子妃呢?” 焦嬷嬷喜笑颜开道:“太子妃娘娘因为擅自留在了长安殿,一夜未归,被皇后娘娘罚在暗室面壁呢!” 李彻眼角一跳,只觉得分外滑稽。 他夫妻二人真是流年不利,自己才从长安殿出来,这刘玉瑶就又被关进小黑屋了。 “皇后娘娘派人来的时候,妾身可吓坏了。”孟雪说着更加依偎向男人的胸膛。 “又不是来拿你的,你怕什么。”太子说着,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妾身不是担心殿下吗……”孟雪说着,樱桃小嘴微微一颤,又落下一颗泪来。 李彻显然见不得女人哭的梨花带雨,一番好生宽慰,直哄的她喜笑颜开方松了一口气。 焦嬷嬷又道:“殿下,这苏良娣,也不知去哪了,奴婢命人找遍整个东宫也没找着。” “八成是趁着本太子昨夜不在,逃出宫去了吧。” 他随口这么一说,焦嬷嬷却吓了一跳道:“好端端的,要逃出宫做什么?” “做什么?只怕是想摆脱她背后的主子吧,人也不必找了,随她去吧。” 焦嬷嬷一惊,张口结舌。 孟雪端的是冰雪聪明,装作无意却故作有心道:“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苏良娣当初是皇后娘娘送到东宫来的,现在回凤藻宫了也说不定。” 焦嬷嬷一旁附和道:“雪良娣说的在理,保不齐是回凤藻宫找她的旧主胡说八道了。” 李彻直接向寝室的方向走去道:“我先去沐浴更衣,你们先用早膳吧。” “妾身伺候殿下?”孟雪快走两步,脸带盈盈笑意。 男人却头也没回道:“不用。” 说罢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将门扉关了个结实。 孟雪碰了一鼻子的灰,面色戚戚然,微微叹了一口香气,只得扶着宫人的手回去了。 焦嬷嬷看了一眼远去的雪良娣,又仔细忖度了一番太子的话,索性召了东宫所有的太监宫女。 一排排的站在花园里头,她肥胖的身子在他们面前一次次的晃过,将他们打量了又打量方说道:“殿下向来治下严苛,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 众人低垂着头,应了一声知道。 只听焦嬷嬷又道:“可最近这东宫有点不太平,自太子妃入了东宫之后就不太平了。” 她锋利的眼角扫向站在队伍前面的弄影,又继续说道:“你们都机灵着点,要是被我发现有谁吃里扒外,做对太子不利的事情,那么……不仅这东宫容不下你,这世上你也难留!”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起来,虽说焦嬷嬷平日看上去也算面善,但在管教宫人的手段上向来绝不含糊。 “太子殿下刚从长安殿回来,你们把殿下伺候好了,是你们做奴才的本分,快去准备香汤,早膳吧,洒扫的时候仔细着点,殿下高兴了,才有你的活路,都给我记住了!” “是……” “嬷嬷……”一个小宫女怯生生道:“要不要给太子妃娘娘送早膳过去……” 焦嬷嬷眼珠子一瞪,恶狠狠道:“太子妃被罚!你居然还敢给她送早膳过去?!我看你以后怎么死的,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吧!” “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错了!” 焦嬷嬷又扫了弄影一眼,见她面色冰冷,不苟言笑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给太子妃求情,只当自己的威严将她震慑了,冷哼一声扭头走道:“都散了吧!” 焦嬷嬷一走,就有人议论开来“你说嬷嬷一大早的,为什么这么生气?” “听说好像是苏良娣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而且不见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干嘛迁怒我们……” “我听说这苏良娣当初是皇后娘娘赏给殿下的,有人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监视太子殿下的眼线,有人说,可能回凤藻宫了……也有人说,是逃出宫了。” “啊?那,真没看出来这苏良娣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居然还是细作……” 弄影一记眼刀飞过去,那边窃窃私语的宫女好像被凌迟一般,打了个哆嗦。 “你们忘记焦嬷嬷的话了?还给自己招口舌之祸!” 弄影扔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众人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道“什么啊,是太子妃的奴婢又如何,太子妃也不得宠,还不如跟在雪良娣的身边呢。” “你看她冷冰冰的,跟个冷面阎王一样,这一对主仆也真算是奇葩了。” “就是!” 第四十章 望月丹 弄影没有回到刘玉瑶居住的小院,而是直接去了太子的寝殿。 寝殿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从刚才那几个小太监的对话中可以听的出,这位太子殿下要沐浴更衣,却不准一个人伺候着。 这有点不太符合太子的个性,他这种追求极致完美和极致享受的人,不可能在长安殿烟熏火燎之后,还能不让人伺候着好好洗个澡。 绕到寝殿后面,她微微推开一扇小小的镂花窗。 偌大的寝殿之内一片安静,弄影眼看四周,耳听八方。 眼前除了空置整洁的桌椅床榻外也没什么了,而太子在里头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只听到了耳边有鸟鸣啾啾。 正在她打算悄无声息的潜入寝殿的时候,靠墙那张床榻忽然发出一声闷响。 弄影随即看到好好一张床板居然向一旁打开,很快,一个人从床板下面沿着台阶走了出来。 拂了一把衣上的灰尘,太子李彻皱紧了眉头,又砰的一声将床板合上。 “暗道?”弄影不禁为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兴奋不已,暗道下面是什么,更是她此时迫切需要解开的秘密。 “殿下,奴才给您送水来了。” “进来吧。” 李彻应了一声,贴身内监小安子带着一众太监抬着一桶桶的热水倒进内室的浴池之内,李彻则一边走路一边脱了身上的衣裳,随便的往地上一扔,冲小安子等人使了个眼色“出去。” “是,殿下要加水就叫奴才。” 房内再次恢复安静,进了内室的李彻将身上最后一件内裳脱了,整个人舒舒服服的泡进了浴池之中。 浴池以玉石砌成,水色清澈,雾气蒸腾,他整个人往岸边上一靠,略带几分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弄影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灵活的身影好像不是一个成人。 她安静而又迅速的跑到这张床榻旁边,左右看了一圈,本想找到开启密室的机关,但却没有任何发现。 她不知李彻是怎么从密室内部打开密室的,但她却清楚的看到,李彻使劲一抬手,将这床板给合上了。 难道得用蛮力才能打开这片床板? 用手在床板上摸了一圈,细心的她确实发现了一丝空隙,就在她小心翼翼的,想尝试着这扇床板到底能不能被自己抬起来的时候,一股杀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没等她将手放下来,就清楚的感觉到锐利的兵器抵在了她的后腰上。 “呵,本太子还以为来的是刘玉瑶。” 李彻慵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自己也随即转到了她的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这个男人未着寸履,一件白色的布帛潦草的围在腰上,算是挡住了下半身的风光。 男人才出浴,宽肩窄腰的他并不算单薄,甚至还有几分健硕,水珠从他的身上滑下来,滴了一路。 纵然是弄影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在见到男人赤着上身的同时也不禁红了面庞。 然而她却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将目光转开,因为此时男人正拿着一把镶嵌有珠宝的小匕首抵住了她腰上的死穴。 只消再向前一寸,就足以让她倒在地上无法反抗。 “既然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才死了一个苏良娣,又死一个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本太子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啊。” 弄影傲骨铮铮,站在那里也不答话,显然也不打算为自己求情。 又听李彻继续说道:“你只要答应本太子,今日看到的一切不会泄露分毫,我便饶你不死。” 弄影不怕死,从她开始接受刘家训练的时候,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随时做好为主人去死的准备,所以太子的这个威胁几乎是不成立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兴许是她开始欣赏这位和别人口中不一样的,有勇有谋的人,兴许是她开始更想深入的探究和了解这个男人以后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她竟然脱口问了出来“我答应了,你敢信吗?” 所谓背信弃义,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比比皆是,她这种别人家里自小培养出来的死士,根本不可能忠于第二个主人。 “我当然信。” 四个字,男人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言辞间好似带着颠倒众生的魅惑,任谁听了也不忍拒绝一般。 弄影也是如此,她心下大震,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答应你。 但她又是理智的,太子向来将自己掩饰的很好,她发现了太子这么大一个秘密不告诉皇后未免太可惜了。 可是,被人信任,竟是一种足以温暖心房的事情。 “我……” 她踌躇间略一犹豫,刚张开了嘴巴,就见太子飞快将一粒药丸弹入她的嘴中,没等她做出反抗的动作。 这位看似并没有什么武功底子的男人,却上前一步,一手兵刃抵住她的身体,一手钳制住她的下颌骨,强迫她将药丸咽了下去。 弄影挣扎间呕了一声,却没能将药丸吐出来。 “放心,这个东西入口即化,你就别指望吐出来了。” 她双目赤红看向面前洋洋得意的男人,看着他冷魅的笑容,弄影只觉得心痛如绞,这不是药丸的原因,而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心痛,想来是那份信任终究被打破了吧。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毒药也没关系,她,本来就是死士。 “此乃‘望月丹’,每当月圆之夜,就得服食解药,否则就要受万蚁钻心之苦,相信比你之前所受过的痛还要痛。” 太子说着,把玩着手上的匕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趁机逃跑或者是反击。 半晌之后,弄影终于幽幽开口道:“我还当殿下真的会相信我……” “只有被本太子所掌控的,我才相信,你最好记住这一点。”男人冷眸睇向了她“而且,你也不要妄想和本太子作对,你不怕死,不代表刘玉瑶不怕,你要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你主仆二人倒是可以黄泉路上为伴。” 呵呵,弄影发出一声吃吃的嘲笑。 她对刘玉瑶确实忠心耿耿,不管是做奴婢还是做死士,主子的安全永远都是第一要务,她宁愿自己被万剑穿心,也要保护好身后主子的安全。 但是,现在的刘玉瑶,死活又与她何干? “我记住殿下说的话了。”弄影慢慢向外走去,推开房门的同时,将守在门口的太监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的看向寝殿之内,见太子殿下正露出一片大好春光长身而立,顿时觉得好似长了针眼一般,赶紧将房门闭了个结实。 晌午过后,刑部侍郎朱晚照进东宫谒见。 弄影远远看着太子的书房,虽说在宫内都是高屋广厦,但这间书房却建的非常别致,她忍不住要怀疑,这书房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暗道通往他处。 刑部侍郎一直待到很晚才从太子的书房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太子送朱晚照出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站在廊下的她,微微一笑,身着竹纹白底滚边常服的他恍若芝兰玉树,临风而立。 弄影顿觉仓惶,避之不及。 然而没等她躲开,就听太子远远的朗声说道:“你是想替你家主子求情?” 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她折腰下拜,说道:“还望太子殿下将太子妃放出来吧,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喝水了。” “她是皇后关进去的,本太子岂能越俎代庖放她出来,不过水米未进是怎么回事?” 本来没打算为刘玉瑶求情的,但话既然说出来了,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弄影只得说道:“焦嬷嬷说,宫里的规矩,面壁之人不能吃喝。” 李彻哂然一笑,心中自然知晓焦嬷嬷是故意刁难这刘玉瑶的,他跪太庙,那是惩罚,没吃没喝也算正常,不过他也没饿着。 但刘玉瑶在家中面壁,那是思过,可也不能把好好一个姑娘给饿死了啊。 想到这里,他便振衣向前走去“本太子过去瞧瞧,对了,你去小厨房给她拿点吃的过来。” 弄影应了一个是字,直目送那个身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才转身离开。 小安子刚要伸手推开暗室的门,就被太子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又赶紧躬身退到一边。 所谓暗室,三面无窗,一扇厚重的木门挡住了外界的所有光线。 当李彻轻手轻脚的将暗室之门推开的时候,外界明亮的光线照进暗室。 刘玉瑶正伏在桌子上,手上拿着一支毛笔呼呼大睡。 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并一盏小小的烛灯,应该是罚她默写《女诫》《女训》之类的文章,然而纸上却一个字也没有,有的就只是一大团形状不一的墨迹。 看上去是写了什么又被她给涂掉,又写了什么,然后再一次被她给涂掉。 太子将写过的纸拿起来,在那张纸的下面,氤氲进去的墨迹,清晰的将真相呈现了出来:李彻大混蛋!不给姑奶奶饭吃!此仇不共戴天! 兴许还写了些什么赌咒发誓的话,但因为她的字写的实在有些太过随性,太子这位书法名家居然也难以辨认。 用纸张扫了扫她熟睡的倦容,太子有些不耐烦道“起来吧,天都亮了。” 第四十一章 有种! “起来吧,天都亮了。” 小手一挥,直接将他的手打开。 太子再一次耐着性子道:“起来吧,蜜源祥的糖果子来了!” “啊?糖果子?”前一刻还趴在那里呼呼大睡的小女人,后一刻已经猛的坐直了身子,眼神呆滞,口角流涎的望着面前之人“蜜源祥的糖果子?” 太子忍俊不禁“对,蜜源祥的糖果子。” 说完之后他又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来,帝都城,满大街的蜜什么,什么祥的,他居然能清楚的记住蜜源祥三个字。 “在哪呢?蜜源祥的糖果子?”刘玉瑶开始到处找了起来,甚至还掀开他衣袍的下摆,被后者厌恶的甩开。 “难道还藏在本太子的胯下?你怎么什么地方都找!” 刘玉瑶呜呼哀哉一声,整个人又趴在了地上的矮桌上,唉声叹气道:“我已经饿死了,我生前不能做个饱死鬼,麻烦你在我死后多给我烧点纸钱,让我在阴间也享享清福。” “阴间可不是什么好吃的就能买到的,据本太子所知,那个地方就没有南方厨子做的叉烧包子,也没有红枣赤豆粥,更不会有才出酱缸的腌菜。” 刘玉瑶哭丧着个脸,看着娓娓道来的太子,咕嘟咽口唾沫道:“你能不说了吗?我都闻到味了,你这是不把我饿死不罢休啊,等我做个饿死鬼,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焦嬷嬷!” 李彻单手挑起她那垂下的,无精打采的小脑袋,笑道:“太子妃要是饿死了,岂不是为这东宫节约了粮食,弄影,将吃的拿下去喂狗吧,太子妃已经不打算用膳了。” 刘玉瑶听闻,方才奄奄一息的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在看到门口弄影的刹那,她险些激动的哭了出来。 “弄影!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还是你好!居然还给我送饭菜!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刘玉瑶说完,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她好像看到托盘里的食物在向她友好的招手。 弄影身子微微一侧,刘玉瑶扑了个空,惯性原因还让她摔了个踉跄。 将手上的托盘摆在桌上,弄影照例冷冰冰道:“不必谢我,是太子殿下命我给你送来的。” 刘玉瑶飞快在桌前坐了,拿起一个巨大的叉烧包子就咬了一口,一番狼吞虎咽,一不留神卡在了喉咙里,她又赶紧喝粥顺气。 香粥酱菜叉烧包,吃的她满嘴流油,一番忝足。 太子双手环胸看她吃的热火朝天,不禁觉得好笑“有那么饿吗?” “有有有!绝对有!你昨晚没吃饭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刘玉瑶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忙里偷闲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道“真汉子!有种!” 太子不屑嘲讽她道:“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 刘玉瑶听闻,讪讪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包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祭天的时候,我不是故意拖累你的。” 太子看她小脸低垂,脸色戚戚,似乎在诚心认错一般,直接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多说也是无益。” 刘玉瑶小声应了一个哦字,又咬了一口包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太子展颜一笑,脆生生道:“其实你也不坏!” 太子冷看她一眼,说了个切字,扭头就走。 他也不坏?他怎么就不坏了,他做过的坏事若要说出来可以说个三天三夜。 边这么想着边加快了脚步,但他想起方才那小女人如拨开云雾一般的笑容,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打她一巴掌再给个甜果子吃就能收买她!” “殿下?!”焦嬷嬷迈着小碎步,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快步行了过来,急声叫住他道:“殿下?您,您去看了太子妃?” 她的语气之中有着深深的不解和难以置信,放眼整个东宫,最讨厌太子妃的当然是太子殿下。 这门婚事本来就不是被看好的,如今还连累太子殿下处处不能顺心秤意,那个女人简直是罪大恶极! “嗯,看过了,”太子闲闲说道“焦嬷嬷,这东宫可没有不给太子妃吃饭的规矩,你日后想着些。” 焦嬷嬷白了一张脸愣在当场,看着太子的身影急匆匆的远离自己的视线,她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太子殿下居然帮那个女人说话?而且,而且话中明显是在护着那个女人,而在责备自己。 想她将这位人中之龙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什么时候不是和他一条心的?怎么今日自己做的都是错的了?! 摸了摸心口,竟觉得凉了许多。 春耕祭天虽说繁琐,但自从前朝开始就从未中断过,随之其后的春日狩猎多年来却常有中断。 一方面是每年都会有未知的天灾人祸发生,让朝中无暇分心春狩。 另一方面是春狩花费巨大,劳财伤民,经常为朝中言官所反对,也为百姓所诟病。 但是今年,当今天子准了太子以战养战的提议,这项圣意一送到边陲之地,定疆大将军沈苍勤就遥遥拜向皇城的方向。 并遣使者传书上达天听,说是本朝开国之君于马上夺得天下,经过两百多年后,朝中男儿多弃武从文,将老祖宗的祖训忘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就算是满足一下他这个武将的期盼,今年春狩弘扬骑射吧,而且太子今年才大婚,理当庆贺。 弘扬骑射是假,利用这番说辞为太子大婚庆贺是真。 然而沈苍勤既然已经开口了,当今天子什么也没说就应允了。 当礼部将筹备春狩的事宜告知太子的时候,太子正带着刑部侍郎朱晚照从他的地下王朝中出来。 彼时春光正好,天边红云隐现。 朱晚照垂首恭立,笑意深邃道:“此番春狩,朝中望风而动的人就该明白谁才是明日之主了吧?” 太子李彻冷声哼道:“父皇也不过是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对外对本太子显示出几分恩宠,实际上,他巴不得我早日与沈家划清界限。” “殿下这次春狩还要和以前一样?” 以往宫中有什么集体活动,狩猎宴饮,他李彻所扮演的永远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但却无所专长的纨绔子弟。 这次春狩,眼看各家公子各展所长,皇子之间更是明争暗斗,他李彻若再装疯卖傻连箭靶的靶心都射不中,落人笑柄不说。 还会惹的那些早已将筹码投给太子的官员失望,改成五皇子一派也未可知。 “见机行事……”李彻现在也只能这么回答他,因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 继续做一个嚣张跋扈的皇太子,还是做一个文武双全的储君? 这是个他自己都没想通的疑问,但这个疑问似乎又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春狩那日已经算不得是春光明媚了,大宸帝都的夏天总是来的特别早,尚未立夏已经暑气蒸腾。 春狩这种事情对刘玉瑶而言算是一件新鲜的大事,一来到皇宫的殿前广场上,她就已经被眼前的锦旗招展迷住了眼睛。 只见帝都骁骑身着金甲银胄拱卫着御撵,气势非凡。 后宫妃嫔更是花枝招展,兴奋不已,这春狩看似是和后宫无关的,但对这些妃嫔而言,长年闭塞的后宫生活让她们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所以哪怕是在一旁,看着男人们在狩猎场上挥汗如雨射取猎物,也总比在后宫之中自怨自艾的强。 然而这出宫一趟到底是劳民伤财的,不算皇帝的吃穿用度,光是每位妃嫔就得多带四五个伺候的宫人,并一箱辎重,同时加重了司膳房并御药房的负担。 所以尽管后宫众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跟去,最后真正能去的,算上皇后也不过才六个人。 其他皇子有娶妻的,带上正妃,没娶妻的还可以在狩猎时猎取达官显贵家女子的芳心。 皇太子身份特殊,其他皇子自然不能与他相比,除了带上了刘玉瑶之外,他还被允许再带一人。 于是,刘玉瑶就看到孟雪怀中抱着那只名为叮当的狗,巧笑倩兮,惊呼一声,被太子环住了腰,亲自送到了车架上。 男人小声叮嘱了孟雪几句,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禁抬头向前一看,只见刘玉瑶正站在太子妃的车架前,歪着脑袋冲他甜甜一笑。 太子负手,悠哉悠哉的向前走了两步。 刘玉瑶道:“太子殿下,你还不上车啊,这就要出发了。” 太子李彻却笑意不减,看着这个毫无戒心的小女人:“你怎么还不上车?难道在等本太子抱你上车?那本太子就勉为其难的……” “哦,小安子说让我等等再上,去拿什么贵妃的脚蹬了,其实哪用的着那东西,这车又不高。” 话音一落,她就一个利落的翻身,整个人已经蹦到了车上,拍拍手,理了一番裙摆,又对弄影道:“快上来,快上来,要出发了。” 弄影也单手一撑,上了车架。 剩李彻呆站在当场,面色铁青,这一对主仆还真让他不忍直视。 刘玉瑶见他还愣在车下面,不禁奇怪道:“你怎么还不回自己的车上,哦?你刚才说什么?要勉为其难的做什么来着?” 第四十二章 丽贵妃 太子岂会承认自己刚才那要讨好她的嫌疑,索性冷声道:“没什么,你听错了!” “听错了?” 刘玉瑶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弄影道“我听错了吗?” 弄影面无表情的往车里去了,却是话也不回一句。 周围的车架多是女眷的,小安子借了脚凳,气喘吁吁的抱了来道:“奴才回来了,奴才回来了,咦?娘娘你怎么上去的,是,是太子殿下抱您上去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太子反而怒上心头,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刘玉瑶奇怪道:“我自己个儿蹦上来的啊,早就和你说不用什么凳子!” 小安子惊讶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半晌之中终于将嘴巴阖上,目光呆滞的去还凳子去了。 前头的队伍已经启程,半晌之后,刘玉瑶坐的车架才开始缓缓向前流动,她站在车架外头,抬手冲外面一挥,大吼一声道:“小的们!出发!” 弄影一把将她扯进了车中,好在她动作迅疾,才没让这个太子妃娘娘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浩浩荡荡的车架出了皇宫,直奔京郊的扶苍山而去。 扶苍山位处京城偏北,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环绕山下温泉还建造了一片冬暖夏凉的行宫做避暑之用。 皇家春狩秋闱的场所基本都选在扶苍山,因路途不远,再加上景色优美,不是春狩秋闱的季节也会吸引一批皇子龙孙前往行宫暂住。 其中大皇子和沉迷武艺的四皇子就是这扶苍山的常客了,此番多年举办一次的春狩,二人都想着要大展身手。 京中早已戒严,沿路清途,显然没有当初春耕祭天的时候肃穆,还多了无数百姓围观,那些站在街道巷口的,爬在墙头屋檐的,都在争先恐后的目睹这皇家出猎的风采。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几位皇子,不乏有闺阁少女心生向往。 刘玉瑶撩着帘子向外看去,只觉得自己从帘外的人变成了帘内的人,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而她这帘内的人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甚至还高声冲轿子外头叫道:“大叔,这么老了就不要蹲墙头了,多危险啊!” 百姓之中发现了这位和他们讲话的太子妃,无不觉得受宠若惊,纷纷高呼“太子妃娘娘千岁。” “千岁?”刘玉瑶冲弄影道:“他们说我千岁,那我不成人瑞了吗?” 弄影回她的,还是一记白眼。 这边的骚动一样惊动了不远处的几位皇子,与太子并驾齐驱的四皇子李徇哈哈笑起来道“这位太子妃娘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太子李彻回头看了一眼刘玉瑶的车架,漠然的将头转了回来“刘家培养出来的,各个都有一套深博民心的法子。” 李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刘相如此!刘皇后如此,刘玉瑶自然是不出其右的!” 李彻听闻,笑而不语。 车马辘辘,很快就已驶出京城。 到了京郊对保驾护航的御前侍卫而言就轻松多了,沿着宽阔的官道向扶苍山温泉进发,一路上鸟语花香风景怡人。 本来昏昏欲睡的刘玉瑶再一次的打起了精神,趴在窗口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要去扶苍山啊?姑奶奶当年还想占山为王,但听说被皇帝建了行宫,没人敢去,我就算把山寨建在那估计也没发财的机会。” 弄影瞥她一眼道:“你的心还挺高。” 刘玉瑶嘿嘿笑了一声,突然用手搓着一个圆放在嘴边,冲远方叫道:“喂――!” 弄影吓了一跳,赶紧将她给扯了回来,捂住她的嘴道:“你叫唤什么?惊了圣驾怎么办?不要命了!” 刘玉瑶嘿嘿一笑,将她的手拉下来道:“出来玩嘛,当然要高高兴兴的,闷在车里多没意思!” 说罢又露出一个脑袋,冲邻车内的人叫道:“雪良娣!你的小叮当还健在吗!” 雪良娣撩起帘子,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又恨恨将帘子放下。 刘玉瑶见她对自己一副很是无语的样子,洋洋得意起来,自觉是占了便宜,转而又冲一旁撩开帘子的车架道:“你叫什么啊?怎么称呼啊?” “连本宫都不认得?太子妃好大的气派。” 弄影无奈,只得在她身后提醒道:“长春宫丽贵妃,四皇子殿下的娘亲。” 刘玉瑶一听闻四皇子四个字,脸颊不禁染上一层绯红。 弄影也纳闷起来,怎么这丫头听到四皇子就脸红起来了?难不成她喜欢上了四皇子? 她却是不知了,早在刘玉瑶成亲第二天与四皇子见面后,听四皇子音容相貌似乎和与自己洞房的男人极为相似,在内心早已有六成认定,自己的新婚之夜是给了他了。 现在双颊飞红,完全是自然反应。 就在这时,那丽贵妃用胳膊支棱着下巴,好整以暇问刘玉瑶道:“怎么,太子妃还没想起来?” “想起来,想起来了,您是丽母妃嘛!”说罢还甜甜回以一笑。 丽贵妃生的雍容典雅,也回以一个端庄温雅的笑道:“本宫没有女儿,日夜盼着徇儿哪天娶一房妻室,叫我一声母妃,现今儿媳没有盼来,倒是沾了太子的光了。” “四皇子还没娶妻?” 丽贵妃以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掖到耳后道:“怎么,太子妃有什么闺中耍友?给你四弟牵牵线?” 刘玉瑶吓的赶紧摆手道:“我哪有什么闺中耍友!我看四皇子和太子年纪差不多,应该娶妻了的,就算没娶妻,总也该像太子一样,有几位良娣啊,小妾吧?” “小妾?”丽贵妃看了一眼孟雪的车架,阴阳怪气道:“那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妾室如何配叫本宫一声母妃?” 刘玉瑶不禁扭捏起来道:“那,母妃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 “什么样的?自然是要如太子妃这般的,一般粗陋之人,莫说我这个做娘的看不上,恐怕徇儿也是看不上的。” 刘玉瑶一听,黑白分明的一双小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发出嘿嘿一阵轻笑。 弄影在她旁边坐了,只觉得这丫头莫名其妙,丽贵妃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她这位太子妃不会是真的打算要给人家做儿媳妇了吧? 而此时,在前面皇帝御用的明黄色车架之内,一朝天子正斜靠在榻上看着书册,神色之中略带几分疲惫,听闻后面的谈话声,不禁奇怪问道:“谁在吵嚷?” 一旁皇后使了个眼色,随车伺候的林嬷嬷小声道:“是,是太子妃娘娘,在和其他几位娘娘闲话。” 皇后听闻气的不轻,她这个侄女,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和小时候的知书达理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去让太子妃老实点,眼看就要到行宫了,像什么话?!” 皇后不禁呵斥林嬷嬷,林嬷嬷领命刚要下去,就听皇帝幽幽开口道:“别去了,太子妃到底是年纪小,出京一趟觉着新鲜,便让她玩去吧,也热闹一些。” 还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的时候,他嫌吵嚷,知道是谁之后态度大变,竟然说热闹了。 皇后不禁多看了这位天子几眼,她不知道这位一国之君在想些什么?毕竟,很少见到他有对谁这么宽容的。 自刘玉瑶嫁入东宫之后,错处百出,连太子都被他罚跪太庙了,却独独饶过了刘玉瑶那丫头。 这是在给她做姑姑的面子?还是在给刘家颜面? 若这丫头不被自己所收用,那时间一长,爱屋及乌,皇上会不会对太子也放下芥蒂? 她先是一个母亲,其次才是一位皇后,她先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其次才会去想那些所谓的姑侄之情。 若这丫头不听使唤,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了,而东宫里莫名其妙消失的苏良娣,说不定也和这丫头有关,怎么之前好好的?自她嫁给太子之后,苏良娣就不见了? 这一点,很值得推敲。 从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一直到天色漆黑,刘玉瑶所在的队伍才人困马乏的到了扶苍山的温泉行宫,听说后面跟着的官员以及家眷要到后半夜才到。 一天的舟车劳顿,刘玉瑶几乎是扑进房间,倒头就睡,刚趴上了床,弄影就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李玉瑶简直是欲哭无泪“你要干什么?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先去沐浴更衣。”弄影冷冰冰的说道。 刘玉瑶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都要困死了,你先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不行!”弄影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去!”她干脆死抗到底,抱着一根床柱子就是不肯撒手。 弄影刚要对她用强的,就听一人朗声说道“难不成你在等着与本太子一起洗鸳鸯浴?” 二人同时回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太子正伸了个懒腰,带着随身伺候的小安子进了内室。 刘玉瑶愣了一下,奇怪问道:“谁要和你洗鸳鸯浴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太子说完,就已经摊平臂膀,小安子得了个眼神,赶紧上前去,为他宽衣解带。 第四十三章 抓刺客 抱着柱子的刘玉瑶傻眼了,眼看着他已经脱下了外裳,准备脱中衣了,才急急叫停道:“你今晚不会是要在我房里住吧?” 李彻闲闲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嗯了一声,继续让小安子脱衣服。 刘玉瑶赶紧说道:“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孟雪的房间吧,我这里的床太小了,挤不下你!” “太小?”他李彻还是第一次听到女人用这个理由赶过自己“既然只适合一个人住,那本太子睡床上,你睡床下。” 言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已经在脑海中脑补了一遍这丫头大呼小叫不愿意的情形,然后他就可以水到渠成的与她好好洗个鸳鸯浴,抱着老婆睡大觉了。 谁知刘玉瑶犹豫了一会,松开抱柱子的手,收拾了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往角落里一铺,若无其事道:“那就这样吧。” 李彻再一次黑沉了一张俊脸,一手将小安子挥开道:“你们都下去!” 弄影自然有些不情愿,成亲这么久,这刘玉瑶还就没让她省心过,若是太子再和她起了什么争执…… “下去!”李彻再一次不满的呵斥。 弄影只得屈膝退下。 刘玉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拍拍松软的被褥道:“太子殿下洗澡去吧,我就先睡了,好困啊!” 言罢直接躺在了被窝之中,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脚步声不对,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看到男人行至她的身边,没好气的用脚踢踢她道:“起来,到床上睡去。” 刘玉瑶裹紧被子斜睨他一眼道:“不起!” 男人哼了一声就要弯腰抱她,却没想到这丫头突然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来反抱他一个结实,一边抱一边哈哈笑道“来啊,来啊,反正姑奶奶没有洗澡一身的灰,谁怕谁啊!” 这一招果然有用,只见李彻松了手飞快后退几步,眉心紧锁。 刘玉瑶得意看他,见他不打算对自己动手了,才嘿嘿笑了笑,重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也不去理那一旁咬牙切齿的人了。 她生平没什么大的喜好,一是喜欢银子,二是喜欢吃,三嘛,当然就是睡觉了。 她属于那种搁枕就睡的,李彻沐浴回来之后她早已和周公下了好几盘的棋了。 蹲在这个小女人面前看了半晌,男人最终向她伸出手去,将被褥在她身上裹好,勉为其难的将她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将她放在床上。 完了还将她往里推了推,自己才在外面和衣躺下。 以手枕在胳膊上,车马一天,他也很快沉入梦乡。 这一觉似乎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忽然,一声尖锐的尖叫声传入他的耳膜之中。 猛的睁开眼睛,借着蒙蒙亮的天光,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恍如深邃的涩洋。 尖叫声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随即,就听到门外侍卫奔走呼叫“有刺客!” “刺客?”男人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蹦起来,然而…… 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身上压着的一条腿掰开,再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看着尚在梦中的刘玉瑶,李彻一声冷哼,快步出了房间。 天色还没完全亮透,只见侍卫高举的火把已经将天空映了个透亮。 李彻顺着侍卫追逐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一片低矮的树木中。 他对这座行宫还算了解,很快就明白过来,在那片低矮树木之后的道路是通往何方的,他转过身去,快速沿着墙根去,与侍卫背道而驰。 一个翻身跃过一道围墙,他利落矫健的身影直接向那片低矮的树木横插过去。 走这条捷径的速度果然要比侍卫快上几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不敢懈怠,他快步追了上去。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他看准一颗柏树,三步两步蹬了上去,一个纵身飞跃,直接扑到了黑衣人的背后,二话不说就伸手抓向了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吃痛,转身来就向太子打出一掌。 太子急急避过,而那黑衣人却也急急收掌。 在太子腿风随即扫来,黑衣人纵身跃过,在太子下一招还未出手的时候就已急急出声道“殿下!是我!” 李彻撤掌,眸中满是疑色“夏忠?怎么是你?!” 夏忠急忙拉下口中的口罩,双手抱拳向太子行了重重一礼道:“属下前来调查五皇子私藏龙袍一事,不想还是惊动了禁卫军。” 一时间信息太多,太子还真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夏忠叹口气道:“属下得到密报,五皇子李衡私藏龙袍!” 那一瞬间,太子李彻心思百转,却千般不是滋味。 虽然知道皇后和五弟早就对储君之位有意,但这份饕餮之心摆到了台面上,作为兄弟,他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太愿意见到。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五弟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君子如竹,背后竟然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消息可靠?” “神风营在他身边安插的丫鬟所言,句句属实,那丫鬟在消息传回来没多久便被他杖毙,想必他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为何你一直没有汇报?” 这一点让太子李彻很是不解,夏忠是他的心腹,自然就该有什么就跟他说什么,居然还把这么大一件事瞒了下来,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 夏忠远远望了一眼追拿刺客前来的众多侍卫,急切道:“此事关于太子妃娘娘,属下本想亲自调查清楚再向殿下汇报,如今殿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和殿下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只是不是现在!”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道理李彻还是懂的。 他抓起夏忠手上的剑,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下道:“快走!” “是!”夏忠也不含糊,几个腾挪间就消失了。 而在此时,禁卫军也恰到好处的赶到,刚要追过去,就听李彻忽的单膝跪地道:“啊!这个刺客武功不低!” “殿下受伤了?” 禁卫军纷纷围了上来,上前去搀扶太子。 李彻道:“不要管我,抓刺客要紧!” 禁卫军统领大喝一声“你们!继续去追!” “是!”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向刺客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机会就在转瞬之间,有时候一个顿足就能错失良机,这刺客,自然没有抓到。 凌晨的这一出骚动惊动了行宫中的所有人,不一会的功夫,皇帝皇后并几位皇子就聚在了一起,谈起此事,还心有余悸。 所谓位高权重者,对自己的生命就分外爱惜,贩夫走卒者温饱难济,又何谈生命? 只听外面太监高声通传道:“太子殿下来了!” 正侧头与皇帝说话的皇后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太子李彻就进了内室,撩了袍子单膝行礼道:“儿臣来晚了,还望父皇责罚。” 当今天子冷哼一声道:“你身先士卒,何来罪责?起吧。” “是。” 太子起身刚在位子上坐了,就听李律干咳一声道“三哥,听说,听说你为了抓刺客还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这李律是听到了皇帝言辞之间的不满,想用此法博取别人的同情,也算是为太子争取几分宽容。 李彻微微笑道“无甚大碍,太医已经把伤口包扎过来。” “这剑伤可马虎不得,尤其是这样的季节。”向来痴迷刀剑的四皇子李徇啧啧摇头道:“太医院的伤药我是看不上的,待会儿给太子你送点上好的。” “有劳四弟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四皇子李徇表示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皇后也开口关怀他道:“伤的重不重?不知那刺客武功如何?” 李彻道:“好在那刺客也不过是轻功占了上风,武功也不高。” 话音刚落,就听当今天子不满道:“你平日里就不擅舞刀弄枪的,却还单枪匹马的去追刺客,若是伤了你这储君,朕又该如何向你远在塞外的外祖父和舅舅交代?” 一句话,将这里轻松的氛围又凝重了几分。 李彻脸上笑容未减,长睫微微垂下几分,他看着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只觉得一股沁凉之气从脚底板升华起来,一直刺入了他的每根骨髓,让他有点忍不住的想要瑟瑟发抖。 多么让人寒心的一句话,得是多么不负责任的父母才会说出无法向他外祖父交代的话。 人们通常只听说过无法向谁的父母交代,因为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父母更血浓于水的了,到他这里,他竟然不姓李,改姓沈了? 人多的地方沉默,往往是最尴尬的事情。 好在常常活跃气氛的李律没有让这尴尬继续下去,他一惊一乍道:“三哥,你的伤口给我瞧瞧!疼不疼?” 太子一撩袖子,露出虽然还包扎着,但已经渗出斑斑血迹的伤口道“怎就不疼了,你也知晓我是最怕疼的。” 李律冲他嘘了一声道:“你看四哥,铁打的汉子一样,上次与他洗澡,就见到他身上新伤压旧伤!” 四皇子李徇哈哈笑道:“怎么哥哥身上有伤到你小子嘴里反而是好事了?兀的让母后听了,说我教坏你!” 连当今天子听闻也微微笑道:“男儿学一身本事倒也没有错,学你四哥吧,有一身伤总好过被敌人所伤,咳咳!太子这伤了胳膊,春狩只怕不能尽力了,上次春狩还是三年前吧?朕还想看你们兄弟有没有长进。” 一直没说话的五皇子突然幽幽开口道:“其实儿臣一直有一事不明,太子殿下既然是追刺客,怎么比发现刺客的禁卫军更早一步接近刺客?” 第四十四章 母慈儿孝 殿中众人再一次沉默下来,只听见太子端起茶盏,吹动浮叶的声音,还有他喉结滚动,将茶水咽了下去,却没听到他的应答。 五皇子谦华如旧,微微笑起来温润若玉“太子都说刺客轻功了得,难道殿下一直深藏不露?那这次春狩可要让兄弟们开开眼了。” “恐怕要让五弟失望了,”李彻回看向他,微微笑道:“我不过是走了条捷径,占了这个先机,还想在父皇跟前立个头功,却不想竟然出丑了,如何还敢再肆意卖弄?” “太子说的没错,”四皇子李徇表示赞同道:“方才我去探查过来,太子确实是从寝室方向抄了捷径赶过去的,五弟不常来行宫,自然是不知道的。” 皇后温和笑道:“不管怎么说,太子就是该打,竟然置性命于不顾,本宫和皇上倒宁愿你没去追那刺客。” “呵呵,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在外人眼中,端的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卷,然而在坐众人早已心知肚明,更是对他们演的这出好戏不置可否。 刘玉瑶刚一起身,就听弄影说了刺客之事,并说太子追刺客还受伤了。 她应了一个哦字,没有往心里去,而且还在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床上疑惑,她不是抱着被褥到地上睡了吗?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衣服除了凌乱一点之外,也还算完整。 好在外头很快就传来皇上要带皇子百官前往狩猎场,命女眷跟随的旨意,她马上欢欣鼓舞起来,顿时将醒来的疑惑抛之脑后。 扶苍山的狩猎场是在半山腰上,一片开阔的坡地,遍插五彩旌旗,搭建着临时的营房,当中最大的当然就是皇帝的地方,周围的棚子里头坐满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刘玉瑶便与孟雪一间棚子,才坐下,就见太子身着银色软甲,身背弓箭出现在校练场一样的坡地上,在他身后则跟随着几位成年皇子,以及部分武将,还有那些平日里养在深宅大院里的纨绔子弟。 春光折射在太子的眉梢眼角,让他年轻峻拔的容颜好像蒙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东西,不仅无法逼视,看上一眼都会觉得窒息几分。 女子的症状是脸红心跳,男人的症状则都是怒气冲冲不能自已。 刘玉瑶往棚子外面看着觉得分外新鲜“太子穿这么一身还挺好看,也不像平时看上去的,那般无用啊。” 孟雪抱着怀中的小狗,轻柔的挠了挠,斜睨刘玉瑶一眼,并未表态。 不一会儿,皇上下旨狩猎开始,侍卫将大鼓敲的震天响,太子身先士卒,从箭筒之内抽出一支利箭,射向了不远处的箭靶,箭心偏了几分,但也没什么影响,因为他只是借此宣告,狩猎正式开始了。 动物被放出了牢笼,奔向山林之间,达官显贵身着各色软甲欢呼雀跃的奔入了山林之内,去追寻自己的猎物了。 刘玉瑶看的热血沸腾,几次想要从棚子里跑出去,却被弄影拦了下来道“今日是男人们的盛况,你不要添乱,待明日,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了。” 刘玉瑶并不信弄影的话,她每次告诉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的时候,总是有她一旁指手画脚多管闲事。 但奈何自己打不过她,只得忍了下来。 晌午的狩猎进行没多长时间,就听前方的侍卫传话回来,说哪位皇子猎取了什么什么动物,哪位少爷获取了什么什么东西,皇帝与皇后听闻也是面带笑意,与周围官员闲话家常。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太子折身返回,马上挂着几只野鸡,马蹄踢踏声停下,他翻身下马,向皇上皇后解释身上有伤,只是射了几只野鸡就不大使力了。 皇帝似乎略有些失望的挥挥手,让他往一旁休息去了。 刘玉瑶远远看着,却不满道:“野鸡怎么了,别看野鸡小,这可是最考验功夫的了,野鸡会飞,而且耳朵好,比较容易惊动,通常你一拉弓它就跑的远远的了,这几只野鸡要狩回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弄影表示赞同,作为习武者,她很清楚狩猎大型动物要比狩猎体型娇小的野鸡简单。 孟雪见太子在皇子的凉棚中坐下休息,而其他皇子也未归来,就抱着手上的小狗出了棚子,向太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李彻正在擦拭自己的弓箭,抬头看了一眼孟雪道“你怎么来了?” 孟雪屈膝行了一礼,将手上的小狗转交给宫人道:“殿下狩猎回来,妾身理应恭贺。” 太子冷嗤一声,“不过射了几只野鸡,没什么好恭贺的,一会看他们回来了,有什么大的猎物吧。” 孟雪娇盈盈的小脸微微一垮,我见尤怜道:“殿下是觉得妾身话中有讥讽的意味?” “我可没这么说,你也不用多想,你们女人常伴深闺,出来一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孟雪走上前去,芊芊身段在太子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一手按在他擦拭弓箭的手背上,目光柔和,言辞恳切道:“别人不懂殿下,妾身岂会不懂,殿下文韬武略,人品贵重,我都知道。” “哦?”李彻反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打趣道:“你还知道什么?” “妾身还知道,殿下射的这几只野鸡就比他们射的鹿啊,猪啊强,野鸡这种小东西向来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不及,更何况还是给您搭弓射箭的机会呢,而且,野鸡还长着翅膀,这可是能走能飞的,若是箭法不行的,射猎野鸡,简直难比登天。” 李彻深看她几眼,不禁笑道:“你这话是跟谁学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孟雪羞答答道:“不过是妾身的推测判断罢了,惹殿下笑话了。” 李彻反而心情不错的笑道:“笑话什么,想不到雪儿你常待深闺也能明白这些道理。” 孟雪的身子微微他倾了倾,脸上却是藏着难以掩去的笑意,这雪儿二字却是让她极为受用的,不禁放软了声音道:“雪儿虽然常待深闺,但也要常伴殿下左右,凡是和殿下相关的,妾身都会去慢慢学习。” 李彻冲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多作回答。 然而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却完完整整的落在了刘玉瑶和弄影的眼里。 刘玉瑶嗑着手上的瓜子,不以为意道:“太子和孟雪真是天生一对啊,你说是不是?” 弄影的双眸之中好像有利箭射出,远远的看向那对男女,咬牙切齿道:“不是。” “怎么就不是了?”刘玉瑶吐出自己嘴里的瓜子壳,忍俊不禁道:“你看,一个豺狼!一个虎豹!天生一对!” 弄影没好气的瞥她一眼道:“你是想说郎才女貌吧?” “哈哈哈!就是这个成语!”刘玉瑶大笑出声。 “呦,太子妃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二人双双转过头去,只见丽贵妃正带着自己的宫人站在她们棚子的外头。 刘玉瑶伸手招呼道:“母妃,进来坐啊,弄影,搬凳子!” 今日的丽贵妃身着一件云锦蚕丝的茄花色外裳,脸若银盘,唇齿含丹,行走间步摇轻晃,姿态娴雅。 她由贴身的婢女搀扶着坐进棚子里,转而看向太子的方向道:“怎么殿下回来了,太子妃没过去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刘玉瑶不以为意道:“不就打了几只野鸡吗,又不是杀人越货还值得庆祝。”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弄影就不动声色的碰了她一下,这一下力道不轻,却让人什么也没看出来。 刘玉瑶被提了个醒,赶紧三缄其口,待丽贵妃再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其实我是不想打扰他们,你看他们多般配。” 丽贵妃闲闲的喝了一口茶水,又睇了远处太子一眼道:“她一个卑贱丫头如何比得上太子妃?论般配,这全京的姑娘都排遍了也轮不到她啊。” 这话听在刘玉瑶的耳中还是有些许受用的,毕竟自己曾和这女人有过一点小过节。 只听丽贵妃又道:“她那只狗还养着呐?” 不提狗倒也罢了,提起那只狗刘玉瑶就一肚子的气“不就一只狗吗,看的比儿子还重要!” 丽贵妃目光一转,看着刘玉瑶掩嘴笑道:“她没有儿子,这狗自是要比儿子重要的,当年,琉球国使节进京,曾带来一只卷毛琉球狗,阖宫上下都喜欢的不得了,各宫妃嫔都想让皇上将那只狗赏赐给她们,谁曾想却被太子得去了。” 刘玉瑶这下纳闷起来,从平日太子经常被皇帝责备来看,他似乎并不怎么受宠啊,怎么偏偏就得了这只狗? “他,是怎么要去的?” “抢的呗,”丽贵妃闲适的看着那一对璧人道:“冲冠一怒为红颜,罔顾伦理,从我们这些母妃手上直接给抱走了,为了这事,皇上没少说他。” 说归说,毕竟没有责罚,那时候的沈家在朝中可谓是只手遮天。 “不过啊,这太子殿下到底小孩子脾性,抢便抢了,送给了雪良娣,宫中一度盛传太子痴情!” 刘玉瑶哦了一声,看着太子和那雪良娣抱着狗闲话,时不时的对视一笑,只觉得嘴里嗑的瓜子也没什么味了“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孟雪丢了狗反应那么大,还冤枉是我抢走她的狗不肯给她,害我和她吵了一架?” 丽贵妃眉梢一挑道:“冤枉?” 第四十五章 你就是个软柿子! “冤枉?” “可不是!那天我只是……” 丽贵妃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说了,本宫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招数了。” 刘玉瑶有些诧异的看看她,却看到她嘴角噙起一抹残酷的冷笑,看向孟雪的眼神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屑。 “太子妃居然能被她这样小小的伎俩惹怒,本宫真要怀疑你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亲生姑侄了。” 刘玉瑶有点心虚,急忙辩解道:“你是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可恨,哭哭啼啼不算,还总是把事情都怪到我的头上来。” “太子妃娘娘到底还是年轻了啊,面对她这样的招数还一时无法招架也很正常,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刘玉瑶骤然一愣,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不解道:“我什么身份?” “还能什么身份!自然是你太子妃的身份啊!”丽贵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堂堂相府千金,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如今都被人骑到头上来了,还不自知?” “她又没真骑到我头上,不过就是因为一只狗,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了我而已……”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起来,毕竟在她的认知里,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被人冤枉,还是自己太弱势。 丽贵妃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气的胸脯都一鼓一鼓的,终于将怒火压制下来道:“好好好,她只是冤枉了你,可是太子妃娘娘,人家怎么不冤枉别人?偏偏冤枉你?在这宫中,但凡是软柿子,今天这个捏完了,明天那个捏,你看看太子有几位妾室?你非得被捏个遍才乐意?” 刘玉瑶掰着手指数了一遍道:“六个!但我最近听焦嬷嬷说,有个叫苏良娣的,不知道去哪了,怎么也找不着了。” 丽贵妃对于她总是抓不住重点还真有些绝望了,一把将她数数的手指打到一旁道“还有这个焦嬷嬷!在宫中可是大名鼎鼎,惯会拜高踩低的!你应该没少受她的气吧?!” 不提焦嬷嬷还好,一提这老妖婆,刘玉瑶的眼睛就睁的大大的,重重点头道:“就是她!经常捏我!都把我捏软了!” 丽贵妃终于满意的押了口茶润润嗓子道:“你也知道生气?我还当你就会任人摆布呢。” “怎么会!我告诉你!在以前谁也别想欺负了我!我好歹也是要风就刮风!要雨就下雨的!谁要敢这么惹我,圆月弯刀立马砍死!” 刘玉瑶说的口水都喷了出来,完了还比了一个砍人的姿势,惹的弄影真恨不得多撞她几下。 丽贵妃忍俊不禁道:“你这脾气倒也爽落,是不是临进宫前,家中父兄警告过你,说什么到了宫中就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 算是吧,她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已经冒火的弄影,刘玉瑶乖乖点了个头道:“说是惹了麻烦要有杀身之祸。” “试问这普天之下谁敢杀你?”丽贵妃又道:“你是刘相的孙女,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更是东宫的一宫之主,就算皇上要砍你脑袋,也得掂量掂量,掂量到最后自然是不能砍的。” 刘玉瑶顿时一喜道:“真的?” 丽贵妃懒声道:“这还有假?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不过啊,你也莫因为如此就肆无忌惮,毕竟太子妃凶残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刘玉瑶重重点点头,突然觉得这丽贵妃懂的真多,比弄影亲切多了。 丽贵妃接着道:“不管是对付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卑微的侍妾,还是管教奴才,太子妃也得学着用点手段才行,就比如这雪良娣,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除了,太子什么都不会知道,也能保全了你的名声。” 刘玉瑶为难的摇摇头,人命可贵,为了一只狗,除了一个人,这种事情她做不到。 “你也莫要怕她们,你身份不比旁人,捏死她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她们的命都是你的,你现在留她们活路,就是她们的造化,你记住了吗?” 刘玉瑶目光亮闪闪的点头道:“我记住了,母妃!她们的命都是我的!” “嗯!”丽贵妃突然如释重负的点头满意道:“这后宫就是一个拜高踩低的地方,你的爷爷终有一天会退居朝堂,你的家庭也不能保你一辈子,自己的命还得靠自己把握,省的将来行差踏错,冷宫度日,你自己后悔。” 一听冷宫二字,刘玉瑶才觉得丽贵妃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没进宫之前,到京郊的村子里去凑热闹,看大戏,冷宫女人如疯似癫,都能把她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闲话了没多长时间,就听远处吹响了号角,有青年男子带着自己的猎物打马归来,来的人不多,但其中就有四皇子李徇的身影。 丽贵妃见了,急忙起身招呼道“徇儿!徇儿!” 四皇子李徇骑着马奔到丽贵妃面前,翻身下马。 今日的他身着一身黑色的软甲布衣,身形挺拔,黝黑的面庞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这位四皇子生的浓眉大眼,下马后哈哈笑道:“母妃!儿臣还猎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命人剥了,送到尚服局去,让她们在冬天给母妃赶制一双手套,待冬日了,儿臣去猎那皮毛油光水滑的银狐给母妃做件大氅。” 丽贵妃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抬手在这健壮的儿子身上拍了拍道:“我的好徇儿,你给为娘做的这些狐皮貂裘,为娘都穿不过来了,瞧你这一头的汗,吹了风可就不舒服了。” 言罢抬起帕子为这个宝贝儿子擦汗,母子二人闲话家常,看在寻常人的眼中却只觉得分外亲和。 刘玉瑶也羡慕的看着这一幕,她没有父母,自然无法感受到这样的亲情,她想,若是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也要这般对他。 不管这个孩子是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她都不会去逼这个孩子去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去逼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意愿,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她就知足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再看向四皇子的时候,脸颊愈发红灿灿的,好像新出的太阳。 丽贵妃这才想道刘玉瑶,忙介绍道:“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了,你嫂嫂还在这里呢。” 李徇看了刘玉瑶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嫂嫂?” 刘玉瑶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若那晚和自己洞房的人是他,那他叫自己一声嫂嫂,真是别有深意啊…… 只听李徇又说道:“恐怕这一声嫂嫂也就老七敢叫了,臣弟还是叫太子妃娘娘吧,省的失了礼数。” 丽贵妃呵呵笑着拍拍儿子坚硬的胸膛道:“看不出你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怕行差踏错了。” 李徇又抱拳冲她道:“儿子先去拜见父皇,稍后再来和母妃说话。” “去吧。” 用充满宠溺的目光目送这个儿子离去,丽贵妃转头对刘玉瑶道:“你觉得我这儿子如何啊?” 刘玉瑶抿着嘴,似笑非笑,还有几分羞赧的红了面颊道“挺好的啊。” 丽贵妃满意的点头道:“本宫也觉得挺好的,就是这个孩子死心眼,还认死理,本宫也不求他能有什么闻达,只盼他平平安安的,将来去了封地,安度一生就够了。” 刘玉瑶又将目光转了出去,只见四皇子李徇带着猎物进贡给当今天子之后很快就返回。 李徇在丽贵妃身边的圈椅上坐下,端起茶盏将里面的水一口饮尽,似是觉得不解渴,索性拿起茶壶,就这壶嘴,将那凉茶咕嘟咕嘟的灌进了肚子里。 “慢点喝,慢点喝。”丽贵妃心疼的抬手顺顺他的后背道:“怎么也不带个水囊。” “没想到今天这么热,还当是过夏天了。” 李徇说完,抬头看向衣着繁复的刘玉瑶道:“太子妃穿这么多,热不热?” 本来正托着腮,一脸红晕的看着这位四皇子的刘玉瑶‘啊’了一声,才惊觉过来。 李徇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哈哈笑着打趣她道“在想什么呢!” “不热!我……”刘玉瑶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飞快答道,“我在想,四皇子你真厉害,没多长时间就猎取了这么多的猎物!是个汉子!” 她才不会真蠢到实话实说,将自己看他喝水都看的目不转睛的事情说出来,不过连喝水都这么爽利,透着一股真性情的男人,才是她刘玉瑶所欣赏的人嘛,这么一想,竟觉得自己把第一次给他也不算什么亏本的事情。 双颊愈发红的能滴出血来,丽贵妃看了,默默将头扭到一边。 可笑她的傻儿子似乎对这位太子妃的反应没有半点知悉,还在那里哈哈笑着取笑她不热怎么脸蛋还红红的。 又说了一会闲话,见人来的差不多齐了,四皇子又起身道:“母亲,儿子去看看他们猎了什么,选几味时下新鲜的,给您和父皇烹制了,尝尝鲜。” 丽贵妃满是宠溺的冲他点头道:“去吧,可不要事事亲躬,让奴才们做就是了。” “儿子没那么娇贵,您又多心了不是!” 李徇爽朗说完,转身就走。 刘玉瑶急急起身道:“我,我和你一起去!” 第四十六章 没有羞耻之心 众人一脸疑色的看向她,有点不太明白这这四皇子去看人准备饭菜,她跟去凑什么热闹。 就连弄影也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娘娘,您还是在这里陪伴贵妃娘娘吧。” 李徇也道:“对啊,你与母亲在这里歇着就行,大热天的,还是不要过去了,省的一会太子说我刻薄你。” 刘玉瑶却急了起来,仓惶看弄影一眼,忙道:“弄影陪着母妃就行了!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他们都猎了些什么,看看这山头与我那山头比起来,猎物到底有什么不同!” 众人一愣,李徇率先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自然是和宫里大不相同的,宫中的是观赏之用的珍禽野兽,在这里的,都是猎物罢了。” “那更要去看看了!没有囚笼拦着,这里的动物肯定比宫里的好看!”刘玉瑶赶紧顺着他的话,将自己的失言圆了过去,背地里朝怒目圆睁的弄影直吐舌头。 丽贵妃扶了鬓边簪花道:“太子妃既然要去,你就带他去吧,也是不打紧的事情。” 李徇只得应了,冲她轻蔑笑道“一会看到宰杀的血腥也不要晕过去!” 刘玉瑶嗤笑一声道:“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哦,你也就见过相府里的池塘被吹起来的风浪吧。”他话一说完就步态慵懒的出了棚子,向司膳房搭建的伙房行去。 刘玉瑶骤然反应过来,赶紧一跺脚追了上去,还不忘叮嘱弄影道:“你陪着贵妃说话啊!” 弄影自然是不想让她跟着这位四皇子去的,就算去,为了避免她再出纰漏自己也是要跟着的,然而丽贵妃在场,她如果执意要去就是故意不听主子的话。 哪有奴婢和主子作对的,这样一来,就算不想引起注意也引起注意了,只得恨恨留在了当场。 丽贵妃和她一个整天冷着一张小脸的奴婢有什么话好说,在李徇和刘玉瑶还没走远,就施施然起身。 举目往了出去,春光大好,遍山苍翠。 在这半山腰的高坡上面,布满行营棚舍,点缀着五彩旌旗。 她向当中皇上的高棚中望去,只见皇帝已经去和几位官员翻看着猎物去了,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却端坐如初,目光从刘玉瑶与李徇的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竟和丽贵妃对上了。 丽贵妃对她回以一笑,一手搭在宫女的手背上,莲步轻挪,回自己的棚子里去了。 刘皇后方才就算没有微笑,但脸色如常,见丽贵妃走了,这才变了几分脸色道:“太子妃做什么去了?” 林嬷嬷一旁躬身答道:“说是去和四皇子看猎物去了。” “她有这份闲情雅致怎么不放在太子的身上!”皇后突然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打在面前的桌案上,恨的是咬牙切齿。 林嬷嬷小声道:“奴婢看这太子妃似乎对四皇子有意……” 说着,目光已经向远处的他二人看去。 刘皇后将这刘玉瑶的行动也全看在了眼中,双眼又狠瞪了几分“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都没有!也不知三哥是怎么教的女儿!” 而此时的刘玉瑶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只当自己还是在过那占山为王的日子,一边走一边去拿眼瞟这四皇子,心里想着,若洞房那日真的是他,绑也要绑回去做压寨相公才行!” 越是这么想着,就愈发迫不及待的想要得知真相。 她开始旁敲侧击道:“喂……你讨不讨厌我?” “太子妃说笑了,臣弟怎么会讨厌你呢。”李徇一对上她那双晶亮迫切的双眸,就朗声一笑。 刘玉瑶听闻,喜不自禁,忍不住又往他身边靠近几分道:“那你说,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现在要娶妻的话,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哈哈哈!太子妃娘娘要给臣弟说媒?你那些闺中密友我未必有看的上的。” 刘玉瑶双手叉腰拦在他的面前,有些不满道:“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扯这些没用的干嘛?” 李徇双手抱胸,似乎是在沉思:“主要还是看眼缘,相貌气质都不重要,正所谓,王八看绿豆,对眼了,才是我要的!” 刘玉瑶嘿嘿一笑,终于让开了路,一边走一边往他身边蹭道:“那你现在可有对眼的?” 李徇有些为难起来,垮下一张俊脸道:“太子妃娘娘不会是真要给我说媒吧?这可千万不要,我还想再逍遥快活几年呢。” 刘玉瑶一听,顿时气的牙痒痒,见他还要往前走,索性一撩裙摆,一脚踩在一颗大石头上,一手叉腰,以手指着他道:“你给我站住!” “又怎么了啊?”四皇子这下还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奈何碍于面前之人的身份,他还真不想闹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姑奶奶既然都张口了,也不拐弯抹角了,其实,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李徇整日带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变的凝重起来“你要问什么?” 刘玉瑶见他已经改了脸色,顿时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做山贼就是干的打家拦路的勾当,看人脸色如常,就知道那人还有后招,不行就撤,看人脸色大变,就知道那人定然无法招架,还不趁热打铁简直就是一个合格的铁匠!呸!山贼! “怎么,怕了?你有胆子做,就该想到今天!”刘玉瑶大咧咧的一脚踩着石头,跨站在那。 李徇道:“既然你已经与太子成亲,就该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太子授意,你应该质问的不是我吧?” 有戏!刘玉瑶的心里顿时燃气骐骥,明眸一展,叉腰哈哈笑了起来。 她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带领小的们将这位四皇子殿下掳走是什么情形了! “那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吧!那晚……” “荒唐!” 刘玉瑶话没说完,就听一人怒喝声响起,将她吓的脚下一个不稳。 赶紧抬头看去,只见那位身着银色软甲的太子殿下正怒气汹汹的走了过来,劈手就要将她拉过去。 弄影不在身边,她刘玉瑶又岂是容易被人摆布的人,手腕一翻,就攥了太子的手,打算给他来个收放自如,将他推出去。 谁曾想,这位平日里看上去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太子殿下,居然借着怒气,手腕一震,刘玉瑶只觉得自己个儿的手腕一麻,就被他给攥了个结实。 随即,她的身子被一股力量牵动,脚下一个踉跄,砰的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再抬手反击,欲要将这个人推开,反被他攥的结结实实。 猛一抬头,撞进太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她竟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在怒斥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索性也不去挣扎了。 太子将她甩到一旁,哼了一声,很是不快道:“你可还有一点身为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看你抬腿叉腰,像什么话!” 本来还愣在当场的李徇,似乎是现在才想起方才刘玉瑶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玉瑶揉着还有些发疼的手腕,一边磨牙一边冲太子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我和四皇子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喜欢怎么站就怎么站,喜欢叉腰就叉腰!” “本太子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你给我回去!” 刘玉瑶兀自坚持,怒道:“我就不!” 看好戏的四皇子也赶紧说道“太子妃娘娘您就赶紧回去吧,省的太子殿下又生气!还牵连我这个无辜!” 刘玉瑶这才终于犹豫起来“牵连你?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干嘛要牵连你!不用牵连你!”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忽的被拦腰抗了起来,眼前的地面瞬间变样,脑袋朝下的她大呼小叫起来。 “李彻!你最好放我下来!不然我和你没完!李彻!” 太子可不管那许多,冷看四皇子李徇一眼,扛着这不受管教的小娘子就大步的往回走了。 四皇子哈哈哈一阵爆笑,笑声在整片营地回荡,也惊起了众人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看似柔弱的太子殿下居然扛起了太子妃娘娘,难道,这就爱情的力量?! “李彻!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咬你了!我真咬你了啊!” 没反应,这男人只顾怒气冲冲的往前走,似乎油盐不进。 刘玉瑶又大呼小叫道:“我昨天没洗澡!而且这身衣裳已经穿了好多好多天了,刚才我还在地上打了个滚!你快放我下来!别把你弄脏了!” “哼!舍得把你的四皇子弄脏,反倒不舍得把本太子弄脏了?” “你,你胡说什么啊……”刘玉瑶的语调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一想到自己蹭李徇一身灰的一幕,又不自觉的红了双颊。 虽然看不到这个小女人的表情,但光听她的声音就让自己很不爽了。 李彻抬起大掌,重重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你还真是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我怎么就没有羞耻之心!好端端的你凭什么打我!你打我就是在羞辱我!李彻!是男人就放我下来,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就你?还不配!不过你给我记住,日后除了本太子之外,离所有男人都远一点!太监也不行!” 刘玉瑶不满的呱唧着嘴巴,学着她的口气说道:“太监也不行!哼!也不知谁当初让我和太监拜堂成亲的!” “你啰嗦什么!” 又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疼的刘玉瑶直接在男人的后辈上一个劲的捶打“放我下来!” 第四十七章 沈公子 这一次男人如她所愿,将她重重摔在了椅子上,转而对弄影道:“把她给本太子看好了!若再做出什么有辱观瞻之事,本太子连你一并罚了!” 弄影应了一个是字,面无表情的站在刘玉瑶的身边。 这么一折腾,刘玉瑶整个瘫在了椅子上,翻了个白眼念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李彻冲她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经过太子和太子妃的这么一折腾,从宫中出来正觉得没什么乐子的宫人们这一下终于找到了话题,三个一伙,两个一撮的聚在一起,聊的是津津有味。 就在刘玉瑶大喘气的时候,一个纤瘦亭亭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那人怀中抱着的卷毛狗真是再熟悉不过。 顺着卷毛狗往上看,她看到一张下巴尖尖的精致小脸。 孟雪一把又一把的抚摸着手上的小狗,眼神却极为恶毒的看向了刘玉瑶,将她看的浑身发麻。 她没好气道:“看姑奶奶干嘛,能看出一朵花来?” 孟雪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将嘴抿的更结实,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那只可怜的卷毛狗已经在不停的哼哼了。 弄影见这孟雪似乎不善,不禁往刘玉瑶的身边站了站,似乎生怕她因为争风吃醋而对刘玉瑶不利。 但让她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孟雪也就这么站了站,看了看,之后就抱着小狗走了。 来无声,去无息的,好似鬼魅一般。 刘玉瑶不解的问弄影道:“她说话了吗?” 弄影漠然道:“没注意。” “哦,”刘玉瑶道:“我也没注意。”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林嬷嬷快步走过来,满面笑容冲刘玉瑶说道:“皇后娘娘请太子妃过去一趟。” 不知为何,刘玉瑶现在最怕的人居然不是弄影而是皇后了,皇后看上去明明是和蔼可亲又一脸慈和的,自己居然还怕她? 犹豫了一下,见林嬷嬷笑盈盈的等自己的回应,只得站起身道:“好吧,去就去,皇后有没有说叫我干什么?” 林嬷嬷笑着摇头道:“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看来这个林嬷嬷也是个忠心护主的,恪守身为奴才的本分,什么也不肯说。 刘玉瑶叹了口气道:“前头领路吧。” 林嬷嬷应了一个是字,这边刘玉瑶和弄影就向皇后所在的行帐去了。 皇上不在,皇后一个人坐在里头,正在与几位千金小姐闲话,听人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就道:“让她进来吧。” 刘玉瑶一进去吓了一跳,只见这里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几位自己不认识的姑娘。 大多都是些闺阁千金,齐齐坐在那里,身着各色鲜艳的衣裳,带着明月铛,珠翠簪。 端的是云鬓雾鬟,香粉扑鼻,看的刘玉瑶一怔,才硬着头皮走到皇后身边,双腿刚要跪下去,就被弄影不动声色的托了一把,这才记起如何行礼,微微屈膝道:“给母后请安。” “参见太子妃娘娘。”众多千金小姐起身,向刘玉瑶行礼。 皇后慈爱笑道:“都不要拘泥于礼数了,坐吧。” 应了一个是字,刘玉瑶这才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玩着手上的衣带,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皇后笑道:“方才听你们说现在看的些书,本宫却是都没看过的,本宫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不过都读些《女则》《女诫》之类,再多,就是读些四书五经。” 一身着粉色绫衫的女子笑嘻嘻道:“近日书社里的姐妹传看最多的还是《芳林记》这本书了,娘娘若是喜欢,小女改日送一本进宫来给您闲来翻翻?” “本宫哪还有闲着的时候,纵然得空也只想和你们说说话,聊聊天了,盯着书看,眼睛累的慌,”皇后转而对刘玉瑶笑道:“玉瑶怎么见了书社往日的姐妹反而不说话了?” 被刻意点名,刘玉瑶真恨不得自己当即消失,扬起小脸冲皇后呵呵一阵傻笑道:“好久没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方才说话的粉衫女子也笑道:“当初在书社的时候我们亲如姐妹,现在姐妹们见了您也觉得有些拘束了。” “不用拘束,不用拘束!你们说你们的,我听着就好!”刘玉瑶吓的直摆手,生怕她们再和自己探讨姐妹情分,那不露馅简直是不可能的! 皇后也道:“方才茉儿说的《芳林记》,玉瑶你看过吗?” 刘玉瑶脑袋摇的飞快“没看过,一点也没看过。” 这样总不至于为难她,不用让她在和这些姐妹们探讨书中内容了吧? 谁知她话音一落,就听一身鹅黄色箭袖衫的女子奇怪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本书了吗?怎么说没看过?还是您当初推荐我去看的呢。” 粉衫女子急忙咳了一声,笑的有些难看道:“太子妃娘娘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看不看都不打紧。” 皇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压了下来道:“玉瑶,这书你到底看了还是没看?看了你就说看了,又能如何?本宫也不是那死板迂腐之人。” 刘玉瑶更是一脸茫然,转头看了看弄影,见她也是脸色不好,顿时不知如何回答皇后所说的话了,张了张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在这时,粉衫女子又道:“娘娘不要怪罪太子妃了,这书毕竟是沈公子所写,太子妃理当避嫌才是。” 刘玉瑶更是莫名其妙“谁写的关我何事?我为什么要避嫌?” 皇后脸色微微一沉,这沈公子的大名在京中倒是人人皆知。 提起沈氏,谁人都会先想到曾经的国舅爷――定疆大将军沈苍勤,沈苍勤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长女就是已逝的贞元皇后,也就是太子的母亲。 而沈苍勤的长子早在二十年前为国捐躯,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这位沈公子。 沈氏一家都是武将出身,常年征战沙场,都是铁血男儿,对这位没有父亲的沈公子非常宠溺,以至于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这武将世家愣是养出一个名动京华的才子。 而这位才子不求闻达,也不擅科考,守着偌大一个沈氏老宅,就爱写写诗词歌赋,作几篇文章。 一来二去,沈公子的才名在京中传开,无数闺阁女子芳心暗动,而同是京中才女的刘玉瑶在赛诗会上与其相识,两人一见倾心,在这京中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这件事刘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可她还是硬生生的拆散了这对鸳鸯,逼刘玉瑶嫁给太子,才有了刘玉瑶私奔坠下山崖的一幕。 然而这些事,现在的刘玉瑶却是毫不知情的,当所有人都因为沈公子三个字看向她的时候,她却糊涂起来。 这副表情落在别人眼中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刘玉瑶真不愧与皇后是亲姑侄,在装傻方面简直是如出一辙。 “怎么了?干嘛都看着我,沈公子……?”她差点要脱口而出沈公子和我认识?然而身后被弄影悄悄戳了一下,赶紧闭口。 “您说无关那就无关吧。”这位粉衫女子也补充了一句,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刘玉瑶当时有些傻眼了,总觉得这样一个眼神莫名其妙的有些可恶,潜意识里觉得这丫头和那雪良娣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若是什么好鸟的话,君子坦荡荡,有话直说,干嘛玩飞眼? “茉儿,”皇后及时开口笑道:“不是在说书吗,怎么说起人来了。” 那粉衫女子方茉起身告罪道:“是小女的不是了,只是看到太子妃娘娘就,还谈及《芳林记》就不自觉的想到了作者沈公子,听说此番春狩,沈公子也来了呢,却是人多,没看见。” 皇后嘴笑眼不笑道:“沈家在京中就这一位公子,自然是得来的,只是他身子骨不比旁人,没有出去狩猎,现在应该还在行宫之内吧。” “原来如此。”这方茉生的眉如远山,桃腮杏眸,娇滴滴的一副大家闺秀模样,说话却是咄咄逼人道:“太子妃若见到沈公子,就告诉他一声,说是书社的姐妹们想请他得空,赐一副墨宝。” 刘玉瑶先是啊了一声,又赶紧应答道:“好,知道了。” “那茉儿就在此谢过太子妃了。” “既无其他琐事,你们便各自回了吧,一会该传膳了。”皇后在她话音一落就笑着说道:“今日我们都有口福,还不知道能尝到什么野味。” 逐客令都下了,众人依次起身告退。 刘玉瑶离皇后最近,刚要起身跟着一起出去,就听皇后低声道:“你坐下!” 看来皇后叫她来的好戏这才开场,怀着忐忑的心情重新坐下,等所有人都走远了,皇后才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看向那群旖旎而去的花季少女道:“这方家的姑娘越发出息了。” 刘玉瑶还想着如何接话,就听林嬷嬷躬身在皇后身边说道:“方家不是一直有意要将这方茉小姐嫁给五皇子殿下吗?” “就她?也配?”皇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又继续说道“既不会察言观色,也不懂见好就收,不管怎么说,玉瑶好歹是本宫的侄女,她居然还搬出沈文华那小子来奚落玉瑶!” 奚落?刘玉瑶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第四十八章 都是绊脚石 就听林嬷嬷又笑呵呵道:“我们太子妃毕竟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方才言辞从容,语态随和的说出与那沈公子无关的话,奴婢见这方家姑娘脸上难看的很。” 皇后也是赞赏般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刘玉瑶道:“不愧是本宫的侄女,做的好。” 刘玉瑶一愣,背后被弄影戳了一下,赶紧答道:“是姑母教的好!” 刘皇后脸上笑意加深,端起茶盏,拂去上面的浮沫,轻声笑道:“方才见你被太子扛回来了,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不提这事也罢,一提这事,刘玉瑶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李彻欺人太甚!管的忒多!” “你说说,本宫见太子也气的不轻。” “刚才我要跟四皇子去看看狩猎的人都抓了些什么,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谁知道他追过去了,嫌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嫌我没有羞耻之心!你说他气人不气人!” 皇后连带笑意静静喝茶,“你现今是太子妃了,也不该和其他男子走的过近。” “对!他也这么说的!还说以后除了他,不能接近别的男人,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我怎么可能不接近其他男人!” 刘玉瑶忿忿说完,刘皇后脸色就变了。 “他说,让你不要接触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男人?” “可不是!他说他的,不关我事,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的夫君!让我和太监拜堂他怎么不说!” 刘皇后扭头与林嬷嬷对视一眼,转而又对刘玉瑶道:“本宫看这太子若非对你有意,就是在故意向你示好。” “对我有意?别逗了!洞房的时候还……”话到嘴边,纵然她神经大条也知道有些事是说不得的,只好又将话咽了下去。 皇后却不以为意道:“本宫都听说了,本以为你这般委屈,这个坎也难过,但你能看的开,本宫也为你高兴。” 讪讪然低下脑袋,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了。 皇后稍作沉吟又道:“玉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不要被他的这点伎俩蒙骗,想想他之前是如何对你的,他见逼你赴死不成,就对你示好,多半是为了拉拢你的父亲。” “拉拢谁都和我没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休想拉拢我!”刘玉瑶说的雄赳赳气昂昂,很是打了一番包票。 皇后满意点头道:“本宫深知这门亲事对你不利,但没想到你居然能忍受的了这个无德太子,可见你也是有勇有谋,能忍能让的好姑娘。” 被皇后夸奖,刘玉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您这话严重了,我其实也没您说的那么好。” 皇后继续笑道:“在这宫中,你我姑侄是最亲近的,本宫凡事也都要为你打算,待有扳倒太子一日,本宫定给你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所爱之人。” 刘玉瑶欣喜抬头看向皇后,颊侧不禁飞红。 皇后将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见她又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娇态,顿时心知肚明,知她对沈文华还没死心。 若太子现在只是想利用她来收买刘家也就算了,若是真对这丫头有意思,她还可以用这丫头离间太子和沈家的关系,可谓是一举两得。 心中在打着如意算盘的她又岂会知道,刘玉瑶此时却想着另一个人,却是那健硕孔武的四皇子李徇。 过了一会,皇后又道:“苏良娣去哪了?” 刘玉瑶啊了一声,一脸茫然道:“你说什么?” 皇后转而问弄影道:“你应该知道吧?” 弄影双手抱拳,虽然恭敬,但还是冷冰冰道:“奴婢不知。” 皇后有些奇怪道:“这苏良娣本是和你一道训练出来的,怎么,她去哪了你不知道?” “但奴婢一直留在刘家,而苏良娣早已送到您的宫中,早已没了往来,此番奴婢在东宫为了避嫌,和她也没什么走动。” 皇后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起来“本宫还当你与玉瑶说了,这苏良娣多年潜伏太子身边倒是没给本宫送一两个有用消息,本宫早就有意将她剪除,省的她将来吃里扒外。” 刘玉瑶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愈发觉得这皇后笑容背后的可怕。 弄影答道:“您是该早做打算。” “可这苏良娣突然消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皇后突然哈哈笑起来道:“离开皇宫她能去哪?更何况,这皇宫固若金汤,她要想走简直是插翅难飞!” “会不会是太子……”弄影试探搬问道。 皇后继续嗤笑道“太子?他现在惯会装疯卖傻,生怕别人看出他多少智谋一般,处理了苏良娣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苏良娣消失的那天晚上,他不还在跪太庙吗?” 弄影道了一个是字,便又沉默不语起来。 “算啦,”皇后慢慢说道:“现今有玉瑶留在太子身边,本宫什么都放心了,只要你我姑侄一心,将来什么没有?是不是,玉瑶?” 又一次被点名,刘玉瑶恍如大梦初醒,小心看皇后一眼,有些烦躁的锁紧眉心“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太子对您也很客气,您对太子也很关心,为什么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皇后骤然睁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玉瑶,又看看弄影道:“我刘家的女儿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难不成你也要学你的爷爷和父亲,恪守中庸之道?” 刘玉瑶不满的撇嘴道:“我不知道什么重用轻用的,我只知道既然你们是母子,就没必要非得互相伤害。” “母子?本宫的儿子只有衡儿和律儿,其他人,只要阻挡了他的道路,对本宫而言,就都是绊脚石!你听懂了吗!” 小心拿眼去睇这气势汹汹的皇后,刘玉瑶最后低低叹口气道:“随你吧,只要不牵连我的性命就行。” 弄影赶紧开口道:“小姐您说的什么话,皇后娘娘肯定会保护好您的。” 是吗?刘玉瑶在心底冲还在气头上的皇后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有些没勇气看她,现在迟迟不能让她出宫,她得想点办法,可不能为了一箱金子把自己的小命也给搭进去了。 第一天狩猎总会带着些许比试的意味,到了第二天,也许因为疲惫,也许因为兴趣大减,众人早已随意起来。 一大早,山坡上就聚集了一群皇亲国戚,不论男女也都没了第一天的拘束,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看几位男子在一起比试狩猎。 周围聚集着一群年轻少女,花枝招展,带着青春的明快,这些年轻的儿郎也就更有了拼命的动力。 “让一让!驾!”这边七皇子李律骑着一匹快马冲入人群之中,惊起一群姑娘嗔笑一般的尖叫。 有几位年龄大的官员甚至还倚老卖老的呵斥道:“七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要骑马怎么不到山里头骑去!” 李律发出一阵率直的大笑道:“还能做什么,比箭呢!可比你们对这靶子射有趣多了!” 他话音一落,弯弓搭箭,直接射下了天上飞着的一只大雁,太监们赶紧快步赶去拾取。 李律兴奋的冲身后招呼道:“快过来!快过来!第三只了!” 早跟在他后头的,几位身着皇子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赶了过来,其中就有太子李彻。 只见他的眼睛轻飘飘的在棚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刘玉瑶的身影才慢悠悠说道:“大哥都射下四只了,你有什么好卖弄的。” “可不得卖弄,谁让你只射下了两只呢!” “哈哈哈!”二皇子狂放大笑起来“你别奚落三弟了,小心他真人不露相,露相吓死你!” 七皇子李律冲人群中招呼道:“四哥!你也来玩玩!” “我玩腻的时候,你还不会搭弓呢!”四皇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此时的他正随意的从太监手中接过一支羽箭,拉满弓弦,如满月一般,闭上单只眼睛看向远处的靶子。 众人不自觉的都扭头看向他,一双双眼睛胶合在他的身上。 只见春风拂面,山林波涌,这四皇子李徇长身而立,端的是飒爽英姿。 ‘嗖’的一声,羽箭脱手而出,又听‘剁’的一声,正中靶心。 人群中响起第一声欢呼“四皇子真厉害!真厉害!太厉害了!还穿透了靶心!力道够大的啊!” 这熟悉的声音瞬间让太子李彻睁大了眼睛,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第一时间锁定了刘玉瑶的身影。 欢呼的人果然是刘玉瑶,她今日穿着一件湖蓝晕染的束腰窄袖衫,黑亮的长发随意编织在脑后,只以几支玉簪挽了,站在一群年轻姑娘当中俨然与她们无二。 乍然看上去,她因脱下了平日常穿的那些繁复衣裙,卸去了宝气珠光,反而比她们更多了分清辞丽澡之色,尤其是她那毫不做作的笑容,让人看了恍如春暖花开,大地回春一般。 太子的失神被周围人的称赞唤醒,才见那刘玉瑶满脸崇拜之色的看着自己的四弟,还和他讨教如何使力的法子,两人握着一把弓在那里比划来比划去,瞬间心塞,很不是滋味。 他仰头向天上看去,又有一排大雁飞过,他毫不犹豫的搭箭拉弓,只觉得用力过多臂膀上的伤口几乎崩开,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一箭双雕 长箭飞出,只见天上一个黑点扶摇而下,李律兴奋叫道“嚯!射中了!这次没有失手!三哥现今也三只了!” 李彻收起弓箭转而向刘玉瑶看去,谁知这小女人不仅没有看他,还在人群中与李徇兴致勃勃的看起其他富家子弟射靶子了。 哼,没见识的小女人,一会让你长长见识! “恭喜太子殿下啊!”赶去捡大雁的小安子几乎是一蹦三跳的往回跑道“恭喜太子殿下啊,一箭双雕!一箭双雕啊!” 这么一叫唤,果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就连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四皇子李徇也不禁酸溜溜道:“呦,不简单啊,还一箭双雕,真的是太子射的吗?小安子,别是你故意插的!是不是都退好毛,准备点火烤了!” “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拿烤鸭子来充数啊!可不就是太子爷射的,不信您瞧瞧!” 气喘吁吁的说罢,将手上一箭双雕的大雁高高举过头顶。 人群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围观的官员中有些认为是太子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有些人开始真心觉得太子深藏不露,而且近来还有要露的趋势。 但对于那些年轻的男女而言,眼中既有崇拜之色,也有讥讽之态,对这位纨绔太子众人向来都是褒贬不一。 “赶紧去皇上面前邀功去吧!”四皇子远远道“我不过就逗你几句,你还真让我查了,亏你还跟在三哥身边这么久。” 小安子嘿嘿笑了一笑,捧着大雁邀功去了。 这边大皇子道:“太子这一箭力道刚猛,贯穿两只,距离又远,可比四弟那一箭到位多了。” 也正因如此,那些闺阁少女的目光又瞬间转移到了太子的身上,却见这太子黑沉着一张臭脸一言不发,顿时又骇了一跳。 太子一言不发有他的原因,因为他此时正盯向一直在与四皇子说话的刘玉瑶,他刚才也注意到,自己一箭双雕的消息一传过来,确实吸引了大多数的目光,其中也包括她的。 但她只不过就是懒懒的瞥了一眼,神色之中带着些司空见惯,又将头扭了回去,这一点显然让他这位皇族的宠儿显得有些不爽。 不一会的功夫小安子就屁颠屁颠的回来了,满面笑容道:“皇上说太子殿下的箭法大有长进,只是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巧合,希望殿下以保重伤势为重,切不可再任意妄为。” 太子的脸上带着漠然的笑意,不置可否。 大皇子听出这话中有些偏颇的成分,干咳一声道:“那少顷去林中狩猎,殿下还去吗?” 太子远远看了一眼与众人比试射箭的四皇子道:“不去了,你们去吧。” 七皇子顺着李彻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太子妃刘玉瑶正握着四皇子手上的弓箭欲要搭弓射箭,不禁欣喜道:“太子妃嫂嫂也会射箭啊,简直稀奇又稀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射箭的女子!” 太子冷嗤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看京中武将之女多半都会射箭。” 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禁奇怪起来,这刘玉瑶一不是武将之女,二还是京中出了名的大才女,怎么没见她吟诗作对,反而对这搭弓射箭一摸就会?难道她就那般天资聪颖? 谁人都不是生来就会射箭的,刘玉瑶也是如此,因为她实在心痒难耐想去摸摸弓箭,百般说服了弄影之后,假装和四皇子学射箭,扮演起了一个速成学生的角色。 四皇子不过给她做了几个示范,她就能嗖嗖嗖的射出手上的箭,虽然靶心不准,但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接近晌午,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逐渐散了,有些人则相约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往山里去,有去狩猎的年轻男子,也有私会的男男女女,更多则是带着午饭去看风景。 弄影一直被挤在人群外头,看了一下时间,打算过去叫刘玉瑶去吃午膳,然而,当她定睛一看的时候,竟然发现刘玉瑶不见了! 也不过是一个晃神的功夫,这丫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这绝对不肯能! 弄影的眼睛在场巡查了一遍,还是没能在人群之中发现她的身影,想起她自从狩猎开始就一直缠着四皇子,难道和四皇子走了? 然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四皇子李徇的身影。 这一下,她才开始着急起来,暗道一声可恶,步伐一晃,已经在人群之中穿梭了几个来回。 要找的人没找到,她一把抓住一个小太监,厉声问道:“四皇子呢?” 那小太监先是被这冷面女给唬了一跳,继而结结巴巴道:“殿下回棚子里用膳了啊。” 弄影又马不停蹄,走的比所有人都快,恍似凌波微波一般,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皇亲国戚观赏的棚子里头。 只见除了最小的九皇子跟着几个年轻人玩耍之外,其他皇子也都不见了。 她又问棚中伺候的人道:“四皇子没来吃饭?” 那内监多少在宫中也算是一位管事,瞥弄影一眼,一把将她拂开道:“没吃,跟太子殿下带着干粮狩猎去了,怎么,找我们殿下何事?” “跟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 管事一把将她攥自己领口的手打开,没好气道:“就太子殿下一人,哪有什么太子妃,你莫不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丫头?跟丢了太子妃?” “公公误会了,我只是找太子妃有点事。” “当真?”那太监有点不太相信的看了看她“你可别欺瞒杂家,若真是太子妃不见了,这么大的一座扶苍山,这么多的人,可不容忽视啊,得赶紧派侍卫寻找,等出事了……呸!看我这臭嘴!” “公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吧!危言耸听可是要掉脑袋的!” 弄影扔下一句话快步离去,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丫头一定是趁乱逃走了! 此时,因为刘玉瑶烦心的显然不止弄影一个,与四皇子并驾齐驱良久,太子李彻在勒紧缰绳,放慢马速走出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李徇身着蓝色劲衣策马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与他并肩看向远方道:“之前不觉得山河如此浩大。” 天色正好,洒下一片明媚的春光,远处山体巍峨,江河澎湃,风过林间,散发出波浪一般的起伏。 李彻也道“这遍是我李家的江山,你现在可曾后悔了?” 李徇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本来就无意于皇位,若是让我稳坐金殿,不能上阵杀敌,那才是最后悔的事情。” 太子扭头看向他道:“可坐上皇位就可以娶自己所爱之人。” “难不成不做皇位我就娶不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三哥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也和母亲一样想要给我说门亲事?” 太子话到嘴边又稍作沉吟,换了一种说法道:“若你有喜欢的女人就和我说。” “行!到底是兄弟一场,到时候有你出马,就是抢!咱也给抢回府上!哈哈哈!” 太子见他只是自顾自的笑,不得不再次委婉道:“确实如此,你能为我两肋插刀,所以就算你看上的是本太子的妃嫔,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这就严重了,”李徇不满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所谓兄弟妻不可欺!” 想起上午所见他与刘玉瑶之间的种种,脸色微微一沉道:“就算你看上的是……” “主子!”一人的声音自太子身后响起,骑在马上的二人同时向后看去。 只见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单膝抱拳跪在地上,此人不是夏忠是谁。 太子与四皇子一同翻身下马,看向夏忠道:“你来了。” 夏忠低头应了一个是字“属下参见二位殿下。” 四皇子露出招牌般的笑容道:“夏统领几日不见怎么憔悴了许多?还是说那日行宫之中抓捕刺客伤了元气。” 夏忠起身道:“属下倒没伤到元气,只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李彻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虽然还隐隐作痛,而且刚才一箭双雕似乎还崩裂了伤口,但也还好,没见血,便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吧,省的一会有人过来。” “是!”夏忠抱拳应了一声说道:“之前有和殿下说过五皇子殿下私藏龙袍之事。” 太子嗯了一声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抓住了他的什么证据,也不能送到父皇那里。” “我也在纳闷,”四皇子搓着下巴有些奇怪道:“怎么你查他的龙袍查到行宫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去他的府邸里查吗?” “属下也是不知,但他却将龙袍带着一并到了这行宫之中!”夏忠飞快道出真相,一脸笃定之色。 太子与四皇子对视一眼,二人神色均是一沉,带着龙袍出行,还跟着这么多人,他就不怕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吗? 只听太子道:“是不是他为父皇准备的?虽说于礼不合,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徇也有这方面的疑问,谁知夏忠却飞快摇头道:“这件龙袍做了多久不知道,但是光被我们细作知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就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他为什么不给皇上?” 第五十章 中箭 李彻稍微沉吟了一会,冲夏忠说道:“你下去吧,再去探查,经过上次一事,禁军布防越发严苛,你万事小心,不必非得自己出马。” “是!”夏忠抱拳应了一声,身影一闪,随即消失。 李徇挠着脑袋有些为难道:“这种费脑子的事情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粗人。” “你哪里粗了,本太子觉着你近日还瘦了。”扔下一句戏谑的话,太子翻身上马,也不等他,直接斥马前行。 四皇子大笑一身,也翻身上马,追上他道:“我这是精壮了,你羡慕不来的。” 二人打马前行,正说笑间,忽然听到前方树林中一个身影闪过,二人同时噤声,对视一眼。 彼此间很快就有了默契,都在对方眸中读懂了某种疑问。 这次出来,两人都是为了见神风营统领夏忠,所以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会过来狩猎。 如果真是过来狩猎的人,身边也一定会带第二个人,而不是单枪匹马的往这林子里钻,射中个猎物也没个去捡的。 四皇子清了清嗓子道:“前面是什么人?” 谁知灌木之后的身影好像被瞬间惊动,竟然飞快的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一看这架势,二人就顿觉不好,这个人不知是何来历,如果只是路过就算了,怕就怕这个人是一直跟踪他们的,那方才与夏忠的谈话岂不是全部落入了此人的耳中。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太子一把拿起自己的弓箭,拔出箭筒中的一支,瞄准那个逃走的身影,就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在树木丛生的地方射取猎物难度极大,纵然他这一箭灌满了力道,却还是被那人斜仰着身子轻松躲过。 但随即,四皇子的一箭也尾随而至。 那人脚踩树干,纵身一跃,这箭剁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又是几支羽箭射了过去,都被这个身影堪堪躲过,箭矢接踵而至,终于,那人发出啊的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太子与四皇子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随着面前草木被拂开,这人的身影也愈加熟悉起来。 劈手打开面前丛生的树枝,太子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正躺在地上,在她身边,还错落的插着几支箭,其中一支就狠狠的插进了她的右肩胛,血液汩汩冒出,染红了肩膀,疼的她额冒冷汗。 “太子妃?!”四皇子惊讶的吐出这个称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看看太子李彻,又看看太子妃刘玉瑶,哭笑不得道:“方才我叫你,你跑什么啊!” 刘玉瑶咬着牙齿,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太子眉心紧锁,脸色乌沉,上前去,一把折断了她身上插着的箭,二话不说就抱着她冲出树林,将她放在马上,自己也随即翻身上马,催马出了狩猎场。 “好疼,你这个坏蛋,居然,居然拿箭射我!”刘玉瑶躺在他的怀中,痛的冷汗涔涔,以至于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彻用力一拍马股,面色冷凝道:“是你的四皇子射的,本太子好像和你说过,让你离他远点!” 刘玉瑶脸色苍白的说:“我都看到了,那箭,箭羽上是黄色的,明明就是你射的。” “看来你还不算笨,不过既然没把你射死,本太子就得救你,你乖乖闭上嘴巴!驾!” 刘玉瑶对这位皇太子殿下的逻辑真是欲哭无泪,只得闭上嘴巴,忍受着快马的颠簸,飞快下山进了行宫。 此时的她对箭伤的疼痛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觉得头昏脑涨,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然后她很快就被抱下马背,听太子失态一般大声怒吼道:“太医!太医在哪!太医!!” 呼啦啦的围上来一群人,刘玉瑶心想,自己的丑态算是被他们都看光了,也不外乎再看一次她中箭的倒霉样了。 在行宫之中,老太医经过诊治,亲自操刀,为她拔出了那只断箭,上药,又进行一番彻底的打理,算是将这支并不能致命的箭给拔了出来。 “太子妃娘娘只是失血过多有些昏厥,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老太医对太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太子点头,看了一眼帐幔中的女子,顿时有些后悔自责起来“伤口如何?以后会留下疤痕吗?” 太医忙道:“将来结疤之后,老臣愿为娘娘调制消痕膏,效果也是非常不错的,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殿下不必介怀。” 太子干咳一声道:“谁说本太子介怀了?我是想她一个女子,肯定不希望身上有什么伤口。” 老太医又连道两个是字,方轻声说道:“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为太子妃娘娘熬药去了。” “去吧。” 太医刚走,皇后和几位皇子就闻风而来,太子少不得又受了皇后一番数落,四皇子也被责骂,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待所有人都走了,四皇子李徇偏偏留了下来,进了内室,隔着窗帘看着那昏睡的女子,不禁奇怪道:“她为何会在那里?” “而且还轻巧的躲过了你我的多支羽箭!”太子死死盯着那张有些朦胧的面庞,一声冷哼道:“上次她在竹林说要与七弟比试武功,我没上心,难道她真会武功?” 四皇子将头摇的飞快“你住东宫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们住宫外的,常与京中公子来往频密的,都知道这位丞相家的大小姐惯会舞文弄墨,但却不会任何武功,身子骨还弱,据说常年离不开补药。” 李彻听闻,短促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她的身子骨好的像头牛。” 李徇又笑着问他道:“是吗?手感如何?” 后者听闻,冲他飞去一记眼刀“这么想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体会?” 听出他话中浓浓的不满之意,李徇举双手投降到:“好好好,我自己去体会,说来说去肯定又要说到给我相亲的事上了,我不问了不行。”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帐幔之内传来一声嘤咛。 太子见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高声冲外面叫道“太医!太医!” “太医去熬药了。”门口的小丫鬟小声说道“要奴婢去请吗?” “不用不用,你下去吧。”李徇擅自做主将那丫鬟打发了。 李彻反而不满起来了“她醒了!得叫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能干什么?该看的地方都看了,该包的地方也都包了,无非就是问问有什么不舒服的。” 李徇说完就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太子道:“你去问。” 太子骇然,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道:“问什么?” “问她疼不疼啊,感觉怎么样。” 李彻眉心一蹙,甩了袍袖就向外走去“让本太子去问?不可能!她以为自己是谁!” 李徇哈哈一声大笑,在他身后猛推一把,就见这位堂堂大宸帝国的太子殿下,以一种踉跄到快要跌倒的姿势撞进了内室。 屋里伺候的丫鬟将帐幔掀起一半,刘玉瑶扭头看了过来,脸色苍白,不停喘息道:“你,你干嘛要拿箭射我……” “你干嘛要跑!”太子不知为何,怒从心中起,大步走到床边道:“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难道说,你真的在一直跟踪我们?” 刘玉瑶深深喘了一口冷气,肩上的箭伤疼的她龇牙咧嘴“我,我没有跟踪你们。” 太子又道:“既然没有跟踪我们,那你怕什么?” 她叹了口气,有几分懊恼的闭嘴不语。 看来自己的逃跑计划又一次失败了,而且还是被这位太子殿下撞破的,再说下去,自己很有露馅的可能。 李彻见她不说话了,便冷然一笑,在床边坐下道:“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刘玉瑶斜睨他一眼,眸中显然带着几分瞧不起他的神色,放佛在无声的质问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太子冷嗤一声道:“你虽然没有跟踪本太子,但你在跟踪你的四皇子,对也不对?” 刘玉瑶虽然背地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也没有反驳,就当他说对了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回来了?” 往门口方向一看,见到来人,太子负手而立,很是不满道:“弄影,你怎么照看主子的,怎么就把主子看丢了?” 弄影的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此时看到刘玉瑶乖乖躺在床上,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道:“奴婢有罪,望殿下责罚。” “哼!责罚你是太子妃的事情,本太子懒的再和你们计较,你也好好休养吧!” 李彻说完就负手离去,弄影快步走到床边,对左右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我来照顾太子妃。” 众人道了一个是字,这才纷纷告退。 弄影顿时变了脸色,目眦欲裂看向刘玉瑶道:“怎么回事?为何,为何我在狩猎场听说太子妃被太子误伤?” 刘玉瑶真有些欲哭无泪道:“我伤都伤了,你还来质问我?” 弄影看了一眼她肩上包裹的箭伤,又问她道:“你跟太子狩猎去了?” “不然呢……”她模棱两可的将这话一带而过。 “那为何不告诉我?”弄影继续咄咄逼人。 刘玉瑶唉声叹气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我,我和太子去狩猎,这种事情还用和你说吗,反正就是狩猎,马上回了……” “托词!”弄影定定看向她的眼底,一眼就看出她满嘴托词,不满道:“若是你再离开我的眼皮底子,你寨子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第五十一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若是你再离开我的眼皮底子,你寨子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刘玉瑶吓的一缩脖子,嘟囔着个嘴,很是不满。 只听弄影又道:“还有,别以为你消失了我就找不到你!若你敢在这里趁乱逃跑,你小心你的小命!这狩猎场刀剑无眼,你要是死了,丞相也不会怪罪我!我亦是解脱了!” 刘玉瑶抿紧嘴巴,避开弄影厉然的眼神,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没一会的功夫,又听外面传来对话声,却是太子懒洋洋道:“方才皇后娘娘不是来看过了吗,怎么,还劳驾林嬷嬷又来一趟?” 那林嬷嬷笑容可掬道:“皇后娘娘回去之后总也放心不下太子妃,着老奴给太子妃娘娘送点补品,补补身子。” 只听太子随口道:“进去吧,本太子又没拦着你。” “奴婢谢过殿下。” 说话的功夫,林嬷嬷就已经撩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来,目光往弄影脸上一扫,带着一股冰冷的震慑力。 弄影噗通跪在了地上,不吭不卑道:“是奴婢看丢了太子妃。” 林嬷嬷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看她了,走上前去,将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再去看刘玉瑶。 后者缩着脖子索性假装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投影在眼睑上,形成一片好看的扇形。 只听林嬷嬷说道:“听说太子妃跟太子殿下去狩猎了?” 刘玉瑶不吭声,既然要装睡,那就要装的像一点。 林嬷嬷也没拆穿她,只是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说,不希望您与太子单独相处的时间过长,太子也许在故意接近你,让你放下戒备,准备将你除之后快也说不定……” 刘玉瑶这下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道:“可他没有要杀我的打算,还把我带回来医治……” 林嬷嬷低低叹了口气,压低身子,那凹陷双眸却精光闪烁,她低头对刘玉瑶说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故意误伤了你,再对你施以关怀,让你对他倾心!” 刘玉瑶听后虽然有些为这太子抱不平,但也没敢再说什么,让她们知道自己想要逃出这个龙潭虎穴,岂不是真如弄影说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在这时,只听林嬷嬷又道:“老身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娘娘好生将养吧。” 弄影出去送她,刘玉瑶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反侧。 她看着并不算高的帐顶,心中无比惆怅,如果这世上真有后悔药的话,她那天一定不会去劫刘三思,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但现在看来,这世上却是没有后悔药的,纵然肠子悔青了也是没用的啊,既来之则安之,只是,做皇后的细作,参与这场宫斗,她实在是做不到。 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已经在用了,那就是装傻充愣置身事外。 好在她这次伤的不重,将养了两天又活蹦乱跳起来,终于缠着弄影出了行宫,前往狩猎场。 此时的狩猎场已经不如才来时那般热闹了,就连皇上皇后也没出现,说是皇上国事繁忙,无暇分身前来,让这些年轻人先自娱自乐的玩着。 自由的风向刘玉瑶扑面而来,她望着面前的起伏山峦心情大好,本想加快脚步,却被弄影掣肘,说她的身子尚未恢复,不要跑跑跳跳的再让伤口裂开。 刘玉瑶极为不满的应下,自从她逃过一次后,这弄影把她看的反而更严实了,愣是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放眼整个狩猎场,基本上都是彼此相熟的聚集在一起闲话,而她刘玉瑶偏偏没有相熟的人。 不过,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人是这么认为的了,因为她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大多数男男女女的目光。 众人都向刘玉瑶的方向看了过来,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目光错开。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远远叫道“太子妃娘娘。” 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在一群女子中间的,身着粉色绫衫的女子正在向她招手。 这姑娘好像是什么外姓王爷家的小姐,名叫方茉,上次在皇后身边算是见过她了。 见她向自己打招呼,弄影又黑着一张脸在一旁,她向弄影征询意见道:“我要不要过去?” 弄影冷声道:“是非多,不要去了。” 谁知弄影话音刚落下,方茉竟快步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刘玉瑶,将她拉的一个踉跄,再站稳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了。 只见这里有男有女,只不过多是年轻女子,男子只有三个人而已。 方茉略有些兴奋的向她介绍道:“这都是书社的姐妹,往日你都是认得的,也是与你我交好的。” “啊?”刘玉瑶的目光扫了一圈,又看弄影一眼,强颜欢笑道:“原来都是书社的姐妹,幸会幸会!” 众人有些奇怪的对视一眼,似乎对刘玉瑶这独特的打招呼方式还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众人也并未纠缠此事,皆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沈文华见过……”一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玉瑶奇怪的转头看向此人,只见他身着一件白底绣翠竹的长衣,束绿色腰带,左佩容嗅,右佩玉珏,双手抱拳微微低下头来,向他行礼,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此人发髻上的冠簪。 “沈文华见过……”他咬着这两个字,又是一番嗫嚅,似乎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故人相见,沈公子反倒拘谨了。”方茉一旁盈盈一笑。 沈公子?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沈公子? 刘玉瑶大惊,看看弄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弄影之前给她补过功课,只道这沈公子是刘玉瑶生前私定终生的男子,因是郎才女貌,所以在这京中也算是众人皆知,还有人说,刘玉瑶嫁给了太子,是在给太子戴绿帽子。 由此联想到成亲当日,众人奚落她人尽可夫,太子让别人与她洞房,竟也说的过去了。 刘玉瑶不禁踟蹰了一会,才对这位沈公子道:“免,免礼。” 沈文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女子,只见这位公子生的确实好看,自有一股书生气息,让人看了浑身舒服。 他的身材高挑秀雅,有着一双温和的眉眼,生的也是唇红齿白,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兰花香气,使人闻之忘俗。 这般雅人深致的男儿,当如那西子花开一般,也足有刘玉瑶那样的女子可堪与之相匹配了。 她看的不禁有些陶醉了,看着这张脸,刚咧开嘴傻傻的笑,就感觉身体被弄影重重的掐了一把,疼的她险些没有流出眼泪来。 虽然她恨欣赏美男子,但不代表美男子就符合她的喜好,要知道,她向来只对四皇子那般的血气男儿有兴趣。 干咳一声,她转而问方茉道:“叫姑奶……叫本太子妃何事啊?” “啊?”方茉一愣,赶紧堆了满脸笑道:“玉瑶姐姐,你不介意我还这么叫你吧?” 刘玉瑶展颜一笑,大方的挥挥手道:“不介意,天天被人叫太子妃我还真有点不喜欢。” 只听方茉又道:“玉瑶姐姐,本来我早就想和你说的,但皇后娘娘宣我等姐妹进宫多次,均未能与您相见,现在正好趁着当下的机会跟您说一声,我们想重新邀您来做我们书社的社长。” “书社?社长?”这两个词她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不禁有些恐惧,想她大字不识几个,就去做书社的社长,被拆穿事小,让人笑话事大。 不过她被笑话的地方还少吗?其实也不在乎这一两件事了。 这事不用弄影提醒,她自己先给推脱了“不行啊,我天天在宫里,怎么做社长啊,你们找别人做吧。” 方茉还未开口,别人就先不满起来“谁能比的上玉瑶姐姐?当初这书社是皇后娘娘一手建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到了我们手上,有了玉瑶姐姐方发展壮大,玉瑶姐姐一走,只觉得书社一日不如一日了。” 方茉深深看了说话之人一眼,又笑着对李玉瑶道:“您就不要推辞了,在宫中也不是不能打理书社事宜,届时我等姐妹可以时常进宫与您探讨。” 这种事不推脱不行啊,刘玉瑶眼珠子刚一转,就定向了那俊美的书生――沈文华,忙不迭道:“你那天不是说他还写了好几本书吗!让他做书社的社长吧!一举两得!以后能天天给你们写书看!” “啊?”神游天外的沈文华被点名后,立刻抬头看向刘玉瑶,只见她笑嘻嘻的看向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刚才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而沈文华身边的人已经说到:“不行,文华是我们诗社的社长,如何能再兼书社的社长,更何况,你们书社尽是些女儿家。” 方茉也有些可惜道:“是啊,这事显然是不行的,玉瑶姐姐既然不肯重新回来做社长了,不如在我们之中选拔一位社长打理书社事宜吧。” 本来以为刘玉瑶会选自己,方茉甚至说完这话都有些沾沾自喜了。 没想到刘玉瑶一拍巴掌,笑容更深道:“这不简单!诗社和书社合并好了!你看你们,一群男人的诗社!一群女人的书社!有什么意思!没听过老祖宗的一句话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第五十二章 与太子狩猎 “没听过老祖宗的一句话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刘玉瑶在心底为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难得啊难得,她居然也有会引经据典的一天,看这些人的表情,显然是被吓坏了吧! 方茉与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刘玉瑶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没想到沈文华不过是稍作沉吟就问刘玉瑶道:“你真希望,诗社和书社能够合并?” 方茉大惊失色道:“沈公子……” 沈文华低低叹口气道:“你以前这样提议的时候我不赞成,如果你现在还坚持的话,那便合并吧。” 他话音一落,与他在一起的两位翩翩公子倒是喜不自禁,甚至还偷偷往书社里的姑娘身上多看了几眼,而书社中的有几位姑娘也是面带潮红,竟羞涩的低下了脑袋。 刘玉瑶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猫腻。 她兴奋的拍拍手道:“这不就对了!合并吧!就让沈公子做社长好了,你们觉得呢?” 众人对视一眼,应道:“全凭太子妃娘娘做主。” 只见方茉银牙暗咬,看着刘玉瑶那张明丽的面庞,又挤出一个笑道:“想来玉瑶姐姐应该还有很多话要交代给现在的社长吧,你们慢聊,姐妹们就不打扰了。” 她话音刚落就带着众人向后退去,就连沈文华身边的两位公子也忙不迭道:“你们聊,你们聊,我们不打扰了。” 言罢都嘻嘻笑着离去。 现在就剩刘玉瑶和这位沈公子干巴巴的杵在这里,她自己是非常尴尬,只是不知道这沈公子是怎么想的。 弄影扯了刘玉瑶一把道:“您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应当避嫌,我们先走吧。” 沈文华连忙抬起头说道:“等一下!” 弄影扭头看向他道:“你也不想给我们娘娘添麻烦吧?” 沈文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却说道:“但有句话,我想问问玉瑶。” “那你便问吧。”刘玉瑶道:“问完了就走吧。” 沈文华形容略带几分颓败道:“那日,我没有应约,你可怪我?” “不怪。”刘玉瑶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应约是应什么约,但正所谓,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原谅别人,否则她早就得对什么刘升刘三思,太子爷还有这弄影耿耿于怀了。 她虽然说这不怪的话,但听在沈文华的耳中却带有几分讥讽的味道。 他苦笑一声道:“不怪……我却怪我自己,玉瑶,我对不起你,尤其是听说你嫁入东宫之后,过的并不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道:“谁说本太子的太子妃过的不好了?” 沈文华抬头看去,只见太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位太子殿下身着白底绣金龙的束腰窄袖便服,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刺如芒,恍若天神降临一般,带着一股威严之势。 刘玉瑶一手搭了凉棚放在眼睛上,对那位太子殿下说道:“你要去狩猎吗?” 太子嘴角微微一勾,抖了缰绳行至她面前道“真不愧是本太子的枕边人,一猜一个准,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话正合刘玉瑶的心意,她早就想要摆脱方茉和沈文华了,而且过两天就要回宫了,眼下不玩,更待何时。 “去去去!我也去!”她兴奋道“我要不要去找一匹马?!” 弄影急急说道:“不行!娘娘您身上还有伤,奴婢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 冒险?这弄影自是不知她那天被太子射伤完全是个误会,而且太子还带她回来医治,可见根本就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太子道“要去便去,找什么马!” 说罢身子已经弯了下去,扯了她未受伤的左臂,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刘玉瑶刚在马上坐稳,这太子就驾了一声,策马而去。 弄影着急的追了两步,却深知太子脾性,他既然不想让自己跟着,自己若是要强行跟去,只怕会将他惹怒。 而此时最不明情况的当属沈文华了,他惊骇的张大了嘴巴,看了看弄影,喃喃道:“如今,如今玉瑶过的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弄影恨恨转头看向这显得有些懦弱和窝囊的男人道:“我家小姐全是遭你迫害!你竟还有脸说!” 沈文华眉眼低垂道:“这是御赐婚约,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让我当日与她私奔?于公,他是太子,于私,我还要叫他一声表哥……” 弄影气的捏紧拳头,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一拳将这负心薄幸的男人打死,好为她已逝的小姐报仇。 然而,她不能……不能! 真的刘玉瑶已经死在了那个大雨滂沱之夜,而假的刘玉瑶却取代了她的一切,此时正坐在太子的马背上,自由纵横于这天地之间。 她伸长手臂,兴奋的大叫一声道:“喂——!” 山谷之中立时传来回音“喂——” “你听,有人在和我说话!” 太子忍俊不禁,一边握紧缰绳,一边好看着她不让这丫头太疯癫而从马背上掉下去“是啊,没想到还有比你更傻的人会和你对着嚷嚷。” 刘玉瑶扭头,冲他狡黠一笑道:“这个更傻的人就是你啊!你真没见识,这哪有第二个人!是回音!回音你懂不懂!” 李彻冷嗤一声,他怎么会不懂,还用得着这丫头来教训他? 策马越过一个山头,就听刘玉瑶惊喜的叫起来道:“这里好多鹿!” 见目的地到了,太子李彻收紧手上的缰绳道:“是有好多鹿,怎么,你喜欢鹿?本太子射杀几只给你?” “别介!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你还射杀几只!”刘玉瑶瞪他一眼,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扶苍山因地势险要,所以此处的鹿与别处不同,更加健壮,且善于攀爬。 在这些鹿的头上还长着健壮的犄角,此时正聚在一处觅食,对意外而来的两个人也提高了几分警觉性。 太子骑在马上看着刘玉瑶道:“你要干什么,这些鹿虽然没有獠牙,但也极为凶猛,如果它们对你发起攻击,你未必招架得住。” 谁知刘玉瑶却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你还真是太小心了,把这种小动物都当成多么厉害的士兵?” “……”太子稍作沉思,终于有点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了“你不会是想说草木皆兵吧?” “大差不差的,就是那个意思!” “还大差不差,简直差远了。”太子没好气道。 刘玉瑶有些兴奋的挑起眉梢,冲那些鹿慢慢走去道:“其实这些小动物很温驯,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要是不信,我摸给你看。” 随着她的慢慢接近,本来还在低头吃草的鹿也一个个的抬起头看了过来,耳朵一抖,脚下的蹄子略微不安的动了动,似乎在想着要不要逃离。 “不怕啊,我不是坏人,手上没有武器哦,别担心!”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向那些鹿靠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声破空而响,顿时将警惕的鹿吓了一跳,纷纷动着蹄子向刘玉瑶攻击过来,因为在它们的身后,还有母鹿和幼崽需要保护。 刘玉瑶见状,撒腿就跑,冲罪魁祸首骂道:“该死的李彻!你为什么吹口哨!” 李彻在马上哈哈大笑,面上神色却嗜血冷酷道:“本太子倒要看看,你的武功到底如何!” “那你可要小瞧我了!”刘玉瑶一边奔逃一边回头看去,见那群公鹿已经低头,用犄角向她撞过来了,一脚踩着山涧边上的巨石,借力一跃,飞身上了一棵歪脖子树。 本来已经随时做好救她准备的太子,此时已经卸下脸上的笑容,危险的眸子微微一眯,看向了在树上蹦跶的刘玉瑶。 方才那一纵一跃,行云流水一般,毫无娇柔做作,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显而易见的,甚至比山野间的村姑还要灵活几分。 此时的刘玉瑶站在树上冲他道:“喂!李彻!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要是被这些公鹿给顶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还不帮我赶走他们!救救我啊!” 此时的李彻脸色却极为难看道:“方才是谁说它们温驯的?是谁说好歹也是一条性命的?” 刘玉瑶忙道:“我可不是让你杀它们!你骑马过来轰走就是了!” “你自己慢慢玩吧,本太子不奉陪了!” 带着一种被欺骗的失落感,李彻调转缰绳就往回走,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刘玉瑶和他所听说的刘玉瑶差别这么大! “喂!李彻!!” 刘玉瑶在他背后声嘶力竭道:“你不会真不管我了吧!我怎么下去啊!” “一会它们就散了……”懒懒的应了一声,他已经懒的再去理这个小女人,而且他也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自始至终都被骗了,这个刘玉瑶是冒牌的? 刚要打马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啊——!” 他不耐烦的回头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几只暴怒的公鹿正在用犄角撞那棵枯朽的歪脖子树,整棵树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而在树上的刘玉瑶一边稳住自己,一边在四处寻找落脚的地方好让她离开这颗危险的树。 但周遭都被公鹿包围,如果她一旦跃下没有及时逃离的话,将会立刻被公鹿的犄角扎透身体。 而唯一一处没有鹿的地方,却是身后的山涧,山涧底下水雾蒸腾,看不出到底有多高,也看不出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李彻见她往山涧下望去,知她已经穷途末路,大叫一声道:“不要跳!” 第五十三章 掉下山崖 “不要跳!” 李彻言罢双脚一蹬马鞍,整个人飞身向刘玉瑶的方向扑了过去。 只见他脚下倒踩七星,接连在两只公鹿身上借力,跃上歪脖子树,一把抱住刘玉瑶道:“不要跳!走!” 他话音刚落,就挟持了她的腰身,正要抽身而去,谁曾想,脚下一个使力,整棵树连带他们二人都向后面张倒。 “哇哇哇!要倒了!要掉下去了!” 刘玉瑶手脚并用的缠在男人的身上大呼小叫道:“要倒了!” 李彻恼怒道“闭嘴!松手!” 刘玉瑶要松才怪,人总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条件反射一般去寻找身边最安全的救命稻草,完全无视了这棵救命稻草自身也是难保啊。 李彻大怒“松一点!不然我们俩都得死!” 他如今身体被她死死抱紧不算,就连双腿都被她的双腿夹紧,眼睁睁的看着在公鹿的顶撞下,他们与这棵腐朽的歪脖子树一起坠下山涧,算是要同归于尽了。 然而他又岂是安于现状之人,在倒下的瞬间一把攀住了崖壁。 刘玉瑶惊叫一声,死死抱住他的身体,抬头看去的一瞬间大叫道:“你别动!等我上去了救你!” 她说着,也不作停留,顺着男人的身体就向山崖攀爬过去。 太子大骇,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上攀着的石头,忍不住骂道“你疯了!你又不会轻功!上去也是个死!” 说罢直接一把抱住她的身体,二人的承重已经远超他所攀住的石壁。 他只觉得手下一松,双眼一黑,整个人如破风而行一般向山涧坠去,霎时就不省人事了。 摔下山涧的瞬间,李彻心想,完了,自己算是栽在这个扫把星的手上了,这二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尚未成功就要去见母后了。 所以当一只小手在他的脸上死命拍打的时候,他一把攥住了这只手的主人,脱口而出“母后!” “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不是皇后娘娘!” 李彻这才慢慢睁开双眸,混着水珠,他看到面前一张莹润的小脸正带着几分担忧之色看着自己,他终于回忆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视力逐渐适应后,耳朵也变的灵敏起来,顺着他所听到的水声向一旁看去,只见一条长河蜿蜒而过,而他,正躺在河床边的鹅卵石上。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让他浑身难受,面前的小女人俯身看着自己,头上的水也一滴滴的滴在他的脸上。 有些烦躁的将她的脑袋推开,李彻才觉得胳膊疼的厉害。 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刘玉瑶赶忙道:“没事的,只是伤口裂开了,没有任何问题。” 李彻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但也好像是被车辕碾过一样。 她看向面前这个浑身上下湿透,还兀自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女人道:“你的伤口不也裂开了吗。”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伤口就算裂开了也不会怎么样。” 男人向她伸出手去,大拇指隔着血衣摩挲着她肩上伤口的位置,这让刘玉瑶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倒是你……” 她说的欲言又止,在对上李彻质询的目光后,终于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是你把我举了起来,你给我做了垫背,好在下面是水,不然……” 不然他岂不是得摔成肉酱了……不过说起来,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将这小女人举起来?难不成是他在慌不择路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去保护了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彻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小女人这么上心了。 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目四顾,只见四周层峦叠嶂,山林掩映,而他们摔下来的石壁,少说也有百仞之高。 如果想从这里离开的话,要么从石壁上攀爬上去,要么,就是沿着这条山涧逆流而上,往高处走,否则就得被困在这里了。 但眼下身边也没食物,要走山涧这条路的话还不知得走几天,恐怕那时候的春狩早已结束,也已经拔营回宫了。 刘玉瑶一屁股在岸边的巨石上坐下,李彻在四周查看了一番。 他们掉下来没多长时间,应该还没被别人发现他们已经消失了,等到晚上,太子和太子妃没有回去,肯定会惊动很多人出来寻找,但也未必能找到这里,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你在想办法离开?”刘玉瑶转身向男人询问。 李彻嗯了一声,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漫不经心的在地上画了点什么。 刘玉瑶反而处之泰然道:“不要担心,你是一国太子,全国上下这么多人,肯定都会来找你的!” 太子冷嗤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我是太子,但我不是宝藏,为什么全国上下所有的人都来找我?” 刘玉瑶反而惊讶道:“什么?不是但凡皇室有点风吹草动就天下大乱吗,你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不得急死!” 这个小女人,是真傻还是假笨,就算她不知道皇室的争斗,嫁入东宫这么多天也该看出来了,自己纵然是皇太子,但却是皇上最不受宠的一个儿子。 如果他消失了,想必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吧…… 心中烦躁,将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重新涂掉,转身向河中走去。 刘玉瑶吓的站起来道:“你要干什么!不要想不开啊,这河水很深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从河里捞出来!” 男人扭头向她看去,眸光略显犀利道:“你会游水?” 刘玉瑶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道:“是啊,我会,我会游水!千金大小姐会游水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这个刘玉瑶给了他太多的惊吓和惊喜。 男人心情不快,往河里走了几步,脱下身上的外衣,随手扔在了岸边上。 刘玉瑶略显尴尬的看着他精壮的身子逐渐裸露出来,脸色绯红,眼珠子乱转,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李彻脱完身上的衣裳,解开胳膊上的绷带,认真洗着上面的血水,一边随口说道:“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刘玉瑶这才嘿嘿笑了笑,背转过身,捡起地上的几根枯枝。 太子很快就洗好了身子,而刘玉瑶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地上用枯枝生起一堆篝火。 他眸光一敛,看向那堆烈烈燃烧的篝火,心情不错道:“火……” 刘玉瑶冲他招招手道:“过来,把你的衣服拿过来烤干。” 将衣服拿过去,往刘玉瑶手上一扔,太子说道“一会衣服干了,多加些湿透的树叶。” “知道了,你想向外面传递消息对不对。”刘玉瑶冲他狡黠一笑,心情不错的将他的外衣搭在树枝上,插在火堆边。 太子又道:“你的衣服也脱了烤烤吧,穿在身上容易生病。” 虽然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就是被他看了也不损失什么,索性干脆的脱了外衣,只身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两人在火边坐了没多长时间,头顶上的太阳已经向西偏移,而此时的刘玉瑶也终于察觉到,肚子里早已唱起了空城计。 但因为刚才从山涧上坠落伤口崩裂,白色的里衣上沾染着一片血水,让她也无暇分心去管自己的肚子。 衣服已经干了,李彻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条布帛走到刘玉瑶的身边坐下。 后者吓的往后一缩,紧了紧里衣警惕的看向他道:“你要干什么?” “过来!”男人不由分说的将她扯到自己身边,手下没有停顿,直接去解她身上的衣带,剥下她白色的里衣。 “喂喂喂,你这是要非礼啊!” 男人冷哼一声道:“就你这身板本太子还没有要非礼的兴趣,伤口再不处理,你打算烂出骨头?” 刘玉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终于松了手,任他揭开衣襟,打量着并不算深的伤口。 被水泡过,有点发白,但还在向外渗出血丝,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出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极为难看,这让李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罪人一般。 要知道,他向来不喜欢破坏完美。 用一块布给她沾水擦过伤口后,男人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小瓶的药膏,将药涂在她的伤口处,再用干净的布帛包扎好。 刘玉瑶犹豫的看向他道:“你的伤……” “一点小伤,无甚大碍。”他说着也已经开始擦拭自己的伤口。 但任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被刀剑所伤,根本不是小伤。 随便将布条在胳膊上缠好,算是充当了一个止血的效用。 “药呢?没了吗?” 李彻扯过衣裳边穿边道:“你当本太子是开药铺的啊,随身背着那么多的药?” 这么说,他将仅有的药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霎时间,也不知是这篝火太过温暖还是怎么的,刘玉瑶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珍视。 但随即,她想到了林嬷嬷和皇后的话,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此时的她在这太子眼中到底充当着一个什么角色?她不知道,兴许他对自己做出这样事全是无心之举,亦或者,他真如皇后所说,想拉拢自己,利用自己。 但她告诉自己,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要她保住自己的初心,不参与这场宫廷斗争就是了。 第五十四章 现在你看谁脏 日已西斜,鸥鸦啁哳。 当刘玉瑶挽着袖口裙角,用一根木棍插着几只活蹦乱跳的鱼兴冲冲回来的时候,她点起来的那堆篝火已经升起了一阵滚滚浓烟。 “咳咳!咳咳咳!”浓烟背后的男人露出那张被烟雾熏黑的脸道“你干什么去了!过来帮忙扇风!不然天黑了,就算有人找来了也看不到了!” 一看到这位极修边幅的皇太子殿下灰头土脸的,刘玉瑶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她指着他道:“你看看你,好像一只花猴子!” 男人随之瞪她一眼,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看满手的灰,随即也被自己彻底恶心到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过来扇风!” 刘玉瑶听话的走了过去,但却不是扇风的,而是将树枝上的鱼一条一条的分开,插在火堆四周道:“我一天没吃饭了,没力气,等我吃饱喝足的!” 太子不耐烦道:“等我们上去了,你要吃什么没有!” “可我就是想吃烟熏鱼!”她悠哉悠哉的转动着手上的一条鱼,乐呵呵的看着这位出力不讨好的太子爷。 “刘玉瑶,本太子发现你向来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刘玉瑶斜睨他一眼道:“你才分不清轻重缓急,你就算现在把烟点上去了,别人也不会发现我们的,马上天就要黑了,狩猎的人回去了,起码得等到晚饭过后我们没回去才会引起别人注意。” 她说的不无道理,李彻恨恨将手上的树叶甩到了一边。 “都怪你,好好的路不走,带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谁狩猎跑这么远,他们找我们也未必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 这个小女人的指责简直是火上浇油,正心烦的男人不禁怒道:“如果不是你瞒了我那么多,你以为本太子有心思和你玩?” “我瞒你什么了?你要是觉得我瞒你什么了,你可以问啊,不问,还怀疑我!” 她冲男人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转动着手上的烤鱼。 “强词夺理!”李彻哼了一声,已经懒的和她争执了。 “我还强抢民女呢!”刘玉瑶表示她也是会成语的人,不禁得意洋洋的哼起了小曲儿。 没一会,手上的鱼也烤的差不多了,她递给身旁的人说道:“吃吧,太子殿下!” “本太子不吃这种污秽的东西!” 刘玉瑶莞尔一笑,拿到嘴边,将附着的焦黑吹了吹,又把鱼皮揭下来,再一次耐心递给他道:“现在行了吧,这可是一品御用白里透红珍珠翡翠鱼呢!” 李彻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漫天晚霞似乎就这么碎在她眼底一般,显得分外怡人。 似乎是被她脸上的笑容传染,男人虽然一度想要失笑,不过还是板着个脸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吗?我觉得挺好的啊!你们宫里的人,随便给个窝窝头起名叫什么‘天地和合’,还给什么炒菠菜起名叫‘红嘴绿鹦哥’,更给大米饭起名叫‘珍珠琉璃盏’我给我的烤鱼起名叫珍珠翡翠鱼怎么了!” 李彻算是彻底败给这位她了,没好气的伸手接过那条鱼,冷嘲一声道:“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还这么没见识!” 刘玉瑶看他终于开始吃鱼了,噗嗤一笑:“我确实没见识,真没想到,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就能让你胃口大开啊,来来来,这里还有的是呢!姑奶奶抓鱼可是一把好手!” 李彻又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最终敌不过肚子是真的饿了,大口开吃。 吃完烤鱼,天色已暗。 虽然是春末时节,然而入夜之后的山中还是会非常寒冷,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做好了在这山底过夜的准备了。 “擦擦你的嘴吧。”李彻站起身来,遍观四周,打算寻个避风的地方。 刚啃完烤鱼的刘玉瑶却不以为意道:“擦擦你的脸吧。” 男人瞪她一眼:“本太子的脸可比你嘴干净多了!” “谁说的!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好多灰!” 李彻见她在脸上比划,不禁有些不自然道:“我刚才擦过了!” “你脸上真的有灰!”她气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嚷嚷道:“刚才你没擦干净!” “那也比你的嘴干净!又是灰又是油!” “哈哈哈!”刘玉瑶不禁大笑起来,二话不说,抱着他的脖子,就将自己的嘴巴蹭了上去。 男人吓的大惊失色,赶紧往后一退,脚下一个不稳,两人就这么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刘玉瑶浑然无知一样,愣是将自己的一张油嘴在他脸上东蹭西抹,还一副终于得逞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李彻算是承认,他现在之所以没有推开她,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完全被惊呆了,他堂堂一国太子殿下,居然被太子妃压倒在地,用她那脏兮兮小爪子抓住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还一副很好玩的样子,在用嘴巴蹭他的脸! “怎么样!现在你看谁脏啊!”刘玉瑶用手撑着他的胸膛,笑的乐不可支。 男人喉结微微一动,眸光深邃的看着这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小女人,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否则怎么会突然之间有点口干舌燥的? 似是闹够了,刘玉瑶拍着手从他身上起来道:“行啦,姑奶奶不捉弄你了,你去洗洗,我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咱们好好睡一晚,明儿就找回去的路!” 直到这丫头哼着小曲儿心情愉快的走远,李彻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那个并不陌生的背影,他却觉得自己和她已经不再熟悉。 身为相府千金,她不会吟诗作对,却会抓鱼烤鱼,而且还无所畏惧的要去找晚上的栖息之所。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终于放归山林的动物,到了她的地盘一样。 可怕……真有点可怕,他用力摇摇脑袋,跌跌撞撞的跑到河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又是油又是灰的,不禁又气的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在他们坠崖的地方,几个身着禁军软甲的侍卫正焦灼的守在崖上。 过了没一会的功夫,远处传来奔袭的马蹄声,撕破黑夜,当先男子白袍黑发,催着快马前行。 “吁――!” 侍卫赶紧上前,拉住男人的马缰,抱拳行礼道:“参见五皇子殿下。” 五皇子李衡与身后的人齐齐下马,快步走到山崖边。 此时天色已晚,崖下一片昏暗,看的不太清楚,但却隐约能辨识一点红色的火光。 早先等在崖壁岸上的禁军侍卫说道:“属下奉命出来寻找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下落,搜寻无果,但却在这里隐约看到一点火光,不敢隐瞒,愿报给五皇子殿下,还请殿下定夺。” 公子锦袍,高冠博袖,崖底的风吹袭而来,长发当风。 就在他稍作犹豫的时候,就听身旁一人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呢?崖下多豺狼虎豹,太危险了……” 李衡何尝不知?然而豺狼虎豹对他而言却是盟友,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将李彻铲除…… 这已经不单单是扳倒那么简单了,扳倒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如果是除掉的话…… 但是,也许,玉瑶就在下面……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和太子是一道的,如果太子出了意外,那玉瑶…… 他犹豫了,看向那一点顽强的红色光芒,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禁军侍卫似乎看出他有一点为难,在这宫中,深谙夺嫡之道,他选择站在了五皇子李衡一派。 “属下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说着,深深的看了李衡一眼。 后者与他静默对视,如果此时的他心慈手软了,不仅没法向自己交代,就连这些追随他的人,他也尽数辜负了。 “回行宫去。”五皇子下了一道命令,率先翻身上马,往山下的路去了。 随即,众人也都飞快跟了上去。 此时的山下行宫早已成了一团乱麻,找不到太子人人自危,有的说是遭遇了刺客,有的则说是有野兽出没。 几位骁勇的皇子都已经带人出去搜寻了,储君下落不明,真正希望找道他的,又有几个人。 李衡一下马就快步直奔皇后的行院而去,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皇后这里却是灯火通明,分外安静。 “母后!”一把推开房门,李衡刚要开口,就看到跪在皇后面前的一个瘦弱的身影。 “这丫头是谁?” 皇后看了来人一眼,一直冰封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 她呵呵笑道:“来,衡儿,这位姑娘是你外公家养的影卫之一,叫弄影,母后本派她贴身照应玉瑶的,但却不想发生了意外……” 弄影起身,向五皇子行礼道:“弄影见过五皇子殿下。” 李衡应了一声道:“玉瑶真的是跟太子殿下狩猎去了?” “奴婢亲眼所见。” 李衡心底一凉,看来刘玉瑶确实和李彻在一起。 皇后坐于高位之上,看着他们二人笑道:“所谓,恶人自有天磨,李彻平日里就多行不义,果然是遭报应了,今晚找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等到坏消息传来,弄影你就到衡儿身边,做他的贴身影卫吧。” “母后,”李衡蹙眉:“儿臣好像找到他们了……” 第五十五章 将玉瑶带回来 “儿臣好像找到他们了……” “哦?”皇后一愣,又连忙问道:“在哪?” 五皇子李衡看了弄影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也无惊讶也无着急,跪在皇后面前,一动不动,好像是个木头人一般。 他转而又看向皇后说道:“两人应该掉下山崖了,儿臣寻过去的时候,看到崖下有星星火光,应该是他二人的。” “掉下山崖了?”皇后发出一声讥诮:“掉下山崖都没能把他们摔死,那还真是命大啊……” 李衡再一次抱拳说道:“儿臣没敢惊动旁人,特地先来告诉母后,想请母后示下……要不要,救?” 皇后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了:“你找了这半天了,也该累了,但还是一无所获,罪不在你,对这位兄长,你也算是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皇后这是一招装傻的计策,在后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她深谙此道。 李衡眉眼温润,双手抱拳答道:“儿臣明白了。” “那你就先去休息休息吧,另外,告诉律儿你都去了哪些地方找过,让他有时间就多去其他地方看看。” “是。” 李衡抱拳出去,似是找七皇子李律去了。 这边皇后凤眸微敛,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沾染在她的脸上:“之前太子在狩猎场上一箭双雕就引得多数大臣猜测,这位太子殿下毕竟是一世枭雄沈苍勤的外孙,平日里纨绔无能应该都是装出来的,本宫不管他是不是装的,现在自寻死路,简直是天助我也。” “是。”弄影漠然答了一个字。 皇后继而缓缓步下台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的衡儿韬光养晦,一心为民,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上天可都看在眼里呢,所以说,这是天在帮他。” 花纹繁复旖旎裙摆在弄影面前停下,这位中宫皇后弯下腰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皇后娘娘所说,自然是对的。”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对她说道:“若你日后好好跟着衡儿,本宫保证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 弄影将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后退一步双手抱拳,不无疏离道:“奴婢记住了。” “好,你出去吧。” 出了皇后所住的地方,整个行宫之内依然在层层戒备,太子和太子妃消失,传言最多的依然是和刺客有关。 入夜后本来静谧的山峦一时间也是灯火通明,她抬眼望向那黑黢黢的,恍如巨人一样的山峦,回忆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相府嫁女的当天。 他一身锦绣喜服从翻身下马,皎皎如临风玉树,举手间洒脱自如。 那个时候的他,眸光清澈,眼底倒映的人亦只有刘玉瑶一个,虽然,她就站在刘玉瑶的身边。 脚步匆匆的向前走去,她的沉默让她在夜色之中愈发显得不起眼起来,一路上畅通无阻。 直到面前横栏过来一条手臂,她才眉心一紧抬头看去,又匆匆行礼道:“五皇子殿下。” 五皇子李衡仍然身着一件白衣,翩翩浊世,他亦是脸色难看,看着弄影,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 “奴婢不敢当,殿下严重了!”她抱拳低头,却是头也不肯抬。 五皇子负手看她,又看了看她所要去的方向“你莫不是要去找太子和太子妃?” 弄影当即否定“并非如此,这扶苍山这么大,草木众多,更有毒蛇猛兽出没,我一个小小奴婢有什么能耐去找二位殿下呢。” 李衡随即说道:“你不用瞒我。” 弄影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的看向面前之人,似乎对他能洞悉自己所想很是不解。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你毕竟是刘家的家奴,跟在玉瑶身边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对她没有丝毫主仆之情。” 弄影慢慢松了一口气,他说的没错,她对刘玉瑶确实关怀,但这个刘玉瑶却不是她所忠于的那个刘玉瑶了。 “说起来,我与玉瑶也是自幼相识,看她出事,我也多有不忍。” 弄影故意装傻道:“奴婢不明白。” 只听李衡似乎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你去,将玉瑶带回来吧。” 弄影的眸光骤然一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可是皇后娘娘说……” “这是我们兄弟间的斗争权谋,不该扯上一个无辜的女子,你去将玉瑶带回来,至于太子,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再好不过。” 原来闹了半天,他还是想要自己的亲兄弟死的,意料之中,谁让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今生的斗争。 弄影抱拳点头:“我家小姐日后一定会感激殿下。” 似乎想到了日后刘玉瑶对他道谢的情景,李衡也微微一笑:“我告诉你他们所在的位置,你见机行事。” “好。” 此时此刻,刘玉瑶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她被算计了,还是被自己的亲姑母算计的。 但李彻却心知肚明,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找自己,以行宫之中成百上千的侍卫来看,就算把整个扶苍山翻遍,现在也该找到了。 恐怕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被人算计了。 拨弄着面前的那堆篝火,男人抬起眼来看向夜空,漫天星子就这么碎在了他的眸中。 转而又看向坐在一旁打盹的刘玉瑶,他索性猿臂一展,直接将她拉进了怀中,让她的脑袋垫在自己肩膀上。 后者一个激灵,欲要挣扎。 李彻却阴狠说道:“老实点!你别睡着了一头栽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丢本太子的脸!” 这里又没别人,怎么就丢脸了? 小女人不满的嘟囔一声,也实在困的厉害了,就打了个呵欠趴在他的身上。 月色如水,洒下一片清辉。 看着这个小女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竟一时看的有些痴了,忍不住刚要低下头去,眼看他的唇就要碰上她的眉了,怀中小女人却大叫一声,猛的挣扎了起来。 男人被吓了一跳,对于她这种破坏氛围的行为显然是极为不满:“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刘玉瑶皱着眉头挠着脑门说道:“我觉得痒痒的!有蚊子!” 男人真想冲她翻个白眼,自己刚才离她那么近都没看到半个蚊子,哪来的蚊子? 莫不是自己刚才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咳!都还没到夏天呢,你想多了吧!” 刘玉瑶不满起来:“真的有蚊子,对了,上次我好像和你说过,要是我能抓到蚊子,你就给我买蜜源祥的糖果子!还算数不算数!” 李彻算是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毫不留情的将她再一次按在自己怀中“抓什么抓!等我们能顺利回到京城,莫说蜜源祥的糖果子,就是蜜源祥,本太子也给你买了!” “真的啊?!”李玉瑶眸光大亮,一把抱住他的腰,愣是往他怀中蹭了两蹭“你真好!” “那是。”李彻发现自己对于小女人的投怀送抱还挺受用。 折腾了半天,两人的身上也还都带着伤,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当月入西山,面前的篝火噼啪间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由远处奔袭而来。 夜色静谧,山峦间只有野兽发出的嚎叫,和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中,男人的一双眸子慢慢睁开,他看着面前那堆快要熄灭的篝火,一动不动。 耳听八方,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只放在地上的手猛的抬起,弹指间抛出一粒石子。 但听‘嗖’的一声,这枚石子弹了出去,却狠狠嵌入进了一棵树的枝干内。 被发现的人索性也不再躲藏,飞身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彻抬眼看去,只见女子身着紧身黑衣,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却又被月色独独眷顾,恍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是你?”李彻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弄影?” 此时的弄影当真也不辜负她的名字,脱下那身属于宫女的衣衫,她终于像个暗卫一样了。 “你是来找我们的?”男人再一次开口问她。 弄影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马上就要到月圆之夜了,我总该送太子殿下回去帮我拿望月丹的解药才是。” 李彻嗤笑一声翘起唇角看她道:“你大可以将剑架在本太子的脖子上,逼我给你解毒,毕竟现在这个情形,我亦无路可退了。” “太子傲骨铮铮,纵然一死,也不会被我威胁的吧?” “算你识趣!”男人看了一眼肩上依偎的小女人,又对她道:“有路离开?” 弄影点头,继而看向他身边的人道:“这兴许是让你神不知鬼不觉,摆脱刘玉瑶的好机会。” 不是她心狠手辣,她只是将皇后说过的话阐述给另一个人听了而已。 李彻的眸光微微明厉了几分“这不是你该多嘴的。” 弄影发出一阵苦笑,将手上握着的短剑递给了他。 看着那柄寒光冽冽的短剑,李彻犹豫了,也许弄影是对的,摆脱皇后在他身边安插的这颗棋子,这兴许是一个好机会。 届时回到行宫之中,他就可以向所有人宣布,太子妃,在掉下山崖的时候就已经…… 见他不肯接剑,弄影又将剑往他手上递去“这是给你的,不是让你杀她,而是让你杀我的。” 第五十六章 多谢 “这是给你的,不是让你杀她,而是让你杀我的。” 李彻再一次狐疑的抬头看她,只听弄影缓缓说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作为奴婢,我可没有进山找人的权利。” 不用过多言辞,李彻已经可以明白,皇后一定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也许派她前来只是为了救刘玉瑶。 但皇后却不知道,她身中自己的望月丹之毒,为了活命,她只能连他李彻也一并救了。 可这样一来,回去就没法交代了,这才要使出苦肉计一招。 慢慢将睡着的刘玉瑶放在地上,还特意将她身下尖锐的石头扔走。 弄影看着他那不经意的小动作,轻声笑道:“太子殿下对娘娘,愈发上心了。” 从她手上接过这把短剑,李彻蹙眉说道:“我会避开要害,不至于让你流血太多。” “谢过。” 就在男人刚要抬起匕首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身为杀手兼暗卫的弄影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她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向太子李彻。 男人侧耳一听,嘴角绽放出一抹笃定的微笑:“神风营。” 神风营,那个从来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铁骑? 传说大宸帝国曾遭遇别国来犯,腹背受敌,在千钧一发之际,神风营恍如地狱杀出来的一队修罗,横扫敌军,破阵制胜,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百年过后,历史早已作古,已经没有人知道这神风营到底是当年先祖杜撰的传说,还是真的就曾经存在。 直到现在,和太子为敌的党派曾多次参奏,说太子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偷偷建立神风营欲要推翻皇位。 但因为一直没有证据,相信皇上也从没当回事。 但现在,弄影没想到自己居然要见到这传说中的神风营了。 “看来本太子不用杀你了。”男人抬手,将短剑抛回她的手中“你回吧,本太子自己回去,与你无关。” 就在弄影吃惊的空当,无数黑色的影子就由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在月下动作快如鬼魅。 不一会的功夫,几十号人就团团将他们所在方位围住,没有多说一句话,面朝李彻,单膝下跪。 弄影打量着这些人,他们和自己一样也都身着黑衣,不过却都蒙着面,没有说话,沉默的好像他们本来就不会说话一样。 “殿下!”一人从林中匆匆奔来,却是身着软甲,在看到弄影的时候也是一愣。 “夏统领,本太子可算是等到你了。” 夏忠面色不善的看了弄影一眼,询问一般问道:“殿下?” 似乎言下之意就是要问他,这个女人要不要做掉。 “能为本太子去死的人,我信她。” 似乎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似乎只是一句无心之说,却引的弄影转过头去,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夏忠抱拳,应了下来。 只听弄影说道:“殿下和娘娘今夜有神风营护卫,奴婢再留在这里就有些多余了,告辞。” 她说完这话刚要离开,就听太子出声道:“等一下。” 弄影回头看他,只见月下公子,如玉雕琢。 太子走到她的身边,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说道:“多谢。” 弄影错愕,仓惶间抬眸与他对视,似乎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又似乎自己听错了一样。 李彻说完这话就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你走吧。” 弄影抬手抱拳,低声说道:“奴婢告退……” 看着这个纤瘦的黑色身影腾挪间消失不见,夏忠快步走上前道:“殿下,您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李彻扭头看他,夏忠又惊觉多嘴了,忙抱拳说道:“属下失言了,只是……这位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啊……” “本太子和她道谢,谢她有心来救我们二人。” “道谢?”夏忠也好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人一样,简直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是啊,道谢,敌人的人如果能为己用,岂不是比养一条不中用的忠犬要便宜很多?” 这个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嗜血的微笑,竟恍如月下修罗一般。 夏忠也随之笑了,抱拳答道:“属下明白,殿下今晚不打算回宫?” “夜路难走,回到宫中免得被人怀疑,还是明天再离开吧。” “那属下就在此守卫殿下和娘娘,以免豺狼虎豹侵扰。” “好。”李彻应了一声,看向正躺在篝火边的小女人,许是累了,困了,她睡的死沉,时不时又皱着眉头挠挠脖子,似乎真有蚊虫叮咬一般。 说起蚊子,这位一国太子不禁又响起那传说中,蜜源祥的糖果子了。 为爱妃一掷千金买家店铺,他又得被人说是痴情种子了。 刘玉瑶是在李彻的怀中醒来的,男人一手拿着树枝,拨弄着地上那堆快要燃烧殆尽的篝火,一手将她揽紧在怀中。 “喂……占姑奶奶便宜!”刘玉瑶一把将他推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又觉得一阵头晕,一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怎么了?”男人打了个呵欠,扫了她一眼。 后者摇摇头,这才觉得头昏脑涨,而且浑身热的厉害,头上树叶落下一滴露珠在她脸上,竟好似夏日的冰块一样,让她舒服的不得了。 “没事。”她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向河边走去,蹲在河滩上,她抬手抄了一把水扑在脸上,凉意侵袭,遍体通泰。 “唔,好舒服!好舒服!”又不停的将凉水往脸上扑,她真恨不得一头插进水里。 “睡好了?睡好了就吃点东西,我们该上路了。”身后说话的人随即将一块烤熟的红薯递给她。 刘玉瑶回头看着那热腾腾的红薯,一脸狐疑道:“你自己去挖的?” “是啊。”男人回答的理所当然。 再看看他干净白皙的手指,又看看没有泥土脏污的袍子,刘玉瑶相信他才怪。 不过此时的她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和他理论了,索性直接站起身道:“我不想吃。” 这丫头不是对食物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吗?怎么,也有没胃口的一天? 重新走到树下坐下,男人故意将红薯在她面前晃悠,还将红薯的香气吹到她的面前:“多好吃,软软的,甜甜的,还热乎乎的!” 刘玉瑶枕着树干,干脆开始装死了,半天也不鸟他。 李彻这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头,抬手在她额上试了试,竟然滚烫如火! “回去吧。”他一瞬间变的非常严肃,将手上没吃完的红薯往地上一扔,三两下扑熄了篝火,一手拉起刘玉瑶道:“我们回行宫去。” “啊?你知道回去的路?” “知道!”男人不由分说就要去抱她,后者赶紧避之不及的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抱!” 李彻瞪她一眼道:“都发烧了,还逞能!” “又不是腿断了,赶紧走吧!赶紧走吧!”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残废,刘玉瑶赶紧带头向前面走去。 “喂,这边!” “哦,好,好,好。” 二人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在难以翻越的巨石前,总会另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过,在难以跨过的沟壑前,也总会恰好出现一条独木桥。 走了半晌,终于登上了山崖,虽然不是他们跌下来的山崖,但起码可以知道,行宫也就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了。 刘玉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要到了,我还以为我会死在底下呢,嫁给你,金子没到手,还搭了一条命,那就太不值当了!” “什么金子?”李彻回头看她。 “没什么,没什么。”她摇着小手急忙否定。 后者一脸狐疑看向她,只见她脸蛋愈发红润,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一路上累的,亦或者是被内火所烧…… 再一次抬手在她额上试了试,热的好像能摊熟一个鸡蛋。 “别老摸我脑袋……”买好气的将男人的手打开,刘玉瑶自告奋勇道:“走吧,赶紧回去……” 谁知她刚站起身来,就觉得双腿软绵绵一阵乏力,身子一歪,竟然直直向面前的巨石一头栽了过去。 “小心!”李彻飞快接住了她,让她撞进了自己的怀中。 刘玉瑶红的有些不正常的嘴唇终于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可以休息一会吗?就,就一会……” 就好像一朵娇羞的小花,让人看了却是无见尤怜。 谁想,男人却是狠心答道:“不行!” “啊?不行啊?”她一脸失望,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了下去“那,你走吧,我走不动了。” 谁知这位太子殿下居然在她面前蹲了下去,背对着她冲她招手道:“上来,本太子背你回去。” “好!”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而是毫不留情的压了上去,险些让身下的人歪倒。 没好气的稳住自己,男人终于将她背了起来“平时也不少吃点,重的像只猪!” 用热腾腾的小脸蛋在男人的脖子上蹭了蹭,刘玉瑶一脸委屈的模样:“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了……” “嗯,现在是现在,等你退烧了,又该像饭桶一样了。” 小女人不说话了,只是伏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安静的有点不太像她。 第五十七章 平安归来 男人不禁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终于见到行宫的旗帜,远远戍卫的禁军看到了他,无不欣喜若狂:“太子殿下回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行宫之内传遍了,真正担心的人欢欣鼓舞,口蜜腹剑之人却是暗地里诅咒:怎么没死在外边。 侍卫上前要接过他背上的人,却被他一记眼刀逼退。 他一言不发的背着这个小女人,快步进了行宫自己所居住的院落,直到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被惊动的人才呼啦啦的将他这方小院围满。 弄影快步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才放下刘玉瑶的太子,手臂上一片鲜红的颜色。 “殿下……” 李彻看了一眼手臂,不用想也知道,伤口崩开了,看来这次要想好利索,恐怕有点问题了。 “无碍,传太医。” 从得知太子回来之后,太医就已经待命,听到召唤赶紧飞一般的前来,对着太子就要给他脱外裳,太子却指着床上的人道:“瞧瞧,别把本太子的爱妃烧傻了。” 爱,爱妃? 不管是屋里伺候的,还是外面站着的,都对这个称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如果称雪良娣为爱妃,那倒一点问题也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这位他向来不待见的太子妃成了爱妃?难道一直捉弄她的太子殿下转性了?难道真有传说中的患难见真情? “三哥!”七皇子李律的声音在外面高高响起,他不顾阻拦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太医在处理他胳膊上的肩上。 又是被水泡过,又是用力过猛开裂,现如今皮肉外翻,惨白一片,要削去死肉,重新上药,伤口才能长好。 “这,这,太吓人了!”李律一进来就大呼小叫起来“疼死了!疼死了!” 随之进来的四皇子李徇却嗤笑他道:“你不还嚷嚷着要跟着哥哥我混吗,这点刀剑伤都把你吓个半死,还怎么好意思跟着我混。” “我,我这不是替三哥疼吗!三哥可不比你我,也没学过武功,受这种伤肯定疼死了!” 李彻冷冷抬眸看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随性的四皇子李徇,五皇子李衡,悠哉悠哉说道:“疼也得忍着啊,谁让我昨天心血来潮要去狩鹿,结果跌下山崖了呢!” “原来是跌下山崖了,难怪臣弟派人搜遍了山野也没能找到殿下和太子妃,好在你们都平安归来了。”李衡一边说着,一边还有些心有余悸。 李彻笑道:“是啊,平安归来了,恐怕得让某些人失望了。” “谁要真这么想的,我第一个不饶他!”李律将牙根咬的咯吱咯吱响:“我昨晚也找了一晚上,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带兵把山给刨一遍!” 李律说找了一晚上,他相信,怕就怕是被有心人干扰,没找对地方吧…… “刨山做什么,我又不是回不来,纵然山崩地裂,我也得回来的。”李彻悠哉悠哉说着,恍似一点也不将昨晚的经历当回事,更没有把太医给他治伤的疼痛放在眼里。 李徇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当真坚韧,七弟,你以后要多学着点。” 难得听五哥夸三哥,李律将脑袋重重点了点:“这是自然!” 只听四皇子李衡又道:“不知太子妃怎么样了?你们一起去狩猎的?你去狩猎,带个女儿家做什么?” 李彻略有些不满的看自己的四弟一眼:“你管得也真宽?” “就是!”李律也嘿嘿笑道:“管的何止是宽啊,关心太子妃嫂嫂就直说,反正三哥也不稀罕她,说不定哪天就赏给四哥你了呢。” “胡闹!”李衡率先出声,呵斥了李律。 李律又连声告饶道:“我这不是说笑吗,眼下三哥背着太子妃嫂嫂回来,连旧伤都崩开了,由此可见,他对太子妃嫂嫂宝贝着呢!我故意奚落奚落他!” 五皇子却是连连摇头,四皇子李徇却哈哈大笑起来。 “且不管宝贝不宝贝的,刘玉瑶这样的女子一般人还真无福消受,说起来,她莫不是掉下山崖摔坏了?还得让你背回来?她平日不是挺能折腾的吗?” 李衡听闻,竟往内室望了一眼,颇有一种望穿秋水之感。 李彻那般心思缜密之人,岂会没有察觉,没好气道:“到底不过是左家娇女,不经折腾,方才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感染了风寒。” “额,外加,寒热之症,寒热之症。”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夫停下手中的活继续说道:“按照老臣的药方服食几日,便可痊愈,便可痊愈!” “哈哈哈,那就好,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早就说太子妃的身体壮如牛来着!”四皇子朗笑出声。 李彻却注意到,李衡面上的表情也是随之一松。 送走了这几个弟弟,他负手往内室走去,只见弄影正站在床边看着丫鬟给刘玉瑶更换额上的冷帕子。 窗下还有丫鬟在煮药烹茶,忙的不亦乐乎。 “你倒是省心,明明是个奴才,却什么都不用做。” 听到男人的声音,弄影冲他施了一礼:“奴婢做不好。” 冷漠的口吻,说的不吭不卑。 太子不以为意,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床上昏睡的小女人,只觉得眉心愈紧。 “一个不知所谓的臭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引的李徇李衡对她这么关心!”咬牙切齿又补充一句道:“说不定七弟说来说去也是变着法子的惦记她。” 弄影听闻,只当他在嫌刘玉瑶和旁人走的太近,只得解释道:“太子妃娘娘平日在东宫深居简出,就算是出去也是皇后召见,和旁人并无多少接触。” “所以她这一出来狩猎,就玩疯了!” 男人发出重重一声冷哼,甩了袖子就往外走。 小安子急急从外面冲了进来,一个没刹住,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忙个什么东西!慌里慌张的!” 小安子结结巴巴道:“皇!皇,皇上和皇后娘娘召见殿下!即刻前往!” “嗯。”应了一声,前脚刚从门槛迈出去,后脚就顿住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脏破是其次,暗红色的袖管才扎眼,任谁都看得出,他吃了一番苦头才回来的。 “更衣。” “啊?”小安子不安道:“现在更衣?来不及了吧,皇上和皇后该等急了……” “那你动作就麻利点!” “是,是,是。” 在小安子麻利的动作吓,他很快就换好了一身衣裳,洗过脸,梳过头,这才衣冠整洁的往皇帝的住处去了。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里也不止皇上和皇后两人,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并随扈而来的文武大臣。 “儿臣李彻,参见父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太子让朕和诸位大人好等,又换衣服去了?”主位之上,帝王威严,缓缓开口,听不出喜怒。 李彻知道,他这是又在拿那日让他跪长安殿,他却换了衣裳才上朝说事了,朝中上下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李彻是个惯会注重仪表的人。 尤其是不会允许自己出现一点狼狈,有太子党的官员甚至会暗中腹诽,他们的主子一点也不会装可怜博同情。 只听太子跪在那里,挺直了背脊答道:“衣冠不整谓之失仪,脏乱败坏,亦让父皇担忧。” 那一国之君,轻喝一口茶道:“你起吧。” “谢父皇。” “听说你是狩猎的时候坠下山崖了?” 李彻看了眼一旁垂首恭立的刘升,似乎是在故意说给他听:“是儿臣不好,本想带太子妃去看鹿,却不想惊动了鹿群,将我俩逼入山崖内。” “胡闹!”皇帝瞪他道:“你是一国储君!出去身边也不带个侍卫奴才!出事了也没个人通报的!活该你命大还能活着回来!不然朕就算翻遍山头也未必能找得到你!” 他是真的生气?好是假的责备?李彻已经分辨不出了,对于这个父亲,他疏离的好像已经不认识他了。 “陛下息怒,息怒啊。”皇后一旁好生安抚道:“太子能平安回来就好,也代表我大宸根基永固,亦是儿孙之福,对了,太子,玉瑶怎么样了啊?” 李彻抱拳答道:“无甚大碍,昨夜可能感染了风寒,太医已经看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愁眉紧锁拍着胸口,似乎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朕叫你过来,就是让大家都瞧瞧你是不是还好好的。”皇上叹了口气,却还仍带薄怒道:“跌下山崖可大可小,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和太医说。” “有劳父皇和诸位大人的惦念,李彻,一切都好。” 是的,他一切都好,也只有他一切都好,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才没有下手的机会。 皇帝点头,又嘱咐他两句,方起身离开。 太子也走了出去,身边立马围拢上来一群官员,无不后怕的询问他到底怎么了,在得知山崖不高,下面还有长河的时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去,只见皇后正由五皇子李衡搀扶着,从殿中出来,三人目光交汇,太子冲她微微一笑。 皇后与李衡亦是面带笑意,无形间已然不知过了多少招了。 直到李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皇后才不无感慨道:“有时候本宫就在想,这个李彻是真的装疯卖傻,还是城府深沉?总觉得他小时候本也是聪明伶俐的,长大后不该就这么嚣张跋扈惹是生非才对。” 第五十八章 跟太子妃睡了 李衡道:“儿臣记不得他小时候什么样子了,只记得自前皇后去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也许他是在韬光养晦,也许他是被打击的过头了,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无法与你竞争,本宫的衡儿深谙治国之道,亦深得百官之心,将来只要沈家安稳了,咱们寻个由头除掉太子,这太子的宝座就是你的了。” 李衡亦微是笑道:“母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也是长大了。”皇后欣慰点头,继而问道:“听太子如是说,看来昨晚你的人发现的崖下火光,正是他的了?” 李衡点头“怕是的了,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命大,掉下山崖不死,居然还能在今天就找了回来。” 皇后拈花微笑:“掉下山崖不死,是他之幸,也是他的不幸,本宫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沦丧!” 李衡负手看着身边这位中宫之主,从她眸中看到一抹嗜血的光华,几次浴火重生荣登凤位,这样一个女流之辈在男人的世界杀出一条血路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他叹了口气道:“母后向来畏热,眼看就要立夏了,等回宫中,便让他们给母后宫中上冰吧。” 皇后点头颌首微笑:“衡儿愈发孝顺了。” 刘玉瑶回到行宫之内就沉沉昏睡过去,期间刘升来探望过一次,只与弄影说了会话便匆匆告辞。 太子回来的时候弄影也刚送走刘升,看着李彻脚步匆匆的往内室去了,弄影赶紧跟了上去“殿下,方才相爷来过了。” “哦。”李彻应了一声,倒是什么也没问。 “殿下不想知道相爷说了什么?” 李彻随之答道:“你是刘家的人,本太子有什么权利来过问?” 弄影微微一愣,见他先是在桌前倒了一盏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又坐在桌边吃起饭菜,她杵在一旁,倒是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给太子妃喂过药了?” “喂过了,还喝了点粥。” “嗯。” 两人的对话也就言尽于此,待吃饱喝足之后,太医又过来给他换药,嘱咐他好好修养,近日之内臂膀切不可使力。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又接了小安子送上来的密报看了一起,一抬眼,见弄影还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不禁疑惑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去歇息吧,这里有的是人伺候。” “奴婢是奴婢,理当伺候太子妃。” 往内室的床上看了一样,太子失笑摇头:“自己倒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还伺候你家主子,先照顾好自己吧,去吃饭吧。” 此人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听在人的耳朵里,心底却是一片温暖。 弄影却上前两步道:“殿下,方才,相爷来问,殿下和太子妃有没有伤着,身子如何。” “哦。”李彻点头,也没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相爷还问,是不是殿下有心要将太子妃这块绊脚石除掉。” “你怎么说?” 弄影抬眸看他,面色清冷,语气却有些着急道:“我说,我说殿下没有这样的打算……” “哼,”李彻随即一笑“你怎么知道本太子没有这样的打算?” 弄影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李彻随即又对她说道:“下去吧。” “是。” 看到人走了,男人也随即将手上的书册扔在了桌上,起身走到床边。 偌大的一张床榻之上,刘玉瑶尚还昏睡未醒,脸蛋通红,一动不动的,倒是和她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从昨天到今天,她累垮了,眼睛一闭,就不管不问了。 可怜他李彻还得收拾残局,索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小安子叫道:“更衣。” “啊?”小安子摸着脑袋踌躇不前:“太子妃娘娘都已经病了,您还……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啰嗦什么呢!过来!” “是,是,是。”小安子快步走上前去,为他宽衣解带,男人将外裳一脱,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有人来找,就说本太子身体不适,要修养。” “就说您跟太子妃睡了,能怎么样……”小安子嘿嘿一笑。 太子一记眼刀飞过去:“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不痒!不痒!奴才告退!告退!” 没好气的目送这没大没小的奴才离开,李彻发出一声冷哼,他就算和太子妃睡觉又怎么了?这是他媳妇!还不能睡觉了? 再说,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床! 一把将刘玉瑶揽在怀中,看着她双眸紧闭呼吸均匀,似是被传染一样,打了个呵欠,男人也沉入睡梦之中。 刘玉瑶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乌漆墨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是干的有些嘶哑,想要动一下,身子又沉的好像不是自己的。 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压床了。 又闭上眼睛,再次慢慢睁开,眼前总算有一点光亮了,依稀可以辨认出窗户外的月光。 “弄影……”她张了张嘴,发出不像自己的声音。 没有听到弄影的回答,耳边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来人,掌灯。” 房门随即被推开,一眨眼的功夫,屋里的烛台尽数都被点亮,灯火通明的还有点不适应。 扫了一眼这陌生的房间,又看了看正在床边侍立的内监小安子,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将头扭至一旁,望着身边那个漆黑的脑袋。 男人的脸尚还埋在她的肩窝上,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压在她的身上,也不知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怎的,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假装睡着,一言不发。 “殿下……娘娘……”小安子小声说道:“可要奴才传膳?” “水……”刘玉瑶有气无力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喝水。” “是,是,是,看奴才这个没有眼力劲的!”小安子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个大嘴巴,忙不迭的去倒了一杯清茶过来,再一看到二人躺在床上的姿势,一时间倒为难起来。 刘玉瑶推了一把身上的人,耷拉着眼皮说道:“你能不能让一让,压死我了……” “嗯……”李彻将手脚从她身上收了回去,见她费力要从床上坐起来,又赶紧搭了把手把她扶起来。 打了个呵欠,尚还睡眼朦胧的一国太子冲小安子道:“给我吧。” “这……”小安子虽然还有些犹豫,不过倒没推辞,将茶盏递到太子的手上:“殿下小心水烫……” 吹了吹手上的水,男人自己先试了试,继而端到刘玉瑶的面前:“喝吧。” 小女人睁着一双漆黑明眸,一边看他一边低头喝水。 竟觉得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要知道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几句话就能吵个鸡飞狗跳的。 喝完一盏,太子将手上的杯子递给小安子刚要躺下,就听刘玉瑶又道:“我还要喝。” 男人蹙眉看她:“你当自己是个水桶。” 刘玉瑶不满“要喝!” “喝喝喝!小安子!” “是!奴才这就去倒!”不一会,小安子又倒了茶水送过来“娘娘……” 这一杯喝的倒是挺痛快,咕嘟咕嘟,刚灌进肚子里,内室的帘子就被弄影撩开,看到床上躺着的二人后,弄影脚步一顿。 一看到弄影,刘玉瑶的胆子大了起来,这简直是亲人啊! “弄影!” “太子妃娘娘。”弄影冷冰冰的说了句,将手上端着的药盏递过去“该喝药了。” “啊?喝药?”刘玉瑶顿时一头雾水:“喝药?为什么要喝药?” 太子李彻直接一手将她揽在怀中,冲她挑眉说道:“不想喝?” “不想喝,苦死了。”她眉头紧蹙,一张小脸好像苦瓜,一边还忙不迭的将靠过来的男人推开,但又因浑身酸软无力,也没什么效果。 “不想喝,是不是想给本太子生儿子?”男人说完,在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刘玉瑶登时吓了一跳,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什么生儿子!生什么儿子!” 男人又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们都躺在一张床上了,你说呢?” 刘玉瑶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赶紧冲弄影伸出手道:“我喝,我喝!” 她咕嘟咕嘟的将药灌下去,苦的一张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李彻抬手将她鬓边发丝撩到耳后去,随即嗤笑她道:“想给本太子生儿子的多着呢,母凭子贵,懂不懂?” 刘玉瑶一双柳眉紧紧皱成了一个疙瘩,她一把就将身边的男人推开,手脚并用的要往床下爬,眼里还含着一包水盈盈的泪光。 “喂,刘玉瑶。”李彻将她一把拉住“这还病着呢,往哪去?” “别碰我!”好像是被马蜂蜇了一样,她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力道依然不济。 太子无奈,双手将她抱了,老老实实压在被窝里头:“跑什么啊,要不是本太子没地方睡,你以为我稀罕睡你旁边,再让我碰你,简直是强人所难啊。” 刘玉瑶的情绪这才稍微平静了一点,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后者无奈,只得哄着她说道:“你病了,这药是治病的!” 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卸下一身的疲惫往床上一躺,眨眨眼睛,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殿下……”小安子一旁不合时宜的多了句嘴。 李彻本来弯起的唇角随即又放了下来,他怎么给忘了,床边还围着一群人呢。 第五十九章 脸红了 “殿下……” “干什么?” “殿下是否要用膳?” 被窝里的腿碰了碰躺在一旁的小女人“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不吃……”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声,刘玉瑶已经懒的理他了。 男人失笑出声:“那便不吃吧,都退下。” “是。”小安子笑嘻嘻的招呼弄影和其他人道:“都出去,都出去。” 这边小安子招呼了众人才从房中退了出去,刚把门关上,一回头,险些唬了一跳,拍拍胸口带着众人行礼道:“奴才,给雪良娣请安。” 只见孟雪身着一袭白衣站在门口月下,恍如月中仙子下凡,她翘首向小安子身后张望道:“殿下可是起了?我亲自下厨给殿下做了点吃的。” 说着,身后的婢女已经端着托盘送至眼前。 “这……”小安子一脸苦相。 弄影却冷冰冰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现在不想用膳。” 雪良娣暗暗咬了下唇扫了弄影一眼,继而又对小安子说道:“麻烦公公通传一声,我自殿下回来后就没见着他,也不知昨夜他一人在山里是如何度过的,他身上还有伤,妾身很是忧虑。” “这……”小安子的立场又有些不坚定起来。 弄影发出一声不善的冷哼说道:“太子身边自然有太子妃陪着,你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孟雪恶狠狠瞪了弄影一眼道:“我与安公公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嘴?” “我乃太子妃身边掌事宫女,自是与安公公平起平坐的。” 小安子被夹在中间顿时冷汗涔涔,分外为难:“要不,要不雪良娣明日再来?殿下怕是累了……” 孟雪见自己也实在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双眸含泪,含恨离开。 小安子刚松了一口气,弄影就在他的肩上落下一巴掌,拍的他差点矮了半截。 “太子和太子妃明日也不需要旁人打搅。” “我的姑奶奶,你让我怎么和雪良娣交代啊?” 看也不看哭丧脸的小安子,弄影转身就走“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 “唉!又来了!”他重重跺了跺叫:“我的殿下,您就不能只宠一个吗,这争风吃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险些一个喷嚏打出来,李彻抬手揉了揉鼻尖,一手支棱着脑袋,一边侧脸看向身边睡着的人。 喝了药之后,这丫头睡的挺死。 在她脑门上摸了摸,起码不至于煎熟一个鸡蛋了。 这么看来,这张小脸却是恬静可人,也不知做了什么梦,不安的抖了抖睫毛。 “你也只有在不张嘴的时候像刘玉瑶了。” 男人慢慢向她靠近,一手捧起她的小脸,唇瓣抵住她的,撬开她的唇齿,品尝着她嘴中的味道。 好苦,属于药的苦楚夹杂着人生百味。 她的唇清凉而又绵软,一旦尝过,就能彻底上瘾。 唇齿间发出暧昧的水声,男人不自觉的加深了这个吻,却又生怕将她惊醒,亦或者自己会中毒,仓惶结束。 他的呼吸一时间有些紊乱,抬起臂膀将她揽入怀中,眉心紧蹙,小心翼翼的竟好似抱着自己的全部。 刘玉瑶做了一个梦,也不知真的是梦,还是她经历过的现实。 那人隔着软红纱帐看着她,冲她微笑,低下头去,与她唇齿相溶。 是谁?是四皇子李徇吗?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一心想去看清此人容貌,却如何不能将面前的薄纱掀开。 直到眼前发亮,她才终于强自睁开双眸。 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听到的,是窗外鸟鸣啾啾。 “醒了?”一人冷漠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弄影的。 身子发沉,有点头重脚轻,却还是想从床上坐起来。 “娘娘,奴婢来帮您。”手脚轻快的丫鬟快步上前,搀扶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不忘在她身后垫上柔软的被褥和枕头。 刘玉瑶左右看了一圈,睡眼朦胧道:“这是哪啊?怎么这么多人?” 弄影端着一盏茶水送到她的面前:“太子殿下的寝室。” 太子殿下的……寝室? 刘玉瑶脑袋里乱糟糟的,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和太子一起跌下山崖来着,第二天好像跟他回来了。 但回来之后发生的事就记不太清楚了,但似乎又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怎么了?” “病了,一会还得喝药。” “哦……”接过弄影手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总算冲淡了嘴里的一点苦味。 又有宫人端着药送上前来,虽然她怕苦,但一对上弄影凶神恶煞的眼神,只得缩缩脖子将药全数灌了。 弄影见她突然变的这么听话不禁想感慨一番,要是这个刘玉瑶一直这么听话,自己也不至于为她操这么多心了。 又吃了点清粥小菜,就已到了晌午时间,听外面人声鼎沸,似乎是外出狩猎的人三三两两的回来了。 刚在床上打了个盹,房门就从外面推开,一人通报道:“四皇子殿下和丽贵妃来了。” 床上的刘玉瑶一个激灵,惹的弄影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只见她纵然还神情恹恹,依旧不忘抬手理了理头发,搓了搓脸才对那婢女道:“请,有,有请!” 不一会功夫,就闻一阵环佩叮当,尚未见着人,就已听到丽贵妃轻快的笑声。 “好啊,好啊,太子妃如今都住到太子房里来了,可见太子对太子妃宝贝着呢。” 拂了帘子走进内室,这丽贵妃身着紫衣华服,正由四皇子李徇搀扶着。 母子俩站在一处才能看得出眉梢眼角的相似之处,两人却都是爱笑的,尤其是四皇子,那朗声说笑的模样却是再峻拔不过。 看着那人,刘玉瑶想起了昨晚的梦,脸颊不自觉微微一红。 丽贵妃却不明所以,指着刘玉瑶冲身边的儿子说道:“瞧瞧,脸竟红了,还经不得说了。” 床上的人又急急辩解道:“不是的,我没脸红啊。” “我与母妃眼睛又不瞎,还看不出来?”李徇也出言打趣。 刘玉瑶的脸颊愈发红润起来,看他一眼都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丽贵妃抬手在儿子的手背上拍了拍“徇儿,可不要取笑你的嫂嫂了,她是女儿家,脸皮薄。” “看到三嫂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兴许只是一句客套的话,却让刘玉瑶心中一暖,更加不知所措起来“额,你们,你们坐啊,抱椅子来!” 丽贵妃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道:“既是看也看了,你放心就行,出去吧,于礼不合,虽然不在宫中没那么多讲究,但也不能不注意。” “哈哈,好,那儿子就先出去了,你们好聊,下午日头毒,母亲还是不要去狩猎场了。” “好,母亲记住了,你去吧。” “是。” 一脸可惜的目送四皇子李徇离开,刘玉瑶恨不得出声叫住他。 丽贵妃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眼角眉梢也不禁染上一抹忧心,莫不是这刘玉瑶真的看上了她的儿子? 是她女儿家心思单纯,还是刘皇后刻意授意? 不,以她在后宫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刘玉瑶脸上的娇羞是装不出来的,若因如此,导致太子与徇儿反目成仇可就不值当了…… “听说,你和太子掉下山崖大难不死,也是祖宗保佑啊!” 刘玉瑶眼睛一眨,想起长安殿里供着的那些祖宗牌位,要是真有祖宗的话,她偷吃贡品,还不得让自己摔个粉身碎骨?怎么还会毫发无损呢。 她讪讪笑道:“崖下有水,救了我们一命。” 丽贵妃欣慰点头:“你也算是与太子共患难了,本来想昨儿就来看看你们的,奈何你昏迷不醒,太子又被皇上叫去了,再来的时候,却听说你们俩都休息了,便也没敢打扰。” “在山里可能没睡好。”她咕哝一句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病了,还得喝那苦死人的药。” “良药苦口,就是苦也得喝!” “嗯,我喝的……”有弄影那冷面阎王在,她敢不喝吗? “哎呀,太子待你果真是上心啊,我昨儿是没亲眼见着,听奴才们说,太子背着你一路从山谷走了回来,胳膊上被刺客所伤的伤口也全部崩裂开了,袖子上全是血,走了一路,路上也全是血。” 有这回事?刘玉瑶不禁陷入回忆,她怎么记得是自己走出山崖的? “哦,那还真是有劳他了……”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刘玉瑶似乎也没将丽贵妃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堂堂一国太子为你做到如此,你还不知足啊?” “我哪敢不知足啊,就算他不背我,我也可以回来!”似是赌气,刘玉瑶嘟囔一声。 只听丽贵妃继续感慨道:“啧啧,我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宫中上下都知道他嚣张冷酷,若是旁人与他一起跌入山崖,他指不定自己回来也不顾别人了,对你,倒是不同!” “我掉下山崖还不是拜他所赐……”继续小声咕哝,刘玉瑶一点也不买账。 丽贵妃无奈摇头,刚要开口,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道:“雪良娣来探望太子妃娘娘了。” 刘玉瑶用手在被子上一拍,一脸不悦的看向冷面弄影道:“我能不能不住这儿了啊?这孟雪是不是来找太子的?” 弄影碍于丽贵妃在场,只得低声说道:“回禀娘娘,太子殿下嘱咐过,让您在此养病,不得离开。” 第六十章 后宫 “回禀娘娘,太子殿下嘱咐过,让您在此养病,不得离开。” “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着!你可是东宫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雪良娣理应来向你晨昏定省,平日没个礼数也就罢了,怎么,这都躺床上病着了,再不来看看你,莫说你无所谓,太子也不会饶了她!” “太子可宝贝她呢,为了一只破狗就要打我……”没好气的嘟囔一声,索性冲外面叫道:“让她进来吧。” 雪良娣身着藕荷色的挑衫长裙,行步袅袅,姿态翩翩。 确实是个美人坯子,但在丽贵妃的眼中,却是天生狐媚相。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丫鬟,端着一碗汤羹,在看到丽贵妃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屈膝行礼道:“不知里丽母妃在此……” “咳咳,”丽贵妃清了清嗓子,将她打断,也不看她,只是问刘玉瑶道:“这是谁啊?” “雪良娣啊!”刘玉瑶回答的一脸茫然。 只听丽贵妃又道:“哦,原来是个良娣啊,本宫还当太子是娶了侧妃了呢,怎么和妃嫔行一样的礼啊?” 孟雪知道她有意刁难,怪只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为了让她无话可说,索性一屈膝就跪在了丽贵妃的面前:“儿臣参见母妃……” “咳咳!”丽贵妃又一次清清嗓子“你一个良娣,说好听了,是太子的暖床人,说难听了,就是奴婢,有什么资格叫我母妃?莫不是又当自己可以和太子妃平起平坐了?” 雪良娣抬头看她,泫然欲泣,但却只见丽贵妃眸中冷魅,似乎毫无情面。 张了张口,她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奴婢孟雪,参见,丽贵妃娘娘。” 本以为这一次丽贵妃终于能无话可说了,谁想她眼角一抬,又幽幽说道:“你这奴婢也忒没有眼力劲,只顾着向本宫行礼,却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她到底也是这宫里的主子,弄的本宫好像喧宾夺主了一样。” 那孟雪娇柔可人,咬着下唇轻声说道:“奴婢,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参见丽贵妃娘娘……” 看到丽贵妃刁难雪良娣,刘玉瑶也算是报了当初在东宫的夺狗之仇了,尤其是看她这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有些不忍起来。 “母妃,让她起来吧……” 丽贵妃眉梢一挑,冲孟雪道:“太子妃让你起来了。” 孟雪又谨言慎行道:“奴婢谢过太子妃娘娘,谢过丽贵妃娘娘……” 她看上去本来就身体羸弱,才起来的时候身形晃了一晃,正在病中的刘玉瑶简直是深有感触,她现在都还头重脚轻的没好利索。 “雪良娣,你坐吧。” 她本好心相邀,谁想雪良娣才遭了丽贵妃的刁难,逃之不及:“不,不用了,太子妃娘娘好好休息,妾身,不,奴婢,奴婢向太医寻了药方,亲手煲了汤盅送来,里面有十几味药材,不仅于病体有好处,还能,还能让娘娘肩上的伤早日恢复。” 刘玉瑶点点头,要不是有她之前在东宫冤枉自己,她恐怕要被她感动了:“有劳你了,谢谢啊。” “娘娘不用客气,既然药汤送到,妾身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这话就快步走了出去,刘玉瑶招呼弄影道:“快看看,是什么汤啊?我只吃了点清粥小菜,现在闻到香味都饿了。” 弄影站在床边,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只听丽贵妃冲她摇头笑道:“太子妃也忒没心眼了。” 刘玉瑶不解:“我怎么又没心眼了?” “敌人送的东西,纵然是灵丹妙药也是不能吃的,说不定有毒呢?” “那用银针试试!”她在头上摸了摸,没找到一两件首饰:“之前我有看到太子吃东西之前就用银针试毒!” 丽贵妃站起身来,亲手将那汤盅端了过去,在刘玉瑶鼻子前面一晃,冲她说道:“就算是没毒也不能喝!” “凭什么不能喝啊,浪费了多可惜啊?”她不禁觉得委屈起来。 “就算是没毒,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里头,比如能让女子断子绝孙的药,比如,能让女子容貌变丑的药,比如能让人发疯发傻的药!” 听丽贵妃配合脸上狰狞的表情一桩桩的数毒药,刘玉瑶不禁拉紧被子挡住了脖子以下:“有这么玄乎吗,谁吃饱了没事做,整天想着害人啊?” “有啊。”丽贵妃冷笑一声,眸光如炬,缓缓将那汤药倒入窗下的花盆之中“这后宫的女人。” 后宫的女人?后宫的女人这么可怕?那她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好了…… 丽贵妃将汤碗放下,又对她道:“本宫16岁进宫,陪伴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也曾宠冠后宫,为皇上怀过四个孩子,但平安出生长大成人的却只有徇儿一个,你现在觉得,这后宫的女人不可怕吗?” 刘玉瑶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心问道:“你的,你的其他孩子都是被别人害死的?” “哼,若不是被贱人所害,现今的大皇子就该排行老二了……”她说着攥紧拳头,眸中满是烈烈怒火。 “那,那害你的人呢?” “害我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我和前皇后不同,她虽然强势,但太心地善良,最终连自己都遭人迫害,留下太子一人在这吃人的宫中,好在太子几次死里逃生,平安长大,确实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确实不容易…… 要知道,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已经封王建府搬去封地之外,只有太子在这宫里是个没娘的孩子,而且还处处遭爹嫌弃,背地里还不知他有多苦呢…… 叹了口气,刘玉瑶再一次开始同情起那个男人来。 丽贵妃拍拍手道:“好了,本宫看你无恙也该走了,你可要记住了,在这宫里,皇后是你的姑母又如何,她最亲近的人永远都是皇上和自己的儿子,不会去管你的死活。” 弄影抬头,深深看了丽贵妃一眼。 丽贵妃也注意到了弄影的目光,随即又对刘玉瑶继续说道:“你既然已经嫁入东宫,就要恪守女子的出嫁从夫之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能为你做主的,为你撑起一片天地的,只有夫君了,切不可让那奴颜婢骨之人踩在你的头上!” 刘玉瑶一头雾水:“啊?” “本宫言尽于此,太子妃的身子若是好些了,可以去狩猎场走走,可不要让你的男人狩猎归来看到的是别的女人!” “哦……等我好些再说吧。”她缩了缩脖子。 在丽贵妃走后,刘玉瑶往床上一躺,打了个呵欠,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丽贵妃说的对。”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床上的人吓了一跳,看着那位在这房里特别没有存在感的弄影:“什么说的对?” “都对。” “让我堤防宫里的女人?让我多和太子接触接触?” “提防宫里的女人是对的,这宫中本来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和太子接触也是对的,毕竟,你是太子妃。” 刘玉瑶乐了:“可我怎么记得,皇后说,让我不要被太子迷惑,可以打探太子的秘密,但却不必和太子太过接触,省的我对他动心什么的……” “难道你就想其他女人接触太子?”弄影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无所谓啊。” “不行!”扔下两个字,弄影大步离去,带着好大的怒气。 躺在床上的人更加迷糊起来,这是怎么了,难道弄影开窍了?不打算受皇后的控制了?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晚间喝了副药之后,她自觉已经好多了,起码不会再像上午才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身上还没什么力气。 听说今晚行宫之中有夜宴,说是最近太子和太子妃总是遇到血光之灾,这夜宴是为了给太子和太子妃冲晦气而特地设下的。 没能去凑热闹,她还有点小遗憾。 不过现在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她现在可还躺在那位太子殿下的床上呢! 一会那太子莫不是得喝的醉醺醺回来?不过她不怕,要是他敢对自己用强的,她就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不过不对啊……那天掉下山崖之前,她好像看到太子会武功的来着…… 那还是不要和他打了,把太子赶走才是王道!要赶走,总得给他找个地方睡觉吧?睡地上?睡厢房? 唉,她真是为这位太子殿下操碎了一颗少女心啊!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睡着了,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动静,也没能将她惊醒。 又过了一会,一具温热的身体往她身边一靠,自己就被一人抱进了怀中。 她这才猛的睁开眼睛,脑袋慢慢转向一旁,猛的对上了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珠子。 她吓的往后一缩,手脚并用要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男人说着要睡觉的话,脸上却笑容不变,好像一点睡意也没有。 见自己无法从他的铁臂中挣脱,刘玉瑶不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要睡就去其他地方睡,让人误会了多不好啊。” 谁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又悠哉悠哉的说道:“谁能误会?我是太子,你是太子妃,难道不该睡在一起?” 刘玉瑶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唇瓣:“让,让……皇子殿下误会多不好……” “谁?”男人眉心收紧,一双深邃的眸子沉冷如深潭。 第六十一章 七殿下 “谁?” “就是……就是……让雪良娣误会也不好嘛!”灵机一动,赶紧抛出另一个挡箭牌。 太子发出一声冷哼,不悦皱眉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睡觉!” 刘玉瑶再一次翻个白眼:“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上……” 谁知她话音刚落,屁股上就重重落下一个巴掌,她不禁吃痛叫道:“李彻!你!你打我!” “老实点!”男人干脆用腿夹住她的下半身,一张俊脸在她脸上吧嗒亲了一口,险些没把刘玉瑶眼珠子瞪出来。 她一脸惊骇的看着面前之人,“你,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你要是不乖乖睡觉,我可不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男人贴近她,恶狠狠的威胁。 刘玉瑶顿时矮了半截,她现在就算没病在身,也无法和这个男人抗衡……尤其是…… 她隐隐觉得被子底下似乎藏了根硬邦邦的棍子…… 她脸颊一红就要挣脱:“李彻你!” 男人心情不错的挑眉,微笑,转而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道:“本太子怎么了?” “你!长着人的脸!却又一颗野兽的心!” “你是想说人面兽心吧……” “你还舔着吃饭!简直不知羞耻!” “你是想说恬不知耻吧……” “你还!”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咱就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滚!非礼啊!强抢民女啊!” “老实点!再不老实,本太子可来真的!” “好好好,我老实,你,你能不能把那条棍子拿远点……” “不能!” “不拿就不拿!打我做什么!堂堂太子妃都快变成猴屁股了!” “我瞧瞧。” “滚!!!” 刘玉瑶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黑白颠倒了,晚上睡不着,白天睡的却像死猪一样,赖在床上眼皮都睁不开。 弄影端着饭菜送进房里的时候,脸色难看道;“太医都已经说你没有大碍了,让你经常出去活动活动,晒晒太医。” 床上的人肢体横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道:“我好困,想睡着……” “你上辈子是睡神投胎吗?”弄影说话倒是一分情面也不讲。 刘玉瑶继续有气无力道:“差不多……你和太子睡一晚试试,简直,简直是折磨啊!” 弄影双颊一红,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呢!” 刘玉瑶睁开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她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用得着对我大呼小叫的吗?还有,你脸红什么,我又不是真让你和太子睡觉,我以为你脸皮比我的还厚呢!” 弄影斜睨她一眼道:“起来吃东西吧,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太子就这么折腾你……也,也太胡闹了!” “你在关心我?”刘玉瑶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冲这冷面阎王试探道:“是不是在关心我啊?” 弄影冷哼一声,懒的答话。 只听刘玉瑶继续笑道:“他没折腾我,是我自己折腾自己呢,看他一旁躺着我就睡不着,要不,咱搬回原来的地方住吧?” “你自己和太子说吧。” 刘玉瑶自讨没趣,摸摸确实有点饿的肚子,从床上爬下来,坐在桌边大吃特吃起来。 吃饱喝足,她终于在修整了几天之后,第一次出现在狩猎场的棚子里头。 放眼整个狩猎场,还和他们才来时候无异,只是众人的兴致早已经大不如从前,几间棚子里头空空如也,皇上皇后也没有出现。 除了已经往山里去的武将和男子,棚子里头也就只剩三三两两等着狩猎归来的人了。 孟雪本好好坐在太子的棚子里头喝茶看书,手上抱着她那只宝贝狗,在听到宫人行礼叫太子妃的时候,她的小手竟然一哆嗦,扯痛了狗毛。 那卷毛小狗就从她的怀中直接蹦了出去,冲着刘玉瑶去了。 “叮当!”孟雪焦急的追了过去,这只小狗却随即被刘玉瑶抱在了怀中。 她顿时大惊失色“太,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不以为杵,将小狗递给她道:“这一次我可没抢你的狗,你可别再冤枉我了!” “奴婢不敢……”抱着卷毛小狗,孟雪屈膝行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谢谢你上次做汤给我喝。”刘玉瑶冲她温婉一笑。 孟雪又垂着脑袋小声答道:“不,不用谢……” 本想和她好好说两句话的,但见她现在的模样八成是上次被丽贵妃吓坏了,刘玉瑶自讨没趣,索性也不在棚子里坐着了,带着弄影高高兴兴的往其他棚子里去了。 远远便看到皇子休息的棚子里头,七皇子李律正一人坐在那里,她本是年少贪玩的年纪,平时也是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的样子,难得见他也有老实的时候。 “李律!”远远的叫了一声,那人还是低着脑袋,不知在干什么,愣是头也没抬。 刘玉瑶快走几步上前道:“李律,我叫你呢?” “啊?”七皇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之人。 只见刘玉瑶身着一件清爽的茶绿色宽袖长衣,腰佩丝绦压着百褶长裙,一双侬丽的黑眼珠子正笑嘻嘻的看向自己。 “呦,太子妃嫂嫂,你这是在叫我?” 刘玉瑶点头往左右看去:“这里还有第二个叫李律的吗?” 七皇子一喜,双手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棚子里头:“这里是没别人了,但平日里没有一个人和臣弟叫过这个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 “起了名字不叫,那叫什么?” “叫七皇子!七殿下!还有七弟!或者父皇母后也是律儿律儿的叫,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全名呢!” 刘玉瑶这才发觉自己又是失言了,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弄影,见她面色冷淡如常,似乎没有要怪自己的意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一眼扫到桌案上放着的一块木头桩子,看着那刨下来的木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跟其他人去狩猎啊?” “嗨,他们不带我!”李律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那块木头桩子,嘟囔着嘴道:“昨儿从马上摔下来了,骑在马上有点疼,腿还没好利索呢!”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算是跟我同病相怜了,等咱俩病都好了,一起去狩猎,不带他们!” 弄影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冷然看向刘玉瑶道:“娘娘,您不能再去狩猎了。” “为什么啊?”后者哭丧着个脸道:“还有好几天才回宫里呢,你让我在行宫里憋死啊!” 李律却一本正经道:“太子妃嫂嫂,你这个丫鬟说的对!她也是为你着想嘛,依臣弟来看啊,您八成是有血光之灾啊!这次出门,您没拜菩萨吧?” 刘玉瑶一惊:“还得拜菩萨?” “是啊!”李律故意靠近她几分小声说道:“这宫中上下也就只有我和三哥不信佛,住处连尊菩萨像都没有!你看看,现在应验了吧!血光之灾!” “不会吧……”刘玉瑶也压低声音道:“你说我这又中箭又掉崖的,都是因为没拜菩萨?!” “可不是!”李律又冲她嘿嘿笑道:“一会我找尊菩萨,咱们一起去拜拜?” “真那么灵?” “当然灵!只要我们诚心跪在菩萨面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夫妻对拜!就灵了!” “哦……”刘玉瑶慢慢直起身来,眼角一挑,故意拖长音调道:“还真是灵啊!居然还想跟我拜堂!” 二话不说的,这位彪悍的太子妃娘娘就对着李律当头一击,只听他哎呦一声,哭笑不得。 “太子妃嫂嫂,臣弟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给你去去灾!消消煞!” “去你个大头鬼!”又在他脑门上打了一拳。 李律赶紧拿了手上的木头桩子去挡,嘿嘿笑道:“您可别打我了,小心咯疼了自己的玉手!” 刘玉瑶一把将那木头桩子拿了过去,左右看了一遍道:“你这是雕的什么东西?大黄狗?” 李律一副你不识货的眼神看着她:“这是老虎!老虎懂吗!” “哦,都差不多……” 李律又冲她翻了一个白眼道:“差远了!一个是看家狗!一个是山林之王!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就好像山贼莽夫和您这位国色天香的太子妃对比一样,那能是一个档次吗?” 心底一紧,刘玉瑶重重将那木头桩子放在桌上“山贼莽夫怎么了,山贼就不是人?只有你们皇亲国戚是人?” “臣弟是说修养!修养!山贼当然也是人,不过做坏事就得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着,还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子,又冲刘玉瑶挑眉道:“上次见太子妃嫂嫂耍把式来着!千里之外取贼首级也不是问题,今日反正也是得闲,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不可!”弄影飞快出声阻止道:“娘娘不会武功!” 刘玉瑶已经是心痒难耐了,这么多天没能舞枪弄棒的,她都快忘记刀该怎么拿了,露出一副祈求的神情看向弄影,却收获了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本殿下总不会没个分寸,还伤了太子妃嫂嫂!怎么不行!”李律不满。 刘玉瑶却急道:“谁伤了谁还不一定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你伤了我!不是我伤了你呢!” “呵!太子妃嫂嫂好大的口气!咱们来比划比划!”李律说着,已经一把拉着她的手从棚子里跑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玉瑶不是你能叫的 “呵!太子妃嫂嫂好大的口气!咱们来比划比划!” 弄影赶紧跟上去阻止:“不行!刀剑无眼,更何况,堂堂太子妃与人比武!成何体统?” 李律一把将弄影推到一边去:“你一个奴婢居然敢替你主子做主了?你这又是成何体统?!反正这里没几个人,父皇母后也不在,你再啰嗦,本殿下就让你人头落地!滚开!” 刘玉瑶强忍着笑意,一脸无辜的看向怒气冲冲的弄影,似乎在说:你看啊,不怪我的啊,是这个嚣张跋扈的七皇子非要和我比划的啊。 李律那边已经从侍卫手上拿了一把剑过去,一手拔出来,将剑扔给刘玉瑶,自己则握着剑柄摆出一个起手式,冲刘玉瑶挑眉道:“还请太子妃娘娘指教了!” 长剑握在手上,刘玉瑶登时就找回了当年自己握刀的飒爽英姿。 她亦摆出起手式道:“指教不敢当!七殿下接招吧!”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就握着剑刺了出去,犹如一只搏击长空的大雁,飞身一跃,向李律劈砍刺去。 七皇子李律反没出手,一边侧身躲过一边将刘玉瑶玩的团团转。 后者恼羞成怒,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因为她本身就不会什么剑招,剑法杂乱亦让李律招架不住。 实在有些躲不过去的时候,他才抬起手上的剑鞘,挡住刘玉瑶的攻击。 这边两个人在宽阔的空地上你来我往,留在营地的几个人都纷纷围拢上来。 就连东宫的雪良娣也抱着狗寻着人群看了过来,看到和七皇子比划的居然是刘玉瑶后,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玉瑶姐姐居然还会使剑?”身边一女子惊骇出声。 孟雪扭头看去,只见这位姑娘生的冰雪伶俐,身着一件粉长的绫衫,正与身边的人说话。 那听她说话的人也惊讶道:“方茉姐姐,我总觉得玉瑶姐姐嫁入东宫之后与往常的她不大一样了。” 方茉点头,也将目光焦着在刘玉瑶那翻腾的身影上:“之前她待我们最是和气,现在却巴不得看不到我们一样,先前她吟诗作赋,出口成章,可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皇上让她作诗她竟然做出一首歪诗……” “也许当时太子妃紧张了呢?”一旁有人表示不赞同。 方茉却缓缓摇头道:“若是如此的话,改日我们再听她作诗一首,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做不出好诗了。” “也好,也好。” 孟雪的手在怀中的小白狗上摸了摸,目光却自始至终的看向刘玉瑶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内监的高呼声:“太子殿下回来了!” 这一呼唤不咬紧,在营地之内传来了不小的骚动,不少等在营地的闺秀们晒了一晌午,可就等着这个时候呢,能与诸位皇家子弟邂逅。 “太子妃嫂嫂听见三哥回来了,可不要分神啊!”李律握着剑鞘冲她刺了过去。 刘玉瑶方才确实是一个晃神,这才重新敛神回归这场切磋中,好几次自己落于下风,李律点到即止,却不想他一直没有停下的打算。 好像觉得和她打斗看她出糗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马蹄声渐行渐近,只听一人高声问道:“前面怎么了?是谁在打架?” “哈哈哈哈!”四皇子显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他高声说道:“我怎么瞧着像七弟和太子妃啊?太子殿下,您看呢?” 弄影看了一眼太子行来的方向,赶紧叫道:“快停手吧!太子殿下来了!” 李律却玩心大起:“让诸位哥哥们瞧瞧太子妃嫂嫂也不是那只会吟诗作对的女子,若是拿起剑来,也是能上阵杀敌的!” 刘玉瑶当然知道弄影为什么着急,再不停手,只怕会惹出麻烦。 但李律却没有要停的打算,她索性也不躲不避,硬生生的冲着李律手上的剑鞘撞了上去。 后者一个收力不及,她整个人摔出去老远。 “太子妃娘娘!”众人惊呼起来。 狩猎归来的男人们也纷纷下马快步上前,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张脸比锅底还黑的太子殿下李彻。 李彻知道刘玉瑶多少会一点功夫,但他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不自量力到了这个地步,还妄想和七弟比划! “太子妃嫂嫂!你没事吧?”李律直接扔下剑鞘扑了上去,一双剑眉也耷拉下来,一脸自责:“都是我不好!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刘玉瑶摆摆手,哎呦哎呦叫着,在众人的搀扶上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没事……” “让开!”太子一把将众人拂开,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人群的包围圈内,一双冷眸狠狠瞪了一眼刘玉瑶,又转而盯向了自己的七弟。 李律一缩脖子,摸摸鼻头,露出一个傻笑“三哥,你们回来了啊?” “我说七弟,好好的!你们打什么啊?难道你要和太子妃争夺太子殿下的宠爱?”四皇子上去句揽住他哈哈调笑起来。 “去你的!四哥你就会编排我!”李律在四皇子的胸口打了一拳,两人终于将太子带来的凝重氛围缓和了一下。 “玉瑶,你没事吧?”五皇子也从后面紧赶慢赶的追了上来,伸手扶了刘玉瑶就要帮她站起来,一只手腕却被另一个男人死死压住。 他扭头看向抓住自己的太子,对上他那双漆黑如暗夜的眸子,似乎觉得他随时都会拿剑将自己斩杀一样。 五皇子李衡到底是个谦谦公子,不管是出于哪方面来说,他这么做都有点于礼不合了。 讪讪将自己的手从刘玉瑶的胳膊上拿开,一脸赧然的看向太子道:“方才是我失礼了,只因我太过担心玉瑶表妹……” 这一次,他特地加了一个表妹,来澄清自己与刘玉瑶的关系。 太子漠然的将他的手甩开,冷冷看向他道:“我不管她是你表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从此之后,玉瑶都不是你能叫的了,五弟你可以叫三嫂,亦或者,太子妃。” “是……”五皇子抱拳,在太子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七皇子见自家同胞哥哥受了太子的奚落,赶紧出言活跃气氛道:“都怪我,都怪我,三哥,你打我一顿吧,就当是给太子妃嫂嫂出气。” “三哥怎么舍得打你,你可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弟弟啊。”四皇子不忘背后插上一句玩笑。 却见李彻冷冷的目光在刘玉瑶的脸上扫了一眼,后者继续往后缩,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毫无怜香惜玉之感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转而又对李律道:“你简直就是胡闹!你三嫂年少贪玩,你也跟着起哄!明知她不会舞刀弄剑还动上兵器了!本太子不仅要打你,要是你三嫂有事!把你剥皮抽筋都是轻的!” 刘玉瑶错愕,惊讶的看向了这个说话的男人,只见他长身玉立于众人中间。 和粗犷的四皇子不同,和温文尔雅的五皇子不同,亦和其他几位皇子相差甚远。 她竟觉得他这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模样可爱极了,就像,就像自己的曾经一般…… “是是是!”李律赶紧告罪“臣弟的错!臣弟不该就这么和太子妃嫂嫂比划的!太子妃嫂嫂不懂武功,要是伤了太子妃嫂嫂,万死难辞其咎!” 兄弟俩三言两语的,将她会武功的事情一笔带过,刘玉瑶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 “你有没有哪里不适?”太子转而看向呆怔的小女人。 “啊?”刘玉瑶看他一眼,又将脑袋摇的飞快:“没有,没有不适。” “肩上的伤怎么样了?”男人再次问他。 “没有,没有怎样……” 男人蹙眉,后者目光躲闪。 男人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凉棚处走去。 围观众人惊讶的快要将下巴跌掉在地了,怎么回事?外面不是盛传太子殿下因为厌恶太子妃,成亲当日还羞辱太子妃吗?怎么才几天的功夫,这都天翻地覆了? 刘玉瑶亦是惊恐无比,好在她这几天早被这个男人抱的习惯了,也不至于太失态,只是闷闷不乐的随他去了。 人群一散,五皇子李衡却还站在当场,望向太子的凉棚。 突然,肩上落下一只胳膊。 扭头看去却是自己的好七弟,不禁哼了一声,往凉棚去了。 七皇子李律赶紧追了上去,“五哥,五哥!” 后者发出一声冷哼,端起宫人倒的茶慢慢饮啜。 七皇子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一副乖巧模样揉着五皇子的肩膀,试探他道:“五哥,你也在生我的气?” “你还知道我是你五哥?!”五皇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五哥!我还知道你对太子妃嫂嫂特别特别关心!所以我不小心伤了她,你应该恨不得也把我剥皮抽筋吧?” “哼!女人是衣服,兄弟为手足,我生气可不是因为你伤了她,而是因为你的天真!” 五皇子李衡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茶盏放下,语气终于有所缓和道:“你坐下。” 李律似乎猜到了什么,在椅子上坐下,摸摸鼻头说道:“如果你要对我说教……还是算了,我与三哥交好怎么就天真了?” “他方才说了你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一点面子也不给你,你将他当哥哥,他将你当弟弟了吗?!” 第六十三章 见鬼了? “他方才说了你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一点面子也不给你,你将他当哥哥,他将你当弟弟了吗?!” “五哥,你想多了,太子刚才在气头上,说的话严重了些,我都没往心里去,怎么你就这么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李衡不可置信的反问他道:“我将你当亲兄弟才和你说这些,怎么,用母后的话来说,你竟然是胳膊肘往外拐?” 李律不悦的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五哥你好好休息吧。” “七弟!” 李律走的头也不回,他远远走了出去,直到走到营地之外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在那一片营地之中,五哥与太子的凉棚分庭抗礼,似乎于无形之中隐隐带着互相排斥的气息,注意观察的话,两边的奴才甚至从来都不会走动的。 他低低叹了口气,从地上拔起一根小草含在嘴里,重重叹了口气,席地一坐,一副头疼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只听到附近似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他猛的一个激灵,飞身一跃,寻着那声音追了出去。 很快,他就看到一个村姑打扮的姑娘正往前面飞快跑去。 “站住!”他大喝一声,翻身跃了过去。 当他拦在那女子面前,缓缓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的脸上居然还蒙着面纱。 “你是什么人?是这附近的百姓?到皇家狩猎场做什么?刀剑无眼!若伤了你可怎么办!” 那女子也不回他,只匆匆转身想要逃离。 这一下,彻底激起了七皇子的好奇心,他一把拉下那女子的手腕,劈手就扯下她的面纱:“躲什么躲!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然而,当他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瞬间呆怔在当场。 只见那女子的左侧脸颊,一条长长的疤痕由耳垂的地方一直划到了下巴上,因为疤痕已经愈合蜕皮了,所以并没有显得多么狰狞可怖。 只是…… 只是她那张脸,竟然,竟然。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空当,眼前女子竟然快步钻进树丛的空隙之中,寻找不到了。 手上还兀自握着那女子的面纱,七皇子李律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冷,甚至还渗透出丝丝缕缕的冷汗。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见鬼了? 他快步向营地的方向跑去,跑的气喘吁吁,直接冲进了太子的凉棚之中,喘着大粗气,握着手上的面纱,一双眼珠子呆滞无神的睁大,望着太子和太子妃。 凉棚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已经有内监摆上了饭菜,因为皇帝不在,他们的饭食基本上都是自己解决的。 刘玉瑶正抱着碗吃的挺高兴,太子李彻和雪良娣似乎才拿起筷子还没下口。 见到这个冒冒失失的七弟来了,还没消火的李彻冷哼一声道:“闻着香味来的吧?过来坐吧!” 失神呆滞的李律就这么被弄影半拉半扶的按在了桌旁,还不忘将筷子塞进他的手中。 “咳咳!”李彻用力咳了一声道:“玉瑶没事,你不用这么死死盯着看了!” 刘玉瑶一手捧着碗,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李律,你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七皇子这才微微回神,眨了一下眼睛,让睫毛上的汗滴掉落:“太子妃嫂嫂刚才去哪了?” “我一直在这里啊!” “没有离开行营?” “我倒是想离开啊!但有个讨厌的人一直拦着!”她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太子李彻。 李彻亦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还不如在床上躺着了!一出来就惹是生非!” “好啊!李彻!你居然诅咒我下不了床!” “还真应该让你尝尝下不了床的滋味!” “这饭没法吃了!看着你膈应!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你胆子不小!” 李律头疼的捂住脑袋,完全将吵架的两个人忽视。 刚才是他眼花了,还是见鬼了? 那他手上的面纱又该如何解释? 怔怔然,盯着这面纱看了半天,刘玉瑶再次问他道:“你这哪来的纱巾啊?不会是姑娘送的吧?” 李律呆呆的举起手中面纱说道:“这,难道不是太子妃嫂嫂的?” 李彻又一记眼刀看向刘玉瑶,似乎在说,好啊,你居然背着我给其他男人送面纱! 刘玉瑶却极力否认:“我都没见过,弄影,你见过吗?” 弄影冷冷瞥了一眼摇头否认,对于刘玉瑶的很多东西,她要比本人知晓的多的多。 “那就当我没问吧……”李律选择保持沉默,拿起手上的筷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吃饭!吃饭!” 李彻与刘玉瑶对视一眼,纷纷表示少男的心思真难猜! 傍晚回去之后,太子又被皇帝叫了过去,似乎已经在商议起驾回京的日期,但太子生性贪玩,表示要再玩几天再走。 众大臣纷纷摇头,这太子殿下不思国政,玩物丧志,将来实在难以继承大统啊。 皇帝倒没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太子几眼,表示可以在这里再多留几日。 刚回到所住的小院,一阵袭人暗香就由远及近,太子扭头一看,只见孟雪怀中抱着一只雪白小狗袅袅行来,微风吹动她额间步摇缓缓颤动。 好似犹如她整个人一般,不胜娇羞。 “太子殿下。”雪良娣屈膝,冲他行礼。 李彻虚扶一把,将她扶站起来,只觉得今日的她在宫灯映照下,肌肤胜雪,杏眸丹唇。 “有事吗?” 孟雪微微咬紧下唇,稍作犹豫,终是开口道:“叮当……许久没见到太子殿下了,想殿下了……” 扫了一眼她怀中抱着的小狗,太子李彻微微一笑,峻拔飒爽:“是这畜生想本太子了,还是你想了?” 孟雪再看他一眼,女儿家的羞赧毕露无遗,她将头扭到一旁,小声说道:“自殿下那日崖下归来,妾身就没能好好与殿下说说话……” 太子拍拍额头:“最近事多,不过每日里在营地不也见面吗?” “那时候殿下也是来去匆匆,能与我说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孟雪说着,已经有些泫然欲泣,不过仍兀自强忍着道:“殿下没有回来的那晚,妾身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往山林里寻找殿下,甚至,甚至想过,殿下如果出了意外,妾身必当一路相随!” “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本太子不一切好好的吗,天色不早了,你带着叮当回去早点休息吧。” 李彻说完,就负手要走。 谁知孟雪又赶紧一把拉住他道:“殿下,妾身还有好些话要和您说。” “改天吧。”将她漠然拂开,太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剩下孟雪一人怔愣在当场。 李彻变了……这是她得出的结论,这么多年来,她在东宫,离这个男人最近的距离,她可以轻易的察觉出这个男人微小的变化。 他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般总是韬光养晦,用无知跋扈来掩盖自己的锋芒。 似乎是在刻意向谁展示自己的力量一样。 当然,他最大的变化还是在于他对自己的态度,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还不是因为刘玉瑶!全都是因为刘玉瑶! 她的手掌缓缓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叮当的肉中,让这可怜的小狗发出挣扎和哀鸣。 “刘玉瑶!”她目光赤红的望着李彻离开的方向“刘玉瑶,我一定揭穿你的嘴脸!让殿下将你打入冷宫!你不会得逞的!不会!” 刘玉瑶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任弄影给她擦拭半干的头发。 她坐在梳妆镜前,冲镜子里的弄影狡黠一笑:“你让别人给我擦头发好了,没必要非得自己动手啊,这不是折杀我了吗。” 弄影冷斥她一声道:“你闭嘴!今天你肆意妄为和七殿下比剑的事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只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弄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玉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她嚷嚷道:“你也看到了,当时我是身不由己,是李律非拉着我要去比划,我都没办法!” “我们家小姐连剑都拿不动!岂会如你那般彪悍!你要是一开始就拿不动剑,他又怎么会和你打起来?” 坐在镜子前的人忍不住咕哝一声道:“连剑都拿不动,也太假了吧……谁会连剑也拿不动呢?” “你!”弄影重重将手上的帕子摔在桌上“你以后要是再做这种事,就小心自己的小命吧!” 知道她说的是真死,根本不是让她诈死这么简单,刘玉瑶悲催的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拿过帕子擦头发。 刚要打算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房门就从外面被一把推开。 屋里的两人被惊动,齐齐扭头看去,只见那位太子殿下正站在门口,以黑色的夜空为幕布,他的脸色比夜空还要黑上几分。 “好啊,刘玉瑶,你竟然敢倒着我!” 刘玉瑶看看弄影,又看看太子,一脸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躲着?我躲的了吗?这才是我住的地方啊!我病都好了,没必要再住你那里了!” “哼!”太子大步走进房内,大手一挥,小安子带着众太监就抬着铺盖还有日用之物浩浩荡荡的送了进来,摆放在应该摆放的位置。 “喂!你这是做什么?!” 李彻心情不错的冲众人挥挥手,继而又得意的对刘玉瑶说道:“早知道你有这一出,山不就我,我就山!如何?看你这次还往哪跑?” 弄影最后一个出去,将房门关上。 刘玉瑶一急,甚至都来不及叫弄影的名字,这房间里就剩下她和这倒霉太子了。 “什么?山不救我?我救山?山不用你救!赶紧出去,要想换个地方住呢,就去找雪良娣,相信她一定可以成全你!” 男人失笑,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看她,又看了看梳妆镜。 抬手拿过她手上的棉布,轻轻擦拭着她的头发,无可奈何道:“你这是吃味了吧?见不得本太子宠幸别人!简直就是妒妇一个!” “吃味?”刘玉瑶扭头看他:“吃什么味?你爱宠幸谁宠幸谁!我也爱宠幸谁宠幸谁!谁也用管谁!” 第六十四章 一夜好眠 “吃什么味?你爱宠幸谁宠幸谁!我也爱宠幸谁宠幸谁!谁也用管谁!” 男人眸光一变,手上一紧,一把扯住了刘玉瑶的头发。 “好痛!”小女人叫唤开了“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给我擦头发!松手!” “你是要宠幸谁?是七弟还是五弟?哦,我忘了,还有一个四弟,是不是?” “不管是谁都和你无关!反正不是你!”刘玉瑶吃痛,叫嚷开了“松手!好疼!” 看她龇牙咧嘴手舞足蹈的要抓自己,男人慢慢将手上的头发松开,却随即将她拦腰一抱。 刘玉瑶翻了个白眼捶打他胸口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抱我了,我有腿有脚可以自己走路!” 李彻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床上去了,刚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随即翻身上床,小女人赶紧拉了被子盖住自己的全身,不满道:“你干嘛,不会真要睡我这吧?!睡在一起我会很难受的啊!” “又不是没睡过,哪来这么多废话!” 刘玉瑶的眼睛登时睁大,冲他怒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陪护!” “病好了正好!本太子临幸你,你不感恩戴德还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宁愿不要这便宜!出门左拐不送!” 男人冷瞥她一眼,随即将自己的衣衫剥落,翻身进了她的被窝,一抬手揽住她的腰身,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做过无数遍一样。 “你老实点!睡觉!” 刘玉瑶只觉得浑身僵硬的像块木头,以她对两人同床共枕的经验来看,在这个男人松手之前,她恐怕是睡不着了,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太子?李彻?你,你睡这里也可以,不过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啊?你抱着我,我不舒服!” 男人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抱她的手不禁又收紧了几分,仍还是兀自闭眼说道:“不能!” 被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开始自寻生路了,往相反的方向蹭过去。 眼看就要脱离这个男人的臂力范围了,不想他又倏忽间睁开眸子,漆黑如墨,倒映着她那张慌张的小脸。 “呵呵,”刘玉瑶傻笑一声,随即闭上眼睛“睡觉,睡觉。” 她闭着眼睛,一双睫毛却在兀自抖动,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她眼睑下的眼珠子一定在咕噜噜的乱转。 只听太子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被七弟伤在哪里了?” “啊?没有受伤,只是不小心打了一下。”实在装不下去的刘玉瑶说着,拍拍自己的胸口位置。 男人大掌随即覆上去,手下一团绵软,让两个人都不自觉的僵住了,一时间帐内一片俺妹的气息。 刘玉瑶好脾气耐心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手拿开?” 李彻并未答她,反而是自顾自的解开她的衣衫,见她躲闪阻挡,索性一只大掌一把钳制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双腿夹住了她的下身。 这一下,刘玉瑶动也不能动,不禁焦灼起来,蹙眉狠道:“有话好好说!你别脱我衣服!” “本太子是你夫君,别说脱你衣服,就算做什么也不为过!” 他说完,一只手已经扯开她的里衣和肚兜,只见胸口位置一片青紫,纵然李律用的是剑鞘,但那力道也不小。 到底是男人的蛮力,下手没轻没重,留下半个拳头大小的印记。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这一下打在别的女人身上,当场昏倒都算是轻的,起码还得卧床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但在刘玉瑶的身上……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得不说,刘玉瑶让他见识到了,女人也并非都是娇弱依人的。 “你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不与我说?!”男人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一点小意思,习武之人怎么能没有磕磕碰碰的呢!”她不以为意。 “可你不是习武之人!”男人震怒,握紧她的手腕,紧紧盯向了她的眸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武功?刘玉瑶根本不会武功!刘玉瑶是名动京华的才女!为什么偏偏你连诗词歌赋都吟不出来?!” 终于还是问了,好在弄影早就给她编排好了说辞,以免无法应付。 “咳咳!既然我们都已经成亲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你说。”男人盯紧了她的眼睛。 只见刘玉瑶眸光闪烁,左顾右盼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才女,反而在家里就是这种性格,京城外面流传的那些诗词都是我家女先生写的!” 李彻嗤笑一声,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贴在她耳边说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刘玉瑶也不禁心虚起来。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在她脸颊上落下轻如羽絮的一个吻。 刘玉瑶刚要挣扎,腰身就被他攥紧,男人随即低下头去,唇瓣微凉,落在了她胸口青紫的地方。 轰的一声,刘玉瑶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猴屁股还红了,眼前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记去逃脱。 属于男人的唇和舌,与她柔嫩的肌肤贴在一处,缓揉慢舔,意犹未尽。 只要他的嘴再往下挪动一寸就是属于她的私人山地,然而,他却没有逾越,最终抬起头来。 刘玉瑶傻傻的看着这个嘴角带着一抹邪肆微笑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男人松开对她的桎梏,舒舒服服的将她揽入怀中,敞开的衣襟与她肌肤相贴,火热的身体相互慰藉。 “你最好以后不要再骗我什么。”男人在她耳边叹息“今晚就先饶了你。” 刘玉瑶咕嘟咽了口唾沫,这一次,她却是真的动也不敢动了,因为她又发现这个可恶的太子殿下把‘棍子’带进被窝了! 一夜好眠,刘玉瑶醒来的时候,太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出乎意料的,今晚被他抱着睡反而舒舒服服的,没有失眠。 弄影带着宫人进来为她梳洗道:“殿下一早就被皇上和诸位大臣叫去议事了,嘱咐太子妃不要往狩猎场去了。” 正要从床上爬起来的刘玉瑶不满嘟囔道:“为什么啊?他不去,还不准我去啊?” 弄影随即蹙眉:“太子殿下都不去了,你再去,岂不是得传出风言风语!” “我病好后就去了昨儿一天呢!” “怎么,没玩够?” “是啊……” “那就忍着吧!”弄影说完就对外面伺候的人吩咐道:“给太子妃传膳。” “啊。” 在梳妆的功夫,弄影又幽幽问道:“要不要喝药?” 刘玉瑶一愣,转而问她道:“喝什么药?” “避免你怀上龙嗣的药。” 听弄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刘玉瑶顿时陷入一阵窘境之中。 只听弄影继续说道:“之前并未考虑太多,现在看来,你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还是不要怀孕的好。” “不用不用!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又不会有孩子!”她红着脸大声反驳。 弄影板着脸总算不说其他了,认真的帮她洗漱。 不一会的功夫,宫人端着各色碗碟依次摆放在外面的桌子上,这厢刘玉瑶也已经收拾妥当,被弄影阻止去玩,也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小心瞄弄影一眼,又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看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刚在桌前坐下,就听外面人通传道:“雪良娣来拜见娘娘了。” 孟雪?刘玉瑶与弄影对视一眼,也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便道:“让她进来吧。” 孟雪的手上依然抱着她那只视为己出的小白狗,带着身后的宫人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妾身孟雪,参见太子妃娘娘。”孟雪屈膝行礼。 刘玉瑶可没丽贵妃的胆子让她下跪,赶紧说道:“起来吧,你,来找我的?” “妾身想来拜见太子殿下,听说太子殿下昨夜在娘娘这里……” 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尴尬的话题,刘玉瑶点头:“太子一大早就被皇上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吧。”孟雪说完就自顾自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刘玉瑶登时傻眼了,扭头看看弄影,谁知弄影却一脸敌意的在看孟雪。 算了,她还是吃自己的饭吧,什么也不要管了。 刚低头喝了口粥,就听孟雪幽幽说道:“既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太好了?难道她不打算等了? 然而,她一边慢慢摸着手上的小狗,一边继续说道:“我亲手做的包子可就要凉了,不如娘娘吃了吧。” “啊?”刘玉瑶一时错愕。 孟雪招招手,身后之人端着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盒盖打开的瞬间,冒出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一碟小笼包正整齐的码放在那里,香气扑鼻,只是不知是什么馅的。 说实话,刘玉瑶有点想吃了,但在看到弄影一记眼刀之后,她只好选择视而不见:“这是你亲手给太子殿下做的,我怎么好吃呢,哈哈,还是留给他吃吧,留给他吃吧。” 说着,一脸悲催的夹了一筷子凉拌瓜丝。 “娘娘莫不是担心我在里面下毒?” 这都能被她看出来? 孟雪见她不答,索性将小狗交给丫鬟起身走上前去,拿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口,继而对刘玉瑶道:“你现在可以放心吃了吗?” 这包子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啊…… 再向弄影咨询,后者还是在摇头。 看来今早注定和这包子无缘了,“还是算了,我这人不爱吃包子……”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通传道:“太子殿下来了。” 这么巧?这孟雪前脚刚进来,太子后脚就来了? “正好,正好,太子来了,让他吃你的包子吧!” 这位一国太子尚未进来就大声叫道:“玉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孟雪率先行礼。 第六十五章 惊喜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走进来的太子脚步一顿,看了孟雪一眼,脸上笑意加深:“你怎么在这,是来陪玉瑶一起用膳的?” 孟雪双颊一红,却扭捏间有点不好意思答话。 刘玉瑶坐在桌边继续吃饭,不忘拿筷子指指桌上的包子:“给你送包子来的。” 太子扫一眼桌上的包子,撩了袍子往桌边一坐,冲刘玉瑶道:“我还没洗手呢,给我夹一个。” 刘玉瑶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事真多!要筷子干嘛的? 没好气的将筷子上夹的菜吃了,又夹了个包子塞进男人的嘴里。 太子吃的可算是心满意足:“爱妃给本太子夹的包子,就是好吃。” 孟雪垂首恭立,静默的站在一旁,却默默的咬紧了下唇。 刘玉瑶也自觉不妥,干咳一声道:“这是雪良娣亲手给你做的!当然好吃!” 孟雪随即又冲刘玉瑶微微一笑,眸中隐隐含着泪光,我见尤怜。 只见太子囫囵将那包子吃了下去,拉了孟雪的手按在身旁的圆凳上:“先吃饭,吃完再说。” 孟雪拿了筷子为太子布菜:“妾身吃过了,伺候殿下用膳吧。” 太子一大早被叫了出去,似乎也是饿坏了,在宫人端来的洗手盅里净手,这才点点头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忘夹个包子给刘玉瑶。 孟雪却又小声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不爱吃包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太子一愣,看了刘玉瑶一眼,嘴里的饭菜险些喷了出来:“本太子怎么不知道,你把包子戒了?” 咕嘟咽了口唾沫,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太子却不会当真:“你莫不是害羞了?” 害羞?老娘长这么大就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她刚要反驳,就听孟雪随之说道:“娘娘是怕我在包子里下毒……妾身为证清白,自己就已经吃过一个包子了。” “呵,刘玉瑶啊,刘玉瑶,我倒没看出来啊,你居然也会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啊,城府够深的啊。” 刘玉瑶‘啪’的一声将那筷子放下,不悦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你们吃吧!我这个小人不吃了,谁爱吃谁吃去!” 刚起身打算离开,就听太子大叫一声上前一步拉住她“你先别急着走,看看本太子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东西?”虽然挺不想理他的,但架不住自己好奇心实在有点重。 “自然是一个大大的惊喜,瞧瞧先!” 只听太子拍拍手,小安子就喜滋滋的抱着一只小小的梅花鹿走了进来,那小鹿长的确实漂亮,尤其是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眼灵犀的眨动不停。。 刘玉瑶也是眼睛一亮冲上前去:“小鹿!” 小安子忙讨好道:“娘娘,您来抱抱?这只小鹿才出生不足一个月呢!一点也不重!” “我抱抱!”她面带喜色,从小安子手上接过了那只小鹿。 太子也走上前去,弯下腰看她抚摸那只小鹿,眸中一片柔软之色,不禁笑道:“听说是林将军捉回来献给父皇的,上次你因鹿掉下山崖,这次,为夫给你出出气,将这幼崽要来给你玩玩。” 皇上素来不喜太子,他出口要鹿,更是坐实了自己无为贪玩的本质,没想到皇上痛快的答应了。 刘玉瑶看他一眼,再看看怀中的幼鹿,却还是喜不自胜:“给我养?那我可以带回京城吗?” “可以!”太子点头 “好!那我得好好养着!”得到了太子的肯定,她更加高兴起来。 尚还呆坐在桌边的孟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丫鬟怀中的小狗,那丫鬟也是一脸局促,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如果她力气足够大的话,这筷子保不齐就被她给咔嚓折断了。 李彻算是看出来了,刘玉瑶这丫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怒火来的快,消散的也快。 这样的人,其实挺好。 有了这只小鹿弄影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她不会总是嚷嚷着要去狩猎场了。 行宫上下也都知道,太子殿下为博美人一笑,送上一头幼鹿的故事,以至于当年太子年跋扈夺了后宫妃嫔的狗送给雪良娣的陈年往事也被挖掘出来,一时间,太子所住的地方也变的热闹非常。 每天总是有人在想着法子的想进来瞧一瞧看一看,有些人是为了看那幼鹿而来,有些人则是为了打听是非而来。 孟雪则是闭门不出,众人更加可以肯定,这位雪良娣在东宫算是失宠了,太子妃的地位恐怕可以扶摇直上了。 对于这样的闲谈是非,刘玉瑶没有一点往心里去,她心情不错的从盘子里捏了两颗葡萄送到幼鹿的嘴边,冲一旁坐着的丽贵妃说道:“母妃你看,它什么都吃。” 丽贵妃抬起团扇微微遮面,似乎是有点困倦了:“什么都吃好,好养活。” 刘玉瑶莞尔一笑,继而又问丽贵妃道:“你以前养过什么小动物吗?猫啊,狗啊。” “宫中鲜少养那些畜生,不过倒是养过一只孔雀,”丽贵妃目光悠远的看向远方,似乎已经沉入到回忆之中:“那是外臣进贡来的,一只白色的孔雀,名为孔雀之王,天下罕有。皇上本来打算将孔雀交由中宫贞元皇后饲养的,但前皇后说养不好,便赏给了我。” “那只孔雀还在吗?”她挺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孔雀之王。 “不在了,早先被人毒死了,我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好在前皇后仁慈,并未怪罪我,你养这只小鹿可得看好了,若是有心之人下了毒手,将其毒死,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说不定到时候就变成了你想行刺太子的罪名了。” 刘玉瑶嘴角一扯,“没这么邪门吧,一只鹿而已。” “好了,好了,真是的,本宫也就不吓唬你了,你到底年轻,贪玩,雪良娣那里的狗是叫叮当吧?你要不要给你的鹿也起一个名字啊?” 抬手在小鹿的脖子上摸了摸,刘玉瑶摇头道:“不起了,省的将来分开,心里想的慌,就好像是个人一样,有了惦念有了牵挂。” “怎么会分开呢,绝对没人敢从你手上抢了去,你可是太子妃啊。”丽贵妃坐在那里,悠哉悠哉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你将来失宠了,也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其实刘玉瑶的心中有其他计较,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不假,但是将来,她可是早晚都要出宫的人啊。 “母亲!”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刘玉瑶赶紧站起身来望去,只见那分花拂叶快步行来的,不是四皇子李徇是谁。 李徇今日穿着一件湖蓝劲衣,愈发凸显宽肩窄腰,精壮干练,看的刘玉瑶的脸颊不禁微微一红。 丽贵妃是何等眼力,岂会看不出是什么因果,赶紧对刘玉瑶说道:“徇儿来必然是有要事要和本宫说,太子妃不如先带着小鹿回去吧。” 想她刘玉瑶来丽贵妃这里就是为了能和四皇子偶遇的,连狩猎场都不能去了,她也就只有这里可以来了。 听到丽贵妃下了逐客令,她又赶紧说道:“没事,没事,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绝对不打扰,等你们说完为止。” 丽贵妃不禁板着脸道:“太子妃还是先回去吧,就让我们母子安安静静的说会话吧。” 弄影在刘玉瑶的手臂上轻轻拉了一把,后者这才委屈的哭丧着个脸道:“那好吧……我,先告辞了。” 这边李徇也已经走近,双手抱拳哈哈笑道:“太子妃是来向我母亲炫耀自己的幼鹿的吗?” “额,没有,没有,我只是来陪母妃说会话,现在说完了,得走了!” 李徇又笑道:“见到我来了就走?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不如我送送娘娘!?” “好啊!”刘玉瑶顿时喜不自禁,这简直就是妃来横祸!额……好像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反正就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突然飞来这么一桩好事。 丽贵妃不悦皱眉:“徇儿,于礼不合,本宫命人送太子妃回去!你还是不要去了。” “母亲,平日在宫中也没见您这么遵守礼法,我送太子妃回去,几步路的问题,马上回来。”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玉瑶顿显娇羞,冲丽贵妃说了告辞,转而就牵着手上的幼鹿,和四皇子李徇一起走了出去。 “先前在狩猎场看到你与七弟切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子妃也会舞刀弄剑。” 那是……她听了这话,心中已经是沾沾自喜了。 但碍于弄影在旁,又不好说别的,只得谦虚说道:“只是略懂皮毛!皮毛!” 李徇继而又笑道:“在臣弟面前你就不用谦虚了,上次三哥不小心将您射伤,您在中箭之前可也躲过了我的箭啊,改日有空,一定要和您一起去狩猎场上驰骋一圈,否则回宫之后可就没这个好机会了!” 一听到要与他并辔齐驱,刘玉瑶顿时欣喜若狂起来,她看看眼前男子,只觉得他的形象更加高大威猛了。 脸蛋红红的,她小声应道;“好……” 李徇扭头看她一眼,随即打趣:“以前竟不知太子妃还有这些让人意料不到的惊喜,感觉似乎认识了一个奇女子一般。” 刘玉瑶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似乎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羞涩,一边走,一边往他身边靠近几分道:“又不是才认识的,我们之前不都已经……” “咳!”弄影重重咳了起来,眸光冷厉的瞪向了刘玉瑶, 后者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心中有多焦灼可想而知。 李徇却一无所知:“之前怎么了?” 之前不都已经洞房花烛了吗…… 刘玉瑶在考虑要不要勇敢的冲破弄影的枷锁,向四皇子坦白一切。 她要大声的告诉他,我虽然是太子妃,可我心中只有你,从那洞房那晚,心底就住了一个你啊! 刚要给自己打气大声说出,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第六十六章 求您放过叮当 “你们在干什么!” 刘玉瑶被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在太子的行宫小院前,那位大宸帝国的太子殿下正长身而立,脸色沉冷的看向自己。 她赶紧往一旁挪了挪步伐,好让自己和四皇子李徇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远一点。 “太子殿下。”李徇抱拳向太子行礼,脸上笑容不减:“臣弟送太子妃娘娘回来,既然已经送到,臣弟就先告辞了。” 李彻只冷冷瞥了这李徇一眼,并未说话,似乎在无声的责骂他:以后再收拾你! 跟在太子的身边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李徇却是愣是没看懂他眼底的意思,先是失笑,继而无奈摇头,返身离去。 这边刘玉瑶冲那太子讪讪一笑,牵着小鹿要回家,但太子却好像一尊门神一样拦在小院门口。 “你让让啊,就算是看大门的,也得让人进去啊!” 李彻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暴跳,扫了一眼她手中拉着的绳索,又看了一眼那头美丽的幼鹿,咬牙切齿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是吗!”惊慌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确实滚烫滚烫的。 太子见她如此,不禁又压低声音道:“带着这个幼鹿找你家四皇子殿下玩了?” 她倒是想找啊,但奈何刚见到四皇子李徇,丽贵妃就下了逐客令。 只听刘玉瑶叹了口气道:“等下次有机会的吧,他也说了,下次要带我去狩猎场玩!” 太子那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不禁逐渐眯紧:“刘玉瑶,你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我怎么就没羞耻之心了!”被人说成不知羞耻,是谁都会生气吧? “本太子好像说过!除了我,你不能接触任何男人!你当本太子的话是刮过的风!还是放过的屁!既然你这么喜欢老四你尽管找他去!带着你这只小鹿找他去!” 刘玉瑶被面前之人的怒吼吓了一跳,半天也没搞明白他的怒气到底从何而来。 “好好说话,你又扯上小鹿干嘛……我不想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你继续守门吧!” 她说着,就不悦的牵着手上的路要进门,冷不丁的,手腕被那太子死死拉住。 她一个甩手,挣脱开来。 太子一惊,眸光随即一变,手腕翻转,再次向她的手扣去,这一次,刘玉瑶没有甩开,索性直接出拳,冲那人打了过去。 男人闪身避开,刘玉瑶又以手肘之力冲他胸口袭去,下盘一晃,打算配合着腿将他放倒。 太子却不急不缓,一一化解,二人来去几招,刘玉瑶最终还是被李彻钳制住了手脚不能动弹。 “放开我!”她大声嚷嚷起来:“你松手!李彻!再不松手我就和你拼了!” “就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你要干嘛!是打算就这么抓着我一直站在这里吗!?” “本太子丢不起那个人!”男人一个使力,将她甩开,随即说道:“看来不让你去狩猎场是对你的折磨了。” “可不是!”刘玉瑶不满的嘟囔,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不过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 谁知那太子又冷哼一声道:“日后你连这小院也别想出了!至于这只鹿!既然四弟这么喜欢,本太子就好好做一锅五香鹿肉送给他!” “你!”刘玉瑶大怒,一把将绳索拉紧,把幼鹿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李彻!我算是看透了!你才是最可怕的人!想吃鹿?没门!你吃你自己去吧!弄影!我们走!” 她说着,已经牵着鹿逃之不及了。 剩太子一人看着她大怒离开的背影,怒火中烧,不禁抖开手上的折扇,他觉得自己快被这丫头气的喘不过气了! 刘玉瑶牵着鹿大步往回走,一路上怒火上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刚没走几步,孟雪就怀抱着那只名叫叮当的小狗出现在廊下,脸带盈盈笑意,似乎在向她耀武扬威一般。 刘玉瑶双眸登时一睁,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的吗!再看就把你的狗煮了!做一锅五香狗肉!” 孟雪也是脸色大变,惨白一片,脸上的笑意倒是退去了。 刘玉瑶没想到这太子还真是说话算话,下午就将她给禁足在小院之内了。 一脸怨念的蹲在门口,弄影如影随形的跟在身边。 忍不住扭头看了弄影一眼道:“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走啊,难不成要把我困在皇宫里一辈子?” 弄影漠然抬了抬眼皮:“你只要乖乖听话,一定可以放你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每次你都这么说!再演下去,我都要被拆穿了,到时候不仅我倒霉,刘家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你放心,没那么容易被拆穿。” 见自己和弄影实在是没什么能沟通的了,刘玉瑶转身气呼呼的回了房间,天知道她多么想离开这四方墙跑到皇宫外面去遨游一番。 正兀自生者闷气,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很快,就响起弄影这冷面阎王的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在休息!不得打扰。” “我要见太子妃!要见太子妃!” 刘玉瑶从屋里露出个脑袋,一见来人却是雪良娣,心想自己正闲着无聊,让孟雪进来陪自己说说话也行。 冲弄影招呼道:“让她进来吧,不然在门口也吵死了!” 弄影只得放行,雪良娣一改平日里温婉贤淑的模样,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来,噗通跪在刘玉瑶的面前哭道:“娘娘!娘娘!” 刘玉瑶吓的不轻,要知道,平时这孟雪可也是一身的铮铮傲骨,一直以东宫正主自居,让她给谁磕头简直比登天还能,怎么进来二话不说就给她跪下了? “你干嘛?有什么事?”刘玉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那孟雪又膝行向前,一把抱住刘玉瑶的大腿哭道:“娘娘!妾身有什么不是,您尽管打骂,但求您放过叮当,这些年来,在东宫,叮当一直陪伴着我,我不能没有叮当啊!” 额,怎么又是这只狗? 刘玉瑶可没有忘记,当初在东宫和这雪良娣因为一只狗的事情差点和太子打起来。 看到孟雪一脸哭丧模样抱着自己的大腿,她几乎是立马往外面看去:“是不是太子来了?是不是太子来了,所以你又来演戏了?” 门口的弄影摇摇头表示太子没来,您还是赶紧将这个女人打发了吧,是不是特后悔让她进来了? 此时的刘玉瑶何止是后悔啊,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看到孟雪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她完全是一头雾水。 赶紧搀着孟雪站起来道:“到底怎么了啊?你哭什么啊?叮当怎么了?丢了?病了?死了?” 谁知孟雪还没站起来,就又噗通跪下,一把辛酸泪道:“娘娘,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这行宫,在娘娘身边伺候也是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可是妾身不知哪里得罪了您,叮当只是一个畜生,不会说,不会道,就算是冲撞了娘娘,也请娘娘高抬贵手!” “我当然不会和一只畜生计较。”说起来,想当年她玄风寨里也养了很多大黄狗,一个个的,可听她的话了。 “那求您放过叮当吧!求求您了!” 刘玉瑶登时就闷了:“叮当又不在我这,我怎么放过?” 孟雪一时间哭的是肝肠寸断,一点也不像是装的,她抱着刘玉瑶的胳膊,不住摇头道:“不是吗?就是您,叮当就是由您带走的啊,求求您放过叮当吧。” “我什么时候带了啊?我一直没出屋呢!是不是啊,弄影?” 弄影双手环胸,柳眉一横,也被孟雪哭的心烦意乱,上前就去拉扯孟雪道:“要陷害太子妃也请雪良娣拿出证据来!若只是狗丢了,娘娘一定会派人搜寻,给你一个交代!雪良娣还是先走吧。” 孟雪一把将弄影的胳膊甩开,大声说道:“就是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带走了我的叮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否认?你们是不是把我的叮当给……” 刘玉瑶的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啊?给怎了?” “是不是把我的叮当给害了?!” 对于孟雪声嘶力竭的质问,刘玉瑶真有点拿她没办法了:“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等我找到你的狗后,我要让你跪到老娘面前!给老娘说对不起!” 刘玉瑶说完,就双手叉腰,瞪向门口围观的众人说道:“小的们都听着!今天也不用干别的了!都去给我找雪良娣的狗!找到了,重重有赏!找不到的,就继续找!” 内监宫女纷纷领命,小安子在门口行了一礼道:“此事可大可小,奴才要不要通报太子殿下一声?” “请太子殿下!为我做主!”孟雪说的是咬牙切齿。 刘玉瑶大手一挥:“去通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偷你的狗!我房间里连根狗毛都没有!还怕你找?!” 小安子急急忙忙的跑去了,而跟太子随扈前来狩猎的宫人都也都动了起来,能自由走动的侍卫出了小院搜寻,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 一时间,行宫内外此起彼伏都响起了呼唤声:“叮当,叮当!” 趁此机会,刘玉瑶索性将太子给她禁足的命令抛之脑后,也随着众人寻找起来:“叮当?你在哪啊?乖狗狗你出来,给你肉骨头吃!” 弄影不禁冲她翻了个白眼,要知道,皇家的狗可不知是吃肉骨头这么简单的。 第六十七章 五香狗肉 孟雪形容枯槁,好像一片做旧的纸片一样,颓然坐在椅子上颤巍巍的哭泣。 一旁宫人上前安慰,她就死死盯着外面刘玉瑶的身影道:“是太子妃,一定是太子妃带走了我的叮当,她可不止一次说过要吃了叮当,你们可都是听到的?!是不是?” 众人为难,面面相觑。 听到是听到了,可谁敢站出来指责太子妃的不是? 这里正找狗闹的不可开交,太子李彻也随之带着身边的人回来了,看到行宫小院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不禁蹙眉喝道:“都闭嘴!大白天吵什么吵?” 众人噤声,没一个再敢说话的了。 看到来人,刘玉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道:“你来的正好!你家雪良娣说我偷了他的狗!” “太子妃嫂嫂!”李律大叫一声,瞬间蹦到她的眼前,把她给吓了一跳。 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刘玉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跟三哥……” 七皇子话未说完,李彻就不悦的一把抓住刘玉瑶的手腕,将围着李律打转的她再一次拉到自己面前。 “你又惹出什么幺蛾子?!老实一天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我!”刘玉瑶竟然无言以对,可仔细一想,好像不是她故意要惹事的吧?这事明明是孟雪先挑起来的! “三哥,你错了,老实一天对太子妃嫂嫂来说不是难事!老实一个时辰,甚至是一炷香的时间,对太子妃嫂嫂而言就是折磨啊!是不是啊!太子妃嫂嫂!” 刘玉瑶又随即瞪向了李律:“好啊!你们哥俩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反正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管了!” 李彻冷冷看了她一眼,攥住她的手也未松开,直接将她拉进了房间。 孟雪一见太子来了,刚才抱住刘玉瑶大哭的戏码又再次上演,这一次,她直接向男人扑了过去,在他脚下跪下,哭的梨花带雨。 “殿下,太子殿下,求您为妾身做主,让太子妃娘娘归还妾身的叮当吧,求您了,太子殿下!” 李彻随即扫了刘玉瑶一眼,后者见状顿时急了:“我再说一遍!你的狗!我没见到!” “你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不为妾身做主,妾身就不起来……”雪良娣摇头,不肯起身,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 太子无奈,只得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往那椅子上一按,自己也往主位上一坐:“你说!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吧?” 孟雪擦了把脸上泪痕哽咽道:“妾身带着叮当在假山后面的花圃里玩耍,刚打了个小盹,叮当就不见了……” 刘玉瑶嗤笑道:“哎呀,你哪只眼看到是我偷的了?不分青的红的就来找我要狗?” “娘娘!不是妾身不分青红皂白!这里不是东宫,除了殿下,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啊……” 刘玉瑶忍不住白眼一翻:“什么叫只有你我二人?扫地的,抹桌子的,弄影啊,小安子啊,他们不是人吗?” “你!” “够了!”李彻怒道:“都闭嘴!那狗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声音自外面出来,呼天抢地的就奔了进来,却是一个伶俐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直接扑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找着了!找着了!” “我就说,这狗不是我偷的!你看!现在不是找着了!”刘玉瑶乐了,冲雪良娣笑道:“别忘了跪在本太子妃面前道歉啊!” 孟雪急道:“我的叮当在哪?” 李彻扫了一眼她二人,又对跪着的小太监道:“狗呢?” 小太监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什么。 孟雪心底咯噔一下,猛的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欲坠,宫人又一窝蜂的上前搀着扶着。 “你怎么不说?是不是我的叮当出事了?你尽管说,如果真是叮当出事了,我也能承受的住……” 小太监小心翼翼看孟雪一眼,随即磕了个头答道:“不敢欺瞒!奴才,奴才已经把叮当带来了……” 他话音一落,外面就有人端着一只热腾腾的砂锅走了进来,随即,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光是闻这香也是让刘玉瑶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了。 “好浓的肉香啊!”刘玉瑶眼睛一亮:“这什么肉?” 弄影急急碰了刘玉瑶一巴掌,暗地里怪她也没个眼力劲。 她这才发现,整个屋里已经鸦雀无声,气氛诡异的低迷,好像云头已来,天公欲雨。 再次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只砂锅,刘玉瑶大叫一声:“这!这不会是叮当的肉吧?” 但听‘呃’的一声,孟雪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一时间,房里的宫人就不住哭叫着雪良娣雪良娣,吵的太子都有些头疼。 小太监趴在地上点点头,肯定了刘玉瑶的猜测。 七皇子李律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砂锅的盖子,似乎是才从炉火上端下来,还冒着滚滚热气,蒸腾而出,香味四溢,令在场的不少人都在吞咽口水。 虽说狗肉不上宴席,但不得不说,狗肉确实是人间美味。 刘玉瑶也冲上去看,只见锅内码着几块肉骨头,依稀可以辨认确实是狗。 “雪良娣!雪良娣!”丫鬟掐着孟雪的人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半天也不见她醒过来,急的大哭起来。 太子有些头疼的敲敲脑袋,沉声说道:“闭嘴!安静些!” “是……”可怜的丫鬟纵然涕泪横流也不敢吵嚷了。 李彻随即又道:“将雪良娣送回去,传太医来看看。” “是,是!”众人搀扶着雪良娣刚走了没两步,只见那位纤柔美人却又幽幽睁开了眼睛,连滚带爬的从丫鬟怀中挣脱出去,直接扑到了李彻的脚下。 太子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却不肯站起来。 只见她双目赤红,嘴唇泛白,哆嗦了半天才声音沙哑道:“殿下……殿下给妾身做主,给妾身的叮当,做主!” 说实话,在那锅狗肉端进来的时候李彻岂会不气,那只狗虽说一直是孟雪养着的,但在东宫也有两三年的光景了,他平日里经常见不说,没事的时候也会拿点东西哄着喂食。 在这沉寂宫苑之中,人反倒不如一只畜生有情。 “你先起来!不管是谁,我一定不会姑息!” 孟雪摇摇头,泪水横流道:“是太子妃娘娘您也不会姑息吗?” 男人抬眼向刘玉瑶看去,只见她惊慌失措道:“我!我没有!雪良娣,你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我血口喷人?太子妃上午扬言要将我的叮当做成五香狗肉,下午就真成了一锅肉了,当时在场的也不止妾身一人,别人也都听到了!” 太子厉眸扫视一圈,只见不少宫人都点头应是:“奴才也都听到了……” 刘玉瑶急了:“不是我!是李彻!李彻你吓唬我说要把我的小鹿做成五香鹿肉,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把她的狗给煮了,但我没打算真的煮啊!” ‘砰!’的一声,太子李彻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的鹿难道也被煮了吗!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这般心狠手辣!歹毒心肠!” 刘玉瑶大怒:“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三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子妃嫂嫂心怀慈悲,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她心怀慈悲?”男人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看着太子的表情,刘玉瑶立马急道:“难不成我还在你面前杀人打劫了不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慈悲心啊!” “殿下……妾身以为太子妃娘娘只是说说,没想到她还真下的了这个毒手……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她也这么说过,您是亲耳听到的,现在,现在,她不仅说了,而且还做了!” “你闭嘴!”刘玉瑶冲上前去,将哭诉的雪良娣打断:“老娘行的端坐的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有什么证据?!” “奴才该死!”端狗肉的宫人将狗肉一放,整个人就匍匐在地,不停的以头触地:“是,是太子妃说要把雪良娣的狗做成五香狗肉,奴才这才奉命去抓了叮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刘玉瑶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我什么时候让你抓了!” “你方才都承认了!现在还想否认?”太子眉心一紧,厉声喝道:“你跪下!” “我不跪!”平日里让她有事没事的跪这个跪那个,今天居然还让她跪,门都没有:“我没做过,为什么跪!狗不是我杀的,谁杀的你找谁去!” “在这东宫你还反了不成?!”太子忽的起身,严词厉色的瞪着她道:“把她给本太子按下去!” 话音一落,就有小安子带着太监宫女向她逼了过去,刘玉瑶见状,怒目圆睁:“李彻!你不分青红皂白!” “我不分青红皂白?你是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宫中只手遮天了吗!不管是何人杀狗,还不都是你指使的!” 跪地磕头的人更加仓惶无措起来,浑身抖如筛糠:“奴才句句属实,殿下饶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殿下饶命啊!” 七皇子见状也是急了,一脚踹上那奴才道:“你个没眼力劲的狗奴才!太子妃不过说的是气话,你就将气话当真了!?该杀的就是你!” 趴跪在地上的孟雪却幽幽扭头看去,唇瓣苍白如纸:“七殿下好大的威风,就算是护着太子妃娘娘也不该善恶不分吧?他,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个奴才不是唯主子命从的?” 第六十八章 何为夫纲! 趴跪在地上的孟雪却幽幽扭头看去,唇瓣苍白如纸:“七殿下好大的威风,就算是护着太子妃娘娘也不该善恶不分吧?他,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个奴才不是唯主子命从的?” 孟雪话音一落,又死死盯向了太子。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负手而立,怒目而视,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怜惜,纵然是他不喜欢的女人也不行! 他一字一句道:“刘玉瑶!你还认不认罪?!” “不认!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你们家狗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煮的!” 小安子等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娘娘……得罪了……” 两个人一把按住她的削肩,两个人压住她的腿,一个还在她腰上推了一把,纵然她自诩会一点功夫,也一时招架不住,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就要跪在地上了。 她索性双臂一甩,直接将她身后压制她的人反身摔在了地上,长腿一扫,也将两个太监推开,其中一个撞在热腾腾的砂锅上,五香狗肉顿时洒了一地。 只听孟雪凄厉叫道:“叮当――!” 刘玉瑶扫一眼地上的狗肉,眼前似乎也浮现出那只白毛小狗了,也是于心不忍,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杀狗人。 这到底是有多么的狠心啊!对无辜的畜生下手! “刘玉瑶!你干什么!你还真想造反?!”太子怒喝一声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后者见状,飞快向门外退去,指着太子怒道:“我可算是受够了!在这宫中,你们一个个虚情假意!长着人脸,却有一颗畜生的心!互相设计!互相踩踏!皇宫有什么好!还不是被人冤枉连句辩白的话都不能说!老娘不陪你们玩了!后会无期!” 她说着,一脚踩在门口的廊柱上面,借力飞身一跃,只觉得这一跃天高地广,恍似挣脱了牢笼。 眼看就要跃上屋顶逃之夭夭了,但随即她的脚腕却被一人拉住。 只听她‘哎呦’一声,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被一人毫不手软的拉住腰身,眼前一花,人已重新进了室内,膝盖一软,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刘玉瑶心中一惊,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她到现在都还没晃过神来。 只见室内众人似乎也和她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位要逃跑的太子妃就被弄影给抓回来了。 这位冷面阎王弄影跪在地上冲向太子道:“我家娘娘知错了!” 刘玉瑶气道:“好你个弄影!胳膊肘往外面拐!” 弄影没有动嘴唇,却将一句话送入刘玉瑶的耳朵里:只是一条狗而已,你堂堂太子妃就算杀个人也不会怎样,你早先服个软这事也已经过去了。 刘玉瑶怎么可能服软,行走江湖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弄影又看出她的情绪波动剧烈,似乎还是不肯服软,只得劝道:不想被四皇子知道你心狠手辣杀了叮当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息事宁人。 你居然拿四皇子来威胁我?!刘玉瑶不可置信的看向弄影。 就在这时,太子已然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心紧锁:“本太子问你最后一遍,这罪,你认不认?” 刘玉瑶咬紧唇瓣,就是不答。 只听孟雪边哭边道:“妾身进宫六年伺候殿下,殿下忙碌,妾身唯一的慰藉只有叮当了!你抢走太子殿下我没说什么,现在,现在也要让叮当与我阴阳两隔……你……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够了!”太子一声呵斥:“日后再给你一只就是!” “不一样啊殿下!不一样啊!说句大不敬的话,叮当就犹如我的孩儿一般!妾身现在还记得当初殿下将叮当抱回东宫交在妾身手上的时候,它才那么一丁点大,殿下与妾身还给叮当沐浴,喂食,殿下说兰雪堂的风铃叮叮当当的,便起名叫叮当吧,殿下莫不是忘了?莫不是忘了?!” 李彻缓缓收紧拳头,眸光冷然,看向跪在面前的刘玉瑶道:“我再问一遍,叮当,是不是你命人杀死煮熟的?” 说实话,刘玉瑶听雪良娣讲这些已然有些动容了,她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一个小小的宠物对于深宫女人有多重要。 再扭头看看那跪在地上的杀狗之人,只见他战战兢兢抖如筛糠。 唉,做奴才也不容易,因为她一句戏言就去宰杀了雪良娣的狗,说起来,罪恶之源还是在于自己。 便认罪又能怎样呢?不过她可不是为了孟雪,因为她总觉得此事是孟雪一手设计,却又不敢相信她会拿自己的爱犬冒险。 所以,她认罪,是为那死去的叮当。 “是我杀的!是我要吃五香狗肉!是我!”刘玉瑶干脆的回答,顺着面前寿山福海的皂靴往上看去。 那身着明黄便服的太子脸色黑沉难看,恍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七皇子李律急道:“太子妃嫂嫂!不可能!你说戏言我相信!但你绝对没有命令他们去杀狗对不对?” 刘玉瑶感激的看了李律一眼,奈何她现在已经不想和这些不能明辨是非的人争执了,干脆答道:“没有,就是我杀的,是我下的命令,一只狗而已,难道太子你要我抵命?你可不要忘了,刘家不会同意,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 李彻眼底一片波涛汹涌,看向刘玉瑶的目光却凌厉之极:“好!好!” 他牙关紧咬,连说了两个好字:“本太子的确不能让你抵命,但在回宫之前,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房中!休想再踏出房门一步!” 顿时,刘玉瑶的心底一片冰凉,他冷酷无情的话犹言在耳,却是如此陌生。 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再也不看她,袍角和她的身体擦过,决然离去。 刘玉瑶觉得,纵然夜夜都睡在一张床上,这个男人还是犹如她所不知道的那般陌生人。 她不认识他了,那个可以为她一起跌下山崖的人,那个看她无聊送她小鹿的人,似乎都不是他了…… “三哥!”七皇子李律也是急了,先上前将刘玉瑶从地上拉了起来:“太子妃嫂嫂!你别着急,我去找三哥说!” 言罢,他也快步追了出去。 孟雪由人搀扶着,一改方才肝肠寸断的模样,缓步走到刘玉瑶面前,满脸泪痕,恶狠狠与其对视:“你好狠的心!” 刘玉瑶也懒的和她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转身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听见孟雪在背后冲宫人声嘶力竭的吼道:“把他给我拖出去!杖毙!杖毙!” 再然后就是那杀狗的内监哭喊连天的被拖走了。 刚回到房间坐下,门窗就被侍卫全数关闭,禁卫军将刘玉瑶这间小小的房间围堵了个水泄不通,任是一只苍蝇蚊子也难进出。 “饿不饿?渴不渴?”弄影板着脸问她。 刘玉瑶抬头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不饿,不渴。” 弄影也不多说其他,倒了杯茶,也在一旁自顾自的坐了。 刘玉瑶不满道:“你刚才怎么不帮我说话?不帮我作证!我这一天可都和你在一起!” “你以为我说的话别人会相信吗?”弄影回答的不急不缓:“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就算包庇你也不稀奇,更何况,你说要做五香狗肉的时候,包括我在内,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你有几张嘴辩解?” “我又不是故意说的!我当时在气头上!” “不管是不是故意,狗也死了,孟雪也咬定你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是诋毁而已,你又不会掉块肉。” 刘玉瑶看了弄影一眼,气呼呼的站起来往内室走去,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咬着被角泄气。 一直到日暮西山,月洒清辉,房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当弄影端着没有动的饭菜走出房间的时候,被眼前之人唬了一跳,急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太子长身玉立于廊下,面无表的看着她:“你怕什么?” 纵然弄影自诩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也曾有过杀人如麻的经历,但却不知为什么,一面对这个李彻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也许是他的眼神,也许是自己长久以来所认知到的他那可怕的城府。 总之,自己就算有千般花样,万般手段,在他面前也使不出来了。 “奴婢一时没有看到殿下……”她说完就端着饭菜站于当场。 扫一眼她手上端着的,都没有动过筷子,可见刘玉瑶今天确实有够心塞的了,作为一个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人,居然也有不吃饭的时候。 推门走了进去,房内昏暗一片,也未点烛。 撩了帘子步入内室,只见一片明月清辉洒下,轩窗案前伏着一个纤瘦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放轻脚步走上前去,谁知那人却警惕的坐了起来,扭头向自己看来,李彻脚步亦是一顿。 只见刘玉瑶的脸上犹自挂着两条泪痕,楚楚动人,看到他又是怒眉一竖。 男人缓步走上前去,音色低沉道:“你今天为什么要承认?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刘玉瑶回答的不吭不卑:“是我下令杀死叮当的!你满意了?” 男人一把攫住她的下巴,目光森冷如窗外寂寂圆月,他慢慢弯下身子,低头与她对视道:“你最近的胆子好像是越来越大了啊!先是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又在宫中肆意妄为!仗着你皇后姑姑的胆子还是你爷爷刘相的面子?嗯?”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要谁管?我是你的夫!我今日就告诉你!何为夫纲!给你好好补补你的女训和女诫!” 他话音一落,就将刘玉瑶拦腰抱起,毫不怜香惜玉的往床上一扔,后者吃痛,刚要起身,一个阴影就当面压了下来。 她大惊失色,两手推搡着面前之人怒道:“李彻!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病也好了,伤也好了!还能舞刀弄枪了,应该可以侍寝了吧?!” 第六十九章 侍寝之夜 第六十九章 侍寝之夜 “干什么?病也好了,伤也好了!还能舞刀弄枪了,应该可以侍寝了吧?!” “侍,侍寝?”刘玉瑶大惊失色:“喂,李彻,你要睡在这我不赶你,但你别得寸进尺了!” “我这叫得寸进尺?与自己的妻子行房事就是得寸进尺?”男人眸如鹰隼,一把将她乱扭的头固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你放开我!”她大叫一声,啊呜一声咬住男人的手腕,后者胳膊一抬,撞上她的下巴,顿时就让她眼冒金星。 一只大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去解开她身上的束缚,驾轻就熟的就让将她外衫剥落,一阵凉风袭来,顿觉贞操不保。 “你不是我的夫君!你不是!”她双目赤红,却不想男人整个沉重的身体都压上她的,让她气喘吁吁无力挣扎。 “你刘玉瑶是本太子明媒正娶的妃子!我要你记住!我便是你的夫!你的天!” 身下的人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与我拜堂的人不是你!与我洞房的人不是你!” 一句话,直接戳上了男人的软肋,将他激怒,他索性直接攫住小女人的红唇,堵上她要脱嘴而出的反抗。 “唔!”刘玉瑶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想要挣脱他的唇舌。 男人却好似饥渴的旅人终于在沙漠之中发现一片绿洲,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的长驱直入,与她唾液相溶。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体也不禁绵软下来,更加清晰的感觉到那只强悍的大掌伸入她的衣衫之内,贴上她的肌肤,抚过她的身体,让她发出难耐的战栗。 他终于放过了她的唇舌,沿着她下巴的弧度一路湿吻而下,品味着她纤细锁骨的味道。 “本太子让你回忆回忆,与你洞房的,到底是谁!”他话音一落,就嗤拉一声撕开小女人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双眼如炬的盯着她美好的胴体胸膛剧烈起伏。 “李彻……”刘玉瑶的眼角隐隐含着泪光,她虽然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但还在抱有最后的期冀,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一般。 “你可知在这宫中,只有你敢这么叫本太子的名字,为夫也是极为受用!” 刘玉瑶只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下身杵着个什么东西让她双颊通红如血,更是动也不敢动。 看着男人调笑的眼神,她刚打算做最后的挣扎,忽然眼前一亮,窗外一片火光。 “着火了!?”她大叫一声。 身上之人扭头向窗外看去,本来大好月色就这么被一片火光驱走,他有多懊恼可想而知。 但这并非着火,而是火把的光芒。 “抓刺客!有刺客!”随着众多侍卫高举火把前赴后继而来,这样的声音也响彻一片。 “可恶!怎么又有刺客了!”他震怒,尤其是在看到身下之人前一刻还在惊急交加,后一刻就已经得意而笑的时候。 拍拍他的肩膀,刘玉瑶好心提醒道:“去,去抓刺客吧!” 就在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敲响,小安子战战兢兢道:“殿下,娘娘,你们在房里吗?出大事啦,皇后娘娘被刺客行刺啦!” 皇后?李彻眸光一敛,转而对小安子道:“知道了。” “太子殿下!”门外响起四皇子李徇的声音:“可有看到刺客?” “这里一切都好,你们别处搜去吧。” “好!”四皇子又带着禁军往别的房间去了。 这边刘玉瑶却心猿意马起来,难道是四皇子知道她有‘危险’,所以带人来解救她的? 正这么想着,身上的男人已翻身下床,扯了一边的衣裳穿在身上,双臂一展,就冲刘玉瑶使了个眼色道:“更衣。” “叫小安子给你穿!” 男人好整以暇的将她上下看了一遍,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衣衫不整,赶紧裹紧了衣裳,不情愿的帮他把中衣穿好,并用腰带死死勒紧,勒的他闷哼一声,险些变脸。 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小女人在他腰间的衣带上忙活,那半开的衣襟露出一片白皙的酥胸,却被肩头一块箭疤破坏,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好了!”刘玉瑶满意的看着自己在他腰间系好的疙瘩,拍了拍他松松垮垮的衣裳:“让我给你更衣,就只能这样了……” “要你何用?”男人没好气的拉了拉别扭的中衣,却又忽然低头,剥了她的衣裳,就在她肩头的伤口处落下一吻。 刘玉瑶大惊,脸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后者却如偷糖得逞的孩童,心满意足的开门走出去了。 这边弄影也随之进来,扫了一眼刘玉瑶,什么也没说,静静站立在一旁。 “刺客抓住了吗?” “没有,与你无关,我在这里保护你。” 刘玉瑶从床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裳“我去看看!” “你!”弄影阻拦不及,她已经把衣服胡乱穿好跑了出去。 只见整个行宫之内灯火通明,无数禁军手拿火把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力求将刺客抓住。 这边刘玉瑶一跑出来,就也有禁军随之进入,一番东找西翻,防止刺客藏在她的房间。 “统领!”一人在不远处叫道:“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边的禁卫军督统一听,赶紧带人冲了过去,刘玉瑶也拉着弄影的手道:“我们也去看看!” 弄影这一次没有阻止,因为这是太子的地方,在这里发现了什么肯定对太子无益! 果不其然,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一人已经从太子的房间内抬出一个扁平的箱笼来。 太子推开众人,出现在包围圈的中心。 刘玉瑶见他纵然衣服穿的歪三斜扭,脸带焦灼之色,烈烈火光照在他的身上时,仍然是显得峻拔伟岸。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四皇子李徇,此人长年习武,还统御京畿戍卫,所以更显健壮许多,此时看到抬出个箱笼,不禁大怒:“混账东西!太子的东西也敢动!这里能藏的了人吗?” “属下该死!属下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自觉此事非同小可!特来禀报!” 禁军督统上前两步,先是作揖向两位殿下行礼,又问道:“这可是太子殿下的?” “本太子手上东西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小安子!”他厉喝一声。 小安子赶紧跪上前道:“殿下!奴才没见过这个箱笼!这不是我们从东宫带来的,许是行宫里的。” 太子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向禁军督统道:“看来不是本太子的。” “那属下可否将这东西打开?” “请便。” 禁军督统上前去,一把将箱笼的盖子打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璀璨,就连火把的光亮也黯淡了几分。 再定睛向箱笼之内看去,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怎么会这样?!”连弄影那般冷酷少言的人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刘玉瑶往那箱笼里看去,只见箱子里整齐的叠放着一套明黄金线所绣的龙袍衮服,胸口一条五爪金龙眼如铜铃,龙须怒张,呼风唤雨好似随时都能腾空而起一般。 在龙袍一旁放置的是一顶东珠所串,十二旒冕九龙冠。 这一套行头,俨然是天子登九霄宝殿所穿朝服! 禁军督统大惊失色,看看龙袍,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太子殿下。 太子李彻脸色一沉,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扭头与身边的四皇子李徇对视一眼。 李徇牙关紧咬,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来五皇子带来的龙袍,就是这个用途了……” 李彻忽的失笑:“也难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带到行宫来。” “殿下!”禁军督统双手抱拳冲李彻恭敬道:“这龙袍可是殿下私藏?” 李彻微微抬了下巴,嘴角带笑,眼底却清冷一片:“怎么?若我说不是呢?” “在殿下房内翻出!证据确凿……”禁军督统的头更压低几分。 只听李彻哈哈笑道:“我说不是,你偏偏还要说证据确凿!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这……” 刘玉瑶一旁不满的压低声音,冲弄影说道:“我说狗不是我杀的,他还偏说我心狠手辣!现在也让他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弄影一记眼刀扫过去,凌厉如风:“这种时候你能不能闭嘴?!” 刘玉瑶哼道:“我心里不痛快你还不让我说了?” “太子要是人头落地,你作为太子妃能得以幸免?” “人头落地?!”刘玉瑶倒抽一口冷气:“没这么严重吧?” 只听禁军督统高声叫道:“请太子殿下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本太子不肯呢?” “那就休怪属下失礼了!” 他说完就一挥手,身边禁军纷纷拔出刀剑,对着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 刘玉瑶脸色一变,这才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了。 只听弄影又幽幽说道:“龙袍乃天子皇位的象征,私藏龙袍,以下犯上,这可是谋反的大罪,放在臣子的身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只见李彻冷哼一声,漫步踱下台阶,众人虽然手上举刀,却没有一个敢靠近一分,见他月下长身玉立缓缓走来,无不退步让开。 太子走至禁军督统身边,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后者身形一个哆嗦,抱拳道:“殿下,不要让属下为难,属下相信,清者自清,真相一定会大白!” “好,本太子跟你走。” 第七十章 不如养畜生! 第七十章 不如养畜生! “好,本太子跟你走。” 一听太子要跟禁卫军督统离开,刘玉瑶不免急了起来,赶紧拉了弄影的手道:“他这是不是傻了啊?跟着去砍头吗?” 弄影也是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转而小声说道:“这里是行宫,太子殿下的势力不在这里,对太子殿下栽赃陷害,简直防不胜防,也无法抵抗。” 刘玉瑶蹙眉,高声叫道:“太子都说这龙袍不是他的了!你们干嘛抓人!” 她的声音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太子李彻,看她的眼神竟然多了分深深的笑意。 只听禁军督统抱拳说道:“属下职责所在,还请殿下娘娘恕罪,此事还得交由皇上定夺!” 太子微微一笑,看向刘玉瑶道:“爱妃不必为本太子担忧。” 看他如此,刘玉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了,他还是气定神闲,想必一定有应对的策略了。 微微红了脸颊道:“谁为你担心了。” 太子朗声一笑,继而说道:“走吧。” 禁军督统抱拳应是,大手一挥,命人拿下太子,浩浩荡荡的出了小院。 四皇子走在后头,特意对刘玉瑶安抚道:“你放心,这摆明是有人在陷害太子,等真相大白之后,太子就能回来了。” “啊?谁会陷害太子?” 李徇亦笑的意味深长:“想陷害太子的人多着呢,不过太子之所以为太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回去休息吧,这事很快就能过去了。” 四皇子说完就走了,说是让她回去休息,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但好像不回去睡觉也帮不上什么忙,待所有人都散了,她回到房间也是唉声叹气。 弄影将房门关上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天心明月,又望向行宫之内灯火最亮的地方,纵身一跃,飞身踏上屋顶。 几个起跃,倒踩七星,她已经如一只鸿鹄大鸟,展翅向灯火通明之处掠去。 只见禁军抬着手上的箱笼,押解太子前来,浩浩荡荡,手中火把将整片天空都烈烈烧了起来。 弄影压低自己的身影伏在青砖瓦砾之上,慢慢掀开一片瓦,望向底下明亮的正堂。 因为抓刺客惊动了不少人,所有前来狩猎的皇子和官员都已到场,见到太子被押了进来,众人无不面露惊奇之色。 当中主位上的当今天子脸色略有些苍白,咳了两声,不禁大声喝道:“你们不是抓刺客了吗!刺客呢!?” 禁军督统,太子,四皇子,纷纷跪下。 禁军督统说道:“启禀皇上,属下们还在外面搜捕刺客,方才搜到太子房内的时候,发现了些东西,属下觉得此事不容置喙,所以斗胆,先来向陛下禀报!” 明晰帝大手一挥,怒道:“什么东西?打开!” “是!”禁军上前,将箱笼的盖子打开,待众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就连当今太子也双眸圆睁,险些背过气去,重重跌靠在了龙椅上。 “皇上!皇上!”身边内监万福安见状惊骇交加,一边又赶紧以手抚摸皇帝的胸口,力求要将他唤回一口气。 “儿臣去传太医!”四皇子刚要传令下去,那当今天子却又抬手阻止,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气的不轻。 半晌之后,他也终于缓和过来,将万福安一把推开,满面怒容的瞪着底下跪着的人。 只见太子不吭不卑,话也不说一句,只是跪在那里。 皇帝和太子不说话,谁也没有一个敢插嘴的。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七皇子李律终于打破沉默道:“父皇!您千万保重龙体!要不然此事明日再议,先传太医给您看一下吧?!” “哼!你闭嘴!”天子怒喝一声。 李律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五皇子李衡一把拉到一旁,暗自怪他太不懂事。 皇帝气喘吁吁的问太子道:“你是太子!朕百年之后!这皇位大统就都是你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连这几年的时间都不愿等了!这么就迫不及待想穿着龙袍做皇帝了啊?!” 他话音一落又重重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不孝子!忤逆子!朕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一只畜生!” 太子这才抬眸看了一眼那龙椅之上的人,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 “父皇早就想这么骂儿臣了吧?现今终于能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出口了。” “你!”皇帝气的眼如铜铃,霎时说不出话来。 万福安又赶紧上前去帮他顺气,生怕他会一口气真上不来。 在场几位大臣也是各怀鬼胎,知道太子嚣张跋扈已经不稀奇了,当面顶撞皇上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真是就这么等不及的想要登皇位,私下居然还做了龙袍。 丞相刘升袖了双手,无奈摇头。 五皇子李衡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相爷,外公,您也为太子痛心吗?若太子罪名坐实,可就可怜玉瑶了啊。” 刘升微微浅笑,看李衡一眼道:“五殿下嘴里的玉瑶现今是太子妃了,于称呼上可千万不要僭越,落人口舌。” “现在是,以后说不定就不是了。” 刘升看了一眼李衡,他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静看事态的发展。 “朕问你!私藏龙袍!你可知罪?!” “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彻跪于当场,威武不屈。 明晰帝怒道:“在你房中搜出来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龙袍是真的,罪名却是假的,这龙袍并非儿臣所有,父皇要认定就是儿臣忤逆,那儿臣无话可说。” “好好好!”明晰帝痛心疾首道:“朕栽培你多年,没想到你竟然狼子野心!你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 太子转而扫了一眼箱笼中的东西,继续说道:“这龙袍是苍锦所做,每年的苍锦都只做贡品,父皇将仅有的苍锦赏赐给谁,宫中府库应该都有记载,再依次去查苍锦用途,想必就一目了然了吧?”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思路明确,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含糊,若不是成竹在胸肯定没有这样的气魄。 刘升略有几分欣赏的点点头,作为一个旁观者,皇室内斗他见怪不怪,这龙袍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他自然心中有数。 “太子殿下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只听督察御史悠哉悠哉道:“大队人马远在行宫,如何能查的了京中府库?就算赶回京城,东宫应该也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了吧?” 只听李彻冷哼一声说道:“不然呢?大人不想拖延时间,难道要父皇就将我在此就地处决?” “我……”督察御史语塞,不安的看了一眼五皇子李衡。 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老臣以为,太子提议,可行。”丞相刘升终于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一直在观望中的众人一见刘升已经开口了,就赶紧站在了这位百官之首的后面,纷纷表示此法可行。 皇帝被这一闹腾也是心力交瘁,重重叹口气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暂将太子收监!今夜之事不得外传!在查无定论之前,谁若泄露,朕就让他人头落地!” 皇室丑闻,确实不该外传,众人应道:“谨遵圣旨!” “连夜拔营!回宫!” 众人应是,房顶上弄影飞身跃起,赶回太子所住小院,一会收到指令,他们就该收拾东西回宫去了。 众人散去,五皇子对七皇子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匆匆往内室去了。 宫人急急通报道:“五殿下和七殿下来了!” 林嬷嬷快步拂开珠帘走了出来,眼底一片水润光泽:“二位殿下,你们可还安好?” 五皇子眉目温润,焦灼问道:“母后怎么样了?” 林嬷嬷对左右使了一个颜色,命众人退下,又对他道:“娘娘那一剑伤的有些重,可娘娘说,若是流的血少了,只怕也不易引起大的骚乱……” “啊?!”七皇子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林嬷嬷的手腕叫道:“嬷嬷!您说母后是自己伤了自己?!” 林嬷嬷赶紧说道:“七殿下且先放开老身,当初娘娘和五殿下说瞒着您,就怕您来这一出啊!” 李律目眦欲裂,不可置信的看看林嬷嬷,又看看自家五哥,喃喃重复道:“你们竟然,竟然拿母后的性命开玩笑!你们怎么能!” “七弟!”五皇子微微闭了一下眼眸道:“这也是母后的意思,这不是玩笑,这是一场豪赌,你且看看,我们现今不是已经赌赢了吗?” “呵呵,赌赢了?”他似笑非哭,痛心问道:“五哥,你所谓的赌赢了,就是取自家兄弟的性命?今晚,哪是抓刺客啊!就是抓三哥的对不对?!你就是要三哥的性命和他的太子之位!对不对?!” “李律?!”李衡怒斥:“我说过了!我的兄弟,只有你一人!你无心权谋!那就什么也不要管,不要问了!” 七皇子呵呵笑了起来,指着面前之人,不可置信道:“可是,我和你不同,我还有其他哥哥弟弟,你们这样丧尽天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父皇吗?!” “你闭嘴!”李衡一甩手,直接在面前之人的面上落下重重的一个巴掌,打的他一个晃神。 第七十一章 扫把星 第七十一章 扫把星 “你闭嘴!” 这一巴掌打了出去,李衡似乎也有些不能接受,怔怔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七弟……” 七皇子李律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眼底也被打出泪来,他笑道:“纵然你打死我,我该看不过去的,还是要看不过去!”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林嬷嬷顿时就急了,要追上去,却被五皇子叫住:“随他去吧。” “这……若七殿下走漏了出去……” “七弟不是这样的人。”李衡与他自幼一起长大,对李律的为人再了解不过。 的确,李律不是这样的人,宫中众人只知道他走到哪里都带着欢声笑语,只当他是一位逍遥皇子,单纯的不适合在这权谋宫中生活。 却不知,这也是他的一层保护色,他用自己的无害来保全自身,所谓无为所以有为。 而他又是那样一个力求平衡的人,他虽然不是个单纯的人,但却有着一个个最单纯的想法。 其中就是希望自己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都能快快乐乐的幸福生活。 他见不得太子蒙受不白之冤,也见不得自己的母亲和哥哥遭受痛苦,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但内心只怕备受煎熬。 李衡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弟弟,他真是又爱又恨,只怕自己哪天能大权在握,给他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隔着一张珠帘,传来一个幽幽慈爱的声音道:“外头可是衡儿,律儿?” 李律跪下道:“给母后请安,母后可还安好?” “律儿呢?” 李衡吱唔道:“父皇下令拔营回宫,七弟带人下去准备了。” “哦,要回宫?那太子……” “母后放心,我已有完全应对之策!” 珠帘之内的人似乎有些虚弱:“好好好,也不枉本宫流了这些血,待回宫之后,就算太子不死,这太子之位,纵然沈将军从边塞归来,也是保不住的!” “儿臣明白!” “既然要回宫了,那你也去忙吧。” “是!” 弄影前脚刚在太子所居的小院落下,就听到刘玉瑶的房内传来争吵。 “我不想和你吵!我现在心情不好!” 听到刘玉瑶的声音,弄影快步推门入内。 刘玉瑶一看到来人就赶紧说道:“弄影!那块把她给我弄走!烦死了!” 而她所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才因为一只狗险些和她拼命的雪良娣孟雪。 只见孟雪似乎还未从白天狗死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纤瘦的身体虚弱的依靠在丫鬟的身上,颤巍巍的指着刘玉瑶哭道:“太子妃娘娘,您终于还是下手了,求您放太子一马!求您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太子又不是我抓走的!你当我是神仙吗?神通广大吗?可以放的了太子?” 孟雪不住摇头,哭的涕泪横流,却还是咬牙切齿:“自您嫁入东宫,东宫就一直出事,太子殿下就好像遭了扫把星一样,现今又被,又被抓了……”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个害太子被抓的扫把星呗?”刘玉瑶冲她翻了个白眼。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将太子的秘密告诉别人的对不对?!”孟雪怒目瞪向她道:“你在太子身边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一定是你将秘密泄露出去,这才被他们找到!” 刘玉瑶急道:“你当老娘是什么人?我行的端坐的正!才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太子都说那龙袍不是他的了!我相信,那就不是他的!皇上又不是瞎子!唔!” “娘娘!”弄影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刘玉瑶的嘴巴。 刘玉瑶自知说错了话,赶紧点头示意她放开自己。 这边孟雪尚还哭的天昏地暗,太子被抓,就相当于她的主心骨顶梁柱没了。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别哭了,哭也没有用啊。”刘玉瑶好生安慰她。 可怜的姑娘,才死了视为己出的爱狗,又没了夫君,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不过说起来,那也是她的夫君啊,但她起码还有小鹿啊,看上去孟雪还是比她惨一点。 “不用去休息了,”弄影说道:“皇上下令,拔营回宫。” “啊?”刘玉瑶一个啊字刚说完,外头就响起万福安尖锐的声音。 “皇上有旨――各宫室连夜拔营,回京――!” 孟雪大惊:“这是要回京师给太子殿下治罪了吗?” “治罪?”刘玉瑶的神情也不禁严肃起来,难道她才嫁到东宫没两个月就要守寡? 不对啊,就算是守寡也是好的了,听说皇宫里的人懂不懂就咬人陪葬什么的,那她不会要陪葬吧? 心底难免有些战战兢兢的,与弄影对视一眼。 弄影道:“奴婢来给娘娘收拾一下,雪良娣也赶紧回去收拾吧。” 她说完就把两个主子甩在当场,进了内室。 刘玉瑶叹了口气,在雪良娣的肩上拍了拍,不无关怀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希望事情不会太严重了,等回京城在说!” 孟雪一时间,更是哭的肝肠寸断,刘玉瑶看得出来,这傻丫头对太子可是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啊。 行宫上下用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全部整装待发,连夜掌灯启程。 坐在车驾内打盹,每每闭上眼睛,却又总是不小心惊醒。 刘玉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在这漆黑的深夜之中,宫人提着宫灯,拱卫着车驾前行,恍如一条璀璨的,通往未知的长河。 她又放下车帘,忧心忡忡的坐在车里。 弄影撑着额头坐在一旁,睁开一只眼睛看她道:“你怎么不睡?” “你说太子现在在哪?” 弄影不答,只是听着车外辘辘车马声,和宫人的脚步声。 又过了半晌,刘玉瑶又打破沉默:“他是坐囚车回去的吗?” 那般倨傲而又靳贵的人,坐在囚车里,衣衫不整,被人看守,暴漏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是不如杀了他呢。 弄影却道:“你放心,皇上不让此事外传,一定不会让太子在囚车之中。” “但愿吧。”又叹了口气,刘玉瑶支棱着脑袋才闭上眼睛。 弄影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现今居然还真的关心起太子了,她原本以为这丫头只关心自己的死活。 连夜出发,快马加鞭,第二天晌午过后,大队人马就已抵达京师。 回到东宫之后,只听闻宫内焦嬷嬷大声嚎哭的迎了上来。 刘玉瑶忍不住有些感动起来,感情自己离开太久,连老嬷嬷也想她了? 谁知她刚张开臂膀,焦嬷嬷就一头撞进了娇弱的雪良娣怀中,肥硕的身躯险些将雪良娣撞倒,最后演变成了她抱着雪良娣的一个姿势。 “雪良娣啊!雪良娣!可算是回来了,老身,老身怎么听说,太子殿下……到底是因为何事啊?因为何事啊?” 雪良娣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祸从口出是什么意思,皇上下令,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此事谁也不准传播出去。 明面上虽然不让说,但也抵不过私底下的悠悠众口啊。 当着别人的面,雪良娣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哭个不停。 焦嬷嬷又拍着大腿叫唤开了“哎呦,造孽啊,造孽啊,老身就该去给太子爷算一卦的啊,若是知道他今年会娶个灾星回来,老身纵然一死也得阻止这门亲事啊!造孽啊!” 刘玉瑶冷冷瞥了她二人一眼说道:“什么灾星!嘴巴放干净一点!就算不娶我,别人要陷害太子,你们拦的住吗?” 孟雪哭的气力不接,还不忘说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太子殿下才不会被发现了……” “你快闭嘴吧!别给太子惹祸了!”刘玉瑶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去,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太久没回来,宫中也没多大变化。 弄影命人收拾房间,给太子妃晾晒衣物和被褥,然后就默默站在她的身边。 刘玉瑶心有不甘的攥紧拳头,转而又问弄影道:“太子住哪?” “你什么都问我,当我是百事通吗?”弄影没好气道。 “哦……” 过了半晌,弄影却又冷冷答道:“收监大理寺。” “啊?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皇亲国戚犯事住的地方。” “哦……” 本朝大理寺并非只收监过李彻这一位太子,早在先帝时候,还曾收监过一位太子,而且那位太子还死在了大理寺中,才有了后来他父皇登上太子之位。 李彻的身上还穿着前夜刘玉瑶给他穿上的衣裳,穿的没一处服帖之外,腰带还系成了一个疙瘩,睡觉的时候怎么脱,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困难的事。 “委屈殿下了……”万福安亲自将他送进了大理寺内,身边环绕着大理寺卿周文胜等人。 太子负手,在囚禁他的方墙小院中左右看了一圈,又看向那一间两进的屋子,点头问道:“这便是大理寺里最好的住处了?” “不敢欺瞒殿下,这已经是最好的住处了。”回话的人是大理寺卿周文胜,他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 李彻点头,带头向屋里走去,小院还算敞亮,屋里就显得极为昏暗。 堂屋之内一张桌子,四条长凳,皆洒满灰尘。 “快!给殿下擦擦!”周文胜冲一个下属命令。 那下属不满嘀咕道:“在大理寺,都是一样的,还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 第七十二章 大理寺 第七十二章 大理寺 “在大理寺,都是一样的,还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 “你!”周文胜作势要去打那下属,万福安赶紧拦住。 “呵呵,这位大人说的对,周大人不必动怒,这位大人也算是秉公办事,说起来,擦桌椅这种粗活本来就是奴才做的事,本来就是奴才做的事,老奴来就好。” 他说着已经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抹布,就亲自用袖子在那桌子上擦了,又擦了一条干净的长凳,让给太子道:“殿下请坐。” 太子李彻扫了一眼万福安,又看了看点头哈腰的周文胜,和他那些似乎隐约有些不满的属下,短促一笑,撩了袍子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皇上下旨废太子了?” 众人不解,万福安赶紧答道:“不曾!” “哦,本太子还当自己已经是平民百姓了呢,可以让你们这些官老爷一根手指头就碾死了呢。” “下官治下无方!还请殿下恕罪!”周文胜抱拳说道。 “周大人,你没罪,也没错。”李彻又侃侃而谈道:“拜高踩低乃为官者通病,上至一品将军丞相,下至七品县令里正,都深谙见风使舵的好本事,就好像你们当初科考八股的时候,考的不是那四书五经,而是虚与委蛇一样。百姓在你们面前,不仅要将你们当父母官,还要免不了一通三叩九拜,到头来,你们又有几人能对得起父母官这个称号,为百姓当家做主呢?” “这……”周文胜额头冒出汗来。 “本太子还没被废,在你这里就有了这样的待遇,更遑论那些没有地位的平民百姓了。” 万福安深深叹了口气,抱拳施礼道:“殿下所言甚是。” 他转而又对周文胜等人道:“殿下因遭误会,暂居大理寺中,还望诸位大人善待,另外,殿下打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也没受过罪,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殿下委屈受!” 周文胜连声答道:“下官知晓!下官知晓!” 万福安又对太子道:“那奴才先回宫复命了,殿下。” 李彻一手撑着额头答道:“万公公临走前给本太子整理一下床榻,一夜未睡,我现在有些乏了,你一走,他们可就不会去做这奴才的本分了。” 万福安刚应了下来,就听周文胜急道:“不敢有劳公公,大理寺中人手多的是!人手多的是!” 李彻闭着眼睛斜睨嘴角“既是如此,公公好走。” 万福安亦是笑着点头离去。 周文胜等人亲自将这一方囚禁的小院收拾妥当之后,就带人离开了。 一出小院,他身边的人就都忍不住嚷嚷起来“太子只怕此番是翻不了身了,大人做什么怕他?先帝在时的那位太子,最后不也是死在大理寺的?” “对啊!但凡进大理寺的达官显贵,莫不是都被打入了万劫不复,就算是有冤屈那也是洗刷不掉的,他李彻从来都是个纨绔公子哥,更没什么本事给自己洗刷冤屈啊!” “侥幸活命,也只剩烂命一条,不是太子,他连个平民百姓也不如!” 周文胜却低声呵斥他们道:“说话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着点!诚如太子所说,他现今还没被废呢!你们谨言慎行总是没有错的!” “周大人就是胆小,您太安于中庸之道了!”有人不满摇头。 “依我看,四殿下沉迷兵法无心治国,七殿下年少贪玩,五皇子将来必然高居东宫!” 周文胜瞪那人道:“怎么?你还想说服老夫结党营私拥护五皇子?” “眼下朝中上下不都是如此吗,周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们考虑考虑吧,将来五皇子荣登大宝只怕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啊。” “哼!”周文胜一甩袍袖道:“鼠目寸光!老夫现在就是在救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扔下这句话就负气而去,剩下众人都纷纷抱怨起来。 刘玉瑶在东宫才安顿下来,就由四皇子带着禁军闯入东宫,说是要盘查府库。 焦嬷嬷与东宫的掌事太监自然是竭力阻拦,她肥硕的身躯堵住四皇子的路道:“这里是东宫,府库也是储君的府库,太子如今只是暂居大理寺,你们就要来抄家了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储君?!” 四皇子李徇面带难色,禁卫军统领也犹豫道:“殿下,要不要等皇上的旨意下了,再来盘查太子的府库?” 李徇喝道:“不行!等皇上下旨,黄花菜都凉了,指不定有什么变故,我请大人来,就是想让大人做个见证,也好证明我李徇也并非在徇私枉法。” “可这里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们岂能搜查……” 面对焦嬷嬷双手叉腰的蛮横模样,李徇晓之以理道:“嬷嬷应该也希望太子殿下早日回来吧?只要我们查过府库,就能还太子清白!” 纵然如此,焦嬷嬷一直以来维护的东宫威严也不容侵犯“你们说查就查?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害殿下的呢?要查,拿皇上的旨意来!老身保证不会横加阻拦!” 禁军督统摇摇头,似乎已经打算放弃了。 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叫道:“四皇子殿下!” 李徇抬头一看,脸上随即绽开朗笑:“哈哈哈,太子妃娘娘来的正好!” 回到宫中的刘玉瑶衣着打扮愈发华贵严谨,只是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模样倒没有多少改变,她与弄影快步上前,一看到李徇带着众多禁军前来,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要,要来抓人?” 李徇赶紧抱拳道:“娘娘不要见外,臣弟也急于为太子洗刷冤屈,所以先行带督统大人来检查东宫府库!” “要想搜查太子的东西!除非跨过老身的尸体!”焦嬷嬷蛮横的往路中间一拦,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刘玉瑶噗嗤一笑,抬手比划了一下焦嬷嬷的体型,无奈摇头道:“我还真跨不过去,四皇子殿下,你能跨过去吗?” 禁军督统失笑,四皇子却一本正经道:“总得试试才知道。” 焦嬷嬷顿时就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你们是非要逼死我啊!” 刘玉瑶又道:“谁要逼你了,四皇子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为了太子殿下,那完全可以向皇上请旨啊!现在去搜查府库,谁知他安了什么心呢!” 李徇不禁怒道:“嬷嬷你怎么不通事故呢?你能保证在父皇旨意下达之前,那该府库中的东西就不会有什么变故?” “绝对不会有变故!老身掌管府库!有什么变故!我都一清二楚!” 四皇子语塞,觉得和这老嬷嬷是说不清了。 弄影一旁拉了刘玉瑶一下,传音入耳道:“让四皇子去查,以免夜长梦多!” 她深深看了弄影一眼,继而又对四皇子道:“你去查吧!带着大家去查吧!” 李徇面上一喜,已经和禁军督统抱拳向刘玉瑶道谢。 焦嬷嬷却急道:“你不能这样!你好大的胆子!” 刘玉瑶往焦嬷嬷面前以站,高出她一头来,利用身高上的优势,咬着后槽牙看他道:“我虽然对宫里的规矩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寻常人家,通常都是女主人说了算的吧?你一个老仆,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焦嬷嬷怒目圆睁,抬手指着她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啊?” “我难道不是吗?”刘玉瑶一把抓住焦嬷嬷的手冷哼道:“要不是看在你伺候太子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这个态度我早就让你人头落地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奴才欺负主子?” “回娘娘,是奴大欺主。”弄影一旁适时补刀。 焦嬷嬷的手腕被刘玉瑶攥了,哎呦哎呦的叫唤开来:“你不能!太子殿下不会饶了你的!” “我还就能了!”她猛一抬手,将这老嬷嬷甩到一旁,继而对四皇子等人招呼道:“走!查府库!对了,这府库在哪啊?” 弄影恭敬道:“奴婢来领路。” “好!” 焦嬷嬷赶紧跟上浩浩荡荡的人群,嚷嚷道:“没有老身的命令,他们是不会打开府库大门的!你们站住!站住!” 众人也没有一个理她的,跟在刘玉瑶的身后往府库所在的地方去了。 在府库四周有侍卫把手,见了来人,赶紧行礼道:“参见太子妃娘娘,四皇子殿下!” 刘玉瑶挥挥手道:“把府库大门打开!” 众人面面相觑,焦嬷嬷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气喘吁吁道:“谁也不准打开!这是东宫的府库!哪容你们放肆!” 刘玉瑶英眉一竖,一时间火气有些大了起来:“打开!我还是东宫的女主人呢!” 四皇子双手环胸,悠哉悠哉道:“原来东宫的奴才都各个奴大欺主啊?” 看守府库的侍卫赶紧道:“不敢,不敢,属下这就打开!” 挥挥手,众人赶紧去合力将大门打开,请太子妃和四皇子进去。 四皇子对禁军督统道:“还请大人做个见证。” 禁军督统抱拳答道:“理应效劳。” 焦嬷嬷见大势已去,立刻又向护雏的母鸡一样跑上前去,紧紧跟着刘玉瑶,一边不忘编排她道:“没有殿下的允许,这府库的东西谁也不准动,娘娘可不要起贪心啊!” 刘玉瑶冷冷看了她一眼,虽然说她贪财,但在这危难时刻,她也是分的清轻重缓急的。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看上什么改天自己过来偷就是了,还不轻而易举? 第七十三章 老天不公 第七十三章 老天不公 正这么想着,刘玉瑶已然跟大家一起踏入东宫宝库,只见一楼的架子上都摆放着各色珍奇古玩,书本字画,在别人眼中兴许是价值连城的,但在刘玉瑶的眼中,却是一文不值。 又上了二楼,这个地方则摆放着几十口的大箱子,她不禁暗自忖度起来,如果箱子打开,里面是不是一片金灿灿的? “不知道苍锦在何处?”四皇子问焦嬷嬷。 焦嬷嬷冷哼一声,带头往三楼去了,三楼宝阁的东西更多,其中就有那一箱箱的布帛绸缎,一匹匹的真丝华衣。 焦嬷嬷打开一口大箱子道:“苍锦乃南疆进贡,统共就进贡了三年,这三年来陛下所赏赐的苍锦,除了给皇后娘娘的,就咱东宫最多了,一共十八匹,所用不过六匹,尚还有十二匹。” 这苍锦确实华贵,颜色又鲜艳,尤其是明黄色,这样的颜色除了帝王和储君能用之外,就算赏赐给旁人,旁人也是不敢用的。 在刘玉瑶的观念里,是饭充饥,是衣遮皮,对于这些她分不清楚的苍锦蜀锦,苏绣湘绣,还有绫罗绸缎,她一概和银子划分到一块了。 什么什么布能换多少银子,什么什么丝能换多少金子,就是从未想过要用华贵的衣料给自己做身衣裳。 想来也是废话,打家劫舍的时候穿那么娇贵的布料,都不舍得迈步子了。 她扭头看了四皇子李徇一眼,见他低垂眉目,眉心紧蹙,就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妥。 只听李徇问道:“嬷嬷觉得眼下是十二匹吗?” 刘玉瑶也数了一下,箱子里好像只有十匹。 焦嬷嬷冷哼一声道:“殿下也不瞧瞧,这箱子统共能装多少?还有两匹在这边的箱子里头。” 李徇不敢松懈,赶紧命道:“打开。” 焦嬷嬷随即打开旁边的箱子,一时间,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只要苍锦一匹不少,另外用过的八匹锦缎在司制房和针工局找到制衣的凭据,那太子遭人陷害的说法就能坐实了!也就能还太子清白了。 然而焦嬷嬷打开的箱子里头却空无一物,干干净净! “啊?怎么会这样?”焦嬷嬷惊了一跳,双手都不禁哆嗦起来。 刘玉瑶往前一看,也吓了一跳,惊骇道:“嬷嬷,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啊?是不是记错了箱子?” “不可能,不可能,这府库的东西都我身亲自盘点,亲自放置的,绝对绝对不可能记错!” 见她说的笃定,四皇子与禁卫军督统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间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里面呢?这里面的是不是?”刘玉瑶说着已经动作飞快的打开了其他箱子,指着里面五花八门的布匹问道:“这里面的是不是?” 焦嬷嬷气的直摇头“怎么可能是呢!我还没有老糊涂到苍锦这么贵重的布料到处乱放啊!就算如此,布料用完了,我也不会摆着个空箱子在这啊!肯定得命他们收拾了,省的在这里占地方!” 这是管理府库的最基本常识,焦嬷嬷这般精明的人应该不会搞错。 只听李徇又问她道:“嬷嬷,以前的苍锦都用在了哪些地方?可有记录?” “有的,有的,东宫无人擅长女红,太子殿下的衣着用度向来都是由司制房针工局全权负责是,这不仅东宫有备案,司制房一定也有备案!” “那就好。”李徇点头“也许是嬷嬷记错了,这两匹布兴许已经用掉了。” “我……”焦嬷嬷刚要开口,四皇子就将食指竖在嘴边。 只听李徇继续说道:“今日只是我个人前来探看,嬷嬷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焦嬷嬷一听,已经知道四皇子是打算帮忙把事情瞒下来了,自然感激不尽,跪地磕头,一改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刘玉瑶却心急如焚,临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两口大箱子,两大匹布,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难道真如雪良娣所说,龙袍真是太子做的?并不是有人冤枉了太子。 从府库内出去,四皇子就与禁军督统急匆匆的走了,焦嬷嬷却又噗通跪在刘玉瑶的脚下,一抬眼,已经是满面泪痕。 “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过太子殿下!” 刘玉瑶蹙眉,不悦答道:“你放心,我不会和皇后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看了弄影一眼,见弄影低眉顺目的,似乎也不打算多嘴。 “还请娘娘救太子殿下一命啊!刘家是我朝四大门阀之一,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如今沈将军不在朝内,太子怕是只能任人宰割了啊!” “我也着急,”刘玉瑶双手去将地上的老嬷嬷死命拉起来道:“太子这个人其实挺好的,我也不想让他出事,可是,我在刘家说话没分量,根本不顶用啊。” “难不成刘家就忍心看着娘娘日后遭殃吗?”焦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年少丧母,这些年来在宫中也都安守本分,奈何太子这个位子却屡次给他招来灾祸,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这才刚娶妻,还未生子,就锒铛入狱!老天啊!你是多么的不公啊!” 焦嬷嬷说着说着已经拍着大腿哭喊起来,简直痛苦的不能自已,宛如老来丧子一般。 刘玉瑶也不禁心软起来,但在这深深宫门内,她的话又会有几分分量呢?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以至于一晚上零星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翻来覆去的还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她好像看到太子被押到了菜市口,被老百姓扔了一身的菜叶。 行刑大老爷一声令下,明晃晃的铡刀就想他脖子上砍去。 倒抽一口冷气,刘玉瑶从梦中惊醒,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鱼肚白了。 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已经快要入夏,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用盖被子了。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往外间寻水喝。 打盹的小宫女被惊醒,赶紧站起身道:“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天色尚早。” 刘玉瑶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提醒自己时间还早,只是她现在做了噩梦,还流了一身的汗,嘴里渴的厉害,更无心睡眠。 刚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弄影就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弄影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眼睑下面还有一层青青斑痕,看到刘玉瑶后也没说话,打发了宫女下去休息,自己静静的站在一旁。 慢慢将水喝了,外面的天色还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 她不禁急道:“怎么还不天亮。” “往常你总是托懒想睡到日上三竿,怎么今天想要天快点亮了?” “我睡不着……”她倒也不拐弯抹角,实话实说道:“你说,那龙袍不会真是太子做的吧?” 弄影立即否认道:“不可能!皇上百年之后,太子就将荣登大宝,他完全不必这么心急给自己招惹事端,更何况,如果是他做的,那他也不会带这么危险的东西去行宫。” “嗯!我也这么认为!”难得的,刘玉瑶发现自己和弄影居然达成了共识。 只听弄影继续说道:“那人想必早已料到太子会派人查苍锦一事,所以调虎离山在行宫中陷害太子,背地里又偷偷将苍锦给偷了。”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陷害太子?” 弄影抬眸,看向刘玉瑶清澈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玉瑶却冰雪聪明,一看便知:“是不是皇后?” 弄影又道:“皇后娘娘行事没必要都告诉你我!” 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刘玉瑶又对弄影说道:“我去向皇后姑母求情,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弄影一惊:“你不要命了吗?!” “我当然要命!”她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求给太子求情就是公然与皇后为敌了,皇后也会对她这颗一手嫁入东宫的棋子失望透顶,说不定还会将她铲除。 但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说不定皇后娘娘也不坏,说不定她可以只要太子之位,而不要太子性命呢?” 弄影摇摇头:“你太单纯了,这宫中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谁知刘玉瑶却仍然笃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皇后也是女人,也是母亲,心肠应该没那么歹毒。” “那你呢?你没你自己想过?” “我?”刘玉瑶冲弄影展颜一笑:“这不就要靠你了吗,到时候太子放出来了,你就帮我离开皇宫吧,诈死也好,偷跑也好,我相信你应该也有一颗善良的心吧?不然现在也不会同情太子的遭遇而帮他了。” 弄影一怔,对上她那双黑玉般的灵秀双眸,竟然无言以对。 待梳妆完毕,天光才微微透着些许透亮,刘玉瑶头一次没有抱怨自己身上累赘的衣饰,坐在轿撵上,由宫人抬着,往中宫皇后处去了。 才在宫门口下来,就有内监急匆匆的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呦,太子妃娘娘驾到,不知所谓何事?” 刘玉瑶一手扶着弄影,一边冲那太监笑道:“有劳公公通报,儿媳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弄影不禁多看了刘玉瑶一眼,今日的她不仅衣着得体,亦是谈吐不凡,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一般,身上可算有一种闺秀的气质了。 那内监忙作揖行礼:“皇后娘娘在行宫遇刺,身子还没好利索,免了六宫的晨昏定省,太子妃娘娘只怕也是见不到了……” 刘玉瑶往凤藻宫内张望过去,又道:“你没通报怎么知道姑母不能见我呢?” 第七十四章 求情 第七十四章 求情 “你没通报怎么知道姑母不能见我呢?” 那内监见她都搬出姑母这一层的关系了,也不敢懈怠,赶紧小跑着往鸣凤殿去了。 没多长时间就点头哈腰的跑了回来,冲刘玉瑶道:“太子妃娘娘久等了,皇后娘娘请您进去呢。” 刘玉瑶冲他哼了一声,又深深的吐了口气,扶着弄影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凤藻宫的鸣凤殿。 在鸣凤殿配殿花房内,皇后正闲闲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支头,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夏风拂面,拂过凤藻宫一池早开的睡莲,暗香袭人。 刘玉瑶进来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心虚,尤其是看到皇后那般雍容富贵,自成一派威严的模样,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 但来都来了,粉身碎骨全不怕才有他们玄风寨儿女的血性! “玉瑶给姑母请安。” 皇后慢慢扭转过头,慈和一笑,冲林嬷嬷道:“赶紧给太子妃看座。” “是。”林嬷嬷忙将一张软凳放在了皇后贵妃榻的旁边。 “谢谢姑母。” 在凳子上坐下,刘玉瑶又道:“姑母,听说你在行宫的时候遇到刺客了,现在可好些了?” “已经不妨事了。”皇后微笑说道:“之前在行宫遇刺,好在太医及时救治,本宫才捡回一条命来。” “那……刺客现在还没抓到吗?” 皇后心有余悸的摇头说道:“那么容易抓到的,就不是刺客了。” “为什么有人想要行刺皇后呢?您不是天天在宫里的吗?怎么会有仇家呢?” 皇后脸上挂着的微笑忽的一僵,略有些不悦道:“玉瑶,你问这些做什么?是谁让你问的?” 刘玉瑶故作不解道:“难道这些不能问?我关心姑母才问的啊。” 皇后望着她,只见她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略有些不解的弯起嘴角,露出莹莹皓齿,歪着头又问道:“姑母怎么了?” 刘皇后觉得自己对这个侄女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了,以前她对刘玉瑶的印象就是,她好像是除了自己之外,刘家出来的又一个才女。 这位才女名动京华,美丽无双,甚至将她年轻时候的风头全部压下。 不过没关系,她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已经不必让她去和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较高低了。 圣旨一下,将她嫁给了当今太子,在外界看来,似是可惜了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但在皇后看来,刘玉瑶无疑是自己将来反噬太子的一颗重要棋子。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越来越不了解刘玉瑶了,才女之名徒有虚表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觉得她还擅长装疯卖傻,只是眼前看到的那个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那个她? “玉瑶,你到姑母这里来,到底所谓何事啊?”刘皇后也不禁多了分戒备,看向自己的侄女。 只见刘玉瑶展颜一笑,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道:“我这不是来看望看望姑母吗?您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刺杀姑母呢?又为什么会刺杀你呢?” “你这么想知道?”皇后冷冷斜睨她一眼。 刘玉瑶又面带担忧道:“是啊,刺客连姑母都敢行刺,那我们在后宫不也是人人都得害怕吗?” “这你放心,那刺客八成是想行刺皇上的,却被本宫挡了一下,现今回宫,皇上身边高手如云,深宫之内也是固若金汤,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刘玉瑶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胸口,继而又向皇后问道:“姑母啊,抓刺客的那晚,太子也被抓了,那,刺客会不会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皇后又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单纯,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无其他深意一般。 又忍不住的抬头看了弄影一眼,弄影却低垂着脑袋,什么情形也看不出来。 “你觉得刺客和太子有关吗?若玉瑶你能指控太子和刺客有关,皇上一定会对你大加褒奖,到时候,整个刘家,也都可以沾了你的光啊。” 刘玉瑶听闻,面带喜色嘿嘿笑道:“真的可以吗?” 皇后见她如此,心中腹诽,到底是个丫头片子,本来还以为她与太子之间早已暗生情愫,现在看来,夫妻果然就是同林鸟啊,大难来时各自飞。 “自然可以!太子到时候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姑母也能松口气了不是。” “太子会死吗?” “怎么,你不舍得?” 刘玉瑶将脑袋摇的飞快:“太子死了,我也得死吧?不是得殉葬吗?” 皇后好似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笑道:“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刘家的千金小姐,又是本宫的侄女,怎么会沦落到殉葬这一步呢?” “真的啊?”刘玉瑶一把捉住皇后的手,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那可不可以这样?那就有劳姑母向皇上求情,让皇上因为龙袍一事,对太子从轻发落!” 皇后陡然一惊,警惕道:“你这是何意?” “姑母你想啊,私藏龙袍,加上他行刺你,两件事合成一件,到头来也就是个废除太子的结果!” 皇后反问:“这有什么不好吗?” “姑母难道你不想……”她说着,就靠近皇后,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然后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皇后了然,继而又问她道:“那你的意思是?” “您老出面求情,不管废不废太子,先将他放出来,到时候我再和皇上说他行刺您,那时候把他抓进去,他可就没有第二个太子之位可以废除了,有的就是他的小命了!嘿嘿嘿!” 言罢不忘露出一个桀桀怪笑,一脸狡黠的看向皇后。 皇后被她那表情吓了一跳,仔细一想,竟觉得她说的还颇有几分道理,在外人眼中,她一向母仪天下,对所有皇子都视如己出,更为太子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太子每每犯错自己还从旁求情。 现在太子不仅不知恩图报,还行刺她,李彻这个名字从此就只能和狼心狗肺挂在一处了。 刘皇后微微一笑,亲切的在她的手上拍了拍道:“还是玉瑶为本宫想的周到,只是太子私藏龙袍,此事可大可小,只怕本宫在皇上身边也是多说无益。” “怎么会呢!”刘玉瑶急了:“你是皇后啊!是皇上的枕边人,吹吹枕边风不就行了!哪那么麻烦!” 刘皇后的眼睛不禁危险的眯紧,嘴角上却是笑容不减:“本宫说不能,就是不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玉瑶也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她这个表情怕是生气的预兆,赶紧起身道:“那,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还是先告辞吧!” 皇后笑道:“本宫近日身子不适,你没事也不用来晨昏定省了。” “嗯……好。” 她说完,就赶紧招呼弄影,飞快的离开了。 这边皇后冷哼一声,目光沉静如水,看向窗外。 半晌之后,林嬷嬷才道:“奴婢怎么觉得太子妃的提议可行,您还有什么顾虑吗?” “顾虑?当然有,万一太子被放出来了,她不肯倒打一耙与本宫陷害太子行刺怎么办?” 林嬷嬷笑道:“这不可能吧,太子妃可是您的亲侄女啊。” “难道是本宫想多了?”皇后叹了口气,又幽幽说道:“本宫在这宫中二十多年,所经多少风浪,少不得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当年为了自己的地位与妃嫔争宠,现今为了儿子的地位与皇子夺权,一步错,则步步错。” “是……是奴婢考虑欠妥。” “且不论玉瑶今日所说,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少都有些风险,若本宫求情,加上太子势力犹存,沈家施压,皇上说不定还不会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就算是废除太子,也太便宜他了。若本宫不求情,不管废不废太子,他都得在大理寺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慢慢磨去他在宫内朝上的所有势力,将来出来了,再打压他,还不容易吗?” 林嬷嬷听了,不禁点头称是,转而又道:“若用太子妃的法子,不是可以将太子彻底的……” “彻底铲除吗?”皇后冷哼:“凡事都有未知的风险,就算玉瑶能指控太子,可别忘了,沈家绝对不会允许前贞元皇后的这个血脉就这么没了的,皇上顾忌沈家,也未必会要太子性命,绕了这一大圈子,本宫又是何必呢?”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考虑的不周全了。” 只听皇后又道:“所以,本宫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原计划进行,那些不能掌控的发展方向不值得本宫拿着衡儿的未来冒险……” “确实,这一次太子私藏龙袍罪名坐实,他的太子之位,谁也保不住了。” 皇后点头,又叹口气道:“这个玉瑶,本宫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说她傻,她也不傻,倒是会装疯卖傻一般,本宫方才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给太子求情呢。好在太子即将扳倒,本宫不用冒险去用她了……” 林嬷嬷点头,想到五皇子看刘玉瑶的眼神,一度想要说什么,但见皇后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刘玉瑶从凤藻宫出来,也是重重叹了口气,一脚将脚下的石子踢飞。 弄影重重扶了她一把,对周围人道:“你们先回东宫吧,我陪太子妃走走。” 第七十五章 贤妃 第七十五章 贤妃 “你们先回东宫吧,我陪太子妃走走。” 众人应是,抬着肩舆往东宫去了。 这边刘玉瑶一头雾水,哭丧着个脸道:“有轿子不坐,干嘛要用腿走?” 弄影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噤声。 在远离凤藻宫,周围又没人的时候,弄影终于开口说道:“你刚才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刘玉瑶不禁缩了一下脖子,心有余悸的看她道:“你要骂就骂吧,别打我就行,反正我打不过你,我要是上来就向皇后求情,她说不定会砍我脑袋呢,只能这么说了!” “若不是你整日想着逃出宫去!我又岂会对你动手?!”弄影略带薄怒。 “那谁知道……”刘玉瑶小声嘀咕着。 “不过你刚才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戏,皇后一向心思缜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出现纰漏。” 随后攀折了一根树枝,刘玉瑶边走边拿在手上晃荡:“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得试试啊,说不定她就上当了,说不定她就能把太子放出来了呢,到时候你帮我从皇宫里出去,鬼才去给她指控太子行刺!再说了,太子本来就没行刺,抓刺客的时候他还在我房里呢!” 一股脑的说出来,心里顿时就敞亮多了。 这边弄影又冷冷看了她一眼,刘玉瑶看到远处云香鬓影,缓缓行来一群人却是比这百花还要娇艳欲滴的宫中妃嫔,其中为首的,正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丽贵妃,以及上次怪她偷长安殿贡品的贤妃。 刘玉瑶见状当然是避之不及,然而这些人到底眼尖,也不知是谁见到之后率先叫道:“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 “还真是!” 这一下,她就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弄影催促她上前去。 只要硬着头皮走过去,屈膝道:“丽母妃。” 丽贵妃很是受用,亦屈膝行礼道:“折杀本宫了,太子妃娘娘。” 众人也随之屈膝见礼,一旁贤妃酸溜溜说道:“太子妃可是眼高于顶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丽母妃了吧?把我们当什么?” 刘玉瑶忍不住看她一眼,只见贤妃要比自己上次所见清瘦了很多,穿着一件雪白抹胸广袖绫衫,飘飘御风,好似仙子一般。 在这群妃嫔之中,她本就是最年轻的,看上去比她刘玉瑶也大不了几岁。 丽贵妃掩嘴噗嗤笑道:“好啊,好啊,贤妃是想做母亲了不成?一会本宫让老四多叫你几声母亲,也好让你受用受用!” 丽贵妃话音一落,众人就哈哈大笑起来,这边贤妃狠狠剜了丽贵妃一眼,将唇瓣咬的死紧。 马上有人又道:“太子妃怎么是从这个方向来的?难道是从凤藻宫出来的?皇后娘娘伤在哪里了?可是已经大好了?” “啊?”被这么一问,刘玉瑶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真不知道皇后到底哪里受伤了。 “额,已经快要好了!”她笃定说道:“嗯,快要好了,只是还没不能下床!” 她可没撒谎,刚才去的时候皇后确实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根本没有要下床的样子。 丽贵妃又道:“等过几日皇后好些了,咱们再去探望也不迟,太子妃日后再去的时候帮我们给皇后送去问候就是了。” 贤妃冷嗤一声道:“什么送去问候,她们姑侄俩还不知在密谋怎么害人呢,还有心思送问候?” 众人一惊,不自觉的远离贤妃一步,似乎想和她拉开距离。 贤妃的话对于刘玉瑶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的,顶多是觉得被人冤枉了,然而丽贵妃却勃然大怒道:“贤妃!你竟然有这样的胆子!诬蔑皇后娘娘和太子妃!” 贤妃嗤笑道:“我诬蔑?谁听到了?你们听到了?那尽管去皇上身边告状去吧!” 丽贵妃气的不住摇头:“我们姐妹一场,在宫中互相扶持,左不过是希望各自安好,又怎么会去找皇上告状,你若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日后,还是自己吃亏!” 贤妃不置可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就在众人貌合神离的时候,刘玉瑶却突然跪在了地上,她对丽贵妃以及贤妃说道:“既然提到太子殿下了,玉瑶还请诸位母妃能帮帮忙,在皇上面前为太子求求情。” 弄影被她这一跪也吓了一跳,但起码可以看出,这丫头似乎是真想为太子求情的。 丽贵妃与众人自然是避之不及,受不了她这样的大礼,上前搀扶她道:“太子妃快快请起,我等姐妹都居于后宫,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所犯何事,但朝中政事,都不容置喙!后宫议政,可是要性命不保的。” “啊?这么严重?”刘玉瑶被从地上拖了起来,看丽贵妃表情诚恳,似乎不是在撒谎,也不禁锁紧了眉心:“是我不好,说话欠考虑了。” 丽贵妃笑着摇头,背地里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捏了捏。 刘玉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 是啊,就算皇上封锁了消息,禁止众人将太子私藏龙袍的事情传出去,但丽贵妃作为四皇子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当她神情恍惚的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有大理寺卿,内务总管,并禁军督统带人赶到了东宫,说是奉皇上之命,搜查东宫府库,找苍锦。 结果还是和那天一样,东宫有两匹苍锦不见了,至于用到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下面内务府所要做的就是核查各宫苍锦数量和用处。 如果没有其他纰漏,那就几乎可以肯定,东宫的苍锦确实拿去做龙袍了。 是夜,月黑风高,一连三天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刘玉瑶从床上坐了起来。 宫人举着灯烛从外间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娘娘睡不着?” 嘟着嘴,她点点头。 宫人又道:“要奴婢点安神香吗?” 她又摇摇头。 宫人见她似乎不大想说话,索性也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刘玉瑶却道:“弄影呢?” 宫人顿时紧张起来,想起弄影临走之前说好生看住了太子妃,不允许她踏出房门一步,否则太子妃会有危险之类。 “弄影,弄影姑姑说有急事要办,所以,所以出去了。” 刘玉瑶面上一喜,反倒把那小丫头吓了一跳:“娘娘,您,您……” “难道弄影有办法?”她不禁疑惑起来,弄影不是和她一样,都希望太子平安无事吗?难道她去想办法救太子了? 难不成,却劫狱了?居然没带她! 不过想来,劫狱这种事情一向都是武林高手才能参与的活动,她去了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 “娘娘……”宫人小声道:“您,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吃点东西?傍晚的时候,贤妃娘娘送来好些新鲜的樱桃,正是从她宫里摘的,宫外进贡来的樱桃还在路上呢,您可以尝尝鲜。” 贤妃?贤妃这么好?居然给她送樱桃吃?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现在紧张的等弄影回来,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吃樱桃了。 “先放着吧,等弄影回来一起吃。” “嗯,好。”弄影不愧是太子妃娘娘的心腹啊,连樱桃这么难得的东西都留着跟她一起吃。 而此时,作为太子妃‘心腹’的弄影,正一个腾挪间,落在一间屋顶上。 夜空深寂,万里无星,黑沉沉的云彩将天心明月遮了个密不透风,也让一身夜行衣的她彻底与瓦片融为一色。 从宫内奔袭到宫外,这一路上可把她累的不轻,喘口气,她在屋顶上伏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座小院。 院子不大,院子里还种植着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见证着这座小院在大理寺存在的时间有多长。 院内漆黑,院外却有禁军提着灯笼巡逻把守,初夏的夜色下,除了虫鸣和他们的脚步声,就一片静谧。 喘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弄影慢慢掀开手下的一片瓦砾,只见房间里头点着一根灯烛,光线昏暗。 一张八仙桌旁,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中衣坐在那里。 昏暗的灯桌让他的面庞看上去恍如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眉目英挺。 此时的他正在用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脚下单膝跪着一个人。 弄影眸光一敛,她认出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不是上次在山下见过的神风营统领夏忠是谁? 没想到在守卫如此森严的大理寺,夏忠居然还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当真不容小觑。 这对主仆一坐一跪,很长时间也没有开口说话,最终,太子沉声说道:“没想到他准备的倒还挺充分的。” 夏忠抬头说道:“看来丢失的苍锦是找不回来了,殿下……” 李彻点头:“我倒是小瞧他们母子了……” “下一步,殿下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男人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动,薄唇微微勾起的时候,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殿下,属下实话和您说了吧,神风营已联络了殿下的心腹官员随时待命,若现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属下有八成把握!” 李彻点头,“八成把握……却要让本太子背负弑君篡位之名。” “还请殿下三思,若就这样被废除太子之位,您在朝中苦心积聚都将付诸东流,届时再拼死一搏,只怕只有三成把握了。” 他又何尝不知?但却不知为何,他似乎在还赌一把,赌那位被他称为父皇的人还能有所顾忌,还能对他哪怕有一点点的父爱。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该看的出来,他李彻所蒙受了不白之冤。 可是这这个冰冷的皇宫之内,有的只是君臣,却无父子。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夏忠惊叫一声:“谁?!” 第七十六章 这里死过一个人 第七十六章 这里死过一个人 “谁?!” 随即,夏忠手上夹着的暗器就穿透屋顶,直直向外打去。 但听屋顶上瓦片发出一阵轻微的哗啦声,门口传来一人脚步落地的声音,轻不可闻。 夏忠扑将出去,李彻也快步走出房间。 夏忠已经先一步的将手上佩剑抵在弄影的脖子上了,警惕的看着她。 弄影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冷冷睨了夏忠一眼,看向太子的时候,却是不吭不卑。 太子亦双手环胸看着他们二人,忽的失笑,转而问弄影道:“这么晚,你到大理寺来做什么?” 弄影压低声音,却还是一字一句道:“明日就是月圆之夜,我特来向太子殿下讨要望月丹的解药。” 夏忠吃了一惊,看向太子道:“您,您给她吃了望月丹?” “嗯,不然她把本太子沐浴时的样子到处说,可就不好了。” 男人一句玩笑话,却让弄影涨红了脸颊。 说起来,之前太子从长安殿归来,她在太子房门外看到太子打开房间暗道,忍不住进去查看,太子可不就是衣衫尽褪的在沐浴。 夏忠一时间也有些窘迫,用眼神询问他,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用剑抵着他。 太子摆手,让他松开,遂又说道:“夏统领,你给她一颗解药。” 夏忠点头应是,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缓解的药丸递给弄影。 “谢了。”弄影仰头将药丸吃了下去。 太子又道:“天都快要亮了,你们回吧。” 夏忠看弄影一眼,抱拳又对太子行了一礼,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太子双手环胸,继续看向弄影道:“你怎么还不走?” 弄影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竟似个任性的孩子,一问三不答。 太子无奈,转身进了房间:“你若是要站在这里给本太子当门神,那就站吧。” 弄影没想到,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太子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走向内室。 弄影也还是跟在他的身后,打量着这一间两进的小小房屋。 家具简单破旧也就算了,帷幔之上还满是蛛网灰尘,一进内室就能闻到一股霉味,那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 从床上摆设可以看出,太子似乎并没有在床上睡觉,果不其然,他往床下的藤椅上一躺,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悠哉悠哉的看了起来。 弄影也不说话,站了一会,拔下头上的簪子,为他将灯烛挑亮了些。 太子忍不住看她一眼,也不开口,打了个呵欠,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半晌过后,弄影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太子妃先前找皇后娘娘求情了……” 李彻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找皇后求情?这和与虎谋皮有何区别?” 确实没有区别,不仅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且还一点效果也没有。 “皇后没有同意。”弄影说道。 李彻意料之中,不过,他更关心的是…… “刘玉瑶呢?皇后能放过她?” “殿下放心,太子妃以退为进,并未引起皇后的怀疑。” 坐在藤椅上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刘玉瑶了。 只听弄影又继续说道:“殿下在这里受委屈了。” “你这话倒有点猫哭耗子了,你的主子达成所愿,你不应该替她高兴吗?” 弄影急急抬头,目光清冽,好似月下一汪碧波:“奴婢现今的主子就只有殿下和太子妃。” “哦?”李彻笑而不语。 弄影又急急分辨道:“殿下不信便罢,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左不过是因为你身中本太子的望月丹之毒,现在看来,找不到苍锦,本太子坐实了私藏龙袍的罪名,只怕也是生死难料,想出大理寺都有点困难,你便去我书房内,左上第三层,数到第五个书匣子,里面红瓷小瓶,是望月丹的解药。” “殿下方才不是已经给奴婢解药了吗。” “我说的解药可以彻底化解望月丹的毒性,以后每逢十五月圆,你起码不用再吃其他的药了。” 弄影微微一惊,抬头看向此人,却好像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但他却仍是气定神闲看着手上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书。 过了半晌,她缓声说道:“太子殿下的书房,岂是寻常人等随意进入的,奴婢等着殿下回东宫去,希望殿下还能履行今日所言。” 太子瞄她一眼,继而失笑:“你莫不是舍不得本太子死在这?” “殿下贵为太子,哪那么容易说死就死!”弄影的脸板的愈发难看起来。 “生死由天,我虽算不上是慈悲佛陀,但也不至于拉个垫背的,若本太子真如前朝太子一样死在这里,你尽管拿解药去吧,连大理寺的牢房都拦不住你,更何况还是一间小小的书房。” 弄影垂手恭立,默不作声。 如此两人就都没再说话,夏日总是夜短天长,不一会,窗外就见天光微亮,已经有鸟鸣叽啾。 太子将书往桌案上一扔,闭目小憩,过了一会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忍不住睁开眼睛,就见脑袋后面站着一个弄影。 也不知是那窗外朝霞灿烂,还是弄影害羞了,她的双颊之上竟然沾染了一片绯色。 只见她拿着一把破旧的梳子,摆弄着太子披散的头发,一边梳一边闭紧嘴巴,显得局促不安。 太子享受一般闭上眼睛道:“一会他们该说本太子终于学会梳头了。” 弄影的手又顿住道:“奴婢僭越,是不是让殿下为难了?若被人怀疑有人前来就不好了吧……” “没事,你继续,被怀疑又能怎样。” 是了,他本就是极修边幅的一个人,哪怕金牌令箭就在眼前,他也得将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才会出现在别人眼前。 “是……”弄影答了一声,就又开始给他梳头,束簪。 只听太子闭目说道:“这宅子之前死过一个人。” 弄影双手又是一顿,那太子又哈哈哈的朗声笑了起来:“怎么?害怕了?” “不怕。”弄影利落的答了,竟觉得他的笑声有些欠打。 “本太子可不是作弄你,之前真死过,就是前朝那个。” 说起前朝那个,不用指名道姓,应该就能猜的出来,正是前朝那位太子。 “这个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了,”太子笑答:“小时候跟太傅来过一次,太傅这么跟我说的,还让我时常自省,省的哪天也被关到这里来,现在看来,太傅当初说的话也有警醒之用,但他应该想不到,我现今真被关进来了。” 弄影还是没有说话,两三下将他的头发绑好:“殿下的玉冠呢?” “没了,估计是被谁拿去换酒喝了吧。”他说起玩笑来倒不含糊,实际上在他被送到大理寺之前,玉冠就已被摘去,罪臣就要有罪臣的样子。 “哦……”弄影应了一声走出屋去。 李彻也随即站起身来,在铜镜前看了看,虽然只是简单的绑了个头发,但也清爽了很多,整个人也变的精神起来。 健步出了房门,弄影已经在院子里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枝头尚带翠绿,转身回来的时候,看到太子笑容满面的长身玉立于门口,脸颊之上止不住的又是一红。 太子道:“你做什么呢?天都亮了,还不走?” “这就走。”弄影说完,就走过去,将树枝往李彻的脑袋上一插,权当是是簪子了。 李彻失笑,抬手摸了摸。 弄影屈膝行了一礼,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刘玉瑶打了个盹,脑袋一杵,险些撞在桌案上,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什么时辰了?” 宫人快步进来道:“娘娘已经卯时了,您要去睡一会吗?” “弄影还没回来?” “没有……” 她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刚要往床上走,就听外面有人疾步进来通传道:“太子妃娘娘,玉萝宫贤妃娘娘给您送樱桃来了。” “什么?樱桃?”她一脸茫然的问搀扶她的人道:“昨晚,昨晚你是说要让我吃樱桃的吧?” 那宫人点头说道:“樱桃是贤妃娘娘昨天下午送过来的,本还邀您往玉萝宫一去,奴婢和弄影姑姑说了的。” 弄影倒没和她说,不过就算和她说了,她也不想去。 “哦。” 那进门通报的人继续说道:“贤妃娘娘这次还是派人来请太子妃过去的。” 刘玉瑶看了一眼窗外,早已经天光大亮,已经有宫人开始洒扫,这个时间本是皇上上朝,后宫妃嫔给皇后晨昏定省的时刻。 但皇后因病卧床,省去了参拜,太子又不在东宫不用伺候上朝,以至于这个时间东宫尚还安静。 “弄影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身边的小宫女听闻,赶紧说道:“奴婢不知。” 左右闲着无事,她索性道:“贤妃既然叫我,那就过去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没事。” 弄影不在,她在这东宫一时间还觉得有点度日如年了。 那宫人略微有些犹豫,弄影姑姑明明嘱咐过的,说是不准太子妃出去,外面有危险。 但那时候是晚上,现在天都亮了,总不至于还有危险吧? 刘玉瑶在梳妆镜前坐下扭头问道:“你在发什么呆,过来帮我梳梳头发。” 那宫人赶紧应了一声,快步上前。 梳妆完毕,吃了一点早饭,就有轿撵等在外面,她登上轿撵,众人抬着往玉萝宫去了。 第七十七章 常阿公 第七十七章 常阿公 彼时金乌啼朝阳,光宇耀华庭。 日出东方,洒下一片炫目的璀璨光华。 长街廊转,洒扫宫人的身影被拖的长长的,映照在玉石长阶之上。 刘玉瑶坐在轿撵上打了个呵欠,已经到了那清泰殿前,远远看过去,只见清泰殿前宽广的广场上,一个黑色身影跪在那里,竟然显得如此渺小。 她正兀自纳罕,觉得这个身影越看越眼熟,忽的抬手止住轿撵道:“等一下。” 就在此时,早朝已毕,百官退朝,众人从清泰殿中依次离开,却都是避开这个身影的。 “那跪着的是谁?”她问身边的人。 陪同的小宫女答道:“启禀娘娘,奴婢不知,看衣着应该是一位公公,要不要奴婢过去打听打听?” “我看着有点眼熟……” 要是弄影在就好了,弄影那种武功高强的人好像天生眼力比较好吧…… 不对啊,她也是武功高强的,眼力应该也不比弄影差,又定睛仔细看了看,忽然惊叫道:“哎呀,我果然认识!” 就听小宫女茫然道:“娘娘所看此人是谁?” “他不是就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现在的她在宫里已经多长了一个心眼了,似乎已经可以分辨的出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 眼看百官已经依次离开,清泰殿中再无旁人出来了,这偌大的广场上又把他一个人给落下了。 “娘娘,我们还去不去玉萝宫了?” 刘玉瑶说道:“去啊,不过你们先把我放下来。” 宫人将轿撵放下,她道:“都在这里等着,我过去和他说说话。” “这……”小宫女不得不提醒道:“只怕这位公公开罪了皇上,所以跪在这里的,娘娘乃东宫太子妃,过去与他说话,不太好吧……” 刘玉瑶瞪她一眼道:“哪有什么不好,就你啰嗦,弄影可没这么啰嗦!” 小宫女赶紧低头行礼道:“奴婢失言了。” 不准他们跟着,刘玉瑶提着繁复衣裙的下摆,快步走上前去,这样在旁人的眼中,这宽广空寂的广场上就是有两个人了。 “常阿公!” 跪在地上的人乍然听到这两个字,身形一震,赶紧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女子眸如皎月,唇齿含丹,正小跑着上前。 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见状,双目含泪,匍匐在地行礼道:“娘娘的这一声阿公折杀老奴了。” 刘玉瑶蹲下去要拉他起来,他却不肯起来:“老奴不敢起身。” “你得罪了皇上?所以跪在这里的?”刘玉瑶问他。 常喜摇头道:“不曾,老奴跪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求见皇上一面。” 刘玉瑶这才注意到,他那一身青灰色的太监袍子上面还有未干的露水,看样子似乎已经跪在这一晚上了,他年事已高,身形佝偻,这一晚上折腾下来,看上去面色苍白难看。 “你见皇上,是为了给太子求情吗?” 常喜点头应道:“正是,老奴昔日曾伺候过皇上和贞元皇后,还望皇上能念主仆之情见见老奴,也望皇上能念在昔日贞元皇后之情,饶恕殿下。” “饶恕?”刘玉瑶柳眉一挑,有些不满道:“太子跟并没有私藏龙袍!什么饶恕不饶恕的,就应该还太子清白才对!” 常喜摇头说道:“娘娘错了,现今证据确凿,若我们还抓着太子清白一词不放,只会给太子招祸,皇上不喜,真正陷害太子殿下的人还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坐实罪证!” 刘玉瑶似懂非懂道:“那就是说,现在先把太子救出来才是正经的?” “正是。” 刘玉瑶看着这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似乎也能看出他昔日在宫中年轻时的模样,不禁低低叹口气道:“你和焦嬷嬷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吧?” 常喜一听焦嬷嬷,脸上一喜道:“确实,焦嬷嬷还是太子殿下的奶娘呢。” “那焦嬷嬷总叫我扫把星,总觉得我是来害太子的,而且我还是皇后的侄女,怎么常阿公你不嫌弃我,还与我说这些?” 常喜慈眉善目的一笑,他低低伏了一下身子说道:“从老奴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娘娘开始,便就认定太子殿下没有娶错人。” 刘玉瑶有点心虚的晒然笑道:“我都觉得他娶错人了,怎么你反而觉得他没娶错?” 常喜太监于宫中多年,本就修得老练事故,在刘玉瑶面前却似放下多年圆滑,眉目低垂,微微一笑:“当初在长安殿中见到太子妃娘娘的第一面,老奴便好似见到了当年才进宫时的贞元皇后。” “我和贞元皇后长的像?” “那倒不是,贞元皇后本是将门虎女,娘娘的性子和贞元皇后有点相似罢了,若论容貌,贞元皇后是鹅蛋脸,娘娘却是瓜子脸,贞元皇后英眉琼鼻,娘娘却是柳眉杏眸,但无外乎都是那绝色佳人。” 听到常喜的夸赞,刘玉瑶抿嘴一笑,虽然她这个太子妃是冒牌的,但这副容貌可是和之前的刘玉瑶一模一样,没法作假,所以听在心中还是有几分受用的。 听这在宫中几十年的老奴提起昔日的主人,见他心驰神往,好似曾经过往还历历在目,这十几年的光阴竟好像没有带走他些许记忆。 刘玉瑶又道:“那阿公你总跪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皇上要想见你,早就见了。” “娘娘不要担心,老奴不外乎是使个苦肉计,说白了,我这是变着法子的逼皇上见我一面,若皇上眼中还有老奴,多少应该见上一见,届时我便声泪俱下的与皇上一说,皇上也是个念旧的,看在贞元皇后的面子上也是会稍微有点心软的。” “那如果皇上不肯见您呢?” “那老奴就跪到晕倒为止,到时候被人一抬,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心安。” 看这老太监笑容慈爱,言辞轻松,竟好像在安慰刘玉瑶一样,她不禁也微微一笑。 就算是苦肉计又如何,起码有人愿意为他李彻使这个苦肉计啊。 “贤妃叫我,我先去看看,阿公你年纪太大,实在撑不住了,就眼睛一闭,倒在这里罢。” 常喜呵呵笑着点头:“老奴省的,只是太子妃娘娘和贤妃素无往来,怎么要去玉萝宫?” 刘玉瑶摸摸脑袋也有些为难道:“我也不想去的,贤妃昨天叫我了一回,今天又叫了我一回,如果不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反正闲着没事,就过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吧。” “正是,娘娘这么想也对,以免落人话柄,她找您过去,多半也是为了太子殿下……” “哦?”看来她猜的没错,贤妃确实是为了太子找她的。 与常喜公公作别,她重新坐回轿撵上,由宫人抬着往贤妃娘娘的玉萝宫去了。 身边跟着的小宫女问道:“娘娘,那位公公您认得?” 刘玉瑶打了个呵欠道:“以前伺候过太子殿下。” “原来如此。”小宫女笑道:“娘娘慈悲,方才还要搀他起来的吧?只是不知那位公公所犯何罪啊?” 轿撵上的人扭头看了小宫女一眼,只见她目光清明,似乎没有歹心,便道:“他也是来给太子求情的。” “原来如此。” 刘玉瑶又笑着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宫女答道:“奴婢画扇。” “画扇?”刘玉瑶歪头想了一想说:“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太子殿下给起的,以前奴婢名唤招娣,殿下说这个名字不好,带着股子世俗气息,招什么弟弟啊,兄弟姐妹多了还累赘,就给改成画扇了。” 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这确实像李彻的作风。 二人说笑间已经到了玉萝宫门口,早有贤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等候,迎了上来。 那宫女屈膝道:“娘娘请随奴婢来,贤妃娘娘备好了新鲜的樱桃,请您过来品尝。” 又是吃樱桃?怎么从昨儿到今儿,来来回回就和樱桃过不去了? 跟小宫女往玉萝宫的后园走去,只见入目两大棵樱桃树长的茂盛非凡,正值樱桃成熟的时候,枝头满是红的黄的果实,使人看了,嘴里生津。 但因为樱桃皮薄,味美多汁,难免会招来鸟雀,这贤妃却也是大手笔的,用架子搭起一个棚子,却用的是轻纱覆盖,既不遮挡阳光,还能防止鸟雀,当真是一举多得。 不远处的六角小亭中,贤妃正坐在那里,一手托着腮,竟好似娟娟二八少女,满怀心事。 “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经到了。” “都下去吧。” 贤妃眼皮也没抬的这么一说,众人应了,赶紧退下。 一旁画扇是个护主的,不肯离开。 贤妃猛一睁眼,眉梢一竖有些怒气道:“还怕本宫吃了你的主子?” 画扇还在犹豫,刘玉瑶冲她点点头道:“你出去吧,我和贤母妃说会话。” 画扇这才屈膝离开。 贤妃冷哼一声道:“太子妃坐吧,还要本宫请你不成?” 刘玉瑶无奈,只好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只见贤妃衣着宽松,长发松绾,石桌上还摆着一只冰盆,冰上放着朱红的樱桃,还真当她是请自己来吃樱桃的。 索性拿了颗樱桃咬到嘴中,冰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竟让人欲罢不能,又接二连三的吃了几个。 贤妃就这么看着她旁若无人的一个接一个的吃樱桃,不禁怒道:“太子妃!本宫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吃樱桃的!” 第七十八章 救人之法 第七十八章 救人之法 “太子妃!本宫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吃樱桃的!” 刘玉瑶吐出樱桃核,纳罕道:“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的?” 贤妃柳眉横竖道:“太子殿下还被关在大理寺中吉凶未卜,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你到底还是不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我不是,难道你是,怎么你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我!”贤妃话未出口戛然而止,重重一抬手,将桌上的冰盆掀翻在地,红的樱桃白的冰,滚落了一地。 刘玉瑶见状,不无心疼道:“你不吃还不准别人吃了啊?你要是见不得我吃,也不用掀了啊,多可惜。” “本宫乐意!” 好吧,她乐意,这是她的地盘她的樱桃,千金难买她乐意嘛。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叫我来,到底干什么?” 贤妃颇有几分警惕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又道:“你昨天去向皇后给太子求情的?” “是啊。”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妻子给相公求情,天经地义嘛。 “那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贤妃咬牙切齿的问她,双眸之中一片冷色。 刘玉瑶重重点头道:“当然是真心?难道贤母妃要帮我?我听说皇上很宠爱你啊,不如你在皇上的耳边吹吹枕边风?” “若枕边风有用,本宫也不用把你叫来了!” 刘玉瑶似乎听出了什么,赶紧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有用的法子?” “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你到底肯不肯做了,你若是做了,本宫就可以肯定,你是真心想为太子殿下着想的,你若是不做,那么,你肯定是和陷害太子的人一伙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贤妃显然是认定了皇后无疑。 刘玉瑶重重点了个头道:“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只要不是丢命的事,我都可以试试。” 只听贤妃幽幽说道:“你可知在这朝中,太子殿下最强大的后盾是谁?” 刘玉瑶歪头想了又想,从几位皇子到后宫的妃嫔,以及她所知道的官员,都一一猜了个遍,也没觉得太子和谁走的比较近的。 “你总不至于是说我爷爷和父亲吧?”自己现在是太子妃了,刘相是不是也可以归之为太子的后盾了? “错!”贤妃冷哼一声,斜睨她一眼道:“常听闻刘家小姐如何的冰雪聪明,现在看来,也是不过如此啊!” 刘玉瑶不满起来:“我才进宫,怎么可能对太子的事情那么了解。” 贤妃美目一转,拧了刘玉瑶一眼说道:“太子的母家,你总该知道吧?” “你说,沈将军?” 贤妃看着她点点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啊。” “沈将军是太子的外公,当然是为太子好的,但他现在不是在驻守边关吗,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信还没送到,黄花菜都凉了!” 贤妃又冷哼一声说道:“本宫现在可以认定,说你冰雪聪明的,不过是空有其名啊。” 刘玉瑶一时语塞,还真是无从辩解。 只听贤妃又继续说道:“沈将军不在,但沈将军的孙子可还在啊。” “你说沈文华?”这个人她知道,当初春狩的时候还和这个人见过面。 “正是。”贤妃点头,又继续说道:“沈文华当年可是和你在京中还传有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你现今嫁入宫中,总不至于连老情人都忘记了吧?” 要是弄影在这里听到这话,保不齐又该生气了,但此刘玉瑶非彼刘玉瑶,更没有生气的道理,索性说道:“那你要我去找沈文华求情?” “是啊,你去找找你的老情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求求他,他要什么,你都应了,这沈文华虽然只是一个空吃银饷的小侯爷,但他背后却有整个沈家,由他代表沈家人开口,皇上多少会忌惮一些。” 真是妙计!刘玉瑶忍不住在石桌上重重砸了一拳,连连点头。 贤妃被她敲的那一下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看着她的拳头。 只听刘玉瑶连连点头说道:“好主意啊,沈文华去向皇上求情的话,皇上一定会想到沈将军,有沈将军这棵大树在,皇上一定会放了太子的,对不对?” 贤妃哼笑一声,不置可否:“那事不宜迟,娘娘还是早做打算吧。” 刘玉瑶回东宫去把这事和弄影一说,弄影几乎是想也不想道:“不行!” “怎么不行!这也是个办法啊!”刘玉瑶说着,就围着弄影转了两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你昨晚到底去哪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只见弄影已经换上了宫人穿着的衣服,面无表情,活脱一冷面阎王:“我去哪,还要向你报备?” 刘玉瑶问她道:“你是不是去劫狱了?” 劫狱?弄影懒的理她,也得亏她能天马行空的想到这些来。 “我要劫狱也不会把你落下的!” “那你到底去哪的?” 弄影这一次干脆懒的什么话也不说了,双手环胸漠然看着窗外。 刘玉瑶往榻上一坐,唉声叹气起来:“唉,可怜的太子啊,也不知他在牢里能不能受得了呢。” 弄影眼前不禁浮现出太子披头散发,躺在藤椅上看书的画面。 他那般天潢贵胄之人,自然是受不得这样的待遇。 刘玉瑶却又接着说道:“我可听说牢里什么东西都有,说不定得长一身的虱子,晚上睡觉老鼠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还得被虫子咬,我还听说,有些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在牢里,说是有人暗杀,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啊。” 弄影呵斥她道:“够了!太子是在大理寺!不是那腌臜的囚牢!” “差不多,差不多喽,有人想让他死,就是在东宫不也照样害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想出宫向沈文华求情!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同意的!” 刘玉瑶撇嘴道:“既然我和他成亲了,找人给他求情,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不准我去我就不去,不过我心意到了就行,等他死了,我也不至于太愧疚啊!” “你!”弄影握紧拳头,冷冷的看向了她,却见她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刘玉瑶腾的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弄影赶紧追上去低声叫道:“规行矩步!你又忘了!” 刘玉瑶回头冲她翻了个白眼,放下手上提着的裙摆,高声问道:“画扇怎么了?难道是太子……” 太子死了吗?这到口的话她赶紧给咽了下去,要是真说出来,保不齐要被弄影打一顿。 画扇急急摇头道:“不是太子,是焦嬷嬷!” 一听焦嬷嬷,刘玉瑶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只听这鬼哭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不其然,焦嬷嬷很快就冲进了她住的这方小院。 来的还不仅仅是焦嬷嬷,还有太子的一众良娣侍妾,包括孟雪在内,都难得一见的踏入了她的地界。 “这是,你们,你们怎么了?”她焦急问道。 只听焦嬷嬷哭喊道:“还求娘娘救我家太子殿下!” 焦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带人噗通跪在了地上,孟雪虽也双目赤红还在流泪,但却是不肯跪。 焦嬷嬷拉着孟雪的手道:“好良娣,您就跪下吧,过往的恩恩怨怨咱先搁一边去,现今只有太子妃能救太子了啊!” “别介!我当不起她一跪,也当不起你们这一跪,还是赶紧起来吧!”刘玉瑶急的跺脚道:“我也想要救太子,这不是没什么用吗?” 孟雪到底还是被焦嬷嬷死命一拉,让她噗通跪了下去。 只听焦嬷嬷声泪俱下道:“皇上,皇上得知东宫没了苍锦,命大理寺严审太子殿下,殿下怎么受得了那大理寺的刑罚,就算是死罪可免,这活罪也够他受的了啊!如果可以,就是让老奴去替殿下受刑也没问题啊!” “我等也愿替殿下受刑!”那几个侍妾也如是说。 刘玉瑶听闻心下大震,扭头看向弄影,却见她也是面色冷凝,看上去也不好受。 只听焦嬷嬷又道:“太子妃娘娘,您宅心仁厚,过去的种种是老奴有眼无珠,死不足惜,只是东宫上下,上至太子少傅,下至理事主薄,那么多条人命都悬于太子一身,还望太子妃娘娘救救殿下!” “我没办法救啊……”刘玉瑶蹙眉看她道:“我之前去找皇后娘娘求情了,皇后……皇后也没办法救啊。” “那你怎么不去找刘家?!”孟雪恶狠狠的抬头看她,双目喷火,好像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一样。 刘玉瑶心中顿添不快,勃然怒道:“你没听说过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吗?我找皇后,那是因为皇后是后宫之主,我找刘家干嘛?这不是就要干政了吗!” 她这厉声一喝,顿时就让孟雪哑口无言。 只见焦嬷嬷却还是苦苦哀求道:“娘娘,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太子殿下!” “哼!现在不说我是扫把星了?欺负我的时候,陷害我的时候,你们的本事哪去了?现在求我?!我告诉你们,我也没有办法!” 她说完这话就气呼呼的转身回了房间,弄影随在身后将房门一合,众人就被关到了门外。 只听焦嬷嬷又在外头哀求哭喊,指天指地的说只要救出太子愿以死赎罪。 刘玉瑶坐在房中,这觉得胸闷气短。 第七十九/八十章 沈府 第七十九/八十章 沈府 “都觉得我有办法,但他们怎么不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我就算叫皇后姑母,她也不帮我,再说了,我也不是真正的刘玉瑶啊,我去求刘相,能管用才怪!” “相爷洁身自保,根本不会插手此事。”弄影也如是表示。 干坐了一会,刘玉瑶问她道:“不如就听贤妃的吧。” 这一次弄影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反而是闭口不言,似乎是在沉思。 “你想啊,太子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私藏龙袍,等被严刑拷打之后,他也只能承认了,兜这么大个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进去受皮肉苦的?” 弄影扭头看她,只见她双眼明亮,分析利弊倒是头头是道,竟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可你并不认识沈文华,你去求情,能有几分把握?” “谁生来就和所有人认识啊?一回生二回熟,见机行事就好了!”刘玉瑶说的笃定。 弄影深深看她一眼,最终点头应了下来:“好,我帮你出宫,去找沈文华试试,毕竟有沈家人出马,皇上也会有所忌惮。” “嗯!” 弄影虽说的太子妃身边的一等掌事宫女,但要想办法送刘玉瑶出宫还是有点困难,她只说自己去想办法,没想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竟带来了焦嬷嬷。 焦嬷嬷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说太子妃有办法救太子,自然乐得帮她出宫。 一辆双辕马车驶出宫门,守门侍卫对厉害的焦嬷嬷看似非常忌惮,见到她从马车里露出个脑袋,赶紧放行。 这次出去倒是非常顺利,马车驶入市井之后,刘玉瑶便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风光景致,将热闹的京师尽收眼底。 以前虽然她的地盘就在京郊,但还是很少入京,每每进京也是带着一群兄弟们,前呼后拥的,见到什么都新鲜,都想买。 现在想到那些人还在被刘家囚禁,她也不禁心急如焚,等太子出来之后,她一定要想办法脱身才行。 弄影一旁幽幽说道:“还是把帘子放下吧,不要让旁人看到了。” 刘玉瑶放下帘子,这边焦嬷嬷搓着手,局促说道:“娘娘此去沈府可是打算向沈公子求情?” 刘玉瑶点头:“沈家不是太子的后盾吗,皇上多少应该会顾忌吧?” 焦嬷嬷连连点头称是:“以前,是老奴误会娘娘了……娘娘心胸着实宽宏……” “你知道就好,我大人大量,做好事来回报你们对我做的坏事,也不希望以后你们能对我好了,只是警告你们,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成天欺压的人,保不齐哪天就得让你们跪下去求。” “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娘娘以德报怨,老身感激不尽,若太子殿下平安回来,老身一定吃斋念佛,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祈福。” “那倒不用。”刘玉瑶长长叹了口气,这焦嬷嬷平日了那么的趾高气扬,碰到太子的事却低声下气的来求爷爷告奶奶的,天下间能为一个人做到如此的,也便只有父母亲人了吧? 这焦嬷嬷到底是太子的奶娘,舐犊情深。 车马辘辘很快到了沈府门前,这沈将军府上和刘玉瑶想的不太一样。 那样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在大宸帝国举足轻重,府邸怎么着也得修的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才对。 但刘玉瑶所看到的这座宅邸不仅老旧,而且占地面积和刘家比起来也不是一般的小。 门口摆着两个大石狮子,门楣上挂着沈府的牌匾,也无人看守,也并不气派,乍然看着还以为是那家姓沈的小吏,而非沈将军府上了。 “是这里吗?”刘玉瑶转头问弄影。 弄影道:“就是这里。” 焦嬷嬷从马车上下来,赶紧去搀扶刘玉瑶,后者摆摆手道:“要您老人家搀着我怎么好意思,我又没多么娇贵,言罢,直接从车上跃了下来。” 焦嬷嬷只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得低眉顺目的一旁伺候着。 这边弄影上前去敲门,不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前来开门,见到门口的三位,不禁一愣,继而问道:“敢问贵人尊姓大名?到我沈府有何贵干?” 焦嬷嬷上前一步屈膝道:“劳烦通报,我家……” “我叫刘玉瑶,找沈文华的!”她上来就这么自报家门。 那管家定睛一看,只见两位仆从身后的女子身披一件绛紫的斗篷,挡住了大半张脸,现如今将斗篷拿下,朱艳粉颊,亭亭而立,不是刘玉瑶是谁。 管家吓了一跳,顿时就不知如何开口了。 在沈家当差多年,他不仅知道自家公子和刘玉瑶的关系,也知道放太子妃进府恐怕也有不妥,容易招惹是非,落人口舌。 正在犹豫的空当弄影已经幽幽开口道:“难道你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来?!” 管家左右看了看街上无人,赶紧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将她放进来关上大门再说。 “还请娘娘稍后片刻,我,我去通报我家公子一声。” 刘玉瑶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是太子妃,沈文华总不能拒绝见我吧?” 她索性直接搬出了身份,反倒让焦嬷嬷捏了一把冷汗,不知这位太子妃的用意何在。 管家听闻,也只得点头应道:“公子还在后院作画,还请娘娘移驾。” “带路吧。” 管家带着她们三人一同往后院去了,沈府之中房屋建造的年代也有些久远,多年没有重修,雕梁画栋也变的有些斑驳,因为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居住,所以奴仆很少,但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与管家一起去了后院的一所花园内,正当春末夏初,柳木生翠,池塘水浅,一片浮萍粉蕊。 一棵老树下,摆放着一张桌案,铺陈着一张画纸,公子白衣正立在桌旁,饱蘸浓墨,一挥而就。 管家小园门口通报道:“公子,有客到……” “不想见……”沈文华惫懒的拖长了音调:“肯定不是书社的,就是诗社的。” “是,是太子妃娘娘……” 听到这几个字,提笔之人手下一顿,在纸上落下一个重重的黑点,扭头向小园门口看去。 管家侧了侧身子,尚还披着斗篷的刘玉瑶就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中。 这一刻,好似风也停了,时间也静止了,沈文华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他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曾经那年少岁月,玉瑶总爱给他惊喜,骤然回头的时候。 听她清泠软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叫出那个被她牵肠挂肚的名字“文华……” 若是时间真的能够倒流,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出另一个选择,也不至于误了她的终身…… “喂,你看呆了啊?”刘玉瑶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道:“我真的那么美貌吗?” 沈文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之人恍如左家娇女一般娇俏可人,又觉得自己眼花了似的。 “玉……玉瑶。” “玉瑶是你叫的吗!?”弄影凶神恶煞的瞪着他,竟好似看杀父仇人一样。 她怎能不气,真正的刘玉瑶被他逼死,她恨不得让这个人偿命! 刘玉瑶赶紧抬手阻止剑拔弩张的弄影道:“我来和沈公子说吧,你和焦嬷嬷在外面等我。” “这……”焦嬷嬷显然不乐意了:“这孤男寡女的,若传出去……” “谁会传出去啊?”刘玉瑶不满道:“你传?弄影传?还是管家传啊?” 老管家赶紧摆手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刘玉瑶摆手:“那快出去吧,你们在这儿我发挥的不好。” 弄影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只要有办法救太子出来……管她做什么呢,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刘玉瑶。 “走吧,嬷嬷。”冷面阎王弄影发话,焦嬷嬷顿时矮了半截,只得同意。 他们离开之后,刘玉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单独面对这位谦谦如玉的翩翩公子,她竟有点不自然了。 摸摸鼻头,故作而言他道:“你在画画啊?” 沈文华还尚未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看刘玉瑶到桌前端详自己的画了,才赶紧跟上去道:“瞎画,在你这位大家眼中,只执牛耳。” “啊?”刘玉瑶糊涂了,大家?牛耳?什么东西? “玉瑶,不,太子妃……我,我还是叫玉瑶吧,你现在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刘玉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冷哼一声道:“我当然生气!我还打算永远不会原谅你呢!” 这沈文华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听此话,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不安的看着刘玉瑶道:“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今生今世,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刘玉瑶看着他那有点可怜的样子,不禁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要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行。” 沈文华面色一喜,一把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双目熠熠生辉,迫切问道:“你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看着自己的小手被他抓在手上,刘玉瑶真恨不得赶紧挣脱出来,奈何现在变成自己有求于他了,这姿态不管怎么样都得放低点才行啊。 “你知道太子被抓了吧?” 第80章 原谅你 沈文华点头,表情严肃道:“若是爷爷叔叔他们在这里,皇上肯定会忌惮三分,太子断然也不会被关到大理寺去。” 刘玉瑶悲痛的点点头:“可不嘛!只可惜你爷爷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啊,但没关系,不是有你在吗?” “我?”沈文华那般聪明之人岂会不知她话中意思,略微有些踌躇道:“玉瑶,你莫不是让我求情?” 刘玉瑶点点头,不忘将手从他的手上抽出来,一抬手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道:“你去给皇上上个折子,给太子求求情,你也姓沈啊,皇上一定会卖你一个面子。” 沈文华摇头,看着她缓缓说道:“玉瑶,之前的你却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之前说,王侯贵胄,封官拜相并不适合我,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也并不适合我,你希望我能安分自保便可,怎么,怎么现在又让我搀和朝堂之事?” “啊?我说过剥桔子的话?”对于波谲云诡一词,刘玉瑶显然无法理解。 “是了!”沈文华突然提高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你是为了太子,你是为了太子!所以让我去求情的,是不是?” “是啊,你去帮帮太子求情不也是为了他吗,为他有什么不对吗?” 谁知沈文华竟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双眼之中似含热泪,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纵然你不肯原谅我,也不该这般折磨我,你可知你的每句话,都好像一把把利刃一样,直直插进了我的心口!” “我,我没想着要捅你刀子啊,你要是不愿意去求情就算了……”刘玉瑶小心观察着他的情绪,“你说的也对,就算我不肯原谅你也不该折磨你。” 沈文华咬紧牙关低头不语,半晌之后也不见他说话,刘玉瑶不无遗憾道:“要是你爷爷和叔叔在就好了啊……不管怎么说,太子也是你姑母的儿子,他们肯定不忍心见到太子受皮肉之苦。” “玉瑶,你一定要这么说吗,一定要让我去为太子求情吗?” 刘玉瑶赶紧摆手道:“我没逼你啊,我只是这么随口说说,你要是不爱听,我就走了。” 她刚要转身离开,沈文华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后者一惊,要抽出手已经来不及了,一脸茫然的看向他懂啊:“你要干什么?” “好,我如果向皇上求情,你能原谅我吗?” 如果是刘玉瑶本人的话,肯定不会原谅这个负心汉,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要不然就替刘玉瑶原谅他? “行,你如果向皇上求情,我就原谅你!” “玉瑶!”沈文华一把将她死死抱于怀中,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他的臂膀收紧,声音都有点颤抖:“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恨死我了,上次在狩猎场上,你不知我见你时有多心痛……” 稍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开来,刘玉瑶不得已,只好在他的背上拍了拍:“现在咱和好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沈文华却有几分哽咽道:“你现在来见我,却是为太子求情而来你,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曾经我们也山盟海誓,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转眼间就天崩地裂,你嫁入宫中,我孑然一人……” “唉,这就是命啊!这就是命!”沈文华这话也勾起了刘玉瑶的伤心事,要是这对情侣不被分开的话,真正的刘玉瑶也不会死,她也不用替嫁入宫啊…… “玉瑶……”沈文华慢慢分开两人的距离,一手抚摸着她的面庞,眸中带泪道:“你可知,可知我有多想你,听说太子在宫中百般为难你,刁难你,你可知我有多么为你担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咱俩不是好过吗,就算是分开了,也是迫不得已,心还在一块儿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本是敷衍的话,听在沈文华的耳中却是受宠若惊,他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的心还是牵挂彼此的对不对?纵然深宫浩荡,我们的心还是与对方在一起的对不对?” “对对对!”刘玉瑶提醒他道:“你赶紧去和皇上求情吧……” “玉瑶,我后悔了,若时间可以倒流,就算悖逆君臣,大逆不道,我也要带你离开!带你远走高飞!带你去过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可现在时间没法倒流了,都已经这样了,话说……你赶紧去找皇上求情吧……” 翩翩公子沈文华的双眸中流下两行清泪,他人本就长的文弱秀气,这么一哭,顿时就让刘玉瑶心疼不已,赶紧拍拍他道:“你怎么又哭了啊?” “玉瑶……”他忘情的将人拥入怀中,有些饥不择食的亲吻上她的面颊:“玉瑶……” “喂喂喂……”刘玉瑶浑身崩紧,一边想要挣脱,一边好生说道:“你别这样啊,话说你什么时候去找皇上求情啊……” “玉瑶,我每天都在靠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曾经度日……”他将她拥紧,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想起那日花径漫步,夕阳西下,你我秉烛吟诗,同榻共枕,你将你交给我,我就该好好珍惜……我好后悔,好后悔啊玉瑶……” 刘玉瑶刚冒出来的一点怒火又被... 第八十一章 再也不敢了 第八十一章 再也不敢了 “你莫再胡说八道了,找我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本是有的,但现在相对于你的要紧事来看,我的事也不要紧了,我先走了,你先平静平静。” 说罢,这吴家少爷就火急火燎的往外走去,冷不丁的撞上了老管家,还发出一阵嘿嘿傻笑。 老管家看吴家少爷离开,就急急问沈公子道:“公子,太子妃找您来,可是为太子一事?” “你也猜到了啊……正是。” 老管家继而问道:“那公子如何打算?” 沈文华负手看向面前池荷一片,鬓若春风裁,眸含春水流,只长叹一声就已显现出他心中所做决定的为难:“我自然是要应承她,去给太子殿下求情的,若爷爷和叔叔们在京中,一定也是这样。” 老管家点头称是:“太子殿下毕竟是大小姐的儿子……”话说至此便已哽咽:“不,是已故贞元皇后的儿子……你们二人也是表兄弟,在文武百官都弹劾太子的时候,你为他求情也无可厚非,只是,您与太子妃娘娘毕竟身份有别,还是不要再落人话柄的好。” “我知道了,以后我们必然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那吴家少爷那边,老奴要不要去打点打点?省的他将话说出去?” “不用,他应该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应该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是。” 沈文华到底还是失算了,刘玉瑶前脚刚回东宫,后脚就有凤藻宫中的太监前来传话,说皇后娘娘召见。 刘玉瑶一头雾水的看向弄影:“皇后娘娘不是说以后不准我去见她了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去了?” 弄影见来的人不是林嬷嬷,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就几乎可以猜到,皇后对刘玉瑶应该是有点不待见的。 直到要进凤藻宫之前,弄影还在提醒她:“进去之后不要胡乱说话,尤其要规行矩步,不要惹皇后生气。” 刘玉瑶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道:“皇后叫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我如果知道因为什么,也不至于和你一样担心了!”弄影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尽管将姿态放低,遇事机灵点就是了。” “嗯……”刘玉瑶干咳一声,这才由宫人引路,弄影扶着,往皇后的花厅去了。 皇后依然是闲适的靠在花厅的贵妃榻上,只不过,这一次花厅之中不仅仅有林嬷嬷在,还有一个她挺不待见的丫头――方茉。 只见方茉不是站着,也不是坐着,而是一副讨好模样的蹲在贵妃榻前,为皇后揉捏着小腿,看到刘玉瑶进来了,扭头冲她盈盈一笑,起身行礼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抬手道:“不必多礼。”继而又对皇后行礼道:“玉瑶见过姑母……” “茉儿,你继续给本宫敲敲,本宫觉着挺舒服。” “娘娘喜欢就好,也不枉臣女跟家中西席学了好久这拿捏的手法。” 刘玉瑶就尴尬的呈半蹲姿势杵在那儿,顿时明白了皇后这是什么意思了――下马威! 当初丽贵妃还这么对付雪良娣来这,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就让她刘玉瑶摊上了。 但她好歹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人,自我安慰道,就当是习武的时候扎个马步吧,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皇后娘娘小瞧了。 就在她屏气凝神打算保持这个行礼的姿势时,弄影却在她的身后突的弹出一粒珠子,打在刘玉瑶的腿上,她啊啊叫了一声,险些歪倒在地,忍不住回头瞪弄影一眼,后者眉目低垂,好像事不关己。 而皇后也终于开腔,没好气道:“你起吧!” 松了口气,原来弄影是故意让自己撑不住好让皇后心软的啊? 站好身子,她可把弄影的话给记牢了,所谓谨言慎行,就是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不要做,所以她就沉默的杵在那儿。 半晌过后,皇后幽幽问道:“太子妃近日可真够忙的啊?” “啊?”她惊讶的抬头看向皇后道:“忙……也不忙……姑母是皇后,应该比我还忙吧?” “哼!”皇后冷哼一声道:“本宫这是有伤在身,如何能比得上你这般忙碌?” “我不忙……”除了嘟囔这三个字,刘玉瑶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了。 只听皇后又继续说道:“这宫里还忙不开你,都忙到宫外了啊?” 糟糕?难道她出宫的事被皇后知道了? 咕嘟咽了口唾沫看向弄影,耳边却响起弄影传来的一句话:不变应万变。 “姑母误会了,我真不忙……” ‘砰’的一声,皇后重重一掌击在贵妃榻的扶手上,瞪向面前之人道:“你怎么不忙?!在本宫这里忙完了,又去玉萝宫忙去了!如今还往宫外跑!你的胆子见长啊!” 看来皇后确实是知道她出宫的事了,只是她进宫也已经有段时日了,皇后从一开始对她的和颜悦色,到后来的懒的搭理,这种勃然大怒还是第一次遇到。 ‘跪下!’耳边响起弄影的提醒。 其实就算弄影不提醒,为了自保,她也会选择跪下装可怜。 赶紧噗通在贵妃榻前跪下,她楚楚可怜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皇后对她怒目而视道:“还有以后?你说,你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呢?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她出宫为了什么啊?撒谎什么的会不会露出马脚? 就在她眼珠子乱转的时候,皇后已然气道:“你就算不说!本宫也知道!你先在在本宫这里求情无果!又去后宫找贤妃!你以为贤妃她能有几个胆子给太子求情?!贤妃如今虽然受宠,但只要干涉政事被皇上冷落!从此就再无翻身之日!你以为贤妃敢给太子求情?!” “我没有……”刘玉瑶不禁小声辩解道:“我没去找贤妃求情,是她叫我去吃樱桃的……” “哼!”皇后索性气的直接坐起身来,冲她咬紧后槽牙道:“宫里你没办法了,就出宫去!居然还恬不知耻的去找沈文华!” 刘玉瑶愕然一愣,看皇后一眼,继而又瞪向了方茉,却见这位大小姐没事人一样低着脑袋在贵妃榻前伺候,好像事不关己。 焦嬷嬷和弄影不会说出去的,那唯一可能的就是沈文华的那个哥们了,男子不得进入宫闱,把这个消息带给皇后的除了方茉也就没别人了…… “怎么?你不说话了?本宫难道说错了不成?” “姑母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去找沈文华了。” “你找沈文华去给太子求情?当初本宫得亏没有信你的什么计划!多亏没有求皇上放太子出来!好啊,好啊,本宫如今是养虎为患了,你是本宫的亲侄女,现今却要胳膊肘往外拐,站在太子身边,给本宫捅上一刀!你可知本宫有多痛心!” 被她大声呵斥,刘玉瑶缩着脖子,不知该如何回话。 皇后勃然大怒,胸膛不断起伏喘息,半晌过后,又对她道:“令本宫万万没想到的是,你为了给太子求情,还不惜放下身份,去找沈文华……还不知羞耻的与他拉拉扯扯……玉瑶啊,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他早就有染?你纵然就是为太子求得了恩典又如何?你以为太子会喜欢你吗?你早被沈文华破了身子,如今还要给太子难堪,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 皇后一口气说完,已经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林嬷嬷赶紧上前去,扶着皇后道:“娘娘息息怒,如今还有伤在身呢……” 方茉也道:“是啊,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只不过是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放不开这些儿女私情,您可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刘玉瑶没好气的剜方茉一眼,她那句话岂不是变相的让她承认自己真和沈文华有染吗? 只听皇后已经气急生悲,声音颤抖道:“你告诉本宫,为什么要给太子求情?又为什么去找沈文华?你到底是对太子有情,还是对沈文华有情?” “都没情!”刘玉瑶赶紧实话实说道:“我,我给太子求情是担心太子被处死了,我要陪葬,去找沈文华,是因为沈文华和太子是表兄弟,说不定会帮太子!”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皇后却是不信。 皇后冷眼看了她一会,对她说道:“你回东宫去吧,你私自出宫,禁足一个月,一步也不准出东宫的大门!” “一个月?一个月不准出东宫大门?那我不是要闷死了!”刘玉瑶惊骇道。 皇后厉然瞪了她一眼,反问她道:“要不然,就一年!” 刘玉瑶赶紧双手合十跪的笔直道:“好好好,就一个月,一个月,我保证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你回吧!”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命她退下。 第一次见到皇后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刘玉瑶也自知理亏,赶紧行礼退下。 在刘玉瑶一离开后,方茉就好生劝解道:“娘娘不要生气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皇后也随之重重叹了口气:“茉儿,你向来是个冰雪聪明的,这玉瑶和你在一起反倒显得痴傻了许多,怎么,她之前在书社的时候也是这般?我虽不常见她,但每次见了,也是言行得体,举止大方的啊。” 第八十二章 私心 第八十二章 私心 方茉也觉得刘玉瑶自从嫁给太子之后就变了很多,但此时她却摇头说道:“玉瑶姐姐私下里确实也有这般小女儿的情怀,许是见娘娘和别人的时候刻意谨言慎行了。” 皇后点头:“我想也是这样,还有她那才女之名,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方茉倒是不敢肯定,只得说道:“以前只听玉瑶姐姐做过几首诗词,确实脍炙人口。” “改日本宫倒要试试她,到底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表,一试便知!” 方茉点头应承,微笑道:“娘娘不如先躺下,臣女再为您拿捏一下穴位?” 皇后这才在贵妃榻上又斜斜躺了,冲那方茉道:“太子妃去见沈文华的事,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人知道了,在我听说之后就嘱咐不要外传,否则有杀头之罪,娘娘不用担心。” “嗯,还是你行事稳妥。”皇后赞赏的点头说道:“你心思玲珑,本宫与太子妃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本宫便不拐弯抹角了。” “臣女洗耳恭听。” “玉瑶是本宫的亲侄女,但却与本宫并非一心,将她嫁给太子本宫也有私心,但现在看来,却是白想了,你若有意为本宫主事,日后定会许你富贵荣华。” 方茉眼睛一亮,随即端正跪下道:“臣女但凭皇后娘娘差遣。” 皇后微微一笑,赞赏的点头说道:“此番太子被放出大理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最不济,这太子的宝座他是坐不稳了,只怕他日后会反噬一口,本宫想将你嫁予太子,一来帮本宫看着太子,二来,在太子将来反噬之前,先给他来上重重一击!” 方茉虽是惊讶,不过依然毫不含糊道:“臣女可以做到!” “你怎么问也不问的就答应了?这可关系到你的将来,难不成,你也对那太子有情?想要与他终成眷属?” 方茉却笑着摇头说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女自认,这世上还未曾有让我动情的男子?” “哦?你这想法倒也别致。” “在这世上,就算是父母亲人,也有背道而驰的一天,除了自己,就再无人可托付终身,纵然嫁得如意夫君是好事一桩,但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也都是靠不住的,若臣女愿为娘娘所用,还望娘娘将来能予我一个善终。” 皇后赞赏点头:“你这小小年纪倒与本宫的心思有几分相似,本宫以前真是小看你了。遥想当年,本宫正当韶华无知,也因两家有婚约在先,让本宫嫁给了李家的一位皇子,也未多想其他,直到皇上登基之后本宫被冷落后宫才想着要争权夺势,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现今娘娘母仪天下,两位皇子也是人中之龙,一切也都是不晚。” “若本宫当初早有问鼎中宫的心思,衡儿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当上储君。” “娘娘一定能达成所愿!”方茉笑着点头说道。 皇后也随即一笑:“你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嘴巴太甜,聪明的有点过头了,不过日后你若能为本宫心腹,荣华权势一定唾手可得!” 方茉叩了个头道:“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刘玉瑶回了东宫之后就闷闷的一言不发,从凤藻宫跟来的太监宣读了皇后的懿旨,说是将太子妃禁足于东宫,不准踏出一步,众人听闻,也没一个敢说话的。 宣旨的太监一走,焦嬷嬷就搓着手紧张说道:“皇后娘娘知道太子妃擅自出宫的事了?” 刘玉瑶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连东宫也出不去了,太子现在吃苦受罪我也无能为力了,对不住了,焦嬷嬷。” “哼!早就知道她没什么本事!”一旁有良娣尖酸刻薄的嘀咕了起来。 刘玉瑶白那人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 谁知焦嬷嬷却厉声呵斥道:“怎能和太子妃这么说话?” 那人顿时噤声,要知道,她们平日里可都是围绕在焦嬷嬷身边的,听她呵斥刘玉瑶呵斥惯了,这才得寸进尺的说了句难听话,没想到焦嬷嬷居然临阵倒戈了。 刘玉瑶亦看了焦嬷嬷一眼道:“我现今也出不了东宫,也没办法给太子求情了,你尽管和她们一样好了……” 焦嬷嬷却屈膝说道:“奴婢以前口无遮拦,还望娘娘海涵,如今殿下遭逢劫难,老奴才知道,您宁愿与皇后娘娘作对,也要为救太子殿下奔波,老奴自然是感激不尽……岂会再说那些混账话!” 刘玉瑶听闻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再看看周围其他人,不管是良娣还是婢女,没一个说话的了,她也不自觉的摸摸鼻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那,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娘娘先去休息吧,老奴嘱咐厨房给您做点爱吃的东西。” 这才是最实在的,刘玉瑶表示同意。 虽然被皇后禁足在东宫,但不知为何,却又因为焦嬷嬷的一席话,心情又好了不少。 “弄影,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皇后收回成命啊?难道我真得在东宫一个月不能出门?” 回到房间,她自顾自的掀开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听到身后没动静,又忍不住回头看道:“你想什么呢?我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弄影心事重重的看她一眼道:“娘娘不收回成命就得让皇上收回成命,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皇上还在气头上,肯定不会管你死活。” “好吧……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太子?” 听她问出心中的疑问,弄影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桌边,任谁也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 连带刘玉瑶也唉声叹气道:“好在沈文华已经答应我了,为太子求情,只希望他的求情管用,到时候让皇上早点放太子出来吧,不然他在牢里肯定得受一番皮肉之苦。” 弄影看向她道:“你不也很担心他。” “是啊,毕竟他这个人也不是很坏,相识就是有缘,大家朋友一场,我也不希望他会受皮肉之苦啊。” 弄影听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窗外天色,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 太子在这深深宫廷中摸爬滚打多年,韬光养晦,还拥有人人忌惮的神风营,多少应该也会有办法自救,最不济的就是揭竿而起和皇上拼个鱼死网破。 但只要没到最后一刻,相信他应该都不会去这么做的。 皇上那边除了搜查了苍锦之外也没别的动静了,所谓伴君如伴虎,现在恐怕连皇后也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吧。 当天晚上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雨。 皇上的寝宫却是灯火通明,往来宫人奔来走去,忙成了一团,御林军更是将寝宫之内严防死守,连一只老鼠也不随便放进去。 大雨滂沱而下,太医背着药箱冒雨前来,纷纷跪到了龙榻之前。 “皇后娘娘驾到――!”但听一声通传,外面已经传来了皇后的声音:“皇上!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万福安急急忙忙的出了内室迎上去道:“皇后娘娘,您身体抱恙,怎么就冒雨赶来了……” “你这狗奴才!让开!”皇后严词厉色,虽是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上,却仍然是严妆华服,威严不减。 万福安赶忙屈膝退至一旁,小心弯腰拱手道:“太医已为皇上把脉,开了药方,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怎么,你不希望本宫来?”皇后拿眼睇向面前之人道:“皇上突然发病,你不希望本宫这结发之妻陪伴在侧,难道是希望太子陪伴在侧?” 万福安冷汗涔涔,自古以来,帝王有病都是全宫的忌讳,谁就近伺候,也都能影响皇位的更迭变化,皇后说这话无疑是给他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娘娘误会了,奴才只是担心这雨大风疾的,伤了娘娘凤体。” “也就你这奴才巧言诡辩!让开!” “是……”万福安赶紧往一旁退开,林嬷嬷就推着皇后往皇上寝宫的内室中去了。 此时一众太医还尚聚在一袭屏风外面叽叽咕咕的,看到皇后前来,纷纷跪下请安。 皇后扫他们一眼问道:“皇上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病症?” “微臣以为,应当是急火攻心,血气上涌,导致皇上忽然昏厥……” “皇上有心疾你们不是不知,怎么平日里也不见你们调养皇上的身体,最近发病可是越来越频繁了啊!”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拱手禀报道:“回皇后娘娘……微臣无不希望皇上龙体康泰,只是再好的大夫,遇到不配合的病人,那也束手无策啊……更何况,那人,那人还是皇上啊……” 这普天之下权利最大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不去喝药,他们做大夫的也强迫不了,一旦病发,几乎所有的人都把责任赖在大夫的身上,皇后皇子,哪个都会扬言,救不好皇上让你们陪葬云云。 所以恐怕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希望皇上能够健康长寿的了吧? 皇后瞥这些太医一眼道:“赶紧开药方来,不要磨磨蹭蹭的,林嬷嬷,我们进去看看。” “是……” 第八十三章 朕死不了! 第八十三章 朕死不了! “赶紧开药方来,不要磨磨蹭蹭的,林嬷嬷,我们进去看看。” “是……” 林嬷嬷推着皇后越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在这金碧辉煌的寝宫之内,偌大的一张龙床之畔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子长相妖媚,自有一股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风流。 此时的她衣衫不整,只是外面披着一件小褂,此时正握着床上之人的手,一脸忧心忡忡。 皇后坐在轮椅上行到近处,呵呵冷笑出声道:“原来贤妃也在这里,本宫倒是不知……” 玉萝宫贤妃扭头看了皇后一眼,连带泪痕的起身屈膝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妾身今日奉命侍寝,皇上突然病发,妾身心急如焚,如今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皇上……” 看她泪光盈盈我见犹怜的模样,皇后又命林嬷嬷推着轮椅往前进了几分。 只见此时的床上,当今明晰帝正安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气。 “贤妃还是不要在这里守着了,回玉萝宫去吧!”她语气不善道:“有本宫在此就够了。” 贤妃擦了把眼泪摇头道:“那是万万不可,皇后娘娘遭刺客伤了腿,如今都不能行走了,妾身怎么能将娘娘单独留在这里呢?” 皇后不禁微怒道:“本宫只是暂时不能行走,说的好像本宫已经残废了一样……这里有的是太医宫人照应,你现如今受到惊吓,还是好生回去歇着吧。” “不……纵然如此,我也不要离开皇上。”贤妃坚持道:“我要守在皇上跟前。” 皇后本想呵斥她两句,但见她坚持,自己也不好太过强硬,只是问她道:“皇上发病之时,你在做什么?” “妾身睡觉的,一无所知,直到……” 皇后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狐疑问她道:“好端端的在睡觉,皇上怎么会急火攻心,你对本宫说实话又怎么了?难不成本宫还会笑话你不成?” 贤妃粉颊一红,亦竖起柳眉道:“皇后娘娘什么意思?难道是以为妾身在勾引皇上,做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吗?” “皇上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病吧?”皇后亦咄咄逼人。 贤妃怒道:“您说的对!皇上发病都是因为我不好,现在,娘娘满意了?” “肯定和你也脱不了干系!”皇后也随之皱起眉头。 “你给朕闭嘴……”皇上躺着的那位真龙天子有气无力道:“你出去,朕想安静一会。” 皇后欣喜叫道:“皇上,您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你出去……”床上的人头也没转的直接下令。 坐在轮椅上的皇后晃了一晃,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是臣妾啊……” “你出去!”皇上用力说完这三个字,已经喘的厉害,似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贤妃狠狠看向皇后道:“娘娘莫不是想再让皇上急火攻心一次?” 只见皇后张张嘴巴,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却觉得自己和那张龙榻相距千里…… “奴婢推您出去吧,娘娘。”林嬷嬷适时圆场道:“您去看看太医们把药准备的如何了?” “好……”颓然一笑,皇后漠然看着床上那个让她有些陌生的男人,点头说道:“我走……臣妾告退了。” 在林嬷嬷推着轮椅和皇后离开后,贤妃抬手为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继而红着眼眶问道:“皇上觉得如何了?” “朕死不了!”皇帝重重说完这句话,依然还有点气力不济。 贤妃也赶紧小声说道:“皇上现在不要生气的好,太医说了,您这急火攻心八成是气的……当时妾身在睡觉,也不知皇上是想到了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明晰帝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朕痛心!心痛!” 贤妃在床边坐了一会,干脆直接在床上趴了下去:“皇上,您可得千万保重,若您龙体有恙,妾身可如何是好。” 半晌之后,床上的人终于缓缓开口道:“你回玉萝宫就寝去吧……这里有旁人伺候就行了。” “皇上……”贤妃说着,已经泫然欲泣,烛光照映在她眼睑之内,隐隐绰绰的一片水光之色。 “妾身不走,皇上也不要赶我,皇上每有不适,妾身都只能在宫中为皇上祈祷,明明是夫妻一场,却连就近伺候皇上的机会都没有,皇上之于天下是天子,之于妾身,却只是夫君,就这么简单。” 明晰帝浑浊的一双眸子看着床边这年轻美丽的贤妃,张了张嘴道:“朕渴了。” “妾身去倒水。”贤妃一边抹着眼角的泪光,一边快步出去倒水,宫人已经先她一步将水送了过来。 当着这位真龙天子的面,贤妃先是小小饮啜了一口,又将茶水送到那人面前:“皇上,小心烫。” 喝了一小半盏,明晰帝就闭上了眼睛,贤妃又赶紧挪开。 过了一会,只听明晰帝道:“现在看来,在这宫中,也便只有你这样的,没有子嗣可以依赖的,全心全意的是为了朕。” “后宫姐妹,尤其是皇后娘娘,哪一个不是心系皇上……” “朕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意图谋逆犯上,更何况是她们?只要她们一朝得势,就恨不得让朕赶紧去死,朕这心疾总不见好,八成就和她们的诅咒脱不开干系!” “皇上!”贤妃略微有些不满道:“您,您怎么能这样误解姐妹们的心意……” “在后宫之中,朕所宠幸的人当中,属你年纪最小,心思也是最单纯的,再来,就是那丽贵妃,她跟在朕身边的时日最长,却是个心直口快藏不得事的,只可惜老四野心勃勃……” 贤妃惊道:“四皇子殿下一心痴迷兵法武术,甚至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怎么会有野心呢……” 皇上看贤妃一眼道:“你自己都说出来了,他痴迷兵法,岂会没有野心?” 贤妃讪讪闭嘴道:“妾身不如皇上看的透彻……” 只见这位真龙天子业已垂暮,两鬓已生华发,浑浊的眼睛已经不再像年轻时的那般炯炯有神。 每每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沙哑声:“有这样的妻妾儿女,朕如何不心痛,痛心?” 贤妃抬起纤纤细手在皇上胸口抚过,宽慰他道:“皇上还是不要多想了吧……一切都要以龙体为重。” “怎么能不多想?太子还在大理寺里关着,沈家还在边疆圈地为王虎视眈眈……不管朕如何行事,倒都是错了?” “皇上消消气……虽然妾身不知道太子殿下所犯何事,但皇上与太子毕竟是亲生父子,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上不妨宽宽心……” “这罪……也不全在太子……”皇上长长出了口气,竟好像在自言自语。 贤妃心底一动,忍不住去观察这位老者的面容,却见他表情并无波动,不禁道:“妾身僭越了,既然罪不在太子,皇上为何又忍心将太子殿下关进大理寺?” “证据确凿,别说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看着,就是朕,也不能饶了他!” “皇上知道太子是无罪的?” 那床榻上的人微闭双目,缓缓说道:“当真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太子小时候虽然聪明自负,但长大之后愈发嚣张忘形,虽然总是做那糊涂事,但却不会糊涂到犯这种错误!” 李彻先是他的儿子,才是太子,许是太子的光环自幼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愈发无法无天,试问,这样一个纨绔之人,岂会有心思做什么龙袍,夺什么皇位,也许在他心中想的是,这天下早晚就是他的,他只要顾着享乐就行了! “皇上知道有人陷害太子?那就还太子清白吧,也省的您日夜不安……” 皇上一声冷哼道:“也该把他关一关!锉锉身上的锐气!让他知道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不是他的天下!亦不是沈家的天下!” 贤妃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年轻了,竟有些看不懂这位帝王。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矛盾和纠结中,既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又忌惮沈家的势力,不止如此,他还忌惮后宫的势力,以及其他皇子的势力。 说白了,这位天下的霸主直到现在,所爱的,所相信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若是有办法,他一定会再活个几百年,稳坐这皇位,恐怕他才能睡个安稳觉。 万福安端着翡翠琉璃盏送进来道:“皇上,该喝药了……” 那帝王冷冷瞥了一眼万福安道:“几更天了?” “回皇上,已是寅时三刻了……” “你下去吧……” “这药……”万福安知道明晰帝向来讳疾忌医,但昨晚他突然抽搐昏厥,已经非同小可。 说着,求助似的望着贤妃。 贤妃对万福安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向前,将药送到贤妃的手上,继而悄悄的退下。 贤妃端着那琉璃盏道:“皇上……妾身喂您喝药?”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却是懒的张口。 贤妃只得又道:“皇上……若是不喝药的话,您的身子就不会见好,身子不好,如何能稳坐江山百年千载?” 明晰帝幽幽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道:“哪有人能长命百岁的?整日有人对朕高呼万岁,朕就真的是万岁了。” “话虽这么说,但若有病不治,岂不是连活一百岁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八十四章 打死儿臣吧 第八十四章 打死儿臣吧 “话虽这么说,但若有病不治,岂不是连活一百岁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各有命,是药三分毒,你又能保证朕喝的这药就无毒无害,药到病除?” “妾身保证!”贤妃盈盈笑着,在烛光下恍如一朵绽放的娇花。 明晰帝一时间看的有些醉了,看着儿女一个个长大,身边新人娇态可人,自己却已经鹤发鸡皮,他不禁开始理解先秦暴君,为什么想尽一切办法想去寻那长生不老药了…… 这才由宫人扶着,在床上坐了起来,由贤妃靠过去,将琉璃盏中的汤药喂进她的嘴里。 喝完药这位天子就躺下了,贤妃却由人伺候一旁更衣,也未曾离开。 这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停了,东方现出一点白光,本以为床上那要睡着的人,却忽然开口道:“叫太子来。” 靠在榻旁的贤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询问道:“皇上说什么?” “叫太子来……” 贤妃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但也不敢怠慢,赶紧出了寝宫。 万福安伺候在门口,见贤妃出来了,忙屈膝道:“娘娘……” “皇上要见太子殿下……” 万福安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问道:“皇上可还大安?” “公公放心,皇上挺好的,喝了药,这会儿想必是有精神了。” 王福安连连点头应承,本想支使个小太监往大理寺跑一趟,又担心谁说漏了嘴,闹出大的阵仗,惹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 说不定有人以为皇上病重,叫太子于榻前,想是要传皇位于他了,那还了得,有权有势的恐怕都得为各自党派闹一闹。 万福安匆匆离开了,贤妃站在这寝宫门口极目远眺。 只见才下了一场大雨,宫中上下被洗涤的干干净净,偌大一片广场上积聚着一洼洼水渍,巡视的禁卫军走过去,靴子溅起一片水花。 好一场宫廷雷雨,夏天就这么气势磅礴的来了…… 太子到的时候只是等在寝宫内室的屏风之外,贤妃在伺候当今天子用了一点清粥之后,皇上问道:“太子来了?” 贤妃点头道:“来了有一会了。” 明晰帝点点头,又摆摆手。 贤妃将缠枝青花碗交给宫人,众人依次退下,贤妃又给皇上掖了掖被角道:“妾身先告退了。” 皇上点头。 贤妃身着秋香色的锦衣长裙,采胜梅英簪滴溜溜的垂着一颗琥珀于恶心,冲皇帝屈膝告退。 在出了屏风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一人等在那里的太子。 此时太子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他只身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已经沾染上些许污渍,尤其是裤脚,想必才下了一场大雨,踏水而来,上面满是水渍。 再看他长发披在肩上,孑然而立,纵然沦为阶下囚徒,也难掩他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殿下……”伴随着这小小的一声轻忽,李彻只觉得被身后之人抱了个满怀。 他回头看去,见是贤妃,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劳你了……” 贤妃只觉得被他温热的气息呼在耳中,浑身酥痒难耐,两条藕臂更是将他抱的死紧,怎么也不肯松手。 “殿下……”千言万语化为这两个字,却还得千万压住。 门外有万福安,屏风后头有明晰帝,与他紧紧依偎竟带着一种悖德的快感。 太子万不得已,终于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拉开,两人的呼吸全都有些急促起来。 贤妃抬手抚上他那峻拔的眉眼,伸出手想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却又克制般收回,贝齿咬着指甲,冲他点了点头,便开门走了出去。 这边太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微整了一下带着脏污的衣衫,健步步入屏风之后。 床榻之上的一国天子正闭目小憩,听到脚步声亦没有睁眼。 太子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汤药味,便跪下说道:“儿臣李彻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整个身子伏了下去,复又说道:“听闻父皇龙体欠佳,儿臣不能尽孝榻前,罪该万死。” “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那一国之君幽幽说着,也随之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儿子。 “儿臣也是方才听万公公说的。” 他虽然说话还是不吭不卑,自有一股从容气度,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有些狼狈。 明晰帝想笑,他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到自己这个儿子狼狈的一面了…… “你在大理寺这些时日,可是已经认罪了?” 太子不无愤懑的咂咂嘴道:“儿臣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出乎意料的,这位当今天子却没有因他这大逆不道的话而震怒,毕竟在他的心中也知道这是欲加之罪。 但太子如今狼狈,罪责加身,这成了他唯一一个可以废除太子的机会…… “事到如今,东宫苍锦缺少证据确凿,你居然还是嘴硬。” “儿臣没罪,自然不会承认。” 明晰帝叹道:“朕果真是将你宠坏了……” 太子发出不置可否的一声冷哼,似乎是在无声的嘲笑他,你何时宠过我了吗? 这一声冷哼却点燃了皇帝的怒火:“你不如两位兄长恭顺!也不如老四明礼!更不如老五乖顺,纵然老七整日里不得安分,也知道给哄朕高兴,就独独你!不将百官放在眼里!这是你的嚣张!待人待事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这是你的跋扈!就连太子妃也百般刁难,朕算是明白了,你还以为这世上真就为你独尊了?!” 太子早已在心中讥嘲起来,他若是和百官友善,那就是结党营私,若是是非明辨专心朝政,那就是野心勃勃,不论哪一条,都只会让他失去太子之位。 就算没有人给他欲加之罪,眼前的亲生父亲,也将容不得他! “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儿臣没有独尊,但父皇在行宫的时候不也说了吗?百年之后,这大统,这江山,都是儿臣的,儿臣完全不必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穿龙袍,坐龙椅。” 一句话,顿时让明晰帝哑口无言,他眼中的这个儿子纵然囚服加身,也还嚣张如故,单纯的以为自己真就能名正言顺的坐稳江山。 就算到了要退位的那天,将皇位交给他,恐怕也是大宸寿数将尽! “看来你还是不知自己私藏龙袍犯下的是什么罪?” “儿臣没罪!儿臣也没藏龙袍!”李彻已经有些暴怒:“父皇难道看不出来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朕只看出来是你冥顽不灵!”那天子怒道:“事到如今,谁也没有办法为你洗脱清白!你早点认罪伏法!朕还能饶你不死!” “父皇……”太子震惊的看向那人道:“儿臣蒙冤,您难道还要儿臣的性命?虎毒尚不食子!您对儿臣素来都有偏见,正好!你杀了我吧!” “混账东西!”那皇帝一声厉喝,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按住心口,气喘吁吁道:“你,你真是要将朕给气死才甘心?” “儿臣不敢!” “你!”皇帝突然高声叫道:“来人!” 万福安早就听到寝宫之内的动静,急的也是团团转,一听传唤,连滚带跑的进去,往地上一跪道:“皇上,皇上保重龙体!” 明晰帝颤抖着手指着那太子道:“去,传棍棒来!” 万福安一听,就以头触地,冲当今天子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年少冲动,还望皇上恕罪。” “当朝储君和朕作对,你莫不是也要和朕作对?!”皇帝一声厉喝,几乎快被气的不能呼吸。 只听万福安哭喊说道:“奴才不敢,只因殿下自幼娇惯,如何也受不了皮肉之苦,虽是打在太子殿下的身上,但也痛在皇上的心头啊,父子之间,何苦这般相互折磨。” “狗奴才!”明晰帝怒道:“你口口声声护着的太子!若有你一半灵光也不至于让朕恨不得亲手打死!” 万福安又爬至太子跟前,跪在他面前哭喊道:“殿下!我的好殿下,您就向皇上服个软,皇上也不是外人,他可是您的父皇啊,难道殿下就忍心皇上气坏了龙体?” “我没罪……”太子咬牙说着,亦将头垂下,额前发丝挡住了大半张脸道:“父皇若是打我能消气,那就打吧!” “你!”明晰帝大怒:“你以为朕真不敢打你?”皇上一把将床榻前的一摞奏折拂下去,重重摔在太子的面前。 “你看看!文武百官!多少人弹劾你的!不单单是你私藏龙袍,也足够你杀头之罪!” 李彻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自知心知肚明,要是没人弹劾,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没的坐了,有人弹劾,放他一个废物坐在储君的宝座之上,面前的天子才真正觉得没有后顾之忧吧…… “那父皇就打死儿臣吧……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让能者居之吧……”他现在言辞缓慢,语气之中还带着倔强的哽咽。 万福安不停磕头道:“殿下便向皇上服个软吧……” 太子心中却自有计较,只是低头跪在那里,身子还微微颤抖。 明晰帝自然知道自己现今不能杀了太子,太子身后是沈家,是外戚,将来传位给太子,无疑就是传位给沈家。 但如果现在杀了太子,沈家不答应,他也没有合适的储君人选。 让五皇子李衡坐太子?那和传位给皇后有何区别? 所以,先废除太子之位,分掉沈家势力,才是最要紧的。 第八十五章 杖责太子 第八十五章 杖责太子 “自古以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废除你的太子之位,理法难容!”明晰帝声音沙哑道:“百官弹劾你的罪责,更让你性命难保!” 太子匍匐下身子,五体投地,冲那床榻上的人拜了拜道:“父皇既然已经认定儿臣有罪,那就依法处理,儿臣一死,还望父皇恕儿臣不孝!” 皇上见他似乎终于有服软的样子了,再看他披头散发,和平日端正清翟的模样大相径庭,自己心中也是不禁微微生疼起来。 “你抬起头来。” “儿臣罪颜,不敢有辱圣目。” “抬起头!” 太子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头,室内烛光明灭找在他的脸上,杂乱的发丝下面,一片水光。 “近一些。”皇上语气缓和道:“让朕再好好瞧瞧你。” 万福安一听,竟趴在地上也哽咽起来:“皇上,太子殿下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太子膝行至床榻前,看着那位两鬓斑白的一国之君,就算是没有梳头更衣,他那张脸却洗的非常干净,此时还犹自带着倔强的泪痕,宛如一块剔透的美玉。 太子长相本就峻拔,五官犹如刀刻,剑眉星目,鼻梁颀长,平日里也是高冠博袖放荡不羁,但眸中偶尔闪过一道精光却又让人不敢小觑。 这个儿子的容貌并不像他的母亲,太后在世的时候还曾戏言说,宫里这么多的孩子,独独太子与皇上长得像,尤其是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到底像不像,他无从考证,但看着这张脸,他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贞元皇后的那张脸。 而唯一与贞元皇后的相似之处,就是那双眼睛了,深邃清冽,自有一股傲气。 “这么多年来,朕可给你委屈受了?” “不曾……”太子说着眼角又有泪痕,却仍然兀自倔强。 “你这身傲骨也像极了你的娘亲,”皇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道:“你心里是恨朕的吧?” “不恨!” “朕要杀你,你能不恨?”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皇上短促冷笑道:“你说这话是摆明了朕不敢杀你了?” “不是……” 皇上缓声说道:“朕不是不敢杀你,只是,正如你方才所说,虎毒尚不食子,朕难道连那大虫都不如?” 太子低头,发丝荡涤在面前,没有说话,只是有泪滴落在阶前,不言不语。 “万福安,传棍棒来。” 这一次,万福安却不敢懈怠和犹豫了,赶紧小跑着出去传了禁卫军带着棍棒进了皇帝的寝宫。 那皇帝低低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儿子说道:“不打你,朕没法和百官交代。” “儿臣明白……” “去吧。”皇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禁卫军在寝宫之内摆上一条长凳,一人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杀威棍上前要去拉太子起身。 太子却振衣一推,自己站起身道:“本太子自己可以走。” 皇帝又睁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明明衣衫不洁,披头散发,竟恍如昔日朝上,华衣锦绣高冠博襟一般,不卑不亢的行至那条凳前,趴在上面,只道:“打吧。” 两位禁卫军对视一眼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万福安业已在寝宫的黑曜石地面上跪下,头垂的低低的,但听闷哼落下一条棍棒,他的身躯不禁一颤,已经是老泪纵横。 贞元皇后若是在世,可会让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苦楚? 棍棒加身,太子兀自死死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这也是他的倔强和傲气,他越是如此,那床榻之上病重的一国之君的心底就更是有一股恶气似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一般, 他想看着这个儿子在他面前服软,想看着他哭喊求自己饶命,想看着他因为疼,因为怕而战战兢兢。 但他想看的一切,都没能看到。 又打了十来棍,太子白色的中衣上早已氤氲出斑斑血迹,内监总管万福安不管也不禁着急起来,跪在地上扣头道:“皇上,皇上,太子殿下自幼娇生惯养,也不曾习武,没有强健的体魄,万万经不得这样的打啊!” 床榻上的人只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冷哼,倒什么也没说。 似是被打的重了,太子‘啊’的叫了一声,嘴里已然啐出一口鲜血,却是他咬破了舌尖想使自己再清醒些。 而万福安见当朝天子没有一点心软的意思,又急急忙忙跪到太子面前,将自己的胳膊往他面前一伸道:“殿下,如是,咬着老奴的胳膊吧,您可不要伤了自己啊。“ 此时李彻虽被打的奄奄一息,却还是双目赤红,额头上滚落大滴汗珠,落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声闷哼出来。 就在万福安焦急万分的时候,那位一国之君终于懒懒的往下面看了一眼说道:“罢了,朕若打死了你,可不就遂了那些人的意愿了?” 两位行刑的禁卫军教头这才停手,抱着杀威棍一旁站了。 万福安哭的一把老泪纵横,上前要去搀扶太子起身,却见他一身血混着汗就都变成了血水,哪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明晰帝眸光冷冷的扫了一眼道:“太子,你可还知错?” “儿臣知错……”此时的李彻似乎也只剩一口出气,没有进气了,从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此时浑身的麻木毫无知觉,他觉得自己只差一只脚就能踏入那鬼门关了。 “但,儿臣,不认罪……” 这似乎在明晰帝的预料之中,也不多说其他,只道:“送太子回大理寺吧。” 万福安赶紧招呼来人搀扶太子离开,自己也要跟过去,却听当朝天子突然一声怒喝:“你是谁的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一句话说的万福安连出门的胆子都没了,转身扑通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老奴,老奴自然是要尽心伺候皇上的,皇上龙体欠安,老奴不敢离开,老奴只想嘱咐他们一声……” “哼!“明晰帝怒道:“朕看你是越来越喜欢自作聪明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这明晰帝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皱纹密布,双目浑浊。 “你是觉得朕打太子打的重了?” “不敢……”万福安赶紧说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和计较。” 只听明晰帝又道:“那你说说,朕有什么打算?什么计较?” 万福安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对于明晰帝既想出气,又想做戏给旁人看的心理,万福安自然是不敢说的,只得说道:“有人想让皇上处死殿下,皇上怎么舍得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只能棍棒打一通,让那些人闭嘴罢了。” 明晰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照你这么说,朕这不又得被人说是皇恩浩荡了?” “本就如此啊,皇上!”万福安继续哆嗦个不停。 榻上的人挥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给太子派位太医跟着!” “是!是!” 王福安应了下来,就赶紧从寝殿内小跑着离开,外面扶着太子的人也没走,太子整个身子压在他们的身上,显然是站都站不稳了。 看到万福安出来了又赶紧问道:“师父,殿下都这样了,要不要传顶轿撵过来了代步?” “没眼力劲的东西,殿下能坐吗?” 且不说皇上并没有让传轿撵,只说派太医,他万福安就不敢擅自做主,更何况太子是被打的后面,难不成要趴在轿撵上,太子现在虽然挨了打,可还清醒,这种有伤风化的坐法他万万不会做的。 万福安又嘱咐身边人道:“快,去叫陈太医,跟他说太子殿下的症状,让他带好药,即刻往大理寺去!” “是!”那人应声离开。 此时天才刚亮,皇上身体抱恙不用上朝,却有人前来探望。 其中最早得到消息的皇后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比旁人在尽孝的时候慢一步,所以五皇子李衡和七皇子李律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太子。 李律才看到的时候甚至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快走几步跑上前去,一看这披头散发,整个背后一片血红的人,吓的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了,大声唤道:“三哥!三哥!” 五皇子也随即跟了上来,看到太子的模样,他也同样吃惊:“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奴才给两位殿下请安。”万福安行礼。 李律却一把抓住万福安的领口,目眦欲裂道:“是父皇打的吗?是父皇打的三哥吗?父皇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 他说着就一把将万福安甩到一边:“我要去找父皇评评理去!” 李衡见状赶紧抓住了他:“七弟!” 李律一个使力要将李衡甩开,万福安也赶紧跪下宝珠七皇子的腿脚哭道:“殿下可不要鲁莽啊,殿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子殿下着想啊,这打都打了,难道你去找皇上理论,这伤就能好了吗?指不定是火上浇油,皇上连带也得生您的气了啊!” “是啊!七弟!”五皇子也急道:“更何况父皇龙体有恙,你不该这样气他!” 七皇子早已是怒发冲关,眼睛里又是水渍又是怒火的,指着李衡和万福安,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衡不敢看他的眼睛,知道他此时的怒火有一大半是冲着自己发的。 那边被两个人搀着的太子却幽幽睁开眼睛,额头冷汗直冒道:“啰嗦个什么,先送本太子回去再说。” “是,是,是!”万福安这么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指挥身边的人道:“快送殿下回去!陈太医马上就到!” 第八十六章 太子妃出逃 第八十六章 太子妃出逃 “快送殿下回去!陈太医马上就到!” 只见众人搀着太子,迈着步伐艰难的步下台阶,往宫门走去,还有一段冗长的道路。 站在寝殿门口的李律却突然跑了下去,李衡在背后叫他已经来不及了。 李律二话不说,直接将搀扶太子的人挥开,自己一弯腰就承受住了太子整个人倒向他的力量,猛一起身,将人高马大的太子给背了起来。 “殿下……”众人急呼。 李律咬牙道:“父皇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担着!” 言罢他就快步往宫门走去,众人小跑着跟上,一路搀扶。 有七皇子对太子这一片兄弟之情,万福安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再看五皇子李衡的时候,却见他一张脸黑沉的骇人。 “殿下要不要进去看看皇上?” “好。” 李衡说着就走进寝殿之中,寝殿里燃着药香,却还是无法掩盖住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这是太子刚才留在这里的味道,让他闻了,竟觉得通体舒泰。 “儿臣李衡,参见父皇。” 病榻上的老者扭头看他一眼道:“你来了。” “是,儿臣听母后说起父皇病情,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探望父皇了。” “回去告诉你母后,朕还死不了……” 李衡觉得在这位帝王的口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却还是装傻道:“儿臣明白,儿臣会传达父皇的话给母后,也好让在佛堂祷告的母后宽心。” 明晰帝不置可否的发出一声冷哼,抬眼看着这在所有皇子中,最温文尔雅,也最是才华横溢的一个儿子。 要说起来,李衡却是一个不错的皇位继承人。 与人为善,明辨是非,决断果敢,最重要的一点是乖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孩子,谁知他让自己看到的一切不是假象呢?谁知他背后又是怎么样的呢?毕竟他有着那样一个手段高超的娘亲。 “你回吧,朕想休息了,叫万福安不要放旁人再来探望了。” “是。” 李衡退了下去,将皇上所说的话传达给万福安。 再看着浩荡宫廷,经过一夜的雷雨洗刷,焕发出一片青葱的生机,夏天,似乎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 而此时东宫之中,刘玉瑶做了一个噩梦,还躺在床上的她就猛的被惊醒,看了一眼窗外阳光已经从云层中筛洒下来,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宫女画扇急急推门进来道:“娘娘,您醒了?” 刘玉瑶一头雾水的看着她道:“怎么了?” 只听画扇犹豫了半晌,支支吾吾的也不说话。 在她身后,焦嬷嬷伸手一推,就将画扇拨到了一边,跪在地上道:“皇上把太子殿下叫进宫里来了。”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自从春狩归来,太子就一直被囚禁在大理寺里,外人也不知真相,只以为太子惹皇上不高兴了,现在皇上突然通传太子,是打算要把这事了结了吗? 她不禁着急的赤脚下地,左右转了一圈道:“我鞋呢?” 画扇赶紧将一双绣花鞋送上前去,刘玉瑶直接穿上,也不披外裳就大步往外面冲去。 身后跟着焦嬷嬷弄影一行人,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要干什么。 直到看到她向东宫门口跑去,众人才明白过来,她是打算离开东宫了。 焦嬷嬷和弄影赶紧上前阻止道:“娘娘,皇后娘娘有命,您不能擅自离开东宫!” “让开!”刘玉瑶一把将她们二人推开,不管不顾的往东宫门口奔去,此时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她想见见太子,想为太子在皇上面前求情,争辩两句。 然而,她一只脚才迈出东宫的大门,两杆长枪就拦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出路。 焦嬷嬷见状,赶紧护在刘玉瑶的身前,怒气冲冲的叉腰冲拦路的禁卫军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子妃动粗!活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看到焦嬷嬷一副老母鸡护雏的样子拦在自己面前,刘玉瑶还是一时有点不能接受她居然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了。 谁知那拦路的禁卫军却依然不吭不卑道:“属下奉皇后娘娘之命,禁止太子妃娘娘出入东宫!” “行了!行了!”焦嬷嬷怒道:“我还没老呢!当老身脑子不好使了?这点事都记不住?还要你们天天提醒?!” “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焦嬷嬷没好气道:“太子妃哪是为难你们!只不过晨起散步,一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你看看你们,就得理不饶人了!当真以为太子妃要出去吗?” 两人这才不说话了,焦嬷嬷搀着刘玉瑶小声道:“娘娘,咱们是出不去了……” 刘玉瑶一把将她甩开,眼睛看准看东宫的墙头,飞身一跃,一脚才上一旁的大树,借力蹦的老高,一把攀住了墙头上的瓦砾,整个人挂在了墙头,翘起一条腿来,干脆的骑在了上头。 焦嬷嬷和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只听禁卫军高声呼唤道:“太子妃娘娘,不要逼属下失礼!” 刘玉瑶骑在墙头上冲下面的人冷哼一声道:“我还不信今天我出不去了!” 她说着已经在墙头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到远处墙边的一棵大树后,她好像表演杂耍一样的向那棵大树走去。 众人急了,焦嬷嬷和弄影他们还被拦在东宫里,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刘玉瑶却直接蹦上了东宫外的那棵大树上,在树杈上一个借力,又往下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拍了拍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快步往皇上的寝殿方向去了。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派了两人过去拦截,其余的人继续堵在东宫门口。 “娘娘,请回东宫!否则属下就不客气了!” “来啊!姑奶奶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刘玉瑶说着就撸起了袖管,朝那两个拦路的人就飞脚踹了过去。 两人身手敏捷的避开,再一伸手就去抓刘玉瑶。 衣服被一人抓在手上,刘玉瑶矮了一截,身体一转,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又快步向前跑去。 那两人见她挣脱,更是急匆匆的去拦人,刚伸出手抓住刘玉瑶的肩膀,就听一人急急喝道:“住手!” 刘玉瑶回头,一掌将那两个抓她的人打倒在地。 那两人站起身来,齐齐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抱拳。 刘玉瑶也看去,只见宽阶御道上,快步行来一人。 公子翩翩,白衣锦绣,黑发如瀑,当如圭如玉。 不是五皇子李衡是谁! 李衡快步走上前来,冲那抓人的二人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太子妃动手!” 那两人单膝跪下,抱拳冲李衡说道:“殿下恕罪!只因属下奉皇后娘娘之命,看管太子妃娘娘,禁止娘娘擅自离开东宫,方才情势所逼,才对娘娘动手!” 李衡冷哼一声道:“胡搅蛮缠!就算是太子妃要出宫你们也不该对她动粗!太子妃出宫你们阻拦不住母后也不会怪你们失职,左不过要惩罚太子妃就是,你们对太子妃动手,就是以下犯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还请殿下恕罪!” 刘玉瑶抿抿嘴巴,对于宫中动不动就要杀头这种草芥人命的做法,她一向不能苟同,想当年,她做山贼的那会儿,抢劫归抢劫,但是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的。 因为她知道,一个人死了也许是不痛不痒的,但对于关心这个人的亲朋友好来说,简直心如油烹。 “算了算了,不要和他们计较了,五皇子殿下,你来的正好,我也省的和他们打了,我先去找皇上了。” 李衡急忙叫住她道:“哎?太子妃娘娘也听说父皇病重想去探望?” 刘玉瑶一愣:“啊?皇上生病了啊?” “不过父皇想要静养,不会见任何人了,您现在被母后禁足东宫,最好是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母后生气。” “可,皇上不是把太子叫去了吗?” 李衡眸光一暗道:“你要去找太子?” “嗯……我去作证,我可以保证太子从来没有私藏什么龙袍,皇上应该会相信我的吧?” 李衡缓缓摇头道:“父皇是不会相信你为太子作证的,不过你放心,太子现在已经离开宫中回大理寺了。” “什么?”刘玉瑶有些惊讶道:“那,那皇上有没有说什么?皇上知道太子是被冤枉的吗?” 李衡摇头:“父皇将太子杖责了一顿。” “杖责?”她好像有点不能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直到隐约记起焦嬷嬷杖责宫女就是用木棍打人,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身冷汗。 只听这温文尔雅的李衡又继续说道:“你现在去找他也不会见你的,不如回东宫好好的……”打量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刘玉瑶,李衡将目光移开:“不如回东宫好好休息休息。” 刘玉瑶一抓住他的胳膊道:“那太子有没有事?被打的重不重?有看大夫吗?” 望着这个小女人眼中一片焦急的光芒,李衡神色一沉,慢慢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 他说道:“挺重的,没看大夫,不知能不能撑下去了……” “什么!?这么严重?!”刘玉瑶大惊道:“皇上到底想干什么啊!那是他儿子啊!要是想让他死的话,直接砍头好了!为什么要活活把人打死啊!简直太不讲理了!” 五皇子蹙眉,低声呵斥她道:“太子妃娘娘小心祸从口出!” 第八十七章 太子妃又闯祸了 第八十七章 太子妃又闯祸了 “太子妃娘娘小心祸从口出!” 刘玉瑶这才一把捂住了嘴巴,眼珠子咕噜一转,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 五皇子见她如此,只觉得一向书卷气息浓厚的刘玉瑶也带上了几分娇俏,愈发惹人怜爱,不禁笑着安抚她道:“你放心,太子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刘玉瑶点头,也不知该往前走,还是该倒回去,讪讪看了五皇子一眼道:“那我回去了。” 李衡似乎是欲言又止,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在意识到的时候,刘玉瑶早已转身走进了东宫的大门,被一众宫女婆子围在中间嘘寒问暖。 想到她刚才翻墙而出,还和禁卫军大打出手,李衡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位太子妃的悍勇事迹,刚才还亲眼所见,他不动声色的翘起嘴角:“玉瑶,你叫我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在房间里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刘玉瑶就开始在房门口转圈圈了。 画扇牵着那只小鹿喂水果,看到刘玉瑶转圈圈,只觉得头晕眼花的:“娘娘,不能出去就不要出去了,您着急也没用啊。” “我这不是着急!我这是担心!”她说着左右看了一圈,见院子里就剩下她和弄影画扇三人了,才小声说道:“刚才我听到五皇子说太子被皇上打了,都快打死了,还不让看大夫!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一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的弄影在听到这话之后,眼皮一跳,终于抬头向刘玉瑶看去。 画扇也大惊失色道:“不会吧?皇上,皇上怎么会对太子殿下下这么狠的手?” “唉,皇上不是一直不喜欢太子吗……”刘玉瑶咕哝一声道:“也不知太子现在怎么样了,你说我才嫁给他多久,他就被皇上打死的话,别人会不会说我克夫啊?” “娘娘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弄影没好气的说。 刘玉瑶叹口气道:“你们八成不知道,民间却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当初可不是我想嫁给他的,而且他被抓了,我也想办法去救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说着就一屁股在石阶前坐下,托着腮,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抚摸小鹿的画扇。 犹自还记得当初在行宫的时候,这太子红光满面的走进来,就像个孩子一般说让她猜猜给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也还记得当初在两人同乘一骑,在山林间穿梭,一同跌落山崖的时候,他的看自己的目光甚至比篝火还要热上几分。 他算的上是一位天之骄子了,刘玉瑶觉得自己所认识的男人中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纵然四皇子在她心中是完美无暇的,但相对于太子而言,也还欠缺了点什么。 她也不知道欠缺了什么,兴许是太子略微有的那点小洁癖,还是他骨子里带着的一抹孩子气?亦或者,他让人永远也捉摸不透的心思。 又重重叹了口气,一想到这个人重伤在身,也许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心底最深处,似乎有了一种名为疼痛的感觉。 这一天下来,她胃口缺缺,晚上躺在床上也还是怎么也睡不着,高声叫着弄影,却听画扇进来,遮遮掩掩道:“弄影姑姑出去了。” 烛火跳动,映照着刘玉瑶和画扇的面颊,她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小声问道:“弄影去看太子了?” 画扇摇头:“奴婢不知道……” 也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知道弄影的行踪,不过弄影轻功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大晚上出去,虽然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去了,但刘玉瑶还是选择从床上爬了起来。 既然睡不着了,那就等弄影回来好了。 而此时,弄影果然如刘玉瑶所猜测的那样,疾行在夜空之中,几个起落就在京中大理寺的一座屋顶上停了下来。 她压低身影左右看了一圈,在发现巡逻的人背对自己的时候,双臂一展,已经从屋顶上翩翩落在门口。 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她一个闪身进了房间。 当她进去才发现,这个房间里人还挺多。 纵然内室中的榻上还满是霉斑,破旧不堪,但太子重伤也无处可躲,只是趴在床上,额头渗出冷汗。 除了神风营统领夏忠之外,还有两位身着便衣的人站在太子床前,一看到有人来了,均是吓了一跳,吃了一惊。 夏忠说道:“二位大人不必惊讶,方才我就听到了她的吐息,没敢提醒二位大人就是怕你们太过担心。” 弄影面无表的看了夏忠一眼,继而焦急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太子怎么样了?” “殿下伤的不轻,需要好好休养。” 床上趴着的人睁开一只眼睛冲夏忠点点头道:“没什么事了,你们走吧。” 夏忠抱拳,继而对另外两人道:“大人请跟我来,我依次送你们离开大理寺。” “好好,有劳夏统领了。” 夏忠走了半天,站在床榻旁边的弄影还是不肯多说一句话。 终于,李彻打破沉默道:“你又是来给本太子绑头发的?” 弄影还是不肯说话,太子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个冷面姑娘不仅无趣,而且奇怪,他现在重伤在身,可没心情和她闲话。 过了半晌,终于听到弄影问他道:“太子的伤怎么样了?” “还死不了。”没好气的嘟囔一声。 弄影急道:“我怎么听说……” “听说什么?本太子要被打死了?呵,这样的危言耸听倒是挺好。” 弄影看了一眼他的身形,只见腰腹背上虽然换了白色的里衣,却还是氤氲出一片红色的血痕。 她从袖中掏出一盒膏药道:“奴婢给太子带来了伤药。” 见太子没有说话,她犹豫一番,到底还是走上前去,小心掀开太子的衣衫,腰部的线条暴露在视线之内,以为会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却没想到看到的只是一圈绷带将他的腰腹裹紧,看来已经有人先行上过药了。 弄影的手僵在那里,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 只听太子道:“想看本太子的身子直说就是了,还说什么上药……” 弄影双颊一红,慢慢将太子的衣衫放下,低声道:“我以为太子的伤无人打理……” “父皇还算仁慈,没有将我打死,也派来了太医。” 他懒懒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弄影又杵在那里不说话了,她本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半晌之后太子又问她道:“宫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弄影摇头,却还是绞尽脑汁的去想,待发现自己想不到什么的时候,又迫不及待的说道:“太子妃今日又闯祸了,算不算?” 床上趴着的人低声笑了起来,带动了身上的伤口,又皱紧了眉心:“她又闯什么祸了?难不成又是给我求情去了?” 弄影犹豫道:“太子妃之前出宫找过沈文华。” 男人的眉峰猛然一蹙,低声咒骂道:“该死的,她被软禁东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殿下知道太子妃被软禁?” “夏忠说的,我还当将她软禁是为了她好,省的她到处蹦跶!没想到竟然是去找沈文华了!” 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太疼了,还是心中火气太大,他几乎将牙齿咬的死紧。 “都已经过去几天了,殿下还是不要生气了。” 李彻又道:“你说的她闯祸,又是什么原因?” 弄影没有说话,男人显然察觉出了什么,怒声问道:“你说!” 弄影道:“不是,今天太子妃听说殿下被皇上叫去了,急着想去为殿下求情,翻墙而出。” 这倒放李彻万万没有想到,眉心皱的更紧道:“刘玉瑶不是京中才女吗?怎么做任何事都这么冲动不仔细考虑一下?!” “可能是太着急了吧……”弄影如是说。 男人哼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的勾了起来:“你看好了她,不要让她乱来,如今多事之秋,本太子不希望因为她的原因把所有的计划都毁了。” 弄影奇怪道:“殿下有什么计划?” 男人冷冷瞥了她一眼,弄影自知多言,便道:“奴婢僭越。” 只听李彻又说道:“你当本太子今日所受都是白挨的吗?本太子亦不是心慈手软的圣人,这次之后,宫里该适时的改变一下了。” “殿下……”弄影没有想到他真能对自己说出这些秘密,多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再去看那个人,就算是趴在长有霉斑的被褥上,仍然好似会发光一般,带着桀骜的峻拔。 这个男人,注定会不凡,弄影这么觉得。 弄影回到东宫的时候看到刘玉瑶正坐在廊下,一手支棱着个脑袋,一边打瞌睡。 画扇摇着扇子坐在一旁,也在打瞌睡。她踢了画扇一脚道:“坐在这里干嘛?” 画扇一惊,待看到来人,眨眨眼道:“您可算回来了,娘娘一直在等您。” “你和她说我出去了?”弄影蹙眉。 画屏小心点头,又悄悄戳了刘玉瑶一把道:“娘娘……弄影姑姑回来了……” 刘玉瑶一惊,猛的睁开眼睛,左右看到:“在哪?在哪?” 弄影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我在这,好端端,你坐在门口干什么?” 刘玉瑶挠了一把身上的红疙瘩:“我只想看看现在有蚊子了没有,太子还说等我抓到蚊子给他看,他就给我买糖果子的。” 听闻此话,弄影的一颗心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就算有要对刘玉瑶呵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去找太子了?”她这么直白的问道。 第八十八章 龙袍是我的 第八十八章 龙袍是我的 “你去找太子了?” 看了一眼画扇,弄影对刘玉瑶说道:“进去说。” “好。” 和弄影一进到内室,将房门一关,刘玉瑶就迫不及待道:“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无碍,你不必担心。”弄影又道:“太子都是皮肉伤,太医已经看过上药了,应该不是很严重。” 刘玉瑶点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床上还有点怅然若失。 弄影看她魂不守舍的,只得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多想。” “嗯……” 虽然她也在克制自己不要多想,可想法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越是不打算去想,越是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涌进来,将她淹没。 以至于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没能睡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稍微了眯了一会眼。 软禁在东宫的日子是孤独而又难熬的,每天度日如年不算,还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越是没人说话,没有事情做,剩下的时间就越容易胡思乱想。 直到又过了两天,一封书信突破东宫的守卫,被悄悄的送到刘玉瑶的手上,她这才眼镜一亮。 随之,她就听焦嬷嬷说,皇上要在华清殿审问太子私藏龙袍的案子。 该来的,总会来的。 次日散朝之后,华清殿中挤满了大臣,熙熙攘攘,不管是入流或者不入流的京官,有资格进殿的没资格进殿的,都围了进来,不知皇上,将早朝之后的他们留下来想干什么。 只听主位之上,那位当今天子身边的内监总管万福安高声叫道:“还请诸位大人安静些,皇上有话要说。” 众人噤声,拱手看向主位之人。 只见那位一国之君看上去最近几天显得更加苍老了,也听说他前几日又一次病发,难不成这一次将众人留下是想说储君一事? 已经有人适时的将眼睛瞄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几位皇子身上,太子被关在大理寺了,众人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敢提的。 今天,这位当今天子却提起了太子。 “太子私藏龙袍,关押大理寺。”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除了跟皇帝春狩的几位官员外,很多人都表现出一种极为震惊的表情,虽然私下里已经知道太子是为什么被关了,但谁让皇上说此事不得外传呢,所以他们就算知道,也要像第一次听到一样震惊。 只听那明晰帝又缓缓说道:“朕,很是痛心,是日,几位知晓内情的臣工也向朕上书,为了匡正国法,让朕公正不啊,秉公处理……” 殿中安静如斯,没有人说话。 只听明晰帝又道:“朕也想秉公处理,但到底是亲生骨肉,本想将他这不孝子活活打死,却没想到他倒也命硬……” “皇上……”已经有老臣不忍道:“皇上这又是何必……” “朕手刃骨肉,也是上天给朕的惩罚啊,惩罚朕不配做一个帝王,不配做一个父亲!爱卿不必为朕哀叹。” “皇上……” “朕那日看他奄奄一息,加之他不肯认罪,到底不忍再下重手,便又将他遣回大理寺。” 殿中官员议论纷纷,太子被打这件事他们也知道,不过在皇帝面前,还是得装出第一次听到的样子。 明晰帝又叹了口气,胡子动了动,说道:“来啊,传太子来。” “传太子殿下进殿――!” 万福安话音一落,就有两位带刀侍卫,搀着李彻从大殿外面走了进来。 晨光莽莽,他一身傲骨,走的虽慢,但却走的笔直稳健,可能因为身上伤势未好,这位天之骄子的额头上面还布满汗珠。 走到大殿正中,这位太子就在众人面前跪在了地上。 “罪臣李彻,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说着就弯下身去,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给这位天子叩了一个头。 那皇位之上的人冷眼看着他道:“太子,朕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认罪伏法吗?” “儿臣无罪,为何要认罪?” 他回答的不吭不卑,加上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听在旁人耳中却对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深觉这个李彻真是死不知悔改,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一副这么倔强的性子。 皇上似乎很是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说你有罪,因为有人证物证,说你无罪,你倒是给朕拿出证据来啊!” 天子暴怒,众人不敢开口,却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三哥没有罪!儿臣能为他作证!” 李律说着,就拱手跪在了太子的身边,神情肃穆,看来是要和太子共进退了。 “老七!你给朕退下!”皇帝怒喝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父皇要处决三哥,儿臣愿意代三哥受罚!父皇看着办吧!” 他撂下一句狠话,摆明是要让这个人一下失去两个儿子了。 “你!”明晰帝气的胡须乱颤,张口喝道:“你竟然要和朕作对!” “父皇息怒!”四皇子也跪在地上道:“七弟固然不懂事,但也是一片手足之情,还望父皇念在七弟和三哥的好上面,从轻发落啊!” 四皇子一旦加入求情的队伍,其他皇子也不甘示弱,纷纷在这皇帝和大臣的面前上演兄友弟恭的角色,全部跪下来求起情来。 五皇子也道:“圣人常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父皇从轻发落。” “你,你们,这就是你们的一片孝心?!活活气死朕,你们才甘心?!”皇帝震怒,在龙椅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众皇子道:“儿臣不敢。” 众大臣也纷纷跪下道:“请皇上息怒!” 明晰帝最终叹口气道:“朕真是生养了一群好儿子!” “皇上!”婉转轻柔的一个声音在大殿外面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身着粉紫荷叶边束腰锦衣的妇人出现在门口,她由一个宫女搀扶着,一边叫着皇上一边快步走进大殿。 天子怒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母妃!”四皇子神情慌乱的看着那妇人道:“母妃,父皇在这里议政,你怎么……” 丽贵妃快步走过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妾身并非是有意要干涉朝政,但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否则只怕酿下大祸!” 明晰帝正好被几个儿子气的一肚子气,现在又来了个丽贵妃,虽然不满,但还是说道:“那你赶紧说!” 丽贵妃看了太子一眼,心中悲痛道:“臣妾本来不知太子所犯何事被关押在大理寺内,今日只听说太子受了皇上的鞭笞,还带到殿中受审,天可怜见,贞元皇后在太子殿下小时候就已薨逝,臣妾和皇后娘娘以及后宫的一众姐妹看着殿下长大成人,纵然殿下有不是之处,也于心不忍。” 丽贵妃这一番言辞真切表露出来,众人听了也不胜唏嘘。 只听丽贵妃又道:“臣妾斗胆,想来看看殿下,但在大殿门口却听到陛下说殿下私藏龙袍一事,臣妾实在忍不住了,这才过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说明真相。” 皇上的情绪看上去似乎稳定了一点,他道:“你说。” 只见丽贵妃说到这里已经声泪俱下,泪眼朦胧:“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让殿下无辜受了冤屈。” “母妃?你可不要胡说,事关重大,您也不能为了救太子就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揽吧!”一向孝顺的四皇子也看不下去了:“您考虑过儿臣吗?” 丽贵妃却急急摇头道:“不是的,母妃是想说,这龙袍,是母妃与司制房针工局一起为皇上制作的!”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文武百官皆变了脸色,就连五皇子也目露凶光,回头看了丽贵妃一眼。 只听丽贵妃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哭道:“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将那龙袍取来,龙袍之内夹层里还有臣妾亲手所绣皇上的生辰八字。” “万福安!”明晰帝一声呵斥。 王福安赶紧命人去将作为罪证的龙袍取来,装有龙袍的匣子一抬到殿上,就见丽贵妃扑上去,手忙脚乱的拆开龙袍的内里,将一块白色的绢布抖落出来:“这是妾身亲手绣的,皇上应该对臣妾的针法比较熟悉吧?” “呈上来!”明晰帝道。 万福安赶紧将那块白色的绢布呈上去。 太子见五皇子李衡已经变了脸色,不禁吃吃笑了起来:“丽母妃,您可把儿臣害苦了。” “殿下,本宫对不出您?”丽贵妃声泪俱下。 这边明晰帝看了绣帕,脸色阴沉道:“好端端的!你绣什么龙袍!而且这龙袍还在太子的行宫中搜出来了!” “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是什么日子?”丽贵妃道:“前几天是皇上登基二十年的日子,臣妾犹还记得,二十年前,臣妾和司制房尚宫一起为陛下赶制了登基的龙袍,所以想在陛下登基二十年的时候再给陛下一个惊喜。但没想到时间还没到,陛下就因为太子殿下的事情提前拔营回宫,宫中上下人心惶惶,臣妾倒把这龙袍给忘记了。”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给朕做的龙袍,难道是自己长腿去了太子的行宫?” “陛下恕罪,此乃臣妾之错,因为担心陛下发现龙袍,没了惊喜,所以妾身才将龙袍交给太子妃保管,想在那个好日子里进贡给陛下,但没想到……陛下如若不信,可宣太子妃,司制房尚宫和针工局女官前来对质!” 万福安察言观色,看了皇上一眼,拔高声音道:“召――太子妃娘娘!宣――司制房尚宫,针工局女官进殿!” 第八十九/九十章 峰回路转 第八十九/九十章 峰回路转 “召――太子妃娘娘!宣――司制房尚宫,针工局女官进殿!” 传话的内监赶紧去了,这边皇帝却盯紧手上的绣帕,脸上阴云密布。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他之前所有的猜测都错了? 不是太子在私藏龙袍,也没有人要陷害太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后宫妃嫔与他恩爱如常,皇子龙孙依然孝顺?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他的臆想? 疑虑与恐惧并存,他只觉得脑袋里乱的一团乱麻,本想用太子以前的不孝行为来说服自己,但他又发现,前几天的事情他居然都想不起来了。 天旋地转的,他靠坐在龙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文武百官看皇上不说话,各个也不敢僭越,都默不作声。 过了没一会,该来的人都来了,虽然皇后也一并惊动了,但因为没有圣旨却不得进殿。 被关在东宫这么多天,刘玉瑶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在华清殿的门口,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看身边的弄影道:“那我进去了。” 弄影点头,最后嘱咐她道:“一定要按计划行事。” “你放心!”重重的强调着这三个字,让弄影放心的同时,她似乎也在说服自己。 “太子妃娘娘进殿――!” 文武百官看向门口,只见刘玉瑶逆光而来,身形聘婷。 她身着一件白底绣白鸟的绫衫长裙,挽着草绿的夏日披帛,飞鸾髻上斜簪步摇,随风而动。 刘玉瑶是个美人,瓜子小脸,漆黑星眸,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被一番精心打扮过后,款款向殿中行来,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秀而不媚,明艳动人,真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众人一时看的有些呆了,就连太子也不禁回头看去,目光一沉。 众人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妃的情形,她衣衫不整,妆容凌乱的出现在大殿上,虽然明知是太子的作弄,但文武百官对这位太子妃仍然或多或少的有些不满。 然而今天再见,只觉得换了个人一般。 “儿臣刘玉瑶,参见父皇,和诸位大人。”她说着就在地上跪了下来,脑海中还在一遍遍的回想,今天行的这个礼数应该没错吧? 皇位之上的人从鼻腔中哼了一声道:“太子妃,你来的正好,朕问你,你可有见到过一身龙袍?” 刘玉瑶仰起干净雪白的一张小脸,看向龙椅上的人道:“父皇每天不都穿着龙袍的吗?” “不是朕穿的龙袍,你见过吗?” 刘玉瑶扭头看了一眼丽贵妃道:“母妃,可以说吗?” 那丽贵妃赶紧答道:“现如今当着皇上的面,皇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吧,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刘玉瑶点头,这才说道:“儿臣确实见过这样一身龙袍,是丽母妃给儿臣保管的,说等皇上登基二十年的那天送给皇上一个惊喜,母妃,今天就是父皇登基二十年吗?” 丽贵妃叹口气道:“不是。” “那……”刘玉瑶欲言又止,小心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乖乖把头低了下去。 只听当朝天子道:“当日搜查行宫在太子房中找出这身龙袍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不在,”刘玉瑶笃定答道:“我那时候都睡下了,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太子被抓了,要拔营回宫,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太子到底为什么被父皇抓了,难道和龙袍有关?” 当朝天子气的够呛,忍不住呵斥道:“老四!你带禁军督统搜查的时候,太子妃在不在场?” 四皇子赶紧拱手道:“回父皇,太子妃不在场,禁军督统可以作证!” 此时五皇子李衡早已恨的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天了,太子妃为什么不站出来为太子辩白?” 丽贵妃道:“四殿下,这不怪太子妃啊,这应该怪我,再者说来,皇上要封锁消息,谁敢传播谣言,太子妃不知太子所犯何事也再正常不过。” 刘玉瑶不明就里道:“不会吧?太子被抓真的和龙袍有关?母妃,你一定要和皇上解释清楚啊!” 丽贵妃赶紧答道:“这是自然。” 明晰帝长长叹口气,半晌之后才说道:“这么说,太子真是被冤枉的?” 谁知他话音一落,就听督察御史出列道:“皇上,下官斗胆,想询问一下两位女官大人!” “你问!” 司制房尚宫与针工局女官行礼道:“大人请问。” 只听督察御史道:“敢问二位女官,这龙袍针法出自哪位之手?” 针工局女官道:“绣品出自针工局十八位宫女之手,裁剪和花样出自司制房。” 司制房尚宫也点头应道:“大人如果有所怀疑,奴婢可以派人将花样图纸取来,一一比对。” “那倒不用。”督察御史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两个人,她们来之前就早有准备,看来还真有点棘手。 他转而又道:“你们做了多久?” “从丽贵妃娘娘说要给皇上做一件新的龙袍开始,我们就日夜赶工,做了三个月。” “三个月……”督察御史道:“那请问,用了几匹苍锦?” 司制房尚宫粗略算了一下,答道:“连带样板,内里,以及废弃的,不足一匹。” “也应该这些,”那人点头表示同意,转而又问刘玉瑶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宫应该少了不止一匹的苍锦吧?试问?这些苍锦都哪去了?如果丽贵妃娘娘给皇上做龙袍用的是东宫的苍锦,但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刘玉瑶抬起头看,看向面前之人,似乎在这人眼中看到他得意的笑容。 刘玉瑶也莞尔一笑,不吭不卑道:“本太子妃用东宫的苍锦做什么用处,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需要,可如果不查清楚苍锦的下落,永远也不能排除,这龙袍不是太子给自己做的!” 身为督查御史,他话说的倒也直白磊落,直接将所有矛头指向了太子。 刘玉瑶发出一声冷哼道:“太子做不做龙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龙袍是丽母妃给我的,至于东宫的苍锦,自然有它的用处,如果大人一定要刨根究底的话,我说出来,大人可不要吓着!” 她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势十足,连太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竟变的有点不认识了,还真有点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下官愿意洗耳恭听。” 刘玉瑶干咳一声,目视前方:“本太子妃还是不说了,司制房尚宫,你来说吧。” 司制房尚宫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是……早先在皇上还未前去春狩的时候,太子妃盘查东宫府库,发现这上好的苍锦,觉得掩在府库之内可惜了,便命我们搬走了几匹,打算做几件夏日的衣衫。另外,再取两匹做成小衣,亵裤,届时送给后宫的贵人们。” “这……”百官在听到小衣和亵裤的字眼后,纷纷不说话了。 刘玉瑶跪在那里说道:“苍锦得来不易,除了父皇母后丽母妃常用之外,也就只有东宫有了,然而我和太子又用不了多少,这才想到做点贴身衣物送给后宫的母妃和公主们,怎么,儿臣做这种事情还得向朝中诸位大人汇报吗?” “不敢,不敢。”众人纷纷拱手,急忙摆脱这么大的帽子。 “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刘玉瑶望向督察御史,微微侧着头,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带着一抹顽皮。 督察御史还不死心道:“皇上,下官请求带人去司制房查找苍锦,没有证据证明太子妃说的是实话之前,微臣不敢苟同!” 当今天子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随意挥挥手,命御史去了,继而目光扫了一眼大殿,再看看阶下跪着的众人。 他缓声说道:“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如此看来,竟然是朕冤枉了太子不成?” “父皇没有冤枉儿臣,”只见太子拱手说道:“只因儿臣平日行止不端,翻出龙袍之后还不会辩解,才让父皇因爱生恨,此番父皇对儿臣的严加管教,儿臣将会谨记在心。” “听听!”皇上指着殿下跪在的太子道:“列为臣工,都听听,太子这话说的好啊,让朕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朕对你的管教!还是轻的!” 说到最后,这位天子已经横眉倒竖,怒不可遏,一句话吼出来,就重重跌坐在龙椅上,气喘吁吁。 “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太子带头向那位天子叩头。 其余众兄弟也一起附和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前所看到的全是一片五光十色,金光璀璨,而他心里所想的,却是一团乱麻。 身为帝王,权谋一生,到头来,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不过,当他还在为该杀还是该废伤神的时候。 这个儿子早已想尽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废除太子的机会了…… 不一会的功夫,督察御史就已经带人回来了。 皇上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御史双手抱拳退至一旁:“诚如太子妃所说……” 丽贵妃终于松了一口气,暗中与自己的儿子对视一眼。 第九十章 太子屁股开花了 这个消息这个结果似乎都在皇上的预料之内,他疲惫的挥手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到此了结,还太子清白,送太子回东宫去吧。” 说完这话,他就靠在龙椅的椅背上,闭上双目,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华清殿中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在这位帝王疲惫的言辞之后,太子冷冷说道:“如此,儿臣就谢过父皇了!” “儿臣也谢父皇!”刘玉瑶这个时候觉得自己的胸口里好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砰乱跳,折腾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落下帷幕,太子可以回东宫了吗? 真有点想要大笑或者大哭,然后抱着他告诉他,你知道东宫多少人都在等你回去吗! 然而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不允许她这么忘形。 见所有人都不动,她率先从地上站起来道:“那,那父皇既然让我们回东宫了,我就先带太子回去啦!” 说完就吐了个舌头,上去搀太子起身。 带动身上的伤口,李彻看了一眼身边这笑容狡黠的女孩,却板着脸色,没给她个好脸。 有了太子和太子妃带头,文武百官也不敢再干站着了,说着臣等告退,一一出了华清殿。 四皇子也搀了丽贵妃走出去,在经过刘玉瑶和太子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近日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太子殿下先在东宫养伤,改日再详谈。” 刘玉瑶糊里糊涂一头雾水,不过也猜出个大概,这次救太子出来的局八成就是四皇子和丽贵妃布下的,至于那么多的人证和物证也估计是他们安排的。 说起来,作为太子妃,他好像欠四皇子的更多了呢。 看着四皇子离去的背影,刘玉瑶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身边男子扫她一眼,冷声说道:“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刘玉瑶瞪他一眼,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了,赶紧挽着他的胳膊道:“快走!要是焦嬷嬷他们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得高兴死!” “你看本太子还能快走的了吗?”男人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 刘玉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走吧。”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刘玉瑶赶紧摇头:“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男人冷哼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她搀着自己的动作,迈步向前走去。 东宫的内监等在永巷门口,一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出了华清殿的殿前广场,就噗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殿下,您可算出来了。” “赶紧起了!”太子一边没好气的说着,一边往一旁看去,似是觉得在百官面前丢了脸面:“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刘玉瑶只觉得这太子和当初被抓起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地方,这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一时还没有发现。 只觉得他自以为是的臭脾气现在看起来竟然这么可爱,嘴里好像吃了蜜糖,甜的她直想将嘴巴一直咧着。 “殿下!”小安子带头从地上站起来,擦一把眼泪道:“殿下,您还是先上轿吧。” “不行,太子屁股开花了,不能坐轿子。”刘玉瑶直截了当的这么说道。 太子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反问她道:“你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不,不值得。”刘玉瑶赶紧捂着嘴巴,憋住笑。 小安子等人是笑不出来的,只得道:“那……那奴才们抬着轿撵跟在殿下身后……” “你坐着去。”太子说着,碰碰身边的小女人。 刘玉瑶将头摇的飞快:“我走路就行,又不是多么娇贵,还动不动就坐轿撵。” “太子妃娘娘就是金枝玉叶,可不就娇贵吗!”小安子讨好道:“您还是上来坐着吧。” “我是粗枝大叶!不娇贵!赶紧走吧,别站在这儿了。” 太子也是这个意思,见她不推辞,便带头向前走去。 刘玉瑶一边笑着一边搀着他的胳膊,不忘打趣他道:“你看我们多像一对小夫妻啊!” 太子再一次冷看她一眼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自知失言,她闭嘴不说话了,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盈盈笑意, 她双眸漆黑晶亮,宛转蛾眉,赏心悦目,自有大家闺秀的长相,又有左家娇女的宜喜宜嗔,让李彻不禁多看了几眼。 弄影跟在刘玉瑶的身边,看着他们二人。 太子李彻还有伤在身,走的有点慢,但却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身形不要晃动倾斜,这是他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倨傲。 两边都是冗长高耸的宫墙,红色的墙壁,黄色的砖瓦,他们相扶而行,走在这条甬道之上,身后跟着旖旎众人好似也都不在了一般,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 万里山河沉静无言,不知百年之后,他们是否还会生死同寝,但起码此时此刻,他们彼此帮扶。 平日里看着漫长的道路,今天好像只走了短短半盏茶的时间。 时不时的互相打趣几句,引的小安子也笑的合不拢嘴。 早在东宫里,已经有人翘首以盼,小安子快走几步通报道:“太子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焦嬷嬷一听,顿时喜不自禁,高声呼喊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说完这话,她就挪动着略微有些肥硕的身子小跑着迎出宫去,一边跑一边道:“太子殿下!殿下啊!” 太子前脚还没踏进东宫,这焦嬷嬷就带着东宫的一众良娣宫人急匆匆的跪倒在他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老身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可算是把殿下盼回来了!” 太子皱眉,扫了一眼众人,只觉得脑袋有点大了,便怒道:“都起吧!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殿下!”良娣们也是哭哭啼啼,恨不得一诉衷肠。 李彻顿觉头疼:“还让我说几遍?” 刘玉瑶也道:“快起来,快起来,别哭了,他又没死,等死了再哭也不迟啊!” 太子又扭头看了身边之人一眼,最后一甩袍袖,大步向前走去,刘玉瑶在后头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哈哈笑着追上去道:“你别急着走啊!” 太子觉得自己要再理刘玉瑶,那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刑部侍郎朱晚照来东宫的时候,弄影正站在太子寝室的门口守着,把朱晚照吓了一跳,小心问她道:“殿下在里头吗?” 弄影点头,朱晚照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弄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才发现有人比他来的更早了一步,却是神风营统领夏忠,以及京畿卫督统王连胜,听到开门的声音,双双回头道“朱大人来了啊。” “呵呵,二位大人来的好早。”朱晚照也抱拳向他们打过招呼,这才向太子行礼道:“殿下可大好了?” 太子正趴在软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纵然没有起身,这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扣着红色璎珞,俊美无双,如画中之人。 “嗯,还行,刚上了药。”李彻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手上的一本小册子,看完最后一页,他将小册子递给朱晚照道:“这是太傅送过来的,太傅说过,若本太子这次能全身而退,这些人都能为我所用。” 朱晚照不明所以,接过小册子看了一眼,倒也一点也不吃惊的哈哈笑了起来:“朝中上下,文武百官,眼睛都是雪亮的,都知道这一次陷害是五皇子一党精心策划,天衣无缝,殿下无法逃脱,就算得以保全性命,这储君之位恐怕也坐不稳当。任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殿下可以全身而退,事到如今,谁有勇无谋,谁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应该都看的出来了吧?” 京畿督统也呵呵冷笑道:“更何况,殿下这一次脱身离不开太子妃的功劳,而太子妃的背后则是整个刘家,朝中官员有七成都是相爷门生,该怎么站队,他们自然知晓。” 朱晚照也频频点头道:“皇后当初把太子妃这颗棋子送到东宫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太子妃有朝一日会和殿下站在一条绳子上。” “你们以为这只是刘玉瑶的功劳?”太子趴在软软的垫子上,又随手翻看着几份折子道:“她一个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还有四皇子。”夏忠提醒道:“四皇子一直忠于殿下!” “四弟和丽贵妃确实帮了本太子很大的忙,”太子道:“虽然四弟还没有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刘升。” “刘相?”京畿督统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道:“刘相在朝中一直恪守中庸之道,为什么会搀和进皇子争斗之中?难道是为了他的孙女?” 朱晚照呵呵笑道:“这还不简单嘛,你想啊,能够收买禁卫军统领的是谁?谁的手上还有足够的苍锦可以送到司制房做证据?” 经朱晚照这么一提醒,夏忠和王连胜也恍然大悟,苍锦这种上贡府库的东西一般都会经过刘升的手,就算他没有中饱私囊过,也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从进贡的底下人手上弄到,至于当初逮捕太子的禁军督统,更是刘升本家的一个孙子。 说来说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老家伙的掌控之内。 第九十一章 小瞧了李彻 第九十一章 小瞧了李彻 朱晚照嗤笑道:“你莫不是看夏天来了,穿的少了,着了风寒吧?” 王连胜却摆手道:“哪能呢!还是做武将好,殿下让我冲锋陷阵的时候我就把枪磨好!殿下让我退守阵地的时候,我就把盾擦亮!” 太子看王连胜一眼道:“那你现在就把枪磨好,把盾擦亮。” 王连胜双眸一亮:“嘿!早擦好磨亮了!” 朱晚照指着他道:“瞧你这猴急的模样!” “殿下在大理寺的时候,我都猴急的恨不得带兵围平了大理寺!现在殿下都说让我准备好了,你还不能让我猴急一次?” “能能能!”朱晚照嗤笑他一声,不置可否。 夏忠又向太子禀报了一番神风营的近况,太子点头表示明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先走吧,还是走密道。” “是!”夏忠得令,带着王连胜打开太子床板下的密道入口,与他一起钻了进去。 朱晚照看的有些眼馋道:“什么时候殿下带下官也进去瞧瞧?” 太子懒懒说道:“你想去瞧瞧,现在就去吧。” 朱晚照顿时大喜,刚要往密道里去,就听太子趴在榻上已经不满的叫了起来:“你给我回来!话还没说完呢!你还真去了啊!” 朱晚照悻悻回来,摸摸鼻尖道:“下官这不是开个玩笑吗,我大摇大摆打正门进来的,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如果我不从东宫的正门出去,那些人还不知道我在这东宫和太子怎么了呢!” 太子斜睨他一眼道:“你想和本太子怎么着?” “开个玩笑,玩笑,殿下不必往心里去!” 太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那个督察御史叫什么来着?” “左辞,左大人,在弹劾太子殿下这一点上向来是刚正不阿,毫不偏袒,尤其是今日在殿上,更是义正言辞的威风八面啊!” 李彻又冷冷看他一眼道:“由此看来,你竟然对这个左辞颇为欣赏了?” “殿下问这样的话不是让下官为难吗,各为其主,他为五皇子可谓也是出尽了心力,但奈何他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殿下,所以未免愚蠢。” “几日不见,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哈哈!那殿下觉得下官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否有长进?殿下下一步是不是要拿这个左辞开刀?” “你察言观色的本事也长进了。” 刑部侍郎朱晚照眸光一眯,压低声音道:“作为督察御史,有弹劾官员之责,五皇子将他收为己用,对我们而言,都是一个祸患。皇上天天看他们弹劾殿下的折子,就算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那你去办吧。” “是!” 朱晚照又与李彻聊了一会,也告辞离开,到底还是没能有机会走一次密道,他出门的时候看到弄影还是站在太子的门口,深深看她一眼道:“太子叫你进去。” 弄影本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听朱晚照这么一说,不禁一愣,看他一眼,遂点头应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朱晚照看着她的身影,微微蹙起眉头。 弄影进去后就问榻上趴着闭目养神的太子道:“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本太子要出恭。” 弄影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奴婢去叫安公公来……” 太子闭目说道:“你站住,出个恭,用的了劳师动众的吗。” 弄影双颊红的更甚,仓促说道:“奴婢不便伺候!” “谁让你伺候了,扶我起来。” 弄影这才赶紧上前,搀着太子从榻上起来,扶他往一旁的房间里去。 “你出去。”太子不悦看她道:“难不成你还要围观本太子出恭不成?” 弄影又赶紧扶帘出去,只觉得脸颊滚烫,一双手更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不一会,就听到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她更是又羞又恼,原地转起了圈圈,想她被刘家培养成一代影卫,什么没经历过?为何偏偏在这个太子跟前就…… 又过了一会,太子已经出来了,将手一伸,她赶紧拿了湿透的帕子为他净手,又扶着他往榻上去了。 太子扭头看她一眼,发出短促一声冷笑道:“你脸红什么?” “天热。”弄影闷声答了一句,继而又不说话了。 太子咂嘴道:“是啊,天热,夏天来了嘛,牢中不知流年渡,指间倒数几春秋啊。” 弄影站在一旁话也不说,低垂着脑袋。 太子又侧头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只觉得她除了不爱说话,脸色总是非常难看之外,也算是个标志的美人,纵然穿着统一的丫鬟衣衫,也是极为出众的。 “这一次糟糕了,皇后未必会放得过你。” 听太子说完,弄影就幽幽答道:“皇后早已将我和太子妃这两颗棋子弃之不用了。” “若以前是弃之不用,现在应该恨不得除之后快了吧?” 弄影依然答道:“殿下说的对。” 只听太子又道:“你说,你现在回去求皇后,说你被我下毒控制了才身不由己,皇后会不会原谅你?” “殿下是打算将奴婢送到皇后身边当细作吗?” 太子蹙眉道:“你为何这么想?本太子像是这样的人吗?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本太子再给你望月丹的毒你还吃吗?” “奴婢先前的毒也还没有解开。” 李彻看她,目光深邃,宛如一汪涩洋一般,半晌之后,他问她道:“你没有去拿解药?” “没有。” 回答的干脆利索,天经地义一样。 这让李彻有些不解,他既然已经将放解药的地方高速她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去拿? “你就这么喜欢生不如死的滋味?” “殿下从来也没有让我生不如死过,每次月圆之前,殿下都能提前给我解药,所以我并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是什么。” “随你吧,等你想要解毒的时候自己去拿,地方不变。” “是。” 李彻觉得弄影是个挺无趣的人,但却又有点同情她,就像同情自己一般。 这该是有多么强硬的压制力,才让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如痴似狂也罢,冷面不语也罢,只是他们都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太子平安从大理寺中离开,除了挨了一顿打之外,一切都回到了开始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自他回到东宫,东宫就好像过节一样,关上大门恨不得放个炮仗驱驱邪祟庆祝一下。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是在这深深宫廷之中,中宫的上空却是阴云密布。 鸾凤殿暖阁之中一片狼藉,地上是摔碎的瓶瓶罐罐,是扯烂的帐幔软垫。 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手上一个使力,嗤拉一声,将铺在软榻上的枕头扯破,里面的填充物全部汹涌而出。 “娘娘……”林嬷嬷看着难受,却不知如何宽慰。 此时的皇后眼底发青,双目赤红,她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一肚子的愤怒却无从发泄,只能用自己的双手破坏,不停的破坏,看到什么都恨不得给毁个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她觉得自己手上好像拧的已经不是一个枕头了,而是太子的脑袋,就这么被她给生生的拧了下来,哪还有一点母仪天下的风范! 林嬷嬷眼底带着泪水道:“娘娘……您,您注意身体啊……” 皇后听闻,目眦欲裂的看着她,好像要将她吃了一般,让林嬷嬷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 然而,皇后又开始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捶打着受伤的地方。 林嬷嬷哭喊着扑上去道:“使不得娘娘,使不得啊!如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行走就不疼了!您可千万使不得!” “我去告诉皇上!告诉皇上!当日要行刺他的人是太子!把本宫伤了的人是太子!是太子!我就不信了!谁还能包庇他!谁还能让他从大理寺全身而退!他哪来的通天本事!哪来的!!” 林嬷嬷哭喊着趴在皇后的腿上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要啊,您可千万清醒一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娘娘!” 皇后气的唇瓣颤抖,眼睛里好像能流出血一样。 外面内监通传道:“五皇子殿下来了。” “衡儿!衡儿!我的衡儿!”皇后急急大声叫着儿子的名字。 李衡身着皇子的蟒服还没换下来,在暖阁外头就听到了里面的呼唤,快步走进暖阁道:“母后?” 待他一看到这满室的狼藉,心下一痛,不禁迷蒙了双眼,什么也说不出来你了,噗通跪在一片细瓷摔碎的地上。 皇后见状,急忙叫道:“你跪什么跪,快起来!快起来!林嬷嬷!把衡儿扶起来!快!” 林嬷嬷顾不上擦眼泪,急忙去搀扶五皇子道:“殿下,您快些起来吧,皇后娘娘心疼呢。” 李衡只得起身,他面若冠玉,翩翩俊秀,此时脸上却带着悔恨的焦灼,行至皇后身边蹲下道:“母后,都怪儿臣当初心太软,若是将他斩杀在大理寺中,给他安上一个畏罪自缢的罪名,只怕他就算是死,也没有资格进祖宗的陵寝了!” 皇后抬起一只手抚摸着面前之人的面颊,刚才觉得自己心乱如麻,恍如灵魂出窍,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发疯发癫。 而此时,看到儿子的脸庞,她的一颗心却逐渐的平静了很多,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想了一通她这毫无瑕疵的计划,不禁咬紧牙关道:“衡儿,这不怪你心软,要怪只能怪我们小瞧了李彻!” 第九十二章 龌龊事 第九十二章 龌龊事 第九十二章】龌龊事 “衡儿,这不怪你心软,要怪只能怪我们小瞧了李彻!” 李衡自然知道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在朝堂之上,看似是一场误会被解开,所有人都拨云见日了,但实际上却是一场早就已经计划好的营救。 而太子挨了皇上那顿打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计划布置完善,所有证人证据都筹备完整。 “确实如此。”李衡点头道:“不过,母后,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从今往后也没必要对他再手下留情,他并非纨绔不驯,而是在养金蓄锐,就待有一天厚积薄发!” 皇后重重点头,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眼底通红道:“不过他在朝中孤立无援,孤掌难鸣,今日四皇子和丽贵妃能救他,明日呢?衡儿,你还有母后,我们母子二人还能斗不过他?” 看着皇后的神情,感受着她拍在自己肩上双手的力道,李衡只觉得又愧又恨道:“让母后为儿臣承受了这么多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痛苦。” “这些都不算什么,谁让你是本宫的儿子,从将你生下来的那时候起,本宫就决定,日后一定要让你君临天下!”皇后攥紧了拳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 人活在世总要得有个对手,以前,她的对手是后宫妃嫔,是贞元皇后。 前皇后死去,她的对手又变成了贞元皇后的儿子李彻和这朝中其他皇子。 不管是谁,只要挡住了她的路,那都注定没有好下场! 太子被放出大理寺有一段时日了,因为身上带伤,所以一直没有上早朝,但太子私藏龙袍一案却成为了文武百官茶余饭后所议论的主要内容。 觉得此事蹊跷的人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皇上也觉得此事蹊跷,但有些事情想的久了就会觉得头昏脑涨无法静心,所以他干脆不去想了。 太子没有去上早朝,并非他还卧床不起,毕竟当日能出现在殿上据理力争,事后又岂会这么脆弱娇贵。 他如今在东宫之内闭门不出,铺纸研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练字和陶冶情操。 焦嬷嬷一大早就塞了一碗王八汤给麦豆豆,说是什么十全大补甲鱼汤,让她给太子送去。 刘玉瑶表示很是不解:“为什么你自己不去送。” 焦嬷嬷却眨巴着眼睛说道:“还是太子妃去吧,别辜负了老身的一番心意。” 刘玉瑶看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位老嬷嬷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看在这几天焦嬷嬷对她一直不错的份上,还是答应帮她这个忙。 说实话,自从太子回来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这个人,毕竟他卧病在床,有宫女和其他良娣照顾,她去了反而还会破坏气氛。 好在这一次太子是在书房,总不至于身边还陪伴着软玉温香吧? 这么想着,弄影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刘玉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太子李彻正站在桌案后面,手上执了一支笔,正在全神贯注的写字。 他穿着一件月白宽松的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手压着镇纸,一手握着笔杆,身体微微向下倾斜着,能让人看到他紧蹙的眉心。 不知为什么,刘玉瑶总觉得他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看上去既可爱又可笑,干咳一声道:“我给你送汤来了。” 写字的男人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其他。 将王八汤放在桌上,刘玉瑶侧着身子问他道:“你在写什么?” 男人没有答话,手腕轻转,落下最后一个笔锋,继而直起身子,仔细看了一遍道:“写的如何?” 刘玉瑶不懂书法,认识的字也不多,只看到这狂放不羁的自出现在纸上,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一股豪气。 想来是太子写的,必然极好,所以也连连点头说道:“甚好,甚好!” “念来听听。”太子搁下笔,一手圈住了刘玉瑶的腰身,这个动作好似做过千百遍一般,再自然不过。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的这张字吸引了,只觉得额头上一个劲的在往外冒冷汗,踌躇半天终于说到:“额!你写的字当然得你来念!更能体现出你的感情,你的气势!” 没想到这个男人倒没推辞,高声应道:“好!” 他一手指着字,一手揽着刘玉瑶道:“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好诗!好诗!”对于完全听不懂的,那必然是好的!刘玉瑶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彻,发自内心的赞叹。 “那你可知道这诗的出处?” “啊?这不是你写的啊?” 李彻挑眉道:“你居然以为这诗是本太子写的?” “我,我忘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去端桌上的王八汤,眼神飘忽道:“焦嬷嬷给你做的,让你趁热喝,你快喝吧!可香了!” 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接过她手里的汤,重重放在桌上,手上力道一收,将他拉近自己,阴险说道:“说起来,本太子还从未见过太子妃的墨宝,听说太子妃待字闺中的时候,一幅字画还千金难求啊。” “是吗?”刘玉瑶一脸无辜的呵呵笑道:“我怎么不记得了啊。” “来,写一写,让本太子给你估算一下价值几何。” 说着,他已经将一支笔塞进刘玉瑶的手中,强制她攥紧了笔杆。 刘玉瑶此时真是骑虎难下,想哭的心都有了,赶紧急中生智去想解决办法。 “我已经不写字画很多年,生疏了,生疏了,呵呵。”她想放下笔,却被这个男人攥住手,让她没办法松开。 只见太子李彻定定望着眼前之人,一双深邃的黑眸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一般。 “本太子让你写你就不写了?还是说,你只给沈文华写?” “沈文华?”猛的想起沈文华是谁,刘玉瑶赶紧否定道:“不,我也不给他写,以后我谁也不给写了,我要封笔!对!封笔!” 只听李彻呵呵冷笑,一个使力,就圈着她撞进自己的怀中,目光冷骇道:“你为什么要去找沈文华,还在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 刘玉瑶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对他念念不忘了?” “那你为什么被皇后禁足东宫?”男人好心提醒着她。 刘玉瑶赶紧撑开他的胸膛,和他拉开距离道:“我不就是为了救你才去求沈文华帮忙的吗!你以为我愿意去啊,到头来好人没做成,还被皇后给关了小黑屋!”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低声下去的去找旁人求情了?!”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锁定面前之人道:“还是说,你求情是假,借故和他见面是真!” “不是为了给你求情的话,我干嘛和他见面,简直莫名其妙……”刘玉瑶对他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非常不能理解,一边用力推开他道:“放手!我要回去了!” 太子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一边看着她一边压低身子:“不要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和沈文华之间的龌龊事!” “你话说清楚,什么龌龊事?姑奶奶行的端坐的正!什么时候做过龌龊事了?” “哦?”凌峥冷哼一声,鹰隼一样的眸子将她锁定,一边梳问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出不来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老相好了?你们之间所谓郎才女貌的破事足以写成一本书了!” “是啊,我就是想去找老相好,想和他私奔!”刘玉瑶冲他翻了个白眼,用力在他身上捶打起来:“松手!” 男人的目光一时间变的沉冷而又可怕:“你给我记住!刘玉瑶,从今往后你生是我李彻的妃,死是我李彻的鬼,要是你敢再去想沈文华,我不介意让他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我说到做到!” 刘玉瑶只觉得此时的他变的非常可拍,不禁心虚了几分,如果她这个时候承认自己不是刘玉瑶,和沈文华没什么关系的话,会不会死的更加堪堪。 只得模棱两可的举手发誓道:“行行行!我保证再也不会去想沈文华,再也不去见沈文华,如违此誓就让我五雷轰顶生不如死!” 她一脸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但不知为何,看在凌峥的眼中却充满讽刺的意味,就好像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在用毒誓掩盖自己的心虚吗? 内心的懊恼和气愤让他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去,直接攫住了身下之人的唇瓣,含住她那绵软的温暖。 刘玉瑶的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声响,登时就傻眼了,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嘴巴。 男人的吻带着强烈的侵占意味,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焦急迫切的撬开她的唇瓣和牙齿,用舌尖攻城略地的扫过她嘴里的每一寸肌肤,渴望而又霸道的想在她的嘴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 “唔!”被这个男人饥渴的占有弄的嘴巴生疼麻木,几乎无法呼吸的她终于抬起拳头用力捶打着这个人的肩膀,想要挣脱开来。 奈何一旦品尝到了她的滋味,李彻又岂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不自觉的加深这个吻的同时,他圈住小女人的腰身的手仍然还是忍不住的上下摩挲,感受着她身体的美好曲线,恨不得塞进她的衣衫之内。 终于,刘玉瑶猛的抬脚,一脚踩上男人的脚背,只听他发出闷哼一声,终是气喘吁吁的放开自己。 第九十三章 东宫聚餐 第九十三章 东宫聚餐 刘玉瑶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赶紧抬手去擦拭嘴上的口水,看了李彻一眼,她逃也似的转身飞快离开。 剩下男人懊恼的站在书房里,一把将桌上的字团在手上,重重的扔在地上。 他继而跌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心情突然糟糕的无以复加,他想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看到刘玉瑶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无法控制心的人不止是他,此时的刘玉瑶也是心乱如麻,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她飞快的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一直站在门口的弄影显然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脚步轻移就追上了刘玉瑶的步伐,却没想到她回到房间后就重重的把门关上不让自己进了。 刘玉瑶知道,被这个男人轻薄不是第一次了,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是上次在行宫的时候,那已经算不上是轻薄了,都应该说是非礼了,可她那时候虽然心乱如麻,但起码也没像这次这样心慌过。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浩劫,她突然发现心里住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之不好! 弄影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她正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冷冷问道:“太子又冤枉你杀狗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哭了。”她不满的嘟囔一声,趴在床上还是一动不动。 弄影有点不快道:“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出宫……”刘玉瑶扭头看她道:“你之前说过的,如果太子平安回来了,就帮我从宫里逃出去,你不会是说话不算话吧?” 弄影顿时语塞,板着个脸不说话了。 “你不是吧?真的打算不承认了?”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弄影面前道:“你忘记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吗?” “不是我打算出尔反尔,”弄影没有看她:“你以为出宫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这次太子得以平安归来,相爷一定也参与其中了,相信他一定也考虑过你的原因才出手帮忙的,你想离开,就更不容易了。” “凭什么!”刘玉瑶不满道:“当初是怎么说的?让我代嫁然后找个理由得病死了离开皇宫,现在都拖到夏天了,也不见你们放我走!不会是打算把我一辈子关在宫里吧!” 弄影看她一眼,只冷冷说道:“如果你真想离开,我会尽力帮你,不过不是现在。” 她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去,走的头也不回,刘玉瑶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从未像现在这么懊恼。 晚上用膳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焦嬷嬷亲自前来传话道:“太子殿下请娘娘去花厅里用膳。” 刘玉瑶有点尴尬,尤其是想到白天那个吻,现在嘴唇还火辣辣,难道那个男人就不尴尬吧?怎么还请她去用膳。 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弄影往东宫的水榭偏厅去了,夏日的凉风吹来,将池塘里的荷花香气缓缓送来,满室都是馥郁的芬芳。 不过相对花香而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反而更吸引刘玉瑶的注意。 但看到花厅里还有别人,一颗心顿时又沉了沉,小心的扫了一圈,却是包括孟雪在内的几位良娣。 这几位良娣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独孟雪一声白衣胜雪,亭亭而立,恍如清纯佳人,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参见太子妃娘娘……”众人屈膝行礼。 刘玉瑶小心翼翼的点点头:“都,坐下吧,别站着了……” “谢娘娘。” 众人落座,刘玉瑶也在弄影的搀扶下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珍馐,她咕嘟咽了口唾沫,但因为太子没来,所以现在还不能动筷,这点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几位良娣在轻轻说笑,也不和刘玉瑶打招呼,反而将她冷落在场显得无比尴尬。 只听焦嬷嬷干咳一声道:“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又齐齐起身道:“参见太子殿下。” 弄影也去扯刘玉瑶,后者却懒的动一动,也多亏太子很快就说道:“都坐下,不必拘礼。” 才站起来的众人又都坐下,太子身着一件月白的锦衣,发束玉冠,腰佩金带,踏月而来,端的是风流雅致。 他看了刘玉瑶一眼,与她四目相对,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开,在座椅上落座。 一张圆桌,太子坐于首位,刘玉瑶和孟雪分别两边坐了,其他几位良娣围绕在另外一边,脸上都带着期冀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搔首弄姿想展示自己的美貌。 “吃饭吧。”本来以为这个太子把人叫齐了会说点什么,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刘玉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说了让吃饭,就自然而然的低头吃了起来,撩着袖子先夹了块早就看上去的鸡腿肉放在自己的碟子里。 另外几位良娣不禁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她,而太子则好像见怪不怪的,安静喝酒吃菜,照样是面无表情。 焦嬷嬷呵呵笑着,拿起长筷,为刘玉瑶殷勤的布菜道:“娘娘您喜欢吃什么,奴婢帮你夹。” 刘玉瑶一直认为做奴婢是个辛苦活,尤其是在主子吃饭的时候,自己不仅没的吃,还得在旁边看,看也就罢了,还得给夹菜,夹了还吃不了,那得多么的生不如死啊。 “谢谢你了焦嬷嬷,我自己可以夹,你别忙活了。” 焦嬷嬷却对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道:“娘娘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老身分内的事。” 刘玉瑶见自己说不动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焦嬷嬷一边给她布菜一边亲切问道:“娘娘您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这些就很好啊,我都喜欢吃。”她指着桌子上的菜肴道:“而且做的也非常好!” 焦嬷嬷却摇头说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改日,奴婢叫厨子给您做了来。” “特别想吃的……”虽说她是个吃货,但一时还真没想到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好像什么东西都爱吃,无所谓的,有什么吃什么吧,我不挑食。” “好好好,娘娘真是一个随和的人啊。”焦嬷嬷一边说着,又忙不迭的给她盛了一碗汤,让刘玉瑶更加受宠若惊起来。 在座的其他人,忍不住恨恨看着她。 太子喝了一口酒打趣道:“焦嬷嬷,你怎么现在待她就像待自己的儿媳妇一样?以前你可吧是这样的。” 焦嬷嬷老脸一红,自打了一个嘴巴道:“太子是奴婢一手带大的,如今太子妃可不就如奴婢的儿媳妇一样吗?以前是奴婢不好,奴婢目中无人,给太子妃娘娘脸色看了,该罚,该罚。” “行了,我怎么会罚你,”太子有点不耐烦道:“到底怎么回事?本太子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焦嬷嬷笑道:“殿下出事后,奴婢算是看出来了,谁才是真心为殿下着想的,谁才是一门心思想殿下平安归来的,奴婢一直将殿下视为己出,关心自己儿子的人,奴婢怎么能不感恩呢?”、 李彻听闻,深深看了刘玉瑶一眼,后者低着脑袋继续扒饭,一句话也不想说。 今天还在质问她和沈文华之间有什么龌龊事,她可不想为自己再辩解什么了。 在太子左手边,早就已经有点按捺不住的孟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太子面前的碟子里道:“殿下,尝尝这个,好在不幸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起也不要再提及了。” “嗯,”太子应了一声,冲孟雪微微一笑:“你也多吃些,近日越发瘦了。” “好,谢殿下关怀。”孟雪温婉一笑,眉眼弯弯,娇柔可爱,与太子一同坐在那里被月光洒满周身,人谁看了都会感慨一句:好一对男才女貌啊。 东宫的人难得聚在一起吃这顿晚饭,待吃的差不多了,将桌子收拾好,宫人奉上茶汤和水果,一起赏起月来。 窗外皎月如辉,夏荷点点,太子不开口也无人说话,竟都成了他的陪衬一般。 终于,孟雪打破沉默,盈盈笑道:“荷风有幸,良辰美景,不如殿下即兴赋诗一首吧?” 另外几位良娣随即附和道:“殿下赋诗一首吧。” 李彻微微一笑,一边侧头看着窗外圆月,一边用指尖在桌上敲打道:“香篆袅风轻,纸窗明月团,团月明窗纸,轻风袅篆香。” “殿下好一首回文诗。”孟雪赞赏道:“许久没有听到殿下赋诗了,妾身还很是怀念。” 李彻望着她皎月一般美丽的面庞,也不知是酒水喝多的缘故,还是漫天星子都碎在他的眸中,让他的眼神看上去分外温和。 这样的眼神,不管望向谁,都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孟雪也不能避免。 只听李彻说道:“你也吟一首听听。” 这本是一个在太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谁知孟雪却摇头道:“有殿下这首夏月在前,妾身不敢卖弄,还是请太子妃娘娘为我等做个榜样吧。” 一直低着脑袋抠桌沿的刘玉瑶一听,先是啊了一声,再抬头惊讶道:“我?” 只见孟雪温和笑道:“殿下以为如何呢?” 李彻扭头看向刘玉瑶,虽说已经是夏天了,但晚上凉风送爽,天气也不闷热,她的额头鼻尖竟然渗出丝丝缕缕的薄汗来。 第九十四章 动情了吗 第九十四章 动情了吗 李彻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让刘玉瑶作诗的情境,那是她以太子妃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皇帝面前,她手足无措的做了两句蹩脚的诗。 他当时还嘲笑她来着,甚至还讥讽她的才气都是欺骗别人得来的,当日看她受辱,心中自然万分痛快。 但是今时今日,在看到她为难的蹙眉时,心底一软,却是忍不住的想要抬手,抚平她的额头。 “怎么?太子妃娘娘要推辞吗?我等姐妹对娘娘的才学也早有钦慕。” 有了孟雪带头,其他几人也附和说道:“是啊。” “娘娘就不要推辞了,我们一直听说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样都曾是京中才女,不如让我们开开眼吧。” 刘玉瑶看了弄影一眼,有些着急,话说有了前车之鉴,弄影确实让她背过一些诗词名句,但她显然是记不住的,就算是死记硬背记住了几句,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开始有点着急起来,她的手心都冒出一阵冷汗。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子却率先站起身道:“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回了吧,至于这诗词改日再做也行。” “是……”太子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反驳。 李彻带头走了出去,这边孟雪急急追了上去,轻声呼唤道:“殿下。” 李彻回头,月下的他卓然出尘,神色难得的平静,好似一汪春水。 “什么事?” 孟雪抬起一张鹅蛋小脸,眼眶之中略微有些湿润发红道:“妾身每日睡着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找太医看过了吗?” 孟雪身边的小丫鬟犹豫说道:“找太医看过了,太医说,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太子皱眉道:“怎么就有心病了?哪来的心病?” 孟雪屈膝道:“想来是妾身多日未见殿下,对殿下有所思念了吧,不过今晚能与殿下共进晚膳,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身边的丫鬟却又急急开口道:“这可未必,您自从春狩归来就魂不守舍的,还大病一场,哪这么容易好的!” 太子看了她那丫鬟一眼,继而问道:“你说。” 只听孟雪呵斥道:“不准胡说。” “奴婢不胡说,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叮当死了,殿下遭了劫难,我家雪良娣每日里都在噩梦中醒来,梦到叮当被太子妃娘娘煮食,梦到殿下遭遇不测。她却又觉得这是不好的预兆,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长此以往,不眠不休,吃的少了,喝的少了,什么人能受得了啊。” “那让太子却陪雪良娣睡一觉不就好了吗。”刘玉瑶拎着腰上的衣带一边晃动一边没好气的从花厅中走了出来,她冷哼一声看向孟雪主仆道:“你们演这出戏不就是想说这句话吗,何必把一只死掉的狗搬出来说事。” 那丫鬟不禁怒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雪良娣!” “大胆!”焦嬷嬷低声呵斥道:“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孟雪看了焦嬷嬷一眼,只见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如今却是和刘玉瑶站在一处了,心底不禁一凉,苦笑出声。 “殿下,当妾身什么也没说吧……” 她屈膝行了一礼,一手扶着丫鬟,一边慢慢向前走去,身形纤瘦,走几步就好像撑不住了一样。 众人在她身后看着她,终于不负众望的,她脚踝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哎呀,雪良娣。”焦嬷嬷一声惊呼。 太子看了刘玉瑶一眼,见她仍然是面带怒色,终于还是大步向孟雪走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嘱咐丫鬟道:“赶紧传太医来。” 孟雪的身体轻如柳絮,被男人抱在怀中,好像无物,快步向兰雪堂奔去。 而刘玉瑶却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脚将石子路旁的石头灯幢给蹬倒,反倒把其他几位看热闹的良娣吓了一跳。 “哎呀我说,看来孟雪是要和太子妃抢人了。” “什么叫和太子妃抢人?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是属于太子妃的?” “就是,别看她风光,是皇上赐婚的太子妃,说白来也和我们一样,连太子的边都沾不上。” “要不我说啊,这太子自始至终都是人家孟雪的,你看人家孟雪多有手段啊,就算得不到正妃之位,起码得到太子的心了啊。” “你要是羡慕你也去得啊,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 焦嬷嬷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孟雪确实有一把抓住太子的手段,可人家刘玉瑶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进东宫的,认识的时间长了,还发现她怪可怜的,她一个老嬷嬷都有点怒其不争了。 太医署值班的太医连夜赶到了东宫,在兰雪堂内,隔着一道珠帘,他开始为雪良娣悬丝诊脉。 太子坐于外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边喝茶一边若有所思。 只听太医诊完脉道:“殿下,雪良娣身体虚弱,血气不济,多半是因为心疾引起的失眠盗汗所致,在用汤药调理身体的同时,主要还是得把心态调整过来。” “怎么调?” “这……”太医被太子问了个哑口无言,斟酌再三终于说到:“万事顺心,吃点爱吃的,做点爱做的,殿下多陪陪她,想必就能度过难关了。” 只听太子又问他道:“若还是不好呢?” “那微臣就真的不知道雪良娣还会喜欢什么了…总之,顺心为妙,顺心为妙…” “你下去吧。” “是!”太医得到大赦,背着药箱下去开药方了。 只听珠帘后响起孟雪虚弱的声音道:“殿下……” 李彻拂帘而入,在她的床边坐下。 孟雪仓惶间握住他的手,眼底隐隐含泪:“妾身让殿下担心了,实不相瞒,自从殿下平安归来,妾身的心就放下一大半了,本以为这失眠盗汗的症状就能得以痊愈,但却不知怎的,每每闭上眼睛,就看到叮当在我跟前叫啊叫,叫啊叫……” 太子蹙眉,略有些不悦道:“叮当已经死了。” “确实……”孟雪说着,眼角就滑下泪来:“所以妾身看到的叮当是血肉模糊的……它睁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让它平白无故的死了,为什么太子妃讨厌的是我,偏偏把它给杀了……” 李彻看她哭的梨花带雨,一改常态,然而什么也么说。 只听孟雪又哭诉道:“妾身不求殿下能给叮当做主了,只求殿下惩罚妾身吧,惩罚本该由妾身担当的罪业却被叮当承受了……妾身对不住它,愿意为它赎罪……” “你如今还在病中,就是为它赎罪了,不用多想,好好睡一觉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一只手却被孟雪死死拉紧,忍不住又低头看了床上之人一眼。 只见她满面泪痕,梨花带雨,身体还在怯怯发抖。 男人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最后又在床边坐下道:“我不走,你睡吧。” “殿下这是对太子妃娘娘动情了吗?”孟雪突然幽幽开口,女人的心思一向玲珑剔透,几乎能从任何细节之处一眼看出一个人的变化。 被她这么突兀的问了出来,李彻显然有些不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孟雪苦笑道:“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妾身去苛责太子妃的殿下了……她煮食叮当,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您竟然不舍得惩处她了……” 李彻反道:“刚才好像你只说惩罚自己吧?” “呵,那是因为殿下已经忘了大婚之日,在我这兰雪堂里说了什么……” 李彻定定看向她道:“说了什么?” “殿下说,你娶太子妃,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殿下还说,她先是皇后的侄女,刘家的女儿,自己的敌人,其次才是太子妃,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那日饮酒太多,忘记了也不算什么。”太子说着就要离开,只听孟雪趴在床上哭着叫他道:“殿下!” 太子止步:“你不就是想让我惩罚刘玉瑶吗?好,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好睡吧。” 他扔下这句话,他就大步离开,走的头也不回。 “殿下……”孟雪趴在床上掩面而泣,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好像连敷衍的话都不愿意对他说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对我……” 她哭的不能自已,身形单薄如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幅画面太过凄凉。 第二天一早,刘玉瑶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弄影已经带着宫人伺候她更衣了。 这边画扇小声说道:“娘娘,太子殿中昨晚没有宿在兰雪堂内,在自己房里睡的。” 刘玉瑶再打了个呵欠,眼眶里还有因为困乏留下的眼泪,她点点头,继而说道:“太子在哪睡跟我什么关系。” 画扇低头一笑,看了刘玉瑶一眼:“是是是,没关系,昨晚辗转反侧的也不是娘娘您!” “刘玉瑶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只听外面有人传话道:“娘娘,奴才小安子,特意来向娘娘请安了。” 冷面阎王弄影看了门外一眼,继而问道:“何事?” “殿下上朝之前嘱咐奴才,说等娘娘醒了,就迎娘娘往殿下书房里等着。” 想到昨天给他书房里送王八汤被这个太子给亲了那么一下,似乎两个人的心思都有些微妙起来,毕竟昨晚吃了那顿晚饭都尴尬的没有说话。 “叫我去干嘛?”她心虚道:“难不成真让我去写诗?” 只听小安子犹豫道:“殿下,殿下说了,您,您杀了雪良娣的狗儿,所以,所以让您去殿下身边伺候他几天,权当是惩戒了……” 第九十五章 掌嘴 第九十五章 掌嘴 “殿下,殿下说了,您,您杀了雪良娣的狗儿,所以,所以让您去殿下身边伺候他几天,权当是惩戒了……” 刘玉瑶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一时听错了,扭头看了一眼弄影,略有些奇怪道:“小安子说,让我去伺候太子?” 弄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 刘玉瑶打了个呵欠,有点不太满意的伸伸懒腰道:“别人家的太子妃也这样吗?” 弄影继续冷冰冰道:“太子妃只有你一个。” “哦……”她继而又抬高声音对门外的小安子道:“你回去吧,我一会过去,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把他伺候好了。” 小安子似乎没想到刘玉瑶答应的还挺痛快,如蒙大赦,赶紧忙不迭道:“好好好,奴才这就回了,娘娘也过来和殿下一道用早膳吧。” “行!”她展颜一笑,在宫人为她梳妆打扮完毕后,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看上去还算不错。 继而又问弄影道:“刚才小安子是说太子上朝去了吧?” 弄影也在奇怪这个问题,本以为太子这次会推脱身体不适晚几天再上朝,没想到他今天就去了。 “嗯。” “那是不是说,我以后也不用禁足东宫了?” 弄影却冷冰冰道:“你还觉得自己对皇后得罪的还少吗?老老实实等到一月期满再出去吧。” “哦……”不满的嘟着嘴巴,她显然又有些不开心了。 跟弄影去往太子住处的时候,已经有人早早的等在那了,不是别人,却是兰雪堂的孟雪。 只见孟雪端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颐,微闭双目,似乎在养神小憩,在刘玉瑶走进去后她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弄影干咳一声,这才惊醒了孟雪,孟雪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剜了弄影一眼。 刘玉瑶冲她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又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锤锤腿。 这边孟雪起身,屈膝道:“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 “嗯,你是不是也起早了?没事,继续睡吧,就当我不在好了。” 孟雪什么也没说,抬起头来,幽幽看了刘玉瑶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只听孟雪身后的小丫鬟道:“我家良娣每天都起的很早,太子上朝的时候还会伺候殿下更衣梳头,送殿下上朝。” “哦……”刘玉瑶随口应了一声,倒没再说其他。 只听那丫鬟又道:“我家良娣现今精神不济却不是因为起的早,而是因为近日来都被噩梦折磨,娘娘居然没做噩梦?” 刘玉瑶不明所以:“我为什么做噩梦?难道东宫最近流行做噩梦了?” “娘娘杀死叮当,将它烹食,难道就不会梦到叮当血肉模糊的往娘娘梦中去索命?!”那丫鬟说的咬牙切齿。 只听孟雪幽幽说道:“你少说两句吧,尽说到我的痛处……” “是……” “是啊,你少说两句吧,省的你家主子想起自己是怎么杀死一只无辜小狗,然后嫁祸给姑奶奶我,以至于心慌头慌,睡也睡不着觉!” 刘玉瑶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对孟雪的行为她早已厌恶。 “你胡说!杀死叮当的明明是你!”那丫鬟怒道:“你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 “反正不是我做的,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姑奶奶是君子坦荡荡!” “老天爷看着呢!叮当一定会去找你索命!”那丫鬟继续不依不饶。 刘玉瑶觉得委屈,将头扭到一边,也懒的和她理论了,叮当要是在天有灵,指不定找谁索命呢! 弄影忽然开口道:“娘娘说什么?” 刘玉瑶先是啊了一声,又一脸茫然的看着弄影。 只见弄影双手交握在腹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哦,娘娘说这丫头以下犯上该打?” “我说了……”吗?一个吗字还没出口,就听弄影就冲外面呵道:“来人!” 两个丫鬟快步走进堂中,屈膝行礼。 弄影说道:“雪良娣身边的丫鬟以下犯上,诬蔑太子妃,掌嘴,让她长长记性!” 那两个丫鬟听闻,默默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犹豫。 因为在这东宫,自从太子妃嫁进来之后,这里不管良娣还是仆从,都势力的拜高踩低,无一例外的围绕在受宠的雪良娣身边,对正宫太子妃反而是百般冷落和无视。 现在听到弄影的命令,自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弄影柳眉倒竖,又呵斥一声道:“都聋了吗!” 吓的刘玉瑶往后一缩,却在心中不住为弄影叫好,真看不出来啊,弄影不仅冷冰冰的,也还挺有气势,也知道为自己出头,真想和她义结金兰啊! 这一声呵斥倒起了作用,那两个丫鬟得令,快步向孟雪身边走去。 她身后的小丫鬟顿时就吓的花容失色,大声叫道:“不要!良娣!良娣您救救我啊!” 孟雪也着急起身道:“太子妃,您何必将对我的怨愤发泄在一个宫女的身上。” 刘玉瑶这一次装傻起来:“我对你没怨愤啊?我只是觉得刚才她说话不好听,所以想发发火喽,有本事你也打我啊……” 孟雪万万没有想到,堂堂东宫太子妃居然耍起无赖来,张口结舌道:“不,不行!你不能打她!” “那就连你一起打好了。”刘玉瑶笑的阴险狡诈。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个,孟雪吓的脸色苍白。 而那两个宫女纷纷上前去,一个拉住小丫鬟的手,一个左右开弓就在她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小丫鬟尖叫道:“你凭什么打我!太子殿下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良娣,良娣你要为奴婢做主啊!为奴婢做主啊!” 自己身边的人被打,雪良娣不管是于面子上还是感情上都有点过不去,但看到刘玉瑶的嚣张模样,却是只能气的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刘玉瑶又施施然说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错啊,继续打,打到她知错为止!” “是……是!”宫女又在小丫鬟脸上打了起来,被打的人全程都在骂骂咧咧。 只听弄影冷然怒道:“没吃饭吗!打人的没力气!骂人的却浑身是劲!” 弄影平日在东宫就是个冷面阎王,这么一呵斥,两人也不敢懈怠,打人的动作更狠了几分,啪啪啪落在脸上,声音清脆,终于让那个小丫鬟从一开始的谩骂到最后的呜咽哭喊了。 焦嬷嬷扭动着肥硕的身子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太子妃正坐在主位上喝茶,雪良娣坐在一旁浑身颤抖,而两个宫女正架着雪良娣身边的丫鬟,左右开弓一个劲的掌嘴。 一看这架势,身在宫中多年的她必然看出这是太子妃和雪良娣之间又起冲突了。 连忙跪地求饶道:“娘娘,您犯不着为了一个奴婢气着自己啊!” 刘玉瑶一脸茫然道:“我没气着自己啊,要说刚才还有点生气,现在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心里挺痛快啊。” 焦嬷嬷登时语塞,又急忙说道:“她毕竟是雪良娣的人,您就当是卖雪良娣一个人情,一个面子,可不要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打坏了啊……” 刘玉瑶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被打的人,那打人的宫女根本没用全力,有意放水,打到现在,那两边的腮也只是红了红而已。 只听刘玉瑶没好气道:“好吧,好吧,不要打了,不过我不是给孟雪面子,是给你面前,虽然你表面凶了点,但比某些人藏着的坏心眼可好多了。” 焦嬷嬷连忙叩谢道:“谢娘娘,谢娘娘!” “起来吧。” 这边焦嬷嬷才从地上爬起来,太子后脚就回来了。 他今日穿着明黄的锦衣蟒服,戴珠玉翠冠,容颜峻拔,玉树临风。 回来一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双手一摊道:“给本太子把这外裳脱了。” 孟雪擦一把眼泪,快步走上前去,为太子解开腰带,脱下繁重的外衣。 太子剑眉一挑,看了孟雪一眼,又看刘玉瑶和焦嬷嬷一眼,再看堂中的架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干咳一声,顺势问道:“怎么了?” 雪良娣将外裳交给宫人道:“没怎么,殿下回来就好。” “怎么没怎么。”刘玉瑶站起身不满道:“孟雪的丫鬟骂我,被我给打了!” 太子看了孟雪一眼,又看那丫鬟跪在地上,果然在捂着脸低声啜泣。 “可真有此事?” 孟雪急急辩解道:“没有,谁敢以下犯上去骂太子妃娘娘,左不过是娘娘不肯承认杀死叮当一事,恼羞成怒……” “这都什么成年往事了,有什么好聊的吧?”刘玉瑶无奈走过去冲太子道:“你那天怎么说的?只要我说叮当不是我杀的,你就相信我,好,我告诉你,叮当不是我杀的,这事儿可以翻篇了吗?” 孟雪惊骇的看着太子,又看看刘玉瑶,哭的梨花带雨:“殿下……” 太子李彻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眸中倒映着刘玉瑶的身影,与这个得意的小女人对视,他半晌之后忽然开口道:“是,我信你。” “殿下!”孟雪如遭晴天霹雳,委顿在地,仰头看着这个她深爱了多年的男人。 太子没有回应她,只是往一旁的偏厅走去:“传膳吧,太子妃过来伺候。” 刚走到门口,又忽的转身,险些撞上小跑跟上来的刘玉瑶,他指着孟雪的那个小丫鬟,怒眉横竖道:“把她给我发落到敬事房去好好管教管教!” 第九十六章 太子难伺候 第九十六章 太子难伺候 “把她给我发落到掖庭局去好好管教管教!” “殿下!”孟雪惊怒交加,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殿下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 太子冷哼一声,却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虽然不知道掖庭局是什么地方,但刘玉瑶现在可不敢多说其他,也不敢插嘴了,乖乖跟在男人身后,离开了这里。 他们前脚一走,焦嬷嬷后脚就要跟上,却被孟雪抱住她的腿哭喊道:“殿下怎么能这么狠心!嬷嬷,你可要为我说句话啊。” 只听焦嬷嬷也着急说道:“雪良娣,殿下并未对你动怒啊,你让老身说什么啊,难道在这东宫,殿下连发落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孟雪仍然哭啼不休,摇着头不愿相信太子居然会对她这么狠心。 只听焦嬷嬷又对她说道:“老身知道良娣不舍,也知道您于面子上不好过,不过您放心,等将来有了恰当的时机,老身就把她给您接回来,你看,怎么样?” “嬷嬷……” “好了,快别哭了,仔细着点身子骨啊。”说着就吩咐左右的人扶孟雪起来,送她回去休息。 这边又紧赶慢赶的赶到偏厅,已经有宫人端着早点鱼贯而入。 太子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也不说话,刘玉瑶虽然自认没错,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坐在膳桌前,拿着筷子小心翼翼的等着他说开饭。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太子冷言斜睨她道:“谁让你坐下一起吃了?” 刘玉瑶骤然一愣:“啊?” 不解的看看弄影,又看看焦嬷嬷道:“不是你叫我来的?那我回去吃了。” 巴不得远离这个冷冰冰的太子,刘玉瑶把筷子一放就站起身来。 只听太子道:“身为太子妃不以身作则,自从进了东宫就没消停过,你就一点也不知悔过吗?” 摸摸鼻头,刘玉瑶心虚的应了一声:“我当然悔过,你以为我愿意出丑吗?” 听她这么回答,李彻纵然心里有火也发不出了,半晌之后干咳一声道:“那就罚你在本太子身边伺候几天,好好学学这宫里的规矩!” 忽的想起早上小安子的话来,刘玉瑶惊讶道:“让我做宫女吗?” “你还是你的太子妃,只不过以后要做宫女做的事。” 忍不住想要腹诽一通了,想她马上就要离开皇宫重获自由了,学这些个规矩有什么用啊?难道当山贼还需要学规矩吗? 不过眼下她是不敢说的,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表情这么严肃,刘玉瑶点头哦了一声,站在那里不动了。 太子道:“先伺候早膳吧。” “好。”她乖乖走到桌边,学着平时宫女伺候她的样子,用筷子夹了个小小的紫薯蜜卷儿放到太子面前。 太子看她一眼,她又赶紧夹了一筷子清脆可口的笋尖送过来。 太子又看她一眼,这一次她把筷子放下,盛了一小碗的米粥送到太子嘴边道:“你喝粥吧。” “不喝。”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她的言行举止倒是非常诚恳,和平日里那个叛逆的刘玉瑶相差甚远。 只听太子道:“这都是你爱吃的吧?” 刘玉瑶故意无所谓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不挑食,这可以说是我爱吃的。” 太子道:“你坐下吃吧。” “不让我伺候你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道:“不吃饱一会怎么有力气伺候?” 刘玉瑶展颜一笑,大大方方的在桌前坐下,只见太子没好气的将自己面前的吃食端到她面前,故意皱眉不耐烦道:“既然是你爱吃的,就都吃完。” 后者点头,嬉皮笑脸的看着他道:“其实你挺好的,心也不坏,以后别再这么凶了,刚才把我吓坏了。” 太子又冷哼一声道:“刚才也不知是谁惹祸在先。” 本以为这个小女人会为自己辩驳,但没想到,她却乖乖的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吃着嘴里的粥。 一顿早饭下来,有官员前来拜访,和太子关在书房里不知聊的什么,这边焦嬷嬷在耳房内冲泡茶水,刘玉瑶一旁看着茶炉里的滚水道:“焦嬷嬷,掖庭局是什么地方?” 焦嬷嬷扭头看了一眼刘玉瑶,又看了看那个冷面弄影,见她没作表态,才终于小心问道:“娘娘当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刘玉瑶不明所以,难道这个地方很有名? 只听焦嬷嬷认真说道:“这掖庭局可是宫里奴婢们最害怕的地方!不知多少奴婢死在那了!” “啊?难道是宫里的监牢?” “比监牢更可怕!”焦嬷嬷故意压低声音道:“那里头啊,全是些掌刑罚的姑姑!但凡是进去的奴婢那就都是犯错的,先通过各种刑罚,再送去劳役,廷杖都是轻的,有好些都捱不过去给活活折磨死了。” 刘玉瑶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一哆嗦道:“这么可怕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奴才不听话,当然得严厉惩治一下啊!娘娘还是太年轻,心软,你看别人……” 话到嘴边,焦嬷嬷不说了,要说女人间斗狠的心思,她在宫中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更了解了! 只不过眼前的这位太子妃这么懵懂无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忍不住又补充一句道:“殿下让娘娘懂点规矩是为了娘娘好,总好过将来在这种小事上面吃亏,落人话柄,被人欺负了。” 刘玉瑶点头:“我又没说什么,这不乖乖跟你来煮茶了吗。” 焦嬷嬷呵呵笑着看着面前之人,又不禁感慨道:“奴婢和娘娘说的话一多,就老觉得娘娘的性子像极了贞元皇后。” 又是像贞元皇后,之前的长安殿的常喜公公不也这么说过吗? 只可惜这个贞元皇后死的早,不然她还真想见识见识。 但话又说回来,以如果自己的性格脾气真和贞元皇后相似的话,她又为什么会生出李彻这样的儿子。 那个集多种性格和各种矛盾于一身的太子,有时候让人心疼,有时候又让人无话可说。 书房里的官员被内监送出东宫后,刘玉瑶端着手上的茶送了进去。 小小一杯茶,端在她的手上一晃一晃的,险些被烫到,一进门看到太子正伏案写作,脚下生风,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将茶盏一放,就捏着两边的耳朵嚷嚷道:“好烫,好烫。” 写字的男人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道:“有你这样奉茶的吗?” “那应该怎么做?” “好好想想旁人是怎么做的,重新来过。” 强忍着心里的不满,她只好重新端起桌上的茶道:“请太子殿下喝茶。” “去门口重新进来。”男人还是头也不抬。 刘玉瑶气的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端着茶杯到门口去,茶水溅出来,烫的手指发红也不吭一声。 这一次她走的稳重缓慢,到桌前,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请太子爷喝茶!” 太子李彻这才抬头看她一眼道:“重来。” “李彻!你!” 太子眉心一紧,与她对视。 后者在气势上显然没办法取得优势,只得咬牙切齿端着茶杯又重新走到门口去,深呼吸,平复自己起伏的胸膛。 她目视前方,迈步走到桌前,一屈膝,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带了那么重的怨怒。 “请太子喝茶。” 李彻冷看她一眼,这才将茶水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刚抿了一口就又塞回她的手上道:“凉了,重新泡了来。” “你!你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我手指头都烫红了!而且这大夏天的!哪这么容易凉!” 刘玉瑶说着又将茶往他手上塞去,没好气道:“爱喝不喝!还真让你得寸进尺了!” 太子不肯接那茶,干脆把手藏到了背后,语气之中略带薄怒道:“你给本太子记着!这是宫里最起码的规矩!” “我还偏就不记了!爱喝不喝!要喝自己倒!”刘玉瑶看他不肯接茶盏了,干脆怒上心头,一甩手给扔到一旁去了。 但听哗啦一声,杯子摔在盛放书画的青瓷缸里头,打出清脆的声响。 随即,屋里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弄影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刘玉瑶和太子李彻都睁大眼睛看向书画缸,而斑斑茶渍不仅满地都是,还沾满了卷起来的书画上面,白色的背纸变的又湿又黄。 “我不是故意的!”在太子发火之前,刘玉瑶赶紧蹦了起来,快步冲过去抢救书画,一杯水洒在上面不算,杯子破碎,又是茶叶又是水的全部倒进了缸里。 她手忙脚乱的将书画抱了出来,有一些眼中的严重已经湿透了,而有一些虽然没有被直接泼上去,却还是沾上了茶色的水点子。 弄影也赶紧上去帮忙,因为所有的画都是卷起来的,湿了一个地方,一打开,就能看到卷在一起的好几个湿窝。 刘玉瑶欲哭无泪,忍不住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只见这位太子殿下自早上回东宫发火之后,脑门上的怒气又比之前高了几分。 吓的她赶紧抱着一大捆书画往书房外面跑,一边跑险些被门槛绊倒,多亏弄影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逃的飞快,不忘叫道:“我去晒干了!我去晒干!你别生气!” 第九十七/九十八章 添乱 第九十七/九十八章 添乱 “我去晒干了!我去晒干!你别生气!” 刘玉瑶抱着手上的卷轴就冲了出去,好在外面阳光正好,她赶紧将画卷在廊下一字排开,一边打开一边冲冷面弄影说道:“快过来帮忙啊!” 弄影冷冷的看她一眼,终于慢吞吞的走过去,帮她打开这些沾上水滴的字画。 刘玉瑶手忙脚乱的将字画摊开在廊下的栏杆上,搭在灌木上,实在没处搁了,为了不沾上泥土灰尘,她还抱着棵树就飞身一跃,将字画挂在了树枝上。 这边弄影将手边最后两幅字摊开,只见刘玉瑶把那两幅字往肩头一搭,抬眼看了一圈,选中了一棵不矮的树就往上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去够旁边的树枝。 眼看就要抓住那根树枝了,就听男人一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快点下来!” 刘玉瑶一惊,还真差点掉下来。 苦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把这个画搭在上面就下来!” 只见李彻黑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听闻此话就快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道:“晒干也是毁了!晒什么晒!下来!” “谁说的,晒干这水渍起码还能轻一点。”她说着,就又去够那根树枝。 一时间太子身边伺候的人都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树上,当朝太子妃居然衣衫不整的抱着一棵大树,要挂字画,不禁啧啧称奇。 自然是称奇,恐怕大宸国开国至今,只有这一位太子妃爬过树跳过墙吧?简直是奇女子啊! 焦嬷嬷却担心的要命:“娘娘啊!您快下来吧,别摔着磕着,这样也不成体统啊!” “别啰嗦了!我这就下来!”她不禁又小声嘀咕起来:“体统,体统,就知道体统,我现在不是给太子当宫女吗,要体统干什么。” 她一把将树枝抓住,另一只手随即松开树干,单手挂在树枝上,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吊在那,吓的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只听刘玉瑶有些费力的说道:“别担心,这就好了。” 一手抽下肩上的字画挂在树枝上,又换了一只手抓住树枝,另一只手去挂字画。 然而就在她换手的空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看似很粗的一根树枝居然咔嚓一声从中断裂了。 “玉瑶!”但听太子大叫一声,飞身一跃,一脚踩上树干,借势腾空,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在空中一旋随即落在地上。 而断裂的树枝则兜头盖脸的向他们砸了下来,则被他又一掌打出老远,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沟。 被男人抱在怀里,刘玉瑶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一边看向太子道:“多亏你了,多亏你了,不然姑奶奶非得摔个嘴啃泥不可!” 太子浓眉紧皱,严词厉色道:“你下次再这么不听劝告本太子就将你吊在树上打一顿!” 刘玉瑶听闻脸色一变,赶紧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道:“别介,万一树枝再断了,我可真会摔死的啊!你就是杀人犯了啊!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太子冷哼一声,负手向书房内走去。 只听焦嬷嬷道:“都散了吧,散了吧,今日之事都给我三缄其口!要是出去乱说一个字,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宫人们这才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一哄而散。 刘玉瑶有点可惜的看着地上破碎的两幅字画,唉声叹气道:“这要是送到当铺去,可得换不少的银子啊。” 弄影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道:“原来你晒字画就是惦记着你的银子。” “当然不是,这是太子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去拿,不过他要是肯赏给我,那我就谢他八辈祖宗!哈哈哈。” “太子刚才为了你可犯下一个大错,你还有心在这里胡言乱语。” 揉了揉爬树的手,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弄影道:“什么大错?” “太子刚才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显露了身手,这些人中,指不定哪个就是某位皇亲国戚的眼线细作。” 弄影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在刘玉瑶也没有愚蠢到一无所知的地步。 太子在宫中向来的形象是纨绔不羁,自傲愚蠢的,更是没有什么身手,在春狩的时候一箭双雕也不过被人说是他一时侥幸,而他刚才的动作不仅迅速敏捷还充满力道,不是练功多年的人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 万一真被暴露出去,那他这些年韬光养晦都将功亏一篑,还会让敌人更加警惕起来。 回到书房之后,太子正一边翻看着一本书,在纸上誊写什么东西,发髻上垂下的璎珞荡涤在他的耳边,似乎一点也没干扰到他。 刘玉瑶心虚的往前走了两步,对太子说道:“不好意思,让你暴露了……” 李彻抬头,挑起一边的眉毛看她一眼,又继续认真书写道:“暴露什么。” “就是你之前对别人说你不会武功,现在却忽然亮出这么厉害的功夫,这不是暴露是什么。” 李彻点点头,却没看她:“算是吧。” 没想到他居然回答的这么平静,似乎这件事对他根本没什么影响一样。 刘玉瑶又奇怪道:“你居然不生气?还是说你一点也不担心?” “早晚得知道,没必要瞒了。” 他说着,将手上的书扔给刘玉瑶道:“放回书架上。” 赶紧接了过去,奇怪的看他一眼,又将书往书架上一插,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只见太子用一种挺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 刘玉瑶不解了:“干嘛?” “放错地方了吧。” 回头看了看书,她不禁心虚起来,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莫不是真放错了? 只听太子又道:“对齐!” 后者这才恍然大悟,整个书架上的书由厚到薄,由高到矮排列的整整齐齐,她这么随手一插,这本书就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起来,显然不是一类的。 又将书抽了回来,再去找其他地方插进去,但还是感觉比周围的书高了些许。 太子似乎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去,抽出那本书,插进另外几本书的中间,有些不满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批评的人显然更不满,二话不说,又抽出几本书,在书架上胡乱一通乱插。 太子瞪她一眼,又把她搞乱的书重新放回去,再一转身的时候,只见自己的整个书房都变的面目全非。 桌上笔墨纸砚的摆放被弄的一团糟,墙上挂着的剑也被调了方向,更打乱了一盘棋谱,还正在将桌椅茶几拉的歪三斜扭。 李彻大步走上前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怒道:“你干什么!” “我帮你收拾房间啊。”刘玉瑶忍着笑人认真说道:“你不是想让我给你做宫女吗,做宫女不就是得收拾房间吗!” 李彻一个使力,将她整个人向后压下去,后者一个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震惊的看着面前之人道:“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只见这个男人居高临下近距离的打量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微笑道:“你这激将法用的不错,你以为你故意捣乱本太子就能放你回去了吗,门都没有!” 刘玉瑶无所谓的耸肩说道:“不放就不放,我本来是带着一颗诚心来的,但你却总是这么刁难我,反正你也看到了,我什么也不会,只会添乱,让不让我走,你随意。” 她无所谓的态度和语气让男人有点哭笑不得,他无奈的看着身下的这个小女人,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之后终于说到:“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自昨天之后,她终于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刘玉瑶顿时觉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好像她放低身段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重新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一样。 “你不用拿我怎么办,别欺负我就行。” 男人一手攥着她的手腕,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她肌肤柔嫩吹弹可破,恰是二八芳华,最美的年纪。 然而也是在这样的年纪里,她被当成一颗棋子嫁入东宫,注定要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刘玉瑶。”男人忽然叫出她的全名。 后者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啊?你想说什么?” “日后跟在本太子身边,也许不能许你白头到老,但起码不会让你再受欺负,也不会让你莫名其妙的牺牲,你觉得如何?” 刘玉瑶皱眉看他,总觉得这个人说话挑眉的样子有点太过臭屁:“不跟在你身边也没人欺负的了我。” “是吗,我怎么看你在弄影面前,就成软柿子了?”他一边说着,嘴角的笑容绽放的越大,压低身子,似乎眨一下眼睛睫毛就能扫在她的脸上一样。 被他紧盯不放的人,有点尴尬的往后缩了缩:“再说吧……” 太子又勾起唇角道:“你在犹豫什么?是心有所属了,还是另有所求?” 她当然另有所求,求的是自由。 然而,还没等她张口,就感觉到这个男人攥自己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不禁吃痛的抬头看他道:“放开我。” 因为离的太近,男人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目光近距离的巡视着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最终,男人在她的鼻尖上落下一吻,让她的身体顿时绷紧。 又一个吻落在她的腮上,他的眼皮上,她的额头上,她的下巴上,继而含住了她的唇瓣。 那般轻柔而又旖旎,就如一个缠绵的梦一样。 第九十八章 父女相见 绵软无力,却又带着霸道的坚持,男人撬开她的唇齿,与她滑腻的舌尖共舞,交融在一起的唇瓣时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 好像在品味上等的甜品,仔细而又缓慢,担心吃的太快会因为过甜而窒息。 刘玉瑶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坐在椅子上,脖子向后仰去,最终因为身体上的劳累让她不得不推开这个人,推开这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 就好像上次一样,她想夺路而逃,然而没等她站起来,整个身子就被男人圈在怀中,刘玉瑶怔在当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逃了。”李彻在她耳边轻飘飘的说了这三个字,继而又似挑逗一般的,在她鼻尖吹了一口热气。 刘玉瑶的身体更加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咕嘟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太子一眼,只听李彻又道:“以后跟在本太子身边,你什么也不用做,也不要乱想,听到了吗?” 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一阵乱响,就是没听清楚太子到底说了什么,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最后犹豫道:“我想回去了……” “去吧。” 被这个男人放开,她赶紧夺路而逃,一脚窜出门外去。 弄影不明所以,见她出来了也快步追了上去,待回到太子妃的住所,看她脸颊绯红一片,似笑非笑,小女儿家的姿态纤毫毕现,心下顿时了然。 又深深看了刘玉瑶几眼,她什么也没说。 自从太子从大理寺中获释恢复上朝之后,朝中官员的格局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官员降罪的,或者升迁的尤其之多。 这些刘玉瑶都不懂,也都不知道,她每日被禁足东宫,只知道往东宫来的官员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常来的刑部侍郎擢升为刑部尚书,总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也逐渐围绕了许多其他官员。 每每焦嬷嬷让她往太子身边去伺候的时候,她却总以太子那边太忙为由不肯过去添乱,背后却又忍不住用手贴在脸上,只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热气蒸腾。 夏天来的很快,各个宫室还没上冰,刘玉瑶本就苦热,只穿了一件轻丝软萝坐在曲水湖边,躲在树荫底下。 微风送爽,听到知了在耳边鸹噪,她左右看着无人,索性将鞋一脱,赤脚泡在了水中。 “你如今是太子妃,多少应该注意一点。”弄影一旁面无表情幽幽说着。 “反正又没外人,再说了,被人看到脚又不会死。” 弄影白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在东宫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谨言慎行吗。” 后者吐了吐舌头,用脚踢水,哗啦啦的响,继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帮我离开这里啊?都这么久了。” “等时机成熟的。” “时机成熟……”刘玉瑶呵呵笑道:“你要是不肯帮我,我就自己逃出去,你别拦我就行。” 弄影又看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隔着这一池湖水,只见曲水游廊拐弯处行来几人,当先一人身着颜色浅淡的蓝色衣衫,黑发梳的齐齐整整,以一根玉簪绾了,恍如芝兰玉树一般,不是太子是谁。 再看太子身边跟着的,除了小安子等人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刘玉瑶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老爷?”弄影惊了一跳,脱口而出。 刘玉瑶这才发现,与太子一起来的,居然还真是刘玉瑶她爹——刘三思。 上一次见刘三思还是太子被释放那天,她在华清殿中远远的看了刘三思和刘升一眼。 “他来这里做什么?”刘玉瑶问弄影。 弄影摇头表示不知,刘家向来恪守中庸之道,不帮太子,不帮五皇子,不帮皇后。 表面看上去刘家似乎从不拉党结派,然而因为刘家为官多年,丞相刘升贵为百官之首,年年监考科举考试,所以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刘家一党,更是刘家的得意门生。 据说,这次太子之所以能全身而退,还是刘升暗中布局。 难道……刘家打算和太子站在一处了? 正这么想着,太子居然带着刘升走过来了。 弄影赶紧叫道:“快把鞋穿上!” “啊?”刘玉瑶一时间着急道:“他们是要过来吗?” “快点!”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赶紧把脚从水里拿出来,手忙脚乱的去穿鞋,不忘叫道:“帮我找块擦脚布去,别弄湿了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弄影虽然这么说着,但也还是着急起来,左右去找手帕,最后看到刘玉瑶腰间挂着的帕子道:“你这不是有吗!” “哦哦。”赶紧扯下腰间的手帕,正抱着脚要擦,就听到太子干咳的声音。 匆匆抬眼看去,只见太子一行已经行至眼前了。 自从那天离开书房之后,刘玉瑶总是避免和他单独碰面,这厢见了,难免有点尴尬,冲李彻弯着眉眼呵呵一笑。 后者见她坐在碧水之岸,赤着白嫩的双足,身边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宛如夏日的芙蕖仙子一般,使人见之忘俗,被烈日灼晒的心情没来由的一扫而光。 刘三思也笑着抱拳行礼道:“微臣刘三思,参见太子妃娘娘千岁!” “啊?”刘玉瑶没反应过来。 只听弄影在她耳边传声说道:“赶紧说话。” “哦!哦!免礼!免礼平身!” 太子李彻亦面带笑容看向刘玉瑶道:“玉瑶在干什么?” “我在……看风景!”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将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 刘三思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道:“许是天气太热了,太子妃才往这湖边坐着吹吹凉风吧?” “是本太子考虑不周,让太子妃苦夏。”李彻又对身边的小安子道:“一会嘱咐底下人给太子妃的房里摆上冰缸。” “是。”小安子笑眯眯的应了:“殿下对娘娘真好,这阖宫上下也还没有上冰的呢。” “呵呵,”刘三思一边微笑一边满意的点头。 就算是刘玉瑶这么笨的人也看出来了,这太子是特地在岳父面前演戏来着,不过就算演戏,她也挺受用,反正热,有冰可以用,求之不得。 “老爷。”弄影见刘玉瑶也不说话,只得屈膝行礼道:“娘娘一直在思念老爷和夫人,今日能见到老爷,娘娘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刘三思又笑着看向刘玉瑶道:“朝官不得出入后宫,纵然微臣也想念太子妃,但也没有随意探视的自由,今日与太子殿下议事,殿下体恤微臣,这才带微臣前来见过娘娘。” 刘玉瑶没想到刘三思句句恭谨,言辞卑微,纵然笑的老奸巨猾,但心里还有一种凄凉之感。 也真够为难他的,对自己的女儿行这样的大礼,这要是在民间,做女儿的承受这种礼数简直是大逆不道啊,更何况,她还不是刘三思的亲生女儿。 “爹……”刘玉瑶踌躇了一下,坐在地上轻声叫道:“你别这么客气啊……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常让太子带你来看我好了,还有娘,都来看看我好了。” 她说完就露出小女儿家的笑容来,只见刘三思一改常态的,双眼红了一圈,一手捏捏鼻梁,似乎在克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刘玉瑶和弄影见了,也心有戚戚。 也许他并不思念自己,但想念女儿怕是真的,那个他一手养大的女儿,早就香消玉殒了吧…… “好好好。”刘三思点头有点哽咽道:“好,等娘娘将来有了殿下的子嗣,你娘就能进宫伺候娘娘,常伴左右了。” 这本是一句好话,刘玉瑶双颊却是一红,仓皇无措的看向太子,后者脸上继续挂着温和的笑容。 “本太子也期望那天早点到来。”他用一句话表现出自己对刘玉瑶对刘家的重视。 “那,微臣就不多做逗留,殿下,我们还是先出宫去吧。” 李彻点头,本要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刘玉瑶一眼道:“岳父大人稍后。” 说着这话,他又走到刘玉瑶的面前,在这曲水碧波前蹲下,一手攥住她裙子下面的一双玉足,后者吓了一跳却逃无可逃。 只见属于男人的大掌攥住她的脚,拿过她手上的帕子仔细的为她擦干,套上那双绣花绒鞋,这才抬眼冲她微微一笑。 纵然是只有这一个眼神,刘玉瑶也觉得自己好似身在梦中一样,看的醉了,痴了,好似整个人都要被太阳晒化,融入到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了。 “虽说已经立夏,天气炎热,但这湖水却凉的厉害,你少往这里跑,太危险,水太凉,对身子不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吗? 她要记得住才怪,她看到这个人薄唇张合,知道他嘴唇的温度和柔软,知道他贴过来时身上所沾染的龙涎香,就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太子最后微微一笑,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扶她站起,这才转身和刘三思离开。 剩下刘玉瑶站在当场,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太子做足了一场好戏与刘三思离开,后者抱拳感慨道:“殿下待太子妃娘娘如珍似宝,当真是伉俪情深,外界所传却是故意要离间刘李两家,真是居心叵测!” 李彻看向刘三思,继而笑道:“外界所传不虚,本太子向来黑白分明,喜欢的就拿全部身家去爱护,不喜欢的,纵然是你刘家儿女亦不能幸免,以前,是我辜负了玉瑶,如今日久生情,纵然让本太子把心掏给她,也绝不含糊。” “呵呵,”刘三思不住点头道:“我这个做父亲的,为玉瑶找到太子这样的良人也感到高兴,高兴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道出宫。 第九十九章 尚书恶趣味 第九十九章 尚书恶趣味 太子是做戏老手,刘三思比谁都清楚,他能用二十多年来为自己精心营造出一个负面形象,也能在刚才营造一个爱妻的形象。 会做戏的人自然比谁都清楚,什么样的戏能被看出来是戏,什么样的戏又能以假乱真,所以他大方承认外界传言不虚,也表示今后会对刘玉瑶更加体贴,可见对于自己和刘家的结盟,他是下定了决心。 刘三思坐在轿子里,一边捻着嘴边的胡须,一边若有所思。 外面车马辚辚,传来贩夫走卒的声音,随即又听小安子前面叫道:“殿下,大人,已经到了。” 轿子慢慢落下,刘三思这才从轿中走了出来,抬眼望去,只见刑部的匾额悬挂在门楣之上,门口还有侍卫看守,进进出出的还有身着捕快衣服的六扇门捕头。 只见前面的那顶轿子也已经掀开轿帘,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子穿着一身浅色的蓝衣,玉树临风,虽然博人眼球,但多少还是压下了一点富贵王侯的样子,免得在这里引起骚乱和别人的注意。 只见太子李彻冲小安子点点头,小安子快步上前与守门的人耳语一阵,他们赶紧派了一人进去通传,剩下的人齐齐抱拳跪下道:“见过殿下,见过刘大人。” 李彻点头示意他们免礼,又对刘三思道:“我们进去吧。” “好。”刘三思跟在太子身后一起进了刑部大牢,只见刑部虽然在三省六部之中听上去最是血腥的一个地方,但乍然一进来,就见花团锦簇,一点也不似个冷血无情的地方。 倒有点心有猛虎西嗅蔷薇的即视感。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刑部了,刘三思还是不住感慨道:“自从新的刑部尚书上任之后,朝中上下皆知他铁面无私,却没想到他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居然将刑部收拾的这么漂亮,呵呵,赶上微臣的花园了。” 太子一边走一边负手左右观看起来,也是觉得新鲜,他也没想到刑部尚书朱晚照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但他还是笑道:“朱晚照冷血无情吗?那看来大人对他还是不甚了解。” 刘三思点头应了一声:“官场上确实不是很了解,私下里也没有多少深交。” “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太子话音刚落,就见一行人穿着官袍,浩浩荡荡的快步迎来,当先之人穿着朱色官服,头戴雁翅翎,不是朱晚照是谁。 只见他带头向太子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起吧。”李彻点头,冲他说道:“让无关紧要的人都散了,本太子此番出宫也只是想寻你说几句话就走。” 朱晚照尚还年纪轻轻就升任尚书,而在他的部下之中,不乏有比他年龄大的。 只听他一声吩咐下去,众人纷纷应诺,得令离开。 朱晚照又冲刘三思笑道:“大人,刘家所赠苍锦之恩,我与太子殿下都不胜感激。” “呵呵,你我既然都是为殿下差遣,又何必如此见外?” 刘三思的这一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在间接的告诉朱晚照,大家都是一伙的,也都以辅佐太子为己任,不必藏着掖着了。 朱晚照意味深长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知道太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一样,将他们向刑部大牢引去。 刑部大牢表面上看去与普通的监狱没什么不同,仍然有侍卫巡逻把守,守卫森严。 而从大门进去之后才会发现,这里较之于普通牢狱多了很多东西。 囚犯多,刑具多,蛇虫鼠蚁也多,更有数不清的凄厉哭喊,在牢中传来荡去,使人听了难免的毛骨悚然。 刘三思一路上都在以手掩着口鼻,微微蹙眉道:“这是谁的叫声?” “刑部最近在审左辞的案子。” 刘三思了然,这位督察御史左辞当初在指控太子私藏龙袍上面不遗余力,在太子还朝之后,由他老爹刘升牵头,百官弹劾,说他居心叵测,恶意构陷太子,险些害储君性命不保,所以皇上一声令下,给他下了一个诛九族的大罪。 然而好不容易抓住对手破绽的太子党又岂会就此罢休,朱晚照一不做二不休的表示,左辞一个小小的督察御史自然不敢指控太子,背后必然有人操纵,他要求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那日还在殿中当着文武百官问他说,你凭什么向朕保证就一定能查出真相,你凭什么就认为眼前看到的这些就不是真相。 朱晚照义正言辞的表示,凭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 所以皇帝就怒了,说他如果找不到真相那就让他乌纱不保,如果找到真相就为他加官进爵。 朱晚照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这才将左辞留在牢中严加拷打。 他们一行三人进去的时候,左辞正被捆缚双手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桩子上头,在他背后是寒冷漆黑的牢中暗水,在他面前则摆着一只燃烧的炭盆。 严刑逼供的人正用筷子插进他的鼻腔之内厉声吼道:“你招不招!招不招!” 左辞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嘶吼声,面前之人又将筷子往里面插入几分:“招不招!” 刘三思见了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个劲的在起鸡皮疙瘩,再去看身边二人,朱晚照在朝中本来就是有名的酷吏,曾因一手活剥人皮名声在外,发明的刑罚简直数不胜数,所以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没想到太子这样长在深宫,从小锦衣玉食养大成人,呆在温暖的花房避免风吹雨打,没想到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居然还面不改色。 他的从容大气让刘三思不禁佩服,这才是储君应有的气度,以前那个看上去窝囊又嚣张的太子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朱晚照干咳一声道:“行了,行了,退下吧。” 行刑的人这才看到有人来了,嬉皮笑脸道:“大人,这个刑罚太简单粗陋了些,改日我们再合计合计,把筷子换成烧红的铁条不是更好吗!” 朱晚照噗嗤笑了一声,冲他挥挥手道:“没见到有贵客在吗,勿的在这里丢人显眼,赶紧退下吧。” “啊?哦,好,是。” 那人退下之后,李彻悠哉悠哉道:“你好像后继有人了啊。” 朱晚照哭丧着个脸不满道:“微臣这还没成亲呢,哪来这么大的一个后人。” “哈哈哈!”刘三思发出爽朗的笑声道:“殿下自然是指你这刑部的接班人。” “他还有的学呢,再说,我还年轻,这刑部尚书的位置我还想多坐几十年呢。” “呸!”啐出嘴里的一口血水,绑在木头桩子上的囚犯发出呵呵冷笑道道:“你,你就等着被皇上革职吧!” 朱晚照双手环胸看向他道:“嘴还挺硬,等我剪了你的舌头,再一颗一颗的拔掉你所有的牙,看你的嘴还愿不愿意张开。” “哼……”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人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用这样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嘲讽和讥笑。 朱晚照不忘说道:“你看看你临死之前谁来看你了,有什么未了的遗愿吗?” 满脸血水的他抬头扫了一眼,早看到刘三思居然和太子站在一起,不禁仰天狂笑起来:“难怪!难怪太子居然会,一朝得势,咸鱼翻身……原来这其中都有刘家……呵呵,刘三思,你和刘升是眼瞎了吗?” “让你失望了,家父和在下双目视物依然清清楚楚。” 太子一旁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冲朱刘三思竖起了个大拇指。 “呵呵,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每位皇子都如此优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偏偏选了他!你们会后悔的!毁了你们整个刘家的百年英明,和大宸的基业!你们会后悔的!” 太子扭头看了刘三思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自己也没说什么。 只见朱晚照从一旁的炭盆中夹出一块烧红的煤炭,慢慢向左辞靠近。 后者睁大眼睛,用一双涣散的瞳孔盯着这块煤炭,他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好像恨不得学会缩骨神术,从枷锁里面逃出去。 而朱晚照举着这块煤炭就是迟迟不落下,越是这样越能让人心中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只听太子说道:“让你开口就这么难吗?开或者不开,都逃不了一死的命运,难道你不想死的痛快点,何必受这种折磨?” “是啊。”朱晚照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不忘将手上的煤炭落在他的胸口上,但听他一声嘶吼,煤炭与皮肉结合在一起,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 刘三思赶紧扭过头,抬手捂住了鼻子,不用看也知道现场是多么恐怖,尤其是这股熟肉味,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一个多月不敢吃肉了。 作为一个文官,左辞受不了这种折磨只能以鬼哭狼嚎来发泄,他的唇瓣苍白如纸,不断颤抖着,似乎恨不得赶紧寻死一样。 “是不是皇后和五皇子?” “我,我是死也不会说的……”已经疼到毫无知觉的她眼睛一翻甚至快要昏死过去了。 朱晚照将由红变黑的煤炭从他胸口上移开,只见他的身上冒出肉的热气和因为烧焦的而散发的白烟,重新将碳扔进炭盆里,他有点无奈道:“难得,我进刑部这么多年,居然碰到对手了。” 李彻微微一笑,看向这个把朱晚照都难住的人,忍不住问他道:“你放心,活着永远比死了痛苦,刑部尚书正好可以挑战一下,他能把一个人玩几天。” “说我的好像有很大恶趣味似的。”朱晚照苦笑。 太子道:“难道不是吗?对了,之前步生莲花的法子你用了觉得如何?” “挺好,殿下不愧是殿下,这种以铁定刺脚板在地上走路的法子几乎是屡试不爽。” “那本太子就教给你一个加强版,权且叫满山红吧。” 第一百章 官场权谋 第一百章 官场权谋 “那本太子就教给你一个加强版,权且叫满山红吧。” 刘三思眉头紧皱看向太子道:“是何说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椅子上排满钉子,然犯人坐上去?”朱晚照猜测回答。 刘三思却是想也不敢想那鲜血淋漓的画面,皱着眉头脸色苍白。 只听太子又道:“不仅椅子上排满钉子,椅背,扶手,都要有,不然怎么对得起满山红这个名头。” “高啊!”朱晚照适时拍起了马屁。 刘三思却若有所思的看向太子,他有勇有谋,更有帝王的铁腕和狠厉,大宸帝国掌握在这个人的手里,应该不会太差。 他们在这里旁若无人的探讨各种刑具,绑在木桩子上的人却吓的抖如筛糠。 “李彻!你心狠手辣!是为无道!无德!”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吼道:“你狼子野心!预谋篡位!是为不忠!不孝!” 太子眉心一冷,慢慢踱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手猛的捏了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与自己对视,目光骇然,恍如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左辞,本太子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本太子是这朝上的储君,皇位继承人,你居然敢与我作对?居然还敢说出无道无德不忠不孝的话?” “呸!”左辞使出浑身力气吐出一口口水,太子侧头躲过,一把将他甩开,很是厌恶。 只听左辞呵呵冷笑道:“五皇子殿下德才兼备,由他继承皇位,我大宸江山才能永固太平!” “本太子是正宫嫡子,是储君!是太子!这江山天下都是我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续弦所生的庶子继承皇位!”李彻目眦欲裂忽的怒吼出声。 他的眸中好像能射出杀人的利刃,锁定面前的囚徒道:“你说我狼子野心,没错!可相对于当今陛下,我算什么?他要铲除所有觊觎储君之位的人,乐于见我们兄弟相残,党派相争!若大统不定!只会血流成河!这就是你的愚忠!你们的愚忠!” 被李彻的几声怒喝震慑住的不止左辞,就连朱晚照和刘三思都有些震惊了。 太子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语气忽然平静如常道:“朱大人,继续用刑吧。” “是。”朱晚照抱拳,与刘三思对视一眼,相继一笑,这个时候,两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人好像突然达成了共识。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朝中为官为宦,得觅良主,死而无憾。 刘三思从刑部离开之后就与太子分手回了刘家,一进门就有小厮快步迎上来掀开轿撵道:“老爷是从宫里回来的?” 后者下轿子,将袍袖往他面前以送道:“你闻闻,这是宫里头的味道吗?” “哎呦,这什么味啊?”连丞相府里的小厮都闻出他身上一股怪味,皱着眉头道:“老爷这是去哪了?” “这是血腥味,皮肉味,炭火味,霉臭味,屎尿味!”刘三思一边说着一边提步进府。 小厮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道:“相爷还在等您呢,您是直接过去还是去换身衣裳?” “直接去吧。”刘三思知道他爹等他是为何事,左不过还是因为太子的事情,想听听他的看法。 在要进福寿堂之前,他先把外裳脱了交给小厮,这才推门进去。 只见福寿堂内因为窗户较少,所以死显得有点光线暗淡,点着熏香,当朝丞相刘升正坐在窗边,就着一根明烛看着手上的卷宗。 “父亲。”刘三思一进门就抱拳道:“我回来了。” 刘升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又对他道:“近处坐。” 刘三思也不拘礼,直接在他桌前坐留下下来,翻看着桌上的卷宗道:“您还在看今年的考生资料?” “嗯,我怎么瞧着,四大门阀家族的子弟比往年少了许多,我们刘家可堪重用的也没有几个了。” “刘家男丁要么已经参加过考试了,要么就是尚未到做官的年龄。至于京城的沈家除了沈文华还留在京中之外,整个家族的都迁往边塞,太子正值风口浪尖,他们再保举沈家之人进朝为官,那势必要让皇上觉得太子有结党营私之嫌。” “嗯,”刘升点头:“还有两家也已经开始学会弃官从商了,看来如今的朝堂果真是让大多数人心寒了。” “明主即将现世,必定力挽狂澜。” 刘升听到这话,默默抬头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今日看来却是面庞红润精神振奋,自己也随之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已经选定太子了。” 刘升点头,不过还是小心问道;“父亲以为呢?” 只听这位头发花白稀疏的老人缓声说道:“为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将来的朝堂是你们的朝堂,我还能上几天朝,服侍几代帝王?” “父亲的阅历毕竟摆在哪里,就算是颐养天年,在朝中也仍然言比烁金。” 听到儿子这么奉承自己,刘升哈哈笑了起来,指指他无奈摇头道:“你啊,倒是比我这个做爹的会说话,心眼也多,不就是怕得罪你妹妹吗。” 被老爹看出心思,刘三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点头说道:“是啊,妹妹毕竟是皇后,五皇子也是我刘家的一半血脉。她处心积虑就是想将李衡扶上太子之位将来继承大统,一个女儿家,也不容易。” “谁也不容易,你能说太子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就容易?将来的史书上还不知要如何记述他做太子时的跋扈。” “确实,我只是有点心疼妹妹,她却是连父母兄弟都没得指望,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刘升低声叹了口气道:“你妹妹入宫二十余载,与我们见面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毕竟父女一场,为父心中对她也甚是挂念,但在江山社稷面前,切记不可感情用事。” 刘三思点头,表示明白。 只听刘升又继续说道:“我刘家已经位及百官之首,享尽荣禄光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求什么?外戚干政这种事,我们不做,结党营私这种事我们也不能做,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不能做。我们刘家忠的是这个天下,是这天下的百姓,怪只怪你妹妹她养的好儿子表里不一,不配做这储君吧。” 刘三思再次点头:“我懂了,父亲。” “对了,你今日进宫,可有见到玉瑶了?” 提起刘玉瑶,刘三思不禁想起湖水岸边,那女子娇俏可人的坐在树荫下,露出白嫩的双足,一双黑眸恍如受惊的小鹿。 他的嘴角不觉微微勾了起来:“见到了,一切都好。” 刘升啧啧称奇道:“我还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能在宫里活到现在。” “是啊,不过正因为她多面受敌,反而更加不容易被毙命吧。” “当初太子明明不想要这颗棋子,却没杀她,你妹妹知她背叛也没杀她,当初听她受辱,我本以为她会自裁,却没想到这丫头不仅命硬,还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刘升却摇头道:“一点也不奇怪,她本就是山贼出生,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也很正常。” “自太子被抓大理寺之后,听闻她那些举动,我却是越来越喜欢这丫头了,”刘升呵呵笑了起来:“现在刘家向太子示好,他为了拉拢我们,日后必定不会亏待这丫头,也不枉她为我刘家做了这许多。” “这也是她的造化,也是她的福气,算的上是苦尽甘来吧。” 刘升点头,眉目慈蔼带笑。 如果他走在大路上,人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位祥和的老人,怎么也不会把他和那令朝堂风云再起的丞相联系在一起。 刘玉瑶是晚上被太子叫过去的,以为又得一家人坐在一起赏月吃饭吹吹荷风送爽,去没想到,凉亭小榭之中只有太子一人。 太子远远便看到她了,冲她露出温和的一个微笑。 在宫人所提宫灯的掩映下,这位太子殿下笑容璀璨,如光似华,皎皎如天心明月一般,使人挪不开眼睛。 不知怎的,刘玉瑶双颊一红,好在天光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 进了凉亭之后才看到当中石桌上面摆放着一些佳肴,太子道:“坐下吃饭吧。” “不等别人了?” “没有别人。” 听他这么回答,心里无来由的有些高兴起来,殊不知这点小心思却是全部展现在脸上了。 在石桌对面与太子坐了,拿起筷子也不推辞,直接开始吃了起来。 这石桌本就不大,也难得两人吃饭的时候终于能离的近一些了,太子帮她夹了一筷子菜道:“日后兴许会比以前忙碌一些,陪你吃饭的时间可能不多,不过但凡在东宫,我就与你一道用膳,可好?”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刘玉瑶还是点头应了声道:“都行,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尽管忙你的,我一直自己吃饭,不也习惯了吗。” 习惯了……这三个字听在太子耳中却是又心疼又刺耳。 “你多吃些。”太子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继续给她夹菜。 刘玉瑶道:“你也吃啊。” “好。”后者点头。 这边小女人一边吃着菜一边仔细端详对面之人,后者晒然一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第一百零一章 太子献殷勤 第一百零一章 太子献殷勤 “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你变了,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一样,比以前话少了,还稳重了,对我也好像更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道:“对你好反倒不好了?” “不是!”刘玉瑶嘟囔道:“我巴不得你少找我麻烦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手腕上挠了一一把道:“还有,干嘛非得在外面吃饭,好多蚊子。” “外面风景好。”太子说完就冲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道:“给太子妃扇扇。” “是。”宫人应了一声赶紧拿着扇子来给她扇蚊子了,刘玉瑶这下弄的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吃个饭,宫女在旁边只能看不能吃也就算了,现在还得给她扇风,还是赶紧吃了离开为妙。 就在她急匆匆的吃了两口,太子又开腔了:“慢点吃,你家中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吃饭的?” “我没有父母啊。”刘玉瑶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太子耳尖,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后者也觉得自己似乎失言,仓惶间抬眼去看对面的人,见他眉心一紧看向自己,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席间一阵诡异的沉默。 “娘娘您还在怪老爷?”亭子外面的弄影叹口气道:“您如今和殿下举案齐眉,还是不要再为逼嫁的事情生老爷夫人的气了。” “哦哦,我当然生气!”刘玉瑶眼珠子一转配合着弄影演起戏来:“我知道成亲这种事是皇上的旨意,我爹也没的法子,我现在就气他和娘老是不来宫里看我,要啊再不来,哼,我就没他这个爹了!” 弄影好生说道:“老爷进出内宫没那么容易,今日得以一见还是太子殿下成全。” “那你以后多叫我爹和娘进宫来看看我吧。”她说着,冲太子展颜一笑,柳眉杏眸,琼鼻樱唇,好似月下仙子一般。 “好。”太子也是微微一笑,继而又夹了一筷子菜送道她面前的碟子里道:“你多吃点吧。” “嗯嗯!谢谢,你也吃!” 不管怎么说好歹糊弄过去了,太子还笑了,应该也没有多想吧?刘玉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心有余悸。 吃完饭,就见小安子捧着一只食盒送了上来,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道:“娘娘,太子殿下给您的。” 刘玉瑶很奇怪,对太子道:“不是吃饱了吗,我吃不下了。” 李彻冲那食盒努努嘴道:“打开瞧瞧。” “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吃的东西?” “哪来那么多话,打开不就看到了吗。”太子没好气的说。 无奈,只好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打开,以太子的秉性,别在里面放个什么活物捉弄她就算是好的了。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反倒先闻到了一阵甜香,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碟造型别致的糖果子。 有蝴蝶酥,有梅花饼,有龙须糖,还有牛皮糖,再打开第二层,则是些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流口水的果脯。 刘玉瑶看呆了,终于想起来惊喜说道:“这不是蜜源祥的糖果子吗?” 李彻点头:“之前说过要给你买的,今天出宫,顺便,有没有很高兴。” “都是给我的啊?”她用手指拈了一块糖放进嘴里,满嘴都是甜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太子点头:“都是给你的,喜欢吃的话整个蜜源祥都是你的。” 这个时候的刘玉瑶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一大盒糖果子带到玄风寨去,让兄弟们都尝尝,省的每次进京的时候,一群人才只舍得买一包,一人分一个就没了。 “你真好!”她脆生生的说了一句,又拈了一块糖送到李彻的面前道:“你尝尝,可好吃了。” 太子看了一眼她的手,随即张开了嘴巴,示意她喂,刘玉瑶心情好,也不和他计较,塞进他的嘴里后却没想到他居然冷不丁的把嘴巴闭上了,险些咬到她的手指。 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多块她眼疾手快。 后者见奸计没能得逞,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很多时候刘玉瑶都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太孩子气了,不过她也有点孩子气,两个人在一起虽然有点争执,但也和小孩似的,一觉醒来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弄影拎着食盒,太子于太子妃双双二人结伴而行,宫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还正是青春芳华的年纪,也惯爱说笑的两人却彼此不言不语。 走了一会,太子忽然抬手一抓,扭头笑问她道:“你猜我手里抓到个什么?” “什么?”刘玉瑶刚才只顾着看自己脚尖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 “是个虫子。” 后者用一种你太无聊的眼神看着他:“连个虫子你都抓,是有多闲。” 太子一笑,露出一拍洁白的牙齿,在黑夜中显得极为明显。 “你怕不怕?” “虫子有什么好怕的,以前见多了。”想当初姑奶奶占山为王的时候,还不是天天与蛇虫鼠蚁为伍。 李彻将手伸到她面前去,她也不躲不避,只一副正义凛然的看着他道:“我看看,是什么虫子!” 太子这才将手心张开,里面一只闪着微光的飞虫缓缓飞了起来,似乎还没有找到方向,一个劲的原地打转。 “呀,萤火虫!”刘玉瑶大喜,想要去抓,却又半路把手缩了回去。 太子见她如此,忍不住道:“想不想要?” 后者摇头:“不想要了。” “抓回去放在房间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闪一闪的,不好吗?” “不好……”她仍然有效犹豫。 “为什么不好?” 这一次,她终于把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若是被抓,困在房内,就失了自由。” 失了,自由…… 李彻负手看她,目光深邃,面前这个小女人居然是他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人,他想问她,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被隐藏?还有多少心里话不敢宣之于口? 刘玉瑶见他不说话了,扭头看去,冷不丁的撞进他的眸中,一阵局促道:“怎么不走了,咱们回去吧,外面蚊子多。” 李彻点头,不忘打开手上的折扇,一边走一边给她扇着道:“若你想宫外的生活了,明日本太子就带你出去转转。” “当真?!”刘玉瑶面带喜色,说不定可以趁机离开…… 然而弄影却背后不知弹了个什么打中她的胳膊,让她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脸上的表情随之垮了下来。 “不是我不想去啊,只是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挺忙的,要不,等你忙完这段时间吧!”她哈哈笑了起来。 太子亦点头称是:“也好,不过你要记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将来更自由,这天下江山都能任你行走,就恍若这飞禽昆虫一般,无拘无束。”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深意,但刘玉瑶可以听得出来,他这句话话说的四平八稳,诚意十足。 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跟他一起回了小院之内。 太子本想跟她一起进门去,有了上次在行宫之中的教训,刘玉瑶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是万万讨不到好处的,赶紧拼命阻止道:“不要进来了!我要睡觉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李彻显然有些不悦,一掌将那房门打开,闪的刘玉瑶一个踉跄,继而大步走进了房内。 “本太子要去哪里还从未被谁赶过。” 刘玉瑶咂咂嘴,见他既然已经进房了,索性也不管他了,从弄影手上接过食盒,将那些糖果子好好的放着。 自昨天湖边见她玩水,说了让宫人给太子妃的房内摆上冰缸,小安子就手脚麻利的命人送上了。 于是刘玉瑶的房间也是整个皇宫之中最早有冰缸的地方,宫内妃嫔听说此事不知有多艳羡,这也都是后话。 此事刘玉瑶将食盒里的糖果子一碟一碟的端出来,索性放在冰缸上面晾着,省的天气热,糖容易化。 太子收起折扇往内室的榻上一坐,悠哉悠哉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摆放着点心,不无打趣道:“这夏天有冰自然是极好,一进来就觉得冷气袭人,你晚上睡觉可仔细些,别着凉。” “我怕热,不怕冷。”刘玉瑶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摆放碟子。 弄影为太子奉茶,她着急道:“你还打算在这里喝茶吗?我都要睡觉了。” 太子端起茶盏笑而不语,先是浅尝一口,又放回桌上:“今晚本太子就宿在你这里吧。” 刘玉瑶大惊,一碟糖果险些要掉进缸里去,急急回头道:“那,那我就去你房间睡?嗯,这样也好,也好。” “你也在这,哪都别想去。” 慢慢将最后一碟糖果放在缸上冰镇着,她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忽的夺路而逃。 太子见状眉心一紧,一个箭步上前去,正好抓住了前脚刚跨出门槛的她。 刘玉瑶哭丧着个脸回头笑道:“我床小。” “谁说的,太子妃的床还小的话,那这东宫就没个大床了。” 男人说完手上一个使力,直接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顺便拦腰抱起。 后者吓了一跳,赶紧环抱住他的脖子,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个人,直到被他扔在床上,她才发现这件事真的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李彻也随之在她身上压了下来,先是孩子一样对着她的睫毛吹了口气,后者缩着脖子好像一只小兔子一般。 他又在她耳边说道:“你当今晚本太子这些殷勤是白献了吗。” 第一百零二章 补上洞房 第一百零二章 补上洞房 “你当今晚本太子这些殷勤是白献了吗。” 男人的声音虽然不似女子那般温柔,但却无来由的让刘玉瑶浑身酥软起来,她似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对这个男人有点畏惧,却又有点憧憬。 太子李彻随即在她耳边落下一吻,唇瓣旖旎而来,顺着她的面颊向嘴边掠去。 刘玉瑶急了,抬手就去挡他,却被他一把攥住了两只手腕,高高举在她的头顶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一片晦暗之色。 那种眼神有点令人不敢直视,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却又带着成熟男人的隐忍、专横。 “我想了很久,若非真的对你有情,我完全不必来招惹你。” 李彻话音刚落,刘玉瑶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她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呼吸有点不能平定,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响着的,是他所说有情二字。 有情,有情,真是有情还是做戏?她觉得自己除了笨手笨脚之外,脑袋起码不笨,但此时此刻,红烛帐暖,她竟然笨到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身上的男人随即压下了自己的身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定定看着她明眸之内含着一片潋滟水光,微微咬着唇瓣,和平日那彪悍的太子妃简直判若两人。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本以为刘玉瑶是个例外,但现在看来,却也不是了,只有在她所爱的男人面前,她才是水做的吧。 一想通这一关节,李彻不禁微微一笑,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又对她轻声说道:“今晚,便为你补上洞房花烛,我李彻指天发誓,日后一定善待于你,不管将来是富贵王侯,还是落马穷寇。” 这句话她也听不明白了,也不知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随口这么一说,亦或者,这东宫那么多良娣,每个人都听到过这句话。 见她不说话,李彻终是有点失去耐心,略微有些薄怒的微微使力,攥紧了她的手腕,质问她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是不信我?还是说厌恶我?” “啊?”吃痛皱眉,她终于开口道:“我不讨厌你,只是,你不是一直挺讨厌我的吗……成亲那天……” 她还记得成亲当日被他羞辱,被他强迫与太监成亲,新婚之夜被他抛给了旁人…… 一想到那日的种种,她就觉得心肝疼。 “成亲那天是我不好,若我知道今日会对你动情,那日万万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来。” 刘玉瑶咬着唇瓣将头扭到一边,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 太子见自己的深情告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禁恼怒的低下头去,直接吻上了她的唇瓣,看她终于有了反应,索性攻城略地,撬开她的唇齿,去品味更深层的美味。 “唔!”刘玉瑶想要挣扎,但这个男人却霸道的不肯松手分毫,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上,与她唇齿相抵。 舌尖扫过她嘴里的每一寸领地,发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刘玉瑶终是沉醉其中了。 她第一次发现,与这个男人融入彼此的感觉是这么好,他的嘴里有淡淡的酒香,他的身上有新熏的龙涎香味。 终于,她放弃挣扎的时候,这个男人才又方才的饥渴逐渐恢复温柔,错开她的唇瓣,沿着她下巴的弧度,一路吻上她的脖颈。 刘玉瑶终于得以喘息,只觉得这个人虽是松开她的手腕,但却还是抱紧了她的腰身,一只大掌伸入她宽松薄透的衣衫之内,引起她全身难耐的战栗。 那只手顺着她腰上的弧度一路摸上去,刚要覆上她胸前的浑圆时,她终于紧张的攥住了他的手腕,一双眼睛恍若受惊的小鹿一般。 太子气喘吁吁似乎已经难以忍耐,低声说道:“不怕,我会温柔一点,没事的。” 刘玉瑶却摇摇头,欲言又止,看他要继续动作,终于开口道:“我又不是处子了,你还有什么好稀罕我的。” “本太子自然知道你不是处子的。” “那……看来你一点也不在乎……”她低声说完,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下来,情绪上略微有些失落。 这一晚上她似乎都心事重重不在状态,李彻自认阅女无数,就是没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索性停下自己猴急的动作,一脚踢下靴子,抱着她滚入床上,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一边为她一根根拔下头上所戴簪环随手扔到了床下。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所以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藏着掖着。”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自己不是处子了,有点尴尬……”她说着,小心去瞄这个人的神情,却没想到,他竟然笑了起来。 男人的这一笑恍如临风玉树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睛。 刘玉瑶不解了,小心问他道:“你笑什么?” “傻丫头,你当人有几次处子之身。” “一次啊。” “那不就是了,你给了我一次处子之身,难不成还想给第二次?” 他说着就已散了她一头的秀发,另一只手又猴急的去解她的衣带。 “等一下!”刘玉瑶大惊,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人道:“你,你说我第一次……” 太子好整以暇的支棱着脑袋看着她,微微眯着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极为魅惑:“你以为呢?” 刘玉瑶只觉得脑袋哄响一声,又羞又气,想到自己当初还差点向四皇子表白心意了,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一个乌龙。 洞房那日竟然真的是他? “你是不是在骗我?不是四皇子吗!”她急道:“你那天明明是去了兰雪堂!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是,不然你睡醒了就能看到我了。”男人显然有些不悦,声音低沉道:“没想到你竟然以为是四弟……” 刘玉瑶双颊红的更是厉害了,若她一开始就知道洞房的人是这个太子的话,她恐怕连看他一眼都会羞愤交加,现在知道真相了,更是尴尬的不知手该往哪里放才好。 “我,我当时听到声音以为是四皇子……” “那天本太子与你说话的次数最多吧?”男人危险的眯起眸子道:“没想到你竟然以为是四弟,看来你心中就只有四弟了!” “不是!” 没等刘玉瑶辩解出声,他就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但听她惊叫一声,男人又吻上了她的唇瓣,与她辗转吸吮,霸道绝决的好像要将她拆吃入腹才肯罢休。 然而他的手也没闲着,早就已经扯下她的衣衫扔在地上,将她的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与她肌肤相亲。 “李彻……”刘玉瑶只觉得心痒难耐,身体的本能似乎在告诉她,真想和这个男人就这么紧紧拥在一起。 终于,她抬起手来,将这个在她身上疯狂的人抱入怀中,一时间只觉得这夜晚明亮如昼,眼前百花盛开一百。 她觉得,这叶修就是幸福吧。 李彻一连四五天都是宿在刘玉瑶那里的,每日里除了上朝之外,他也非常忙碌,出宫的次数愈加频繁,每每回到东宫,身边也一定带着些官员。 难得得空,他一从书房出来,就往刘玉瑶的院子钻,小安子还得抱着一沓文书在后面追,以方便太子殿下在陪伴太子妃娘娘的时候顺便御览一下。 夏天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来了,但凡有树的地方,总有知了叫的嘶声力竭,那些和夏天有关的东西在这个季节里就是霸主,不管你愿不愿意,总得保守噪音的折磨。 李彻刚进校园的时候,就见一群宫人顶着大太阳呼喊道:“娘娘小心啊,太子妃娘娘,您小心啊。” 再往人群中心一看,只见刘玉瑶正顺着把梯子往树上爬去,手上还拿着根竹竿,一边爬一边说道:“已经够吵的了!你们能不能闭嘴啊!” 众宫人却不肯闭嘴,还是叽叽喳喳道:“娘娘您下来吧。” “奴才给您去抓蝉吧!娘娘您下来吧。” “娘娘小心!” “等你们抓到,蝉早就飞了,再说了,你们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们呢,姑奶奶好歹有功夫防身,你们掉下来不得摔个半死?” 李彻远远听到,不禁皱紧了眉心,小安子要高声通报,就见太子伸手阻止。 他负手踱步过去,已经看到刘玉瑶整个人都钻进树冠里去了,还兀自骂骂咧咧道:“该死的小东西,还挺会藏,这一会儿钻哪去了?你们看到了吗?” “在那呢,娘娘!”有人眼尖,赶紧给她指明方向。 弄影本负手站在人群外围看热闹,在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后猛的回头,却见是太子,脸颊微红,屈膝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彻点头,望向刘玉瑶道:“她在干什么?” “粘蝉。”弄影回答的干净利索。 李彻没好气道:“我自然知道是粘蝉,好端端的,粘什么蝉啊?就这么贪玩?你也不拦着点!” 弄影虽是腹诽,她虽然明面上是看着这位太子妃的,但在东宫也不过是个奴隶,哪有阻拦太子妃的权利,嘴上却还是说到:“娘娘说殿下回宫之后就该过来看文书了,知了太吵,殿下会看不进去的。” 第一百零三 与幸福为伴 第一百零三 与幸福为伴 “娘娘说殿下回宫之后就该过来看文书了,知了太吵,殿下会看不进去的。” 李彻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再去看树冠上藏着的刘玉瑶后,只觉得这丫头比平时愈发可爱了许多。 “粘到了!”树上的小女人举着竹竿高兴的不得了。 下面围着的人适时拍起了马屁,这个说娘娘好厉害,那个说娘娘简直伸手了得啊。 梯子上的人更是好不得意,忽然有种当初在京郊占山为王,在玄风寨中呼风唤雨的日子,在一群彪形大汉中,她虽然年纪最小,力道不足,但他们却都义气的保举她这个唯一的女孩做上了玄风寨的寨主。 每每抢的一票好生意,兄弟们也是这么拍她马屁的,现在会想起来才觉得当初这样的话既不是奉承,也不是事实,只是为了满足她一个小丫头的虚荣心而已。 这些鱼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说不定还在刘家的大牢里,等着她去解救呢。 本来还笑着的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垮了下来。 如果她逃了,这些兄弟再死难免,如果她不逃,还要在这个东宫留多久? 真的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吗?她有点不敢去想,因为在她心里似乎有个回答早就已经生根发芽,那就是,他俩根本不可能。 见她举着个竹竿在站在梯子上发呆,宫人又齐齐叫嚷起来:“太子妃娘娘,您快些下来吗,蝉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啊?”刘玉瑶举着手上的竹竿看了看,又低头去看众人,冷不丁的一瞥,却看到不远处太子李彻正长身而立,面带笑容看着她。 一时间她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愈发热烈了许多,晒的她有点眼花缭乱的,惊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从梯子上跌下来。 “娘娘!”众人惊叫,李彻也紧张的预告奔过去,但看她稳住了身形,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刚才温和的眉眼一时间染上一片薄怒。 终于回到了室内,弄影伺候刘玉瑶洗漱完毕进了花厅,太子果然正在矮几前坐了,一边看着手上的折子一边瞥了门口之人一眼,冷哼一声,不作多言。 刘玉瑶见他似乎是不大想理自己,不禁高兴的要退出去,却听太子冷斥道:“你站住!” 刘玉瑶讪讪止步,有点不耐烦道:“你在这里忙于政务,我又帮不上忙。” 只见李彻冲她招招手,后者不解,疑惑道:“干嘛?” “近一些。”他仍然是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破。 越是神秘越是正中刘玉瑶的软肋,她快走几步上前好奇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她与自己一同坐在软垫上。 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下,她差点吓个半死,没好气的在男人身上拍了几巴掌道:“魂都要被你给吓出来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一惊一乍?”太子没好气的扫她一眼,对她的说法显然不能苟同。 于是两人坐在一处就变成了他一手抱佳人,一手阅文书。 刘玉瑶还在推搡道:“这么热的天,你能不能松松手?” “不能。”太子忽的指着折子上的一行诗道:“你知道这诗是谁写的吗?” 一听到诗这个字,刘玉瑶简直是一个脑袋十个大,为什么偏偏这个刘玉瑶没什么其他的优秀品质,就是会吟诗作对呢?这让她怎么学? 最不济会跳个绳,耍个大杆,砍个柴,游个水也行啊!吟诗作对有什么用,能赚到银子能填饱肚子吗?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太子面露惊讶。 刘玉瑶还在盯着那首诗仔细看,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表情严肃,还配合的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李彻见她一目十行看了几十遍了,终于再一次提醒道:“还没想起来?” 莫说这诗没个落款,就算是有,她大字不识几个,又不知道写的什么。 可恶的弄影,你倒是告诉姑奶奶答案啊! 弄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怨气,传声入耳,悠悠送过去几个字道:“我也不知道。” “……”刘玉瑶真想自己背后一定长出了眼睛,然后冲弄影大大翻了一个白眼。 “我看不懂!”她急中生智对李彻说道:“这个字写的太潦草了!简直潦草到任何一个夫子见了都不会教这种学生,没的救了。” “哈哈哈哈!”李彻爽朗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刘玉瑶道:“只怕这世上还真没有哪个夫子敢教他,他是本太子的师父,太子少傅王远,少傅一向是一手草书写的出神入化,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草书有一天已经潦草到你这个大才女都看不懂了。” 刘玉瑶赶紧澄清道:“也还好,还好,我只是比较喜欢你那一手好字,端端正正的,多好看啊。” “我那日不过是有闲心,随手写了几笔楷书就被你记的这么清楚了,在你这位京城才女面前不是班门弄斧了吗。” “搬什么门?”刘玉瑶正兀自奇怪的自言自语,就见太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他这种表情这种微笑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以前知道他要作弄自己的时候,他总是露出这种笑容。 果不其然,只听李彻冲弄影说道:“取笔墨来,本太子要欣赏欣赏太子妃的墨宝。” 好家伙,该来的总算是来了,她现在假装手腕断了还来得及吗? 弄影屈膝退下,去拿笔墨了,这边刘玉瑶真想用传声入耳大声把她叫住:弄影你不要命了吗!我一写就露馅啊!咱俩不是得被砍头吗!弄影你不要去啊!! 然而她到底武功低微,根本使不出这么耗费内功心法的技能。 不一会的功夫弄影就捧着笔墨纸砚送了上来,在矮几上一一摆放好。 太子饱蘸浓墨,将手上的笔递给身边的小女人道:“写吧,让我见识见识。” “我……”刘玉瑶手上握着毛笔看看这个男人,在他眼中读出了期待两个字。 犹豫了半晌,手上握着笔举在白纸上面,就是迟迟没能下笔,而弄影一旁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高高挂起。 太子也没催,终于,在刘玉瑶急中生智想在纸上画点什么的时候,太子却低低叹了口气,从她手上抽出那支笔,一把甩出老远。 “不想写就说,咱就不写!”李彻的语气似乎带着点为怒,尤其是那一只毛笔,在光洁的地面上滚出老远,划出一道磨痕。 刘玉瑶没想到他真的没有再强迫下去,不禁庆幸的松了口气。 只见这位太子扶着她的臂膀,与她目光相对,深邃漆黑的眼底一片水光潋滟,似乎稍微有点犹豫,他终于说到:“我可以等,等你想告诉我一切为止。”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身份早被这个太子看穿了一样。 急急扭头向弄影看去,只见弄影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和平时的她没什么两样。 怎么她发现自己被识破了反而一点也不紧张了? 后来刘玉瑶问过弄影这个问题,她说,太子知道我不是刘玉瑶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和担心。 只听弄影一如既往,语气冰冷道:他连冒牌的刘玉瑶都不在乎,可见是动了真感情,我又有什么可紧张担心的。 那是后话,而此时的刘玉瑶正面对太子,紧张的话都说不出一句了,摆着冰缸的花厅,感觉却似个火炉一般。 终于,焦嬷嬷急急在门外叫了一声打破了室内难堪的沉默,只听她道:“娘娘,太子妃娘娘,皇后请您往凤藻宫去一趟。” 刘玉瑶正好有了个借口和理由赶紧挣开太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好使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她清醒后才震惊的冲门外叫道:“什么!皇后叫我!是不是要杀我的头啊!” 但听太子失笑出声,继而一声冷哼道;“她敢!你尽管去吧。 话说这个太子李彻不能为她做主,她还是得去征询弄影的意见。 见她眉眼微垂不做表态,想必就是默认了。 有点紧张的在轿撵上坐了,由焦嬷嬷与弄影一同陪伴她往皇后所住凤藻宫行去。 虽然已是半下午了,但这大夏天的仍然骄阳似火,烤的树叶蔫了,石板路滚烫,连地啊知了似乎都在叫的有气无力。 坐在轿撵上,刘玉瑶一直在想,她该如何向皇后说明一切,如果她怪自己背叛她,要惩罚她,那倒是无所谓,怕就她到时候再迁怒太子。 在凤藻宫前下了轿撵,焦嬷嬷搀着她,她按照弄影所说规行矩步,似乎越是这样,宫人太监愈发去注意她了。 进皇后所住的宫室之内,只见她正笑眯眯的和一个小姑娘谈话,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听到脚步声,皇后看了过去,连带她身边的小姑娘也转过头来了,却是方茉这个人。 一直被禁足东宫,她所知道的消息比较少,现在看来,连被皇后召见都能和她来个偶遇,可见她为了自己能进宫也是蛮拼的了。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当初在行宫所受的伤似乎还没好,身子懒懒的靠在沙发上,一抬眉一转眼,都显风韵十足。 “是茉儿给你求情,否则一定要关上你一年才行!” 第一百零四章 太子妃,不是刘玉瑶 第一百零四章 太子妃,不是刘玉瑶 “是茉儿给你求情,否则一定要关上你一年才行!” “谢过……额,方茉姑娘,谢过皇后娘娘。”刘玉瑶斟酌用词,仔细掂量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听皇后冷哼一声道:“玉瑶啊,你和姑母愈发生疏了,和你昔日的好姐妹也是愈发生疏了,本宫近日听闻你与太子琴瑟和鸣,你也算啊苦尽甘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她还在保持屈膝的动作,纵然腿上酸疼,但还是不愿用弄影的法子,在这位皇后娘娘面前服软,只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道:“有劳姑母惦记了,托您的福。” “呵,托我的福……”皇后现如今已经将她视为弃子,纵然心里有气,也得维持着慈母风范,不肯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思。 又对林嬷嬷道:“给太子妃看座吧,若是站的时间长了,回去和太子说自己腿疼,太子还不得到本宫的凤藻宫里问罪来!” 林嬷嬷抱着凳子放在软榻前面,请刘玉瑶落座。 她坐下后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坐下了就好说,皇后说她什么,骂她什么,她忍着就是了。 皇后倒没再说什么,接过方茉递上来的茶盏就喝了一口,闭目养神。 这边方茉将茶盏接回去后就笑着问刘玉瑶道:“太子妃娘娘,您昔日最喜兰花,写过一首首脍炙人口的兰花词一向被众姐妹视为范本,不知进宫后可有再写?也好让我拿出去给诗社的姐妹们欣赏欣赏。” “没写,”又来这一招,但凡和诗词歌赋扯上边的,她最讨厌不过:“写诗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要有灵感,你懂什么是灵感吗?” 方茉掩嘴轻笑:“您最喜欢兰花的啊,哪首不都是信口拈来吗。” 刘玉瑶没好气道:“信口拈来你也信啊,其实我背地里对着兰花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才写出来的呢。” 方茉无奈点头:“好吧,好吧,太子妃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边皇后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之人:“玉瑶如今是太子妃了,对我这个亲姑姑有芥蒂也就罢了,但茉儿以前可是你最好的姐妹,你怎可如此生分,要知道,女人成亲了,生活的圈子里头可不单单只有夫君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一语双关:“做人,可不要忘本。” 她可没忘本呢,她是京郊玄风寨的贼头子,可不是这宫斗的棋子。 “知道了,谢谢姑母皇后的提点。” 皇后又是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边方茉又道:“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太子妃娘娘眼里只有夫君也很正常啊,让茉儿也很是艳羡。” “哦?”皇后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柔和了几分:“你和玉瑶倒是同年,也到了婚嫁之龄,可有相中的男子?” “娘娘……”方茉羞涩的垂下脑袋,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边皇后又道:“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必害羞,说了便是,本宫给你做主。” “没有……”方茉的脸颊微微一红,娇羞道:“茉儿还不想这么快成亲呢,成亲后就没机会进宫伺候皇后娘娘了。” “也亏的你和玉瑶情同姐妹,对本宫尽了一份侄女的孝心。” 刘玉瑶忍不住腹诽,你们谈婚嫁谈的好好的,怎么又车上她了,她正巴不得当一个透明人在这儿干坐呢。 只听皇后又掐指一算道:“衡儿的年纪倒与你匹配,他恭孝仁顺,本宫和皇上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错啊,刘玉瑶在心里替这方茉做了回答,五皇子李衡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和方茉这么知书达理的姑娘在一起,当然很匹配。 然而方茉却变了脸色,由红转白,仓惶间噗通跪倒在地道:“臣女,臣女配不上五皇子殿下,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嗔怪道:“你快起来,本宫这不过是随口一提,也没要你非嫁他不可,瞧你这吓的,好好好,不嫁老五也就罢了,但你要告诉本宫,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要以为本宫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刘玉瑶看戏正看的精彩,只听这位方家大小姐支支吾吾了半天,又看向了她。 后者一头雾水,显然有点不大明白,蹙眉道:“难不成你有断袖的癖好?看上我了?” “我,我怎么会有这种癖好!”方茉焦急分辨道:“我是想说太子殿下!” 说完之后,她才自觉失言,急急的掩住口鼻,再一次的跪下向皇后请罪。 刘玉瑶也被她吓了一跳,嘴角一抽就问她道:“你居然喜欢太子?!” 好家伙,太子的行情这么好?不都说他自以为是,嚣张跋扈吗,唯一可取的就是一张好皮囊了吧。 只听方茉声音颤抖道:“臣女……臣女有罪,还望娘娘责罚!” 皇后的语气虽然好不到哪里去,倒也没有到发脾气的境界,没好气道:“起来,女儿家的有个小心思也很正常,只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对太子有意……” “娘娘就当臣女没说过吧……” 皇后却道:“既然说都说了,还怕什么,本宫也非不开明之人,太子虽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不也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她了吗。” 刘玉瑶再次咂嘴,嫁的明明是颗棋子好吗…… 这边方茉又大着胆子问:“那娘娘的意思是?” “你若真对太子有意,太子身边侧妃之位倒还空悬,你与玉瑶又是亲如姐妹,自古以来,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向来都是一段佳话。” 刘玉瑶呵呵冷笑:“这种佳话我怎么没听说过,可能民间男人三妻四妾的人不多吧。” “怎么不多,你那位已经过世的二伯,不就娶了蜀门江家的两朵姐妹花吗,不是说你的针工还是她们教的吗。” 算了,她还是不说话了吧,真是说多错多。 只听这边方茉羞红了脸道:“臣女不知能不能高攀的起太子殿下……” “你若有意,本宫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不行!”刘玉瑶腾的站了起来,对皇后怒目而视,手上攥拳好像随时都能扑上去打一架一样。 而皇后也登时柳眉一横,斥责她道:“你放肆!本宫说话!连皇上也不曾打断过!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还有没有姑母!” 纵然再怎么不满,她还是一屁股重重坐回了凳子上,气的一个劲的喘粗气。 东宫的那些良娣还少吗!虽说不见太子临幸她们,但摆在那里也够碍眼的,再来一个方茉,呵呵,日子不用过了,她还是休夫出宫去吧,越快越好! 皇后见她终于老实了,自己却是怒气不减:“太子妃有太子撑腰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不过也是,你可是太子妃,储君的正宫,日后这凤藻宫还得你来坐,本宫可不敢管你这许多。本宫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成人之美虽好,但也要你这个东宫的当家主母同意才行,你这就迫不及待的和本宫顶撞开了?!” 刘玉瑶语塞,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心里却想,你早说啊,早说她不就不顶撞了吗! 皇后见她不说话,也没好气道:“本宫就是多日未见你了,未免惦记,如今见了倒是生了一肚子的气,你走吧!回东宫去吧!” 这正是刘玉瑶求之不得的,赶紧起身,刚快走了两步,似又想起什么,回头跪下磕个头道:“我告退了。” 然后又麻溜爬起来快步离开,皇后又立刻不满起来:“这个刘玉瑶进宫之前真的一点礼数也没学过吗!简直丢尽了刘家的脸!” 方茉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皇后道:“当然不是,玉瑶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对礼射骑术都有研究,怎么会连宫中的礼节都不懂呢。” “你还给她说好话?哼!”皇后冷哼。 “臣女是在给玉瑶姐姐说好话,可不是在给她说好话啊娘娘。” 皇后看向面前这位微笑着的左家娇女,一肚子疑惑,蹙紧眉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明鉴,这太子妃,不是刘玉瑶。” 皇后惊了一跳,赶紧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伸手招呼道:“你过来,坐近些。” 方茉顺从的在她的软榻上坐了,任由皇后拉着她的手,娓娓说道:“难道娘娘没发现这个刘玉瑶和我们认识的刘玉瑶不一样了吗?难道您就没怀疑过,她不是真的刘玉瑶。” 皇后吃了一惊:“本宫也觉得事有蹊跷,当初才见她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时间一长再看她,竟越来越觉得她和以前不同了。” “那娘娘就没怀疑过,是被人替嫁?” “本宫只怀疑过她之前的美名都是刘家故意制造出来的,恐怕就是为了让她出名,好嫁入宫中,若是替嫁,天下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皇后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再次摇头道:“再者说来,父亲和三哥还没有这么个胆子来找人替嫁吧!” 方茉却固执己见:“依茉儿对玉瑶姐姐的了解,她确实是才女一个,哪怕是姐妹间一时兴起行个酒令,即兴赋诗对对子,她也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开始有点动摇了,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刘玉瑶的身份之谜。 只听方茉又说道:“方才我还特意试探了一下,更加确定了心中所猜。” 第一百零五章 一波未平 第一百零五章 一波未平 “方才我还特意试探了一下,更加确定了心中所猜。” “你快说,试探了什么?” “娘娘还记得玉瑶姐姐曾经中过蜂毒吗?” 经她一提醒,皇后瞬间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拨云见日,真相呼之欲出。 她攥紧手心,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本宫当然记得。” 事情过去十多年了,但她还是记得,当年三哥曾经为这孩子求蜂毒的解药跪在她凤藻宫前一天一夜,她年轻时终归心软,把皇上所赐,唯一一颗救命药丸给了三哥。 所以她有时候看到刘玉瑶的时候就在感慨,这丫头第二次的命本该是她的,日后她遇到什么危险可就没有救命药丸了啊。 至于这丫头为什么中毒,说来话也不长。 只因她幼时在兰花田里玩耍,碰到了毒蜂窝,小小一个孩子这才差点一命呜呼。 但从此之后,她谈兰色变,就算长大后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看到兰花还是避着走,似乎是什么凶猛野兽一般。 这就是人的身体对于危险本能的预警,她讨厌兰花,但就是说不出为什么,听到长辈提起幼时的恐怖经历也不过是一笑而过,独独还是讨厌兰花,一个这么讨厌兰花的人,怎么可能为兰花赋诗!怎么可能还顺着方茉所说,那么喜欢兰花? “娘娘想起来了?”方茉笑问。 皇后目光深沉的望向面前之人,缓缓点点头道:“父亲和三哥当真以为在朝中可以只手遮天了……居然还敢犯这欺君之罪!” 方茉笑道:“娘娘可以跟他们说清楚,若是刘家站在五皇子殿下这一边,倒是可以让这件事就这么瞒天过海,如若不然……这欺君之罪……” “你太放肆了,茉儿……”皇后拉长音调道:“本宫也是刘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出谋划策!” “是,方茉逾越了。” 虽然说这逾越的话,但方茉却是笑着的,因为她明白,皇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刘玉瑶回到东宫后太子已经出宫去了,桌上还摆着一盏残茶,她扫了一眼,画扇就赶紧上来道:“奴婢眼拙,没看见,这就端下去。” 她却道:“太子去哪了?” 画扇摇头表示不知:“只是小安子来传话,然后匆匆叫走了。” “最近越来越不知他忙的什么了。” 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她盯着屋里头的冰缸发呆。 这边弄影又问她道:“方才皇后跟你说了什么?一路上看你也不怎么高兴。” “还能说什么,现在她看到我跟太子站到一个阵营了,就挖苦我呗。”玩着衣带,她没好气的嘟哝:“说我和太子好,说我终于熬出头了,唉。” “你放心,她是皇后,这里是皇宫,纵然她对你不满也不敢对你下手。” “我又不怕她对我下手,其实我谁的阵营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个儿的阵营的!” 弄影知道她又在想着要出宫去了,只好转移话题道:“除了这个就没说别的?我怎么听说方王爷家的小姐也在?” 一提起方茉,刘玉瑶就打起了精神,像是讲笑话一样激动道:“我跟你说啊,方茉说喜欢太子呢。” 弄影眉心一紧,眼底蕴着杀气。 刘玉瑶见她变了脸色又赶紧招手笑道:“她还真好意思说,不过皇后说了,就算是她喜欢太子,只要我不同意,她也没办法嫁给太子,哈哈哈!可算出了一口恶气了!” 弄影听闻,脸色依旧难看,语气冰冷道:“危险临头你还不自知!” “什么危险?”刘玉瑶奇怪道:“你是说方茉嫁给太子我就危险了?她总不至于是另一个孟雪吧?你放心,我现在要拿出太子妃的架势了!绝对不让太子娶她!” “只要皇后想让她嫁,那也就由不得你和太子做主了,皇后说要你同意才行,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客套话。” 刘玉瑶不满的嘟囔道:“我不管她客套不客套的,只要我在皇宫一天就不会同意,那非得让太子娶她的话,我还是赶紧出宫去吧。” 扯来扯去,话题又绕到出宫上面来了,弄影索性也不再接茬。 这边画扇端着切好的西瓜送上来道:“娘娘您吃块瓜解解渴吧。” 刘玉瑶见了西瓜欣喜不已,赶紧招手道:“快拿来我尝尝甜不甜。” “可甜了,还是沙瓤的。”画扇将西瓜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捡了一块西瓜子最少的送到她的手上。 这边刘玉瑶又招呼她和弄影道:“你们也坐下吃吧,这些我也吃不了啊,天气这么热,放着放着就馊了。” 两人跟在刘玉瑶身边这么久了,索性也不推辞,陪她说说笑笑一起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宫女进来通报道:“娘娘,今日晚膳是传御膳房的,还是让小厨房给您做鹿肉吃?” 刘玉瑶歪头问道:“鹿肉?哪来的鹿?”她又惊急站起身道:“不会是我的鹿吧!” 小宫女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是之前宫外使臣送进宫来的,皇上赏给各宫院了,东宫也得了两只,已经宰杀了。” “啊?杀了啊?”刘玉瑶露出心疼的神色:“好可怜。” “你在行宫的时候不是挺喜欢吃鹿肉的吗。”弄影没好气道。 “我是喜欢吃鹿肉,可我自从自己养了鹿之后就不吃鹿了,那么可爱的小家伙被杀了也太可怜了。” 传话的小宫女又小声询问道:“娘娘是不打算吃鹿肉了吗?” “还是算了,不吃了,免得我家小鹿闻到我身上有鹿肉味不和我亲近了。” 弄影不忘补刀:“它现在也不怎么和你亲近。” 刘玉瑶没好气的瞪弄影一眼,三两下啃完了西瓜拍手道:“我去看看我的小鹿,你们慢慢吃,对了,给我一块西瓜我拿去喂它。” 画扇赶紧递给她一片西瓜,弄影也放下吃完的瓜起身追了过去。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也不似中午那么热了,夏风送爽,让东宫的后花园一片清凉,还夹杂着点点花香。 “小鹿!小鹿!”刘玉瑶一边捧着西瓜一边到处找了起来。 画扇后头跟着急急叫道:“娘娘您慢点,小心脚底下啊。” “奇怪,我明明把小鹿拴在这儿的。”她在树下到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小鹿的身影。 直到弄影在不远处捡到小鹿身上带着的皮制项圈,刘玉瑶才惊了一跳,想到刚才宫女所说杀鹿的事情,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与弄影和画扇对上一眼,她们二人似乎所思所想都与她相同,更是吓的不轻。 刘玉瑶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就快步向东宫小厨房的方向奔去。 在这偌大的一个深宫里头,除了御膳房每日为各个宫室的主子费尽心机的做美味佳肴之外,但凡大一点的宫室包括东宫在内,都有一间小厨房,供主子们什么时候嘴馋做点他们爱吃的东西。 而刘玉瑶对这个小厨房并不陌生,平时可没少来蹭东西吃。 这边她一跑到小厨房就累的弯下腰,气喘吁吁。 整个厨房的奴才见状,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 “鹿,鹿呢!”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没听明白。 只听随后跟上来的弄影高声呵斥道:“混账!太子妃问你们话呢!鹿呢!是不是被你们宰杀了!” 当先的奴才讪讪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赶紧答道:“不敢欺瞒娘娘,奴才们适才确实宰杀了两头幼鹿,肉已经放在冰库里头了,非常新鲜,娘娘今晚是打算尝尝吗?” 刘玉瑶抬起一脚就将说话的人踹倒,她可算是真的怒了,又是喘的,又是气的,说话都不顺了,只是一个劲的指着那人怒眉倒数。 可怜那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终于,刘玉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质问他道:“你是不是把我的鹿杀了!是不是把我的鹿杀了!” 那人赶紧跪下扣头道:“娘娘明鉴!娘娘明鉴!给奴才一百个脑袋奴才也不敢杀娘娘的鹿啊!” “那我的鹿呢!我的鹿呢!” 看她目眦欲裂的怒吼,那内监真恨不得回她一句:您老人家的鹿自己不看好了,找我算是个什么事啊? “奴才真没看到娘娘的鹿啊,奴才杀的两只鹿是皇上赏的,关在笼子里头呢,娘娘的鹿总不至于自己钻到笼子里头吧。” 这边又听一个厨娘小声说道:“其实奴婢方才觉得有些蹊跷,怎么皇上赏给旁人,就连凤藻宫里头也不过是一只鹿,到咱东宫就变成两头鹿了?也太奇怪了些。” 那奴才一听,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不,不,的的确确是关在笼子的啊。” 众人这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对这两头鹿的来历有点奇怪。 刘玉瑶听闻,身形一晃,险些倒下去,她气的用手指向那奴才:“你干的好事!杀了我鹿!你给我赔!给我赔!”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才真的是去笼子里捉的鹿啊!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奴才,所以才把娘娘的鹿关进了笼子里,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第一百零六/一百零七章 杀鹿报复 第一百零六/一百零七章 杀鹿报复 看到太子妃勃然大怒,整个东宫小厨房的人都战战兢兢唯恐她迁怒于自己,不住的扣头,呼喊着饶命。 刘玉瑶气的浑身都在颤抖,虽说她以前吃过鹿肉,虽说她并没有什么菩萨心肠,但自己亲手养的小鹿被杀,一想到那小鹿吃草的样子,蹦跳的样子,还有那楚楚可人的黑眼珠子,她就觉得心如刀绞。 不知那小鹿临死之前是个什么感觉,也不知它身上的皮被活剥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鹿呢!在哪!”她大声质问。 “奴才,奴才带您过去看看……”为首的内监要领路,弄影却伸手拦住,冲刘玉瑶摇摇头。 后者也攥紧拳头不言不语,也不往前走了。 弄影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想去看看自己养大的鹿,又唯恐太过血腥,看了心里更难受。 索性对她说道:“将这些人发落了仗打就是,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画扇也一个劲的点头道:“是啊,是啊,天气这热,您为几个奴才生气不值当,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跪在地上的人哭喊道:“娘娘,奴才真的是什么也不知啊,只知道笼子里有两只鹿,所以要宰杀掉,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若是知道那是娘娘的鹿,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啊,娘娘明鉴!” “娘娘明鉴!”众人跪在地上附和。 这边刘玉瑶却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不怪你们!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害死小鹿的人!让她后悔!” 她说着又风风火火的往回跑去,弄影和画扇对视一眼,只好劳心劳力的追了上去。 这刘玉瑶虽说是个大家闺秀,不过走去路来虎虎生风,看的东宫的奴才们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娘娘还真和宫里头的其他主子相差甚远。 她目标明确,直接一脚踹开了兰雪堂的大门,只见兰雪堂内空无一人,她大声叫道:“孟雪!孟雪你给我出来!” 这一叫果然有效果,惊动了宫人快步出来,一见来的是刘玉瑶,赶紧跪下磕头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可不管她们,径直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孟雪呢!” “雪良娣还在内室,娘娘……” 没等那丫鬟说完,刘玉瑶就一把撩开内室的帘子,杀气腾腾的闯了进去。 兰雪堂内室她还是第一次来,见到这雪良娣的闺房也很陌生,但正当熊熊火气的她走进去后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旁人。 只见孟雪正身体虚弱的靠坐在床上,一脸病态。 而床前的圆凳上坐着东宫的另外两位良娣,虽说都是太子的女人,这两个人恐怕和太子单独见面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一见来人,包括雪良娣在内,通通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没好气的挥手让她们赶紧起来,继而责问道:“孟雪!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的小鹿关进厨房的牢笼里去了?” 只见那位病美人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丝,脸色苍白,虚弱答道:“娘娘一来我兰雪堂就给妾身安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妾身可真担当不起。” “我只问你!”刘玉瑶指着她大声说道:“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小鹿!你尽管回答!不要拐弯抹角。”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孟雪依然是模棱两可。 另外两位良娣见状赶紧做起了和事老,安抚刘玉瑶道:“娘娘您凤体娇贵,可别气坏了身子,小鹿没了还可以再养一个嘛。” 刘玉瑶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尤其是看到孟雪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她真恨不得把她从床上揪下来。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快步走到床边,她不顾孟雪的尖叫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只听孟雪明眸泛红,回答的仍然不吭不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刘玉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手上一个使力,猛的将她甩在床上,好像随时都能将她这个瓷娃娃摔破一样。 只听她目眦欲裂紧紧锁定面前之人,一字一顿道:“如果是!我就杀了你!让你陪葬!如果不是!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 “娘娘好大的口气,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要了我的性命吧!”孟雪幽幽冷笑:“不过您尽管动手吧,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刘玉瑶怒不可遏道:“还真是你!就算你的叮当死了,你也不能害我的小鹿啊!叮当已经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杀死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只听孟雪呵呵冷笑道:“你我之间,早已经不是一只狗的问题了。” 另外两位良娣赶紧上前劝架:“雪良娣,你就少说两句吧……” 刘玉瑶疑惑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在用这种手段和我争宠?” “是争宠又能怎样,如何上位,还不是要各凭本事。” 刘玉瑶发出一声冷哼,后退两步,指着床上的孟雪,气的手指直哆嗦:“难道一只鹿还能和你竞争谁去给太子侍寝!” 孟雪讥诮一笑,不置可否。 刘玉瑶退了两步本是打算离开,却又忽的止住,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抓住孟雪的衣襟就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只听孟雪尖叫一声,哭喊不已:“你干什么!放开我!” “我倒要看看!你连我的小鹿都能关进厨房的笼子里还在这里装可怜,假装自己有病一样!” “娘娘啊……”另外两位良娣急忙求饶道:“您可千万不要这样啊,雪良娣身子骨不好,万一有所损伤,您对太子也不好交代啊不是!” 刘玉瑶呸了一声:“不好交代就不好交代!我的小鹿总不能白白死了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爽朗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有雅兴到这里来了?” 众人回头,齐齐跪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李彻,他从一进门,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一张脸就瞬间板了下来。 只听太子道:“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除了别人在给太子行礼之外,刘玉瑶就活脱一个泼妇的模样,生拉硬拽着孟雪的衣襟将她按倒在地上。 “她弄死了我的小鹿,我是来找她算账的!你不用插手!”刘玉瑶坚定自己的立场。 李彻一听小鹿两个字,几乎是瞬间就联系上了之前叮当之死事件,虽说当时的所有矛头和证据都指向了刘玉瑶,但他既然答应她永不相问,就是选择相信她,没杀就是没杀。 “殿下救我!娘娘的小鹿真的不是妾身害死的啊,有姐妹为我做主。” 只听另外两人附和道:“雪良娣所言句句属实,妾身今日一天都陪在兰雪堂和雪良娣说话呢。” “是啊,她根本就没走,娘娘您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只见刘玉瑶登时哑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只听孟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太子哭诉道:“更何况,妾身的叮当才去世,也深知养一只宠物心里是什么感觉的,怎么会对您的小鹿动手!” 刘玉瑶发现哪里不对了,刚才太子还没来的时候这个孟雪说话几乎都绕着弯弯,激怒她生气,逼着她动手,等太子回来之后肯定会给自己问罪。 而现在太子回来了,旁边的两人也开始坐正了,孟雪也开始哭诉了,简直一唱一和堪比双簧啊。 刘玉瑶一把将手上的人甩开,拍拍手站起身道:“你太会演戏了!你去戏班子卖艺简直可惜了,你现在目的达到了,我的小鹿已经死了,你高兴了是不是!” 只见孟雪哭的更加涕泪横流:“殿下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真的不曾见过那只小鹿啊。 刘玉瑶也扭头看向太子,只见这位太子殿下正冷然站在当场,面对难以搞定的家务事,他有点头疼的敲敲脑袋,不知该说点什么。 长久不见他说话,雪良娣又一次哭诉说道:“妾身每每想起血肉模糊的叮当就心痛不已,寝食难安,太医开药亦不起作用,现如今躺在床上还好,若是多站一会,多走一会,就觉得心跳加速,腰酸腿痛,试问,这样的我,又是如何去杀小鹿的?” “你没杀!但你把小鹿关到厨房的笼子里了!让旁人给杀了!” “我没有!”雪良娣焦急的目标已经到达了,膝行至太子面前,扯着他袍子的下摆道:“殿下你要相信妾身,这件事真的和妾身没有一定关系啊殿下?” 太子也不看她,一手揽了刘玉瑶的肩膀道:“本太子之前说过了,要信你,不怀疑你,这一次,便也信你。” 那一瞬间,她好似觉得春暖花开,这个男人说过很多话,但算的上甜言蜜语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句。 几家欢喜几家愁,孟雪已经哭哭啼啼疯疯癫癫了,她指着太子质问道:“好啊,好啊,太子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如何治国平天下?” 李彻冷冷扫了孟雪一眼道“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他说完就要带刘玉瑶离开,外面有人赶紧进来通报道:“太子殿下!娘娘的小鹿找着了,厨房查了备案,说陛下确实是赏了两只鹿来,至于娘娘的鹿,还在假山后头午睡呢。” “呵呵,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从今往后,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到妾身这里来了。” 雪良娣说的不吭不卑,看上去似乎已经心如死灰。 第九十八章 父女相见 绵软无力,却又带着霸道的坚持,男人撬开她的唇齿,与她滑腻的舌尖共舞,交融在一起的唇瓣时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 好像在品味上等的甜品,仔细而又缓慢,担心吃的太快会因为过甜而窒息。 刘玉瑶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坐在椅子上,脖子向后仰去,最终因为身体上的劳累让她不得不推开这个人,推开这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 就好像上次一样,她想夺路而逃,然而没等她站起来,整个身子就被男人圈在怀中,刘玉瑶怔在当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逃了。”李彻在她耳边轻飘飘的说了这三个字,继而又似挑逗一般的,在她鼻尖吹了一口热气。 刘玉瑶的身体更加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咕嘟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太子一眼,只听李彻又道:“以后跟在本太子身边,你什么也不用做,也不要乱想,听到了吗?” 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一阵乱响,就是没听清楚太子到底说了什么,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最后犹豫道:“我想回去了……” “去吧。” 被这个男人放开,她赶紧夺路而逃,一脚窜出门外去。 弄影不明所以,见她出来了也快步追了上去,待回到太子妃的住所,看她脸颊绯红一片,似笑非笑,小女儿家的姿态纤毫毕现,心下顿时了然。 又深深看了刘玉瑶几眼,她什么也没说。 自从太子从大理寺中获释恢复上朝之后,朝中官员的格局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官员降罪的,或者升迁的尤其之多。 这些刘玉瑶都不懂,也都不知道,她每日被禁足东宫,只知道往东宫来的官员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常来的刑部侍郎擢升为刑部尚书,总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也逐渐围绕了许多其他官员。 每每焦嬷嬷让她往太子身边去伺候的时候,她却总以太子那边太忙为由不肯过去添乱,背后却又忍不住用手贴在脸上,只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热气蒸腾。 夏天来的很快,各个宫室还没上冰,刘玉瑶本就苦热,只穿了一件轻丝软萝坐在曲水湖边,躲在树荫底下。 微风送爽,听到知了在耳边鸹噪,她左右看着无人,索性将鞋一脱,赤脚泡在了水中。 “你如今是太子妃,多少应该注意一点。”弄影一旁面无表情幽幽说着。 “反正又没外人,再说了,被人看到脚又不会死。” 弄影白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在东宫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谨言慎行吗。” 后者吐了吐舌头,用脚踢水,哗啦啦的响,继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帮我离开这里啊?都这么久了。” “等时机成熟的。” “时机成熟……”刘玉瑶呵呵笑道:“你要是不肯帮我,我就自己逃出去,你别拦我就行。” 弄影又看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隔着这一池湖水,只见曲水游廊拐弯处行来几人,当先一人身着颜色浅淡的蓝色衣衫,黑发梳的齐齐整整,以一根玉簪绾了,恍如芝兰玉树一般,不是太子是谁。 再看太子身边跟着的,除了小安子等人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刘玉瑶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老爷?”弄影惊了一跳,脱口而出。 刘玉瑶这才发现,与太子一起来的,居然还真是刘玉瑶她爹——刘三思。 上一次见刘三思还是太子被释放那天,她在华清殿中远远的看了刘三思和刘升一眼。 “他来这里做什么?”刘玉瑶问弄影。 弄影摇头表示不知,刘家向来恪守中庸之道,不帮太子,不帮五皇子,不帮皇后。 表面看上去刘家似乎从不拉党结派,然而因为刘家为官多年,丞相刘升贵为百官之首,年年监考科举考试,所以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刘家一党,更是刘家的得意门生。 据说,这次太子之所以能全身而退,还是刘升暗中布局。 难道……刘家打算和太子站在一处了? 正这么想着,太子居然带着刘升走过来了。 弄影赶紧叫道:“快把鞋穿上!” “啊?”刘玉瑶一时间着急道:“他们是要过来吗?” “快点!”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赶紧把脚从水里拿出来,手忙脚乱的去穿鞋,不忘叫道:“帮我找块擦脚布去,别弄湿了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弄影虽然这么说着,但也还是着急起来,左右去找手帕,最后看到刘玉瑶腰间挂着的帕子道:“你这不是有吗!” “哦哦。”赶紧扯下腰间的手帕,正抱着脚要擦,就听到太子干咳的声音。 匆匆抬眼看去,只见太子一行已经行至眼前了。 自从那天离开书房之后,刘玉瑶总是避免和他单独碰面,这厢见了,难免有点尴尬,冲李彻弯着眉眼呵呵一笑。 后者见她坐在碧水之岸,赤着白嫩的双足,身边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宛如夏日的芙蕖仙子一般,使人见之忘俗,被烈日灼晒的心情没来由的一扫而光。 刘三思也笑着抱拳行礼道:“微臣刘三思,参见太子妃娘娘千岁!” “啊?”刘玉瑶没反应过来。 只听弄影在她耳边传声说道:“赶紧说话。” “哦!哦!免礼!免礼平身!” 太子李彻亦面带笑容看向刘玉瑶道:“玉瑶在干什么?” “我在……看风景!”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将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 刘三思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道:“许是天气太热了,太子妃才往这湖边坐着吹吹凉风吧?” “是本太子考虑不周,让太子妃苦夏。”李彻又对身边的小安子道:“一会嘱咐底下人给太子妃的房里摆上冰缸。” “是。”小安子笑眯眯的应了:“殿下对娘娘真好,这阖宫上下也还没有上冰的呢。” “呵呵,”刘三思一边微笑一边满意的点头。 就算是刘玉瑶这么笨的人也看出来了,这太子是特地在岳父面前演戏来着,不过就算演戏,她也挺受用,反正热,有冰可以用,求之不得。 “老爷。”弄影见刘玉瑶也不说话,只得屈膝行礼道:“娘娘一直在思念老爷和夫人,今日能见到老爷,娘娘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刘三思又笑着看向刘玉瑶道:“朝官不得出入后宫,纵然微臣也想念太子妃,但也没有随意探视的自由,今日与太子殿下议事,殿下体恤微臣,这才带微臣前来见过娘娘。” 刘玉瑶没想到刘三思句句恭谨,言辞卑微,纵然笑的老奸巨猾,但心里还有一种凄凉之感。 也真够为难他的,对自己的女儿行这样的大礼,这要是在民间,做女儿的承受这种礼数简直是大逆不道啊,更何况,她还不是刘三思的亲生女儿。 “爹……”刘玉瑶踌躇了一下,坐在地上轻声叫道:“你别这么客气啊……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常让太子带你来看我好了,还有娘,都来看看我好了。” 她说完就露出小女儿家的笑容来,只见刘三思一改常态的,双眼红了一圈,一手捏捏鼻梁,似乎在克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刘玉瑶和弄影见了,也心有戚戚。 也许他并不思念自己,但想念女儿怕是真的,那个他一手养大的女儿,早就香消玉殒了吧…… “好好好。”刘三思点头有点哽咽道:“好,等娘娘将来有了殿下的子嗣,你娘就能进宫伺候娘娘,常伴左右了。” 这本是一句好话,刘玉瑶双颊却是一红,仓皇无措的看向太子,后者脸上继续挂着温和的笑容。 “本太子也期望那天早点到来。”他用一句话表现出自己对刘玉瑶对刘家的重视。 “那,微臣就不多做逗留,殿下,我们还是先出宫去吧。” 李彻点头,本要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刘玉瑶一眼道:“岳父大人稍后。” 说着这话,他又走到刘玉瑶的面前,在这曲水碧波前蹲下,一手攥住她裙子下面的一双玉足,后者吓了一跳却逃无可逃。 只见属于男人的大掌攥住她的脚,拿过她手上的帕子仔细的为她擦干,套上那双绣花绒鞋,这才抬眼冲她微微一笑。 纵然是只有这一个眼神,刘玉瑶也觉得自己好似身在梦中一样,看的醉了,痴了,好似整个人都要被太阳晒化,融入到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了。 “虽说已经立夏,天气炎热,但这湖水却凉的厉害,你少往这里跑,太危险,水太凉,对身子不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吗? 她要记得住才怪,她看到这个人薄唇张合,知道他嘴唇的温度和柔软,知道他贴过来时身上所沾染的龙涎香,就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太子最后微微一笑,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扶她站起,这才转身和刘三思离开。 剩下刘玉瑶站在当场,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太子做足了一场好戏与刘三思离开,后者抱拳感慨道:“殿下待太子妃娘娘如珍似宝,当真是伉俪情深,外界所传却是故意要离间刘李两家,真是居心叵测!” 李彻看向刘三思,继而笑道:“外界所传不虚,本太子向来黑白分明,喜欢的就拿全部身家去爱护,不喜欢的,纵然是你刘家儿女亦不能幸免,以前,是我辜负了玉瑶,如今日久生情,纵然让本太子把心掏给她,也绝不含糊。” “呵呵,”刘三思不住点头道:“我这个做父亲的,为玉瑶找到太子这样的良人也感到高兴,高兴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道出宫。 第一百零八章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 第一百零八章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天子明晰帝李尊,年纪不算大,毕竟他的长子也不过才三十岁而已,然而他外表看上却却显得极为苍老。 冠冕之下的头发已经灰白一片,年轻时丰满的面庞因为消瘦的太快而露出高高的颧骨,以及一脸的褶子,平时还算是比较合身的龙袍,现在看上去也显得空荡荡的宽大了。 一国之君已经老了,文武百官看着他的时候,无不冒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纵然高呼万岁又能如何,皇帝也是人,还真有长命万年的时候吗? 百官不自觉的将目光掠向当前的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几位年轻皇子,他们英姿勃发正当壮年,是这个庞大帝国下一任的接班人。 明晰帝有意的坐直了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一如当初的硬朗,高声说道:“朕昨晚收到边关八百里捷报,定疆大将军沈苍勤驱胡虏于燕山之西,占城池三座,驻守疆土,固若金汤!朕心甚慰啊……” “吾皇英明!国之大喜!”百官千篇一律的歌功颂德。 明晰帝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百官说道:“既是又占三城,沈将军也向朕请命,今年秋,提前征兵入伍,遣送边关,驻守边塞,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有人出列道:“臣以为不妥,今年开春已经征兵一次,若是金秋再征兵,只怕劳民伤财,百姓怨声载道。” “正是,青壮年都应征入伍,家中留下老弱妇孺,还会影响田地收成和子孙繁衍,实在不是长久治国之策啊!” 明晰帝听着他们一一说着,转而又问太子道:“李彻,你是储君,你说说,你若是朕的话,该当如何?” “既然沈将军说要用兵,自然有他要用兵的目的,沈将军不会没考虑过诸位大人所说的忧患,但还是和朝廷要人,就说明在沈将军看来,这驻守边塞才是当务之急!” 他站在当中为首的位置,说起自己心中的见解倒是不做犹豫,还振振有词。 当今天子一声冷哼,不置可否。 他早该知道自己不该问太子的,太子向来悖逆,所答所说都和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所以对于这个儿子,他也很是不喜,然而正是因为太子有这样的思想,所以在朝中很不得人心。 上一次让他从死藏龙袍一案中侥幸逃脱,本以为他会长点心,没想到还是如此不长进。 不过太子不长进,不得人心又从侧面顺了他的心意,若是太子得百官之心,哪天在朝中振臂高呼,哪还有他一国之君的地位! 明晰帝又问四皇子道:“李徇,你说说。” 四皇子皱着眉头有点犹豫:“父皇真要我说?我这不得罪人吗,说不派兵吧,得罪了沈将军,说派兵吧,众位臣工又得说我不为百姓考虑,我还是不说了吧。” “没个主见!”皇帝轻喝他一声,转而问五皇子道:“衡儿,你说。” 五皇子李衡眉目恬静温文尔雅,出列抱拳道:“儿臣以为诸位臣工所说在理,沈将军要兵也是当务之急。” 四皇子李衡笑道:“五弟,你倒是谁也不得罪啊,四哥以后可得向你好好学学。” 只见李衡又是微微一笑,君子谦谦道:“儿臣还以为,青壮年乃国之根本,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今年春已经征兵一次,最快也得在明年春再次征收,到时候也可遣解甲归田休养生息,新旧交替。” “可人家沈将军现在都在要人啊。”四皇子继续说。 “是啊,沈将军要的着急。”五皇子抱拳冲当今天子道:“父皇明鉴,我泱泱大宸,可不仅仅只有沈将军所驻守的那一方疆土,若守住那一方安宁,而让整个国家的青壮年疲于奔命,这无异于是对整个国家埋下了隐患。” 皇帝点头,表示还算赞同这个儿子所说的:“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定也有解决的法子吧?” 五皇子道:“父皇,儿臣斗胆,希望您下旨给沈将军,让他‘胡夷同汉’!” “胡夷同汉?”皇帝不解。 “正是,沈将军多年来征战沙场,守我边塞,驱胡虏,占城池,所向披靡,手下俘虏以及胡夷百姓更是数以万计,不若就在他们当中征收青壮年充军,他们虽不可堪以重用,但可经过训练之后送往内陆交换士兵送往边塞,这样一来,既不用征收青壮,也可以有兵可用。” 皇帝没有说话,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而满朝上下,五皇子党众各个表示赞赏,对五皇子殿下这个主意表示非常支持。 只听李衡又说道:“所谓胡夷同汉,不仅仅是针对青壮年劳力的征收训练,毕竟青壮年的思想已经非常成熟,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心系家国,所以儿臣觉得,可以让沈将军多派一些夫子给胡族蛮夷的儿童教学,向他们灌输我泱泱帝国之文化,以我中原之威名震慑,让他们长大之后成为我汉族一员,当可为固守疆土的长久之计!” “好啊!五皇子殿下说的好啊!” “微臣也觉得殿下此计甚妙!甚妙!” “让他们全心全意臣服于我大宸才是长远之计啊!” 听到百官的夸赞,李衡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还是微微笑着面向当今天子,想听他的定夺。 明晰帝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没有笑,也没有生气,看上去反而像是在思考。 半晌之后,他一声干咳,交头接耳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只听这位帝王不看李衡,反而看向七皇子李律道:“老七,你说说,对于征兵一事,怎么看?” 七皇子李律也不知在想个什么,一直神游天外,现在听到皇帝点名了,就极不情愿道:“我不知道,也没什么看法,父皇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倒不如几个哥哥了。”明晰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对这个成年儿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的眉目间还是比较慈蔼的,甚至还有几分欣慰。 继而又问他道:“你三哥和五哥的建议,你觉得谁的好?” 七皇子李律如临大敌,哭丧着个脸道:“儿臣都说没什么看法了,您还问我,三哥说的好,五哥说的也好!还是父皇自己决定吧!” 他本就是率真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也不经过大脑思考,在外人眼中似是得罪了皇帝,但殊不知当今天子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也并不往心里去了。 明晰帝哼了一声又问百官道:“你们说说,太子和五皇子的建议,哪个更好一些?” 文武百官互相对视一眼,现在这种时候无疑是在宣布自己立场的时候,更是向主子彰显忠心的时候了。 “微臣赞同五皇子殿下的。” “微臣附议。” “微臣也觉得五皇子殿下的计策可行。” 不出当今天子所料,太子所言所行皆不全面,悖逆不算,还不思长远,而五皇子所说都可圈可点,深得人心。 但对于当今天子而言,听到这么多人附议李衡的,他却并未显露出欣慰的神情,甚至不如刚才看七皇子的时候那点温和。 满殿之内吵吵嚷嚷的,明晰帝扫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终于,他的目光落在身着朱服仙鹤袍的丞相身上:“刘爱卿,你以为呢?” 这百官之首刘升赶紧出列,众人噤声,等着听他的回答。 刘升抱拳对皇帝行了一礼道;“老臣赞同五皇子殿下所说。” 一句话,不需要过多的言语,那些本来并没表态的人,已经立马站到了丞相的队伍,表示赞同五皇子所说。 李衡却有些受宠若惊了,虽说刘升是自己的外公,但他贵为一国丞相,向来洁身自好恪守中庸之道,七弟不发表意见那是他年少不懂政事,他不发表意见则是为官之道。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外公今天居然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回去说给母后听,她未必会相信。 只听丞相刘升又继续说道:“若是用了五皇子殿下的法子,到时候也不用劳民伤财的去保卫城池了,只要百姓一心向汉,全城百姓就都是驻军啊!” “是啊,丞相说的对啊。”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当今天子的脸上这一次终于有了情绪变化,他这一次不仅没有露出赞赏的神情,脸色却黑了一黑,连日来病体沉菏本就瘦的皮包骨头的他一露出这个表情就显得有点骇人了。 五皇子李衡在心中也暗自叫了一声糟糕,扭头看了刘升一眼,只见他正低着身子,脸上带笑。 他早该想到的,刘升就是一只老狐狸,太子从私藏龙袍一案中脱身,刘家在背后没有少出力,现在刘升又表示同意自己的意见,那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要知道,父皇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一事,现今朝中百官都和自己站在一处,这恐怕是本朝以来朝堂之上最齐心协力的一次吧? 儿子纵然是儿子,在皇帝眼中那也只是一个臣子,臣子的威名和人心都超越了一国之君,一国之君又岂会没有危机感? 李衡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他好像隐隐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一样。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法子为自己脱身的时候,当今天子随即说道:“此事搁后再议,还有什么事情?一一奏来。” 李衡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背后的衣衫却也是已经湿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不能留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不能留 “微臣当初向皇上保证,一定让罪臣左辞亲口说出陷害太子殿下的凶手是谁,在微臣的不懈努力之下,他昨天终于招认,但昨夜微臣监管不力,让歹人连夜取了他的性命,如今他却不能亲自到这里来向皇上指认凶手了。”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不是说他已经招认了吗,凶手是谁?” “微臣不敢说,如今已经死无对证,微臣怕自己说了,无凭无据不仅不能将罪魁祸首拿下,还会得罪人啊皇上。” 当今天子冷哼道:“朕看你不是不敢说,而是根本没审出个什么,来这里大放厥词吧!” “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微臣也无从辩解,微臣认罪,还请皇上饶微臣一死,一如当初所说的,只革去微臣的乌纱吧。” “罢了!”皇帝也有些疲惫道:“朕那日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既没下圣旨,也不是敕令,你就继续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将功赎罪吧,至于左辞的招供,不管你是伪造的,还是真的,都给朕呈上一份来。” “是!皇上。” 万福安高声问道:“诸位大人还有无事情启奏?” 殿中安静,无人出列,他这才高声宣布道:“退朝――!” 文武百官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刘三思扶着丞相刘升走下台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住道:“外公舅舅且留步。” 二人回头,只见五皇子李衡携了七皇子李律一起走了过来。 “呵呵,二位殿下。” 刘升与刘三思冲他二人行礼。 只听李衡道:“多谢方才外公在殿上支持于我,让我不至于落个尴尬,讨个不是。” 只见刘升呵呵笑道:“殿下严重了,就算方才老臣什么也不说,您的妙计依然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啊。” “可‘聚贤生祸’,不知外公听没听过?”李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明明脸上带笑,说的话却是充满戒备:“满朝上下还真是难得的一次齐心协力,都站在本皇子这边,还真是有点意外。” “这说明殿下计策妙,而且还有仁义颇得人心。”刘三思如是说。 只听李衡点头笑道:“恐怕外公和舅舅背后没少出力吧,我先在这里代母后谢过了。” 说着就拱拳行礼,七皇子李律也赶紧学着兄长的模样行礼。 刘升忙道:“不敢不敢,老臣真的是什么也没做,殿下还是不要胡乱猜忌了吧,殿下主意纵然是好主意,不过还是要等皇上最后定夺才行。” “正是,那我就不送了,外公和舅舅走好。” “好好好。” 这边目送着刘升和刘三思与其他官员说笑着离开,五皇子的目光又掠向一旁的太子李彻,只见这李彻也不知在笑什么,这笑容在外人眼中只当是兄弟情深,但在李衡眼中,却满是讽刺的意味。 “五哥,你还要去母后那里吗?” 李律的问话终于唤回他的一点神智,点点头道:“不是照例要去给母后请安吗。” 李律犹豫道:“我不想往凤藻宫去了,你代我给母后请安吧。”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 只听李律道:“也没什么心事,只觉得你们每每在一起密谋要害三哥,我却只能听着难受,又不能去告密,索性还是什么也不听的好!” “你!”李衡被气的不轻,一个你字说出来,再看他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只好无奈说道:“也罢,你不去就不去吧,省的哪天我这个与你同胞的哥哥再栽在你的手上。” 李律终于笑了起来:“那你赶紧去吧,我先走了!” 李衡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自己一个人没好气的往皇后的凤藻宫去了。 天色尚早,太阳才从宫中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上升起来,在凤藻宫的花园之中洒下一片清辉。 只见当朝皇后手执水壶,坐在木制的带轮子的椅子上头,由宫人推着,一路洒过去,让这些花花草草,在晨光之中折射出最美的勃勃生机。 皇后正洒扫的认真,就听宫人通传道:“五皇子殿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皇后点头,将手上的喷壶交给宫人,任由她们推着自己往廊下的台阶上行去。 远远的看到身着皇子朝服的儿子正迎着朝阳向自己大步走来,不禁欣慰的微微一笑,冲他招手道:“衡儿。” 李衡走近道:“母后怎么又坐上轮椅了,不是已经可以行走了吗。” “本宫今日恢复了嫔妃的晨昏定省,倒是要让她们看看本宫现如今的样子,故意做戏而已,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李衡松了一口气,接过宫人所推的轮椅,推着皇后往偏厅中行去。 只听皇后说道:“你父皇早朝的时候说了吗,关于沈苍勤捷报的事情?” “说了,和母后所说的分毫不差。” “那你也把事先准备好的计策说了吗?” “说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微笑道:“这样一来,你父皇,外公,以及满朝文武,都将对你刮目相看,仁治天下,总归是没有错的。” 李衡没有说话,只是推着皇后的轮椅慢慢往前走,廊下飘带被夏风吹动,太阳还没升起来,所以透着一股湛凉的气息。 皇后有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衡叹口气,便将今天早上在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事情和母后一一说了,在说到皇上的眼神时,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我越来越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了。” 皇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轮椅的扶手,冷哼一声道:“母后跟他这么多年了,早看透他的心思了,他恨不得将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母后以前才让你低调谦恭,适时展露部分才华,但你现在小露锋芒,就让你父皇如临大敌,好像担心你会随时抢了他的皇位一样。” 李衡笑了起来,似乎当今天子的这种做派就是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不过父皇想的也没错,兄弟中这么多人,哪个不是为了他的皇位而来的,就算是大哥那样避世深居的人,将皇位给他,他比谁要的都快,这已经不是要不要皇位,而是想不想抢的问题了。 皇后点头,缓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皇上不喜欢锋芒毕露的人,若说太子长久以来就是在假糊涂,那么他其实是个真聪明的人,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容他于世了,太子不能留。” 李衡点头,将皇后推进花厅之内,宫人将她们身后的门关上。 见皇后欲要起身,李衡赶紧以手搀扶着她,带她走到榻前坐下。 皇后又继续说道:“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就连本宫都看得出来,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还是太过自信,不相信自己正值壮年就药石无医,也不相信自己的皇位会落到旁人手上。” 李衡蹙眉道:“父皇病的蹊跷,他的身子似乎在太子入了大理寺之后就病的更重了,以前没发现父皇有什么隐疾啊。” 皇后道:“他那般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病的蹊跷?谁又能左右他生不生病呢?就算是他身边的万福安,想要对他下手恐怕都有难度吧?” 李衡点头表示了然,继而又说道:“母后是觉得父皇……” 命不久矣四个字,母子俩彼此间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皇后点头:“所以说,太子不能再留了,以你父皇的性格,到死,他都会把皇位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所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就只有太子李彻,到时候你我母子就沦为阶下囚,俎上肉了!” 李衡点头表示明白:“之前太子在大理寺的时候,就不该对她有所心软。” 皇后叹口气:“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后悔也没用了,你就不要回头去看了,万事都要往前看。” “知道了,母后。” 皇后赞赏的点点头,继而又问他道:“律儿没来?” “他……他有事,所以让我代他向母后问安。”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律儿比你小不了几岁,但却不如你行事稳重,想来你兄弟二人也老大不小了,府上虽有侍妾,但也没个正经的皇子妃,总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李衡一愣,看向面前端庄优雅的一国之母,似乎有点犯难,不过还是孝顺的点点头道:“那母后是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成家立业?” 李衡道:“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成亲,怕是会分心吧。” 皇后摇头:“你方才所说,你外公在朝堂之上赞赏了你的计策,也不一定他就是故意想让皇上对你有所猜忌,他向来刚正不阿,说不定也是打心眼里赞同的。” “难道母后是想让我与刘家联姻?” 皇后点头:“刘玉瑶这颗棋子却是不能用了,待本宫再送一颗棋子进东宫去,除掉太子,你与刘家联姻,以后的皇位必然是你囊中之物。” 一想到与刘家联姻,五皇子李衡的眼前就浮现出刘玉瑶的音容笑貌来,不管是当初在宫外所见,那个大家闺秀规行矩步的她,还是在宫中所见,那个步履匆匆,爬高蹦低的她,都是那般深入其心。 尤其是想到她一颦一笑,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能滴出水来一般,霎时就觉得自己好像能沉溺其中了。 “衡儿!”皇后突然抬高声音道:“你发什么呆?难不成是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说说,母后给你参谋参谋。” 意中人……若一定要定论一个的话,那这个意中人就是刘玉瑶吧…… 第一百一十章 面具 第一百一十章 面具 “没有,”李衡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全凭母后做主吧。” 皇后听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我二哥去时还留下一个女娃儿,比玉瑶要小一岁,如今也到了婚嫁之龄,虽然她不不比玉瑶,有你外公贵为丞相,又有父亲在朝为官,但正因为孤儿寡母的两个人生活,才得刘家族中长老的关怀,若是能嫁予你为妻,刘家上下必然极为重视。” 虽然刘家是自己的舅家,人常说,舅甥一家亲,但他因自小生在皇室,身份等级在这里摆着,所以和刘家并没有多少走动,就算在宫外,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也只知道刘家长女刘玉瑶。 从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不自觉的处处为她所牵动,但凡有人邀请他去什么赛诗会,他必然要先打听一下刘玉瑶去不去,若是去了,他也去,若是不去,那他去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皇后见他又走神了,不禁抬高声音道“衡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的,这是笑道:“我在想,刘玉瑶的这个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前有没有见过。” 皇后摇头:“你应该是没见过的,我都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个丫头,但却不知长的如何,品行如何,不过你放心,既然母后提起此事,必然也得想个办法将那养在深闺的姑娘挖出来好好瞧瞧,为你参谋。” “好,听母后的。” 在五皇子李衡离开凤藻宫之后,他就开始斟酌要不要去给皇上请安,因为早上的事情,皇上说不定在对他心存芥蒂。 去了,也许又会被他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不去,又有点不可一世。 正在犹豫的时候,远远见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万福安向这边行来,他赶紧迎上去,装作偶遇道:“万公公。” 万福安一看来人,赶紧行礼道:“五皇子殿下,您这是……从凤藻宫出来的?” “嗯,刚才给母后请安,正要离开。” 万福安呵呵笑道:“殿下仁孝,在这众多皇子之中,搬出宫去建府的,也就只有您还惦记着自己的母后,每日请安也不间断。” 李衡又是微微一笑道:“父皇眼下在御书房吗?还是在偏殿暖阁,我正要过去给父皇问安。” “皇上在暖阁歇息了呢……”万福安话说的有点慢,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李衡全看在眼中,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万公公脸色并不好看啊,是父皇生气了吗?” “可不是……”万福安又赶紧摆手道:“不过可不是因为您生气的啊殿下,只是皇上现在身子不大爽利,您过去了,难免碰一鼻子灰,不值当的……” “多谢公公提点了。”李衡了然道:“那我还是先出宫吧,不知公公现在是被父皇派了什么差事要往哪里去的?” 万福安道:“奴才正要去找贤妃娘娘,皇上现在身子不适,贤妃娘娘有独到的按摩手法可以帮皇上缓解一下。” 贤妃?李衡知道这个贤妃,比他的年纪大不了几岁,很得父皇的宠爱,他只是为这女子可惜和不值。 “那公公请便。” “奴才告退。” 李衡出宫之后登上自家府上的马车,车马辚辚穿街而过,在听到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后,才终于放松了全部的身心。 他想,也许不止是他,任何一个人在踏进那阴森可怖的皇宫之后,一墙之隔,都会戴上一张陌生的面具,蒙蔽自己,扮演着别人所喜欢的一个角色。 五皇子的车架在府邸前停下,门房小厮赶紧端着脚凳送上来,请五皇子李衡下了马车。 他松了一口气,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道:“今日可有人来?” “有几位大人来给殿下送了书信。” 为了避免结党营私之嫌,李衡一向谨慎,从来不会和这些官员聚集在一起,今日朝上皇上脸色有变,相信不止是他,也有旁人看出这是一场什么阴谋。 一路进了书房,贴身的丫鬟将书信递给李衡,后者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才将信拿过去,往椅子上坐了,细细看了起来。 贴身的丫鬟往他腿上一坐,柔声细气道:“殿下今日回来的真早啊。” “回来晚了你说想念,如今回来早了还不好了?” “奴婢巴不得殿下每日都早早的回来。” 丫鬟说着就轻轻撩动他的头发,冲他笑的柔情似水,然而男人的目光却不在她的身上,只是盯着那书信看的出神。 有人端了茶盏送进来,往五皇子的手边送,贴身的丫鬟一把将茶盏夺了过去,狠狠的剜了那人一眼,继而又娇柔说道:“殿下,您喝茶。” 李衡点头,要伸手去接,那丫鬟偏偏要去给他往嘴里喂,手上冷不丁的一晃,一盏茶就瞬间泼在了李衡的身上,连带他手上的信都湿了大半。 那丫鬟吓了一跳,登时呆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李衡被这么一泼,也是愣了一愣,继而一把将身上的女人推倒在地,猛的站起来冲她的身上踹了一脚道:“该死的贱人!” 地上的女子尖叫一声,匍匐在地抱住他的腿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只见李衡目眦欲裂,又一把将手上的信甩在她容若娇花的脸上,一改平日温和谦恭的模样,反而咬牙切齿的好像要将她吃了一般:“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滚!拉下去!” 很快就有府上的侍卫冲进来,拖着那娇柔的女子就往外拉,一人还不忘小心问道:“殿下……怎么,怎么处理!” “剁碎了喂狗!” 一句话瞬间让那哭喊求饶的女子昏死过去,被人像拖麻袋一样的拖了下去。 李衡脸色铁青,蹲的抵上捡起那信来,小心翼翼的在桌子上抚平,将水渍拂去,一边看着上面写的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突然冒出来的怒火以及可以瞬间平静下来的神情让众人害怕,没有一个敢去多嘴的,唯有府上的太监总管是跟着五皇子从宫里搬出来的,才敢小心上前道:“殿下,字还看得清吗?” “看的清。”男人说的平静,和刚才的暴怒大相径庭。 内监很会察言观色,听了他的语气就知道暴风雨过去了,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这时,李衡又道:“你去打听打听,刘家二房好像有一位小姐。” “打听她什么?” “名姓,品行,年纪,身上有无隐疾,以及等等琐碎之事都一一向我报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内监点头匆匆离开。 将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李衡一边撕碎一边在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李彻啊李彻,如今你太子之位既然坐的稳稳当当,那就让你继续坐下去好了,鱼离开了水还是鱼,但却不能活命,太子离开皇宫还是太子,只是恐怕得和那鱼儿一样了。 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皇上就宣布采用五皇子李衡的建议,圣旨很快就送往疆塞,李衡松了一口气,且不论是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单单皇上没有对他有所猜忌和担心那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散朝后,跟太子一起回到东宫的还有刑部尚书朱晚照,两人关在书房就说起了悄悄话。 朱晚照道:“昨日我已将左辞临死前的口供呈给皇上了。” “指名道姓,陷害本太子私藏龙袍一事的皇后和李衡?”李彻将脚翘在桌案上,头也不抬的问他。 只听朱晚照点头说道:“可不是,不过死无对证,口供也不能做证据,再者说来,丽贵妃不是已经咬定龙袍是她的了吗,所以你别指望给他们母子来定罪了。” “我本来就指望。”太子还是继续看手上的文书,继而又道:“那左辞到底是真的承认了,还是你伪造的口供。” “真的承认了啊,”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露出狡黠的笑道:“不过这一次不是太子殿下那‘满山红’的功劳。” 太子这才抬了抬眼皮,没好气的看他道:“难不成你自己又发明了什么刑罚?” “还是老法子,拔指甲,筷子插鼻孔,脚底板钉钉子,没想到他就招了。” “估计是心死了。”李彻皱着眉头,不敢细想他说的这几样刑罚,不然浑身就都冒鸡皮疙瘩。 朱晚照表示赞同:“他可能一直撑着一口气等着人来救他,但这么久了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是一颗弃子而且是一颗早晚得被灭口的棋子,所以就索性招了。” 李彻叹口气:“我让禁军统领和李徇一起预备给宫里的禁军换一批新人,你觉得呢。” “是该换了,皇上身子骨不行了,早早预备着,免得真到那一天,殿下控制不住大局。” 李彻不满道:“这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你当神风营和夏忠这些年都白养了吗。” 朱晚照一听,不禁热血沸腾道:“真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那一国太子瞪他一眼道:“你这是在诅咒我父皇啊。” “呵呵,不敢,不敢,下官不敢啊。” 在朱晚照告辞离开没多久,就听到书房外面有人小跑着过来嚷嚷道:“不好了,殿下不好了啊!” 太子愁眉苦脸的往椅子上一倒,没好气的呵斥道:“怎么个不好了!刘玉瑶又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狠毒的女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狠毒的女人 “怎么个不好了!刘玉瑶又怎么了?” 只听来人叫道:“殿下!您去看看吧,太子妃娘娘的鹿……死了……” “又死了?”太子睁开一只眼看着他道:“没好好找找?” “找着了……死了……” 这一次李彻才赶紧站了起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道:“带路。” “是!”那内监带着李彻小跑着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娘娘早上要喂鹿的来着,找了一圈没找着,最后阖宫上下都在找娘娘的鹿,您猜在哪儿找着的?” “说!” “在,在西边那片荒园子找着的,脖子上被捅了一刀,鲜血流尽,估计是挣扎了很久才死的!” 李彻眉心紧蹙,跟着内监快步往西园子去了,一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内监高声通传说太子殿下到了。 众人赶紧分开一条小道屈膝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彻一眼就看到了当中一头小鹿正卧倒在草丛里,周围尽是斑斑血迹,折断的草枝和四散的泥土都证明这鹿确实是经过了好一番挣扎才死的。 那血腥味冲天而起,让他不自觉的掩住了口鼻,扫视了在场众人道:“刘玉瑶呢?” 只听领路的内监说道:“太子妃娘娘刚才还在这儿呢……” 又有宫女道:“奴婢赶来的时候看到娘娘正抱着小鹿哭呢,刚才擦了把眼泪说是去找凶手了。” 李彻头疼的以手扶额,继而低斥道:“你们怎么不拦着她!” 众人战战兢兢:“奴婢不敢……” 他转身,大步向兰雪堂而去。 而此时的刘玉瑶没去别的地方,正是去了兰雪堂,一进门她怒气汹汹的叫:“孟雪!你给我出来!孟雪!” 兰雪堂的宫女纷纷骇了一跳,乌压压的跪倒在地不明所以。 此时的刘玉瑶双眼通红,脸上还沾着泪痕,双手叉腰,怒目而视,身后还跟着焦嬷嬷和弄影两个人。 她指了一圈道:“孟雪呢?把她给我叫出来!” 为首之人道:“雪良娣身子不适,还在床上呢……” 焦嬷嬷也赶紧说道:“是啊,雪良娣身子骨弱,根本不可能去杀小鹿的啊……” “就是她杀的,除了她,谁还会这残忍!她连自己的狗都能杀,更何况是我的鹿呢!” 焦嬷嬷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大声呵斥刘玉瑶,现今这位太子妃娘娘也是长了本事,根本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赶紧去向弄影求助:“弄影姑娘,您快劝劝娘娘吧,莫被误会蒙蔽了眼睛,坏了姐妹之间的情谊。” 弄影冷看焦嬷嬷一眼,继而对身后的人道:“凶器应该还在,看看能不能搜到凶器再说吧。” 刘玉瑶一听,也顿觉在理,一屁股在兰雪堂的主厅坐下道:“去搜!要是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孟雪杀了我的鹿,就当我的鹿白死了好了!” 画扇也是义愤填膺,赶紧带着人去搜凶器去了,整个兰雪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连带孟雪的闺房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找见一件血衣,一把血迹干涸的匕首,快步捧到了刘玉瑶的跟前。 “娘娘,在雪良娣的房间找到的。” 刘玉瑶一见这两样东西,顿时就急红了眼,抓起那两样东西就扔到兰雪堂大宫女的跟前:“你说!这是不是!是不是孟雪的!” 那大宫女先是被血吓了一跳,又支支吾吾的说道:“是……这衣服确实是雪良娣的……只是这匕首,奴婢真的不敢说……” “走,我去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她一脚将拦路的人踹开,大步向兰雪堂的内室走去,焦嬷嬷和弄影紧随其后。 只见孟雪正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形若蒲柳,恍如一张纸一般一戳即破,她目光幽幽的看了进门之人一眼,那眼神恍若能结冰一样,阴森森的冷骇。 刘玉瑶却不吃这弱不禁风的一套,指着她就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小鹿!你说!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你三番四次的和我过不去!现在还牵扯上一条无辜的生命!你说!你这是为什么!” 孟雪嘴唇干涸,目视前方,一双眼睛好像没有焦距一样:“既然娘娘认定是我杀的……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是我认定!”刘玉瑶转身,一把将画扇捧来的东西扔到她的床上,大声叫道:“你看看!这就是证据!这都是证据!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孟雪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她一见她如此,就是更加怒不可遏,一把将她的头发攥住,抬起她的头来,恶狠狠的与她逼视:“你为什么这么歹毒!为什么!” 焦嬷嬷吓的大叫:“娘娘不可啊!娘娘您别生气,雪良娣还在病中,娘娘您松松手啊!” “滚开!”她一拐,将焦嬷嬷直接推倒在地,不忘大声呵斥着雪良娣道:“你装什么装!就算你是真病,这也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就该让叮当和小鹿来找你索命!” “闭嘴!”一人自门口的地方发出一声大喝,屋里的人听了都不禁一晃。 “殿下……太子殿下……”地上的焦嬷嬷已经快要急哭了。 小安子等人见状赶紧扑上去将这位身宽体胖的老嬷嬷扶起来,这边太子李彻扫视了一圈屋内,只见好好的一间闺房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不算,连带这闺房的主人都正在被刘玉瑶攥在手心里。 孟雪被抓住头发不敢乱动,看到太子的时候,无声的流下两行眼泪,悲恸无疆,使人唏嘘。 这边刘玉瑶也是气的不轻,看李彻的眼神瞪过来了,一腔怒火也终于被压制了些许,起码不像刚才那么冲动了,松开孟雪,一把将她往床上一甩。 这边李彻大步走上前去,只见孟雪衣发皆乱,哪还有半点良娣的样子,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看刘玉瑶的眼神不禁又怒了几分。 “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听到男人的质问,刘玉瑶反问他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良娣干什么了!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杀我的鹿!” 太子不悦,压低声音道:“她杀你的鹿,你看见了?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和土匪何异?” 一听土匪二字,刘玉瑶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指着那床上的匕首和带血的衣物道:“你看看,我这是不分青的红的白的吗!就算是土匪怎么了!土匪行事也是要讲证据的!这就是证据!这就是事实!” 扫了一眼床上的证据,李彻抬手抓住她的肩膀道:“你冷静点,这一看就是有人欲加之罪,故意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别生气了。” 刘玉瑶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呵呵冷笑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不用挑拨!就她自己一天到晚的坏事做尽!就是她杀了我的小鹿!这事你别插手!我不管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 “刘玉瑶!”李彻高声呵斥道:“你还反了不成!这里是东宫!本太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他本想抬高声音吓唬吓唬她,却没想到刘玉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的目瞪口呆:“好啊李彻!你怎么说的来着?永远不会质疑我的!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变卦了!你就要给这个狠毒的女人说话了?” 太子的脸色这一下也真的沉了下来:“别仗着给你几分脸色你就要开染坊!” “我就开了怎么着!现在是谁不分青的红的!” 李彻气的不轻,转身拿过匕首和衣物给小安子道:“去查清楚!” 小安子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兰雪堂的大宫女哭泣道:“太子殿下,不用查了,这匕首和衣服都是雪良娣的……” 刘玉瑶哼了一声,在太子面前昂起下巴,那一副我看你有什么话好说的样子很是欠扁。 太子抑制住胸口的怒气,转而又对床上的雪良娣道:“怎么回事?真是你杀的?!” 只见孟雪呵呵一声冷笑,闭上了眼睛,却是心如死灰一般,流下两行清泪。 只见那大宫女大声哭道:“太子殿下容禀……” “你闭嘴!”孟雪呵斥道:“我不用你们可怜……” 那大宫女却还是不依不饶道:“奴婢今日一定要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这匕首和衣服虽然是雪良娣的,但上面的血却不是鹿血,而是她自己个儿的血啊,太子殿下明鉴!” 那宫女说着就快步扑上去,一把将雪良娣的手拉了过来,撩开手腕,只见芊芊一段皓腕之上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上面洇洇透着一片血红。 刘玉瑶骇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而太子却勃然大怒道:“怎么回事?” 孟雪还是一言不发,只听那宫人哭诉道:“雪良娣想要自缢,好在奴婢发现的及时,不然,不然太子殿下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身子了……” 刘玉瑶急道:“肯定是她心虚了!要是没有心虚为什么要自杀!” 太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继而又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昨天早上,昨天早上太子妃娘娘的鹿应该还好好的吧?雪良娣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刘玉瑶哑口无言,不过却又总觉得这事不对头,只听弄影忽然冷冷开口道:“若是昨天,那这匕首为什么不扔衣物为什么不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叮当没白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叮当没白死 “若是昨天,那这匕首为什么不扔衣物为什么不洗?” “对啊!”刘玉瑶找到哪里不对头了,大声说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用这个法子来给你自己脱身的!好啊!我以前以为自己够坏的了!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么狠毒!简直太不要脸了!能杀自己的狗!还能杀我的小鹿,还对自己捅刀子!你说!你到底目的何在!” “住口!”男人一声厉斥,劈手就在她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顿时将她打懵了,也让这嘈杂的内室变的无比安静起来。 刘玉瑶的头被打到偏到一边去,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恢复了一点神智,抬手摸了摸脸侧,只觉得麻麻的,木木的,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过了一会,终于又好像中毒了一般,疼痛从这一片蔓延到全身,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巴掌落在她在宫内保养的细皮嫩肉的脸上,应当是肿胀通红了。 她扭过头来看向面前的男人,那一刻,她真想拿起那把沾血的匕首和这个男人拼命,告诉他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告诉他,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打过老娘! 但是,她却又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抽光了所有的勇气,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被由里而外扩散的疼痛刺的体无完肤。 她真的很想哭,想问问他,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吗,你之前怎么向我保证的!如今,如今哪去了? 但眼泪即将要涌出眼眶的时候却又被她生生的憋了回去,一时间嘴角嗫嚅,生怕一张嘴,眼泪也无法控制了。 焦嬷嬷吓坏了,快步上前来,扶住刘玉瑶的身体,对太子说道:“殿下……” 李彻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这样的手,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巴掌,却仍然是怒气不减道:“把她带回去!” “娘娘……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吧……”焦嬷嬷拉着她走,她却一把将焦嬷嬷的手甩开,仍然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太子,一张口,眼泪汹涌而去,而在这一刹那,她又迅速将头扭了过去,大步的走出了孟雪的寝室。 这边弄影恨恨看了太子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李彻眉头紧锁,还在盯着自己的手看,他似乎读懂了刚才刘玉瑶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那是一种名为寂灭的绝望。 “太子殿下……”小安子捧着手上的匕首和衣服道:“这……” “退下吧!” “是……” 屋里所有的人都赶紧退下,生怕再多做停留就会惹祸上身。 然而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床上的人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似乎终于达成所愿了一般。 孟雪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值得你为我动怒。” 李彻扭头看她,只见这位曾经和自己最亲密的女人,如花容颜一朝枯萎,我见犹怜。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也不去看那身体虚弱之人,只是怔怔的望向前方,内心五味杂陈,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刘玉瑶的那张脸,她的一颦一笑都好似一张大手,握住她的心口,然后慢慢收紧,直到让他感觉到无力的疼痛。 半晌之后,孟雪从背后抱住了他,将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这位被称为雪良娣的女子,郁郁寡欢至今,也深知自己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她将脸埋在男人的背上,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衫。 “太子殿下……妾身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日后恐怕是不能常伴君侧了。” “你别胡说,太医会尽力治好你的病。” “不可能了……”只听孟雪说道:“太医也是无力回天……妾身只是担心殿下,日后寒冬腊月谁为殿下端杯热茶,夏日炎炎,谁又能为殿下扇风纳凉,妾身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您却是连个孩子也不愿赏给妾身……若是妾身去了,有个孩子留在殿下身边,妾身也算是死得瞑目……” 李彻眉头一紧,也不回头,只道:“你现在先把身子养好了要紧。” 孟雪一听,不禁抱紧了他的身体,略有些激动道:“那养好了,殿下是愿意给妾身一个孩子了?” 李彻没再答话,直到孟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听到他的沉默,才吃吃冷笑起来:“也是,殿下您毕竟从未当妾身是你的良娣啊……” 太子道:“我现今的身份,有孩子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后再说吧,你好好休养。” 他说着,将环抱住自己的手轻而易举的拿开,起身向外面走去,走的头也不回,孟雪整个人坐在当场,眼泪不停下落。 出了寝室,小安子已经快步迎了上来:“太子殿下,这,太子妃的小鹿,还查不查凶手了?” 只听李彻蹙眉道:“不查了,改日再给她一只就是。” 这边又召了兰雪堂的大宫女道:“太医怎么说雪良娣的病症?” 大宫女支支吾吾道:“太医说,雪良娣嗓子里头长了个什么疙瘩,不想吃饭,不想喝水,还整日觉得胸闷气短,半夜噩梦连连,奴婢也不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太医说尽力施救,无甚大碍。” 太子点头:“主要还是让她高兴点,别整日胡思乱想,也不要让旁人进这兰雪堂,到她耳边胡言乱语。” “是……”大宫女又道:“奴婢斗胆,若殿下经常来看看良娣,良娣也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太子瞥了大宫女一眼,甩了袖子离开,这大宫女诚惶诚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在目送太子的身影消失后,她又赶紧进了寝室之内,命众人将寝室里乱糟糟的东西收拾好,自己倒了杯清水到床边道:“雪良娣,您喝杯茶,压压惊。” 她的脸上尚带泪痕,如雨打梨花一般,嘴角却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该压惊的不是我吧?刘玉瑶啊刘玉瑶,我的叮当可算是没有白死。” “是啊,这一次太子妃到兰雪堂撒泼,简直气度全无,活脱一悍妇啊,太子殿下都把她给打了,心里别提多讨厌他了。” “哼,你还是小瞧了刘玉瑶,也小瞧了太子,”雪良娣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太子这种人,一旦动了真感情,那就是矢志不渝的了,不管刘玉瑶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那……”大宫女压低声音道:“那您还费心演这一出戏做什么?” 只听雪良娣又说道:“我就是要让他们两个人生不如死!让他们也尝尝我求之不得百般煎熬的滋味!当初叮当死的时候正逢太子遭难,没有让他和刘玉瑶生出什么罅隙,如今目的达到了,叮当也算是没有白死了,我不好过,也让他们不痛快!” 大宫女连连点头称是:“叮当也算是为您一场,没枉费您当初那么疼它,所以,雪良娣您就不要想叮当了,不想,晚上就不会梦到了。” “我没有梦到!”孟雪歇斯底里的突然一声大叫,怒目圆睁看向面前之人道:“我没有梦到!我没有梦到叮当!我为什么要梦到!我不心虚!我根本没有梦到!” “好好好,您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孟雪看着她,突然啊呜一声哭了起来,将小脸埋在掌心之内,哭声凄厉,闻着伤悲,也不知有怎样的经历才会这般的肝肠寸断。 只可惜她的哭声李彻没有听到,不然指不定还要多么心疼她。 太子李彻本是要回书房去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刘玉瑶住的地方,隔着一片池塘,穿过一条九曲桥就到了,然而他却没有往前继续走去,只是看着那池塘之后的一片房屋,似乎希望能望穿秋水,看到那屋子的主人。 “殿下?”小安子低声说道:“您不过去?” 太子不答,在九曲桥的石栏上坐下,看着一片碧波之中的游鱼和开放的荷花,看了一会又抬头看向那屋子。 小安子等人也就陪着他在太阳底下干站着,直到脸上热汗涟涟的时候,他终于试探道:“殿下,要不要奴才去和太子妃娘娘通报一声?” 李彻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小安子赶紧捂住了嘴,看着自家主子自从皱在一起就没散开的眉头,不敢多说其他了。 似是被太阳也晒的难受起来,李彻起身道:“回吧。” “回哪去?” 李彻又瞪了小安子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不能在这东宫当差就赶紧去敬事房吧!” 小安子嬉皮笑脸的摸摸脑袋:“那哪能呢,奴才陪您回书房去,给您切块西瓜凉快凉快,顺便给太子妃娘娘送一半。” 本想骂他两句,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切西瓜,但一听到他后半句,李彻把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也是,送快西瓜给她吧,算是他向她示好了。 也不知她的脸怎么样了,不知嘴角破了没有,有焦嬷嬷在,应该会传太医过去看看的吧? 太子又问小安子道:“东宫传太医的没?” 小安子苦着一张脸道:“殿下明鉴,奴才刚才一直跟在您身边啊,不知道啊。” “那你不能去问吗!”太子没好气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安子大叫一声,赶紧屁滚尿流的去找人问去了,问了太子妃所住小院的守卫,那守卫一脸茫然道:“不曾传太医。” 如实的和太子回禀了,太子却没好气道:“不传就不传吧,看她自己能不能忍!能不能受!”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逃出宫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逃出宫去 言罢就大步离开了,小安子不禁惆怅起来,那到底要不要给太子妃传太医啊? 正在忖度主子的心思,就听太子高声叫他道:“你还不赶紧滚过来!” “是是是。” 此时此刻,刘玉瑶的脸上挨了那么一下,没有传太医是因为太医还在路上没有过来。 当弄影带着太医推开刘玉瑶的房门时,狭长的眉眼不禁冷冷的眯紧。 背着药箱的太医吓了一跳,紧张说道:“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只见刘玉瑶的房内,丫鬟仆从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其中最扎眼的就是焦嬷嬷那肥胖的身躯,这些人看似也有呼吸,不像是死了。 只听弄影说道:“你赶紧救治他们吧,其他的不用多问!” 说着,一把将太医推进房内,将房门一关,她快步走了出去。 门口的守卫看她来了,赶紧叫住她道:“哎,弄影姑娘,刚才太子殿下……” 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闪过迷了眼睛,再扭头看的时候,弄影已经走出十丈开外了,他俩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弄影姑娘是用跑的吗? 弄影疾步出了东宫,几个闪步腾挪间已经跃上了最高的大树,站在树上极目远眺,虽说找不到刘玉瑶人在哪,但她看了一下这宫中的格局,已经心中有数了。 飞身下树,她身形快的好似鬼魅,直接向着一个目标追了出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在红色的高墙边有一扇被侍卫把手的角门,平时常供宫人行走,此时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女子,脸上蒙了一块面纱,冲守门的人道:“我真的有急事要出宫!” 那守门侍卫道:“可有令牌或者批条?” 那女子道:“太子妃的印鉴行不行?” 几人对视一眼看中她道:“你是东宫的人?” 来人迅速点头,在背着的包裹中摸出一只精巧的盒子,掏出盒子里的印鉴道:“太子妃让我出宫的!” 几人拿着印鉴传看了一圈,认定不是假的,但又非常奇怪:“太子妃怎么直接把印鉴给你了?应该给你盖章就行了啊。” 她急了起来:“我怎么知道要盖章!要盖在哪?印鉴都带来了,你们还不让我出宫,是不是故意要和太子妃作对啊?” 那几人又连声说着不敢,将印鉴还给她,侧身道:“你去吧,外面还有三重门的守卫,不过应该都能认出太子妃的印鉴。” 这女子刚要大步离开,就听后面一人恶狠狠的叫道:“你站住!” 那女子头也不回,飞快的向角门外跑去,守卫见状,一边一个,飞快的抓住她的肩膀,就要阻止她。 只见她猛一甩手,将两个人打开,又纵身一跃,守卫扑将上去,劈手就去抓她,她只好回身,与他们你一拳我一脚的交战在一处。 随之赶来的弄影目光如炬,直接冲入交战中心,一把将那女子的面纱撕扯下来,她那半张肿的发亮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中,顿时让她怒不可遏。 守卫停手,冲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叫你站住你跑什么!” 刘玉瑶气呼呼的往后退了一步,冲他们大叫道:“我要出宫!我有太子妃的印鉴,谁也不能拦我!” 弄影对她冷然而视:“你休想!” 说着就要去拿刘玉瑶,她自知不是弄影的对手,一把将手上的包裹扔了过去,被弄影一条胳膊甩开,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竟然让她的胳膊疼的发麻。 待包裹掉在地上摔散开来,众人才发现,里面竟然都是些金银器皿,装了慢慢一包袱,这才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守卫大叫道:“好啊!你竟然私自偷带宫中物品!拿下!” 众人呼啦啦的向她包围过来,刘玉瑶见状,夺路就逃,弄影在后面发足了力气去追,飞身一跃,在她面前落下,将她截住。 刘玉瑶横腿一扫,在她闪避的瞬间快速出拳,直照她的脉门打去,弄影侧身一闪,反手一钳,抓住她的胳膊就将她挟制,后者大骇,再要使力挣脱的时候,双腿也被弄影抓住了。 这边众侍卫也将他们团团围住,大声叫道:“拐带宫中物品!理应拿下天牢!” “住手!”弄影冷冷扫视一圈道:“她是东宫的人!轮不到你们动手!” “你竟然敢公然和宫中规矩作对!” “要想拿人找太子妃要去吧!我带她回去领罪!” 守卫自然不同意:“此乃宫中禁军的职责所在!” “哼!那你先去东宫问问再说!” 弄影说完,就夹着刘玉瑶飞身而起,几步越上屋顶,和树枝,带着她轻轻松松的驾驭轻功往东宫的方向去了,众人一见,这还了得,赶紧发足力追了上去。 弄影将刘玉瑶直接抓回了东宫,也不管众多守卫诧异的目光,她就带着刘玉瑶飞身进了她的小院,一脚将房门踹开。 正在给众人查看伤势的太医又被吓了个半死,转过头去,战战兢兢的看着来人道:“弄,弄影姑娘。” 弄影不说话,一张脸比锅底还黑,拉着刘玉瑶的手就走了进去。 这边刘玉瑶却死活不肯进去,抱着门框就不撒手了。 太医只见此人的脸颊肿的老高,还哄的发亮,不确定道:“这,这位是太子妃娘娘?” 弄影没好气道:“正是,你先别急着看她们了,给太子妃看看脸吧!” 刘玉瑶嘟着嘴,以手捂脸,但在碰到皮肤的时候,痛的倒抽一口冷气。 太医看看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这些人只是被敲晕了而已,就算不管,时间一长也会醒过来,倒是太子妃的脸。 太医赶紧道:“娘娘,您这边请……” 请刘玉瑶往内室去了,在榻上坐下,太医仔细斟酌查看着她脸上的伤痕,由此还可以清晰的看出一只巴掌,显然是挨了打,至于是谁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试问在这东宫,谁还有胆子打太子妃啊? “娘娘,您应该及时处理的,也不至于肿的这么厉害啊。”太医心疼的摇头。 弄影又冷声呵斥道:“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这么多废话!” 太医诚惶诚恐,在医药箱中翻来找去,找到一个小小的瓶子,在刘玉瑶的脸上倒出一种透明的黏液。 清清凉凉的,倒是挺舒服的,起码脸上不再火烧火燎的了。 刘玉瑶有点口齿不清道:“这什么东西?” “芦荟胶,”太医献宝一样说道:“对皮肤很好的,还能暂时缓解一下,不过要想快些恢复,还需要老臣回去调个药方来。” 刘玉瑶点头,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医道:“我以后要是再挨打了,该怎么弄啊?” 弄影皱紧了眉头:“你是太子妃,怎么会挨打!” 刘玉瑶不满的指指脸道:“这不就是吗!” 太医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芦荟胶交给她道:“娘娘可以闲来用一下,若是将来再受伤了,记得一定要用冰敷一敷,不要让淤血凝结,就不至于肿的这么厉害了。” 拿着手上的芦荟胶,她乖乖点头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外面已经有禁军闯入了东宫,东宫侍卫自然是无法和宫廷禁军抗衡的,只见他们一群人冲进来就高声质问道:“属下求见太子妃娘娘,还请娘娘交出贼人!” 刘玉瑶赶紧求助一般看向刘弄影,只听弄影高声说道:“此人太子妃回自行发落!” 门外禁军却面面相觑,还在犹豫。 只听刘玉瑶高声道:“你们!退下!别惹我生气!” 众禁军这才没有多言其他,将手上的包裹举到面前道:“这是那贼人偷挟的东西,都是娘娘的御用之物,还请娘娘收好!” 有宫女快步过去接了禁军的包裹在手上一掂,还挺沉的。 待禁军离开之后,宫女进了内室道:“娘娘?是谁偷了你的东西啊?” 刘玉瑶与弄影对视一眼,后者冷然瞪了她一下,她将脖子往下一缩:“没事了没事了,小贼已经被我斩杀了!” 宫女却还是不明所以,这边太医已经写好了散热化瘀的药方,急急往太医署配药去了,刘玉瑶捂着脸坐在那里苦不堪言。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弄影终于开腔了,他先是一声冷哼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要偷跑出宫不算,还拐带宫中物品!” “我为你们演戏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自知我逃出去是拿不到金子了,所以就在宫里拿点值钱的东西……” 弄影一把攥住她的脖颈,突然间的这个动作把刘玉瑶吓了一跳。 她抓住弄影的手,与她对视,焦急说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弄影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擅自逃离,我不介意亲自将你杀死,宁愿让刘玉瑶死在这宫中,也不能让假的刘玉瑶在外面穿帮!”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五指的力度,好像真的能随时将她掐死一样。 刘玉瑶急了,掰不开她的手,只能以眼神来和她战斗:“你,你还好意思说!当初,当初是谁说,等太子从大理寺出来!就帮我离开的!” 弄影一把将她甩开,让她猛的撞在榻上,不停的干咳喘气,带的脸上的伤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就算要帮你离开,也不是现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给刘玉瑶烧纸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给刘玉瑶烧纸 “就算要帮你离开,也不是现在!” 刘玉瑶嗤笑道:“不是现在,不是现在,时机永远不成熟!永远还没到机会!你就会这么说!” 她因为说话声音太大,扯的脸皮生疼,眼睑之内已经一片水色氤氲。 弄影瞪向她道:“你最好老实一点!有我在这一天,你就不能随心所欲!” “可我受够这里了!我不想再留在宫里了!不想,一刻也不想!” 她说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弄影道:“无非是打了你一巴掌,也怪你当时太不自量力!起先你和他感情要好的时候忘了?” “都是骗子!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刘玉瑶委屈的不能自已,她现在真的恨透了这个地方,要知道,不管是谁,都在骗她。 在这个皇宫里,没一个好人,本来以为太子是个例外,起码有真心待她好过,就算以后离开皇宫了,也能多一分彼此的念想。 但现在看来,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你别再哭喊不休了!”弄影呵斥她道:“老老实实的坐你的刘玉瑶,做你的太子妃,我还可以饶了你!否则我便向老爷支会一声,取你小命!省得你以后再给刘家惹上什么麻烦!” 她擦了一把眼泪,在碰到脸上肿胀的部位时,痛的倒抽一口冷气。 刘玉瑶觉得普天之下没有比自己更可怜更倒霉的人了,虽然她表面上看上去风风光光的是个太子妃,但她在一天之内就失去了自己养的宠物,还被原以为真心待她的男人掌掴,更甚者,她连基本的自由都没了,想要逃脱这个牢笼还被弄影给抓了回来。 以至于她这两天一直郁郁寡欢。 太医给她的脸上才上完药膏,看着脸上的肿胀似乎要消退了,焦嬷嬷总算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明日奴婢要出宫去,您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奴婢去给您买?” 她眼睛一亮看向焦嬷嬷,但房内弄影目光冷然瞪她,她又不自觉的矮了半截。 皱眉摇头道:“什么也不要。” 焦嬷嬷便笑着诱惑她道:“蜜源祥的糖果子呢?上次太子殿下给您买的,奴婢见您好像很爱吃啊!” “不吃!我以后再也不吃蜜源祥的糖果子了!” 所谓爱屋及乌,她这是恨屋及乌了吧! 焦嬷嬷赶紧说道:“好好好,不吃!咱不吃!那奴婢就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小玩意,给您买了,逗趣儿!” “随你吧。”虽说焦嬷嬷现在在向她示好,但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免得这个老嬷嬷看她不顺眼,又开始折腾她,如今有个弄影她已经彻底的烦透了。 外间画扇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宿在自己的房内了,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刘玉瑶翻身直接躺在了床上,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在等他!就算他来了!我也把他赶走!” 焦嬷嬷等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位太子妃还在气头上,哪敢多说其他,赶紧赶着众人出去了。 吹灭了灯烛,刘玉瑶的一双眼睛在这夜色之中却异常明亮。 摸摸脸颊,虽然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许肿胀,脸上的疼痛也许只是暂时的,但心里的痛却是无可磨灭的,尤其是在那之后,这太子就好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没了踪影。 偶尔听画扇为她担心,悄悄询问焦嬷嬷太子哪去了,焦嬷嬷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太子在兰雪堂。 呵呵,兰雪堂,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永远信她,到头来,还是比不上兰雪堂的那位娇媚俏佳人啊。 也罢,也罢,人家二人本就是一对,而且相识多年,她刘玉瑶说白了就是一个外来的,占了另一个刘玉瑶的名号,将她取而代之,所得到的这些不过都是偷来的罢了。 心中烦躁不堪,只觉得胸腔间一口恶气来回激荡,连喘气都不怎么痛快了。 忍不住从床上做起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茫然四顾,才发现,这房间里的家具在夜色之下好像是蛰伏的什么猛兽,黑色的影子令人觉得头皮发麻。 点亮了房里的灯烛,她披上一件单衣。 不知弄影睡了没有……不过不管她睡没睡她都没打算现在逃走,如果现在走了,一定会被禁军当刺客抓起来,还是得想办法摆脱弄影之后白天离开。 这么想着,人已经出了房间。 这个夏天都快要结束了,夜风吹来的时候,身上一片湛凉,但听夏虫还在做最后的鸣唱,夜空中还有蚊子嗡嗡嗡的合奏。 这宫中不仅有奇珍异兽,还有这些小虫凑热闹,但她的小鹿却没了,就这么无辜的丧生在一个两个女人的战争之中。 沿着九曲长桥,走绕到假山水池之后,她一边走,一边在琢磨,如果要离开皇宫的话,她该怎么做? 弄影真对得起她自己的名字,像自己的影子一样一刻也不分离,如今自己逃跑的法子都用了个遍,只怕她不会再轻易让自己得逞了吧。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前面有了什么动静。 刘玉瑶一个激灵,闪身到假山之后。 什么人会在入夜之后走动?难道是太子? 皱紧眉头小心往前看去,却不是太子,来人身量苗条,步伐矫健,左右看着无人,竟然在一块假山之后蹲下。 刘玉瑶有点奇怪起来,本想向前走两步看个究竟,却没想到那女子在假山之下蹲着,竟然一晃手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堆纸,火光映射在那人的脸上,她终于得以看清了。 原来是弄影…… 没想到弄影居然大晚上的在这里烧纸…… 自从被她抓了回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那火石一般,一擦就着,为了不惹麻烦,她还是先行离开吧,被她看到又说不清了。 正要悄悄撤退,却听到弄影在那火光前咕哝起来。 “玉瑶小姐。” 她又是一个激灵,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听弄影说道:“玉瑶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您活着的时候荣华富贵,一朝仙去,连个给您烧纸的人都没有。” 她刘玉瑶还好好的站在这呢,所以弄影这纸铁定不是给自己烧的,而是给那真正的刘玉瑶烧的。 还是第一次见到弄影如此,可见她和这个刘玉瑶的感情也非常深厚,只听她唏嘘喟叹也让刘玉瑶心生怜惜。 在假扮这个身份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多多少少对真正的刘玉瑶有所了解了。 知道她貌美,知道她知书达理,知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这样一个完美之人,偏偏是个可怜人,居然在成亲的前一天病死了。 唉,不过就算她不死,嫁入东宫被太子折磨,她哪有自己这样的厚脸皮,说不定早在洞房之夜就一根上吊绳勒死自己了。 正这么想着,只听弄影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您自幼没受过什么委屈,老爷和相爷对您也是宠爱有加,您怎么能一时想不开,为了那不值得的沈文华做这种傻事?” 刘玉瑶动了动耳朵,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蹊跷。 只听弄影又道:“奴婢不能赶到您跳崖的地方给您送钱花,刘家也不能为您举办法事招魂,您如果在天有灵,就过来把我这里给您烧的纸钱都拿走吧,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用什么买什么,出门做轿撵,回家住高屋。” 她话音一落,就平地起风,那风吹的邪乎,将烧着的纸钱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才落在地上。 刘玉瑶见了,只觉得心里头隐约冒出一点忿忿不平的气来。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刘玉瑶是跳崖死的,她这么长时间来一直在扮演一个跳崖死的人。 刘家瞒着她也就算了,居然谨慎到连给人家做场法事都不肯,还口口声声的宠她,人都死了,后事也不给办,成了孤魂野鬼,有什么可宠的。 对自己的亲闺女,亲孙女都如此,更何况还是她呢? 见弄影哭哭啼啼烧的差不多了,刘玉瑶忽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不得了了啊!有刺客啊!来人啊!!” 弄影一急,猛的站起身来,飞快的抬脚去灭火,然而等她将火灭掉的时候,整个东宫的守卫已经闻风而动,纷至沓来,将这一片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刺客在哪?哪呢?” “娘娘?” 侍卫统领跪地行礼,惊讶道:“娘娘您怎么在这?刺客呢?” 此时弄影也已经擦了脸上的眼泪向这边走来,刘玉瑶纤纤玉指一指道:“她就是刺客!” 侍卫将弄影包围,手上火把的光亮照过去一看,松了口气道:“娘娘,这位是弄影姑娘啊!” “弄影?”刘玉瑶故作惊讶。 此时焦嬷嬷也一边扣着襦衣一边快步向这边跑来,略微有些肥胖的她跑过来时已经气喘吁吁:“哎呀,累死我了,娘娘您不是就寝了吗?怎么出现在此处?刺客呢?刺客在哪呢?” 刘玉瑶故作不解道:“我睡不着,出来散步,以为弄影是刺客!” 弄影冷嗤一声,又恢复了自己一贯清冷的做派:“您看错了,回去歇息吧。” 刘玉瑶却摇头道:“没有!我还看到火了呢!”她说着就往弄影刚才烧纸的方向走去:“是刺客想要放火烧东宫!既然刺客是你,是不是你想放火烧东宫啊弄影?” 弄影厉声说道:“奴婢怎么会放火烧东宫,您一定是看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配掖庭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配掖庭局 “奴婢怎么会放火烧东宫,您一定是看错了!” “我没看错!”她斩钉截铁,一把夺过一个侍卫手上的火把就往那假山下面一朝,只见一片黑乎乎的纸灰,她又用脚一踢,底下没烧尽的纸钱又呼呼烧了起来。 刘玉瑶从地上捡起一片纸道:“哎呀,这是什么啊?难道你要用这个东西烧东宫?” 焦嬷嬷定睛一看,赶紧说道:“娘娘说的严重了,这是纸钱,给死人烧的纸……” 话没说完,焦嬷嬷又急急闭嘴,惊骇的看向弄影。 不用焦嬷嬷说完,一众侍卫已经明白过来了,这弄影感情在这儿烧纸钱呢,至于烧给谁的,他们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只一条,宫中严禁私下祭拜给先人烧纸。 要知道,这皇宫可是皇帝的家,你在人家里烧纸显然不吉利,而且还容易招来孤魂野鬼,这倒也罢,若是不小心走水烧了花花草草和房屋,那可是行刺的大罪。 “啊?”刘玉瑶故作惊骇道:“弄影?你居然烧纸钱,你真的是在给死人烧纸钱啊?” “这种事情宫中的严明禁止的!”侍卫统领呵斥道:“弄影姑娘怎么能明知故犯!” 焦嬷嬷赶紧去拉那侍卫道:“小声点,小声点,咱都是一家人,不必弄的咋咋呼呼的,关起门,自家说话能听见就行啦!” 焦嬷嬷显然是在护着弄影的,所以她也不以为意道:“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刘玉瑶叹了口气:“好在你只是烧纸,不是真的要放火,不然,你的小命可就不保喽,唉,你们把她带到掖庭局责罚去吧。” 焦嬷嬷与侍卫统领面面相觑,好像没听到刘玉瑶在说什么一样。 只听她又重复一遍,还在她的身上拍了拍道:“弄影你放心,我不会生你的气的,你去掖庭局好好受罚,我一定找到机会接你回来!” 后者双眸骤然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要将我发配掖庭局?” “不是我要将你发配啊,这件事是你的不对,而且大家都看到了,我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就一挥手,冲侍卫统领道:“带走!” 侍卫统领得了命令,命人上前捉拿弄影。 弄影本要挣扎,但对上刘玉瑶得意的眼神之后,她又停止了反抗。 要是反抗的话,正好顺了刘玉瑶的心意,她弄影不仅在宫中烧纸,还违抗命令,就算刘玉瑶不找她麻烦,宫中那么多规矩束缚着她,她也再难以在宫中留下了。 临走还不忘盯着刘玉瑶道:“太子妃娘娘,您一定要等我回来,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玉瑶冷哼一声在心中腹诽,都要永别了,还这么多废话! 侍卫将弄影带了下去,这边焦嬷嬷还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刘玉瑶道:“娘娘啊,方才明明可以不用让弄影姑娘去受罚的啊,您也太当回事了!要是您现在反悔,奴婢就将她追回来!” 刘玉瑶道:“难道宫中没有这个规矩?” “有倒是有……只是……” 刘玉瑶道:“没那么多只是!弄影犯错了,就得受罚,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着,心情不错的往房间里走去,经过这一折腾,她恐怕更睡不着了,弄影这个绊脚石终于被挪走了,下面她就可以好好计划一下自己怎么逃出去了。 要说她怎么知道宫中不能烧纸的,还得好好谢谢弄影,当初才进宫的时候,她就曾因为一个宫女烧纸而呵斥了她,如今没想到被她刘玉瑶捡了便宜,学会了这招。 弄影武功高强,在掖庭局肯定也不会吃亏,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 而外面侍卫跑来过去的举着火把也惊动了太子李彻,他从房内走出来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只听小安子快步上前答道:“刚才听太子妃娘娘说有刺客。”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冲了出去,又听小安子在后面急急叫道:“殿下您慢点!没有刺客!没有啊!” 他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怒道:“到底发生何事?” 只听小安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是这样的殿下,太子妃娘娘出来散步,撞见弄影姑娘在烧纸,以为是刺客呢,就惊动了侍卫和焦嬷嬷,这不,发落到掖庭局去了。” “谁发落的?刘玉瑶?”太子不禁疑惑起来。 小安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除了太子妃娘娘谁敢啊?” 这个刘玉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影不是她的陪嫁丫鬟吗?怎么她胳膊肘反而往外拐了,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赶走了? 难道是对自己的怒气发泄在弄影的身上过了,那弄影确实有点太无辜了。 小安子又道:“您要过去看看太子妃娘娘?” “不去了。”太子转身往房内走去。 小安子又眼巴巴的跟了上去:“为什么不去了?殿下您好久没和娘娘说话了啊。” “才多久?两天而已。” “娘娘一定希望殿下和她说说话……” “她要真这么希望早就和本太子主动说话了!” 男人走进房内,砰的一声将房门带上,看都不看小安子一眼了。 这边小安子哭丧这个脸,很是无奈的遥遥,叹了口气。 夏日天长,太子早上起床上朝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任宫人给他穿戴整齐正要离开,却见孟雪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李彻的眉眼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在屋里躺着。” 只见孟雪穿着一袭白衣,恍如那碧波绿水间盛开的一朵白莲,而她因为生病,整个人也显得苍白瘦弱,病如西施一般。 她看着太子,略有些踌躇的说道:“妾身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有些累,特地来看看殿下,殿下要上朝去?” “嗯。”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向来衣冠端正的他容不得自己有半点瑕疵。 孟雪走上前去,为他理顺了衣袍,又从手上抖落出一枚白色剔透的玉佩道:“妾身想将这玉珏配在殿下的身上。” 太子认出这玉佩是她的贴身之物,自然不肯去拿:“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给我作甚?我这里玉佩多的是。” 只听孟雪说道:“正因为是珍贵之物,妾身才更要给太子殿下佩戴在身上,就权当是妾身在陪伴殿下吧。” 李彻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因为他实在不愿佩戴这么个多余的东西,但又觉得拒绝了这个还在病中的女人显得自己太混账了点。 半推半就的,终于任她将那枚所谓珍贵的玉佩给自己佩戴在了身上。 孟雪挂好玉佩之后,仔细一端详,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殿下,奴婢这个玉佩对您来说也许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但若是将来,妾身不在了,还望殿下看到这个玉佩的时候,能记住妾身的音容相貌,记住妾身的好。” 李彻点头,竟觉得她所说所做,都像在交代后事一般,心下不禁一软:“你放心,你的病太医会尽力医治,若宫外有什么良医仙方,本太子也尽力帮你寻来。” 孟雪这才又露出微笑屈膝行礼道:“殿下早些上朝去吧,妾身等殿下回来之后用膳。” 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拒绝,男人点头答应。 日出东方,将晨光洒满这浩浩乾坤,早在清泰殿前,已经有文武百官到场,各色官服交织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只听皇上的贴身内监总管万福安高声说道:“上朝――” 文武百官才一一走进殿内,冲那高位之上的帝王行礼,三呼万岁。 明晰帝已经老了,他咳了两声道:“都起吧,整天万岁万岁的,朕也不见的真能活一万岁!” 百官起身,其中站在最前面的还是当朝太子李彻,以及他的那些兄弟们。 只听当今天子说道:“水陆运输一直是朕的心头大患,早年开凿的京南运河虽然已经成型,但漕运却越治越乱,以至于出现了许多靠漕运为生的朝廷蛀虫,江南府向朕弹劾中饱私囊的官员一十二位,但朕觉得,恐怕远远不止这个字数吧?” 文武百官噤声,不敢多言,只听皇上继续说道:“这十二人就交由刑部严加审问,告诉他们,若是坦白交代还有什么人参与,朕便可饶他们不死,全家释放!” 刑部尚书朱晚照出列,抱拳应了一声是。 只听太子又提议道:“皇上,不如派人南下视察漕运,顺便整治一下水陆行船的规范制度,以免让人有机可乘啊。” 太子话音一落,很快就招来了一片质疑的声音。 “殿中怎么保证,御史就一定没有和他们狼狈为奸呢?” “漕运的规矩是老祖宗早就定下来的,虽然京南运河是新开凿的,但也还得按照老一辈的规矩来!” 看到这么多人反对太子的提议,主位之上的一国之君反而问他道:“那你说说,什么人可堪此重任。” “这确实是件困难的选择,若是儿臣毛遂自荐,父皇一定觉得儿臣不自量力,所以,这么一件大事,父皇还是交由五弟来办吧!” 第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章 阴谋阳谋 第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章 阴谋阳谋 太子话音一落,文武百官都望向了五皇子李衡,只见这李衡也被李彻的话击了个措手不及,看看当今天子,又看看一旁的太子李彻。 只见李彻脸上笑容依旧,清澈而又坦荡,好像他只是在闲话家常一样,并不带任何心机和计谋。 李衡心念急转,在竭力去思考,太子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为什么让他南下视察漕运?他去视察漕运对太子有什么好处?一旦他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这太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衡,你觉得呢?”皇上开口,在询问李衡。 李衡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太子这么说必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其中,然而自己如果拒绝,于情于理都不该,还会在皇帝面前留下一个悖逆的形象,但如果他答应…… “带御史去视察漕运,儿臣以为,并非全能之计。”眼下李衡也只能这么说了。 皇帝听闻,已经有些不悦,抬高眉梢看着他道:“你莫不是不想去吧?太子也不过是随口这么一提,朕也并非一定就指定你去,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推辞了?” 李衡背后冒出一片冷汗,赶紧说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若是父皇和太子觉得儿臣可堪此重任,南下视察儿臣责无旁贷,但若是能有更好的法子解决漕运一事,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的语气稍微得以缓和,他点头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儿臣一时没有想到,还请皇上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朝中大事,样样都宽限几日,这国家还如何治理?百姓还如何能容你?” 五皇子拱手应道:“父皇所言,儿臣谨记,但儿臣此时真的是别无他法。” “罢了,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明日早朝再商议此事,若是都没有什么好的政策针对漕运一事,朕就采纳太子的建议,派人南下视察!” “是!” 早朝结束之后,五皇子照例去给皇后请安,将此事和皇后一说,这位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就已经皱紧了眉头。 “太子让你离开皇宫恐怕是要根除你的势力,衡儿你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经皇后这么一说,李衡也意识到太子可能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上次送他入大理寺关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不可能一点也不想报复自己。 回到宫外府上,召集心腹臣子一起商议,主要是针对漕运一事,众人坐在五皇子府上的偏厅里,也是一个个的眉心紧锁。 “你们若是想不到什么法子,本皇子只能去往江南,届时这宫里宫外,你们谁又能为本皇子独当一面?” 众人不言,五皇子李衡品着手上的清茶,他目光清澈,在看向他们的时候眉眼之中似乎带着温和的微笑,但却让他们没一个敢与自己对视的。 只听一大臣开口说道:“殿下,老臣以为,您这次去往江南并不一定是太子的计谋啊,您在朝中,拥护者众多,从您之前对沈将军胡服骑射的提议来看,皇上对您也颇为器重,此番南下,还能拉拢江南官员,对您也不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啊。” 李衡稍微沉默,开口说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在宫中的皇子出了太子之外还有旁人,此去南下,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归来,或者是再也难以回来了也说不定。” “殿下身边还是得多带一些侍卫贴身保护才行。” “殿下放心,我等一心追随于您,绝无二心。” “够了!”李衡冷冷的开口说道:“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表忠心的,也不是让你们分析利弊的,而是让你们出出主意,仔细的想一想,除了南下视察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治理漕运!” 众人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李衡真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他们只会枯坐,不会说什么,终于耐着性子道:“也罢,你们都散了吧,有些事,还得我自己亲自去面对。” 众官员对视一眼,跪下行礼,告饶告退。 在他们结伴才走出偏厅,李衡手上的茶盏就重重的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茶叶水渍溅的到处都是。 厅里伺候的丫鬟全都跪下,战战兢兢,唯恐这位五皇子殿下雷霆大发。 李衡怒急,稍微喘息了一下道:“管家呢?” 其中一人赶紧跑出去传府里的管家进来,这跟五皇子一起从宫中出来的内监总管一进屋,看到这一地的狼藉,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上次我让你查的那个人,你查的如何了?” 内监总管赶紧答道:“刘家二房确实有一位小姐,据说还是一位遗腹子,名叫刘玉环,与孤孀母亲深居简出,很得刘家上下的照顾,见过她的人都说这位小姐品行温和,和大姐刘玉瑶如出一辙,长的虽然没有太子妃娘娘漂亮,但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个头略微娇小一些。” 李衡负手点头,原地转了两圈。 内监总管见他只是转圈不说话,又斗胆问道:“殿下还需要奴才去查什么吗?” “不用……”五皇子一边转圈一边觉得心乱如麻,思前想后自言自语道:“到底该不该提亲,若是这个时候提亲,想来可以躲过南下一事,到底该不该提,该不该提……” 内监总管也是一头雾水:“殿下是打算娶妃了?” 五皇子点头,又摇头,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走了一会终于说到:“也罢,此事再问过母后再做打算,你们退下。” “是。”难得的,这位皇子殿下没有因为生气而牵连旁人,众人赶紧离开。 也许今天一整天,或者今晚,他都会坐立不安的思考这些问题,如何治理漕运,该不该南下视察,该不该娶刘家二房的小姐为妻。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焦躁不安,这样的焦躁也唯有摔东西,撕字画来发泄了,整个五皇子府上的奴婢无不战战兢兢,唯恐他的怒气波及到自己。 而点燃李衡怒火的始作俑者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在东宫之内倒是悠哉悠哉,刑部尚书朱晚照进了东宫,将李衡在府里的模样一说,君臣二人立马躲在书房里哈哈大笑起来。 李彻不禁感慨道:“我还真没见到老五有过这样的模样,他向来是谦逊温和,人人面前都是彬彬有礼,却不知他在自己的府里居然会这么失态,难以想象,难以想象啊。” 只听朱晚照又道:“您要是难以想象,下官给您学学?” 太子急忙摆手道:“学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好学的,自以为聪明的很,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听朱晚照又道:“今日在朝上,您不该让他去的,明知最后皇上不会派五皇子去视察漕运,您还举荐,这不是平白向他宣战了吗。” “本太子就向他宣战了怎样,这么多年了,本太子虽然装疯卖傻,但好歹也没怕过谁,如今打算做回自己了,难道就要忘记世人给我扣上的嚣张之名?” “哈哈哈!”朱晚照笑着摇头道:“太子殿下,这也怨不得您嚣张,放眼天下,您是储君,您难道在人人面前都得低眉顺目的,这才不是嚣张吗?” “你如今也会怕马屁了!” “呵呵,微臣确实会拍马屁,可太子殿下您也不是马啊。” 太子以手指他笑道:“就冲你这话,本太子灭你九族都不为过。” 朱晚照也是拱手一笑:“微臣斗胆,只为博殿下一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在诛九族之前,微臣还是先行告退吧。” “你去吧,对了,看看最近谁还在调查神风营。” “是!” 朱晚照离开之后,太子漫步出了书房,只见如今这夏日的光华已经逐渐褪去,虽然天气还有些炎热,但已经听不到什么蝉鸣了。 他还记得当初刘玉瑶大咧咧的爬在树上为他捉蝉,不顾一切的样子不仅滑稽可笑,也让他委实感动。 他当时甚至还想过,若是生在平民百姓家里,他是个书生,刘玉瑶是个普通农妇的话,恐怕为了让他安心读书,什么事也不会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去做吧? 以前常听人说起过这种事情,女子撑起半边天,现在一想,觉得自己和刘玉瑶的相处也是如此滑稽。 小安子见太子一个劲的望着不远处太子妃所居住的临湖小院,试探性的询问道:“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妃娘娘?自从弄影姑娘被抓之后,太子妃也不大爱出门了……可能心里很难受。” “哼,”太子冷哼一声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弄影被放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她自己不想放吧。” “这……”小安子不知该说什么了。 太子刚走下台阶,就见前方分花拂木,孟雪一身白衣袅袅娜娜的行来。 在对上太子的目光之后,孟雪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点头:“你怎么出来了,不在房里休息。” “妾身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李彻点头,继续漫步向前走去。 只听孟雪又道:“殿下是打算去哪里的?要去看太子妃娘娘吗?” 太子不禁皱眉,怎么一个个的都在说刘玉瑶。 “本是要去看你的,但你既然来了,所幸无事,就陪本太子走走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痴男怨女 “本是要去看你的,但你既然来了,所幸无事,就陪本太子走走吧。” 孟雪眸中一亮,羞赧的点头应了下来,身若折柳,貌如娇花:“那妾身就陪殿下走走,也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 “好。” 两人并肩行走在湖边小道上,暖风袭来,送来这夏日最后的清凉。 只听孟雪道:“这一病,竟不知道夏天已经过去了。” “你以后若是觉得好受了就多出来走走,看看风景也能陶冶情趣,现在也不热不冷,闷在房中就太可惜了。” 孟雪点头应道:“妾身也这么觉得,只是一个人行走未免乏味,以前常有殿下相伴,如今殿下事务繁杂,妾身也不敢叨扰……” 李彻扭头看着身边的女子,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又受了许多,不禁叹口气道:“你别想这么多,也别担心,以后本太子得空就陪你出来走走。” “好……”孟雪盈盈笑了起来,看上去如一朵娇羞的芙蓉花。 走了没一会,她就觉得头晕脑胀,有些体力不支,太子见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往兰雪堂去了,这边马上命人传了太医过去。 而这一幕早就落在了刘玉瑶的眼中,她坐在轩窗里头,一边磕着瓜子吃着核桃,一边发出一声冷哼。 自从弄影被抓走之后,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就只有焦嬷嬷和画扇了,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过了一会,刘玉瑶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又冲焦嬷嬷说道:“如果谁要出宫的话,是不是得我同意?” “谁要出宫啊?”焦嬷嬷奇怪道:“奴婢怎么没听谁禀报啊?” “嗯……向我禀报之后还要和你说吗?” 焦嬷嬷赶紧摇头道:“这倒是不必,只是一般通常情况下,若有人想要出宫,跟老身说了,老身酌情处理,若是觉得有必要出宫,那才报给娘娘是否批准。” 刘玉瑶点头,又问她道:“我要是批准的话,要给怎么批准?” “娘娘写张假条盖上东宫太子妃之印,就行了。” 刘玉瑶又道:“假条怎么写?” “这……”焦嬷嬷犹豫道:“酌情而写啊,写上因为么什么事出宫,出宫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就行了。” “哦……”刘玉瑶点头,只是她到底没写过,而且她会写的字也不多,所以又问焦嬷嬷:“那我要是想出宫呢?” 焦嬷嬷一愣,反问她道:“娘娘要出宫做什么?要回娘家省亲?” “不是,我只是想出宫转转。” 焦嬷嬷却赶紧摆手道:“这就得皇后娘娘批准了,再者说来,这宫中女眷不得随意出宫,一直也没有说出宫转转的规矩,奴婢劝娘娘还是不要去皇后那里说了,她也肯定不会同意!” “哦……”刘玉瑶点头,对她说道:“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焦嬷嬷与画扇屈膝退出房内,一出房门,画扇就奇怪道:“娘娘怎么想出宫了?出宫不回家中省亲,还能去哪啊?” 焦嬷嬷摇头,叹了口气:“只怕娘娘对太子殿下生出许多芥蒂,心里堵得慌,想出宫随意走走吧。” “我见太子妃娘娘一直是性情中人,可别出了东宫就不回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焦嬷嬷瞪画扇一眼,后者赶紧捂住了嘴巴。 只听焦嬷嬷说道:“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啊,虽然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但也要多注意一点!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于太子妃不利,老身第一个剥了你的皮!” 画扇连连点头,心有余悸,保证道:“奴婢知错了嬷嬷,您别生气。” 焦嬷嬷一声冷哼,拽着肥胖的身子离开,虽然对画扇刚才说的话很生气,但她自己也不禁有点怀疑起来,还真别说,这太子妃一旦离开皇宫,还真有可能不回来了…… 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往兰雪堂走去,只见兰雪堂之内挤满了宫人和太医,太医的脸上神色难看,对太子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太子李彻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焦嬷嬷上前行礼,太子看着她道:“嬷嬷,你来了。” “殿下,奴婢有太子妃娘娘的事要和您禀报?” 李彻皱紧了眉心,负手道:“她又闹什么鸡飞狗跳的事了?是觉得这东宫太过平静了吗?” “那倒没有……娘娘这两日一直很安静。” “算她知趣,你进去看看雪良娣吧。” 焦嬷嬷还想说什么,但见太子负手离开,自己只能进了兰雪堂的内室。 雪良娣躺在床上,正微笑着让宫人给自己喂药。 焦嬷嬷看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好像一片纸,急急说道:“哎呀,良娣啊,您怎么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样了啊?” 雪良娣扭头看了焦嬷嬷一眼,苦笑出声,没好气道:“我这地方小,恐怕容不下焦嬷嬷这尊大佛啊,您怎么屈尊降贵的来看我了?” 焦嬷嬷一听,一张脸是红一阵白一阵,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她的脸上打的啪啪作响,就连兰雪堂中的大宫女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的神色。 现如今焦嬷嬷在东宫没少被人诟病,当初雪良娣受宠的时候,这焦嬷嬷是鞍前马后,后来太子从大理寺中出来,对太子妃宠爱,焦嬷嬷立马倒戈,又对太子妃卑躬屈膝。 虽然她在这东宫之中仍然是声望最高的老嬷嬷,但已经被人所不齿。 听到雪良娣的斥责,焦嬷嬷讪讪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道:“良娣啊,您这话就是不对了,老身好心好意的来看望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老身呢?您自进宫就是老身看着的,您生病,我也是感同身受啊。” “不敢……嬷嬷这话说的我都有罪恶感不敢生病了,可这病来如山倒,我也没的办法。” “那良娣您就好好的喝药,听太医的嘱咐,不要胡思乱想,身子总能康复的不是。” 雪良娣一声冷哼,竟是带着嘲讽的。 焦嬷嬷见她不大高兴,索性转移话题,问她身边的宫女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良娣……” “你少说两句吧。”雪良娣没好气道:“太医不管说了什么,我这病也得治,日子也得过,说那么多做什么?闹心。” 宫女讪讪闭嘴,焦嬷嬷自讨没趣,见她一副清骨不易折损,也就作罢,站起身道:‘既然良娣不想多说其他,那老身还是告退吧,以免让您动怒了,于身体上更不好受!” 她说完这话就起身屈膝,扭身离开。 这边的宫女却有些伤心道:“雪良娣,您可一定要撑住啊,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如今您这一病,恐怕也是墙倒众人推啊。” 孟雪苦笑道:“太医不是说我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活了吗?那我就要用这两三年的时间,好好的活一活,让欺我,负我之人也好好付出点代价!” “如今太子殿下不管怎么说,心里是向着您的,您高高兴兴的,放宽心,好好喝药,莫说两三年,就是二三十年也有的,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他如今待我,已经不复当初,他不过是可怜我罢了,不过也好,起码我还有让他可怜的资本。” 雪良娣双目一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只是那刘玉瑶着实可恶,就算现在被太子冷落,但等我一死,只怕还不知怎么嚣张!” 宫女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宫里宫外的斗争,她们永远不懂,也永远无法插手涉足。 焦嬷嬷离开兰雪堂之后就径直找太子去了,太子从孟雪那里离开,就不大高兴,一个人坐在凉亭水榭之内,看着面前一片碧波湖水,陷入沉思。 小安子等人伺候在外,看到焦嬷嬷满头大汗的走来,将她拦住道:“嬷嬷,您可别过去,太子殿下如今正在自己个儿气自己呢。” 焦嬷嬷忙道:“怎么回事?是因为雪良娣?” 小安子道:“那倒不是,咱们家殿下向来就没把雪良娣放在眼里过。” “你这混小子倒是说啊?是要急死老身?” 小安子这才嘿嘿笑道:“您瞧殿下望着哪里的?” 焦嬷嬷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果然越过大半个小湖,望着的地方是刘玉瑶所居住的院落,只是他也许不知,刚才他与雪良娣并肩散步的时候也尽数落在了刘玉瑶的眼中。 “唉,都是一对痴儿,为何老天又爱这么作弄人。” 小安子道:“嬷嬷去和太子妃娘娘说一说,让她给咱们殿下服个软,什么误会不都能过去吗。” “太子妃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服软,估计就算殿下向她服软,她也未必消气。” “可咱殿下也不可能向她服软啊,这让太子的脸往哪搁?” 焦嬷嬷横眉一竖,不禁抬高了声音道:“那你还让我去说?我去说还顶什么用?说了也是白说!让他们两个各自怄气去吧!” “这……” 凉亭中太子被惊动,不禁蹙眉看过来道:“你们在说什么?” 焦嬷嬷狠狠瞪了小安子一眼,好像刚才是他在大声吵嚷一样,一边又快步往凉亭中走去:“太子殿下。” 太子点头,对她说道:“你过来坐。” “是。”焦嬷嬷往凉亭中去了,在太子面前的石凳上坐下,这才看到石桌上摆放着两碟小菜,并一壶好酒,太子杯中酒水已经去了一半。 抬手又为太子斟满酒杯,焦嬷嬷犹豫道:“雪良娣的身子不太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子醉酒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子醉酒 “雪良娣的身子不太好?” 太子沉吟道:“是不太好,太医说是比较难治。” 焦嬷嬷心下戚戚,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比较难治说的很模糊,到底能不能治好呢?能治好最后,若是不能治好,花儿一样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殿下不必为雪良娣伤心,这都是各自的命,也是各自的造化。” 只听李彻嗤笑道:“这样的命,这样的造化也是她自己找的,上天是公平的。” 焦嬷嬷不明所以,只听李彻又继续道:“小安子已经查过了,那刀上的血确实是小鹿的,而当初叮当之死也是她自己一手炮制,本太子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焦嬷嬷心下大惊,万万没想到雪良娣居然还这么心狠手辣。 “当初叮当之死是在行宫,奴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但以奴婢对太子妃娘娘的人品了解,她应该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嗯,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身染重疾,我也不想追究,虽她去吧。” 焦嬷嬷点头,看着太子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目光始终望向不远处的小院,终于开口道:“太子妃娘娘每日也和殿下一般,魂不守舍的,还心心念念的想要离宫……” “离宫?”太子眉梢骤然一挑,他那张脸本就峻拔的轮廓分明,这生气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正是,奴婢问她想去哪,是不是要回刘家省亲,她却说不是,可能知道自己没法离宫的,就又不说旁的了。” “呵!”太子嗤笑出声,他只觉得听了这话之后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也一片眼花缭乱,他攥紧了拳头,似笑非笑,好像在自嘲,又好像在发怒。 焦嬷嬷见状,也吓的不轻“殿下息怒啊。” “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她的气!是啊,她想离宫,可离宫之后她就消失了你知道吗?”太子的拳头在石桌上重重一击,目光含怒的看向焦嬷嬷,一字一句道:“派人将她看好了,不要让她消失!不要让她在这个东宫消失!听懂了吗?” “是!”焦嬷嬷急忙起身答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说完之后就急匆匆的去了,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却又隐约觉得事情很严重。 李彻猛的将杯中酒水灌下,又连喝了两杯,才觉得沸腾的怒火终于稍微得到了一点平息。 刘玉瑶啊刘玉瑶,你根本不是刘家人,离宫之后消失在茫茫人海,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而你毫不留情的将弄影发落到掖庭局,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顺利的离开是不是? 呵,好一个刘玉瑶,好一个狠心的女人,竟然任性到这个地步,不就是被打了一下吗,如今竟然还拿离宫来威胁他! 太子手上猛的一个使力,酒盅被他捏在手上啪的一声碎成一片一片,而他鹰隼一样的眸子,死死锁定那方小院,只觉得胸腔之内气血翻涌,恨不得将那小院中的女子五花大绑,死死的困在自己的身边。 一把将酒壶的盖子拿掉,他索性以壶当杯,咕嘟咕嘟连喝了好几口,当真痛快的同时,那烈烈烧酒却又好像锋利的刀刃一样,从他的喉管一路划进胃底,那种燃烧的灼热让他愈发清醒的意识到。 他不能,不能让刘玉瑶离开! 接连让小安子送来三四壶酒,他都仰头灌了下去,本想命他再去取的时候,小安子已经哭丧这个脸道:“太子殿下,您已经喝的实在太多了,万万不能再喝下去了,要是喝醉了可如何是好?” “去拿!”太子一声令下,小安子忙不迭的去了。 就在这时,一人快步从远处行来,见到亭中的太子骤然一愣,赶紧跪下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扭头看去,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指着他哈哈笑道:“万公公!你,你怎么有空到本太子这里来,来来来,过来满饮一杯!” “太子殿下,”万公公着急说道:“您别喝了,皇上叫您呢!” 李彻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深深呼吸一口气,问他道“谁叫我?” “皇上啊!皇上叫您过去呢!”万福安有点着急道:“还传了其他几位皇子殿下,说是去考校课业,您快过去吧。” 这位帝王很久没有考校他们兄弟之间的课业了,似乎儿子们长大之后出宫建府,他就没有再提课业这回事,不仅对他们没提,对未成年的两位皇子也没提。 “哦……”太子点头,站起身来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万福安赶紧上前一步要去搀扶着他,李彻却坚持将他拂开道:“不可,不可,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了,传到父皇耳中了,他又得说,你这还没当皇帝呢,就要支使朕的人啦?”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笑的不能自已。 万福安着急的跺脚说道:“您可别开玩笑了我的殿下,老奴搀您一把也是应该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彻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忽的高声叫道:“小安子!” “来了!来了!”小安子腿脚利索的抱着两壶酒飞奔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道:“太子殿下,您的酒!” 李彻道:“传醒酒汤来,给我更衣!” “啊?”小安子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待看到一旁的万公公,赶紧问道:“万公公,可是皇上通传。” “是啊,赶紧给殿下预备着吧,哎呦,殿下还得更衣还得喝醒酒汤,不知道再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小安子听闻,赶紧搀着太子往内室走去,奈何他自己不想走快,一边走一边说道:“父皇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查什么课业,难道是要看看谁更适合做太子之位?谁更有学识?” 万福安跟在身后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您是太子,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事实啊!” 李彻指着他笑的意味深长:“万公公在这宫中八面玲珑,也难怪,谁让你尽说大实话!” 万福安哭丧着个脸道:“那殿下就当是了可怜奴才,快着些吧。” “好好好!”太子点头,已经跟了小安子进了内室,一番洗漱穿戴,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月白绣金线的常服,腰上备着容嗅香囊并一块九龙玉佩压着下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挽着金玉冠垂下两条璎珞丝绦。 只见太子经过这一打扮,一收拾,也没刚才醉的那么厉害了,身上的酒味也淡了许多。 宫人又赶紧呈上醒酒汤来,让太子喝了,他就闭目在椅子上坐下,不动如钟。 万福安却着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终于明白了人们常说的,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是个什么意思了。 “殿下?殿下?您,您赶紧的吧,就算是路途最远的七皇子殿下此时也该进宫了啊。” 太子睁开眼睛,那一双黑幕如养着的两丸黑水银,铮铮发亮。 他冲小安子吹了一口气道:“还有酒味吗?” “有有有!”小安子忙说道:“要奴才去给您摘片香草嚼嚼吗?” “那你干脆拿头蒜来。”太子没好气道。 “也行啊,蒜味肯定能把酒味盖住了!” 太子失笑,起身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走吧,省的万公公急死!” 万福安听到这位祖宗终于要动身了,赶紧前头领路,带着他就往清泰殿中去了。 太子行路还是有些不稳,这边小安子一路搀扶道:“殿下,您真应该再多喝些醒酒汤,现在醉的糊里糊涂的,一会行差踏错,还不知皇上会如何怪罪。” 李彻浅笑说道:“本太子没醉,也不糊涂,清醒的很,只是走路不大文档而已。” 小安子叹了口气说道:“这在御前,走路不稳当是也罪啊,您可千万悠着点。” “啰嗦。” 他倒恨不得自己糊涂点,醉的严重一些,倒是省去了这一趟,或者彻底的醉了,在那位帝王面前,他会有点胆量也说不定。 正兀自自嘲,清泰殿就到了,万福安领着太子径直往配殿中去了,一路行来静悄悄的,就连周围的侍卫都好似没了呼吸一样。 太子心下一沉,他总觉得这个画面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梦中,还是在过去? 他好像也走过这样的一条路,前面领路的是万福安,身边守卫的也一个没变,这条路安静异常,总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脚下一顿,万福安回头看到:“殿下?” 这两个字瞬间又让他清醒过来,啊了一声,对万福安说道:“到了?” 万福安看他神情恍惚,不禁为他担心起来:“皇上在里头呢,您可还撑得住?” 李彻点头,让自己更加清醒了几分,对万福安道:“还行。” 万福安知道他的素来能忍,自制力也比旁人强上许多,这才放心的点头,往前开门,向里头禀报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李彻走进了清泰殿的配殿,只见里面的光线比外头略显昏暗,主位之上坐着的是当今天子明晰帝,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也陪伴在侧。 以他的情报来看,皇上近日总是冷落皇后,没想到今天两人同坐一处,竟然还显得举案齐眉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做皇子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做皇子做什么 再往左右看去,除了远在外地的的大哥二哥,几个弟弟已经在桌案前坐了,桌面上摆着笔墨纸砚,他们要么在埋头苦思,要么在抬头冲他微笑。 其中七皇子李律本就是小孩心性,还一个劲的冲他眨眼。 从他们几个的情况来看,皇上的心情应该不错,不然他们怎么敢嬉皮笑脸的玩笑。 李彻跪地行礼道:“儿臣李彻,参见父皇,皇后娘娘。” 当今天子嗯了一声,也不让他起来,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 皇后看了太子一眼,将手上的水晶葡萄往皇帝嘴里送去,明晰帝慢慢张开嘴巴,吃下那粒葡萄,这才抬头看了看太子。 他双目微眯,似乎有点看不清这个儿子了,但一眼看去,纵然这个儿子在人群之中他也能认出来,毕竟谁也不会如他这般注重衣着打扮,整洁的一尘不染,而且还自有一股傲气存与眉目之间。 “起来吧,坐。”皇帝终于开口了。 其中有一张桌案是给太子留着的,上面也摆放着笔墨纸砚,他撩了衣袍往桌案后面坐下。 只听明晰帝又继续说道:“朕给他们出了个题目,说,若他们并非生在帝王之家,也不是那皇亲国戚,想要做什么,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让李彻有点讶异,也难怪自己才进来的时候,他们神色自若,吐着舌头,一脸的轻松。 敢情今日所说的查课业,却不是考核八股文书,考的却是这种天马行空的题目。 再去看旁人,只见四皇子李徇和七皇子李律最是坐不住的,已经咬着笔杆开始啃了,纸上零星落下几个字,也不知写了什么,再去看最擅长辞藻的五皇子李衡,他已经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满了一个通篇,眼看都快写不下了。 另外几人也写的差不多,唯他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刚才喝了碗醒酒汤,他也算还清醒一点,看着这张白纸,却无从下手。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问他们不做皇子了做什么,他们生在帝王之家,外人看来,这是他们前世的造化,今世大富大贵,但在他看来,这却是一种折磨,是对前世做尽坏事的报应。 但凡能生在寻常百姓家里,谁还想做什么皇亲国戚忍受痛苦? 看着这些儿子做着不同的动作,似乎在思索不同的人生,明晰帝将手上的折子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竟比科举考试还要难吗?” 太子以手捏捏鼻梁没有说话,四皇子却道:“这有什么难的,儿子已经写好了。” 众人往他桌案上看去,只见他上面才写了几行字,是所有人当中最少的。 七皇子李律一见,顿时乐了:“那儿臣也写好了。” “呈上来!”皇帝道:“给朕瞧瞧。” 内监总管万福安赶紧将这两位皇子手上的纸张呈给皇上,在万福安退下的时候,五皇子以及其他几位小皇子都说自己也写好了,那么就只剩下太子还在那捏着鼻梁打呵欠了。 皇帝没好气的看太子一样道:“你怎么不写?难不成除了做太子,你就没想过旁的?” 李彻以手支颐,看向皇帝道:“儿臣想过很多,不知从何下手。” 皇帝蹙眉:“你是不是醉酒了?” 既然被他瞧出来了,太子也索性不再隐瞒:“嗯,喝了一点。” “哼!大白天的饮酒,当真是荒诞无度!”皇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边太子又反问他道:“难道要大晚上喝吗?” 四皇子听闻哈哈哈笑了起来,见皇帝瞪过来的眼神,又讪讪闭嘴。 只听当今天子道:“你看谁和你一样,每天浑浑噩噩,身为储君,倒不如几个弟弟强!” “他们比我强了多少呢?”太子嗤笑道:“父皇无非是觉得儿臣不成器,那您看他们谁适合做储君就让他们做去吧。” 众人抬头纷纷看向太子,不难从个别人眼中看到贪婪的凶光。 就连万福安也径自为太子捏了一把汗,在皇帝身边一个劲的向他摆手,劝他不要再说了。 出乎意料的,明晰帝没有生气,只是晃着手上的一张纸道:“你看,各个都比你强,你的呢,拿来给朕看看!” 李彻看着面前这一张空白的白纸,忍不住问道:“不知诸位兄弟都是怎么想的?省的我写重了。” 天子道:“老四,你先说。” 四皇子李徇抱拳起身,对主位之上的人说道:“儿臣纵然不是皇子了,也想守卫这大好河山,早年儿臣游学的时候,就曾踏遍江山万里,知这江山锦绣,若让胡虏践踏简直生不如死,所以,儿臣恳请,若是父皇准许,让儿臣去往边塞,到沈将军麾下,保卫山河吧!” 皇帝道:“你这事先暂压不议,你尚还年少,在京中历练几年不晚,再者说来,你母后未必舍得下你。” “好吧,那儿臣也就说完了。” 众人看向四皇子李徇,尤其是五皇子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李徇在京中已经小有兵马势力,一直保卫皇宫,就算去军中也不乏是一员猛将,父皇这么爱惜他,将他留在京里,难不成,皇位也有意给他? 但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的透呢,只听皇帝道:“这老四写的是从军杀敌,保卫山河,虽然写的不多,但字字珠玑,一番热血男儿的气概,老五,你来。” “是。”五皇子洋洋洒洒的交了一大张纸,所以起身之后说的也略微有些多:“做皇亲国戚纵然风光,但身上背负的责任也不可避免,皇亲国戚若是不能以身作则,立身立业,也会被百姓所指责诟病,若是能再有再选一次的机会,儿臣宁愿做那普通百姓。” “哦?”只听当今天子道:“若是有再选一次的机会,朕也宁愿做普通百姓,只是不知这普通百姓,又该过着怎样的生活?” 皇帝话音一落,皇后就赞赏的冲儿子点了点头,没有哪个父亲会讨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儿子,这想法简直是如出一辙。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儿臣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天耕种夏天收获,若得闲暇还想行走于山水之间,遍看名山大川,写诗作画也不失为人生的一种乐趣。” “五哥想的却是和我想的一样。”九皇子也急忙道:“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悠哉悠哉的,多快活!” 只听明晰帝不无宠溺道:“你现在已经够快活的了,朕怎么听说太傅最近也不怎么查你功课了,你懈怠了吧?” 九皇子还只是一个少年,听闻急忙摆手道:“不曾,不曾,儿臣没有一日是懈怠的,父皇若是不信,可查来看看。” “改日再查你的,今日先查你这几个哥哥的。” 李衡说完,本是轮到六皇子了,但太子却支着脑袋笑而不语,只是用毛笔在桌上敲击,发出啪啪的响声,惹的皇帝不悦:“你敲什么?有话就说话!”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五弟说的简单,只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过着这样的日子的吧?” 皇后冷笑一声开口问道:“那太子殿下是想说,当今天下百姓还不够安居乐业,所以不能如五皇子所说的,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皇帝听闻,更加不悦的看向太子,他这不摆明了是在说自己不是一个治世明君吗。 李彻却道:“需要劳作的百姓自然没有闲情逸致画画作诗,有此闲情的要么是家境优渥方能得钱得闲游历名山大川,要么就是卖字画为生,要么就是以考科举为志向,哪有五弟所说的,这么舒服,那人人都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当今天子的脸色却又黑了几分,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七皇子李律见状赶紧起身道:“父皇,您看我写的没?快看看我的!” 他这一打岔,气氛才稍微得以缓和了一点。 皇帝翻找出七皇子所写的,先是皱着眉头道:“你看你写的这一手难看的字,还不如螃蟹爬的好看!” 皇后见了,也以手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道:“还真是,跟你五哥比起来的倒是差远了,平日让你多练练字你也不听!” “这有甚要紧,儿臣也不指望自己能妙笔生花,会写几个字就行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他写的,然后说道:“你就算不说,朕也知道你早有这个想法了。” 众人不解的看向七皇子,四皇子笑道:“七弟说说,是不是也想跟我一起往军营去历练历练?” “不!我要是不做皇子了,也不会去军营,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江湖!学一身高强武功,行侠仗义,娶个如花似玉的侠女为妻!” “哈哈哈!”四皇子指着他道:“现今也想娶妻了。” 皇帝脸上也终于露出一点温和的微笑,在将自己的儿子询问了一遍之后,最终看向太子,本来上扬的嘴角瞬间下压:“太子,你来的晚,现在也该想好了吧?” 只见李彻似乎醉意愈浓,双目迷蒙,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却饱蘸浓墨,在纸上一挥而就,写的一手上好的狂草。 内监总管万福安赶紧将太子手上的纸张呈给皇上过目,只见上面墨迹未干,他那一手字当真是劲力十足,似乎可以穿透这张纸一样。 笔锋如龙,又似惊涛,看的皇上脸色一变。 皇后也看着太子写的这一手行云流水的字,不动声色的端正坐好,她似乎预兆到了,即将到来的一场狂风暴雨。 第一百三十章 娶侧妃 第一百三十章 娶侧妃 “你写的是什么?”明晰帝将手上的纸张往桌上一拍,没好气道:“写的是什么?当朕是老了吗?” 太子起身,身形还略微有些不稳当,他翘起唇角,露出个孩子一样邪肆的笑来:“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今宵一场醉!” “朕看你先是醉的不轻!”皇上抬手指着他,怒目说道:“还皇图霸业!你下一步就要问鼎江山了吧!” 李彻似是不解:“父皇为什么生气?难道儿臣说的有不妥之处?” “三哥!”四皇子赶紧起身道:“你喝多了,赶紧向父皇赔个不是!” “哦……”李彻稀里糊涂的,向皇帝深深躬了身子道:“父皇原谅儿臣口无遮拦吧。” “你!”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站起来,却又一屁股坐下,抚着胸口不停喘息。 皇后赶紧伸手抚着他的胸口道:“皇上息怒,万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父皇,您别生气了,三哥今天真的只是喝多了,他都求您原谅了不是。”李律也急忙求情,却得到皇后背地里一记眼刀。 只听当今天子道:“他这哪是口无遮拦,简直是在不把朕放在眼里,哼,也是,朕老了,何曾被你们放在眼里过!” “儿臣惶恐!”众皇子齐齐跪下向主位之上的人行礼。 太子见他们都跪下了,自己也才跪下,补上一句道:“父皇定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再寻常不过的话,此时听在明晰帝的耳朵里就好像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纵然是天子如何,也不可能真的万岁永生。 到头来,他一命呜呼,这皇位天下还不是这个太子的! 一想到他将来得意的样子,这位一国之君就是更加气的不打一处来。 “好,朕就来个长命百岁给你们看看,你们都退下,太子留下!” “是!”众人见皇帝生气,也不敢多说其他,只是四皇子临走之前却狠狠掐了一把太子,此举就是想让他清醒些,却见他面不改色,甚至连疼痛都没察觉到一样。 不禁暗自腹诽,难不成这太子并没有真醉?那他惹父皇生气的目的又何在? 当这殿中皇子都离开之后,就只剩下太子一人在阶前跪着,他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主位之上的帝后二人:“父皇,您还有什么话要训导儿臣?” 只听明晰帝道:“李彻啊李彻,你是觉得朕拿你越来越没办法了吗?” 太子却摇头道:“儿臣从没这样以为过!” “朕本以为你能收起顽劣之心,安心国事,所以对你多有栽培,你回报给朕的,就是这样一句皇图霸业谈笑中?” “儿臣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儿臣不适合做什么平民百姓,也不适合做什么侠客将军,唯有做这皇子,方得心应手一些!” ‘嘭!’皇帝一掌重重击在桌案之上想,吓的皇后都忍不住一个心悸。 只见他又指向太子道:“你越发嚣张不逊!纵然成家之后也还是如此不羁!” “皇上息怒……”皇后赶紧安抚他道:“太子殿下到底年少,还是小孩心性,太子妃也年纪尚轻,不知轻重,更不会敦促太子,日后还得皇上多多教导才是啊。” “哼!朕国事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教导他!” 李彻不明所以:“儿臣想做太子也是错吗,儿臣不就是太子吗?为什么还要教导我?” “太子殿下,”皇后急急说道:“您少说两句吧,少说两句就少惹皇上生气,你这也算是尽一份孝心了啊。” “哦……”太子莫名其妙的点点头,继而又道:“那我不说了,父皇说吧。” 皇帝斜睨他一眼,尚还气的吹胡子瞪眼:“朕看这太子妃既然不能辅佐你,你还是再娶几位侧妃吧!督促你成熟稳重些!” 太子这才皱眉,也不似醉酒的模样了,抬头看向皇帝道:“东宫里头的侧妃已经很多了。” 他说的没错,虽然他不常召幸她们,但了为了不落人话柄,确实已经有几位良娣充房。 “多几位侧妃也无妨的,”皇后温和一笑:“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伉俪情深,怕是太子答应了,太子妃会不高兴吧?” 太子看向皇后的眼神则是充满敌意,他早该想到的,今天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陪在在皇上身边。 “她心眼小,儿臣不过是宠幸了一位良娣,她就争风吃醋。” 然而皇后却笑着摇头道:“本宫所见太子妃却不是这样的,本宫前几日还曾和她说过,让她昔日的好姐妹一起进宫来侍奉你,她却是很欢喜呢?” “刘家还有谁?”太子蹙眉。 “太子误会了,不是刘家的,是那外姓王爷,方王爷家的,方家曾是开国元勋,势力虽不比如今,但在朝中仍然举足轻重,将她们家琴棋书画都不输玉瑶的才女配与你为侧妃,应该不委屈太子吧?” 李彻尚未开口,皇上就已经说道:“这个方茉朕是见过的,确实比太子妃稳重端庄,日后让她好好辅佐你左右!多提点一下你的言行举止!” 太子的脸色很是难看,任谁也看得出他此时的不悦,然而纵然他再怎么不悦去,却还是没办法直截了当的拒绝。 正在想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皇上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既然这么喜欢皇位,那就在封了侧妃之后往江南去视察漕运吧!” 他话音一落,太子与皇后都同时看向这位天子。 皇后眼中的惊喜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似乎想立刻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也省的他为了不去江南而焦虑不已。 太子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眼底,却忽的一闪,缓声说道:“父皇为什么要派儿臣去?” “怎么?你不想?你早朝的时候不是说,毛遂自荐的话,担心自己不自量力,朕不觉得你不自量力,你就去吧!” 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的太子已经不满的撇嘴了。 只听皇帝又道:“你回吧,不要在这里跪着了。” “是。” “待本宫选个黄道吉日,就迎方小姐进宫来。”皇后不忘笑呵呵的补上一句。 这边太子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向外面走去。 他想到自己来时的心情,有些害怕,有些沉重,但在踏出这扇门后,却又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那巍峨宫殿,广阔的广场,都变的分外可亲起来。 李彻笑了,似乎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让皇上把他派往江南了,也得亏他为此不惜举荐五皇子去江南视察漕运。 他知道,但凡是自己坚持的东西,所有人都会和他作对,都会认为他有所图谋,所以,在他真的有所图谋之前,已经学会了先和大众背离。 夕阳已尽,天边一层红色的火烧云也在慢慢消退。 他在踏入御道的时候,刚走了没两步就对身边的小安子说道:“抬肩舆来。” 小安子见他脸色不悦,本想安静的跟在他后头,听他如是说了,又赶紧招手,招呼身后的人上前,请太子坐上肩舆。 太子如今年心情挺不错,所以才想着要坐肩舆回去,不然他一定会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漫步回东宫。 小安子跟在他的身边有一段时日了,所以还算能忖度出他的心思。 东宫之中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季节已经指向初秋,早晚的风已经有些湛凉,各个宫室的院落的宫女内监已经准备伺候主子用晚膳了。 画扇推门走进偏厅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忍不住紧张的叫道:“太子妃娘娘?” “啊?我在!”内室传来刘玉瑶的声音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快步撩了帘子走进去道:“娘娘。” 刘玉瑶手忙脚乱的将被子一扯,盖住了不知是什么东西。 画扇问道:“您藏了什么啊?” 刘玉瑶赶紧摇头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奴婢来传膳的,您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刘玉瑶说着就冲她摆手道:“去吧,去吧。” 画扇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这边刘玉瑶在看她关门出去后,才紧张的掀开被子,从里面将自己的包裹抱出来继续整理。 除了一身衣裳之外,其余的基本就是金银器皿了,尤其以首饰居多,她一直信奉着一个道理,只要有银子,走到哪里都不怕。 另外,他还自己给自己写了一张出宫的假条,以免被侍卫盘问的时候自己掏不出个什么。 只是这个假条写的着实难看了些,上面的字还被她涂涂改改的,脏乱不堪,字写的难看不说,盖的印章还歪三斜扭的,她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写一张。 就在这时,房门却被又一次推开,她赶紧将被子一拉,盖住所有的东西。 “又怎么了啊?画扇?” “是我。”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却让她再熟悉不过。 刘玉瑶赶紧从内室走出来,只见那身着月白常服绣金线的太子殿下正站在门口,因为逆着光线,这即将落山的夕阳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让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真实。 自从那日被他掌掴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面。 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那天的她多愤慨可想而知,今次再见,虽然也觉得有点生气,但已经不是当初想打他的心了。 “你来干嘛,”刘玉瑶不满的嘟囔一声,看向面前之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也是我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也是我的 “你来干嘛,” “我为何不能来?”太子一边大咧咧的推门进去,一边用手去揽她,却被她飞快躲开,自己也不禁失笑。 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男人在桌边坐下,冲刘玉瑶招手道:“过来。” 后者反而没好气的往一边挪了挪:“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走吧。” 太子却不以为杵,似乎是酒气上头,他一手支着脑袋,一边侧脸看她,狭长锋眸之内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这里是东宫,谁也没有资格赶本太子离开,”他继续说道:“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那我走好了,你随意。” 她说着就往内室走去,太子眸光一变,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站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再说一个走字,信不信我将你捆在东宫让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刘玉瑶正要出口反驳,但一想到室内自己收拾好的包裹衣服,她又不禁心虚起来,反正自己早饭也是要走的,在临走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和这个男人正面冲突,以免惹怒他,让自己出逃计划落空。 不情愿的走到桌边坐下,刘玉瑶也不去看他,只是忍不住琢磨他今天来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这个男人半晌也没说话,自己又不禁抬起头来,却不期然的与太子刘彻对了正着。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高鼻深目,深邃的眸中透露出些许睿智的光芒,一边看向她,一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脸上神情有点严峻。 画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太子妃托着腮正和太子殿下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而太子殿下明明看着她的,却又好似没在看她。 画扇脸上不禁一喜,赶紧对身后的丫鬟道:“快,再拿一副碗筷来!” 丫鬟领命,急急下去了,她这边才招呼传膳的宫人进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她的出声终于惊动了那两个人,只见刘玉瑶扭头看了过来说道:“起来吧。” 只见太子冲画扇微微一笑:“做什么?” 画扇急忙说道:“奴婢命人传膳来了,殿下来的突然,也没准备什么殿下爱吃的东西。” “太子妃爱吃的,本太子都爱吃。”李彻倒也大方。 刘玉瑶指着他道:“你不是吧!还要赖在我这儿吃饭!” 李彻冲她挑眉:“本太子陪你吃饭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感什么恩!没准备你的饭!你还是去找孟雪吃吧,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她自己还会做饭,能给你做你爱吃的各种东西!走吧,走吧!” 她说着就要上前推搡太子,画扇却急急说道:“娘娘,奴婢这边准备了很多饭菜,足够你们吃的了。” 太子指着画扇笑道:“多有远见。” “准备多少都不够我吃的,反正你别赖在这里了!”刘玉瑶推着太子,他却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 她气的跳脚,画扇已经招呼了宫人将晚膳摆在桌上,又上了两副碗筷,一时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刘玉瑶见自己赶不走这个人,索性直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一边鼓着腮帮子可劲的吃,一边冲李彻瞪大眼睛道:“这些完全不够我吃的!你别和我抢!” 男人不以为杵,只是脸上笑意加深,对画扇道:“来壶酒。” “是。”画扇喜滋滋的下去了。 刘玉瑶却不满的瞪他一眼:“你这一身的酒味,还喝酒!喝死你吧!” “放心,喝不死,喝死了你不是得守寡了吗。”李彻笑的好整以暇。 “巴不得呢!”刘玉瑶又冲他翻了个白眼,见他提起筷子要去夹菜,猛的将他的筷子打开,还老母鸡护雏一样把菜盘子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李彻索性将筷子放下:“你吃,量力而为,别撑坏了。” 啊呜一口吞下一块肉,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男人展示自己的肚量。 画扇为太子斟酒,又问刘玉瑶道:“娘娘要不要喝?” 打了个饱嗝,她点头说道:“好,来一点。” 说着就将自己手上的酒盅递了过去,太子却从画扇手上接过酒壶,为她斟了小半杯。 刘玉瑶怒急,瞪着太子,显然有些不满,又将酒盅往前凑了凑,太子却摇头,将酒壶放下。 她这才没好气的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专心致志的吃菜,也不和他争执。 李彻品着杯中美酒,一边看她,一边抬手,将她嘴角沾着的汤汁擦去。 被他这一碰,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眸光深邃,好像喝的酒都泉在了他的眼里一样,迷蒙晶亮,惹人沉醉其中。 忍不住将桌上的菜往前推了推:“你吃吧,我吃不了……” 太子见她向自己示弱,终是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张开嘴巴冲她示意,刘玉瑶没好气的夹了一筷子辣椒塞进他的嘴里。 李彻如遭雷击,一口将嘴里的辣椒吐了出来被辣的有苦难言。 刘玉瑶哈哈哈笑了起来,见他如此只觉得心情分外舒畅,不过还是盛了一碗汤往他嘴里灌进去。 “男人不能吃辣,还是男人吗?”她洋洋得意的奚落。 “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有发言权吗。”他没好气的接过画扇送上来的手帕擦擦嘴,只听他又说道:“不吃了,你吃吧。” “吃吧,我不给你辣椒吃了。”刘玉瑶说着又夹了一块肉塞他嘴里。 后者享受一般咂咂嘴道:“不吃辣椒也不吃了,不饿。” “你难道吃过饭了?”她又夹了块菜塞男人嘴里。 “没有。” “那你就都吃了吧。”又一块肉塞进男人嘴里。 李彻笑道:“你要是一直这么喂我,我觉得我可以全都吃掉。” “美的你!”刘玉瑶这一块肉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见他正聚精会神连带笑意的看向自己,不禁咬着筷子道:“你看我做什么。” 李彻看了看筷子,又看看她,这一次她总算反应过来了,有点尴尬的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 这一顿饭基本上也都是她在吃,李彻说自己不饿,只零星吃了几口,晚饭过后天色已晚,焦嬷嬷等人要来伺候刘玉瑶洗漱的时候,却见太子正坐在房中,不禁喜上眉梢。 再去看刘玉瑶,她正和太子面对面的坐着,手上掂着个黑白棋,扭头看焦嬷嬷一眼道:“哎,焦嬷嬷,你手上拿着什么?” “我……”焦嬷嬷两手一摊,空空如也,根本不知太子妃在说什么。 太子也忍不住向自己看来,谁知那太子妃趁机将手上的白子在棋桌上摆了一溜,太子再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眉峰一紧道:“你胡闹什么。” “我做什么了?”刘玉瑶抠抠鼻孔,得意笑道:“我是不是赢了啊?” 李彻没好气道:“跟你好好下盘棋就这么难?” 刘玉瑶嘟着嘴嘿嘿傻笑:“我不是说了我不会吗,你还非要和我下,还怪我赖皮。” 李彻冲她招手,刘玉瑶不明所以,刚把手递给他,就见他一个使力将自己拉入他的怀中,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酒香,是从这个男人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带着他独特的味道。 与他坚实的胸膛撞了个正着,刘玉瑶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她蹙眉忍痛,想要将他的身体推开怒道:“你干什么啊!干嘛打我!” 李彻却将她抓紧,不准她逃离:“打你是因为你不听话!” “我干嘛要听话!你放手!”她欲要挣扎,却不想这个男人反而将她禁锢的更紧。 “刘玉瑶,你是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男人低头锁定她的视线,见她更加用力的挣扎,自己也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是本太子的太子妃,不再是宫外那个任性的小丫头了!” 李彻真的是喝醉了,抓的她胳膊生疼,疼的就好像那天他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一样。 然而,这个男人也只有在对她的时候才如此粗暴吧?对孟雪就从来不会这样,白天的时候还温柔的带着她花园散步来着,人家弱不禁风的一个哆嗦就立马抱怀里了。 可笑,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些? “你放开!”她忍不住怒上心头,低下脑袋就在男人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 直到她锋利的牙齿一直陷入男人的手上,渗出丝丝血迹,他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门口的焦嬷嬷和画扇见状,着急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焦嬷嬷本就是护着太子的,一直视如己出,现今见了连忙说道:“娘娘!太子妃娘娘,您万万不能啊,快松开!” 刘玉瑶却睁着眼睛,一边用力的咬着太子的手背,一边红了眼眶,嘴中满是血腥的味道,明明是这个男人的手被她咬破了,她却觉得好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一样,疼的厉害。 终于,她的嘴巴慢慢松开,眼睛红通通的看向这个男人,而他也在回看向自己。 他抬起自己还在流血的手,为她擦净嘴角的血迹,柔声问她道:“出气了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为皇,你为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为皇,你为后 “出气了吗?” 睫毛一颤,刘玉瑶的眼眶里立马涌出大滴的泪来,一边哭一边捶打着男人的身体,瘪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李彻无奈失笑,抱紧了她,用自己的嘴巴堵上她的,将她的唇齿封锁,品尝着她嘴里的味道,那腥咸的味道由她的嘴中过度到自己的嘴中,就好像尘封在心底多年的往事,挖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苦涩。 反应慢一拍的刘玉瑶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想要将身上的男人推开,他反而将她抱紧,撬开她的唇齿来加深这个吻。 直到她挣扎到无力最终放弃的时候,男人也才将她放开。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不过刘玉瑶的脸蛋还是红红的一片,有点不知所措。 男人抬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擦了她眼角的泪水,不禁失笑道:“哭什么,流血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她本想呛他一句,但在看到他的手后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流血的确实不是她,但她流的却是泪,似乎这长日来的委屈都化成泪水,在今天流出来了一样。 “疼不疼。”她说着就捧着他的手看去,还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上面的血迹,虽然伤口不深,血迹擦干之后不在流了,但上面却留下了她那两排牙印。 “不疼。”男人醉眼朦胧看着尚还抽噎的她。 “……”刘玉瑶对他无语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盯着手上的印子看,本来对他还一腔怨气的,现在也似乎烟消云散了,纵然心中怪他,也只剩下怪他没有及时躲开了,以前的种种竟然都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李彻却笑她道:“有了你这个印记,日后丢了也好找了。” “丢不了。”刘玉瑶没好气道:“你是太子,怎么可能丢了。” “丢不了?”男人反问他道:“你不会把我弄丢的是不是?” 后者听闻忍不住抬头看他,似乎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反问他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丢不了吗?”他笑道:“我不会把你丢掉,你也不要把我丢掉。” 这句话却是别有深意直戳心窝的,在这个秋夜里令人心生温暖,纵然不明白他的情感,也会莫名的有些感动。 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这个男人却冷不丁的站了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内室走去,刘玉瑶惊呼一声抱紧了他的脖子。 在知道他想做什么时候,刘玉瑶顿时又羞赧的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然而当她看到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时,前一刻还小鸟依人的她立马跳脚。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挣扎着从男人的怀中蹦下来,往床上一坐,张开手臂拦住他,明眸圆睁看向太子道:“你,你可以走了。” 李彻醉意愈深,笑容不减上前道:“你当本太子今晚会离开吗?本太子好不容易拉下脸来向你求和岂会说走就走的。” “你!”刘玉瑶赶紧阻止他近一步靠近自己,然而却没想到,这个太子完全不把她的拒绝放在眼里,直接了当的就俯下身去,将她压倒囚禁在怀中。 “唔!”她被压的往床上一倒,纤细的小腰险些被咯断,发出闷哼一声。 李彻脸色一变,一只手伸到她的腰下,在被褥中拖出一个巨大的包裹出来。 刘玉瑶心虚的将头扭到一边,不忘用余光去打量他的表情。 然而他似乎是早就意料到了一样,一点也不惊讶,随手将包裹扔在地上,二话不说的就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的身体嵌在她的怀中,居高临下的压制着她,板过她的脑袋,与她双眸对视。 “我,刚才在收拾东西……”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男人目光深邃,挑眉看她,显然自己是不相信的,不过他仍然配合着她说道:“是不是觉得这些旧东西没用了,改日开了府库,你再去挑些自己喜欢的,至于这些东西就扔掉吧。” “别别别!多可惜啊,就算不用了也可以卖钱啊,卖银子!”提起银子她就两眼发光。 “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这点东西,不值一提。” 刘玉瑶撇嘴,不满道:“这天下才不是我的,是皇上的。” “那今日本太子就应诺于你,日后将天下拱手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不仅仅温柔似水,也带着一种极为坚毅的气质,仔细观察也不难发现,这其中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 “李彻……”刘玉瑶犹豫道:“我不值得你给我什么天下……” “你值得。”男人说完就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辗转间急促而又迫切的想要得到更多,一双大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一路抚摸下来,变本加厉,想要得到更多。 两人喘息声不自觉的加重,就在他想要为她宽衣让二人更加亲密的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刘玉瑶却又忽的反抗起来。 这一次,男人并没有好脾气的忍耐,而是不满的看向她道:“你还想怎样?” “你别碰我……”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衫,往床里面缩了缩,不满的嘟囔道:“也许别的女人对你三妻四妾一点也不在乎,但我不喜欢你碰了别人之后再来碰我。” “你莫不是吃味了?”太子冷嘲她。 刘玉瑶不说话了,这边太子索性也不再做什么,翻身上床,一把将被褥掀开,整个儿盖在她的身上,自己也随即解开衣裤扔在地上钻进被窝里头,将她揽入怀中。 怀中的小女人还想挣扎,他却直截了当的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老实点,睡觉。” 他的身上还沾染着酒味,似是能熏醉任何与他接近的人,反正刘玉瑶好像是醉了,还真就乖乖不乱动了。 男人的胸膛结实而又温暖,将她揽紧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稳重的令人安心。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当她眼皮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男人忽然缓缓的轻声说道:“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嗯?”她不解的抬头向那人看去。 却没想到他也在低头看向自己,只见李彻在她额上又落下一个吻道:“别人只道我生来就是太子,享尽荣华,谁又知道我这二十多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刘玉瑶抿了一下嘴巴,只觉得今日的他似不是他了,但却真的是他。 “我所珍视,我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他继续缓声说道:“从来都得不到,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想要的,都得由我攥在手中,纵然逆天,拼得一死,也绝对不愿再如过去一般活着。” “你想要什么?皇位吗?” “有了皇位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男人冲她笑道:“眼下,我却只想要你,可你也有诸多忌讳,心中也有万般顾虑,若是有朝一日,我为皇,你为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还会像今日这样想要弃我而去吗?” “我……”刘玉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她只是一个冒牌顶替的山贼,不配做皇后,也不该做皇后,可就算是做皇后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想回玄风寨,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做了皇后可以回玄风寨吗? 她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只喜欢她一个人的如意郎君,或者说,压寨夫君也行,可做了皇后就能有了吗? “对啊,你说说吧,想要什么,或许以本太子现在的手段都能帮你实现也说不定。” 他的眸中带着期冀的目光,似乎在期盼她能对自己实话实说,不管她心中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难处,实话实说的告诉他,他一定会帮她做到。 谁知她却说道:“我想要你眼里只有我,只娶我一个,只喜欢我一个,你能做到吗?” 太子讶异,没有回应。 刘玉瑶也不去看他,只是背转过身去,觉得鼻头一阵酸涩,她今晚难道也醉了?糊里糊涂的说了些什么胡话。 而太子却也将揽着她的手松开,对方只觉得心里一凉,又红了眼眶。 李彻想到今天下午皇上所说的话,他们还张罗着为他娶一房侧妃,他是太子,不是其他皇子,甚至没有子嗣都会被朝臣提上早朝。 从他懂事开始,皇后就秉持着一颗慈母之心往他宫里送通房宫女,他成年之后零星封过几个良娣,不过也都由焦嬷嬷找了由头铲除了,而为了堵住皇后的口,他确实也纳了几位良娣,不过都是摆设罢了。 若说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在乎的女人,除了娘亲之外,就只有身边的这个了吧。 从在得知她想离开皇宫的时候,他就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哪天早上醒来,别人告诉他,不好了,太子妃不见了。 那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想通此节,他将身边的人抱入怀中,在她背后将她紧紧拥住,小声说道:“纵然无法抵抗这命运,只娶你一个,但我今日向你保证,日后眼里只有你一个,只喜欢你一个。” 也不知他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刘玉瑶今天可能流尽了一年要流的泪。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上加亲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上加亲 秋日夜长,天才刚蒙蒙亮百官就已登了清泰殿上早朝了。 今天的早朝主要还是皇帝宣布太子即将前往江南视察漕运一事,此事除了太子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所以心中还是挺惊讶的。 尤其是五皇子李衡,先是一阵欣喜若狂,又忽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该高兴的事,太子离开京城,还不知他又要掀起什么风浪又有什么目的,而若是太子不去江南视察漕运,那去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却又不禁看向自己的外祖父和舅父,外公还是那一脸的无动于衷,而在刘三思的脸上却是看到了一丝讶异。 这点讶异也不能说明什么,顶多说明刘三思也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再去看太子,李彻已经跪下领命,感谢皇恩浩荡,自己一定不负所托之类。 谁知当今天子以手支颐,缓声说到:“朕近日来身体匮乏,自觉年事已高了,奈何膝下只有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孙子辈的却是人丁稀少,李彻身为太子,更有为繁荣龙裔所作之责,特,命太子李彻近日迎娶方王爷的女儿方茉为侧妃,封,东宫二品昭训,待良辰吉日完婚之后,再行上路吧。” 这句话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百官之中,其中不少人都在纳闷,这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多年来,百官是看在眼里的,知道皇帝素来不喜太子,也知道李彻虽然贵为太子,被人评价为是为所欲为嚣张跋扈的,但事实上,他自己真正的自由却是基本没有的。 先是娶了门阀刘家长女为太子妃,如今又得皇上赐婚方王爷家掌上明珠为侧妃,可谓是尽享春风得意。 “臣,代小女,谢皇上赐婚!”方王爷出列,向当今天子跪下行了个大礼。 李彻也跪下谢恩,因是昨天这位帝王也提过一次赐婚的事了,所以他今天听到也不算太过震惊。 然而这时,已经有人急眼了,如今太子又是刘家又是方家的,李衡虽然知晓这都是母后计算在内的,但不得不说,他仍然察觉到了一定的威胁。 太子和方王爷才站起来,就见李衡出列跪下道:“父皇一直在惦记着三哥没有子嗣,可看到大哥二哥都有了孩子,儿臣却也是急了。” 只见当今天子微微笑道:“哦?听你母后说,还想在历练你几年再给你娶正妃,妹想到你却是先急了。” 众人都向五皇子看去,只听他施施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儿臣等的,这淑女也等不得啊,岂不是蹉跎人家了?” “哦?真说,你是有心仪之人了?”皇上开口问他。 只听李衡冲刘升看了一眼道:“不瞒父皇,儿臣所恋之人也是刘相的孙女。” 刘升扭头向他看去:“不知五殿下所指是谁?” 皇上也来了兴趣:“你说说。” 只听李衡道:“儿臣所恋之人,名玉环。” “哦……”刘升点头应了道:“是我那不争气二儿子的遗孤,算起来也该冒昧称五殿下一声表哥才是。” “正是,其实我早已暗中对玉环生情,只怕相爷不准许,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借着太子殿下的喜庆,也想请父皇不吝赐婚儿臣和玉环吧。” 明晰帝看着他,脸上表情略微有些深重,但好在并未多说其他,思前想后反问他道:“你当真与刘玉环生情?” 五皇子扣头下去道:“还请父皇成全。” 殿中安静如斯,都在等着皇上给一个回答,在这位一国之君没有开口之前,谁也不敢多话。 一旁四皇子李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七皇子李律:“我咋不知道五弟开始仰慕刘玉环了?你知道?” 七皇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李徇本想再问他几句,但见他神色不悦,顿时心下了然,只怕李衡要迎娶刘玉环还不是因为真的生情,只是单纯的政治利益。 刘家可是他的外戚,如今外戚却站在了太子的一方,让他的心理怎么能得到平衡,唯一拉拢外戚的便利方式,那就是亲上加亲! 明晰帝扭头看向丞相刘升道:“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包括朕在内,这李家的儿郎果真都喜欢刘家的娇女啊。” “皇上过誉了……”刘升答的恭敬。 只听当今天子又道:“那既然如此,五皇子李衡也素来恭孝仁义,配刘家的这位小姐,不知道刘相意下如何啊?” “但凭皇上做主。”一个女孩而已,在政治面前,无需考虑太多。 只听皇上满意点头道:“那便喜上加喜,亲上加亲,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久很这么高兴了。” 说着高兴的话,众人却没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高兴的神情,只听他又继续说道:“让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太子迎娶侧妃和五皇子迎娶正妃,一并的办了吧!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皇上英明!” 散朝后,文武百官都在恭贺太子和五皇子,而两位的亲家,方王爷和刘家自然也被众人围了个结实,方王爷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又挤进太子身边,对他拱手道:“小女无才无德,日后在东宫若有不逊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啊。” 这求情的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曾经有刘玉瑶作为先例,知道这太子桀骜不驯,他难免不为自己的女儿担心。 太子双手背在身后,笑容不自觉的加深,冲方王爷笑道:“这可不一定了,本太子也是那不逊之人,肚量小,估计海涵不得。” “你!”方王爷祖辈本是大宸的开国元勋,到了他这一辈,声望和地位逐渐没落,家中也没出个德才兼备之人,所以在朝中也素来不起眼,现在被太子蹭了这么一句真是有苦难言。 旁边更有甚者已经在捂着嘴巴偷笑,想看热闹了,他们犹自记得当初刘玉瑶成为太子妃出了多大的丑。 “王爷,”一个清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五皇子李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了,他微微一笑,公子如玉。 只见他抱拳拱手道:“恭贺王爷,也恭贺方姑娘,本皇子与那方姑娘也有几面之缘,日后再见,只怕是要叫三嫂了。” 有他为自己解围,方王爷自然是感激不尽,赶紧抱拳应承道:“五殿下仁义,本王定将殿下所说一并转达,也恭贺殿下娶得刘家小姐,日后琴瑟和鸣谱就一段佳曲啊。” “多谢王爷。” 一旁的太子翘起一边的唇角,甩了袖子大步往前走去,边走边道:“你们两个就互相吹捧吧!” 众人在他身后无不指指点点,也有同情方王爷的:“日后,方家小姐嫁人东宫怕是要吃亏了。” “是啊,方小姐那般温柔端庄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太子的……” 侮辱两个字没说出来,然而众人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害的方王爷也连连喟叹,恨这太子本就不驯,为何在殿上不直接拒绝呢。 “王爷有心事?”五皇子走在他的身边,汇入下朝的人群当中。 方王爷想的什么便索性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只怕会因此害了小女一生……太子对正妃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对她一个侧妃……” 李衡温雅一笑:“王爷不必忧虑,令千金的一生还很长,而太子的就……” 他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王爷一眼。 后者一惊,只觉得今日这李衡跟自己说了比平时多更多的话,而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似乎无意间在向自己传达着某种意愿。 方王爷冲他拱手,点了点头,无需再多言语,虽说女儿已经被赐婚给太子,但他今天却与李衡亲近了几分。 太子已经走到御道之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巍峨宫殿,零散臣子,转而对身边的小安子说道:“走吧,回东宫去。” “是!”小安子谨慎的答了一声,陪太子一道缓步走着,往东宫行去。 从刚才大臣们的祝福言辞中,小安子大致已经才出来在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猜归猜,在没得到太子的亲口承认之前,他是不敢多嘴多的。 此番李彻也不坐轿撵,徒步往东宫行去,小安子就知道,他心事重重。 回到东宫之后,他也没像往常一样回书房等着官员前来议事,而是直接往太子妃所住的小院去了。 只见焦嬷嬷和画扇等人正等在廊下,语笑宴宴,很是惬意。 此时业已日出东方,洒下一片金光璀璨。 小安子干咳一声,焦嬷嬷和画扇等人见状,赶紧走下廊下,屈膝道:“殿下您回来了。” 李彻点头,问焦嬷嬷道:“太子妃呢?” “娘娘尚未起身。”焦嬷嬷笑答。 画扇一旁补上一句道:“方才奴婢去叫娘娘了,娘娘说,好累好困,想再睡会儿,怎么就那么累了呢,难道昨天睡的晚了?” 焦嬷嬷一个胳膊肘向画扇拐过去,干咳一声道:“咳,便让娘娘再多睡一会吧。” 李彻勾起唇角道:“我进去瞧瞧。” “哦,好……”画扇侧身让太子进去。 却也仍然不解的问焦嬷嬷道:“您刚才撞我什么?” 焦嬷嬷也随之笑了起来,抬起手指头在她脑门上一点:“傻丫头,累点好,累点好啊,累一点能早点抱上嫡皇孙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侧妃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侧妃 画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了然道:“我算是明白了!您早说啊!” “谁知道你这丫头这么不开窍!” 画扇红了脸道:“奴婢这还没嫁出去呢,您让我开什么窍啊!” “呵呵呵,”焦嬷嬷心情愉悦道:“改日回禀了太子妃,就说你这丫头如今想要嫁人了,赶紧给你寻觅个如意郎君吧!” 画扇的脸更红起来,冲焦嬷嬷焦急的一跺脚,说道:“您还是不要和奴婢玩笑了,奴婢还要伺候太子妃呢!我先去打洗脸水了!” 李彻走进房间内的时候刘玉瑶尚未起身,温香软帐之内尚有昨夜味道留存,已是入秋时节,室内捂的严实,依旧是温暖如春。 撩了那秋香色绣吉祥如意纹的帐子,只见床上躺着的小女人还兀自好睡,睡容恬静的好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 然而李彻知道,睡梦中的她往往不安的成分居多,她有时候会很难入睡,就算睡着了,也似是在心事重重的想着什么,等想的累了,乏了,也就睡了。 以手抚上睡梦中人的侧脸,却又担心惊鸿一梦将她吵醒,稍微碰触一下就已收了回去。 然而她本就睡的不安,很容易被惊醒,继而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之人,先是一喜道:“散朝了?” “散了。”李彻说着又抬手给她掖掖被角,笑道:“若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吧。” 谁知刘玉瑶却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道:“不困,不困了,你吃了吗?” “还没有。” “那我起床跟你一起吃饭。” 她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李彻却先她一步将她按住道:“你先别起来了,让她们将饭菜送过来也是一样。” 刘玉瑶有些不明所以,她依稀记得以前好像想在床上吃饭,但被弄影直接给否定了,现在看来弄影还真是太守规矩太过苛刻,没了她还真够自由自在的。 不过话说弄影本事大,现在应该已经从皇宫里逃出去了吧,不知她是不是回刘家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又握了她的手轻轻摩挲。 刘玉瑶不解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本太子向你承诺,不会再有旁人,心里只有你一个吗?” 这话他昨晚才说过,自己怎么可能会忘,但眼下见了他这个表情,心中忽然有种不祥之感,不禁又多问他一句道:“怎么了?” “你也要记住,但凡是我和你说过的话,都不会食言。” “唉,我相信你,江湖男儿讲究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是不是,你就是这样的啊!” 她说完之后又自觉失言,讪讪捂着嘴巴,冲他嘿嘿一笑。 只见太子不以为意,也是随之一笑:“你心里八成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怕就是当我说的话都是一个笑话吧?” 刘玉瑶没有承认,但她心中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李彻又继续说道:“现今你看不出我的诚意来,以后我会让你知道,今天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一声,父皇今日在朝堂之上给我赐婚了。” 刘玉瑶骤然一愣,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不过又随之坦然一笑:“哦……” 李彻见状似乎松了口气,他并没有在这个小女人的脸上看到过多的情绪,一来怕是她并不怎么在乎自己,二来,可能就真的是她不以为意。 但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挺有自信的,别看刘玉瑶表面没什么,内心其实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 “不过你放心,纵然是侧妃,也无法撼动你正宫太子妃的位置,正如昨晚我们床上所说的,若是有朝一日,我为王,你必为后。” 刘玉瑶点点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李彻见她不说话,心里也是没底,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才女还是美女,都比不上你。” “嗯……那个,皇上给你赐婚的那个,叫什么啊?” “方王爷的嫡女,好像叫方茉,你认得吗?” 方茉和刘玉瑶自小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姐妹,这在整个京城都被传为一段佳话,二人还曾在诗社私交甚密,所有皇子都知道,太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这么问了一句,刘玉瑶也没往心里去,若她细想肯定就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太子怀疑了。 “认得,以前狩猎的时候还见过。” 在皇后那里也见过几次了,如今皇后不待见她,省去了她的晨昏定省,不然肯定能每次都在鸣凤殿见到。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鸣凤殿的时候,皇后亲口提过,要让她和方茉两姐妹一同侍奉太子,然而又说,如果她不同意就算了。 本来就没往心里去,还对弄影的提醒不屑一顾,然而,没想到弄影的担心还真是应验了,皇后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给太子赐婚,让方茉嫁给了他…… “你别不高兴,若她嫁入东宫,我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刘玉瑶微微一笑,点头应是,还是没再说话,李彻的心里一时间也是七上八下的。 “好了,用膳吧。” 他说着击掌唤画扇和焦嬷嬷一起进来伺候她用膳,然而刘玉瑶却还是坚持道:“我还是起来吧,别在床上吃了,不方便。” 见她坚持,李彻也不阻拦,任画扇帮她更衣。 画扇还特意选了一件梅花绣的锦衣要给她穿上,太子一旁却道:“素淡点,素淡点好。” 本来给刘玉瑶穿什么衣服都是为了迎合太子的喜好,如今听到太子开口了,画扇也不敢懈怠,赶紧又去换衣服去了。 而刘玉瑶则像个娃娃一样任她摆弄,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眼睛明明看向前方,却又不似正在与镜子里的人对视,而是在看向一个未知的地方一样。 太子坐在一旁却是看向她的,总想和她目光相对,却又无法捕捉。 “你先退下吧。”李彻说着冲画扇挥挥手。 画扇不明所以,在给刘玉瑶插完最后一根金簪之后,便躬身退下。 太子走过去,三两下将她头上多余累赘的装饰取了下去,刘玉瑶顿时觉得脑袋随之一轻。 扭头看了太子一眼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你不适合,你还是应该穿的素淡一些,首饰也不必这么华丽繁复,显得累赘不说,还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刘玉瑶不自然的深呼吸一口气道:“还真和你说的一样啊,是很不舒服。” 李彻又拾起桌上的螺黛,刷刷两下,为她淡扫峨眉,低头看了看,还算对自己的手法比较满意。 “喜欢吗?” “喜欢。” “那以后就这样装扮吧。”他随手将螺黛扔在桌上,在她身边蹲下,仰头看她道:“你这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刘玉瑶张了张嘴巴,最终讪讪闭上,摇摇头:“没想什么……” “是不是还在想侧妃的事情?” 她不说话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的,自太子跟她说了侧妃的事情,她就一直心事重重。 这个东宫,女人已经够多的了,虽然得宠的只有孟雪一人,但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她虽然知道李彻说到就能做到,未必会对侧妃怎么样,但对她自己来说,心中的芥蒂却无法移除。 越来越会奢望,也许和李彻就这么一不小心的白头到老了呢,但只有天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是撒了多少谎话…… 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对其他女人的加入有多反感,然而又还有苦难言。 最终叹了口气,她对李彻道:“只是有点想爹娘了,没想侧妃的事情。” 李彻从背后拥住她道:“上次你爹来是怎么说的?若你早点为本太子开枝散叶,待你身怀有孕的时候,你娘就能进宫来照顾你了。” 她不过就是胡诌了一句,却被这太子当真了,忍不住有些窘迫。 “算了……算了,哪那么容易有孩子。” “这可不一定,全靠辛勤耕耘才行。”李彻说着,就在她的脸侧落下一吻:“过几日我带你回家省亲。” “啊?姓什么?亲什么?” “省亲,带你回刘家,见见父母,见见你昔日的妹妹刘玉环,她如今也被父皇许配给李衡了,说是做他的正妃。” “哦……”原来她还有个妹妹叫刘玉环啊,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心,但能出宫走走也很不错,趁热打铁道:“那我们就定个日子出宫去吧,我还挺舍不得玉环的,临走之前肯定得和她告别一下。” “你舍不得没关系,反正是嫁给皇子的,日后在宫中也能时常见面,五弟素来雅达,谦谦君子一位,一定会待你妹妹很好。” 刘玉瑶点头:“不过还是在她成亲之前回去看看吧……” “好,你是太子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彻将她拥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和刘玉瑶,只见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 “出宫省亲,顺便带你散散心,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刘玉瑶一喜道:“哪都可以去吗?” “哪都可以去!”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拒绝她这一脸兴奋的状态,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怜惜,不忍拒绝。 “我想去京郊可以吗?”她急急问出口。 太子皱眉,略微有些不悦道:“去京郊做什么?那里有什么?” “有玄风寨!” 第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章 你信命吗 第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章 你信命吗 “我可都听到了啊,你在怪父皇给太子娶侧妃吧!这可是杀头的罪!” 谁想到焦嬷嬷前面才预言的话,眼下就应验了,吓的画扇赶紧跪下着急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还请二位殿下网开一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胡言乱语就割了舌头!” 李徇哈哈笑道:“相信太子也不是姑息养奸之人,你这快言快语早晚给他招祸也说不定。” “奴婢以后再也不说话了!求殿下网开一面!殿下!”她说着已经着急的抽噎起来。 李律拉了一把李徇道“四哥,别吓唬她了,咱们找三哥去。” 两人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人了,索性扬长而去。 画扇直到他们走远才战战兢兢站了起来,泪水凝噎,这两位殿下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到东宫来了,而且还被她给碰到了,真是吓坏了她噗通乱跳的小心肝啊。 二人打听了太子在哪里,直接往书房去了。 小安子进去通报一声,太子就让他们走了进去。 一进门,七皇子李律就抱拳冲那书案后的男人说道:“呵呵,三哥,给你道喜了。” 李彻抬头看他一眼,没好气的将毛笔扔在桌上,对他说道:“这还得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成全了我这桩婚事。” 李律一怔,闭上嘴巴不说话了,他显然明白李彻这话中有话,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一起长大所敬爱的哥哥,不管他处于一个什么立场,都有点里外不是人。 “太子殿下,您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啊。”四皇子为李律解围道:“这事和老七有什么关系,你说这话不是让他伤心吗。” “要是和他有关系我也饶不了他!”李彻说着已经从桌案后面走了过来,邀他们二人在椅子上就座。 继而对七皇子道:“你要是敢再说恭喜的话,我也饶不了你!” 李律这才嘿嘿笑道:“怪我方才失言了还不行,以后这种话是万万不敢说的了。” 婢女前来给三人奉茶,太子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又对他二人说道:“来做什么的?除了道喜。” “嗨,是四哥想问问你,南下视察漕运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们!”李律抢先回答。 李彻深深看了他二人一眼,在得到李徇肯定的点头之后,终于又一次问道:“你们真的敢跟我去?这一路上千难万险也说不定。” “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啊,咱们可是亲兄弟,难道还不如那些拜把子的人?” 李律说的一腔热血,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亮一亮。 李徇也道:“自然是知道有危险才要跟你一道去的,没危险的话,你倒是可以带上太子妃,一路上游山玩水的走遍这大好河山。” “就是,而且,有我在你身边,三哥,不管是谁想暗中害你,都会忌惮三分。” 李彻呵呵笑了起来:“你说的真好,忌惮三分,心狠手辣之人是不会忌惮的,到时候别再连你一起害了。” 李律摸摸鼻头,犹豫道:“那应该不至于……” “你们不用陪我南下,留在京中就好。” 李徇张了张口,但又似乎有所顾忌,所以也没说什么。 李律虽然平日里是个小孩心性,但一颗心也算是八面玲珑的,知道李徇和太子之间有要事要谈,索性自己拱手告辞道:“那我先去找太子妃嫂嫂说说话,你们先聊吧!你们聊的这些军政大事我也不明白!” “我就说,这属猴的人,椅子坐热都难!”李徇打趣。 李律不依了,冲他哼了一声:“我还就是属猴的!四哥你诚心的想笑话我就是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一般计较!找太子妃嫂嫂去!” 他说完这话,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剩下书房两个人无奈的摇头,只听李徇又一次说道:“方才七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总不至于连七弟都会害。” 李彻摇头道:“别看老七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他却比任何人都通透,自古以来诚孝难以两全,我不想让他为难。” “那……你此番南下,怎么去?肯定不能带夏忠的了,他得留在皇宫吧?” “对,夏忠必须坐镇宫内,以免我在外发生意外,无人接应。” 李徇又道:“要是你还信得过我,那就让我坐镇京中,让夏忠一路护你周全,这样应该可以吧?” 太子笑着摇头道:“你要随我南下,父皇肯定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能对不起丽贵妃娘娘,让你冒险,但若你坐镇宫中,用不了多久,你的权力就将都被架空,在京中职权都如虚设。” “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李徇骇了一跳,有些震惊。 只听太子又继续说道:“父皇如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还稳坐东宫之位,你说他们能不急吗?” 四皇子重重攥紧了拳头,看向首位之上的人道:“我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害父皇!不知三哥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年少,父皇身体何其硬朗,打马冲锋都不在话下,怎么这几年反而一天不如一天了,太医倒是天天给开药,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别说父皇不想吃这药了,连我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药里面有猫腻!” 太子微微一笑,抬手端起茶盏,用拇指摩挲着那光滑锋利的杯口,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你信命吗?” 李徇一怔:“你是说天道如此?” “不管是人为,还是天道,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命途的终点既然都已经注定好了,何必在乎过程呢。” “可……若是人为,这也太可恨了些,不忠不义,争得这天下又岂会是个明君?” 太子握杯子的手慢慢收紧,最终沉重的放在桌案之上:“若我此番出行,注定不能归来,这也是命,躲的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李徇欲言又止,只是眉头深锁。 在与书房一门之隔的外面,七皇子李律一边听完了墙脚,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刚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却见画扇急匆匆的往这边来了。 画扇低着头猛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一抬头,顿时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双腿一软刚要跪下,就被李律单手提着,给拎了起来。 “怕什么,本皇子还能吃了你!”他舒展开眉头,打趣着面前这个胆小的婢女。 “没,没有……”仓惶无措的答了。 李律又道:“太子妃嫂嫂在哪里?” “在……在湖边……”她说着,用手指了个方向。 李律点头,松开画扇的胳膊往湖边去了。 他这一走,画扇顿时觉得胳膊好像着火了一样,摸摸了胳膊,脸颊几乎红透,想到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赶紧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这宫中的湖泊广阔浩瀚,光是在东宫就占据了半壁江山,然而在这么一片宽广的湖边找刘玉瑶却不是难事,贵为东宫太子妃,凡是她在的地方,总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唯恐她会出什么意外。 更何况还是在湖边,这么危险的地方。 秋风拂面,送来了不远处人们说话的声音。 李律眺目远望,只见在湖边的凉风水榭之内,一群人正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他快步往水榭内走去。 进了水榭才看到刘玉瑶的身影,只见她正站在桌边,小心翼翼的将一双筷子放在桌上,左右看了看,又撤了垫筷子的东西,似乎还是有点不太满意。 李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刘玉瑶,只见她一头青丝随便以布带子扎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宽大舒适的长衣,除去了一身的锦衣繁华,自己竟然还有点不敢认她了。 但她现如今的打扮又有几分眼熟,越是打扮的朴素,越是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一起。 “太子妃嫂嫂!”李律高声冲她叫道。 刘玉瑶听闻扭过头来,众人齐齐行礼:“参见七皇子殿下。” “都起了吧。” 李律大步往桌边走去,一张少年人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太子妃嫂嫂好忙啊!” 刘玉瑶也是展颜一笑,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好久没看到你了啊!是不是很少进宫啊?” 李律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进宫倒是常进的,只不过没来看您罢了!” 刘玉瑶不满的鼓起了包子脸,不过还是拉了他往一边走去,省的妨碍这些人布置桌案。 “你还说有空来找我切磋功夫呢!怎么今天才想起来!” “您还是饶了我吧,太子妃嫂嫂,我哪敢跟您切磋啊,万一被三哥看到了,我还有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刘玉瑶也不禁被他的笑容所感染,这几天烦心事一桩接一桩的来,自己要是再不找个人说说话,给自己找点乐子,那就恐怕真的得闷死自己了。 “别老说我啊,”李律又指着忙碌的宫人道:“这是在忙什么呢?难道是在准备晚宴?” 刘玉瑶一拍巴掌,恍似想起什么一般:“你留下吃饭吧!人多!热闹!” “好啊,还有四哥,四哥也来了!” “好!”刘玉瑶赶紧对宫人道:“再加两把椅子,两副碗筷!今晚四爷和七爷也要一起吃!” “是!” 吩咐完毕,她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呦,这椅子还不少,我和四哥算这是沾了谁的光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相似的姐妹 “呦,这椅子还不少,我和四哥算这是沾了谁的光啊?” 刘玉瑶不以为然道:“沾了未来侧妃的光啊!” 李律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咽下,支支吾吾道:“沾了侧妃的光?太子妃嫂嫂,这酒宴莫不是为未来侧妃准备的?你,不生气?” “对啊,就是给她准备的!”她掰着手指头算道:“焦嬷嬷说了,让我拿出正宫的风范!要大度!要端庄!还要准备一次全家宴,当着太子的面训导其他人,让他看看我多大方!” 说完还重重点了点头,似乎生怕漏说了一两条。 李律长长哦了一声,继而说道:“感情这是你的立威宴啊!那我和四哥来了岂不是破坏气氛?” 刘玉瑶不明所以:“什么立威宴?反正你们来都来了,一起吃吧,多热闹!” “那好吧,反正我这会儿就已经饿了。” 李律一边摸着肚皮,一边对刘玉瑶道:“对了,太子妃嫂嫂,你知道五哥要娶你的妹妹为妃吗?” “听说了。”她又不是真的刘玉瑶,对这种事并不上心。 李律马上来了兴致,转而问她道:“那你这妹妹叫什么来着……”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咬是自己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名字,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正想说个谎话圆过去,只听李律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对!叫刘玉环!是吧?” 刘玉瑶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对对对,是叫刘玉环!刘玉环!” “嗯!” 暗地里擦了把冷汗,她只想说,好险啊…… “你们是亲姐妹吗?” “不是!”这一点她记得清楚,这刘玉瑶当初要是有什么亲姐妹的话,那也轮不到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代价了,一定是某个叔叔伯伯家的吧。 “哦……那你们,你们长的像吗?”李律又不依不饶的问她。 刘玉瑶多了分心眼道:“你今天怎么了,问这么多干嘛?我们长的像不像很重要吗?” “我这不是好奇吗,想知道五嫂长什么样,我估计啊,应该比你漂亮吧?太子妃嫂嫂?” 刘玉瑶上他的当,也没有被这个激将法激怒:“当然比我漂亮了!” 李律又激动道:“那她脸上没有什么疤痕吗?有疤痕的话,就不漂亮了啊!” “没有吧……”虽然不能肯定,但也几乎可以预见,这长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脸上能有什么疤? “哦哦哦,那就是我记错了,你是不是别的姐妹脸上又疤啊?” 刘玉瑶终于有点不耐烦了:“这还真没有!你怎么了?难道自己也想娶亲了?而且还偏要娶脸上有疤的?” “哦……那这就怪了……” 李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忆起当初狩猎的时候,在山上遇见过一个女人,长得和眼前之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脸上有一道疤。 当时他被吓坏了,还以为就是太子妃嫂嫂呢,回到帐内一看,太子夫妻俩正面对面的吃饭,他还真觉得自己活见鬼了。 后来回去一想,可能是刘家的某位小姐出游也说不定,因为当时就有不少千金小姐一起跟来的,而且刘家又是世族大家,带着千金一起来也不奇怪。 本想去打听一下,是哪位小姐啊,居然和太子妃长得这么相似。 但后来就闹出太子私藏龙袍的事儿,他也一时没顾得上,直到今天五哥求赐婚,他才想起这一茬来。 刘玉瑶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将神游天外的他给唤了回来:“有什么奇怪的?怎么了?” “我之前好像见到刘家的一位小姐,和你长的很像,只不过脸上有一道疤。” 他说着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就在这儿,你没见过吗?” 刘玉瑶还真没见过,话说她本来就和刘家人不太熟,要事弄影在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等我过几天回刘家省亲的时候帮你问问,省的你得相思病了!” 李律着急道:“我可没得相思病啊,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呵呵呵!”爽朗的笑声在门口响起,众人又向门口的方向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只见太子和四皇子正漫步进来身后跟着画扇,在对上李律的目光之后,双颊一红又仓促的低下了脑袋。 只听四皇子露出他那招牌笑声道:“相思病?七弟!你得了什么相思病了啊?这相的是谁?思的又是谁啊?” 刘玉瑶赶紧起身道:“好像是我的一个什么姐妹,说是和我长得像,只是脸上有道疤而已。” 太子的眸光瞬间收紧,看刘玉瑶的目光凶悍了几分。 四皇子疑惑道:“哦?莫不是你和五弟的眼光一样,看上了同一个人?” “四哥!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上五嫂呢!再说,我都没见过人呢!” 四皇子却不怀好意道:“是了,你看上的是和你太子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给娘家送礼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给娘家送礼 “你可是皇子,又怎么会沦落乞讨度日,也太扯了吧!哈哈哈!” 七皇子也陪着干笑,但他心里明白的很,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今天封王拜相,明天说不定就斩首午门,从皇子沦落为乞丐也并不新鲜,前朝就有不少皇子因为夺位之战成为了牺牲品,恐怕乞丐也不如。 “可笑归可笑,这规矩还是不能破的。”太子扭头看她道:“你敲碗是要说什么?” 刘玉瑶这才正色在椅子上坐好,仔细想了想之前焦嬷嬷叮嘱的话,但无奈,还是想的有点不全,而且里面还有四个字四个字的话,她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额,今天让大家过来吃饭呢,一来是为了热闹!我们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要多走动嘛!不要让邻居之间的感情生疏了!” “噗!”七皇子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刘玉瑶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不过还是有点怀疑自己说的话当真是那么好笑的吗? 太子一手撑着脸,真不想告诉别人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太子妃,而且还是他越来越离不开的太子妃。 焦嬷嬷有些着急的提醒道:“娘娘……” 一边不忘冲她飞眼暗示,后者这才赶紧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自己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你别急啊。 “咳咳!太子马上要娶侧妃了!” 她突然拔高的声音让太子不禁虎躯一震,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将她安抚过去了,这会儿又生气了呢。 再去看刘玉瑶的时候,才发现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刻意的板起了脸,这种伪装出来的威严,别说是自己,就连在座的其他良娣也震慑不了。 然而她却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等到侧妃进了东宫之后,你们都要对人家客气点!都要友善点!风水轮流转!说不定等以后人家被太子宠爱了,报复你哦!” 有几个人已经将目光瞥向了雪良娣,刻意将刘玉瑶说的话引用在雪良娣的身上了。 雪良娣脸色煞白,她已经认为,刘玉瑶今天这话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是的,风水轮流转,她万万不会想到,成亲当日被太子百般奚落的刘玉瑶居然还有一天能被太子宝贝在手心,这样的待遇她都没有体会过! 她们在想什么刘玉瑶管不了那么多,只是顺其自然的说到:“反正都互相帮忙,互相客气一点,在宫里本来就闷,一起玩啊,一起吃啊,也热闹不是!” 太子觉得自己也快笑出声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身后的焦嬷嬷就差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场晕倒了。 唉,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要用这种手段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如果真是故意的话,那他不得不说,这刘玉瑶的心机和手段可真不一般。 不过他又心知肚明,她率真的表现绝对是她自己真实的一面。 “我说完了……”刘玉瑶点点了点头,看别人没动静了,讪讪撇嘴,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好!”七皇子拍着巴掌道:“太子妃嫂嫂说的真好!” 刘玉瑶展颜一笑,四皇子随之附和道:“言简意赅!说的很好啊!” 太子无奈,只能把她成长的希望寄托在下一次了,不禁摇头笑道:“那就赶紧吃饭吧。” 众人开始动筷,桌上热闹的基本也就首位上的四个人,其他几人陪衬不算,就连吃饭喝酒也是小口慢咽,估计一顿饭吃下来回去还得再补些点心才行。 婚期临近,整个东宫开始忙碌起来了,焦嬷嬷按照品例带人装点着东宫,和刘玉瑶当初嫁入东宫时有所不同的是,红色普遍偏少。 这也是有等级位份之分的,红绸喜字变的少了,除了给侧妃拾掇出来一个和风苑比较忙碌之外,其他地方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像。 而且因为是侧妃,不用太子亲自迎亲,也不能从皇宫正门进入,所以这一场婚事并不怎么隆重。 以至于太子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让自己游手好闲起来,一张折子递给天子,说自己要陪太子妃回家省亲。 当今天子纵然震怒,骂他几声荒唐,三朝回门的时候不回去,还不到一年就要回去省亲,岂是正常人所为。 不过他越是想做荒唐事,皇帝还偏就越是成全他了,在批准了之后,东宫又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太子妃回去省亲的事情了。 这次回去省亲算是将三朝回门的那一次给补上了,因刘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帝后二人开了宝库赏了不少好东西之外,另外还有太子精心挑选的一应物什。 这些东西刘家未必缺少,但多少都是为了装点一个门面,让刘家和东宫在面子上都好过。 东宫的内监总管在刘玉瑶面前点算着长长的礼物清单,刘玉瑶一边吃着秋葡萄一边不无肉疼道:“这么多好东西都是给刘家的吗?” “对啊,”焦嬷嬷呵呵笑道:“怕是这光送礼的队伍都赶上当初迎亲的队伍了。” “如果要想队伍长,抬空箱子去好了……”她没好气的嘟囔一声,想她刘玉瑶在这宫里忍辱负重九死一生的,到头来好处都让刘家给占尽了,把这些东西换成银票给她多好啊。 看着手上的葡萄,叹了口气,不知道出宫后有没有机会逃走,太子看她看的紧,最近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就算自己能全身而退,恐怕也带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了吧。 若是回到凄凉玄风寨,举目无亲,缺衣少食,那还不如留在东宫受折磨了。 正这么想着,外头已经掌灯,有宫人引着太子往这边来了。 众人给太子见礼,只见这玉树临风的大好男儿健步入内,灯火影影绰绰的折射在他的眼底,那双漆黑的眸中好似打翻了一盏清酒,湿润而又惹人沉醉。 撩了帘子冲室内的刘玉瑶微微一笑,后者险些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一颗葡萄正往嘴里塞呢,就这么楞在了当场。 画扇等人上前帮太子除了外面所穿的白色龙纹锦衣,脱了沉重的玉冠,散了一头的黑发,这才躬身退下。 太子便上前两步,一低头,含住了她手上的葡萄,又嚼了一口与她唇瓣相抵,鲜美的葡萄汁与她唾液相溶,柔软的唇瓣被他包裹。 辗转缠绵,品味着彼此的味道和温柔。 刘玉瑶的双颊有些发热,在他将自己放开的时候,终于有些仿徨无措的低下头,嚼着嘴里的葡萄咽了下去。 李彻道:“晚膳可是用过了?” “啊?”她又不禁问道:“你没吃吗?” 李彻最是无法招架的就是她用这双漆黑圆润的眸子与自己对视,带着些许的疑惑和几分不解,一如那与世隔离的仙子一般。 “吃了,父皇设宴,吃了一点,酒倒是喝了不少,你还没睡觉,在做什么?” “做什么?”刘玉瑶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指着桌上放着的洒金小折子道:“焦嬷嬷他们在给我看礼物的清单。” “哦。”太子拿起那张折子看了看,索性和刘玉瑶挤在一张椅子上,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后者险些闪倒,赶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道:“又不是没有旁的椅子了。” 太子失笑,单手将她揽紧,一边看着礼物清单。 几页看下来,问她道:“这些,你可还满意?” “不满意!”刘玉瑶嘟囔一声,指着那礼物清单道“你真是有银子没处使了!干嘛送这么多礼物,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未必有这么多聘礼吧?” “这可是给你娘家送礼,没想到你还不情愿了。” 太子失笑,将礼单往旁边一扔,将她拦腰抱起,往内室去了。 刘玉瑶攥着粉拳在他胸膛上打了两下,怒道:“有这银子你给我啊!什么给我娘家,我看你就是死要面子吧!” “你在宫里,要了银子也没地儿花去,若是你喜欢这礼单上的东西,改日本太子再给你弄一些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言罢就将她往床上一放,居高临下的压着她,手上不停的开始为她宽衣解带。 刘玉瑶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儿任他动作,不过仍然有些不高兴道:“这不一样,就算我有再多,给了别人的,我心里当然不平衡!” “你放心,此去刘家,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刘家会给我们回礼,而且会有更多!” 刘玉瑶双眸一亮,抓着他的手道:“真的!?” 一看到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李彻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只好点头道:“真的,真的,你先把我手松开行不行,你这个小财迷!” “那咱们赶紧睡觉,睡醒了就去刘家,我告诉你!他们家可有钱了!要是不多送我一些礼物我和他们没完!” 太子哈哈大笑一声,抱着怀中的小女人就滚倒在床上,翻身躺在身下,让压在自己身上的她给自己宽衣。 刘玉瑶不肯,他反而禁锢了她不准她离开,还有意无意的故意挺挺下身,后者这才顶着个大红脸给他宽了衣裤。 这一夜红烛帐暖,又不会有多少嬉笑怒骂。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参见诸位母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参见诸位母妃 省亲当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这初秋的早晨虽然有些许寒凉了,但也不妨碍太阳划破晨间的雾霭。 难得的,刘玉瑶今天起了个大早,是和上朝的太子一起起来的。 小夫妻俩一个往清泰殿上朝去了,一个则百般不愿的往凤藻宫参拜皇后娘娘去了。 自从她在皇后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帮太子从大理寺中脱身之后,皇后就禁止她再往凤藻宫去了。 说是东宫离凤藻宫太远,让太子妃不必每日奔波,实际上不想见她才是真的。 恐怕这古往今来,没有哪位皇后像她这般窝囊了吧? 父亲贵为百官之首却要她委曲求全的百般祈求,还未必能得到他一句肯定的回答,也未必能听到他说愿意为了自己和外孙做点什么。 如今她的中宫之位,儿子的势力和地位都是她一个女人家含着血泪拼来的! 聪明如她,苦心经营,将自己的亲侄女送进东宫,没想到她也能背叛自己。 若是将来这历史由她书写,这过往不平事都将在她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要叫世人看看,这就是所谓,平生诸多坎坷路,一朝比天龙不如! 至于刘玉瑶,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不是刘家的血脉还有待考证,若是被她抓住什么把柄,一定将这丫头粉身碎骨! ‘阿嚏!’在凤藻宫门口,还没下轿撵的太子妃就打了个喷嚏,一旁画扇紧张道:“娘娘,莫不是冻着了?都叫您披件大氅的,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身子不适多扫兴啊。” 揉揉鼻头,她反而不以为意道:“多大点事儿啊!就是鼻子痒了,打个喷嚏而已。” 众人放下轿撵,画扇赶紧上前搀扶着,这边她刚下了轿撵还没进凤藻宫的大门,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叫道:“太子妃娘娘!娘娘!” 刘玉瑶扭头看去,只见御道另一头快步跑来一人,此人身着太监的服饰,还没走近就被侍卫给阻拦。 “大胆何人!不得在凤藻宫门口喧哗!” 刘玉瑶踮起脚尖一看,皱紧眉心快步走了过去。 “哎,娘娘?”画扇也紧紧追上前道:“娘娘,您认识他?” “当然认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一把将提剑拦路之人拉开:“让开,不得放肆!” 侍卫见了赶紧跪下行礼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也不去管他们,欣喜的抓了来人的胳膊道:“常阿公!”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如今他年事已高,因为个子高,所以就显得他愈发的骨瘦如柴,虽然穿的单薄,但脸上还挂着温暖的笑容。 “太子妃娘娘……”常喜笑呵呵的去给她行礼,却被刘玉瑶拉着让他平身。 “阿公,您别行这么大的礼,您当年在这凤藻宫中做总管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娘胎里喝奶呢!有眼无珠!哼!” 跪地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将头压的更低几分,常听人说太子妃胆小怕事,温吞怯懦,没想到今日说这话还挺有气势,也间接可以看出,眼前这个太监果然不是寻常人。 只听常喜呵呵笑道:“唉,多年没有离开长安殿走动了,如今这宫中年轻后生不认识咱家也属正常,还让娘娘动怒,咱家实在罪该万死啊。” 刘玉瑶赶紧摆手道:“宫里不是不准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的吗,您千万别这么说。” “好好好。”常喜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条五彩丝绦来:“老奴此番来,就是代先皇后给娘娘送上这条丝绦的。” “好漂亮,给我的吗?”刘玉瑶说着就将手腕递过去,常喜犹豫了一下,又笑道:“老奴给您系上有点不合适,还是让太子殿下给您系上吧!” 刘玉瑶不解:“还这么讲究?” “是啊……”他说着就将丝绦递给了画扇收好,画扇欲言又止,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 只听常喜又道:“老奴本想往东宫去的,但东宫甚远,老奴腿脚不便,就在这里等您了。” “阿公,要是你在长安殿孤单,我就让他们把你调到东宫来当差吧!” 她本是一番好心,也没做他想,然而常喜却急着摆手道:“万万不可啊娘娘。” “那……” “娘娘,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要回长安殿里为太子殿下祈福了,老奴告退。” 常喜笑眯眯的将刘玉瑶的话打断,又深深看了一眼她那双清澈的眸瞳,转而离开。 “哎……”刘玉瑶叫不住他,最后又仔细思量了一遍他话中的意思,还有他眼底的深意,或多或少的也明白了一些。 她还记得当初在长安殿的时候,这位常喜公公和太子是从一扇暗门中出来的,当时太子怂恿她去找皇后告密,她认定这太子是骗她的,所以也是不以为意。 现在想来,竟觉得那扇暗门之后关着无数的秘密,而常喜也不会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是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若非他背地里还在为太子做事,那太子岂不是早就找个由头将他弄到东宫去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凤藻宫的方向,转而对画扇道:“我们走吧。” “是,娘娘。” 今日的她不再是那贼大王了,也和当初玄风寨中的她不同了。 今日的她是东宫太子妃,是那个想尽一切办法想脱身尔虞我诈的太子妃,但是既然再也没办法解脱,该面对的总该面对才行。 “太子妃娘娘驾到――!” 内监一声通传,太子妃刘玉瑶身着湖绿色的抹胸束腰石榴裙,穿着对襟宽袖短衣,挽着那云纱披帛,袅袅由外走进鸣凤殿内。 她的头上也无过多奢华装饰,简单的以发簪挽了头发。 在一踏入鸣凤殿之后,眼前珠光宝气一片奢华,虽然心下有点发憷,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当先主位之上坐着中宫皇后,梅英采胜簪,百鸟朝凤裙,她一手支着额头,一边嘴角带笑的看着进门的人,时不时的往她脚下看去。 因为裙子太长摔跤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其中最失礼的一次还是在春耕大典上。 如今她也学乖了,裙子短了一截,只到脚踝,身上装饰的少了,看上去清纯不说,还少了不少的累赘,只是未免太不讲究,根本没有按品级装饰。 这是皇后眼中的刘玉瑶,褒贬都有。 但座下妃嫔看着这位行进殿中的太子妃,惊艳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更多的则是赞赏,见过之前漏洞百出的她,不得不说,哪怕她走路不摔跤,都是一种进步。 “玉瑶参见母后和各位母妃。”她索性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要是皇后再为难她,不让她起来,这双膝跪地总比侧身屈膝舒服很多。 然而皇后要为难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她,所以也只是露出慈母一样的笑容,冲她点头道:“玉瑶快快平身,林嬷嬷,给太子妃看座。” “是!”林嬷嬷亲自给她搬来一把椅子,邀她就坐。 刘玉瑶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一笑。 只听皇后呵呵笑道:“姐妹们可不要怪本宫偏心,这东宫离凤藻宫是远了些,可不就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了,今日太子妃要回门省亲,这才聚的这么齐全。” “皇后娘娘这说的哪里话,”丽贵妃意味深长的笑道:“太子妃是您的亲侄女,也是您的儿媳妇,要是您不疼她,也说不过去啊。” “是啊,是啊。”几人附和。 皇后笑的面不改色,点头说道:“丽贵妃妹妹就不要打趣本宫了,太子妃不仅是本宫的儿媳妇,既然叫你们一声母妃,那也是你们的儿媳妇啊。” “哼,我可没这么大的儿媳妇!”贤妃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用一根手指卷着肩头上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面带恶意的看向刘玉瑶。 后者不明所以,只见这位贤妃娘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胖了许多,脸若银盘,眉若刀裁,坐在一群金玉装饰的半老徐娘中间显得格外可人,就是不知为何,她对你自己好像一直都挺不待见。 在后宫之中从来不乏年轻貌美的妃嫔,但像她这么年轻就做到四妃之一的,也还真是一个奇迹。 “也是,你们二人年纪相差本就不大。”皇后温婉笑道:“若非身份等级摆在这里,你们倒是可以姐妹相称了,你说是不是啊?贤妃妹妹?” 贤妃没好气的瞥了皇后一眼,将头扭到一旁,天知道她身为贤妃,心里又有多少不痛快。 所嫁之人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还不是老态龙钟即将作古?这个刘玉瑶也不知是前世修了什么福气,今生竟然能与太子比肩。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日后待太子登基之后,这后宫还不一定谁说了算呢! “皇后姐姐说的是,不过妾身叫您一声姐姐,您岂不也是赚了大便宜?” 皇后脸色一变,只听丽贵妃赶紧圆场道:“今天是听你们姐姐妹妹亲热的呢?还是来送太子妃的啊?瞧瞧人家坐在那小媳妇似的都不敢说话了。” 皇后找了个台阶下来,转而对刘玉瑶道:“今日是你回门省亲之日,本宫也不便将你在这中宫久留。” 刘玉瑶一听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连连点头道:“嗯,我是来给母后,诸位母妃辞行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彩丝绦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彩丝绦 “嗯,我是来给母后,诸位母妃辞行的。” 皇后满意点头,笑容不减道:“本宫送与你回门的礼物,都看过了?” 想到昨晚那一列长长的清单,她知道皇后这也是有意炫耀,连忙说道:“太多了,我都看不过来了,还是让焦嬷嬷他们帮忙清点的呢,太子说恐怕这回门的队伍比当日迎亲的队伍还要长。”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刻意去看旁人的脸色和目光,待看到她们的艳羡和惊讶之后,不禁又加深了几分笑意。 她这次也算是借花献佛吧,借太子妃回门之势给了刘家这么多的好处,刘家不可能不明白,她这位皇后骨子里流着刘家的血,关键时候,他们可是一家人呢。 丽贵妃呵呵笑道:“这太子殿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突然要带您回门省亲去,咱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待太子妃回宫之后,姐妹们备一桌宴席,为您接风洗尘吧!” “那就谢谢丽母妃了!”她赶紧这么说。 众人又一来二去的说了两句话,时候不早了,皇后拍拍手道:“来啊,把五彩丝绦拿来。” “是。” 宫人应声捧来一只翡翠托盘,上面摆着一条五彩丝绳结成是手绳,五彩丝线美轮美奂,铰以金丝银线,点缀着各色宝石,璀璨华丽。 “玉瑶,你近处来。” 皇后冲她招招手,后者和画扇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刚才常喜公公给的丝绦。 刘玉瑶走上前去,皇后也站了起来,将那五彩丝绦从翡翠托盘上拿起来了,对刘玉瑶说道:“你叫本宫一声母后,也得叫本宫一声姑母,由本宫给你系上,再合适不过。” 刘玉瑶还傻愣在当场,不明白这丝绦到底是有什么用处的。 然而皇后却耐着性子笑道:“太子妃,还不把你的手腕给本宫?” 刘玉瑶听闻,赶紧抬起两只手来,后者握了她的右手往前一拉,拉的她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只见皇后撩了她的衣袖,露出她那一截圆滑的手腕之后,就用丝绦在她的腕上缠绕起来。 最后以活扣扣上,再这么使劲一勒,刘玉瑶猛的皱紧了眉心,不满的看了皇后一眼。 这若不是丝绦,而是一条铁丝的话,一定得把她的手腕齐齐勒断不可! 然而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谁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出他们倒是母慈儿孝,一番其乐融融的场面令人感动。 “好了,时候不早了,太子妃就早去早回吧。” 皇后笑着冲她点头,将她的手给松开。 刘玉瑶屈膝,再对她行了一礼转过身去向门口大步迈去,一边快步的走,一边着急的冲画扇招招手,让她赶紧跟上。 两人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这座鸣凤殿,好像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他们一样。 一离开凤藻宫,刘玉瑶就大喘一口气,赶紧去解手腕上系的丝绦。 画扇一见那丝绦已经勒的她手腕充血,手掌发紫,而且解下后还有一圈深红色的印子,顿时吓了一跳。 刘玉瑶抓着那丝绦就要猛的摔在地上,但手举到半空中却又停下,没好气的对画扇道:“走!回东宫!” 画扇赶紧招手,命人抬来轿撵,一群人脚步匆匆的往东宫去了。 画扇一路上都在盯着刘玉瑶的手腕看,见她的手上痕迹已经逐渐恢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对于皇后的行为,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姑侄两人,为什么下手这么重? “画扇,刚才常阿公给的丝绦呢?” “哦,在这!”画扇说着赶紧从怀中掏出那条五彩丝绦递给刘玉瑶。 后者拿在手上,两条丝绦一对比,显然就看出了不同之处。 皇后的这条华贵异常,还串着许多珍贵宝石,丝线用的更是讲究。 而阿公送的这条乍然看上去也是五色丝线分外美丽,但却没有其他任何粉饰,简单的就好像是宫外最常见的款式。 “怎么阿公和皇后都给我这个啊?这有什么用吗?”她有些不解。 画扇道:“方才阿公给您的时候,奴婢正要说呢,这不是应该婆婆给儿媳妇的吗……” 刘玉瑶不解:“婆婆给儿媳妇?” “对啊,这以前是皇室的传统,后来达官显贵纷纷效仿,在媳妇第一次回门的时候,大多就是三朝回门之日,婆婆总要送上五彩丝绦系在手腕上,一来是为了路上辟邪之用,二来则是婆家对媳妇的肯定,让娘家人放心,意思就是,他们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日后也会善待于她。” “原来是这样……”她这就明白了常喜公公之前说代先皇后给她送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也许当今皇后给这个丝绦只是一种形式,但常喜公公给的,其中才夹杂了真正的感情。 否则他也没必要穿过那么多的宫室,费尽心机的将丝绦送过来了,而且还明知自己一会还得得到另一条。 握着这两条丝绦回到东宫的时候,宫人基本也都准备好了,省亲回门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了一路,太子也已经换下朝服,衣冠齐整的在门口等她了。 刘玉瑶从肩舆上下来,欢快的走到太子跟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脚刚到你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什么?” 刘玉瑶将两条丝绦一并给太子看了,太子一眼就看懂了这其中的门道。 焦嬷嬷却惊讶道:“呦,娘娘,怎么两条啊?” 刘玉瑶道:“这一条是皇后给的,这一条是常阿公给的。” 她左右手分别拿着两条,歪头问太子道:“我戴哪一条?” 太子一怔:“常喜?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他说是代先皇后给的。” 太子顿时语塞,鼻尖略微有些发酸。 常喜自从那次见了这太子妃之后,一直很满意她的,纵然她在宫中丑态百出,常喜还是没有任何芥蒂,反而坚持认为这个小姑娘和当初的娘亲性情相似,而且自己也一定会喜欢她,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在回门之日,他还想着要替娘亲给儿媳妇送一根五彩丝绦。 只可惜娘亲福薄命短,不能亲自为她系上,也不能喝上一口儿子和媳妇敬的茶了。 双手情不自禁的攥成拳头,太子面无表情道:“有劳他的记挂了。” “那,我戴这一条?”她说着就拿出那条朴素的丝绦来。 太子点头,对焦嬷嬷道:“嬷嬷帮玉瑶系上吧。” 焦嬷嬷登时受宠若惊,拍着胸口道:“哎呦,哎呦,让老身来?这,这多不合适啊,老身只是个奴婢啊,万万不敢僭越。” 太子却不以为意道:“你是本太子的奶娘,又是将我带大之人,你来做,再合适不过。” “这……这,”焦嬷嬷又是喜又是惊,险些就要激动的热泪盈眶了:“要是贞元皇后还在就好啦,要是贞元皇后还在叫好啦。” 她念叨着贞元皇后,眼睛已经红了一片,抬起衣袖擦了一把眼角,赶紧将那条丝绦给刘玉瑶系好了。 系好丝绦,刘玉瑶这才登上轿撵,与太子一同离了东宫往丞相府上去了。 在出了五门之后,京中百姓就已经知道今日太子与太子妃回门,纷纷出了家门,围堵在大街上准备看热闹。 已经有四皇子的京畿卫沿途保护,防止百姓骚乱,也得亏太子有先见之明,在宫门口换车架的时候与刘玉瑶挤在一辆车架之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时不时的撩起帘子,听这个小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京城有哪些变化。 太子仔细听她说着,脸上笑容不减。 虽然以前的刘玉瑶在京中也算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大才女,但正因如此,她对京师更应该不熟才是。 就算出行也是车马随扈,直接送往目的地,哪有什么机会在京中闲逛,所以刘玉瑶越是讲的滔滔不绝,他的笑容就越是加深几分。 竟然有一种捡到宝贝的感觉,而这个宝贝,就是眼前之人了吧。 叽叽喳喳的说了一会,她终于是有点累了,紧张的搓着手露出个脑袋左顾右盼。 太子抓了她的手背道:“怎么了?坐累了?马上应该就到了。” “嗯……不累,只是有点紧张。”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贼大王了,她知道在这些人当中,要想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只靠伸头一刀的江湖规矩,而是要让自己融入到这些人当中,所以一会该怎么面对刘家人,成了她心里的一个大难题。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们也和你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凡事有我。” 在听到他的宽慰之后,刘玉瑶心里舒服了很多,歪头冲他一笑道:“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你以前可凶可坏了!” “你不也不一样了吗?” 刘玉瑶听闻,又有些羞赧的吐了吐舌头。 李彻开始相信书上所说的话了,任何女人都是水做的,只要给她一定的呵护,她就可以变成绕指柔。 朱雀大街上最大的那座府邸就是百年刘家,此时整条朱雀大街上的人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刘家不管男女老少,家丁丫鬟都已迎出百米开外,等着太子和太子妃驾到。 当先站着的是丞相刘升,虽然站的时间不长,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倒是后面的女眷已经有人开始喊累了。 不一会,前去探看的小厮再一次奔回来禀报道:“已经到了,转眼就能看到了!” 第一百四十章 省亲 第一百四十章 省亲 “已经到了,转眼就能看到了!” “哦?”刘升一喜,扶着儿子刘三思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果不其然,没一会就见太子和太子妃的銮驾已经拐了前面的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刘家上下顿时欢喜异常。 刘三思吩咐道:“快点上炮仗!” “是!是!”家丁得令,点响冲天的炮仗,热热闹闹的迎接着那从红毯尽头走来的队伍。 刘玉瑶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娶媳妇呢!” “这可比娶媳妇的阵仗大多了,要是皇后回来,迎驾的规格还要高上几分。”太子悠哉答道。 刘玉瑶算是孤陋寡闻了,她不懂这些,只知道看热闹。 车架停下,马车车门打开,太子率先蹦了下去,也不让旁人搀扶刘玉瑶,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后者双脚一沾地,就冲不远处的刘升等人笑了起来:“你们好啊。” 刘升与刘三思对视一眼,笑着跪下行礼道:“微臣携家中上下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这乌压压的人跪倒了一片,刘玉瑶赶紧道:“怎么跪下了?我当不起的!” 太子笑道:“平身吧。” “谢殿下。” 刘升这才带着全家站起来,冲他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他们进府。 上一次在刘家的时候因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刘玉瑶并没有仔细看过这所宅子,现在一看,除了布置的欢天喜地之外,这个地方也大的很,屋舍宽阔,花园绚烂。 一路行了过去,太子和刘升等人走在前面,一路闲话,说说笑笑,刘玉瑶则被一众女眷围在后头,关切的嘘寒问暖。 只见一位妇人红了双眼道:“玉瑶啊,娘亲可算是将你盼回来了啊……” 听到娘亲二字,刘玉瑶定睛一看,只见面前这位妇人可不就是当日那要死要活的想和自己见面的,传说中真的刘玉瑶她娘吗? 有点心虚的嘿嘿笑道:“娘……” 听到这一声娘后,她的眼睛反而更红了,都快哭出来了,惹的周围女眷一个劲的安慰。 无非是说太子妃回门省亲是大喜的日子,您别伤心落泪,还有的说太子妃已经不是当初的刘玉瑶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可千万不要不舍得。 而刘玉瑶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个女人起先还给了她一包春|药她还没找她算账呢,哪有做娘的给女儿春|药的呢! 围着刘家转了一大圈子,也就是在看风景了,待转完了,终于到了一处亭台楼阁之内,刘家选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布置了宴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其实皇宫离刘府也不远,但因为一大早的事情多,省亲队伍人多拖沓,这才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坐在了桌边吃饭。 在看到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之后,刘玉瑶觉得自己这大半天的累也终于有所值得了。 首位之上太子正与刘升刘三思互相对饮,时不时说上几句客气话,座下刘家众人则簇拥着太子妃,闲话不敢多说,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左右也不认识她们,刘玉瑶干脆就是喝酒吃肉,看着一水之隔的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唱着的大戏。 “太子妃娘娘平日在东宫也看戏吗?”不远处的一妇人这么开口问她。 刘玉瑶将她仔细打量,只见她身着绛紫琵琶襟上衣,扣着镂空蝴蝶领扣,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四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慈眉善目。 赶紧将筷子放下,乖乖答道:“不怎么看戏,在宫里没人演戏,挺无聊的。” “哦?”那妇人又呵呵笑道:“听闻皇后娘娘最喜看戏,中宫之内也有一个戏班子,怎么,娘娘不曾往中宫去看过戏?” “还真没有……”她摇头。 说话的妇人自觉尴尬,只得赶紧说道:“想来宫中梨园是不随意演出的,娘娘若是喜欢啊,临行的时候,将这戏班子带到东宫去,也能当作平日消遣。” “可以吗?”她还真挺喜欢的,自从小鹿死了,弄影被她赶走之后,她在东宫每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当然可以啊。”妇人笑着,一边小心说道:“等你妹妹玉环嫁入五皇子府上,你这又做姐姐,又做嫂子的,可千万要照应一下啊。” 感情这就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既然都提到刘玉环了,应该就是刘玉环的娘了吧? 刘家二夫人王氏? 这么一打量,果然在王氏的身边看到一个羞涩娇柔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年纪跟她一般大,但却淡扫峨眉,香肌玉肤,一张鹅蛋脸如凝脂白玉一般。 人人只道刘家有个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她却觉得眼下这位妹妹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美人坯子,才真应了那句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话。 不禁多看了刘玉环几眼,谁知小妹不小心与她对视的时候还红了双颊,让她顿觉可爱。 自从和刘家和李家牵扯不清之后,她虽然表面风光,地位尊贵,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背后,自己才是真的人小位卑,现在被一位妹妹用这么羞涩和崇敬的眼神看着,心里又生出几分得意之感,对这妹妹也心生怜惜。 一边看戏一边闲话,一直到了下午她才能离席,由众多刘夫人和女眷等人护送着回了省亲别苑。 因为回来的匆忙,省亲别苑也不是新建的,而是刘家早先就有的,在知道她要回来省亲后,急急收拾妥当,这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从进了省亲别苑之后,她就开始四处乱转悠,一边转,一边看,看着这满园花色,假山池沼之后,又在房内转了个遍。 画扇跟在她的身后,一边看她四处看,一边惊喜的叽叽喳喳道:“娘娘,刘家好阔绰啊,真看不出来,这里比东宫还要漂亮呢!” 刘玉瑶却无心看风景,在确定没有看到弄影之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的往窗下的贵妃软榻上一躺,松了口气:“呼,其实我以前住的地方就挺不错的啊,干嘛住到这个地方来!真浪费啊。” 画扇蹲在她身旁弯起眉眼笑道:“您如今可是太子妃了,不再是当初的刘家小姐了啊,怎么能住闺房内?您是君,刘家是臣,当然要把最好的都给您啊。” 刘玉瑶抿着嘴嘿嘿一笑,一想到刘升和刘三思对自己磕头,心里还挺痛快。 叫你们把姑奶奶送上花轿送入东宫,现在,报应来了吧? “您累不累?奴婢给您捏捏?” 刘玉瑶赶紧指着脚踝道:“累死了,刚才围着园子看了半天,脚都酸了,捏捏!” “好叻!” 闭上眼睛享受画扇给她捏脚捏腿,她这边又胡思乱想起来。 回刘家感觉还不赖啊,起码这里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也不像在宫里有那么多规矩,处处都受人压制,低人一头。 要是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最好能住到太子娶完侧妃再回去…… 一想到侧妃两个字,她又皱紧了眉头,低低叹了口气。 谁知一根手指随即抚开她的眉心,她猛的睁开眼睛,就撞入了一人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 “李彻!”她惊喜叫道:“你回来了!” 太子失笑,冲画扇挥挥手,将她打发了,与她一道挤在软榻上,单手揽着她道:“这才分别多久,你就这么想我了?” 看着这个男人吊儿郎当的样子,身上还有浓烈的酒味,刘玉瑶没好气的在他心口捶了一拳头,瞪着他道:“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只不过在这里我只认识你和画扇,看到你亲切嘛!”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不妥之处。 太子脸上却是笑容不减,在她头上摸了摸,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在他怀里趴了一会,由一开始的脸红心跳逐渐平息之后,刘玉瑶又赶紧说道:“对了,你陪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你想住多久?” “住到……你娶完侧妃再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些暗淡的光华。 “我当你是有多大的度量,一个侧妃都容不下了?” 刘玉瑶蹙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姑奶奶就是容不下!是你娶,又不是我娶,凭什么让我容的下!再说了,我拦着你了吗?我只是不想去看你们拜堂而已。” “放心,没有拜堂,我李彻今生今世只与你拜堂,只执你之手,与你偕老。” 他说着,还真就像模像样的握着她的手,将她捧在手心之内了。 刘玉瑶又展颜一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靠上前去,在他脸颊偷亲一口。 后者还有点嫌弃的擦擦脸道:“蹭我一脸的口水。” 刘玉瑶这一次终于是有些怒了,在他身上用力拧了一把,后者疼的嗷嗷直叫,她才算是心花怒放起来。 入夜之后的刘府更加热闹非凡起来,处处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的灯笼燃放着五彩的烟火。 晚上的宴席比白天的排场还大,不仅仅是刘家本家,但凡的姓刘的,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朋友都来凑热闹了,纵然看不到太子和太子妃的真容,能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因为人多,以至于刘玉瑶伸长了脖子和耳朵也没能看清戏台上演的什么唱的什么。 热闹了一通,她已经觉得困了,正考虑唤太子一起离席,一旁的刘夫人似乎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小声问道:“太子妃娘娘莫不是累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亲娘的忠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亲娘的忠告 “太子妃娘娘莫不是累了?” 刘玉瑶点头说道:“嗯,是有点累了,我可以先回去吗?” “可以啊,”刘夫人赶紧起身道:“臣妾送您回房去休息。” “啊?”看着这位热情的亲娘大人,她多少还是有点忌惮的,忍不住往主位之上看了看。 只见刘升刘三思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人都在对她笑着点头,索性也不管那许多了,而是就这么跟刘夫人离席,往省亲别苑去了。 一路上楼阁辉煌,廊下红灯萦绕,分外璀璨,照在这对母子的身上,温暖而又恬静。 远离喧嚣的前院之后,二人所走的路就显得分外静谧了。 画扇等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也不说话,之是挑着灯笼,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刘夫人挽着刘玉瑶的胳膊,不无感慨道:“玉瑶啊,你不怪娘这么叫你吧?” 刘玉瑶在她开口的时候紧张的一个激灵,赶紧说道:“不怪,不怪,你本来就是我娘,叫我的名字应该的啊,叫太子妃就太生疏了不是!” “呵呵。”刘夫人笑道:“玉瑶啊,从小到大,你从没有离开过为娘身边超过一日,娘亲真恨不得你不要嫁入天家,哪怕是嫁个平头百姓,为娘想你的时候,也能时常与你见面。” 刘玉瑶扭头看着这位刘夫人,见她眼眶之内又冒出水来,不禁也有些凄凉的伤感。 恐怕这位妇人还不知道吧,她和她的女儿已经是彻底的天人永别了…… “没关系的,娘……”踌躇的叫出这一个字,她安抚道:“你要是想我了,我以后经常出宫来看你。” “呵呵,皇宫深深,哪是那么容易,说出来就能出来的,不过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该这么自私,我还能在世上活几年?不能因为舍不得你就不盼着你嫁个好人家,你将来的路还是得自己走的啊。” “嗯……太子对我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还是会各种嫌弃她,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她还挺关心,若是不回玄风寨,不用参与宫廷争斗,她愿意就这么和这个人白头偕老。 “你爹也说过,说太子对你挺好的……”刘夫人怅然若失,拍拍女儿的胳膊,仍然唉声叹气的。 刘玉瑶这就不明白了,都说太子对她好了,她干嘛还不高兴? “娘,你别胡思乱想啊,没有过不去的坎。” 刘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女,对她们说道:“我要和太子妃去前面的凉亭里坐坐,你们还是不要跟着了。” “可是……”画扇着急道:“夜风寒凉,二位贵人不宜在外久留,以免感染风寒。” “来啊。”刘夫人道“将我的大氅拿来。” “是。”府里的丫鬟捧着早已准备好的大氅送到跟前,刘夫人亲自给刘玉瑶披在肩上,这又挑眉对画扇说道:“这样可以了吗?” 画扇显然还是不愿放她们单独离开,着急道:“可是……” “画扇,你们先退下吧,我和娘好久没见了,说说悄悄话都不行啊!” 刘玉瑶说着,亲昵的挽上了母亲的胳膊,冲画扇瞪眼。 后者这才妥协,带着其余宫人,屈膝告退。 没了旁人的打扰,刘夫人终于松了口气,携刘玉瑶登入凉亭之内,与她一起坐了。 后者要解下身上的大氅,刘夫人却阻止道:“你穿着,别冻着。” “我不冷,你穿吧。” “哎?你这孩子,让你穿你就穿好,以前也没见你忤逆过我啊。” “啊?”这就是忤逆?那她还是乖乖听话吧…… 刘夫人干脆直奔主题道:“玉瑶啊,成亲之前,娘亲给你的东西你用了吗?” “你是说……”她欲言又止,模棱两可的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啊,到底用没用啊?”刘夫人着急起来。 刘玉瑶只好赶紧答道:“用了,用了……不过……不过是他给我用的……” “什么!”刘夫人大惊,着急的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糟了,糟了,难怪……” 刘玉瑶不解道:“什么糟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都把这事给忘了。” 刘夫人道:“难怪你成亲之后太子百般刁难于你,而且还处处给你难看,对你不管不问的,只宠爱那些不如你的良娣。” “你都知道啊……”这刘家果然是手眼通天,一个妇人都知道宫里的事情。 只听刘夫人又继续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柔顺胆小,不谙世事,你用了那药,太子一定觉得你放荡不堪,与外界所传大相径庭,而且还发现你已非完璧之身,他怎么会再对你有情?” “这放荡不堪我明白,大象又怎么了?还有我怎么不是完璧之身了?” “你之前不是说把清白身子给了沈文华吗?”刘夫人又抓住她的手腕着急问道:“难道你当初为了逃婚骗我的?” 刘玉瑶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又不是真的刘玉瑶,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那成亲之日,可有见红?” 洞房那天她还不知道与自己洞房的人就是太子,早上看到落红别提多生气了,所以就代表她就是完璧之身,然而真的刘玉瑶又不是…… 要是承认的话,岂不是就在刘夫人面前穿帮了? “娘,别管那么多了,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们都忘了,也就只有你还旧事重提。” “我这哪是旧事重提啊,人人都说你冰雪聪明,怎么现在被太子灌了迷魂汤了?一点脑子也不长了啊?” 没好气的嘟起嘴吧,她可是太子妃呢,怎么就不长脑子了? 只听刘夫人又继续说道:“现在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几位皇子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而太子也正是用人之际,我旁敲侧击的从你爹那里打听过,太子现在也开始向咱们刘家示好了。” “嗯,我在东宫也看到过,看到过…爹。” “是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肯定觉得你爷爷和你爹会帮皇后和五皇子,但他们没有,所以现在他就利用你来拉拢刘家,难道你不怀疑,为何你非处子之身,之前还被太子处处冷落备受排挤,现在突然对你这么好了?” 刘玉瑶捏着衣角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刘夫人不无心疼的摸着她的头道:“咱们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求的是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咱们女人求的就是一个待自己好的男人,就算不待自己好,能不负你,不欺你,那也是好的,但你看现在这样,等太子一朝登基,莫说你皇后之位难保,恐怕性命也堪忧啊……” “没这么严重吧?”刘玉瑶蹙眉看她:“太子不是那样的人,他还说要跟我白头到老的呢。” “呵,男人的话你也信,以前的书当真是白读了,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有什么区别?” “我……”她着急想要分辨,但却不知如何分辨。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太子利用你和刘家走的近是真的,至于以后……”刘夫人攥紧她的手道:“你可千万要在自己还有地位有势力的时候,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啊……” “什么出路?要怎么谋?” 刘夫人蹙眉看她,最终叹了口气:“你和以前在府里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你做姑娘的时候确实冰雪聪明,时常还为你父亲出谋划策,现在居然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果然是被太子蛊惑太深!” 唉,这又干太子什么事啊? 想她在京外做贼大王的时候,不知多么快活,根本不用尔虞我诈,布置个陷阱引‘肥羊’中计就是她所有的聪明才智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总之不会让人欺负了我。” “好,好。”刘夫人在她手上拍了拍,与她对视,严肃说道:“你与太子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听到好消息?是不是太子在东宫很少临幸你?” “什么好消息?”她不解。 刘夫人着急的看看她的肚子,真是被这个女儿气死了。 后者脸红的点点头,急忙说道:“对,他很少临幸我!” 要说临幸,也是最近才有的事,之前除了洞房之夜外,她可都是独守空房的好吧。 “那你就要使点手段把太子绊住了,起码先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巩固你在东宫的地位再说!” “好!我加油!”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冲她说道:“我加油生个儿子!你现在放心了吧?” “唉。”越是看她这样,刘夫人还越就不放心起来。 前面的宴席似乎也散的差不多了,刘夫人这才拉她起身道:“我送你回别苑去,冷不冷啊?坐了这一会了,让下人给你做个热汤喝?” “不冷,不用什么热汤,我回去洗洗澡就睡觉了。” 刘夫人见她如此,也是欲言又止,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她才要脱下身上的大氅交还刘夫人,后者笑着摆手道:“这本就是给你的,之前你兄长从外地给你带回来的,但没赶上你出嫁做你的嫁妆,也没有往宫里送,如今天气一日日转凉,你带回去吧。” “真是给我的啊?”她喜不自禁的在大氅上摸了摸,这可是上好的银狐披所做,价值连城呢,也许她看不出别的宝贝,但在山野中长大的她不可能不认识这件宝贝。 “给你的,给你的。”刘夫人也露出慈爱宠溺的微笑。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话依依分别,在众人簇拥着刘玉瑶进了房门之后,刘夫人没走两步,就又回头望去,只见省亲别院之内灯火通明。 她只得感慨,这个女儿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玄风寨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玄风寨 刘府的大红灯笼挂在廊下,那花木扶疏,假山池沼,在夜色廊灯的映照下恍如狰狞的鬼怪。 前方宴席已散,宾主尽欢,在刘三思等人陪着太子,将他送到省亲别苑之后,就都告辞离开。 太子已经醉意渐浓,走起路来身形还有点摇晃,身边丫鬟忙去搀扶他,他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一人身上。 那女子羞赧一笑,轻声说道:“殿下,您醉了……” 太子抬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那双漆黑的眼珠子还像被酒泡过一样,惹人沉醉,他微微笑道:“你们退下吧。” “可殿下……” “退下,”他坚持道:“太子妃若是见了,很是吃味的。” 丫鬟听闻,赶紧躬身退下。 太子拂了挡路了花枝,摇摇晃晃的往前行了两步,就往路边的石墩子上一坐,夜风吹来,凉飕飕的,让他清醒了大半。 “出来吧,”他自言自语道:“这里没别人。” 一个黑色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忽的窜了出来,在他脚下跪下,对着他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支棱着脑袋看着面前之人,点了点头,眼皮沉重的好似有点睁不开一样:“查的怎么样了?” 脚下之人抬起头来,却是夏忠那张刚毅的面庞,他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解道:“殿下为何对京郊玄风寨起疑?” 太子道:“你没去查?” “殿下吩咐的,属下不敢懈怠,亲自前往勘察。” “说。” “是,京郊玄风寨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了,当年一伙逃荒的难民要进京,但被京城总督阻拦,就在京外占山为王,朝廷几次出兵围剿,死伤大半,所剩寥寥无几。再后来他们只是拦路抢劫,很少伤人性命,朝廷象征性的围剿了几次,不了了之,但今年开春,这玄风寨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男女老少尽数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太子以手揉着眉心,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宛如那秋月银钩。 夏忠看着太子的表情,只觉得那红色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阴险。 “殿下?” 太子听闻抬起头来看他道:“说完了?” “完了。” “那你再去查查,这玄风寨中的人哪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殿下,”夏忠犹豫蹙眉问道:“这件事对殿下很重要吗?现今神风营正是用人之际,还要注意宫中以及官员府上动向,何必劳师动众的去查玄风寨的事情?更何况,这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也没那么容易查了吧?” 太子侧头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遂了夏忠的意思:“那便不查了吧,本太子自己可以查清楚。” “殿下……”夏忠无奈了,他怎么能让太子去冒这个风险,感情这个差事还得落在自己的头上。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去查清楚的。” “嗯。” 太子慢慢站起身道:“回吧。” “是。” 夏忠应了一身,起身一个腾挪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彻坐在石墩子上,看着天心的那勾弯月,眼下已然入秋,从他娶了刘玉瑶到今天,确实是过了大半年了,不该发生的,该发生的,全部都已经发生了。 他起身回房间的时候,刘玉瑶还没睡,正顽皮的跪在软榻上,一边用簪子挑着烛芯,一边时不时的看向描绘着花鸟的窗花。 画扇一旁打着呵欠,在听到开门声后扭头看去,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太子殿下。” 李彻点头,又挥挥手,画扇赶紧退了下去,不忘将门关好。 刘玉瑶从软榻上蹦下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冷不丁的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在男人的身上没好气的捶了一拳,略有些不悦道:“你身上好重的酒味,赶紧去洗洗睡吧。” 男人这才慢慢将她松开,确实是喝醉了,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尤其是那双剑眉跳起来的时候,嘴角一勾,真真一个市井上的纨绔子弟。 “本太子今日高兴,便多饮了几杯。” 看他现今吊儿郎当的样子,刘玉瑶忍不住在他的鼻尖上捏了一把,顿觉好玩。 “离开皇宫就让你这么高兴啊。” 太子乐了,圈着她的腰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以后谁再说你没脑子,本太子第一个不饶他,你看你现在话说的,简直一语中的!” 刘玉瑶不禁得意起来,虽然她是有点笨,而且还有点后知后觉,但她眼睛可敏锐着呢,太子在宫中过的不痛快,出宫后笑的次数也多了,她比谁都清楚。 “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太子听闻,又不悦的挑起眉梢:“你是本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宫!还怕一个小小的侧妃?” “不是,不是!”刘玉瑶只当他还在为自己白天说的事情生气,赶紧答道:“我只想让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多高兴几天嘛。” “玉瑶,你知道吗,我唯一能做的,不是去选择,而是去适应,从小到大都这样,就算是……”他醉醺醺的看着面前之人,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比喻:“就算是在茅坑里!本太子也能让自己适应!高高兴兴的,就好像是在金玉满堂中一样!” 刘玉瑶笑了,但却笑的很难看,将东宫比喻成茅坑,亏他能想的出来。 “本太子高兴呢,还因为你高兴!”他用手指戳着面前之人的面颊道:“因为你回娘家了,你高兴,所以我也高兴!” 刘玉瑶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又猛的抬头看他一眼,冲他莞尔一笑。 这一笑就足以让明月失辉,红烛五色,让他再也忍不住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太子很少会喝这么多的酒,往往在宫中所喝酒水虽然多,但也没有像今天这么醉的厉害,她前脚刚命人准备了热水让他沐浴更衣,后脚回了内室就看到这个人已经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无奈的叉腰看着这个男人,刘玉瑶只好自认倒霉。 给他脱了鞋袜外衣,又拼命将他推到床中央,再盖上被褥,已经累的是气喘吁吁了。 万般无奈,她总不能不睡觉吧,只好也爬上了床,钻进被窝里。 眼睛闭上没一会,又忍不住睁开,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抬手圈住他的身体,将下巴垫在他结实的胸前,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就这么顺着他倨傲的下巴往上看去,打量着他的整张脸。 过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道:“李彻,你长的这么好看,又是太子,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然而那人早已醉的不省人事,显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了。 她又忍不住低低一叹:“难道真的和娘说的一样,你是为了拉拢刘家,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那人照样没有回答,所以一直是她在自言自语:“你对我好我已经当真了,这样吧……等你哪天不要我了,我再离开皇宫好不好?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这么一说,她又忍不住嘿嘿一笑,终于伏在他的身上甜甜睡去。 一日奔劳,这一觉算是睡的分外香甜,直到日上三竿也没人过来打扰,小安子更不会像在宫中一样催命的叫唤说天亮了,该上早朝了,云云。 但早已经习惯早起的太子还是早早的醒来,一睁眼,他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身体也沉的厉害,好像被千斤坠压了一晚上一样。 忍不住动了动手脚,还别说,自己还真就被一个千斤坠压了一晚上。 看着刘玉瑶八爪鱼一样的压在他的身上,因为姿势难看,还将口水流满了他的胸口,他终于忍不住暴怒起来:“胖女人,你要谋杀亲夫吗?” 小女人抱紧了他,哼唧一声,继续和周公下棋。 被窝里的大掌忍不住在她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刘玉瑶一个激灵,终于被吓醒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李彻一边揉着她的小屁股,一边微眯着狭长的眼睛,调笑道:“你这大清早就这么热情,是在怪本太子昨晚睡的太沉吗?” “你说什么?”她还是有点分不清状况,迷迷糊糊的看着身下之人。 男人情不自禁的耸了耸身体,她身下炙热的硬铁让刘玉瑶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僵硬的不能动弹了。 李彻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之人,大掌不停,继续揉着她的屁股道:“爱妃,时间还早。” “你!太不要脸了!”她大叫一声,一咕噜从他身上滚到一旁去,还不忘卷着被子将自己裹的结结实实。 没了被子遮挡,李彻无奈的看着自己下身的一柱擎天,叹了口气,在被子上拍了拍道:“赶紧起来,你爷爷等着和你吃早饭呢!” 闷在杯子里的人没好气的答道:“不起!你赶紧离我远一点!” 男人忍不住失笑,又好生劝慰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这里是别人家啊!” 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真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男人忍不住又靠在她的耳边,冲她吹了口气小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换个地方更新鲜吗?” “你!”她终于忍不住回头来打了男人一巴掌,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后者将她圈在怀中,哄小孩一样说道:“别生气了,来,赶紧起来,你爷爷等着和你吃饭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儿不一样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儿不一样了 “别生气了,来,赶紧起来,你爷爷等着和你吃饭呢。” 她这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唤了画扇来伺候她更衣梳头。 直到两人一起出门,她还在生太子的闷气,画扇小心观察着两人,不明所以的问道:“娘娘,太子殿下,你们怎么了?怎么也不说话了啊?” 太子莫名其妙的耸肩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估计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她。” 刘玉瑶回头瞪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二人往前庭去了,到了前庭才看到刘升正饶有兴致的带着仆人打太极,与他一道的都的是些年纪相当的老人。 刘府风景秀丽,纵然入秋,也一派生机勃勃,一如这几位老人一样。 这些人为了刘家辛劳了一辈子,老来,还能和主人一起共享天伦,不得不说,这也是刘家拉拢人心的一个办法。 难怪刘升门生遍天下,人人对他都分外尊重,由此就能看的出来,他确实是颇得人心。 引路的小厮快步上前通报道:“相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了。” 老丞相一听,赶紧停下手上动作,往前看去,只见太子与刘玉瑶正站在廊下,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笑着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手和脸,向他二人走去,躬身行礼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不用行礼,不用行礼!”刘玉瑶赶紧阻止道:“您别对我们这么客气,说起来,我们都是您的晚辈呢!” 刘升呵呵笑道:“太子妃是心疼我这个祖父了?” “算是吧。”刘玉瑶莞尔一笑。 太子也道“既然玉瑶都这么说了,我岂能不孝,如今是在大人府上,作为晚辈我们该向您见礼才是,您不必拘泥于此。” 刘升连连点头:“殿下豁达,请,府上备了清粥小菜,还请二位殿下移步饭厅。” 他在前面领路,刘玉瑶与太子跟在他的身后。 刚走了没两步,太子就悄悄的将手递过去,握住了刘玉瑶的。 后者没好气的将他甩开,太子却不依不饶,继续去抓她的手。 刘玉瑶扭头,冲他瞪了一眼,不过却没有再次将他甩开。 二人进了饭厅之后,已经见到不少丫鬟在里面忙里忙出了。 “因为不知道二位殿下什么时候起身,老夫只命他们将饭菜热着,以免吃的时候失去了口感。” 刘升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携刘玉瑶就坐,刘升又道:“去请老爷和夫人吧。” “是,相爷。” 丫鬟离去,这边众人又开始忙着将饭菜从热碳煨着的食盒中端出来,不一会就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昨晚酒宴因刘玉瑶离席离的早,实际上并没有吃到什么,再加上早上起的又晚,这一会儿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她咕嘟咽了口唾沫屁股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太子在和刘升说话,她正想趁着他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夹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来吃,但小厮又快步进来通报道:“相爷,老爷和夫人到了。” 转眼间,刘三思已经携着原配夫人进来了。 眼看着爹娘进门了,刘玉瑶赶紧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去观察刘三思脸上的表情,却见他坦荡从容的向自己和太子见礼,携着夫人在座位上落座了。 这是一张圆桌,刘升为主,右手边是太子,太子右手边是刘玉瑶,她们母女是挨着的,所以刘夫人很是心疼这个女儿,一个劲的问她昨晚睡的可还好,哪里短缺了。 她可是太子妃,回来省亲一次,全刘家的人都在围着她转,她怎么会睡的不好,怎么会有短缺呢。 “昨日一路奔波,家中事务繁杂,算起来,今天早上,咱们一家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坐在一起的啊。”刘升呵呵笑了起来,因为太瘦的缘故,这一笑,脸上的皮肤层层叠叠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是啊,昨天人多,我也没能正式拜见相爷以及二老,还望海涵。”太子如是说道。 刘三思赶紧摆手道:“哎,不敢,不敢,太子殿下严重了。”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刘玉瑶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拍桌子问他们还吃不吃饭了,但是眼下自己是万万不能这么胡来的,只能忍着了。 刘夫人到底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的,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斗胆插入到男人们的话题中道:“父亲,老爷,边吃边聊吧,二位殿下怕是已经饿了。” 刘玉瑶眼睛一亮,等着刘升发话。 谁知太子却率先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道:“也是,边吃边聊吧。” “好好好,”众人附和,这才纷纷动筷,一派其乐融融。 刘玉瑶将那个盯了半天的虾饺夹进嘴里,吃的心满意足,又寻觅着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口味,刘夫人已经将她面前的碗里添满了白粥道:“你以前在家中惯爱喝这江米煮的粥,不添加任何佐料的,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了?” 刘升与刘三思也一起看向了刘玉瑶,眼神带笑,看上去很是宠溺。 刘玉瑶有点心虚的喝了一口勺子里的粥,点点头道:“真好喝,和我以前喝的味道一样呢!” 刘三思的眉头皱的更深几分,只是刘升的脸上还看不出太多的变化。 刘夫人已经有些怅然若失起来,她强自欢笑,又给她夹了个包子道:“多吃一些,别饿着……” “嗯嗯,娘,你也吃,你们都吃,不要拘束,不要拘束!” 这一顿早膳吃的时间不短,确实是边吃边聊,吃完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太子和刘玉瑶前脚刚走,刘夫人就将刘三思拉到了无人的僻静处。 刘三思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道:“你干什么?” 刘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老爷……我总觉得咱们的女儿玉瑶,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啊……” 刘三思瞪她一眼道:“我看你在府里确实是无事可做,憋出毛病了吧?” “我这怎么是毛病呢!难道你没看出来,咱的女儿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刘三思瞪她一眼,甩了袍袖就要离开,刘夫人却一把抓住他道:“你不可能看不出来的,玉瑶以前跟你也很是亲近,你不会连女儿喜欢喝什么粥都忘记了吧?” “人的口味总会变的!” 刘三思说着就要用力将刘夫人甩开,后者却不依不饶的焦急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关于玉瑶的?” “不可理喻!” 刘夫人慢慢将攥他衣袖的手松开,怅然若失道:“算了,我不问了,不问了行不行?只要我的女儿好好的,你告诉我,女儿是不是好好的?” “她如今是太子妃了,在宫中生活不比家里,有些不同也很正常,明日他们就要回宫了,你没事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天吧。” 刘三思说完就转身离开,刘夫人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头肉被人挖走了一样。 刘玉瑶回到省亲别苑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在,她进去一看,一屋子熙熙攘攘的,全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 众人见他们二人回来了,纷纷屈膝参拜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免礼。”太子负手对刘玉瑶道:“既然有姐妹们过来探望,我就先出去了。” “你要去哪啊?”刘玉瑶急急问他。 后者笑答:“去找你夜爷爷说说话,不走远,若是想我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着画扇去找我吧。” “我才不会想你!”她哭笑不得的在他身上打了一巴掌:“要去就去!” 后者失笑,捉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这才转身离开。 刘玉瑶真是被他孩子气的样子给逗乐了,扭头一看,只见堂屋之内,众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一边看她一边还有年纪小的羞红了脸颊。 她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众人道:“别都站着啊,来都来了,快坐吧!画扇,上茶!” “好嘞!”画扇应了一声就欢欢喜喜的下去斟茶了。 众人谢坐,在椅子上一一坐下,她这才辨认出来,来的不过只有五位小姐,另外五个都是她们的贴身婢女。 因为不在宫中,婢女穿的衣裳也各色不同,而且大户人家向来注重仪表打扮,这些婢女也都和那些小姐一样光鲜亮丽。 她不禁艳羡起来,其实等将来自己逃出皇宫了,就算不做贼大王了,做个有钱人家的丫鬟也不错啊。 不过算起来,她未必会伺候人,别人伺候她还不错。 正这么想着,离她最近的,年纪稍大的人已经开口说道:“太子妃娘娘不会怪我们贸然到访吧?” 刘玉瑶赶紧摆手道:“不怪,不怪。” “姐姐……”另有一人开口,却是昨天见过的刘玉环,这么近距离的看她,才觉得她长的小巧玲珑,鹅蛋脸上一汪黑漆漆的眼珠子令人见之忘俗。 “姐姐,是我擅自做主,邀请了叔伯家的堂姐妹们来的。” 这刘玉环说话的时候用小鹿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生怕她会生气,嗓音更是甜甜糯糯的。 刘玉瑶的听在耳朵里,一颗心瞬间快要被融化了一样,笑着答道:“没事的,反正都是姐妹嘛,一起玩也热闹一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姐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姐妹 “没事的,反正都是姐妹嘛,一起玩也热闹一点!” 又有一人开口道:“可惜方茉姐姐婚期将近不能出门,否者她也来了,才热闹呢。” 一听方茉两字,刘玉瑶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要炸了一样,略有些不悦的蹙紧了眉心。 另外一人开口道:“这也不怕,反正方茉姐姐马上就要嫁入东宫,和太子妃娘娘成为真的姐妹了,到时候恐怕相聚的日子多着呢。” 刘玉瑶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起来,刚才说话的人被另一个人撞了一下胳膊,这才注意到自己失言,惊慌失措的绞着手帕不知如何是好。 刘玉环赶紧说道:“姐姐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我听三婶说你以前爱吃樱花糕,可惜眼下这个时节是找不到了,您还有什么想吃的?姐妹们给您买来,带到宫里去。” “是啊,是啊。”众人巴结似的哄着她。 她却没好气道:“你们没见识了吧,宫中要什么东西没有!” 众人被蹭了一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画扇端着茶盏进来,要为这几人奉茶,刘玉瑶却道:“哎?你这么快就泡好了啊?忘记告诉你了,刚才她们说不喝茶了,要走了呢。” “啊?”画扇不明所以的看向刘玉瑶,又看向几位屁股还没焐热的小姐。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然而一个个又都冰雪聪明,岂会不知刘玉瑶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也都只能说道:“是,是啊……” 刘玉瑶叹了口气,故作不舍道:“唉,你们非要走,我也不拦着了,想必你们都有事要忙吧?不过画扇都把茶泡好了,不喝也浪费了,喝杯茶再走吧!” 画扇又稀里糊涂的将茶盏纷发下去,众人盯着这茶杯也不敢去端,好似里面是一盏毒药一样。 刘玉瑶端起自己的茶杯,冲她们挑眉说道:“喝啊!难道要我喂你们吗?” “是……”众人也不知这太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端起茶来,各自喝了一口。 刘玉瑶放下手上的茶盏,冲她们说道:“回去之后别跟家里人说到我这里连口茶都没喝上!现在喝也喝了,坐也坐了!就都散了吧!” “是……”几位小姐又都慌张无措的起身屈膝,向她告退。 才刚走到门口,刘玉瑶又急忙说道:“等一下!玉环,你的茶还没喝完呢,喝完再走。” 方才喝茶不过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没喝完的不止刘玉环,但她却独独把这个堂妹给留下了,众人各怀心事的看了刘玉环一眼,只能让她自我保重,其余人都赶紧离开。 这边刘玉环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长姐,一弯柳眉拧的紧紧的,都快扣成一个疙瘩了,因她生的柔柔弱弱,现在看去,好像又略带病态。 刘玉瑶看了这个妹妹一眼,之觉得分外心疼,赶紧对她说道:“玉环,你快过来。” “啊?”后者一愣,不明白这前一刻还冷声冷气的姐姐,怎么后一刻语气就这么欢快了? 刘玉瑶冲她招招手,不忘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后者不明所以的上前两步:“太子妃娘娘?” “叫我姐姐啊!”她欢喜笑道:“刚才不是叫我姐姐吗,怎么改口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姐姐!” 刘玉环见她笑的分外明快,自己也不禁被感染,重重点了个头,冲她甜甜叫道:“姐姐!” “过来坐,过来坐!”当了姐姐的人别提多高兴了,拉着她就和自己挤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了。 刘玉环身材瘦小,两人坐在一处也不觉得拥挤,只是和太子妃并肩而坐,她多少还是有点局促不安的。 然而刘玉瑶不以为杵的揽着她的肩膀道:“以前从没有人叫我姐姐,你不知道我听你叫心里多欢喜!” 后者听闻,啊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解。 刘玉瑶这才意识到又说错话了,没了弄影在旁提点,她就老是说错话,以前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又赶紧圆谎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自从进宫之后就没人再叫我姐姐了!我可想你了!可想听你再叫我姐姐了!” 刘玉环双颊一红,低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现今是太子妃了,对玉环还和以前一样,姐姐若是不嫌弃,玉环愿意一直叫您姐姐,做您的好妹妹!” “你说的啊!”刘玉瑶更加高兴起来,想她一个玄风寨的贼大王,也有和人义结金兰的一天:“那咱们以后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远做好姐妹!” “嗯,好!”被刘玉瑶一身侠气所感染,刘玉环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画扇一旁见了也高兴说道:“太好了,玉环小姐日后要嫁入五皇子府上,与咱们太子妃娘娘见面的次数就更多了,以后可以随意进宫,时常陪伴了。” “是吗?可以随意进宫?”刘玉瑶欣喜问道。 画扇连连点头:“可不是,到时候玉环小姐就是皇子妃了啊!” 刘玉环羞赧的低下脑袋,双颊通红。 一想到以后在宫里除了那些尔虞我诈的女人之外,还有刘玉环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陪伴自己,刘玉瑶就喜笑颜开。 她要将宫中好玩的,好吃的,都给她看给她尝,还要带她去泛舟,还要带她去东宫最高的楼阁上看日出,如果太子要再给她送小鹿的话,她一定多要一只,有好东西当然要和姐妹一起分享。 正想的高兴,刘玉环却又低声说道:“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五皇子殿下在宫外封王建府,我岂能每日都往宫中走动的?” 画扇也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是啊,您是当家主母,偌大的家业有的您忙的呢,到时候又要做管家,又要做妻子,若是怀孕,有了孩子,那更离不开半步了啊。” “您这话就说的有点远了……”刘玉环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好似熟透的苹果一样。 刘玉瑶一旁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殆尽了,抓了妹妹的胳膊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五皇子?嫁给八皇子不行吗?他住在宫里,你就算是不来找我,我也可以去找你的啊。” “娘娘……”画扇嗔笑道:“这婚姻大事,岂能是你随口一说的?” “也是……”刘玉瑶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对身边之人道:“你喜欢的是五皇子,不是八皇子,我要是把你们分开了,不是罪孽深重了吗!阿弥陀佛!” 刘玉环眼神一暗,无奈笑道:“这是皇上赐婚,不管喜欢与否,我都得嫁啊……” “什么?你不喜欢五皇子李衡?” “不瞒姐姐……我与五皇子殿下从未谋面……” 刘玉瑶秀眉一锁,不禁联想到自身,若她当时不是为了一箱金子糊里糊涂的被太子抱上了花轿,怎么会在宫中过了段度日如年的日子? 虽说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但是正如她娘所说的,谁知太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生活在那样一个被他比喻成茅坑的宫里,人人都戴着面具,谁又知道等自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会不会连小命都难保? 而自己所经历的种种,都要在这个单纯胆小的妹妹身上再上演,她就不禁心疼起来:“我怎么听说,是五皇子殿下对皇上说,与你两情相悦,才让赐婚的啊……” “姐姐……”刘玉环看着面前这位容貌上无过多变化,但性格上已经和以前大相径庭的堂姐:“您这般聪颖,难道还不明白?两情相悦,不过是他和刘家联姻的借口罢了……” 联姻,又是联姻。 为了对敌人不利,她被皇后联姻给了太子。 为了占得利益,这个妹妹又被联姻给了五皇子。 她不禁就冷笑起来:“那我还有多少妹妹?多少姐姐?难道每个妹妹姐姐都要被联姻才能出嫁吗?!” 她说到最后,语气不自觉的拔高,倒是把画扇和刘玉环给吓了一跳。 画扇忙道:“娘娘……您别生气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您别往联姻方面想,就算不是联姻,玉环小姐的婚事自己也做不得主,而且,五皇子殿下那般谦谦君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玉环小姐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刘玉环听闻,双颊又是一红,点了点头道:“我也听母亲和别的姐妹说过了,五皇子殿下为人彬彬有礼,而且谦逊温和,玉环能嫁给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刘玉瑶着急道:“可你不喜欢他啊,若是你们成亲后,你发现自己和他说不上话,爱吃的东西不一样,爱看的书不一样,爱去的地方不一样,那得多难受!” “怎么会呢……我尽量为他改变就是,再者说来,爷爷都无法阻止这婚事,我人小位卑,又能如何?” 刘玉瑶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你说吧,要是你自己不想嫁!我帮你做主!我帮你找太子!他可是储君!一定有办法帮你的!可以让不用嫁给李衡!” 刘玉环惊讶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而刘玉瑶说完又自觉失言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几巴掌,太子如今遇到的麻烦还少吗?又是被赐婚侧妃,又是被派往江南视察漕运的,又还得躲避宫里宫外的明枪暗箭,她怎么能再给太子添麻烦呢…… 这么想着就又开始在心中默念,玉环你可千万不要答应我啊,可千万不要让我去找太子给你出头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门走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门走走 果不其然,刘玉环还真就顺了她的心意,笑着摇头道:“姐姐,没事的,还是不要麻烦太子殿下了,这一次就算躲得了五皇子殿下,下一次再婚配,我遇到的人未必就有五皇子殿下这么好了。” 她说的也在理,刘玉瑶赞赏的点了点头。 然而她还是不自觉的抓住了妹妹的手道:“我在宫里和五皇子也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为人也很温和,对我也很尊重,要是他对你不好,或者,或者要娶旁的侧妃,你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刘玉环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心问道:“姐姐……你刚才生气逐她们离开,是因为她们说了方茉的事情吗?” 这个妹妹果真是有一颗玲珑心,而且长的也漂亮。 她不禁感慨,这样一个漂亮聪明的姑娘以前都未在京中被人提及,那以前的刘玉瑶得多聪明,多漂亮呢? 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我实话告诉你吧,东宫已经有五位良娣了,太子要娶侧妃这种事情我确实很不高兴,但正如你说的,有些事情我们都是无能为力,这婚也退不掉,我也只能打掉牙齿混着血咽了!老娘忍了还不行!” 刘玉环忍俊不禁,点了点头,又对他说道:“姐姐放心,这两日来,我见太子殿下对您百般呵护,以后一定不会冷落您的,在东宫也一定会雨露均沾。” “鱼露?上次御膳房做的吗?太子喜欢吃?”刘玉瑶脑袋又转不过弯了。 刘玉环急急摆手道:“不,不是吃的鱼露,我是说,太子殿下一定会每个人都临幸,也不会少了姐姐您的。” “每个人?”刘玉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 刘玉环吓的浑身一抖,险些就要跪倒在地上。 只听刘玉瑶怒道:“他说了!只和我睡在一起,旁人想都别想!” 画扇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称是:“对的,对的,太子殿下就是这么说的,我们都听着呢!” 刘玉瑶又揶揄她道:“你哪儿听到的?他可只在床上这么跟我说过,难不成你听墙角?” “娘娘!”画扇嗔笑着涨红了脸。 刘玉环也不由艳羡道:“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对姐姐如此情深意重,只是妹妹不敢有这样的奢求了,毕竟这天下如太子殿下这样的男人,少之又少啊。” 姐妹俩一番嬉笑过后,刘玉瑶提议道:“今日阳光正好,不如出去走走吧?总是闷在屋里多无聊。” 刘玉环道:“正好,花园里的菊花开了,银针,绣球,还有一株蓝色的,说是从波斯送过来的菊花,但我瞧着却不像菊花,姐姐你见多识广,不如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花儿?” “啊?”刘玉瑶一听,不禁又在心中求爷爷告奶奶了,她什么时候见多识广了,这原来的刘玉瑶懂的多,倒是害苦了她,赶紧支支吾吾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出去走走,到大门外边,街上!大街小巷的走一走!不在府里!” “出去?”刘玉环和画扇一同惊骇的叫了起来。 刘玉瑶赶紧冲她们瞪大了眼睛,将中指竖在嘴边,挤眉弄眼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啊?” 两人不觉对视一眼,又都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娘娘,您不会是认真都吧?”画扇不禁想起她以前在宫中所说的话了:“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他一定会非常震怒的!”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姐姐是不是想去昔日姐妹住处探访?还是要往书社里去?应该可以向太子殿下说明,备了马车,妹妹陪姐姐一道去好了。” 哎,这个刘玉环当真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行也是马车轿子,还得跟着一群的仆从,那有什么意思? “我说的出去啊,就是咱们两个,一起逛逛街,看看景,有什么好吃的就买什么,喜欢玩什么就买什么!” 刘玉环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可,可不带旁人,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危险啊!”刘玉瑶不满说道:“那外面这么多危险,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还不出门了吗?” “啊?她们是出门的吗?” 这玉环妹妹真是单纯的可爱,刘玉瑶叹了口气,对她说道:“是的,是出门的,百姓家的女子要出门赚钱养家啊!就算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这缝缝补补,打打酱油的活计总是要做的啊!还有每逢集会,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别提多热闹了!” “这我知道的……”刘玉环脸颊微红道:“以前听人说过庙会热闹,可母亲总不让我出门,说那地方不成体统。” 可怜可叹,长到二八年华,居然连庙会集会都没去过,本来出门只是刘玉瑶的随口一说,现在不禁开始同情起这妹子来,于是她下定决心,这门,是一定要出的! 她将刘玉环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你还有其他的衣服吗?” 刘玉环有点踟蹰的看着自己的折身打扮,小心翼翼道:“姐姐是觉得我这广袖流云的衣裙不好看?” “是太好看了,你这样跟我出去,这不摆明了招坏人吗!” “可……可我的衣裳大多都是很好看的啊……” 刘玉瑶看了看她身后的丫鬟,指着她道:“你有颜色暗淡的衣裳吗?给你家小姐换上!画扇,你也把你的衣服……” “娘娘……”画扇都要急哭了。 “算了,算了,你宫里的衣裳也都太华丽了,那个谁!你也给我找一套衣裳,让我换上!” 如此就定局了,刘玉环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就算是没有行万里路,但书中所写的锦绣天地对她仍有不少吸引,别人家的小姐也许有幸能出门行走,但她因为自幼没了父亲,所以一直被母亲困在四方的院子里,这次正好找到机会出去了,心中不禁跃跃欲试。 “太子妃娘娘!”刘玉环的丫鬟惊叫着跪在地上道:“您二位贵人可千万不能出去啊,万一,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刘玉瑶指着她道:“赶紧找衣裳去,你要是再哭哭啼啼的,再多说一句话,或者告诉了旁人,本太子妃就把你的舌头切下来!说到做到!” 她说完还不忘补上一个咔嚓抹脖子的动作,险些将那丫鬟吓死,抹干净眼泪就急匆匆的去了。 这边画扇跟在刘玉瑶的身边时间长了,知道她是想一出是一出,也知道自己不能更改她的决定了,心中纵然着急,但也只能是干着急,什么事也做不了。 不一会的功夫,小丫鬟就抱着衣服一路做贼一样的跑过来了,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刘玉瑶将衣服的包裹掂了掂,对画扇说道:“你跟我们一起出去,还有,省的你一会告密给太子!” 画扇心想,娘娘您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刘玉环还是有点不放心道:“万一出去……” “你跟着我,就没有任何万一!”她说着就拉住这个妹妹的手,去内室换好了衣裳,走的时候是带着画扇一起走的。 并嘱咐刘玉环的丫鬟在这里看着,要是有人来找,就说太子妃和二小姐在里屋说悄悄话,不见外人,可怜那丫鬟和她的主子一样胆子太小,除了点头之外也敢多言一句。 也多亏带着画扇他们才能顺利离开刘府,一出府门,朱雀长街横亘在眼前,这条街虽然看上去广阔无比,但却没有多少行人,很是冷清,因为这条街上所住都是些达官显贵,小摊小贩也不敢到这里来晃悠。 一出门,刘玉环就懵了,也不知往哪里走了,刘玉瑶赶紧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去,画扇见他们走的飞快,赶紧对身后送他出来的门房说道:“快,快去找太子电线,就说太子妃娘娘跑出去了!” 那门房一听,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指着那携手跑远的一对姐妹,张口结舌道:“那,那是太子妃?” 画扇点头道:“让太子殿下赶紧来找,我反正是拦不住了!” 她说着也提着衣裙下摆追了上去,门房哎哎哎的叫了半天,终于是一跺脚往府里去找太子了。 “画扇快点!”刘玉瑶拖着刘玉环闪身往墙根后面一藏,冲着画扇不耐烦道:“你要是再不快点我不带你了。” “娘娘您该慢点,小心别摔着啊!”画扇跑到她面前马上就气喘吁吁了。 刘玉环也捂着心口,心有余悸的露出一个脑袋看向刘府的门口,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刘府的小姐居然冒充丫鬟从里面跑出来了,简直是太惊险了。 “我这心口到现在还在噗通噗通的乱跳,怎么也停不下来,这是怎么了。”刘玉环急促说道:“会不会就停不下来了?” 刘玉瑶靠过去,在她心口听了挺,捂嘴笑道:“放心,你许是吓着了,难不成你做小姐这么多年,都没受过什么惊吓?” “这还真没有……”刘玉环笑了起来:“我如今终于明白书上所写的,一个人怀里揣着个小兔子是什么感受了。” 刘玉瑶也哈哈笑了起来,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走,我带去更好玩更好看的地方!” “好!” 看着这对姐妹满心欢喜,手拉着手的向前走去,画扇哭丧着个脸回头看了看。 也不知那小厮是否可靠,找到太子了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一百四十七章 太子妃跑了 第一百四十六/一百四十七章 太子妃跑了 而刚才受她吩咐的门房小厮虽然是马不停蹄的找太子去了,但刘府何其大也,也不知在哪,思前想后的决定去向老爷禀明情况。 急匆匆的来到刘三思的书房门口,这刘三思却不在,刘三思的属下见他满头大汗,急的转圈圈,不禁怀疑道:“你站住,怎么见你眼生?在谁的手底下当差?” 这门房赶紧拱手说道:“小的,小的平时在门房当差,也不大到这里来走动,只因有一件要紧事要寻太子殿下,但却不知太子殿下在哪,这才急匆匆的来找老爷的。” 刘三思的属下不禁皱眉道:“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清自己的身份就要来找太子殿下?” “小的真有要紧事啊……” “什么要紧事?” 门房眼珠子咕噜一转,也不敢擅自说出太子妃离开的事情,此事非同小可,被太多人知道只怕也对太子妃不利,结结巴巴道:“这件事小的不能说,除非在太子殿下跟前。” “你!”那下属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道:“老爷陪相爷下棋去了,你过去找吧,至于能不能见到就不知道了。” “是,是。” 门房一叠声的应了,马不停蹄的又去找刘升去了。 这刘府甚大,他一路上跑的气喘吁吁,打听了太子也陪相爷兰雪堂下棋,终于松了一口气。 奈何外面守卫森严,自己是如何也进不了兰雪堂的大门,急的干转悠。 终于,在看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要往兰雪堂里去,他赶紧上前拦住,对那小太监说道:“公公!” 小安子正要往兰雪堂去找太子,眼前忽的撞过来一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好似是这府上的小厮,一个小厮就敢拦他的路,简直是胆大包天。 “你干什么?” “公公,还烦请通报太子殿下一声,小的,小的有要事要启禀太子殿下!” 小安子翻了个白眼,撅起下巴道:“你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六只眼睛啊?太子殿下凭什么要见你?还有啊,你不是这刘府的人吗?有事找你们刘府的啊,找我们太子殿下干什么?” 门房心急不已,犹豫再三,为了太子妃娘娘的安全着想,他终于说道:“是关于太子妃娘娘的。” “什么!”一提太子妃,小安子急了起来,这太子妃在宫里可没少消停,这一出宫就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太子妃怎么了?” 门房靠在小安子耳边说道:“方才,小的听到一个丫鬟说,太子妃不在府里了……” 小安子一拍手,知道坏事了,赶紧往兰雪堂里跑去,进去没多久,就见太子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刘升和刘三思二人。 这门房赶紧跪地行礼道:“参见……” “行了!起来吧!”太子皱眉看他,急声说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的,小的说太子妃娘娘不在府上了……好像……” 刘升深陷的眼窝之内闪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光芒,扭头与儿子刘三思对视了一眼。 刘三思又呵斥他道:“怎么不在府上了?说清楚!” “是,是!小的刚才听到一个丫鬟说,说太子妃娘娘跑了!” “跑了?”太子骤然拔高声音,又飞快对小安子说道:“去看看太子妃还在不在!” “是!”小安子得令拔腿就往省亲别院去了。 而刘三思却好生宽慰太子道:“殿下不要着急,娘娘可能去花园或者是什么地方散步去了,底下人一时没找到,尽是胡说八道了!” 太子看了刘三思一眼,心中不禁冷哼,这刘升父子可真够会装的,刘玉瑶为什么跑了,难道他们心中不知? “刚才给你传话的人呢?”太子又厉声问那门房。 门房一想,急忙说道:“去追了!追太子妃了!” “可能是画扇姑娘……”刘三思叹了口气,又对身边之人吩咐道:“在府中搜寻太子妃的下落!见到了娘娘务必回禀!” “不用了!”太子出声将他打断:“恐怕是真的不在府中了,本太子自会派人外出寻找,府上一切按部就班,不要惹人注意,也不要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刘升点了点头,很是赞赏:“太子殿下这么安排再合适不过,三思,你去准备一下,亲自出府寻找。” 刘三思看了老父一眼,心下了然,他肯定是想让自己去刘玉瑶的地盘找人了,这丫头离开了皇宫和刘府,必然要会老家去的。 “是!” 刘三思刚要快步离去,小安子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指指后面被自己落的老远的丫鬟说道:“她说了,说了,太子妃娘娘确实不在府上了,出门,出门去了!” 太子心底咯噔一下,眼前一花,只觉得擎天一道霹雳下来,让他顿时慌了手脚。 他最怕的,最痛恨的,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到底发生了。 出宫之后,人海茫茫,那个小小的身影从此在人群中消失,遍寻不到,又该是怎样的绝望和遗憾。 刘升一直在注意着太子的脸色,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脸色发白,这一点装是装不出来的,除非他真的是心急如焚。 再仔细看去,他薄唇紧抿,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好像能掐进肉中一般,已是明白这两日来太子对太子妃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宠溺未必是装的。 他刘升活了六十多年,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赶紧吩咐儿子道:“三思,快去吧。” 刘三思应了一声就要疾步离去,太子亦是神情严肃,卸下平日掉二郎的痞性,这才如一个男人一般:“我和你一起去。” “这……”刘三思道:“殿下不是要派人寻找吗?” 这所谓的派人,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的,除了神风营之外,何人能在京城不惊动官府的找人? 李彻冷笑一声,明眸漆黑的望向他道:“岳父大人,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打算继续瞒着本太子吗?” 刘三思身形一震,惊疑不定,不知太子所说是什么意思,看了自己的老父一眼,却见刘升正摸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长。 “太子殿下……” 刘升点了点头:“三思,你便带太子一起找吧,相信殿下一定也想尽快见到太子妃。” 有了老父的保证,刘三思这才应了下来,只是到底没敢问太子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府中一番忙碌,从得知消息到开始寻找,刘玉瑶和刘玉环姐妹俩已经融入到了繁华的京城中去了。 这大宸的帝都是为商贾贸易之要地,往来商人太多,以至于这京城汇聚了天下奇珍,每走几步,每进一个商铺,就好似到了另一个城镇,另一个国家一样。 “哇,居然还有卖这个的!”刘玉瑶惊奇的在小摊贩的手上拿过一只铜累丝蝴蝶串珠的红绳,手上一动一动的,蝴蝶的翅膀就扑扇个不停,很是可爱。 “这是什么啊?”刘玉环也觉得新奇。 玉瑶道:“这是给小丫头扎头发的,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就扯两尺红绳扎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买带花带朵的,好看嘛。” 玉环从她手上接过那蝴蝶道:“姐姐喜欢这个?”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小的时候我跟寨子里的人出来玩,看到这些东西可想买了,但没钱,就不买了,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的卖啊。” “寨子里?”刘玉环显然不解。 “哇,烤地瓜!糖葫芦!”刘玉瑶全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又拉着她兴致勃勃的往其他摊贩前跑了过去,指着那些东西道:“你想吃什么?” “姑娘,来串糖葫芦吧,酸甜可口,保准你吃了一个想吃俩!” 小贩故意诱惑她们,刘玉环看着小贩举着个草垛子在人群中叫卖,上面插着圆圆的,红红的,裹着糖稀的糖葫芦,不禁欢喜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糖葫芦,以前哥哥给我买过,不过娘亲只让我吃了一个。” “那你爱吃吗?”刘玉瑶问她。 点了点头:“爱吃。” “买!”刘玉瑶大手一挥,身后画扇赶紧从荷包里掏铜板,此时的她身上已经挂满了东西。 有皮影戏,面罩,面人儿,甚至连挂在房门上的桃符都有。 “买两串,你一串,画扇一串。” “好。”刘玉环点了点头,接过自己的那串。 画扇也接过自己的那串,虽然是自己掏的铜钱吧,但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万万没想到太子妃会这么照顾她。 “那娘……太……小姐!您不吃吗!”她终于把自己的称呼给撇回来了。 刘玉瑶指着不远处的烤地瓜道:“我吃这个!你们吃吗!” 刘玉环道:“不吃,我吃糖葫芦就够了。” 画扇也道:“我也不要了。” 她又兴致勃勃的去买了个烤地瓜,三个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在街边看完了杂耍,手上的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了,画扇却是心事重重,不停的回头去看,难道传话的门房还没找到太子?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找啊? 算了,还是看好了这两位主子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叹口气一回到,刚才在身边还拍巴掌看杂耍的两个人就转眼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蜜源祥 画扇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眼睛里马上涌上一片雾气,迷茫四顾,寻找着这两个身影。 然而不管她怎么找,到底还是没能找到,街上车马人流来来去去,衣衫不同,高矮胖瘦,几乎快把她给看晕了。 “小姐?”她惊叫一声,吓坏了周围的人。 “小姐!小姐你在哪啊?小姐!”她开始大叫起来,浑身颤抖,就像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样。 周围马上有人热心问道:“你是在找刚才在这里的两位姑娘吗?” “是啊,是啊,大叔,你有看到我家小姐吗?” 那大叔指指附近的一个店铺道:“刚才进去了,不知这会儿走了没有!” 画扇连连道谢,顾不得其他,撒腿就往店铺中跑了进去,心中祈求,可千万不要让两位小姐出去了啊! 进去一看,她的眼泪就刷的一下落下来了,蹲在门口就嘤嘤哭了起来。 店铺内的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很是不解,这光天化日的,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哭起来了? “画扇?”刘玉瑶也看到了她,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柜台上,快步走到门口,将她拉起来道:“画扇,你怎么了?” “小姐……”画扇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小姐,我还以为你丢了……” 刘玉瑶当真是哭笑不得,这画扇的胆子是多小啊,没好气的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故意责怪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怎么会丢呢?这不好好的在这儿,玉环也在呢,好了,别哭了。” 画扇哽咽,终于止住了哭声问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姐。” “等一下,我们买点好吃的。” 她说着就冲画扇眨眨眼睛,领着她往柜台这里走来。 刘玉环不无愧疚道:“让画扇你担惊受怕了……” “玉环小姐,您劝劝我们家小姐吧,让她赶紧回去吧。” 刘玉环点了点头道:“我方才跟她说了,买完了这蜜源祥的糖果子就回去。” “当真?” “当真,当真,可当真了!”刘玉瑶说着就推她到柜台前看道:“你瞧瞧,这里就是蜜源祥!上次我们吃的糖果子就是这里做的!” 画扇虽然不认得字,但也记得这些柜台上五花八门的点心,之前太子给刘玉瑶买过,她可没少吃。 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面,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的三位女客:“三位姑娘,不知喜欢什么口味的?” 刘玉瑶大手一挥道:“各种口味的都给我来上一份!” 刘玉环道:“啊?姐姐莫不是要送人?送给……”她使了眼色,用口型说道:“送给宫里的娘娘?” 送人?刘玉瑶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以往自己出寨子玩的时候,也会买蜜源祥的糖果子带回去给寨子里的人吃,没想到皇亲国戚也流行这一套。 “那就每样来两份吧……” 刘玉环笑着点头道:“我只挑几样掌柜的推荐的,带回去给府里的几位夫人和小姐们尝尝鲜。” “啊?”刘玉瑶发现自己好像还把刘府的人给忘了,扫了一圈道:“每样来三份吧!” 掌柜的搓着手,遇到了大主顾,乐不可支:“好嘞,每样来三份!来啊,给这位小姐包上。” 画扇开始数荷包里的银子了,一边数一边说道:“万一我们带的钱不够怎么办啊?” 掌柜的笑道:“无妨,无妨,你们买的这么多东西肯定不好拿回府里,不如留下地址,在下派人送到府上再补上银子也不迟啊!” 刘玉瑶听闻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当真啊,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就是一个信用!” 掌柜说完就开始啪啪的算账了,这边画扇也在数自己剩下的银子,刘玉瑶却一把将她按住道:“别算了,别算了,你的银子一会我们出去逛街的时候还得花呢!” “啊?又要逛啊?”画扇要哭了。 刘玉环却围着柜台看了起来,这各色糖做的点心,以及平生尝都没尝过的糕点,看上去分外喜人:“掌柜的,你们这里哪些点心卖的最好?口碑最好?” 掌柜的刚要说话,刘玉瑶又道:“都好,都好,也不用挑了!每样来一份!算在我账上!一起去府上拿吧!” 掌柜的抚掌笑弯了眉毛眼睛,连连说道:“好好好。” 刘玉环担心说道:“每样来一份,价格不菲吧?况且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别担心,吃不了可以分给下人吃,别不舍得嘛。” 后者听闻莞尔一笑:“姐姐待人果真随和,那就每样来一份吧,回去之后我给姐姐补上银钱。” “不用,我们姐妹不必见外,多大点事!”刘玉瑶倒是大方,按住掌柜的拨算盘的手道:“掌柜的记住了,送到朱雀大街的刘府!” “朱雀大街的刘府?”蜜源祥的掌柜觉得这个地名非常耳熟。 “是的,去找刘三思要银子!就是他女儿...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才女打架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才女打架 “我懂,不就是套圈吗?那我要是套中了,这不就是我的了?” 小贩低头看了她一眼,显然不屑道:“就你?得了吧!” “说吧,你这圈,怎么卖的?” 小贩晃了晃手上的竹圈道:“三文钱十个!你要是套中了,那这东西我就不让你赔了!套不中……赔钱赔钱!没的商量!” 刘玉瑶冲画扇招招手,后者赶紧递上三文钱,她却不乐意道:“多点!看本……老娘今天不让他连裤衩都陪在这!” “哎呦小娘们口气还挺大!” 接了钱,小贩数出五十个圈递给刘玉瑶道:“你套吧!” 刘玉瑶数了数递上的东西道:“你这不够啊,地上才摆了二十件东西,我可有五十个圈呢!” 小贩指指墙根脚下的麻袋道:“东西都在里面呢!” 刘玉瑶微微一笑:“那就好。” “小姐……”画扇忧心忡忡道:“还是赔钱给他吧,别让他赖上……” “老娘的钱可得来不易!是血汗钱!才不会给这种无赖!” 画扇都快哭了,这明明是她的钱好吧…… 刘玉环拉了拉画扇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因为她看得出,这个姐姐成竹在胸。 站在了小贩所画的线外,和最近的那堆碎片都有两丈远,再远的是泥偶,观音像,玉佩,聚宝盆,花瓶,虽然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套中了还是会有一种捡到馅饼的感觉。 因为距离太远,众人往往都只能套个近一点的泥偶,再远了就全靠运气了,但多数人这三文钱还是白花了,连个泥偶也套不上。 刘玉瑶瞄准了那碎掉的泥偶,稍微一用力,就将手上的竹圈抛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泥偶的上面,套了个正好。 本来只是一旁看热闹的人顿时起哄起来:“好!” “看不出来小姑娘身手不错啊!” “好!” 众人一边拍巴掌一边哈哈大笑,这边刘玉瑶忍不住得意忘形了,又连抛出两个,套中了两个泥偶,小贩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自从出摊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女人。 若是有身怀绝技的高人路过,说不定能套个正着,但这样的高人一般也不屑到这种地方套圈圈。 所以刘玉瑶要么是高人,要么就真的是侥幸! “套中了!”画扇兴奋的叫起来道:“小姐!套中了!” 刘玉瑶得意的冲她努努嘴:“你们两个,一人一个!” 刘玉环和画扇赶紧上前去,将套中的泥偶抱在手上。 画扇道:“小姐,咱们赶紧走吧。” 刘玉瑶却道:“不忙,不忙,我这手上还有四十多个圈没用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小贩的,后者吓的不禁一哆嗦,有点心虚的看着刘玉瑶,心想,若刚才是侥幸,那未必就能套中,若不是侥幸,自己赚了这几文钱岂不是得赔老本? “看我再套个玉佩!”她说着,手上的竹圈就刷刷刷的飞了出去,罩着那玉佩就套了下去。 随手甩出去的五个竹圈,只有两个没有套中的,就在小贩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另外三个稳稳当当的套中了,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玉佩放在泥偶后面,被高高的泥偶挡着,最是难套,没想到却被她给套上了,这几个玉佩可比所有的竹圈都值钱多了啊。 “套上了,套上了!”画扇和刘玉环激动不已,赶紧上前将那玉佩给捡起来。 小贩一阵肉疼,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以后还得继续在这儿摆摊呢,总不至于赖账吧…… 刘玉瑶不禁洋洋得意起来:“许久没套了,这手上功夫果然生疏了,不能像以前一样百发百中了,不过再套几个练练手应该就能百发百中了吧!” 她说着又摆出姿势,随手抛出几个竹圈,不一会的功夫,又连套上几个,喜的画扇连连拍手,也顾不上要回去了。 眼看着摆在地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小贩忿忿不平起来,双手叉腰,看着这三个嚣张的女人。 刘玉瑶指着他道:“你还愣着干嘛!我手上可还有不少竹圈呢!你赶紧把东西摆上!不然我套什么啊!” 小贩见状,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地上剩下的东西:“不套了,不套了!今天的生意不做了!” 他这是准备逃走了,周围围观百姓也不禁都嘲讽起来,笑话小贩今天终于碰见了克星,可算得让他把到嘴的银子都给吐出来了! 刘玉瑶见他要走,这才着急起来:“你干嘛!别走!姑奶奶手上还有竹圈没有用完呢!” “这几个竹圈我送你玩吧!”小贩哼了一声,就快速捡起地上的东西往口袋里塞。 “我要你这几个竹圈玩什么啊!我要套东西!开门做生意的!有你这样的吗!要知道姑奶奶以前可是套遍天下无敌手,人家也是愿赌服输,哪有一个你这样的啊!” 小贩不禁感慨起来,感情自己在京城摆摊的这几个月来,没什么同行,都是被这个女人给吓的不敢来了啊?真是失策失策! 不过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上前就一把推开画扇,将她堆积在脚边的东西抓起来就往麻袋里塞。 画扇着急了:“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家小姐套中的啊!不是说套中就给我们吗!” “今天的生意我不做了!这些东西不作数!”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几个竹圈才赚多少钱啊,一个玉佩就算成色再怎么不好,那也得好几两银子呢! 画扇胆小,也不敢和那人争执,刘玉瑶却看不下去了,撸着袖子就要去和他理论,一把抓住小贩的胳膊,小贩一甩胳膊,她随即低头一躲,再拽住他的臂膀,就一个转身将他摔倒在地。 小贩哎呦一声,叫苦不迭。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叫起好来,整条马路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在这围观的外围,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被挡在了路上,纵然高声叫着让路,这些看好戏的百姓还是移动缓慢,让他们心急如焚。 行进的速度缓慢,高头大马上的人也不禁奇怪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打架斗殴?官府怎么也没人过来管?以他的身份叫官兵过来开路恐怕又得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殿下……”马上的刘三思着急道:“要不咱们弃马前行吧?” 另一匹马上的男子却眉心紧蹙道:“不行,要是弃马前行,出了这闹市之后,去哪里找马?不也是浪费时间!” 刘三思只得催促面前之人赶紧让开,策马继续缓慢的向前移动,眼看就要到人群的中心了,他却眼前一亮,着急指着那人群中心的空地道:“殿下!殿下!” 此时不用他提醒太子也已经看到了,在人群中心的空地上,一个小女人正在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搏斗。 说是搏斗有点太牵强了,整个过程都是那个小女人在玩弄那彪形大汉。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两人打了起来,男人扑上前去,女人先是闪身一躲,又飞身一跃,冲着他的后背就踹了一脚,让他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男人却还是不肯放弃,转头抓住那小女人的胳膊就要将她甩开,她却顺势往地上一趟,反抓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自己则骑在他的身上,洋洋得意的拍了拍手。 刘三思脸色大变,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子一眼,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这太子的脸色黑沉的难看,比锅底还黑。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做出骑男人的动作恐怕都会怒不可遏,更遑论是太子殿下呢。 周围百姓只觉得是看好戏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围观人群中冲出两个女人,急忙忙的将骑在男人身上的人给拉了起来,忙不迭的给她怕打身上的灰尘。 躺在地上的小贩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叫苦不迭道:“我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啊,摊上个天煞孤星啊!碰见个母老虎还是母夜叉啊!” “你再啰嗦一句!姑奶奶送你上西天!”刘玉瑶不顾阻拦,冲上去又对小贩扬起了拳头。 刘三思赶紧对太子道:“咳,看来,看来是找到了……” 太子脸色难看,也不去看他,只是平心静气道:“找到了吗?这就是刘府的第一才女?” 刘三思听闻这话,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眼下这个状况,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刘玉瑶根本不是刘玉瑶,真正的京师第一才女行事作风怎么会如泼妇一般? “太子殿下……” “哼,”李彻也不多说其他,直接翻身下马道:“先带她回府再说!” 言罢就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刘玉瑶还在被画扇刘玉环拉扯着,虽然不能动手了,但也仍然在骂骂咧咧。 正骂的开怀,画扇和刘玉环吓的突然松手,她正保持往前冲的姿势,冷不丁的就撞入了一堵硬硬的墙。 她哎呦一声,揉着脑门,又往后弹了一步,却被一人的臂膀和大掌接住。 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男子俊颜含怒,一双剑眉冷入发鬓,正面无表情脸色发黑的看着自己,她顿时吓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更为震惊的则是画扇和刘玉环,双双对视一眼,要不是人多,她俩肯定跪下请罪了。 刘三思随即也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冲着刘玉环呵斥道:“胡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父亲作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父亲作对 “胡闹!” 刘玉环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三叔……” 所谓的出逃风云终于就此落下了帷幕,虽然是被抓回去的,但画扇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被抓回去总比在街上继续流浪的好。 看得出太子很生气,刘三思也很生气,所以刘玉瑶一路上也不敢说话,任凭太子将她圈在怀中带到丞相府。 一回到刘府,刘玉环和画扇两个人就被扭送到了老丞相的面前。 在宽阔的主厅之内,只有刘升端坐主位,倒是没有惊动旁人。 画扇和刘玉环战战兢兢的在他面前跪下,头也不敢抬。 刘玉瑶因为已经是嫁出去的水了,所以刘家自然没有权利管教,还能陪太子在一旁坐了。 刘三思则拿出一家之长的风范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刘玉环被他一声呵斥,已经吓的抖了一抖,单薄的身子一颤,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刘玉瑶见状,赶紧站起身道:“不怪玉环!你们不要责备她!” “姐姐……”刘玉环听她出声护着自己,一个没忍住就真的哭出来了。 一旁跪着的画扇也着急道:“是啊,不怪玉环小姐,是奴婢,奴婢不好,没有照看好娘娘和玉环小姐。” “你闭嘴!”太子冷声呵斥道:“回去就将发落掖庭局!” “不要!”刘玉瑶着急了,拉着太子的胳膊就大声说道:“你不能这么做!这件事怎么会怪画扇呢!你用鼻孔想也不能怪她啊!” “咳咳!”刘三思重重咳了几声,他突然意识到,太子发现刘玉瑶是冒牌的,也是早晚的事,每天和她生活在一起,没有发现那才奇怪吧?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丞相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慢慢饮啜了一口,要看儿子怎么处理这件事。 刘三思问跪在地上的侄女道:“你说!为何要离家?” 刘玉环哽咽,低声说道:“三叔,我错了……我,我当时只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出去看看?”刘三思再次询问。 “嗯……”刘玉环点头饮泣。 刘三思又看了画扇一眼,只见她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拿下去的,挂在脖子上的许多香囊,缠在手上的不少丝带,头上还胡乱别着几根簪子,显而易见都是才买的,而刚才抓她们的时候,她们还正在和套圈的小贩起冲突。 试问若是逃家,怎么还会顾得上逛街呢? 刘三思又一次问刘玉环道:“怎么好端端的,想着要去逛街了?” “是我!”刘玉瑶自告奋勇的走上前去,目光炯炯的看向刘三思道:“你别怪妹妹!都是我的原因!是我想要带她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景致!” “姐姐……”刘玉环眼角含泪,摇头道:“其实也不能全怪姐姐,要是我坚持不去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刘三思当着太子的面也不好对刘玉瑶发脾气,忍不住一甩袍袖道:“来人啊!把玉环小姐带下去!让她房内面壁直至成婚!不得外出!” 刘玉瑶扒着手指头一算,这成婚的还有一段时间呢,哪有将人困在家里不让出门的道理。 而刘玉环还眼巴巴的说谢谢三叔,谢谢爷爷之类,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直接了当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对玉环!错都怪我!你要罚面壁罚什么的,罚我好了!” 刘三思看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凶狠了几分,对这个和他女儿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他已经多处忍让,奈何她还是不知好歹,怎能让他不气。 “太子妃……还请你拎清自己的身份!” 他说这话已经有些以下犯上了,而且言辞间还咬牙切齿,大有难以忍让之势。 刘玉瑶也怪了,在这件事上却是坚持不肯让步,斩钉截铁道:“你都叫我太子妃了!连太子妃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我说了!你们不准关玉环!” 刘三思被她堵住了话,背地里暗暗攥紧了拳头,开始向主位上的父亲求救。 刘升虽然是一家之主,坐在主位之上,但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闲适的在端杯饮茶,见儿子向自己望来,便微微一笑道:“既然太子妃都已经这么说了,三思,还是照太子妃的意思办吧……” 刘三思虽然不忿,不过还是给了刘玉瑶一个面子,大手一挥,命人将刘玉环放开了。 这边刘玉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来由的,觉得那位长的像鬼一样的爷爷亲切了许多,尤其是看着他总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刘玉环被人带了下去,这边刘玉瑶看了太子一眼,见他也在看向自己,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她又赶紧将地上的画扇拉起来道:“反正逛都已经逛了,现在不也回来了吗,而且,什么事也没有,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拉着画扇逃也一般的离开了这里,刘三思欲要再说什么,但见父亲和太子没有开腔,也只能讪讪闭嘴。 刘玉瑶一走,这间偌大的厅堂之内就只剩下了三个男人,气氛有些诡异。 当朝丞相刘升呵呵笑道:“孙女管教无方,在东宫应该没少让殿下头疼吧?” 李彻却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茶盏,俊眉一挑,随口说道:“还好。” 刘三思明白,真正的过招,现在才刚刚开始,不禁觉得背后有点发寒。 人人都说这位太子殿下放荡不羁,贪图逸乐,还说他目无纲常,无法无天,但他刘三思却知道,也正因为他在别人口中是这样的,才在深宫之内,皇帝的眼皮底下活到了现在。 所以对于这位笑意盈盈的太子,他只会觉得忌惮,觉得害怕,却从未像别的官员一样,没将他放在眼里。 只听刘升又继续说道:“太子妃天性率真,能承蒙太子不弃,也是她的造化。” “也不止是她的造化。”太子悠哉悠哉的回答道:“她的造化还是不是你们给的?” 刘三思一时间好似觉得背后湿透了一样,难道刘玉瑶的身份已经被太子知道了?那么,这欺君之罪,对他刘家只怕…… 看向主位上的父亲时,刘升却笑容不改:“承蒙皇后的美意为媒,老夫这才斗胆将玉瑶嫁入东宫,与殿下结为百年之好,也让我刘家与殿下结为百年之好。” 这话说的并不晦涩,太子笑容不改,只是看刘升的目光深了几分。 只听刘升又继续说道:“老夫一生都致力于国家社稷,愿为陛下分忧,殿下贵为储君,我刘家将来也必将鞍前马后,刘家的女子伺候殿下,难道还不是应该的?” 李彻只觉得分外好笑,刘升这个老狐狸,四两拨千斤的将自己的话题给打散了,从刘玉瑶的身上直接越过,开始彰显衷心了,不过这也是他和刘家打交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刘升亲口说出忠于他的话,那么这次省亲,他也没有白来。 “有丞相一言九鼎,本太子也无后顾之忧,只是宫里眼线众多,父皇又疑虑重重,若无相爷相助,今日玉瑶之事传入父皇耳中,只怕……” “呵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刘升也接了话题。 刘三思算是插不进一句话了,人家太子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自己在宫中可过的不好,要是你们不帮我,我可就把刘玉瑶是冒牌的事情捅到皇上耳边了,到时候就等着被治罪吧! 而老父却不急不缓的说出后果不堪设想的话,这不是废话吗? 然而刘升还没说完,只听他又继续说道:“想来皇上年事已高,病体加重,已经无心分神于其他,而宫中上下齐心为殿下所用,也非难事。” 他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李彻眸中精光一闪,冲刘升举起手上的茶盏,摇摇一祝道:“那李彻在此,就谢过相爷成全了!” 刘升亦是举杯,笑容可掬。 他刘家从未怕过李家,就算是犯了欺君之罪又能如何?百尺大厦,岂会一朝倾塌,在此之前,他早就能全身而退。 而今日太子既然提及此事,他何不卖太子一个人情,一个女人而已,不管得宠与否,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筹码和彩头罢了。 到此为止,刘玉瑶的话题算是结束了,刘三思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三人又聊了几句朝官之间的派系问题,时间也不知不觉的很快过去。 在李彻临走之前,刘升和刘三思送他出了厅堂,他忍不住回头说道:“不日之后,我就要启程前往江南,这一去,还不知何日归还,也不知是否有命归还。” “殿下……”刘升到底还是蹙紧了眉心,太子这一去,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他也在为此忧虑。 然而李彻却抬手拱拳道:“我的母后已经离世,如今在宫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瑶。”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辞诚恳,略带戚戚,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只当刘玉瑶是个联姻工具。 刘升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来,略微有些惊讶。 只听太子又继续说道:“且不论你们怎么想的,我眼中的玉瑶,就是刘家的玉瑶,就是相爷的孙女,也是刘大人的亲生女儿。” 刘三思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所以此番我去,还望相爷和大人多多关照一下你们刘家的女儿,她在宫中无亲无故,我怕……我怕她吃亏。” 第一百五十章 我怕她吃亏 第一百五十章 我怕她吃亏 “所以此番我去,还望相爷和大人多多关照一下你们刘家的女儿,她在宫中无亲无故,我怕……我怕她吃亏。” 我怕她吃亏,多么率直的四个字,只这四个字,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刘升听闻,也抬手抱拳道:“殿下尽管放心。” “若有朝一日,本太子不负相爷所望,必许玉瑶凤位,恩泽刘家!” “我刘升向来溺爱这个孙女,纵然已经出嫁,也不会减少半分,殿下此去也不必牵挂。”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 这边太子前脚刚走,刘三思就疑惑的看向连自己的父亲:“太子殿下已经知道玉瑶不是真的玉瑶了……” “他何止是知道,恐怕也早已调查过她的身份了。”刘升冷哼一声,负手向厅内走去。 刘三思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道:“为了拉拢刘家,他没有拆穿,也真够隐忍的了。” 刘升却摇头,否认了儿子的推理:“不仅仅是隐忍,为父见他对玉瑶只怕是动了真心。” 刘三思惊讶起来:“当真?对,对那个草莽丫头?!” “呵呵,”刘升也微微笑了起来,一脸的褶子像是菊花一般:“草莽丫头,却有着好手段,能将一朝太子抓在手心,而且还抓的牢牢的,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啊。” “哼!若是玉瑶没死,哪轮到她乌鸡变凤凰?要是玉瑶还活着,太子可算是捡到一个宝了!不仅能助他定国安邦,还可与他琴瑟和鸣!” 刘升摇头,否认了儿子的说法:“想来,这就是命吧……你要知道,夫妻之间,不需要两个聪明人互相玩心机。” 刘三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概知道父亲所说是什么意思了,继而又道:“不日之后太子前往江南,只怕神风营的人马也不会带在身上,若京中有所异动,他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嗯……”刘升点头:“你去安排吧,太子此番带玉瑶省亲,不仅仅是为了示好,也是为了我刘家暗卫而来。” “好。”刘三思点头应下快步离去。 从竟日开始,刘家算是正式承认了这个女婿,这个盟友,刘家能做的就是助他披荆斩棘君临天下。 今日刘府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尤其是刘三思,还忙的脚不沾地,正在嘱咐下人准备太子妃回宫要带的东西。 各个地方的管事正抱着长长的礼单让刘三思过目,他正焦头烂额之际,又听外面的管家急急奔来叫嚷道:“老爷!老爷!您快过来瞧瞧吧!” 刘三思一惊:“怎么回事?” 只见管家一拍大腿,又推着身边的小厮道:“去叫太子妃娘娘!” 刘三思更加迷糊了,出声质疑道:“到底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 管家又大声说道:“老爷,您快过来瞧瞧吧,外面送来了好多东西!” 见管家也说的不清不楚,刘三思就快步向门房走去,只见门房之内,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正谦卑的站在那里,一见刘三思来了,就行礼道:“小的给刘大人请安。” 太子妃省亲,刘府上下每天都谨慎小心,唯恐出了纰漏,对进府之人更是盘查再三,现在看到这几个人,刘三思不禁瞪了管家一眼,随即问道:“到底何事?非得老爷我来处理?” 管家小声说道:“这几位是蜜源祥的伙计,说是来给太子妃娘娘送货物的,可娘娘什么时候去他们那买过东西啊……老奴说娘娘没有去买过,可他们就非得说去买过,还是娘娘金口玉言,说送货到这里,让老爷给付银子!” 刘三思扫了这几个伙计一眼,也都是老实忠厚的,心下当即明白了,要买也是她刚才出去的时候买的。 “货物呢?买了什么?” “大老爷明鉴,娘娘买了一些咱们蜜源祥的糖果子和糕点,小的特意给送来了。”说着就指向了大门外。 哦,就几样糕点……刘三思点了点头,小女孩家的喜欢吃点甜食,便由着她去好了。 随即吩咐管家道:“给结账吧。” 管家讪讪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对刘三思道:“老奴觉得这几个人八成就是来讹银子的……不等娘娘过来说清楚?” “这点小事还惊动太子妃?!”刘三思怒眉一竖反问他。 管家结巴道:“可,可这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说着还不忘冲自家老爷使眼神,刘三思顺着他的目光大步走出府去,霎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这所谓蜜源祥的几样糕点足足装了一辆车,这偌大的一辆平板车上,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包着这些精致的糕点,也难怪管家会有点心疼银子了。 刘三思脸色一黑,看向那几位送货的伙计。 只听他们又笑眯眯的说道:“太子妃娘娘每样糕点都要了三份,另外我们掌柜感念娘娘,额外又赠送了一份,全在这里了,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就递上一打纸给刘三思,后者僵硬着手拿过去随手翻了翻,不翻不知道,一翻下一条,感情那家在京城不甚起眼的蜜源祥居然有这么多种类繁多的甜食…… 不过既然是刘玉瑶买的,还是赶紧给点银子打发了算了,省的摆在门口闹笑话。 他还没开口内,就见一小厮快步跑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太子妃娘娘来了,娘娘来了,问问娘娘不就知道了吗。” 刘三思瞪了小厮一眼,显然在责怪他这种事都要惊动太子妃。 随即转头看去,只见刘玉瑶已经换好了衣裳,重新簪戴步摇金簪,挽着曳地披帛,蛾眉皓齿,俏丽多姿,看的他不禁有些失神,凭生一种感慨,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这边刘玉瑶快步走来,身后的画扇还追不上她的步伐,一路小跑。 众人一见刘玉瑶,齐齐行礼道:“参见娘娘。” 她一步迈了两个台阶登上刘府的门房,马上露头向外看去,在看到那一车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这么快就送来啦!” 送货的伙计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看的有些呆了,直到刘三思不满的干咳一声,他才赶紧低头答道:“是,小店送货速度一向很快。” “这都是你买的?”刘三思声音一沉,看向这个女儿。 刘玉瑶眼巴巴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难看,显然是不高兴了,说起来,她也没想到蜜源祥的东西居然这么多。 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下次出宫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立马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爹!”她看着刘三思脆生生的叫道:“爹!女儿可喜欢吃蜜源祥的糖果子了!” 这一个爹字让刘三思骤然一愣,看着面前天真明快的笑脸竟然有点移不开眼了。 她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何其相似,这世上竟然有如此一模一样之人,本来就是匪夷所思…… “爹!”刘玉瑶见他被自己叫懵了,立马再接再厉,不忘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大声说道:“爹!你会买给我的吧!” 刘三思被她拍的虎躯一震,又见她目光流转,一脸的狡黠,深知自己被她给算计了,不过就算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还真就愿意往她的圈套里蹦了! “买……买买……”刘三思点了点头,冲那伙计道:“跟管家结账去吧。” “谢大老爷!” 管家则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这太子妃是什么时候买的啊?只好招呼众人帮忙把东西搬进来。 这边刘玉瑶还不忘冲刘三思甜甜叫了一声:“谢谢爹!” 后者又是一愣,结结巴巴的答道:“不,不用……” 然而这个闺女显然是高兴过头了,完全不去理会他说了什么,指挥着众人就将东西往她住的省亲别苑搬,还嘱咐别摔变形了,小心点。 刘三思看她上蹿下跳的忙碌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更加思念起以前的女儿来。 带着众人将东西搬回了省亲别苑,太子也才转回去,看了一眼这些堆成山的糕点,上面所写的蜜源祥三个字,不禁蹙眉。 “怎么,刘家就给你这种东西做回门礼?” 刘玉瑶拍拍手道:“不是啊,这是我买的!” 太子不禁扶额,默默哀叹,这败家娘们,出去一趟居然买这么多废物…… 在太子眼中是废物,但在刘玉瑶的眼中却是宝物,指挥众人将东西依次放好,她就好像拆惊喜一样拆开一包来,里面是白花花软绵绵的云片糕。 拈了一片糕点,她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丝丝的感觉沁入心脾,好像徜徉在云端一样。 太子挥手,将室内的人都打发了,这才负手站在刘玉瑶的面前,看她蹲在一堆糕点中抬起头,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 她不解道:“你要吃?” 说着还将一片糕点递了过来,一副讨好的模样。 太子神情冷峻,看都没看她手上拿着的云片糕,冷然开口道:“你私逃出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刘玉瑶只觉得一道惊雷劈下来,瞬间让她整个人蔫了下来,默默将那云片糕塞进自己嘴里,眼珠子一转,随即说道:“我又不是逃的,我是光明正大的走的,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还有理了!”男人随即攥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后者惊呼一声,猝不及防的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之中,焦急辩解:“我,我本来是要跟你说一声的!但没找到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归 “我,我本来是要跟你说一声的!但没找到你!” “说一声?说两声你也不能出去!”太子李彻剑眉横入发鬓,双眸之中含着雷霆之怒,瞪的她都忍不住要缩脖子了。 “那我说三声……” ‘啪’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她身形一颤,不自觉的往前一躲,反而和这个男人贴的更近了。 咬着牙齿,她不禁怒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干嘛打我!” 太子李彻冷冷瞪了她一眼,继而又对她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禁止离开我的视线!” 刘玉瑶不乐意了:“凭什么啊!我无出恭也得你同意吗!” “……”男人的大掌又一次毫不留情的落在她屁股上,刘玉瑶对上他愤怒的眼神简直欲哭无泪,一把要将他推开,反而被他一个使力抱紧在怀中。 略有些委屈的想要挣脱开来,却听到这个男人恶狠狠的威胁道“别动!” “放开我!”她的拳头捶打着男人的胸口,见他不想放开自己,索性一抬脚,就在他的脚背上用力踩了下去。 男人吃痛,闷哼一声,眉头深锁,明显更愤怒了,但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刘玉瑶还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脸色难看,而自己又有点用力过度了,只好将脚抬了起来,索性也不作挣扎了,默默与这个男人耗了起来。 谁知李彻却反问她道:“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废话!” 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随之而来的是男人加重的臂力,勒的她一声尖叫,又手脚并用的挣扎开了:“你要是被人这么勒着能舒服吗!放开我啊!” 看着她又气又急的样子,男人手臂的力量终于稍微松了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怀中的小女人道:“刘玉瑶,你知道本太子现在最怕什么吗?” 她不明所以:“怕什么?怕皇后?皇上?还是怕别人抢了你的太子之位?” “我怕弄丢了你。”他话音一落,甚至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这么突兀的低下头去,含住了她的唇瓣。 他在躲闪,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所以他亦闭上了眼睛,将最后一抹神伤挡在眼帘之内。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不是一个男人所该有的,亦是一种无能而又脆弱的表现,但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他要江山,更要美人,一样也不能丢。 思及此处,他情不自禁的加深了这个吻,仔细品味着她唇瓣上残留的糕点甜香,又不忘撬开她的唇齿,勾起她的舌尖与之共舞。 “唔……”刘玉瑶被吻了个措手不及,想要将他推开,但却发现他的手臂如钢筋铁骨一般,不给自己丝毫挣扎的机会。 被吻到几乎窒息已经意乱情迷的她终于消停下来,任凭他带领着自己,互相交融。 最后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她又被猛的揽入怀中,眼前当真是一片金星乱冒,五光十色了。 过了一会,刘玉瑶终于抿抿嘴巴道:“你,你之前说了什么?” “没什么。” “哦……”不管怎么说,刘玉瑶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总算逃过一劫了,从这三个字可以判断得出,他起码是消火了。 第二天,刘家准备了丰厚的回礼,开始恭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宫了。 出宫之前看到一长串礼单的不平衡心理现在也终于得以弥补,一边看着手上回礼的礼单,刘玉瑶一边坐在镜前任宫人为她打理头发。 “娘娘,您看这样行不行?”画扇站在她身后询问。 抬眼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道:“太重了……” “那也没办法啊,奴婢已经尽量减少了,但今日回宫要觐见皇上和皇后,该有的装扮都不能少。” “算了,算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这样吧,忍忍好了。”这所谓的喜事当然就是手上的礼单了,小心仔细的被她塞进袖子里,一边站起身道:“画扇,你知道刘家送的这些东西都要弄哪去吗?要交给皇上吗?” “这倒不用,搁在东宫的府库就行了。” 东宫的宝库啊!刘玉瑶自动把府库给换成了宝库。 上次进去的时候还是为了找证据救太子,她这回回去一定要好好的寻摸一遍,看看到底有什么宝贝,若是能顺一两件出宫,那就再好不过了。 跟画扇出去的时候,刘家老小早已经等在了门口的方向,准备恭送太子和太子妃离去。 刘升站于首位,正在和太子说话。 今日的太子身着一件明黄的蟒袍,腰束玉带,戴二龙抢珠的金冠,耳边垂下的明黄缎带荡在肩上,一抬头看到刘玉瑶的时候,嘴角微微一弯,荡起一抹笑来。 而他长身玉立,翩翩峻拔,更是看的刘玉瑶一阵脸红心跳,只好将目光移开,在人群中找到了妹妹刘玉环,不忘冲她眨眨眼。 刘玉环也是一脸的不舍,悄悄冲她点了点头。 在刘府的大门口,所有要带回宫的东西早已经装车,浩浩荡荡的排开了一溜儿的宫人,沿街百姓也都出来看热闹,毕竟人这一生中又能看到几次太子妃省亲的盛况? 刘三思打点好一切回来说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太子亦负手点头,冲刘玉瑶伸出手去,后者喜滋滋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那我们就先回宫去了,日后有欢迎相爷和岳父大人常往东宫走动。” “呵呵,好,好。”刘升这个老狐狸满脸堆笑:“那便恭送太子和太子妃娘娘。” “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全家老小依次行礼。 虽然今天才第三天,但刘玉瑶心中已经对这个家略有不舍了,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以及整个刘府,她终于下定决心跟着太子往门口走去。 小安子在马车前放下个脚蹬,本想搀着刘玉瑶踩上去,后者却一手撑着马车,一个纵身蹦了上去。 害的太子登时睁大了眼睛,连忙回头看去,好在刘家的人都在跪地行礼,并未看到太子妃彪悍的动作。 小安子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搬开脚凳。 太子顿时急了,低声叫道:“你这么急着搬开做什么!” 后者这才意识到太子爷还没上马车呢,他怎么给忘了,这位太子殿下一向注重仪表,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学太子妃蹦上马车,又忙不迭的将脚凳搬过来,扶着太子登上马车。 李彻哼了一声,掀帘入内:“走吧!” 小安子高声一呼:“太子起驾――!” 队伍开始缓缓向前行动起来,刘家的人一直跪在大门口直到整条队伍走完才能起身。 先一步上马车的刘玉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她藏着的蜜源祥蜂糖。 这蜂糖是透明的棕色,圆溜溜的,小小一颗,可以在嘴里吃很久,递给太子一个,后者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表示不吃。 她反而不依不饶了,也反瞪太子一眼,将糖球继续往他的嘴里塞。 任凭太子如何躲闪,还是被这个野蛮的丫头得逞。 见糖球已经塞进他的嘴里了,她这才给自己嘴里也塞了一个:“好吃吧?” 李彻一侧的腮上鼓起一个球球,没好气道:“不好吃。” “没口福!”刘玉瑶得意起来,一边数着袋子里的糖球一边说道:“不是说回去给后宫的人送礼吗,我想好了,就送这些糖球!一人一颗!” “你还真好意思拿出手,”太子很嫌弃的看着她道:“别说你是太子妃。” “骗你的!”刘玉瑶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会只给一颗呢!我特意多买了一份就是为了分给后宫的啊!你看我多大度。” “和送唐求得效果是一样的,还不如送糖球了,省银子!” 刘玉瑶没好气的在他身上捶了一拳,一边倚在侧壁上,一边将腿翘到了太子的腿上,心情不错道:“不过皇后那边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你说我给皇后点什么?” 太子一脸郁闷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腿,为了不让自己的衣服蹭上她脚底的泥尘,他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送两包好了。”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太子道:“你比我还要小气啊!” 李彻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果断将她的绣花鞋一脱,顿时就觉得天高地广神清气爽了。 回宫的路途并不漫长,没多长时间就进了皇宫,而这皇宫和刘家的不同之处只需要一个字就体现的出来了。 那就是:大。 宽阔威严,是这宫里的特色,以至于太宽太大的原因,一眼望不到尽头,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早有内监总管接应,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接了过去,不忘对他们说道:“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凤藻宫呢,正等着二位殿下的归来。” “那就去凤藻宫吧。”太子随口一说,就有肩舆抬了过来,他率先上了肩舆,又回头看刘玉瑶一眼,见她正在发呆怔忪,不禁问道:“怎么了?” 刘玉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这次重回宫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放弃了逃出皇宫的机会,而她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居然又来到了这座皇宫,进了这个樊笼。 回头看去,是宫外广袤的天地,放又扭头向前看去,则是这一片浩荡深宫,里面危险重重,充满了尔虞我诈。 但她之所以回来,之所以义无返顾竟然全都是为了眼前之人,只因这宫中有个叫李彻的男人是她心之所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家事和国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家事和国事 太子和太子妃的肩舆一路被抬往凤藻宫了,在那高耸的宫墙两侧,夹击出略显逼仄的永巷,放眼看去,只觉得长路漫漫似乎永无尽头一般,不知前方引路的宫人要走向何处。 当今太子李彻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女子,只见她低垂着脑袋,似乎是有些困乏,微微闭着的双眸底下眼珠子乱动。 似乎感受到那束向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她睁开眼睛向太子望去,只见他微微一笑,冲刘玉瑶点了点头。 后者也随即笑了起来,两颊显现出浅浅的笑涡。 当肩舆在凤藻宫前面停下,二人便一起往鸣凤殿去了,正值初秋,凤藻宫内遍开金菊,五颜六色珍奇斗艳,更有各色应季花草,散发着馥郁清香。 内监小跑着进去传话,说太子和太子妃到了,林嬷嬷快步行了出来,面带喜色,屈膝冲那二人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方才还在说你们二位也该回来了,没想到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就真的到了。” 太子微微一笑,冲林嬷嬷点了点头,随即拾级而上,登了鸣凤殿主殿之内。 这中宫的宽广大殿之内并无旁人,一片空旷,林嬷嬷又赶紧解释道:“还请殿下稍后,奴婢这就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 她刚一转身,众人就闻到一阵清雅淡香,又听脚步声传来,却是刘皇后到了。 只见她严妆华服面目慈爱,正扶着宫女的手从内室出来,细心勾勒过的眼角好似飞翔的凤尾:“嬷嬷不忙,皇上正在和衡儿律儿讨论书法,少顷就过来了。” 说完这话,皇后就又笑看向太子道:“让太子多等一会,没事吧?” “儿臣等父皇,应该的。”太子亦向眼前这个女人回以一笑,眸中一片坦然自若。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说着就在自己的凤椅上坐下,一边又随口说道:“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必站着了,坐吧。” 刘玉瑶一看到她就觉得手腕生疼,往太子身边靠了靠,本想获得一点慰藉,谁知这李彻竟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拉着刘玉瑶的手,直到二人在位子上坐下,也没有松开。 只见皇后的目光落在他二人相握的手上,又盈盈一笑道:“自玉瑶嫁入东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回去吧,此番回去省亲,是否一解思亲情怀?” 后者一个激灵,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点头说道:“嗯,回家……挺好的,家里人都挺好。” “那就好……”皇后微微一笑,又关切问道:“你娘……三嫂她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叫一声三嫂更加彰显出了自己亲和的一面,但停在刘玉瑶的耳中却觉得有些后怕,总觉得她有什么目的一般。 “我娘挺好的,有劳母后记挂了……” 太子握她的手稍微紧了一下,她看了太子一眼,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又突然觉得多了分底气和勇气一般,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皇后又问了几句关于刘家的话,无非是过去的种种有没有变化,然后又表达了一下自己思家的情怀,说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之类。 聊的差不多了,但听万福安高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向内室的方向看去,当今天子一身明黄的绣团龙便服,简单的金簪挽发,正从里面出来。 平时和这位帝王很少见面,但刘玉瑶也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在以看得见的速度苍老。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的时候白的更多了,本来高大挺拔的身形略微有些佝偻,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宽大。 他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的是七皇子李律,只见他正搀扶着这位一国之君,不忘冲看过来的二人眨眨眼睛。 在他们身后跟来的则是五皇子李衡,刘玉瑶不禁多看了一眼,只见他眉眼温和,公子如玉,越看越欢喜,不禁替自家小妹感到高兴。 “参见皇上。” 众人行礼,这位一国之君从鼻腔内嗯了一声,随即走到龙椅上坐下,皇后也陪伴在侧。 鸣凤殿的氛围因为皇帝的到来变的有些严肃起来,内监万福安快步进殿,手上却端着一只金质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只五彩茶壶和两只描彩的茶盏。 恭恭敬敬的将那托盘送到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前,小心抬头看了太子一眼。 后者倒也不看他,拎着茶壶就为一只杯子斟满茶水,一旁刘玉瑶也有样学样的斟满了这茶水,随即又将茶壶放下。 万福安赶紧将两杯茶水送到皇上和皇后的跟前,这二位端起茶,稍稍品尝了一口,如此一来,回门茶算是喝了。 只听明晰帝搁下茶盏方开口说道:“你们都坐吧。” “是。” 这夫妻二人落座,皇帝又对身边的两个儿子道:“你们也坐。” 李衡李律兄弟俩也在下手坐下,只听皇后笑呵呵道:“臣妾方才还在和太子妃说起回家的事情,真好像自己也回去了一趟一样。” 皇上也笑了起来,嘴角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你若是想回去,改日便回去转转也不是不可。” 皇后满心欢喜道:“臣妾谢过皇上,只是,于理不合……也便只能让衡儿律儿有空代臣妾多去走动走动,但又怕朝中有人多言,说他们结党营私,这为人臣子的,难免要寡亲缘啊……” 她这话说的就有点一箭双雕之意了,进宫这么长时间,刘玉瑶起码听懂了一雕,那就是她在变相的说太子和刘家走动有结党营私之嫌。 但第二雕她虽然不清楚,不过皇上马上就解答了她的疑问。 “说起结党营私,太子,你这三日陪太子妃回去省亲,也许还不知道吧。” 太子是何许人也,纵然不在宫中,但朝中所发生的事情,不论大小,事无巨细,他又岂会不知,此时听到一国之君问询,他说知道显得自己无孔不入一般,说不知,就有点撒谎过头了。 只听他施施然答道:“父皇所说的难道是大理寺卿周文胜参户部尚书王平安一事?之前好像听丞相大人提起过。” 龙椅上的那位帝王以手指敲击着扶手,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太子是何见解?” “儿臣没什么见解,当时丞相不过是随口一提,儿臣不在朝中,亦无法了解,甚至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五,跟你三哥说说。”明晰帝看了五皇子一眼。 后者抱拳,起身答道:“是,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大理寺的周大人参户部尚书为两桩罪状,其一为今年开春,王尚书冤枉下属周侍郎吞没钱粮款项,其二为王尚书无视法纪,与人结党,私下暗自相授,如今是大理寺卿参奏,为了避嫌,所以此事交由刑部代为审理。” “太子,朕没记错的话,这王平安曾是你一手保举的人,当上这户部尚书,他应该没少给你送什么好处吧?”这位帝王说的倒是毫不拐弯抹角,但从语气之中也并未听出什么责备的话。 李彻听闻,先是啊了一声,又抬头看向那主位之上的帝王道:“若说暗自相授儿臣确实不知,只是王大人为人耿直,一直被儿臣视为师长,他绝对不会随便冤枉他人,今年开春户部侍郎一案要真的是一桩冤案,那就……” 他话没说完,而是遗憾的摇摇头。 只见皇帝的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忖度什么,想从这个儿子的神色之中窥探出什么,奈何这个儿子和他一样,演技倒是不错的。 “今日这里也没有旁人,你们都说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太子抢答一声,略有些吊儿郎当道:“便交由刑部审问,审出个结果出来,在以罪论处也不迟啊!” 五皇子看了太子一眼,又对当今天子道:“儿臣以为,刑部尚书朱晚照固然铁面,但还不如加派监审,以示公正,避免冤假错案!” 太子冷看李衡一眼,没再说什么。 只听明晰帝又道:“那这监审由谁来做比较合适?” “为了避免有失公允,此事还得父皇做主决定。” 龙椅上的那位帝王咳了两声,略有些疲惫道:“老五,你去做这监审吧!” 太子心底骤然一惊,斜睨五皇子一眼,只见他抱拳施施然应下,顿觉不好。 而皇帝此时却又对他们说道:“如若没有旁的事情了,太子就带太子妃回东宫,早些休息吧。” 李彻却又多嘴一言:“儿臣有一事还要请问父皇。” “何事?”一国之君目光冷峻看着这个儿子,警惕的神经一旦崩紧,就在担心他会随时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儿臣自知,此话出口,父皇必定雷霆震怒,怒伤身,亦是儿臣之不孝,还请父皇将那杀威棍备上一副,儿臣才敢开口。” 殿中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望向了这位一国储君,只见他身形亦站的笔直,此时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刘玉瑶虽然全程没听明白这些人在讲些什么国家大事,但此时听到杀威棍三个字,也顿时醒悟过来,只怕太子要说的话会为他招来皮肉之苦。 “你说!”皇帝此时的语气之中已经不免动怒,不过看他言辞诚恳,这火气也没处发泄,只好说道:“朕恕你无罪就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怎么都是错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怎么都是错 “朕恕你无罪就是!” “儿臣敢问父皇,上次儿臣因私藏龙袍一事被罚,父皇打算怎么处置刑部尚书所查处的幕后黑手?” 李彻话音一落,不仅皇帝心口一抽,就连皇后和李衡李律一也变了脸色。 而这太子殿下却仍然抱拳拱手而立,施施然,如一棵皎皎玉树。 当今天子好像听错了一般,指着他再一次质询道:“太子方才说了什么?!” “一个户部尚书因今年开春时的一件冤案就交友刑部重审,儿臣贵为一国储君,却被人冤枉私藏龙袍,关入大理寺一月有余。想来是儿臣平日行为不端,尚需父皇匡扶教导,但这冤枉储君一罪已成定论,岂不是胜过儿臣所犯之罪,更胜过户部尚书所犯之罪?” 皇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帝王,只见他虽然愤慨,但却并未直接表现在脸上,而是露出惊讶的神情之后,一度被太子堵了个哑口无言。 太子私藏龙袍一案确实是一桩冤案,刑部尚书朱晚照也已经通过严刑拷打,逼问出了幕后黑手,将自己所查上达天听之后便没有后话了。 这也是那位帝王似乎默认,私藏龙袍一案,就此了结。 但太子今日又重新提起,显然是故意的,而他这个故意,所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刚才会所让五皇子李衡做监审一事。 明晰帝因为克制了怒气,胸腔之内一阵发胀,猛的咳了起来。 “父皇!”唯一置身事外的七皇子李律急急说道:“父皇注意身体才是,万不可因国事国度操劳!” 这位一国之君点了点头,任皇后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他又缓声问太子道:“太子以为,正该如何处置?” 只听这位当朝太子施施然答道:“儿臣不敢妄揣圣意。” 那位帝王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半晌之后,挥挥手道:“朕累了,你们也都下去吧,至于这监审一事,老五你还是不要插手了罢!省的有人说朕不公!” “是。”五皇子倒是施施然,而又神态自若,拱手应了下来。 太子便跪下行礼道:“既然父皇已经累了,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儿臣也先行告退了!”刘玉瑶赶紧跟在太子的身后行礼。 在太子于太子妃前脚刚出去,那首位之上的一国之君就腾的站起身来。 皇后赶紧也随之起身,为他抚着胸口道:“皇上是否不适,要不要传太……啊!” 她话音未落,就被那位一国之君重重的推开,脑袋装在一旁的花架子上,磕出了血,花架子也随之散落一地。 “母后!”七皇子大惊,欲要上前,却被五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虽然他也着急,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是父子,而是君臣了,臣子岂有僭越之理! “成事不足!”明晰帝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位当朝皇后,破口大骂:“败事有余!” 他说完这话就负手大步离去,就连两个儿子也是看也未看一眼。 “母后!”在这位一国之君前脚刚离开,李律后脚就挣脱了哥哥的钳制,飞快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女人扶了起来,急声叫道:“传太医!传太医来!” “呵呵呵。”皇后却痴痴笑了起来,她额角带血,目光呆滞的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某个虚空。 “他现在知道厉害了啊……”皇后喃喃自语道:“他现在知道太子厉害了啊?太子厉害了就是我们无能了……” “母后……”李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内室行去:“何必争强好胜!到头来也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 皇后眼波一转,冷哼一声。 将皇后放在床榻之上,七皇子与五皇子一起守在一旁,只听皇后继续冷笑道:“确实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若是赢了也倒罢了,若是输了,不管是输给了皇上,还是输给了太子,都落不得个好下场。” “那还争什么争呢。”李律这翩翩俊秀大好儿郎,平日里未言先笑,人人都道他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位皇子了,但此时却是眉心紧蹙,常日来压抑的焦虑全部都体现在眉梢眼角。 皇后又反问他道:“你还没听明白吗?不争,就是输,输,就是落不得个好下场,你说母后该不该为了你们兄弟俩争一争?” 五皇子神色严峻不言不语,但两只手却已经攥紧,为了不让皇后看出他的愤怒,他只能将手攥成拳头藏在背后。 只听皇后又继续说道:“他现在知道太子厉害了,开始怪我无能了,若是今日说这混话的人不是太子,是你……” 她将目光落在五皇子李衡的身上,后者接话道:“那恐怕他又得怪母后和儿子太有能耐了。” “是啊,怎么都落不得一个好,落不得一个好啊,哈哈哈哈!”皇后大笑起来,这笑声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一会太医来了,看到皇后如此也不敢多言,只是上前尽心为她包扎。 而此时李衡李律兄弟俩却坐在外间,显得忧心忡忡。 李律眉梢眼角之上藏着些许忧思,他的脸上很少没有笑容,但每每失去笑容,却总是在这凤藻宫内。 李衡将弟弟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出声宽慰他道:“我知你无心储君之争,也不想在宫中过尔虞我诈的生活,为兄答应你,不管将来和太子如何了,也不会将你牵扯进来。” “呵,”李律自嘲一声:“不牵扯进来就够了吗?” 李衡蹙眉道:“你还想怎样?” “我还想你们也不要牵扯进来,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父皇和母后好好的,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你和三哥好好的,兄友弟恭,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七弟,你要知道,我们这一家人,不是普通的一家人啊。” “是啊,不是普通的一家人……”李律往内室看了一眼道:“母后一向器重你,她如今受伤也是为了你,你好好陪陪母后吧,我先走了。” 他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李衡急急叫他,然而他却走的头也不回。 李衡只想叹气,为何是一母同胞,七弟偏偏与自己的性格相差这么多?两人明明是一起长大,所受教育也都相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此时的李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常听人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以前他就在纳闷,现在就更加不解。 走出凤藻宫的鸣凤殿,他看着面前的深深宫闱,看着那朱墙黄瓦,看着层峦叠嶂勾檐斗角的巍峨宫廷,他第一次开始希望自己并非生在帝王家。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就不会遇到自己所敬之父,所爱之母,以及这一帮手足兄弟,血肉相连,那也未免会有些遗憾。 可谁又知道,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就不会遇到了呢? 他怅怅然行走在宫道内墙之中,出了永巷,眼前的视野就更加开阔起来。 看到身边的内监急急走过对他行礼,他随口问道:“可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 “是,殿下。” “父皇现今身体如何了?” “不敢欺瞒殿下,一回寝殿就倒下了,奴才正要去请贤妃娘娘前去照看。” 李律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去吧……” “是!” 望着小内监一路小跑而去,李律又自嘲一般笑了起来,他如今也已经麻木如斯了吗?听到父皇身体抱恙居然还岿然不动的站在这里。 一个是他的父,一个是他的母,两人明明都已经是遍体凌伤,却还是彼此算计。 不得不说,这样的夫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这一对了吧。 明明没有去想,但他脚下还是不自觉的走向了清泰殿,在面对着巍峨耸立的清泰殿时,他觉得自己渺小到无力更改任何事情。 门口的内监见七皇子来了,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万福安也从里头小跑出来,一路下了台阶行到李律的身边,局促不安道:“殿下来的可不巧,皇上如今是刚服下参汤,已经躺下歇息了。” “哦……”李律应了一声,也不知自己听到了个什么,看到了个什么,只是呆呆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木讷。 万福安不得不再一次开口说道:“殿下是打算……” “我在这里等等吧……”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打算等皇上起身召唤了。 然而如今已经入秋,天气转凉,这偌大的清泰殿门口,七皇子一人独立于此,让人看了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殿下要不然还是回去吧?皇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 “无妨,你尽管忙你的去吧。”李律还是有点怅怅然。 万福安岂会让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吹风,又不是犯错了被罚,只好说道:“那奴才就陪殿下站站。” 李律也没回答,似乎在想事情一般。 半晌过后,那初秋的冷风吹在身上,未着夹衣,已经是觉得刺骨生寒了,就连万福安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再去看七皇子李律,这位平日里语笑宴宴的皇子殿下现在是愁眉紧锁忧心忡忡,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想的认真,所以并未被天气所影响,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也不似万福安这般冷到哆嗦。 略有些局促的,万福安说道:“奴才,奴才进去瞧瞧皇上起了没有,里头留几个小的伺候,奴才也实在不放心。” 这一语惊醒了李律,他赶紧点头说道:“是我疏忽了,公公尽管进去吧,我在这里站站无碍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父子对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父子对话 “是我疏忽了,公公尽管进去吧,我在这里站站无碍的。” “是,是。”万福安应了一声,赶紧往内殿去了。 进内室之前,万福安又回头看了几眼,方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而此时皇帝已经从床上拥着被褥坐了起来,一旁年纪小的内侍小心伺候着,唯恐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万福安见了赶紧上前去,接过小内监手上捧着的盥洗汤盅,伺候在圣上面前。 明晰帝脸色难看,就着他的手漱口之后,又长长叹了口气,好似那花甲老人一般,胸肺之中似乎积郁了浓痰,如风箱一般,呼啦啦的作响。 万福安又接了衣袍给皇上披上,方小声说道:“陛下,七殿下在外头候着多时了,奴才以为陛下好睡,没敢惊动。” 明晰帝看了万福安一眼,似是才经历过一番喜悲,尚有些不清不楚:“谁?老七?他来做什么?” “殿下没说,只是在殿外呆呆的站着。” 这位帝王又兀自叹了口气,冲万福安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 万福安得了这个命令就往外走去,直到出了内殿,方一路小跑着去了清泰殿的正门,果不其然,那七皇子李律仍然是兀自呆立的站在阶下,任四面来风,仍然不言不语,不做动弹。 “殿下!”万福安小跑着往阶下去了,急急说道:“殿下别站着了,陛下已经起身了,叫您进去呢!” “啊?”李律骤然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好像忽然如梦初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来求见皇上的。 “殿下?”万福安又问他一句。 “好……”李律这才应了一声,也方觉得浑身寒凉,被风吹的也一阵头疼。 跟着万福安拾级而上,进了寝殿之内,尚还隔着屏风就听见那位帝王的咳嗽声,不觉鼻头一酸。 绕过屏风,李律也不看那床上的人,直接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给父皇问安。” 床上的人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老七?近些。” “是。” 李律这才得以起身,注意到寝殿之内四处下帘,光线不透,略有些昏暗,又往前行了两步,在距离床榻一丈距离之处停下。 “过来。”那帝王拍了拍床沿,似乎在示意他过来坐。 李律也不推辞直接大步上前,在床沿坐下,方看向这位帝王,眸中有些许期冀:“父皇。” 明晰帝李尊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儿子,也不禁百感交集。 要是太子或者旁人来了,让他们坐在自己跟前,他们绝对不敢,而他亦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唯独对这个七儿子他从不设防,也知晓他素来单纯。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眼前这位帝王年事已高,倚靠在身后的被褥上,明明前不久才见过,但却又觉得这一会的功夫,此人已经老了好几岁。 眼窝深陷,两鬓斑白,脸色青白,并非康泰之人的面向。 李律不由有些担忧道:“父皇可见过太医了?可有用药?太医怎么说?” “见了,药也喝了,你还当朕讳疾忌医吗?年纪大了,也不得不服老啊。” “那便好,那便好……”李律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他听的:“父皇必然能长命百岁。” 明晰帝看着眼前的儿子,抬手攥住了他的手,后者一惊,欲要收回,但却又没有收回,只是略有些惊讶的回看向面前的父皇:“怎么了?” “在外头站了这么长时间,手也冻的冰凉,见朕,就是为了请安?” “嗯……”李律犹豫了一下,低下脑袋,却不再多说其他。 “咳咳咳!”明晰帝松手道:“那你走吧,朕躬安泰,不必挂怀。” 李律鼻头一皱,又再次开口道:“父皇不要再生气了,这朝中的事情儿臣虽然不懂,但也明白关系江山社稷不敢插嘴,只是这家中之事……儿臣还是希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没有丝毫芥蒂的才好。” 一口气说完,他又低下了头,本以为眼前这位帝王会生气的,但出乎意料的,半晌之后也没听到他震怒的声音。 “谁都知道这江山好,谁都知道这龙椅好,所以人人都想要坐在朕这个位子上。” 一旁的万福安听了,身躯一震,仓惶抬头看着那父子二人。 只见七皇子李律似乎也吓了一跳,欲要跪下,却被这帝王攥住手阻止。 只听明晰帝又道:“今日朕只是开诚布公的跟你聊一聊,无关君臣,只是父子。” 李律这才又在床沿上坐下,万福安觉得这七皇子也忒爽落,要是太子和五皇子在这,恐怕又得瞻前顾后的想一通,再谨慎小心的回话说不敢。 然而这位帝王年事已高,他在享受着万人朝拜的时候,亦在思念天伦之乐,所以对七皇子,他说只有父子之情,恐怕才是真的。 “朕从先帝手上接过这片江山,这个皇位,不敢说功过千秋,但起码在朕的手上,未有损失一寸领土,却又扩疆千里,不敢说没有饿殍,但也还算的上是风调雨顺。” “父皇在位期间已然超越了先帝的功名。”李律说的这是实话。 明晰帝点头道:“若是没有先帝,高祖,太祖的厉兵秣马,也不会有朕今日的成就,同理可得,若是没有朕今日的休养生息,下一位帝王也不会功过千秋,为了保住我李氏王朝的江山,朕在挑选储君上面,能不下一番功夫吗?” 李律急急抬头看他,惊讶道:“可储君不是三哥吗!” “哼!东宫不学无术,每日里花花肠子倒是挺多,你还敢提他!” 李律见他小有震怒,便赶紧闭嘴,也不敢为三哥辩解。 然而他现在的火气和刚才在凤藻宫比起来,那可就小多了。 只见明晰帝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感慨良多:“你为人太过心善,虽然性情看上去莽撞,实则却是温和怯懦的,想的比谁都多啊……” 李律道:“我只想让父皇母后好好的,哥哥们也好好的。” “朕年少之时也和你想的一样,现在看来,你竟然是这么多兄弟当中,最像朕的一个。” 李律还是低着脑袋坐在床沿上,并不答话,但万福安却不禁多看了这七皇子几眼。 就在他以为当今圣上还想将七皇子也拉入夺嫡漩涡的时候,那位帝王终于说道:“只是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雷霆铁腕,而你却还是让朕失望了,否则必然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父皇!”李律这才觉得心惊,急急在地上跪下,无措而又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帝王。 明晰帝有点不悦的蹙眉道:“起来,朕不是说了吗,无关君臣,只是父子!” 李律只好又站起身来,垂首恭立,谁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外间内监传话道:“玉萝宫贤妃娘娘到了。” 李律抓住了个机会赶紧说道:“既然贤妃娘娘来了,儿臣就先行告退吧。” 当今帝王点头说道:“那你去吧,如今一日日天冷了,你们都关怀朕的身子,朕也嘱咐你一句,多穿些。” “是!”李律听闻只觉得鼻头发酸,好在他一直低着脑袋,否则一定会被人看出他已经红了眼眶。 大步从内室出来,险些和要进去的贤妃娘娘撞上。 这贤妃往后退了一步,惊险万分的拍着心口,只见她面若银盘圆润妩媚,衣着鲜亮高贵大方,见了来人是李律,忍不住说道:“这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撞,着什么急啊?” 李律也不答话,匆匆绕过去走了。 “哎!”贤妃气急,忍不住腹诽,如今这皇子们一个个的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进了内室之后,方听到了那位帝王的咳嗽声,贤妃快步扑到床边,眼睛之中已经蓄满水雾。 “皇上!”贤妃泫然欲泣的看着这位苍老的帝王:“皇上的身子怎么了?又生气了?” “还那样。”明晰帝冲贤妃说道:“你这样成何体统?” 贤妃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拭眼角泪珠,这才轻声说道:“自皇上龙体欠安以来,朕每日里也是寝食难安,还望皇上多多保重,不然臣妾将来该倚仗谁啊!” 明晰帝深深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位年轻的爱妃,她比宫里所有的妃嫔都年轻,就算前面说寝食难安也未免不实,这最后一句总该是发自内心的。 等他将来驾崩,这花一样的女人要么殉葬,要么冷宫之内青灯古佛,也落不得个好下场。 所以明晰帝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他知道,这样一个没有子嗣,只有自己的女人,恐怕对他才是对衷心的。 “朕无碍,你没听他们常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吗?” “皇上……”贤妃破涕为笑,攥着拳头轻轻捶打着那位帝王的胸膛。 后者也随即一笑,胡子一颤,抚摸着面前爱妃的鬓发,对这样一张年轻的容颜说不出的艳羡。 内监端着手上的药进来,万福安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将那药碗接过去,送到床边,小声道:“皇上,该喝药了。” 一国之君点了点头,虽然不太高兴,但该喝的药总得喝的。 万福安自己先用银针试探了一下,又舀着一勺喝下去,重新将药碗递给了贤妃。 贤妃用的就是皇上的御用之勺,舀着那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红唇丹蔻浸润在勺中,喝了一口,已经皱紧了眉头:“好苦啊,皇上,来,臣妾伺候您喝药。”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贤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贤妃 “好苦啊,皇上,来,臣妾伺候您喝药。” 明晰帝看了贤妃一眼,皱着眉头道:“苦还要伺候朕喝?” “良药苦口嘛~”贤妃往前靠去,削肩锁骨,看上去自有风情万种。 皇上推辞不得,索性就着她的手喝了。 这边贤妃不免感动道:“陛下如今喝药也不像以前那么推三阻四的了,臣妾看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人生须臾,不过朝露,纵然朕是天子,这也有怕死的时候。” “皇上切勿忧虑,只要谨遵医嘱,就一定能早日康复。” 后者点头,胡子一抖一抖的笑了,看着面前这位年轻漂亮的爱妃笑了。 万福安一旁伺候着也不言语,只是悄悄的去向贤妃看去,那贤妃翘起来的兰花指上,红色的丹蔻尤其显眼。 葱葱五指,指尖猩红,如烈烈燃烧着的焰火一般,又像是开在那引魂河畔的曼珠沙华,带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贤妃当日就在皇上身边伺候了,第二天一早才往自己的玉萝宫去。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那丝丝凉风吹在人的脸上就好像针扎的一样,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一边坐在轿撵上往玉萝宫去,一边支着额头小憩。 忽的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急急问身边的宫人道:“太子昨日已经回宫了?” 宫人点头应了一声,贤妃又怅怅然望向东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锐的笑意,平白无故的让这早上的寒风更加刺骨了几分。 她忽的拍拍轿撵上的扶手道;“先去凤藻宫吧。” 宫人提醒她道:“娘娘,皇后娘娘不是晓谕六宫,近日身体不适,暂时省去了那晨昏定省?” “哦?”贤妃不解:“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 贤妃翘起嘴角,冷笑出声:“她又怎么了?怎么天天身体不适?这凤椅上是有根刺吗?把她扎的浑身不舒服?” 宫人小声答道:“听说……昨儿是被皇上给打了。” 贤妃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什么?被皇上……” 宫人赶紧点头,又往轿撵前靠了靠,小声说道:“娘娘昨天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八成不知,但这话已经在宫里传遍了……” “呵!”贤妃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若是此事是真,那真是给她出了一口恶气,也给太子出了一口恶气,也不觉得这早上的天气寒凉了。 一拍扶手道:“走!继续去凤藻宫!被皇上打了还不好意思见人吗?被她打过的人,那还没法活了?哈哈哈!” 内监脚步匆匆,抬着贤妃的轿撵直接往玉萝宫去了,到了玉萝宫的门口,有人便将她拦下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还请贤妃娘娘回去吧。” 贤妃故作不知的看着手上的指甲,疑惑道:“哦?怎么就身体不适了?本宫今次来是有要事要和皇后娘娘商量,还劳烦通报一声。” 内监不敢违抗,快步往宫内去了,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皇后身边的林嬷嬷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林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几十年,也是相当知进退明礼法的,这一听到贤妃来了,不敢有丝毫懈怠。 行步出来,嘴上还哈哈冒着热气,一边屈膝对贤妃行礼道:“不知贤妃娘娘到了,有失远迎?还敢问娘娘有何要事?” 贤妃撩起鬓边的一片秀发,勾在手指上,一边悠哉悠哉的反问她道:“本宫有什么事能和你商量?你能给皇后做主了?能给这六宫做主了?” “这……”林嬷嬷看来也是有备而来,直接屈膝道:“那还是请贤妃娘娘到皇后娘娘跟前说吧。” “嗯。” 贤妃应了一声,扶着宫人的手下了轿撵,拖着旖旎的裙摆跟着林嬷嬷往凤藻宫中的寝殿去了。 寝殿之内尚还有炭火的余温,这中宫因为畏寒早早围炉,空气中满是甜腻的熏香之味。 隔着一道珠帘,焦嬷嬷屈膝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问皇后娘娘凤体如何?”贤妃一边屈膝见礼一边伸长脖颈要往那珠帘之后窥伺一二。 只听皇后开口说道:“本宫一切都好,有劳贤妃妹妹惦记了,昨日不是已经晓谕六宫不必晨昏定省了吗?贤妃妹妹对本宫倒是好一番关怀啊。” 贤妃掩嘴轻笑,听皇后的声音自然,并无丝毫疲惫虚弱的气象,这才说道:“皇后姐姐并无大碍,妾身就放心了,其实妾身来,还有一桩事要向您回禀。” “哦?贤妃妹妹你说来听听。” 只听贤妃又道:“妹妹听闻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昨日已经省亲回宫,所以想在后宫设宴,给太子妃娘娘接风洗尘,但皇后姐姐您才是后宫之主,统率六宫,所以今日特地来问问,哪天设宴比较便利?” 皇后听闻已经拧紧了眉心,她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了,还得贤妃过来提醒。 抬手摸了摸额头上所包的纱布,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宫确实给忙忘了,还好贤妃妹妹想的周到啊,但现在看来,本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此事是贤妃妹妹所提起来的,就有劳妹妹你操持操持了。” 贤妃忍不住又想往珠帘之后窥伺,但这帘子之后还有一道屏风,挡的是严严实实,她真的很好奇,这皇后是被皇上打成什么样了?连主持后宫宴席都不行了? “贤妃娘娘?”林嬷嬷小声提醒道:“就有劳贤妃娘娘了。” “是?哦。”贤妃将脖子收了回去,一边干咳一声,一边说道:“行啊,既然姐姐身体欠安,那妹妹也不好推辞了。” “那就好,有劳妹妹了。” 姐妹俩又互相寒暄了几句,贤妃就告辞离开。 这边林嬷嬷将贤妃送了出去,方拂开帘子走进内室,看向那正依靠在床榻之上的皇后道:“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皇后呵呵冷笑道:“本宫从今日起,算是见不得人了。” “娘娘……”林嬷嬷看着她,只见她头上缠缚着白布,眸光暗淡神色低迷,忍不住也有些心疼:“您要振作才是,少顷下朝之后,五皇子殿下就要过来了,看到您这样,他也会觉得心焦。” 皇后看了林嬷嬷一眼,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扶本宫起来。” 林嬷嬷赶紧上前,搭把手,将皇后扶坐起来,伺候她更衣。 “本宫不能让衡儿看到我这个做母亲的泄气,若是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泄气了,对他而言,只怕心中会更加有苦难言。” “正是啊,娘娘。” 在这座深宫之中,所有人看似相同的人生,却被不同的命运所左右,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的想要攀爬的更高,得到更多。 想得到的是地位也罢,是更多的薪俸也罢,是那位帝王的宠爱也罢,无时不刻,不透露出竞争二字。 贤妃到底年轻,行事作风也从不拖沓,做事也习惯了雷厉风行,当下回去就已经命人开始准备,未到晌午就在御花园中摆下了一桌子的宴席,说是请太妃赴宴,邀请了后宫妃嫔作陪。 能作陪的妃嫔自然是都是有头有脸且平日和她并没什么太大过节的,丽贵妃自然也算其中一个。 刘玉瑶来的时候已经看到那一片花团锦簇之中,摆着一张长长的桌案,围绕在桌案两侧的妃嫔,却比这开满园子的各色菊花要美上百倍。 一个个也都是妆容精致,穿金戴银的,身上所佩戴的饰物也是各色不同,虽然皇上不在身边,也都不忘争奇斗艳。 这其中当属首位之上的贤妃打扮的最为出彩,加之她又年轻,稍微补点妆容都比这些女人美上一番。 刘玉瑶见了那许多人在一起说笑聊天,有人时不时的逗趣,引来众人咯咯直笑,就有点怯场。 她回头看了焦嬷嬷和画扇一眼,有点紧张道:“那个贤妃素来和我过不去的,一会肯定会给我难看。” 焦嬷嬷严肃的板着脸道:“娘娘放心,这绝对不会,有贵妃娘娘在呢!” 刘玉瑶也已经注意到了丽贵妃正坐在贤妃的身边,作为四皇子的生母,她也和自己的儿子一般,未语先笑,嗓门最大。 “好吧。”刘玉瑶终于皱紧眉头鼓足勇气:“既然来都来了,既然无可避免,还不如去面对吧。” 焦嬷嬷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您能这么想啊,就是再好不过了!” 她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就听小厮引颈高唱道:“太子妃娘娘驾到――!” 这才引得所有人都向她看来,只见她今日穿着一件玫红镶边樱色深衣,外罩一件千草色的对襟褙子,黑发绾于脑后,以银簪步摇装饰,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偏素淡了许多。 那张小脸上也未施过多脂粉,看上去却是干干净净的,惹人怜爱。 不少人起身,向她见礼,她自然是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在引路内监的照拂下走到首位的位置,给贤妃和丽贵妃见礼。 丽贵妃不等她礼毕就急忙笑着说道:“太子妃真是太客气了,今日只是我们一群后宫女人聚在一起,何必拘泥礼数,快快坐了,你这迟了好一会,也该罚上一杯!” 贤妃看着丽贵妃,冷哼一声道:“贵妃姐姐位份在我之上,倒是忘了今日这东道主是谁了?竟然还熟络的招呼起太子妃来了?那本宫是不是也该把这首位之位让给你啊?” 第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章 后宫女人 第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章 后宫女人 “贵妃姐姐位份在我之上,倒是忘了今日这东道主是谁了?竟然还熟络的招呼起太子妃来了?那本宫是不是也该把这首位之位让给你坐啊?” 丽贵妃听闻,捂着嘴已经噗嗤一声笑开了:“哟,妹妹这脾气可真够大的,本宫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年纪大的人才会总喜欢发脾气,原来妹妹也有这样的小性子,今日的赏菊宴是妹妹准备的,姐姐自然不能抢了妹妹的风头啊,要是哪天本宫自己也准备一桌,定然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 贤妃哼一声,倒是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了。 又冷冷看了刘玉瑶一眼道:“也别站着了!都说让你坐了,难道还得本宫求着你?”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刘玉瑶自然是不敢劳驾她的,点头应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下。 焦嬷嬷看她局促不安,坐在一群莺莺燕燕当中有点紧张,赶紧开口笑道:“诸位娘娘,小主,我家太子妃在宫外给大家带了礼物来。” 经她这么一说,刘玉瑶也赶紧点头说道:“对对对,我给你们带来了很多东西,画扇!” 画扇得令,赶紧招呼了众人捧着一只只精致美丽以彩纸包着的东西送上来,一一送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看上去好漂亮啊。” “好香甜的味道。”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丽贵妃也得到了一包,率先拆开来,惊喜的看着里面的东西道:“呦,这不是蜜源祥的糖果子吗?” 只见里面呈现出来的是一块块精致的翡翠绿豆糕,和宫中糕点不同的是,这翡翠绿豆糕还被雕琢成了竹子的造型,凹凸不平,郁郁葱葱,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刘玉瑶赶紧点头答道:“对,就是蜜源祥的,怎么,丽母妃以前吃过?” “何止是吃过啊,母妃为少女的时候家中父兄总喜欢给我买这个,呵呵,那味道真是怀念啊。” 听她这么说,刘玉瑶忍不住欢喜的笑了起来,心想等私下里再给她送两份,毕竟难得有人和她喜欢的一样。 其他人也都拆开了各自的包裹,看着一份份精致的点心也是喜笑颜开,唯独贤妃板着张脸,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刘玉瑶不解的看了看她拿到的玫瑰糕道:“母妃不喜欢这个口味?” “一些糕点而已,无甚出奇的,外头做的除了好看点之外,口味难道比宫里头的还强?要是真比宫里的好吃,那还不得成为贡品?” 其中一个略微有些胖的妃嫔已经吃了一块了,一看她就是那种对美食情有独钟的人:“贤妃娘娘,您尝尝,真的很好吃啊!你们都尝尝!” “真的吗?尝尝。”众人也都兴奋的附和。 贤妃却倚靠在座位上,凉凉说道:“本宫还是不吃了,之前觉得肚子上长肉了,问过太医之后,太医嘱咐本宫多走走,少吃甜食,尤其是糕点,免得长胖发福,皇上看都不想看了。” 那胖胖的妃嫔听闻,讪讪将手上的糕点重新放了回去,嘴里的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其他人也都将伸出去的手缩回去了,唯独丽贵妃为了不让太子妃尴尬,吃了一块道:“吃口糕点能胖到哪里去啊,能吃是福,长肉是门面,有的人想胖还胖不起来呢!” 贤妃没好气的对丽贵妃说道:“那一会姐姐可得多吃点,给妹妹一个面子,也让自己多长点肉,给皇上装装门面!” 说完她就拍手,命宫人开始上菜。 不一会,精致的菜肴就陆续端了上来。 只听贤妃又继续说道:“今日本宫是打着给太子妃接风洗尘的幌子,请诸位姐妹们来赏秋菊了,太子也不要见怪啊。” 听到点名的刘玉瑶赶紧说道;“不敢不敢,这菊花,都很好看,诸位母妃们也都很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光是这些菊花都花团锦簇的美不胜收,更不用说这些后宫的女人了。 贤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宫也不知道太子妃素来喜欢什么口味,今天随便让御膳房做了一点,太子妃可不要嫌弃才好。” “我吃什么都行,不挑食的。”刘玉瑶倒也大方,歪头一笑,很是讨人喜欢。 然而这个表情落在贤妃的眼中却如鲠在喉,按照常理来说,这刘玉瑶是太子的正妃,跟她们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其他人都挺不理解,为何贤妃会对她这么不待见。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这御花园内也没有旁人,秋风送爽,也将她的说笑声带远。 菊香酒香交杂在一起,如此秋高气爽的节气,不免有人提议行酒令来。 刘玉瑶席间与众人交谈,早已没有才来时的拘束,此番听人提议,也是拍手叫好。 但当这酒令签子被端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傻眼了。 只听贤妃盈盈笑道:“本宫与众位姐姐们平日玩的酒令都太不登台面,今日太子妃这个京师赫赫有名的才女在此,咱们还是不要献丑的好,不如来行文对诗吧,如何?” 不少人点头附和:“好啊,反正我们也无甚才学,到时候还请太子妃给点评一二,纠正纠正了。” 刘玉瑶虽然不懂她们的酒令怎么玩,但一听性文对诗这四个字,不免有些怯场了,着急说道:“还是算了吧,咱们就按照你们平时玩的来,额,就是贤母妃说的,那些不登台面的酒令,什么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之类,这样玩就很好了?” “什么五魁首?” “太子妃说的是……” 丽贵妃噗嗤一声笑起来为尴尬的刘玉瑶解围道:“嗨,太子妃也真是的,咱们纵然平日玩的粗俗了些,但也不是男人们行的酒令,我觉得这行文对诗就很好,太子妃还是不要推辞了。” 后者听闻,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一般,她非常想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这些人才能不拿她是才女说事?才能不再动不动就提琴棋书画? 只听贤妃又继续抢过话茬说道:“这行文对诗太子妃不会不知道吧?” “我还真有点不明白,到底怎么玩啊?”刘玉瑶谦虚的不耻下问。 贤妃故作惊讶道:“您居然不知道?这好像还是当年皇后娘娘在诗社时创立的玩法,您接管诗社之后没有玩过?” “没有!”一脸无辜的否认了,毕竟这里没有诗社的人,她否认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只听其中离的近的一位妃嫔解释道:“说的是,花鼓传签,这签筒送到谁手上了,谁就抽一支,根据签子上的命题做一句诗来,再指定一个人接,能接下来最好,接不下来,那就罚酒。” “对,罚酒!”众人应了,也都嬉笑起来。 刘玉瑶只觉得嘴角一颤,恨不得脱口而出:我还是喝酒吧。 说行就行,已经有宫人捧着个小鼓在手上敲了,一支签筒就在众人的手上传递开来,有人快,有人慢,永远也不知道这签筒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 耳听这花鼓声听了,刘玉瑶赶紧一把塞进了贤妃的手上,贤妃无奈接了花鼓,恨恨瞪了一眼敲鼓的人,似乎在怪她停的太慢。 “好险好险!”刘玉瑶拍了拍心口说道:“贤母妃,你的了!赶紧抽吧!” “对啊,贤妃娘娘快抽吧。”其余众人也开始附和。 贤妃无奈,只好从中抽出一根签子,上面写了个春字,只见贤妃纤纤玉手捻着手上的那根签子,滴溜溜的眉眼看向身边的刘玉瑶道:“那本宫就指定接诗的下家是太子妃吧。” 刘玉瑶就知道她肯定会来这一招,虽然不至于惊讶,但心中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聪明在这里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人人都道太子妃娘娘是才女,本宫就在太子妃面前献丑了。”贤妃说着,又放目远眺道:“那本宫就来一首五言律诗,有了,春晚绿野秀,如何?” 众人自然附和叫好,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春晚绿野秀……”刘玉瑶咀嚼着这一句话,并没觉得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下面就得她来应答了。 略微有些紧张的她,手心里渗透出汗。 在她身后的焦嬷嬷和画扇忍不住对视一眼,这有这么难吗?还得想这半天? 席间众人也已经着急起来了,有妃嫔打趣道“太子妃娘娘是打算放弃了吗?那可是要罚酒的哦。” “我还是喝酒吧!”刘玉瑶说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举起酒杯,满饮下肚! 众人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这个席间年龄最小的女人,但更让她们为之诧异的是,她居然没接触贤妃的诗。 刘玉瑶这个时候有点不敢去看这些人,毕竟自己献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脸皮还能承受得住。 就在这时,丽贵妃打破了沉默:“哎呀,太子妃这是何必呢?知道你对贤母妃一片孝心,这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贤妃不会怪你接她的诗,作的比她好的!” 贤妃凉凉看了丽贵妃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刘玉瑶知道她在为自己开脱,自然感激,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外面已经传来内监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在座妃嫔纷纷一惊,对太子的突然造访明显有点措手不及。 而贤妃却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襟,翘首看向路口,果不其然,一角白色的锦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只见太子翩翩而来,皎如玉树。 他拱手抱拳,对这些人微笑道:“李彻见过诸位娘娘。”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私会 “李彻见过诸位娘娘。”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位份最高的丽贵妃自然是开了这个口,让他免礼。 而贤妃却又不悦的瞪了丽贵妃一眼,刘玉瑶见他来了,也赶紧起身道:“你怎么来啦?” 太子冲她微微颌首,峻拔公子,锦绣白衣与他黑发上的玉簪交相辉映,他笑起来的时候朗眉星眸之中恍如星河璀璨,又沾染了些风流少年的不羁豁达。 “听闻诸位娘娘雅兴,在这花园里设宴赏菊,本太子也来凑个热闹。” 其中不少人面露不郁之色,对女人家后宫聚会,太子的出席对他们而言还真有点不习惯。 然而又有人是高兴的,比如贤妃,她赶紧命人搬来了椅子:“太子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吃杯酒谁,姐妹们雅兴,正在与本宫行行文对诗的酒令。” “哦?”他撩了袍子在刘玉瑶与贤妃只见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接过了宫人送上来的签筒,抽了几支便也笑道:“诸位母妃倒是好雅兴。” 丽贵妃也赶紧点头说道:“方才贤妃抽中了一支签,作了一首‘春’,点了太子妃对下一句,但太子妃谦逊,自罚一杯也不愿做那开罪贤妃的行为。” 太子扭头笑看刘玉瑶一眼,后者心虚不已的点点头,表情略有些仓惶。 而贤妃却冷哼一声道:“这哪是谦逊啊,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觉得本宫的诗不值得她对出下句吧?” 刘玉瑶却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母妃的诗是太好了,我觉得我对什么都是一个输,索性还不如不对了。” “玉瑶到底是晚辈,还望贤妃不要见怪,宽恕则个。”太子说着便朝贤妃拱手。 后者一手支着脑袋,风情万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这太子都开口了,本宫再不依不饶又实在说不过去了。” 如是这场风波才算过去,再有人行酒令,签筒转到旁人手上,也不见有人胆敢叫刘玉瑶对诗了,毕竟有贤妃在前,她们的诗刘玉瑶更不可能接了。 品着秋菊所酿的美酒,贤妃已经双颊微红,有些昏昏然了,而席间也正热闹的时候,不少人仍然在嬉笑玩乐。 就连刘玉瑶也和几个就近的人打成一片,被一位妃嫔的笑话逗的咯咯直笑,歪倒在座位上。 不知那秋风送爽,却送来一片红色枫叶,悠悠然落下,沾染在她的发鬓上,如红花美人一般,分不清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李彻正品着一觞美酒,乍然抬眼,漆黑的眸中就只映着眼前之人,也是不禁看呆了。 正鬼使神差的要伸出手去为她摘下这片枫叶,冷不丁的,腿上忽然落下一只芊芊玉手。 他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一眼,再向一旁看去,贤妃笑容如常,一只手隐在桌下,一边却又对着丽贵妃巧笑倩兮互相玩味。 李彻干咳一声起身道:“本太子还要要事先行告辞,你们慢慢宴饮。” 贤妃故作惊讶道:“太子现在就走啊?是觉得跟我们这些长辈在一起没话可说?” 太子微微笑道:“着实是我有要事在身,改日让太子妃设宴,本太子必当自罚三杯。” 说完这话,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贤妃也扶着簪钗,颇有些不胜酒力道:“本宫也不行了,脑袋沉,眼皮重,虽说这菊酒香甜,但喝多了也是上头的啊。” 刘玉瑶听她这么说,好像终于看到了曙光,也赶紧附和道:“是啊,母妃!现在这个时节不仅不适合饮用太多,喝多了还容易让人打瞌睡呢!” “是了。”贤妃冲她深深一笑:“太子妃也喝了不少,是不是也觉得头昏脑涨了?” 这点酒水对刘玉瑶来说算不得什么,想当初在寨子里那也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但为了赶紧离开这张桌子,她也一把掩住脑门哎呀哎呀的叫道:“是啊,是啊,我现在看人都看出分身术了!” 丽贵妃噗嗤一声笑道:“瞧瞧这两位,咱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却不如我们的酒力好!” “是啊,瞧瞧贤妃娘娘的脸红的。” “太子妃倒还好,脸色如常。” 刘玉瑶背地里赶紧搓了搓脸,不过贤妃已经起身发话道:“今日一场宴饮难得这么欢快,也要谢过太子妃送的点心,本宫就先回去歇息了,大家若是还没喝够的酒,可以再好好喝一会,这桌子左右是不撤的。” “恭送贤妃娘娘。” 贤妃点头,对身边的宫人说道:“带上太子妃给的点心,走吧。” “是。” 于是乎,这位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就带着自己身边的人浩浩荡荡的往玉萝宫去了,一路上还让宫人搀扶着,当真有种侍儿扶起娇无力之感。 贤妃前脚刚走,刘玉瑶也赶紧说道:“我也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 丽贵妃本是对她一番宠溺,贤妃不在,自然不会为难她,遂点头应允道:“本宫难得出来晒晒太阳,看看花,吹吹风,你们若是有困乏的,大可以先行离去,本宫就在这里再坐坐。”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为人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为人知 “若本太子当你是棋子,又岂会在乎你的死活?” 只这一句话就说进了贤妃的心坎里,她扭头看向太子,不禁泪眼朦胧,娇嗔的在他胸膛捶打了一拳道:“你惯会说这话来哄骗我,若是你心里还有我,便该时常来看看我,时常与我说说话,而不是每次来的时候,都提那扫兴的人,扫兴的事。” “之前我写给你的字,可还记得?”太子囫囵冒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贤妃双颊更显现出几分艳红:“记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彻方欣慰点头,似也是酒力微醺,与她四目相对道:“你明白这话就好,日后还怕没有长久相伴的时候?” “那可不一定,你这又是太子妃,侧妃,良娣的,只怕日后东宫就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吧?” “那这偌大一个中宫,可有你的立足之地?” 听到中宫两个字,贤妃已经捏着拳头在他胸膛上打了两拳:“太子殿下你好坏啊!” 李彻爽朗一笑,继而又捏了她的手指在贴在自己唇上,轻声说道:“日后怕有更坏的。” 贤妃听得这一句话,骨头都快酥软了一般,用指甲上的丹蔻缓慢抚摸着他的唇瓣道:“那殿下日后可要怜惜奴家才行啊。” 太子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道:“万福安可有乖乖照你的话做?” “这万福安当真是被蒙在鼓里的?”贤妃不解道:“怎么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让他给皇上奉茶,天天奉那上等参茶,他也只当是为陛下补身子,绝不多问一句,殿下可是跟他说了什么?” 李彻笑而不语,只是微微摇头,便又说道:“皇上近日起居如何?” “因夜晚时常梦魇,起居不安,白日里也大多精神不济,再加之国务繁忙,这身体倒是大不如前。” 李彻便又点头,对她说道:“你尽管好好伺候他,尽心尽力。” 贤妃嗔怨一声,又有不悦道:“殿下如今的眼里便只有太子妃了吧?这又回门省亲,又为她解围的,只让我尽心伺候旁人,殿下可有想过我的感受?神风营中可堪重用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了。” “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李彻的脸色略微冷了下来,已不似方才那样对她百般迁就,只又说道:“刘玉瑶背后是整个刘家,旁人不懂,你还不知?再者说来,神风营中女子虽多,但有你这般才貌心智的,还有第二个?” 语气虽带着责备之色,但言辞之中对贤妃却更多褒奖,没一句话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听的她满心欢喜,又见太子愠怒,便也赶紧起身,轻抚他的胸膛道:“殿下可千万不要生气了,是妾身不该多嘴说这些。” 太子拂袖道:“罢了,我先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微微咬着下唇,她露出那我见犹怜的姿态,然而太子却是看也不看的,按照原路返回,进入了这皇宫地下的通道。 只剩贤妃怔怔然,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之上,她也确实如太子所说,有才又貌,自诩是聪慧玲珑之人,再加之作为女人的敏感,又岂会不知太子言辞间的敷衍,和他眼底的不屑一顾? 她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抬手捂住了脸竟然哭了起来。 因是喝的半醉不醒,她也才敢如此宣泄自己的情绪,一边哭着一边斜着身子歪倒在榻上。 这萧瑟之秋,如那菊花美酒,一开始喝下去的时候还带着夏日的余温,但不久之后就会遍体生寒,如被泼了一头的冷水在身。 也一如她心底的无力和绝望,闭上眼睛流泪的时候却是说不清道不明,根本不知道情从何起,又因何落泪,但耳边听着窗外簌簌落叶,一片片落下,一如她心尖的血一般滴落,想来这就是心痛的缘故吧。 李彻自进入了玉萝宫的地下密道之后,眼前是一条延展出去的台阶,石壁上挂着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他拿起火把沿着台阶向前走去。 手中的光亮在扫除了这片阴暗之后,眼前就豁然开朗,是另一条更为宽阔的通道,道路两旁有侍卫把守,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接过火把,道一声殿下。 太子点头,信步向前走去,出了这条较为宽阔的通道之后,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这里有殿阁屋舍,广阔的校场,随处可见黑衣甲胄的神风营侍卫如同暗夜之中的恶魔一般蛰伏在这地底,隐藏在那位天之骄子所看不见的这里。 李彻负手站在这块高悬的平台向下看去,已经有人开始向地下运送物资和兵器,因为他们知道,在太子离开皇宫之后,这地下的根据地将会成为他们大多数时间所咬呆的地方。 随口问身边的人道:“夏忠呢?” “启禀殿下,夏统领去冶炼厂了。” “哦。”李彻这才想起来一开始夏忠是和他说过的。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彻摇头说道:“没了,你们忙吧。” 他说完这话就沿着石壁旁的道路向前走去,在这地底行走,一颗心也显得无比压抑和逼仄,但这种感觉并非只有在这里能感受得到,在清泰殿的那位帝王面前,他亦能感同身受。 这地下世界的出口在东宫太子寝殿的床板底下,这里本来是没有一个出口的,还是五年前,他自己擅自做主,偷偷命夏忠打通了这个出口。 偌大一个东宫,除了焦嬷嬷和小安子知道再无旁人知晓。 不,还有一个,那就是弄影,只是这弄影被刘玉瑶逐出了东宫,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太子仍然清晰的记得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她伴随着夜色而来,周身带着清冷的气息,想到那个画面,他当时被杖责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小安子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为他更衣,知道这位太子爷是惯爱干净的,地下走了一遭,身上难免沾染了灰尘,又为他递上湿帕子净手道:“殿下,方才太子妃娘娘来找过您。” “哦?”太子本来阴霾一片的脸上忽的如朝霞破云一般,洋溢起一片宠溺的微笑:“她人呢?” “回去歇息了,不过看样子今日在贤妃处宴饮有些疲惫。” “知道了。”太子随手将手上的帕子丢给小安子,只着了中衣,也未穿外袍,大步向外走去。 小安子捧着一件衣裳在后头追出来道:“殿下?不穿啦?” 对于他这般及修边幅的人来说,不穿外裳出门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太子却随口说道:“不穿了,一会还得脱。” 待小安子看到他去的方向,脸上一喜,将衣裳扔给了旁人,自己也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伺候。 这秋日的时节虽不似春日时光落英缤纷,但也因红叶黄花一番点缀,也别有一番滋味,迷乱人眼。 东宫之内假山池塘也点缀在这五颜六色的世界精致不失大气,看在李彻的眼里,又别有一番感受,方才在地下的压抑不快一扫而空,只想加快脚步往前走路去。 绕过了长廊正信步前行,眼前忽的闪过一道抢眼的大红色,他瞬间皱紧了眉头,指着那一抹红色道:“这是干什么!” 小安子正在他后头快步跟着,没注意他停下脚步,冷不丁的撞上了太子的后脊背,哎呦一声,连连后退。 李彻不悦的回头看他道:“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利索劲?” “奴才这不是没看到吗……”小安子支支吾吾说着,又抬眼往前面看去。 只见不远处正有内监扶着梯子,一人攀上梯子在给复廊檐下挂红色的绸缎。 而太子问的显然就是这个了,赶紧答道:“殿下近日不是要迎娶侧妃了吗,这挂红色的绸缎是图喜庆是图吉利啊!” “我知道!”太子呵斥道:“还用你来解释?” “那……”小安子真是有点犯难了。 只听太子道:“全扯下来!” 小安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全,全扯下来?” “扯下来!”太子扔下这三个字就大步向前走去,剩小安子站在当场,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眼看着太子走远了,他赶紧上前催促道:“都扯下来!扯下来!听到没有!” 挂绸缎的内监也不解道:“安公公,这好不容易才挂上,为什么要扯下来啊?难道挂的不合适?” “废话怎么那么多呢!扯下来!不挂了!”小安子扔下一句话也气呼呼的追上太子的脚步,底下人听闻,面面相觑,只好听从。 李彻去的方向是太子妃的临湖小院,午后的阳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一座船屋水榭。 因这水榭周围有不少人恭立伺候,所以李彻就径直往那里去了。 众人见太子来了,自是屈膝行礼,他看也未看的,直接撩了帘子走了进去。 尚未进去里间就见画扇正在从角门端着一盏核桃露要送进去,见了太子来了,脸上一喜就要行礼。 后者抬手示意她免礼道:“太子妃呢?” “娘娘正在屋里头。” 她说的自然就是这水榭里间了,隔着一道纱帘,看不见里头光景。 “睡下了?” “不曾,”画扇笑着摇头道:“在看书。”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子不思我,岂无他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子不思我,岂无他人 这个回答倒让李彻有点始料未及,他不禁失笑摇头,又不禁好奇起来,伸手对画扇道:“我来吧。” 画扇赶紧答道:“不敢。” 太子挑眉:“你下去。” 画扇这才明白太子话中的意思,方知道自己越矩了,赶紧将手上的核桃露交给太子,自己则招呼着伺候的人一同退了出去。 这水榭里间正临着湖水,一进去就能看到偌大的一张轩窗之外,秋水长天,一片波光潋滟。 在窗楣上的匾额里挂着‘一色’二字,那曾是太子的亲手所书,两侧分别又写着两句: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词不似词,诗不像诗,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而此时的刘玉瑶就正坐在这轩窗之下,坐在一张藤椅上摇摇晃晃的,一手捧书,一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拈了颗糖在嘴里咯噔咯噔的咬着。 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他轻步上前,刚要将核桃露放在她身边的桌案上,就听她大叫一声:“看不懂!看不懂!” 随即‘啪’的一声,手上的书重重摔在了桌案上。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赶紧抬起了手,说不定这一盏核桃露就被她给打翻了。 又换了个地方将核桃露搁下,李彻拿起她扔的书随手翻了起来。 刘玉瑶一边鼓着腮帮子咬糖吃,一边看向眼前的大好秋水道:“画扇,你说人为什么要作诗呢?有话说话,有屁放屁,为什么一定要摇头晃脑,文绉绉的作诗呢?” 李彻看了看书封上《诗经》二字,随即开口道:“又没让你作诗,管的可真够宽的!” 一听到这个声音,刘玉瑶险些没从自己的摇椅上甩出去,惊骇扭头看向身边来人,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把将《诗经》从他手上夺过去。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做什么?” 李彻听闻不禁失笑,在她身上拍了拍,示意她站起来。 后者不明所以,刚从藤椅上站起来,这个男人就大大咧咧的强占了她的宝座。 还没等她破口大骂,又被这个男人揽住了腰身跌入了他的怀中。 冷不丁的坐在他的腿上,倒像是抱小孩的姿势一样,刘玉瑶纵然脸皮厚也刷的一下红了半张脸。 “你,你……”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要挣扎起身,却被这个人环住要申抱紧。 太子道:“老实点,方才也不知是谁翻遍东宫要找我的。” “我什么时候翻遍东宫了……”刘玉瑶觉得天大的冤枉。 “也不知是谁为了让我高兴,在这里背诗的。” “我背诗哪里是为了你……”她觉得跳进池塘也洗不清了。 李彻就着她的手打开那本书,随手翻了翻道:“你今天怎么想着要看诗经了?” 刘玉瑶不满道:“我看之前贤妃她们作诗做的很好,所以就随手翻翻,你懂的,自从进宫之后我就很少看琴棋书画了,生疏了,生疏了。” 李彻却道:“你是想说诗词歌赋吗?” “对!”她忙不迭点头,一脸严肃道:“诗词歌赋!” “可这诗经是先秦时期的诗,并不是你所理解的诗。” 刘玉瑶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手上翻着的书道:“诗不都是一样的吗?” 男人轻笑出声,这让刘玉瑶一个激灵,暗自叫道不好,自己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不像刘玉瑶了? 谁知李彻并不以为杵,耐心答道:“这是乐府诗歌,吟唱的较多,和我们现在所作五言律诗,七言绝句差别很大,不过对你而言,诗经也算得上是基础入门,平时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虽然觉得他说的话中有点其他意味,但刘玉瑶也不打算深究:“我也不知道,只看到架子上有本诗经就拿来了,想必里头都是些好诗呢!” “确实是些好诗。” “可你刚才说这里面的诗不是诗!怎么现在又说是好诗?!”她质问着这个男人。 后者失语,稍作沉吟,索性点头道:“是好诗,可以看。”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刘玉瑶总算是心满意足起来,随手翻看那诗经上的篇章。 太子便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与她一起看道:“背下了哪首?” “额……”刘玉瑶犯难了,不知该怎么回答,稍微想了一下才急中生智道:“我以前在家里没看过这本书的,刚才只是随手翻了翻,没背!” “哦?随手翻了翻?那可有喜欢的?” 刘玉瑶眼珠子咕噜一转,手下不停,一边翻一边说道:“都挺好的。” “没有特别喜欢的?” “额,这一篇就很好,不过我看不太明白……”为了防止太子盘问她,她还是赶紧承认的好。 这是国风里的一篇,太子念道:“周南,汝坟。” “对!”刘玉瑶点头:“就是这一篇!额……” 她用手指着面前的一行念道:“这个……什么汝,坟……” “遵彼汝坟。” “对!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 “惄(ni)如调(zhou)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终于念完了这四句话,刘玉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快不能打弯了。 李彻道:“你记得倒是清楚,看来也有几分小聪明。” 刘玉瑶不禁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 然而后者却道:“这时说的是女子在田间劳作,没看到男人干活,问她男人去哪了,她说丈夫远行,为生计奔波,不在家中。”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刘玉瑶道:“这很常见。” “哦?” “有些地方,田间地头,干体力活的大多都是女人,男人要么外出做生意,要么去给别人帮工,要么就是当兵去了。不去也没办法,一家人总得生活,总得听衙门的调遣才是啊。” “在非常时期,年岁少收,苛政猛于虎,没想到现在在这太平年间,男子也不能留守家中。” “要是以后赋税再少一点,不打仗,不征兵,那就好了。”刘玉瑶说着便冲身后的男人笑了起来。 她嘴角浅漾梨涡,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眸中似有期待。 “你说的对。”太子点头:“不打仗,不征兵,赋税减免,这才是真正的为民谋福,若是有这么一天,百姓得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刘玉瑶有点受宠若惊起来:“就算我没说,你以后不也是会这么做的吗。” 后者失笑,不再多言,又翻了几页道:“这首很有意思,”他信口而念:“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刘玉瑶跟着他逐字逐句的念了出来,就如那孩童坐在课堂跟着先生读书一般。 “说的是,如果你依然爱我,我就提着衣裙跟你一起过溱河,如果你不爱我了,难道就没旁人了?你可真够傻的啊。” 刘玉瑶听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后者一愣,继而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忍不住低笑出声,尤其是看到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狡黠而又带着明快的眼色,让这肃杀萧瑟的深秋多了分灵动之美。 忍不住的低下头去,以鼻尖蹭了蹭她的,刚一抬头,后者便把诗经扔到了一旁,转过身来,抬手环住了他的颈项。 这样主动的他倒是让李彻有点措手不及,似乎是从未有过的。 “不要看了吧。”刘玉瑶抿嘴而笑,似乎是带着撒娇的讨好:“也不能一天看完啊,我记不住的。” 原来是这丫头躲懒起来了,本就没打算让她学这什么诗词歌赋,李彻便笑了应答她道:“不看就不看了。” 刘玉瑶微微一笑,小脸便向他靠去,他也不躲不闪,想看她要做什么。 竟没想到,她悄无声息的在他的眉心眼角落下一吻,又一路滑了下来,往他的耳廓唇瓣而去。 李彻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环住她腰身的手愈发收紧,但却并未有其他动作。 这个小女人在笨拙的讨好他,在用自己仅有的勇气讨好他。 她柔软湿润的唇瓣好像上好的绸缎一般擦在他的肌肤上,让他忍不住想要战栗,想要掠夺,但她却又总是浅尝辄止,似乎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又似乎,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梁上雕双燕,水中戏鸳鸯,连带那碧水横流,都似她眸中脉脉秋波。 微风吹进水榭之内,吹响了垂挂在侧的珠帘,也吹皱了他心底的情波。 终是不再忍让的,他抱紧了她,回应着她的亲吻,发丝荡涤在耳边眼前,让他加深了这个吻,也加深了彼此之间的牵绊。 明明饥渴但却不粗暴,竭力想要去仔细品味一番。 但这样似乎是远远不够的,李彻忽的起身,怀中小女人冷不丁的倍抱了起来,忍不住闷哼一声,不过这一声闷哼随即被他含在了嘴中。 抱着她快步往内室去了,将她放在床上,整个人也随即覆了上去,这才辗转缠绵,唾液相溶,不禁要行那风月之美,成那无边乐事。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第一百六十章 刘府嫁女 第一百六十章 刘府嫁女 秋意正浓的时节里,东宫太子将要迎娶自己的第一位侧妃。 东宫上下从前几天就开始忙碌,为即将来的侧妃娘娘收拾出了一座偏安一隅的小院,按照惯例配上了粗使的宫人和内监。 东宫的府库被打开,太子妃刘玉瑶亲自去了府库一趟,出来的时候,身后的人怀中都抱满了东西,有金银首饰,也有锦衣红绸,在这秋阳明媚的日子里,迷乱人眼。 画扇是比较兴奋的,从这些东西送回了临湖小院就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这个东西怎么包,那个东西怎么放。 刘玉瑶也翻翻拣拣,眼前的这些金银珠宝贵重不说,还很稀有,在宫外是完全寻不到的。 一屋子的人正围着观看感叹,就听外头传来焦嬷嬷的声音:“娘娘可在屋里头?” 画扇看了刘玉瑶一眼,继而高声道:“在呢,嬷嬷!” 焦嬷嬷这才快步进了内室,刚要开口,就被面前摆放的这些东西唬了一跳。 “这,这是从府库拿出来的?” 刘玉瑶小心看她一眼,这老嬷嬷长得肥胖自成一派威严,又曾给过她难堪,所以此时难免心虚:“对啊……不过!太子说了,我可以随便拿府库的东西!只要登记一下就行了!” 焦嬷嬷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走上前来,一手捻起桌上的一匹蜀锦道:“这可是好东西啊,还有这送子玉观音,都是好东西啊,没想到娘娘如此大度,竟要都赏赐给侧妃了?看来老身是瞎操心了啊。” 刘玉瑶不解道:“侧妃?什么侧妃?” “这……”焦嬷嬷指着面前的这些东西道:“娘娘不是赏赐给侧妃院里的?” “不是!我要给玉环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兀自陶醉的笑道:“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她要出嫁,当然得给点嫁妆啊!反正这些东西又大,我又带不出宫!” 说完最后一句自觉失言,赶紧转圜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在宫里用不上!” 焦嬷嬷听闻脸色一沉:“那娘娘不是给侧妃的啊?” 刘玉瑶点头,自顾自的选了个礼盒,命人裹上红绸,再将那玉观音装进去。 焦嬷嬷上前两步,悄声说道:“那……娘娘是不是忘了,咱东宫里头马上也要有新人进门了啊,殿下下令不准张灯结彩,已经有失颜面,在礼数上容易被人诟病,您再……” 您再不给赏赐点东西,不拿一张笑脸迎侧妃,不免又得被人说闲话,说你善妒无德,妇行有亏之类。 这话说给旁人听了,保不齐那人就能理解,可偏偏听着的人是刘玉瑶,她只是眨眨眼睛反问焦嬷嬷道:“那我该怎么做?” 焦嬷嬷一怔,只好乖乖答道:“老身以为,太子殿下对这门亲事就算再有不愿,也不该废弃了这由来已久的风俗,新人入宫,这起码的彩头还是得有的啊,不然怎么像办喜事呢?还不如纳个良娣了?” 刘玉瑶双手环胸看着焦嬷嬷,后者被她看的一怵,只觉得她那姿势和表情似乎带着压迫之感。 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道:“娘娘,您和太子殿下说说吧,否则传到皇上耳边也不好听,在外头,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对新妇的不待见。” 刘玉瑶点了点头看向窗外,这秋阳正好,但满庭芳草萧索依旧,确实显得冷清了些。 “那就把她的院子布置一下好了。”她随口这么一说,一旁的画扇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焦嬷嬷纵然有点不乐意,但好在也未再多言,只好应了下来,刘玉瑶的这一句让步总比一点不让的强吧。 又指着那满桌的东西,焦嬷嬷腆着脸道:“您看看,要不要再开府库给新人赏赐点东西?等人进宫之后,这些东西也还都是东宫的,也还都是您的。” 刘玉瑶眼睛一瞪,指着焦嬷嬷道:“你还反了不成!” 焦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啊?” “我说给玉环的,你没听到吗!现在又巴不得讨好新人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姑奶奶!还有没有本太子妃!哦,我给我娘家妹妹一点嫁妆你就红眼了?给新人就顺了你的心意了?你只是太子的奶娘!还不是我的婆婆呢!” 这罪名可说大了,焦嬷嬷一惊,吓的连连扣头:“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啊娘娘,老身一片赤胆忠心,都是为了娘娘您着想的啊!” “那你给我去府库里头再搬两条波斯毛毯来!我要给玉环!” “是!是!” 焦嬷嬷得令,赶紧挪着肥硕的身子,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刘玉瑶后脚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画扇也掩嘴忍笑道:“娘娘您何苦为难嬷嬷呢?” 刘玉瑶踮着脚尖看焦嬷嬷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方叉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圆滑的处事模样,方茉要进东宫,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该给什么,我也不会少了她的,还用她来提醒?” “是,是,是,娘娘您最大度了。” “不过……”刘玉瑶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冲画扇道:“焦嬷嬷说的也对,太子既然要娶侧室,就该有个样子,省的被人说三道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母老虎呢!不过,要是太子以后敢对方茉好,我还真能变成母老虎!不!母夜叉!” 她说着,做了个凶狠的表情,逗的画扇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她又挑拣出几样自己不喜欢的,算是给侧妃的见面礼了,其余的东西全部命人包了起来,送往宫外,是她这太子妃所给妹妹赏赐的嫁妆。 这些东西送往刘家之后着实让刘升和刘三思吃了一惊,断然没有想到,她一个冒牌货在无人提点的情况下居然还知道往娘家送东西。 刘玉环在见到这些东西之后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尤其是她的娘亲,见女儿有太妃照拂,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难过了。 时维八月,秋意渐浓。 京中喜事可谓是一件接连一件,近日来文武百官也奔波在喜宴的路上,吃完了外姓王爷方家的,就赶着去吃丞相家的。 因太子娶的是侧妃,这喜宴算是免了,不过礼物一样不少的也送去东宫了。 吃了几天喜酒,今天正是良辰吉日,是五皇子李衡迎娶刘家女儿,以及太子迎娶侧妃的日子。 日出东方之后,长街空巷,尚无人开门,鞭炮礼乐就将这新的一天唤醒,街坊百姓也开始逐渐出户,大街上人头攒动,等着见证着盛世一刻。 待日上中天,吉时一到,五皇子李衡便着红绢单衣,玄端礼服,戴麒麟金冠流苏丝绦,足蹬赤色皂靴,看上去愈发显得雍容清减。 迎至丞相府门前,新郎下马往府内而去。 此时新娘业已拜别母亲,和叔父爷爷,正由一众喜婆搀扶着出来。 李衡与刘三思和刘升说了会话,受了他们的一番教礼之后方能去见新娘。 此时看了那刘玉瑶身着凤冠霞帔,一顶大红的喜帕盖在头上,身形轮廓竟然有些像另一个人。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人也曾这样的一身红妆,站在东宫偌大的正殿中央,是如何受到太子的百般羞辱。 李衡不禁攥紧了拳头,牙关也不自觉的咬紧。 “殿下……”刘三思出声提醒。 他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缓和了表情方抱拳行礼道:“我一时看的痴了……” 这句话落在刘玉环耳中,隔着盖头,只能看到那人的隐隐身形,这声如碎玉一般,娴静雅致,心底止不住的一软。 “哈哈哈,”坐在首位的刘升也笑着点头:“还望日后玉环能勤勉持家,与五殿下白头偕老。” 二人向刘升和刘三思行礼作别,只听喜婆高声叫道:“吉时到了!还请新郎抱新娘上轿吧!” 刘玉环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从小到大养在深闺,几乎是没见过父兄之外的男人,更不要提肌肤相亲。 今日竟然要被这声音温润之人抱在怀中,一颗心就噗通噗通的好似好跳出来一般,又担心自己平日吃的多了,让身子发沉,若他抱不动可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隔着盖头看人走来,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谁想那五皇子殿下却发出一声低笑,一个弯腰,便将她轻而易举的抱在怀中。 刘玉环这才觉得他的臂膀是如此有力,胸怀是如此宽敞,但又听喜婆高声说着上轿的话,也终是意识到,自己十多年来,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般亲近。 忍不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不知手该往哪里放,头该往哪里歪,活像一根木头一般。 就连那五皇子走了几步也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 别怕,只这两个字便瞬间将她融化,不仅身体柔软下来,连带一颗心也都变成绕指之柔。 那一刻,刘玉环便觉得自己生生世世都或者和君有约,又或者前世未能相守,今世终能得偿所愿。 她便认定他了,虽说是连他容貌都尚未见过。 待脚不沾地的被他送入轿中,又听外头一片吹吹打打,炮竹炸响,大街小巷一片嘈杂热闹,她便晕乎乎的被人抬起来。也不知喜婆一路说着些什么吉祥话,她唯一清楚的是,今日就是她即将嫁做人妇了。 行了不知多长时间,坐在轿子里的人终于忍不住掀开头上的喜帕,这一刻她忘记了出门前母亲的嘱咐,也忘记了喜帕在路上有辟邪一说,小女儿家的好奇心终于是占据了上风。 看着周遭描金绘彩的喜轿,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划过那些花纹。 今生第一次坐这样的轿子,也是最后一次。 她又悄悄顺着小小方窗向外看去,入目一片红衣锦绣,送亲的队伍也是热闹非凡。 终是鼓起勇气,悄悄的撩起轿帘的一角,纤纤五指死死攥着,只开了小小一条缝隙,顺着那窄窄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如意郎君,骑在那高头大马之上,周身好像散发着宝石的光芒。 如天边红云裁下的一片,又似秋月一弯,这这滚滚红尘之中,独留一道宁静悠闲与周遭格格不入。 第一百七十章 洛清王 第一百七十章 洛清王 在这上京的浩浩长街上,也得亏道路足够宽敞,否则两家送亲的队伍在一条路上还真不知怎么走才好。 两条送亲的队伍几乎染红了半座京师,那样的景象确实是盛况空前。 两顶喜轿并排而行,一座轿中的新娘子悄悄的撩起了窗帘,看向对面。 走在轿旁的丫鬟赶紧出声提醒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撩这帘子啊,不吉利。” 轿子里的人哼了一声说道:“怕什么,又没旁人看到,这是……五皇子府上的?” “是啊小姐。” 方茉抬眼看去,只见那位俊美儿郎五皇子李衡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 方茉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刘玉环虽然自幼没了父亲,但却是比刘玉瑶好命的,做了五皇子的妾室,起码后半生能过一段好日子了。” “小姐,您是不是记错了,这刘家二小姐嫁给五皇子殿下是做正室的,怎么就是妾室了?” 方茉但笑不语,只是扫了一眼她那送亲的队伍。 送亲的人还不少,可以看到刘家陪了不少的嫁妆,因为有刘玉瑶在前,所以这个妹妹的排场也不输太子妃。 她轻轻将帘子放下,又将盖头盖在了头上。 虽说皇后曾经向她承诺,让她好好为自己办事,日后好处少不了她的,但是她也非那痴傻之人任人摆布。 这皇后所说的好处少不了她,无非就是待将来太子被扳倒的那一日,她能改嫁五皇子,做个正妃之类。 虽说兄弟娶嫂在本朝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五皇子愿意吗? 所以她进了东宫之后,还得为自己谋算出路才是正经。 两条送亲的队伍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扬镳,五皇子一行往府上去了,她则直接由宫中前来接引的内监送往东宫,迎娶侧妃,太子是不会出宫的。 “一拜天地――!” 主婚人的高声唱喝从五皇子府上传了出来,所到宾客熙熙攘攘围满了婚堂,不少人还站在外围,可谓是人头攒动。 在这大婚的厅堂当中挂着一个偌大的喜字,桌案上摆放着瓜果糕点,燃着龙凤双烛,但并未有高堂落座,只有一位笑容满面胡子花白的老者坐于正中。 “二拜师长――!” “夫妻对拜――!” 众人开始起哄了,看着当中的那对新人手握红绸弯腰下拜,也算是礼成完毕,应该送入洞房了。 可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声唱和“圣旨到――!” 众人听闻,赶紧分开一条道路,百官下跪,恭迎圣旨。 五皇子李衡也是面露疑色,扶着新婚妻子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万福安亲自来传的圣旨,他今日前来还特意束了一根大红的腰带,进了五皇子府上,也被随处可见的红绸锦缎映的满面红光,好似年轻了好几岁。 只见他小跑上前,一边举着圣旨一边笑眯眯的对五皇子道:“老奴参见五皇子殿下,皇妃娘娘!” 李衡淡然一笑,对那吴福安道:“公公不必多礼。” 万福安又道:“咱家替皇上传旨给二位殿下。” “哦,儿臣接旨。”李衡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大红盖头下的刘玉环跪下接旨。 只听万福安打开圣旨干咳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五子,衡,恭孝豁达,谦卑明礼,特赐地洛清郡县一十八城,封洛清王,王妃刘氏封正一品昭顺王妃,钦此!” 万福安话音一落,众人哗然一片,似乎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不声不响的,没有和任何朝臣商议,在五皇子大婚这日给他封王了。 这应该算是不小的殊荣,是对这个儿子的器重,也是那刘家的荣耀,更显示出皇上对刘家的看重。 要知道,也就只有已经前往封地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才在去往封地一年后封王,而五皇子现在只赏了封地封王,但却并未去往封地,可见他日后留在京中恐怕将会是太子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在场的五皇子党,心中早就有些忍不住的欢呼雀跃。 “五皇子殿下,不,应该是洛清王爷了,您接旨吧。”万福安笑眯眯的如是说道。 只听李衡躬身答道:“儿臣惶恐,唯怕有负圣恩。” “殿下可不要这么说啊,”万福安又道:“殿下担心有负圣恩,难道是觉得皇上用人不淑吗?” “这……”李衡自知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跪在一旁的七皇子李律却高声说道:“五哥,接旨了吧!这大喜的日子,你能跪,难道也让五嫂陪您跪着?让这文武百官陪您跪着?” 李律一句少年人玩笑的话逗笑了众人,五皇子面露惭愧之色,赶紧伸手道:“儿臣接旨,谢陛下圣恩。” “这就对了。”万公公将圣旨交到他的手上,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只听万福安又道:“皇上和娘娘不能亲自前来为殿下主婚,心中也是分外挂念,特命老奴来给殿下传句话,说是王妃娘娘聪慧仁孝,殿下日后可得千万善待。” “本王谨记。”李衡冲万福安点头:“公公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在小王这里讨杯喜酒喝?” “王爷今日双喜临门,老奴本该却之不恭,然而宫中皇上还等着老奴回话,好将这府上的热闹带往宫里,还是得先行告退了啊。” 已经起身的七皇子李律又多了句嘴道:“宫里今天不也在办喜事吗,父皇母后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 众人脸色一变,皆不知这七皇子当着五皇子的面提太子的事算是个什么意思。 五皇子亦扭头看向这个七弟,只见他这个弟弟清俊挺拔,笑容之中着实带着些朴实天真,那两汪漆黑沉静的,眸子亦看向自己,倒映着一身红衣的他。 和这个弟弟孑然不同的是,他很容易给人一种超脱常人的聪颖,但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也并非傻瓜。 只是他的聪明才智偏偏用在了极力平衡这个家庭关系上面,溃溃乾元之下是厚土三千,假在中间的则是芸芸众生。 这芸芸众生组成了一个个家庭,而他也是有家的人,他们都有家,这个弟弟所咬的愿望无非就是父慈子孝,一番太平安乐罢了。 “七殿下说笑了……”万福安讪笑着打破这尴尬:“宫里的喜事到底是没法和洛清王府的喜事相提并论的。” 不愧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御前伴驾的老人,万福安的一句话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但却又互不得罪。 宫里头的太子在娶侧妃,自然是没法和五皇子府上相提并论。 七皇子李律便也微微一笑道:“五哥这里的喜酒怕是要喝到很晚了,不知宫中今晚下钥不下,若是不下,我们晚些再去凑个热闹。” “今晚还是要下钥的,和太子殿下娶太子妃的时候不同。”万福安赶紧回答,眼看那七皇子还要说些胡话,又抢先答道:“如是,老奴先告退回宫了,给洛清王爷王妃娘娘作辞,诸位殿下,大人作辞。” “公公好走。” 众人送了万福安离府,又吹吹打打的将王妃送进洞房。 五皇子从洞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廊下一紫衣小将长身而立,不是自己的七弟是谁。 只见他挠了挠脑袋,闷声叫了一句五哥。 五皇子点头应了,一边与他并肩向那热闹的前庭行去。 他一身红衣,举手投足间雍容潇洒,眉目如画,当是倜傥,只是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看的七皇子李律有点战战兢兢。 “五哥在生我的气吧?” “你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我做什么要生你的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去看李律,反而让他更加有点心神不定了,低垂着脑袋,显得很是丧气。 李衡看了这个弟弟一眼,又问他道:“自那日你去见了父皇之后,往哪里去都避着我,我还当你只认那三哥,不认我这五哥了。” “这怎么会,我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你。” 李衡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要记住,正因为生在这帝王之家,你我都是与旁人不同的,君父,君父,是君不是父。” 李律不语,只是静静走在这个兄长身边。 后者又看他道:“自你搬出宫后,许是沾惹了市井气息,也总是拿那寻常百姓的做派来衡量这帝王天家,岂不是可笑?更何况,东宫很辣都在你我之上,你今日当他是亲哥哥,日后他一朝登基,和你之间最多存了君臣之礼,未必有兄弟之情,你可明白?” “我明白,五哥与我是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李律低头又这么说了一句。 李衡点头,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我不求你能为我出谋划策,但愿你能自保,我倒是可以护你周全。” “嗯,到前头去吧,今天是为兄大喜的日子,你可以多饮几杯,我不向母后告状就是。” 李律看着这位谦和的兄长,便抱拳一笑:“好,那我去了,不过我一直也没见到五嫂长的什么模样,晚上我可要来闹洞房的。” “你啊。”李衡宠溺微笑,一边摇头道:“你看,可不就是没长大的孩子吗,改日也让父皇给你择门亲事算了。” “别,我还想多自在几年呢。”李律说着赶紧往前小跑了两步:“那我先去了五哥,你也走快些。” “好。”看着这个年少的身影在廊下跑远,李衡含笑的眸光顿时阴冷一片,双手负在身后,拧攥成拳。 今日大婚封王,便是他向李彻宣战的第一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宫侧妃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宫侧妃 相对于五皇子府上,东宫就没有这么热闹了。 方王爷也不知是唯恐输了气势还是怎的,女儿嫁入东宫为侧妃,还特意弄了一个这么大的排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将花轿抬入东宫,乍然一看,都傻眼了。 若非这是皇上亲自应允的婚事,他们忍不住就要怀疑,今儿是不是走错路了啊? 只见这东宫门可罗雀,不仅毫无张灯结彩之象,就连那本应该迎出东宫的太子殿下都不知去向了,只有一位肥胖的老嬷嬷带着几个宫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在外头等着。 送亲的队伍到了跟前,焦嬷嬷挥着手绢儿,不耐放道:“都别吹了,别敲了,不知道这宫里不能喧哗吗?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众人听闻,慢慢停了奏乐的声音。 那送亲的喜婆穿着大红的衣裳,一脸喜气洋洋的走上前,先是给焦嬷嬷塞了一个大红的红封,这才说道:“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喜的日子,难道嬷嬷不知?这奏喜乐本就是人之常情嘛!” 焦嬷嬷掂了掂那红封,又扔给了面前这涂脂抹粉的喜婆道:“咱们太子殿下的喜事早就办过了,这个时候太子妃娘娘正在小憩,你们要是叨扰了贵人,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啊?” “这……”喜婆被她一句话堵死,又赶紧问道;“是了,是了,那嬷嬷是东宫之人?敢问嬷嬷,太子殿下何在啊?可知这花轿已经到了东宫门口?” 焦嬷嬷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点头说道:“若是不知,老身也不会出来相迎了,还愣着做什么,将侧妃娘娘抬进去吧。” 喜婆又是一愣,赶紧拦着众人,不让他们擅自动作,再次核实道:“殿下何在啊?” “殿下刚从三省六部回来,这会儿正在陪着太子妃娘娘呢,没空打赏你们,一会自有人给你们封赏了,领了赏钱之后就赶紧出宫去吧。” 喜婆傻眼了,拍着大腿叫道:“奴才们哪是为了封赏啊,殿下不出来迎新娘子,只怕于理不合啊。” “在这东宫,太子殿下就是理,你们要进便进,不进就抬回去吧。” 焦嬷嬷说着,就挥挥手帕作势要走。 就在这时,只听轿中传来一个温和而不失大气的声音道:“我进!” 焦嬷嬷回头看向喜轿,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还是侧妃娘娘识大体啊,请吧。” 她侧了侧身子,众人好像做贼一般,也无喜悦,也无张灯结彩,就这么抬着方茉进了东宫的大门,其中最怄气的当属喜婆了,她送过那么多女子出嫁,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主儿。 方茉所住的小院名为和风,单从字面上理解倒也不难,和阳悦风,只是若要深究,不难看出其中有一团和气的意思。 好在这小院之内总算有点成亲的样子了,披红挂绿倒是一样不少,洞房之内还点着龙凤双烛,挂着大红的百子千孙帐,还撒有红枣花生之类。 喜婆搀着方茉下轿,将她送往洞房之内,这才又腆着脸对焦嬷嬷道:“敢问嬷嬷,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过来行礼啊?” 焦嬷嬷扶了鬓边的一朵雏菊小花道:“咱东宫和别的地方规矩不同,新人进门之后,就是行过礼了,便是咱东宫的侧妃娘娘了,哪还有旁的礼数?” 她不顾喜婆欲要辩解,已经高声叫道:“来人啊,将太子殿下的封赏给他们,让他们出宫去吧!” 喜婆一看着架势,哪还敢多说其他,左不过不是自己嫁闺女,这方茉所受的委屈也和自己无关,还是不要惹事上身为妙,自然是带着一众送亲的人去领了赏银出宫去了。 焦嬷嬷叹了口气,看着这被红绸喜字映红的和风苑,不禁为太子担心起来。 如今这般冷落侧妃,得罪方王爷,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也不知朝中又会怎么议论他了。 不过谁让他是主子,秉性叛逆,自己也不好多嘴,只能又进了内室。 只见洞房的床上,标志的坐着那身着凤冠霞帔的美人儿,盖着一顶大红的盖头,端庄雅致。 焦嬷嬷这才轻声说道:“侧妃娘娘,您一路辛苦了,还是好好歇下吧,除了您陪嫁的奴才之外,这和风苑还有嬷嬷宫女太监,一十二人,您若有什么短缺,尽管找人回禀了老身就是。” 方茉嗯了一声道“有劳嬷嬷了。” 焦嬷嬷点头,扭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道:“对了,太子殿下是不会来了,您头上的盖头,还是自己掀了吧。” 方茉又点了点头,也不管焦嬷嬷是看到还是没看到,她却是不去掀那盖头。 直到坐的时间长了,有些累了,终于在贴身婢女的劝说下掀了盖头。 入目一片大红的眼色,龙凤双烛低垂双泪,红色的桌布上摆放着鸡鸭鱼肉,并珍馐美酒,偌大的一间屋子,就是空荡荡的,令人不知该将视线往哪边放。 一想到自己辞别父母亲人,嫁入东宫,从此作为人妇,纵然她再如何是那玲珑之人,心中也生凄凄之感,一股委屈的伴随着酸涩涌上鼻尖,双目竟然泪眼朦胧起来。 如今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但使君不见,独坐龙凤台。 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知是对是错,但既然来都已经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是安然面对吧。 “翠玉,给我更衣吧。”她这么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陪嫁丫鬟翠玉见状也不由心疼道:“小姐,奴婢看是那老奴欺主,保不齐并未告知太子殿下您已经进东宫了,奴婢去找殿下?” “没什么好找的。”方茉冷笑道:“之前刘玉瑶与他成亲还不是和太监拜的堂,这也是只有他方能做的出了。” 翠玉欲言又止,但见自家小姐倒是坦荡,只好闭嘴道:“那奴婢给您更衣,这一早上装扮起来的,那人竟连看都没看一眼,岂不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日后又不是不能再见。”方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垂髫挽成发髻,自己似乎又不像自己了,只是终究说不出哪里不像。 许是从此生命之中多了一个男人,人生开始向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焦嬷嬷离开和风苑之后径直往临湖院去了,本要进水榭去找太子殿下,却先被画扇拦住了去路。 只见画扇面带兴奋的神色,迫不及待的问她道:“嬷嬷可有见过侧妃?长得怎么样?太子殿下没去,是不是哭了?” 焦嬷嬷瞪她一眼道:“怕是得让你失望了,人家不愧是大家闺秀,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依老身看啊,她日后若是在这东宫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可若是不老实……哼!老身自得为太子妃娘娘出口气,收拾收拾她!” “也不知是谁在侧妃还没进宫的时候护着她的,还到太子妃娘娘跟前讨恩典呢。” 焦嬷嬷啐她一口道:“你这小妮子找打!太子呢?” “在里头陪娘娘看书呢,说来也是怪了,娘娘捧着一本书居然有那么多字不认得,还得太子殿下一旁给她提点解释。” “你懂什么。”焦嬷嬷笑的意味深长:“这便是那闺房趣事!” 说罢已经扭着肥硕的身子进了水榭之中,只见在临湖的轩窗之下,一把宽大的藤椅上,太子抱刘玉瑶在腿上,一边吃着她递过来的翠绿秋提,一边翻着手上的那本《诗经》。 秋风吹皱了一池碧波送进室内,晃动着珠帘发出叮铃铃的轻响。 太子这样极为板正之人也不管白衣被怀中的人坐皱,一手揽着她,一手翻着书本,骨节分明的大掌是长年握笔的缘故,显得极为圆润白皙。 这二人都是一对璧人,也是如此登对,光是让人看着,就觉得胜过秋波几分,实则赏心悦目。 焦嬷嬷隔着一道纱帘行礼道:“奴婢刹那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起吧。”太子头也没回的说道:“来了?” 不必过多言语,主仆二人之间已经心有灵犀。 焦嬷嬷起身点头道:“人已经送进和风苑了,奴婢也把殿下的话传达过去了,说是殿下要陪伴太子妃娘娘,无暇顾及,让侧妃娘娘先歇下了。” “嗯。”李彻应了一声,又看向刘玉瑶道:“怎么了?” 这边刘玉瑶虽是坐在他的腿上,但却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你这样,别人会不会说我善妒!说我小心眼!说我是大坏蛋?” 太子忍俊不禁道:“谁说了?你大可以剪了那人的舌头去。”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要是我听到了,我还真去剪那人的舌头,你别拦着我!” “保证不拦,我还给你递剪刀。” 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焦嬷嬷也微微一笑正要退下,听到外头小安子禀报道:“太子殿下,万公公在书房求见您呢,您是过去呢,还是叫他过来?” 刘玉瑶幸灾乐祸道:“糟了,你冷落人家的事情传到父皇耳中了,这边遣了万公公来找你问罪了!” 太子捏了她鼻尖一把,继而将她抱着站了起来,放她在藤椅上道:“他可管不了这些,你先自己玩一会,我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你还可以趁机去和风苑一趟,我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刚要转身离开的某人又回过头来,阴恻恻的目光看向她道:“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坏消息 第一百七十二章 坏消息 “你说的可是认真的。” 后者一对上他的眼神,就有点后悔了,转动着眼珠子干脆利索的答道:“不是认真的!” 李彻一抬手将她提溜起来,在她屁股上啪的打了一巴掌,后者嗷的叫了一声,好像杀猪一样。 打人的人心满意足的走了,被打的人无语问苍天,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嫁了一个暴力夫君! 李彻到书房的时候,内监总管万福安已经到了有一会了,他并没有在书房里头,而是在门口着急的转悠踱步,待听到脚步声,这才赶紧甩了袖子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这万福安在宫中时常与他见面,还从未行如此大礼,现在见了,李彻也不免心生疑窦。 也不急着叫他起来,只是问道:“万公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要与太子说的?” 万福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道:“奴才唯恐说了惹殿下震怒。” 只听太子又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该杀头的事?那你应该去找父皇去,可不要跪在我的面前。” 万福安一个晃神,已经见那太子殿下行到了自己的跟前,看到了他的手上福海皂靴,并白色的袍角。 今日是他迎娶侧妃的日子,不仅没有穿着红色的婚服,还穿的这么素淡,若是旁人看来,肯定就有不吉之嫌,但眼前这位在这方面可是个十足的二世祖,向来不信这所谓的吉利不吉利的说法。 只听万福安又道:“方才老奴出宫了一趟,给皇上传旨去了。” “哦?”李彻慢慢应了一声,冷不丁的弯下身去,一手携了万福安的胳膊将他拉起来,一边又耐着性子说道:“今日老五大婚,父皇理应送去祝词的,这没什么好稀奇的,难不成你在担心本太子怀疑你与他结党营私?” “老奴不敢。”万福安站起身来,却还是低着头,随即又缓声答道:“皇上又给五皇子殿下赏赐了封地……” 握他胳膊的手突然收紧,万福安见状又赶紧说道:“还,还封了洛清王爷,和昭顺王妃……” 这一次,李彻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万福安抬头看他一眼,只见这位东宫俊朗的面容一时间变的一片铁青,他握着万福安的胳膊,力气大的似乎能将他骨头捏碎,让他不禁吃痛,额上已经冒出汗来。 “殿下,今日文武百官汇聚五皇子府上,也听到了皇上的旨意,只怕明日早朝,就会公诸于天下了。” 李彻一把松开他的胳膊,转身就快步离去,只听小安子着急了,在后头连声叫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去哪?李彻的脚步顿了下来,他慢慢停下,站在当场。 他觉得耳朵里在嗡嗡嗡的乱想,很多事情都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之中。 小时候他与皇子们一起习字,听父亲夸赞年龄最小的五弟说:“小五这笔字写的极好,肖朕三分!” 从此之后,他硬是练出了一笔刚柔并济的金错刀。 长大后,听那位帝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太子骄纵蛮横,又素来目中无人,倒不如老五宽容谦卑,心怀天下。” 今时今日,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封李衡为王,还是放在京中的王,那可有将他这位储君放在眼里? 但他现在又能如何?又能去哪?去找那位帝王理论一二?让他收回成命?还是说上书表奏,将那五弟赶往封地? 亦或者,他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说说心中的苦悲,但却不知何去何从。 那凤藻宫鸣鸾殿里坐着的早已不是自己慈爱的母后,亦无人可伸出臂膀,将他拥入怀中,一句一句的回答他,我儿不必去争去抢,只要能平安度世就能心满意足。 可这世道不给他活命的机会,父子生恨,兄弟阅墙,他尚未退让敌人就已经逼近一步,但若是他退让了,岂不是更给了旁人的可乘之机。 届时,自己该当如何?玉瑶该当如何?沈家该当如何? “殿下!”这两个字将头脑昏沉的他唤了回来,却是万福安。 只见这老奴似乎也被吓的不轻,沉声说道:“殿下可千万不要冲动,如今是事成定局,也无回天之力了啊。” 李彻冷哼声道:“你也是才知道?” “不敢欺瞒殿下,直到要去传旨的前一刻奴才才知道。”万福安紧张起来。 李彻又道:“是中宫给求来的恩典?” “中宫那位近日受了陛下的责备,您也不是不知,对任何人都是闭门不见,皇上也未曾召见。” 李彻听闻,更觉心寒,他以为自己是了解那位帝王的。 以为他大权在握绝不落于旁人之手,谨慎小心,不给自己丝毫觊觎皇位的机会,但现在一转眼却给李衡封王,可见这份谨慎还是带着偏心的成分,他就这么成了胳膊肘外面的人。 “阿公回去吧……” 李彻忽然没头没尾的冒出这句话来,万福安更是心里没底,尤其是听他叫自己阿公,自然也没胆应和。 只听李彻又道:“阿公才从宫外传旨回来吧?该去殿前复旨才对,留在东宫,恐怕招人耳目。” 万福安躬身应了下来,这才告辞离开,本想临走之前嘱咐个一两句,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送万福安离开之后,小安子又谨慎问太子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只不过是给五皇子殿下封王了,您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啊。” 李彻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这小小内监,只见他面容清澈,恍似不谙世事一般,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其实像你这样做个太监也挺好的。”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小安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可不能啊殿下,您可不知咱们这无根之人的苦楚,再说了,您要是做了太监,那太子妃娘娘能饶了你吗!” 一句话把李彻给逗笑了,他又说道:“你派个谨慎的人出宫一趟,去请京畿督统王连胜,刑部尚书朱晚照,和太子少傅王远进宫一趟。” “是。”小安子得令刚要离开,又听太子道:“回来。” 小安子不解扭头看去,只听太子又道:“他们现在八成还在五皇子府上,切忌不要往那里叫人,只传到他们家里就是了。” “是。” 小安子走后太子就去了书房,等了没一会朱晚照就来了。 却是他在五皇子府上听到了圣旨,借故多饮了几杯离席之后直接往东宫来了。 太子便把方才万福安说的话与朱晚照一说,他也变的神色凝重起来。 太子知道,自己即将南下,而五皇子突然封王,这朝中恐怕要变天了。 没多长时间,王连胜也王远也到了,君臣四人在书房之内议事,小安子就站在门口干着急。 一直到太阳落山太子妃刘玉瑶寻来了,也未见里面人出来。 她见小安子在门口打盹,不禁玩心大发上前拎着他的耳朵吼道:“呆子!你干什么呢!” 小安子猛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声冷汗,噗通跪在地上就叫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没睡觉!没睡觉!” 刘玉瑶忍俊不禁,又问他道:“你起来,我问你,太子呢?” 小安子指指书房的方向道:“在里头呢,都进去半天了,也没出来,奴才也不敢多问啊。” 后者听闻,走到门口,往书房的里头看了看,里面光线并不怎么明亮,只能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和太子震怒的呵斥声。 她不禁有些心惊,知道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进去了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不过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她又为那个人担心起来,知道他素来随和,鸡毛蒜皮的事不是不气,而是懒的生气,所以这次应该真的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娘娘?” 小安子询问她道:“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说您来了吗?” “算了。”刘玉瑶拦住他道:“太子现在应该在忙很重要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太子出来了你告诉他,就说我等他一起吃饭呢。” 小安子笑眯眯的答道:“奴才一定传达。” 刘玉瑶这才要离开,刚一转身,就被一张惨白的鬼脸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这张鬼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兰雪堂的孟雪。 这孟雪比自己上次见的时候更瘦弱了几分,穿着一件白衣,好像没人夫人随时都会飞升一般。 因为太瘦的缘故,她的眼睛就显得愈发大和孔洞起来,看人的时候不禁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仅刘玉瑶,就是小安子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道:“雪良娣,您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吗?” 孟雪看了刘玉瑶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小安子身上,轻声询问道:“殿下今日迎娶侧妃,妾身本想前来给殿下道喜,却不想在和风苑扑了个空,殿下原来不在那里。” “是了。”小安子道:“殿下政务繁忙,如今正在书房里头和几位大人议事呢,您身体虚弱,还是不要等了。” 刘玉瑶暗中给小安子叫好,他这句逐客令真是练的炉火纯青,不仅不得罪人,还能给自己赶走孟雪这个心腹大患。 然而孟雪却并没有离开离开,又问他道:“殿下这么忙?连太子妃姐姐都未曾相见?那恐怕是真的忙了,今日是政务,明日只怕就是侧妃了,我等想见殿下一面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姐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姐妹 “殿下这么忙?连太子妃姐姐都未曾相见?那恐怕是真的忙了,今日是政务,明日只怕就是侧妃了,我等想见殿下一面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离间计!刘玉瑶不满的瞪向了这个女人,别以为她不懂,这就是破坏人家夫妻关系的离间计! “他要是敢去找侧妃,我就把他阉了!”刘玉瑶说着,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干脆利索,神情冷酷。 这话把孟雪和小安子都吓坏了,那位病怏怏的良娣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她张口结舌,半晌之后才说道:“那,那看来太子殿下确实无暇分心他事,还是政务咬紧,妾身还是先行告退吧。” “走好!不送!”刘玉瑶不忘对她嘱咐道:“你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也不要总觉得谁都欠了你的一样,自己开心才最重要,要是哪天李彻不喜欢我了,我也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伤害是还不是自己,你可千万要想开一点啊。” 孟雪冷笑一声,也不回头,只是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随你怎么想吧。”其实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挺同情孟雪的,索性也不去管她,由她去了。 这边小安子又对刘玉瑶竖起了大拇指道:“娘娘好大的气量,雪良娣都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了,您也不生气,一会等太子殿下出来了,奴才就全数回禀了殿下,让他为您做主。” 本以为会得到刘玉瑶的夸赞,却不想这位正主却率先紧了眉心道:“谁要你多嘴了?她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小安子赶紧自打嘴巴子道:“是奴才失言了。” 刘玉瑶瞪他一眼又道:“一会告诉太子来吃饭,我先走了!” “奴才恭送娘娘。” 一直到刘玉瑶的身影看不见了,小安子才从地上站起来,再看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他无奈叹了口气。 怎么一个个主子的心思都这么难猜呢?看来他离万福安的位置还是差了一步啊。 虽然刘玉瑶嘱咐了小安子不要说雪良娣的事,不过这东宫之中事无大小,款七八糟的事情都传进了李彻的耳中。 他一从书房出来就听说了太子妃和雪良娣的对话,不禁勾起了唇角,笑的意味颇深。 而他与刘玉瑶就寝之前又听说和风苑那位新来的侧妃,点了红烛,说要彻夜不眠,除非等到太子殿下。 “随她吧。”这是太子所说的话,同样,也被人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方茉的耳中。 此时的方茉已经并不像白天大红花轿抬着,穿街过市的那般风光,随着夜幕的下沉,笼罩而来的黑暗宛如魔鬼一般,撕扯着她的心肺。 而驱走这夜色的,唯有那燃着的龙凤双烛,橘黄色的火苗在她眼底簇簇跳动,就好像是谁在这黑夜当中跳起舞蹈,那般快活,那般自在的向她炫耀。 她的手越攥越紧,最后猛的一抬,将这一对龙凤双烛挥倒在地,寂灭消失。 这两声巨响惊动了外头的人,贴身丫鬟翠玉赶紧进门点亮了灯烛,在看到地上的断烛之后惊骇道:“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风吹的。”方茉深呼吸一口气道:“别点了,烛泪流的到处都是。” “是……”翠玉不敢违背她的话,也知道今夜无风,门窗紧闭,绝对不是风吹那么简单。 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翠玉又小声问道:“小姐,您不会真的不睡觉了吧?就算您不睡觉,太子殿下也不会念您的好啊……” “我当然要睡,不然明日起来,这脸色肯定难看的很。” 方茉一边说着,一边倚床而坐,怔怔然抬眼看向翠玉道:“我这又是何苦呢?以我的身份和姿色,什么样的男人嫁不了,为何偏偏要屈居侧室?” “小姐,您千万高兴些,奴婢看着都不像您了。” “高兴?我倒是能高兴的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着床里面躺下道:“睡觉吧,睡着了似乎就能把所有烦恼都忘掉了。” “是……”翠玉小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做逗留,快步离开。 相对于东宫和风苑的冷清,五皇子府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今日五皇子李衡被封王,娶亲,双喜临门,人这一生有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如果仔细算来,他今天一天就占全了两大喜事,所以晚上闹洞房的人也分外卖力。 一群与七皇子年纪相当的少年,嘻嘻哈哈的簇拥着今日的新郎官往洞房里去,李衡今日喝的确实是有点多了,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 进了洞房之后,只见床上坐着一位美娇娘,盖着大红盖头,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紧张的攥紧了手心。 众人怂恿着李衡赶紧掀盖头,他也不推辞,接过了奴婢递上来的秤杆子,就这这么轻轻的将新娘头上的盖头给挑开了。 刘玉环眼看着面前之人,这满目通红的颜色与他竟然如此相衬。 李衡其人,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好看,眉眼温润如玉,纵然醉酒眸中带着朦胧之色也无法阻碍相互对视时,她澎湃的心跳。 这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男人,翩翩雅秀,让人见之忘俗。 刘玉环的头微微低下了,唯恐多看一眼就沉醉其中。 其他人看着新嫁娘都起哄起来,尤其是李律往前近了两步,还顽皮的蹲下身子去仔细打量新娘子的容貌,看的新娘子脸红了一片。 李衡只得将这个顽皮的弟弟从地上拽起来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出去!” 李律借着酒力迷糊道:“看够了,看够了!不过,不过新娘子真好看!” 其余还有人叫嚷道:“没看够!喝交杯酒!今天不喝交杯酒,就别想赶我们走!” 李衡有点头疼的看着这群人,但也别无他法,人这一生就这么一次,还不是由着他们来的。 本来对闹洞房最感兴趣的李律看过新娘子的容颜之后,已经对闹洞房不感兴趣了,也并非这刘玉环长相难看,也不是他收了心性儿。 而是此时的他,被另一桩久远的事困扰着,久久不能释怀,愁眉不得舒展。 摇摇晃晃的出了五皇子府,外头已经夜色深沉,白天嘈杂吵嚷的府上如今可以算的上是门可罗雀了,夜风吹来,让他酒醒了半分,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胳膊。 门房小厮快步给他牵来了一匹马道:“七殿下,您的马,今日多饮了几杯,不如奴才给您安排个马车回去吧?” “不用,小爷正好醒醒酒。” 李律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马,策了缰绳就向府邸的方向行去。 这七皇子府和五皇子府相差并不远,所以很快就能到。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条路就足以让他想很多事情了,身下马蹄的得得声在空旷漆黑的长街上响起,听的人也是心烦意乱。 既然刘玉环长的和刘玉瑶不像,那么,刘玉瑶也无双胞胎姐妹,那天他在狩猎场上所见到的女子到底是谁呢? 除了脸上有一道疤之外,她竟长得还太子妃嫂嫂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眼花了? 正这么想着,前方路途一拐,他策了缰绳扭头,眼前随即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身影虽然娇小,但却并不矫健,跑起路来脚还有点跛。 若非他自幼长在京师,知道入夜之后封城戒严,寻常人在街上溜达少不得要被抓住了盘问一番,更何况这条街上还都居住着达官显贵,旁边就是五皇子府,到这里来的,恐怕非奸即盗吧? 思及此处李律已经蹬着马鞍纵身一跃,大大咧咧的拦在了那人面前,双手环胸,阻止了她的去路。 李律不无得意的看着那热道:“干什么去啊?想去五皇子府上赶喜吗?回吧,喜钱发完了!” 没想到这个影子在稍微停顿之后,真的扭身往回跑了。 李律哭笑不得,这个人还真够实在的,但既然被他给撞上了,哪有就这么算完的? 又是纵身一跃,这一次再次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往哪去啊?小爷不是不妨你离开,只是你这生更半夜,黑衣蒙脸,想不让人怀疑都难啊。” 眼前之人确实穿着一身黑衣,还用黑布蒙脸,在夜色之中起到了很好的隐匿作用。 然而越是这样的打扮,越是让人容易怀疑,所以李律根本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然而眼下之人却有些着急了,又向相反的方向逃去,从她逃跑的速度和身形来看,应该是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只是女人做这一行也着实危险,最主要的是没有武功防身。 要知道,这些达官显贵的家中也都有绝顶高手的啊,越是官做的大,越是有钱,就越怕死。 这一次李律不想再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纵身一跃,直接拦在那人面前,转过身去,一招龙抓手,直接向女人的脸抓过去。 但听那女人尖叫一声,往后一缩,又顺势低开了他的这一抓。 李律一把没抓下她的面纱已经有点恼羞成怒了,第二手伸出来的时候,摆明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当面纱被他抓下来的时候,还在女人的脸侧留下了一道指甲的血痕。 一招得手,他得意的向那女人望去,在看到她那张和刘玉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之后,他恍如被五雷劈中,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后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抬手捂住了双颊,挡住自己的面容。 然而已经晚了,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不禁快步上前,一把抓起女人的胳膊,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这个神秘的女人再一次消失。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回答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跟我走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跟我走吧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回答我!” 被李律抓住的女人惊慌失措起来,一边浑身颤抖一边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然而她一个蒲柳之质如何对抗的了李律这样的强悍男儿,对他百般乞怜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是坏人……我,我只是路过的。” “路过?”李律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路过还穿着一身黑衣?而且还蒙着一张黑色的面纱? 大晚上的,谁会在路上打扮成这样?简直太可笑了! 不过在他仔细打量着这张脸后,他就明白了这黑纱的大概用途,也许是为了遮挡她脸上的疤痕的吧,因为在她的脸侧有一条蜿蜒的痕迹隐藏在夜色当中。 颜色已经变淡,要不是他之前看过,天色这么晚,他还不会去注意这一点。 再看这女子浑身瑟瑟发抖不算,而且还一脸的泫然欲泣。 李律扭头看了她一圈,也并未发现她的同伙,而且自己抓她胳膊的时候,也触摸到她的脉象,显然是不会武功的,只得将手松开,毕竟男女收受不清,而且她还是一个长相和太子妃如此相似的人。 被他放开,这女人揉着手腕上被他攥痛的地方,屈膝对他行礼道:“谢过公子,还望公子放过小女,必然感激不尽。” 李律再一次的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的言辞举止简直和自己平日混迹的京城姐妹圈里的姐妹如出一辙,那些大家闺秀,行礼作揖,说话对答自成一派体统,这还是当年母后为女儿家的时候创立的胡来的这些规矩。 若是这女子是京中的大家闺秀,自己没有不认识的道理,而若不是,她又怎么会这些京中闺秀的礼节? 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狩猎场,她也是如此冒失惊慌,以至于他曾一度怀疑,这和太子妃长相相似的女子必然是刘玉瑶的姐妹。 后来听闻五哥要娶刘家的小姐,还当就是她呢,今夜看到刘玉环却知道她和太子妃长的一点也不一样。 正为此时劳神,一出门便撞见了这令自己念念不忘的女人,他不想起疑都难。 李律再一次蹙眉道:“要我放过你也可以,不过你总得回答小爷的几个问题才行!” 那女子显得有点惊慌失措起来,咬牙低头,不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 李律负手道:“你叫什么?父母名姓,家住何方?” “小女……无父无母,家住京郊山脚下,平常都一个人生活。” “可笑!你分明是在撒谎!”李律猛的抬手指向她道:“无父无母?谁人会无父无母?你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有!你这言行举止!显然不是农家女子!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丞相府里的人?” 那女子听闻,骤然一惊,身形一晃。 李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一次咄咄逼问道“是不是!?” “不……不,我不是。” 看她如此慌张,李律就更加疑惑起来:“不是?那你怕什么!” “这丞相府中,乃贵胄人家,小女高攀不起,公子的误会焉能不让小女无措?” 这话倒也还算说的过去,李律再一次蹙紧眉心道:“算了,我不逼问你就是!不过就算是无父无母!那你叫是?” “我……我叫春生。” “春生?”李律负手失笑:“这名字倒是一个土掉渣的名字!唯有你这名字还像个农家女!那你一定是春天生的吧,那小爷再问你一句,你来京中做什么?上次在京郊围场狩猎为何也碰到了你?” “上次……”春生怯怯答道:“上次我并非有意惊驾,听闻京中一个朋友也前去狩猎,我才想去找寻,但并未找到。” “那你这次来京就是为了寻那人?” “嗯……” “找到了吗?” 她摇头答道:“没有找到,怕是找不到了。” 李律讥嘲道:“别是哪个负心汉吧?将你哄骗之后又随便捏造两个地方让你来找?” 春生低头不言,那浅淡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如镀上了一层银芒,夜风吹来,鼓动起她黑色的衣衫,她似乎是有点冷了,脖子微微一缩。 李律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跟我走吧。” 春生一惊,急急说道:“还望公子放过小女!” “别公子公子的叫了,你叫我李律就好,你放心,我不是要将你送官,而是现在夜深已深,你在街上流荡说不定会碰上巡夜的士兵,那届时恐怕就没有小爷这么好说话的了。” 她这才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嗫嚅道:“那……那公子要带我去哪里?” “小爷不是那登徒子,好歹也是礼学之家,不会对你怎样,你只管跟我回去,明日一早你再离京。” 面前女子看着他,那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这眼神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略微有些局促:“会不会打扰了……” “别想这么多,我家中大的很,多少还会有你一间房子的。”李律说着吹了声口哨,不远处的马儿嘚嘚嘚的跑了过来。 他便翻身上马,又冲她伸出手道:“来,上来吧,赶紧的,这夜里冷的厉害。” 春生也便不再推辞,将手递给了他,只觉得到底是男儿身强体健,不禁手心温暖,而且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到了马上。 这边李律才策转缰绳低喝一声驾,快马加鞭的回府去了。 七皇子府上的管家尚未安寝,听到马蹄声近,快步迎了出来,一边急声说道:“殿下怎么自己个儿回来了?也没坐轿撵,也无人护送?” “啰嗦了吧!小爷又不是小孩!” 行的近了,管家才看到自家殿下怀中竟然还拢着一个姑娘,当下面上一喜,以为自家殿下终于是开窍了,他险些都要怀疑他有龙阳之癖了。 忍不住说道:“殿下,奴才要不要给您备香汤沐浴暖身?” “好,也给她备点,你叫什么来着?” 李律说着便翻身下马,去接马上的女子。 那女子稳稳跳进他怀里,眉眼含笑道:“春生,春天生的。” “哦,对,春生。”李律又对管家道:“给春生收拾一间厢房,热汤热水预备着。” “是,是,是。”虽然对两个人没住在一起这件事还有点耿耿于怀,但老管家却仍然是满心欢喜。 只要这姑娘进门了,害怕没有不开脸的那天吗? 殷勤的招呼了春生姑娘往厢房中行去,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李律的背影上,看他走的头也不会,脚步飞快,又有点忍俊不禁。 这七皇子殿下果然还是小孩心性,纵然每年都在长高,眉眼愈发峻峭,但脾性却无多大变化。 李律回去洗漱一番倒头就睡,这一天下来也确实是折腾的精疲力竭了,否则定要好好想想今晚这来历不明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他尚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说是时辰不早了,得赶去上朝了。 这才又哈欠连天的起身,换上朝服,也懒的骑马,迎着未省的朝霞,往宫里清泰殿去了。 今日朝会也并没什么大事发生,左不过在侯朝的时候都是些官员拍五皇子的马屁,说着些恭喜的话。 李律站在人群外围,打着呵欠,袖着手,不打算跟这些人凑什么热闹。 一个呵欠还没打出口,便见远处御道上行来几人,是几位朝中大员遇见了太子,正说说笑笑而来。 他这位三哥今日也是神清气爽,就是不知是不是侧妃的功劳。 待李彻走的近了,李律便笑着迎上去道:“三哥!” 众人作揖向七皇子打招呼,李彻今日穿着明黄锦袍,腰束玉带,戴双龙抢珠冠,碎玉丝绦荡涤在耳边,不长不短,没有任何多余的赘物。 这便是太子,便是李彻,素来注重衣着打扮胜过自身修养。 “你穿这些不冷吗?”李彻指着李律道:“莫不是府上还没给你做夹衣出来?” 李律这才注意到别人都穿上夹衣了,他还是一件单裳,虽说不冷,但在人群之中还是显得有点怪怪的。 他摸着头哈哈笑道:“我却不知宫里都换上秋衣了,反正我身体棒,也不觉得冷,管他呢。” “你得小心,切勿感染了风寒。”李彻出声叮嘱。 围绕着五皇子的人群终于慢慢注意到这边的太子殿下了,不少人都回过身来,向太子恭贺侧妃进门,太子随意点头应了,态度散漫,一点也不似五皇子的谦卑,不免又招人口舌。 李衡也拱手冲他说道:“给殿下道喜了。” 李彻也冷笑一声道“同喜同喜,日后我们兄弟俩可谓是更加亲近了几分啊,刘家一对姐妹花都被我们给娶了,我们还是得好好相处才是。” 官员当中已经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故作不解的扭头看他道:“苏大人笑什么?” “没什么……对了,太子殿下听说了吗,皇上封五皇子殿下为洛清王了,封刘娘娘为昭顺王妃了啊。” 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人家如今已经封王,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你这太子才想起要和他好好相处?难道不觉得晚吗? 李彻严肃的摇了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父皇一日没有昭告天下,苏大人这话就一日做不得数啊。” “殿下说的对,”李衡笑着点头道:“臣弟也这么认为。” 第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章 分权 第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章 分权 “臣弟也这么认为。” 李衡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便是如此。 李彻也是依然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似乎是不撞南墙不打算回头一样,非得等那明黄的圣旨颁下,玉玺盖上,才愿意称仍这个弟弟已经摇身一变变成洛清王了。 “时辰已到――百官上朝――!”万福安站在清泰殿高高的台阶上引颈唱和。 文武百官赶紧整理了衣冠跟在太子的身后逐一入殿,虽说是进了清泰殿,四壁有墙,但因空旷宽阔,这里的温度和外头倒也差不多,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脚下的黑曜石,好像是在丝丝缕缕的往上冒冷气。 有些已经撑不住的老臣子已经开始不住哆嗦了,一边跺脚一边小心去瞄前头的几位年轻皇子。 却见那几人都穿的单薄,尤其是七皇子李律,不禁感慨自己也确实老了,火力到底不如年轻人的大。 而且不止如此,这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朝堂,这位置也该让给后来者居上的年轻人了。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行礼参拜,待听到免礼的声音之后,这才起身。 只见那坐在蟠龙金椅上的帝王穿的也极为厚实,冬天到了,他畏寒怕冷,所以早早的上了夹袄。 就算是穿了这么多,也不难看出,这位帝王近日愈发消瘦,一件棉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这次早朝本就无事,入秋之后宫中已经开始预备中秋夜宴,今次国事说完就说家事,借着早朝的空当,这位帝王指明了几个人作陪,并且说就权当是给太子送行吧。 众人便都将目光看向了太子,只见他神态从容,面带微笑,似乎并无不愿。 最后也是万福安宣的旨,将封五皇子为洛清王的消息昭告天下,众人高呼皇上英明,也再无惊讶之处。 这个时候再去看太子,只见他仍然是笑的从容不羁,毫无怨憎和懊恼之色。 万福安宣旨的时候,当今天子也在注意着太子的表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期待的神情之后,他不禁又要再怀疑一通。 这个儿子不仅愚昧纨绔,难不成还是个傻子?若都不是,那他这东宫城府可真够深的了。 五皇子李衡领旨谢恩,只听当今天子又道:“昭顺王妃今日进宫来了吗?” “是,已经先往凤藻宫去给母后请安了。”虽说已经封王,不过他回话的时候仍然双手作揖,神态谦卑。 皇帝点头,又对他道:“衡儿可是见过你母亲了?” 这一声衡儿尽显父子间的亲厚无间,也让朝臣们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就是他们父子闲话家常的时间了。 然而闲话家常也并为让他们退朝,可见这出戏码也不知是演给谁看的。 只听李衡恭谨答道:“儿臣尚未来得及去拜见母亲。” “那便跟朕一块过去吧,老七,你也一道,朕听说你也很久没去拜见皇后了。” “是……”李律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这朝堂之上总算是被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给温暖了,但惟独一个人却觉得天下皆暖,只他周身冰冷。 李彻脸上的笑容从进清泰殿就没变过,一直到散朝离开,他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淡淡的,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从容不迫。 他在前头走,后头四皇子李徇追了上来,尚未听他说话,已经听到他爽朗笑声。 “哈哈!太子今日在因何事烦恼啊?” 李彻脚步一顿,等着自己的四弟追上自己来,眉眼含笑,扭头问他道:“你怎么的不去看五皇子妃?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洛清王妃了。” “昨日见过了,长的确实漂亮不俗,与太子妃无出其右。” 李彻继续微笑:“弟弟赶在了你的前头,你也该抓紧时间迎娶正妃才是。” “太子身为男人,怎么和我母妃那样的女人一样。”李徇无奈摇头道:“我现在反正是不打算迎娶正妃了,你们也别瞎操心了。” “好吧,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就罢了,若不是,到头来,说不定你还得怪我们。” “正是!” 兄弟俩一路上说说笑笑的穿过退朝的百官往东宫去了,直到进了东宫的大门,李徇的脸色才冷了下来,沉声问道:“父皇为何在你要南下的时候突然封了个洛清王?” “这还不简单?给我分权吧。”李彻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卸了下来,在那么多等着看他笑话的百官跟前,唯有笑容才是保护他不受伤害的铠甲。 “确实是分权,”李徇又道:“昨天我尚未离开他的府上,就看到中书省和门下省已经在向他示好,可见他们应该早就听到了父皇的什么风声。” “不,”李彻摇头:“这应该是他临时起意,毕竟连万福安也是在宣旨的时候才知道的。” “哦……”李徇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此番我南下之后,这朝中事务,你多带着照应,万不可将大权旁落,若是连你手上的兵权都没了……” 李彻没有说下去,只是看向这位弟弟时的眼神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放心。”李徇嗤笑出声道:“父皇又不是真想把皇位交出来,怎么会允许洛清王一家独大,就好像他不允许你这位储君没有竞争对手一样。” 李彻本想感慨一句,这个父亲非要玩死所有儿子才甘心,但又觉得这样的话不适合说出来,便也就作罢。 两人正要往书房走去,却见到一群人,衣香鬓影的向这边行来,隔着那曲水长廊,李彻负手微笑,高声叫道:“玉瑶!” 为首之人正是刘玉瑶,只见她今日似乎经过了好一番装扮,也不似平日那般闲适随意。 她本穿了一套儿的太子妃公服,戴着金簪步摇,在听到太子的声音之后,整个人都变的灵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来,因为走的太快,险些直接撞进他的怀中。 只见她娥眉淡扫眼含春,玉颊樱唇甚是灵动,对李彻喜笑颜开道:“你回来啦!” 这样一个美人儿别说李徇有点见之忘俗,就连李彻这样和她朝夕相处的,也自觉有点把持不住,只得出手扶住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这一身的行头也不能让你走路慢点。” “就算穿这么重的衣服我也能跑能跳!还能上天入地!”刘玉瑶炫耀起来。 李彻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后者吐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李徇道:“四皇子殿下来来啦!” “太子妃娘娘?”四皇子作揖,算是和她见礼了,从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和传说中的刘玉瑶大相径庭,所以现在对她的言行举止也见怪不怪,只是一看到她就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的笑出来。 就好像是凝霜逢日,扫除了所有阴霾一样。 “你穿这样周正,是要去哪?” 一提起这个关口,刘玉瑶的一张小脸又委屈的耷拉下来:“还不是皇后,让林嬷嬷传话来,非让我去见见玉环,说一家人在一起拉拉家常,我反正跟他没什么家常好说的,倒是想见玉环。”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太子说的倒是干脆:“改日请你妹妹进东宫陪你说话就是。” “不行!”她又蹙眉拒绝道:“我若是不去,对你不好!” 李彻不解,只听这丫头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那人家得怎么说你啊,说你和我目中无人,连皇后都请不动,而且还说我们没有人情味,妹妹进宫都不见,我反正脸皮厚,也不在乎这一二说法,倒是你……” 她那言外之意就是说,他脸皮薄了。 太子不禁失笑:“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 “去!”她赴死一般重重点了个头:“争取早点回来,你在这宫里乖乖的等我!” “好。”李彻只答了这一个字,但其中却夹杂着许多心疼的意味,抬手将她发上因为方才跑跳而歪斜的步摇扶正。 待刘玉瑶和焦嬷嬷等人离开之后,李彻才和李徇进了书房,在书房里,早有人等在里头了,却是刚才悄悄离开的当朝丞相刘升。 只见这位老者被儿子和几个学生簇拥在中间,在光线暗淡的书房之内,满脸褶皱的他看上去有点吓人。 “殿下。”他保全向太子行礼,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后者也拱手微笑,与他见礼道:“刘相。” 刘升呵呵一笑,坐了个请的手势,请太子进门主位上坐。 李彻也不急着落座,而是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本太子尚未恭贺刘相,府上如今飞出一位王妃娘娘。” 只见刘升捋着胡须,点头应和道:“那老夫就谢过太子殿下了,不过这也真心不算什么,毕竟当今皇后和太子妃也都姓刘啊。” 刘升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也是在间接的让太子放心,证明自己并未把那王妃,那王爷放在眼里。 听到他这话,李彻方觉得如释重负,说实话,从他开始得知李衡被封王之后,最担心的并非分权,而是刘家的站队问题。 皇后是他刘升的女儿,洛清王是他刘升的外孙,王妃又是他的孙女,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姑成婆,他怕的就是刘家会一举倒戈成为李衡一党。 但现在有了他的保证,李彻就放心多了,毕竟,这天下权柄分分合合,到最后,都是捏在刘家人的手上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家闺秀 今日的凤藻宫算的上是极为热闹了,皇后闭门不出多日,说是身体不适,又感染了风寒,所以也免了嫔妃的晨昏定省。 但今日却不同往日,凤藻宫一大早上就洞开了宫门,欢迎三宫六院的嫔妃们到来。 这些嫔妃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后请安,而是为了期待见一见五皇子李衡昨日新迎娶的娇妻。 要说当今这后宫谁最风光,既不是那位被皇上宠爱有加的贤妃娘娘,也不是八面玲珑与皇上亦妻亦友的丽贵妃娘娘,而是这正宫皇后无疑。 当今皇后刘氏在与皇上的相处多年之后,早就已经磨灭了最基本的感情,前日听说她被皇上责打,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也是人尽皆知。 但今日,她摇身一变,就成为了这场李刘联姻的最大受益者。 她自己贵为皇后,父亲兄长都是朝廷大员,两个亲侄女,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昭顺王妃,这一时间后宫的女人对她只有深深的妒忌。 要说人人生来平等却是假的,若是生在刘家,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能泽荫后世子孙,只这一点,就是她们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 五皇子府上的玉辇一直被抬到了凤藻宫的门前,穿过那长长的御道,稳稳而落。 轿帘被从里面打开,一位清颜绝色之女从玉辇上款款而出。 刘玉环今日所穿所戴只怕要胜过她做女儿时的任何一身盛装,那繁复的衣裙之上绣着象征吉祥多福的花纹,梅英采胜簪,并金雀玉步摇,长长的披帛拖曳在身后,行步自动。 中宫的宫人第一次见她也都惊艳起来,觉得她好似那九天玄女下凡,又胜过后宫之中的每位贵人。 “五皇子妃驾到——!” 因为皇上尚未正式昭告天下给李衡封王一事,这内监也还没来得及改口。 刘玉华看着面前长长的阶梯通往凤藻宫的鸣鸾殿,看着那阶梯石刻的花纹象征着平布青云,鸾凤和鸣,心底不禁有点怯场。 若是家中母亲在场,必然又要骂她一番,责怪她没什么出息,在家中女先生可是这样教她的? 不管面对什么关节,都要谨慎自若,切不可自乱阵脚,纵然心中实在是不知所措,那在脸面上也是断不能被旁人有所察觉。 再一次深呼吸一口气,刘玉环抬脚登上台阶,进入鸣凤殿中。 一入殿内,便觉得十分温暖,不仅因为殿中摆着暖炉,还因这一殿的衣香鬓影。 只见后宫妃嫔排的上等级的都来了,熙熙攘攘的坐了两排,中间给她腾出一条道来。 她们也都衣着各色,打扮的花枝招展,尽态极妍。 鸣鸾殿当中的主位之上却做着一位宝相慈和的中年贵妇,只见这妇人身着百鸟朝凤的裙裳,戴凤冠,额前还勒着个抹额,面容白皙丰润有加,尚未言语已经满脸带笑。 想来这位就是皇后娘娘了,她曾经的姑母,现在的婆婆。 众人见刘玉环进殿,纷纷放下手上捧着的茶盏,磕着的瓜子,也都闭上闲聊的嘴巴向她看去,自然觉得惊艳非常。 只见刘玉环盈盈向前几步,先是屈膝行礼:“臣媳玉环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这话之后又跪在地上,行了那婆媳之间第一次见面的叩拜大礼。 皇后呵呵笑着点头说道“玉环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刘玉环又由宫女搀扶起身,向左右屈膝道:“玉环见过诸位小主,娘娘。” 众人纷纷颌首微笑,纵然是心中不忿的,此时也被满脸的笑容彻底的遮挡起来。 “给五皇子妃赐座。”皇后一声令下,林嬷嬷亲自捧着那椅子往皇后下手的位置安放了,请刘玉环坐下。 她坐下之后,方有妃嫔啧啧感慨道:“这刘家的女儿都是这般标志的吗?一个皇后娘娘已经让我等羞于见人了,宫中又来了一位绝色太子妃,现今见了五皇子妃,妾身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命啊!” “哈哈,是啊,姐姐,谁让你不是生在刘家的呢。”一旁有人打趣起来。 “看来投胎之前得好好选选了!”那妃子也不恼,满脸带笑。 皇后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虽然她说自己风寒尚未痊愈,头上还带着勒子,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很多,尤其是看刘玉环的时候,眉梢眼角写满了满意二字。 “玉环,你听她们夸你呢。” 被点名的人赶紧起身道:“臣媳惶恐,当不起娘娘们的谬赞。” “当的,当的,”就连丽贵妃看着这位恬静温雅的小姑娘也是满心欢喜,若是她的儿子有这么好的运气,娶到一个看上去既能持家,有温良贤淑的媳妇,那她也就放心了,忍不住又道:“你也不要太过谨小慎微,我们看着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是丽贵妃。”皇后介绍道:“你四哥的娘亲。” 刘玉环冲她微微一笑,便如那门外初升的朝阳一样,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玉环谢过贵妃娘娘提点。”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婚夫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婚夫妇 “见过太妃。”鸣鸾殿中的妃嫔也都纷纷屈膝与她见礼。 但此时此刻她却还是跪在地上的,只等着那位上位者的发话,好让自己站起来。 但鸣鸾殿主位之上的那位正宫皇后却是看也不看她的,单手支着额头,自言自语道:“本宫近日来身体欠佳,总觉得这头,晕乎乎的……” 又来了……刘玉瑶马上意识到,这个皇后娘娘又在找理由让自己多跪一会了。 好在这次她是跪在地上了,多跪一会除了膝盖冰凉,双腿麻木之外,也不会怎样,总比上次是半屈膝来的舒服一些。 这就是她有先见之明,焦嬷嬷居然还有点怪她,哼,果然是很傻很天真! 林嬷嬷见到皇后揉额,赶紧上前道:“老身给您拿捏一下,想来近日有所降温,所以闪着了也说不定。” 马上有妃嫔附和道:“是啊娘娘,一层秋雨一层凉啊,您要多多注意才是。” “就是,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您如今病倒了,姐妹们就好像没了主心骨一样啊。” 皇后忍俊不禁道:“这话说的本宫都有点羞愧了,竟然是连生病也不敢了。” 她和几位妃嫔如此侃侃而谈,显然是已经将地上跪着的太子妃给遗忘了。 但在这殿中,却又有另外一些人是专心为太子妃着想的。 焦嬷嬷看在眼里觉得心疼,但奈何她人小位卑。 丽贵妃纵然有心想插句话,可这刚一开口,话题就被贤妃给抢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到五皇子妃刘玉环忍不住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可还跪着呢……” 她离皇后近,纵然皇后想假装没听见也是不可能的了。 跪在地上的人终于暗自庆幸,这个妹妹总算没白疼一场啊,好吧,她好像也没疼过人家。 皇后微笑着瞧瞧脑袋道:“看本宫只顾着和你们说话了,把太子妃给忘记了。” “太子妃娘娘今天好安静啊,这一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我竟还不觉得您来了呢。” 马屁精立马跟上,但也不只是谁方才还屈膝道太子妃万福的来着。 “母后和诸位母妃聊的开心,忽视了我也没事。”刘玉瑶展颜一笑,看向首位之上的人,对她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太子叮嘱过我,让我在母后面前谦卑!恭顺一点!” 她特意强调了谦卑二字,脸上笑容不减,却是花儿一般的面庞。 皇后冷笑一声道:“好啊,太子教导的好,教导的对,太子妃早该谦卑恭顺了,那也不至于在宫中闹出那么多笑话啊。” “母后说的对!但玉瑶却不觉得那是笑话,人活着嘛,随性自在就好!” 这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就连丽贵妃也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现在看这位太子妃,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你说的对……”皇后嘴笑眼不笑道:“可要随性,又谈何容易?人不都是为旁人而活的吗,你们觉得呢?” 马上有人又开始附和皇后所说的话,倒偏偏忽视了尚未起身的刘玉瑶。 后者也不着急,跪在那里,身板挺的笔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内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包括皇后在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无不整理衣冠鬓角纷纷起身。 一时间,云鬓雾鬟,彩衣飘飘,由皇后带领着众人,都跪在殿内恭迎圣驾。 不一会的功夫当今天子明晰帝就走进殿内,在他身后跟着的除了平时所伺候的宫人之外,还有李衡李律两个儿子。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行礼叩拜,一屋子的貌美如花,脂粉甜香,看的人也是赏心悦目。 龙颜大喜,点头说道:“平身吧。” “谢皇上。” 明晰帝往首位之上的位置坐了,众人方纷纷落座,乍然抬眼,却见底下还跪着一个人,却是太子妃刘玉瑶,不禁蹙眉。 皇后也注意到了刘玉瑶的身影,脸色不禁一变,尚未开口就听到皇上干咳声道:“太子妃,你为何还跪着?朕让你们平身。” 跪在地上的人腰杆挺的笔直,看向这位帝王道:“父皇,儿臣不敢擅自起来,自儿臣进了这殿门之后,就给母后请安,母后一直也未让儿臣起身,所以我想,没有母后的命令,八成是不能起的吧?” 她说完这话,还眨眨眼睛,显得狡黠而又灵动,嘴角带着笑容,却是没有一点不忿的样子。 皇后暗自咒骂一声,不过又赶紧解释道:“臣妾还没来得及叫太子妃起身,皇上您就来了,太子妃快起来吧,来人,给太子妃看座。” 焦嬷嬷这才赶紧上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扶着她在旁边坐了。 她跪的时间却并不长,但现在站起来却有点身形不稳,脚下一晃,险些歪倒。 焦嬷嬷惊叫一声娘娘,吸引了不少目光。 “我没事……”她微微一笑,在椅子上坐下,一边自己用手揉着膝盖和腿上的穴位。 皇后已经是气的咬牙切齿了,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好侄女居然也会演的一手好戏了,简直太让人动容了!她要是皇上,现在保不齐已对她这位中宫皇后的好感大打折扣了。 然而当今天子看了刘玉瑶一眼却并未说什么,坐在下手的李衡李律兄弟俩却是不无心疼的看着这个嫂子。 李律还愤愤不平的瞪了皇后一眼,似乎是在反问她,朝中的夺嫡之争,为何要波及无辜之人。 然而李衡却是没有勇气与皇后为敌的,只能是蹙紧眉心,将所有的心事咽在心里。 “这位,就是老五的媳妇?”一国之君开腔了。 才落座的新婚夫妇俩赶紧起身,双双站在阶下,一起跪拜。 “臣媳刘玉环,参加吾皇万岁。”她的礼数倒是非常周全,举手投足更显大家风范,有刘玉瑶做对比,她似乎更像外界传言的那个太子妃。 “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刘玉环大大方方的抬起头,与这一国之君对视。 后者点头,称赞说道:“钟灵毓秀,端庄温婉。” 皇后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皇上,方才臣妾还与众位姐妹们说呢,刘家尽出些美人胚子,一个太子妃,一个五皇子妃,都是标志的美人儿。” “那也不能少了你啊,”皇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笑着对她说道:“不能少了你啊,你也姓刘,也是没人胚子!” 皇后听闻,已经羞赧说道:“臣妾不敢当……本想夸两句晚辈的话,竟然到头来夸起自己了。” “呵呵……”当今天子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又冲刘玉环问道:“在家中可有读什么书?平日里也和你那太子妃嫂嫂一样喜欢吟诗作画?” “吟诗作画却是不如姐姐的……不,嫂嫂……”乍然改口,她却是有点不适应,羞红了脸颊。 只听五皇子一旁却道:“玉环谦虚了,父皇,儿臣可以作证,玉环陪嫁的嫁妆里头多半都是诗书字画。” “好啊,女孩子多读写书也是好的,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朕是过来人,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务,想找人说说话了,也唯有你母后方能开解,你看,你母后也是个大才女啊。” “皇上谬赞了……”皇后也是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今天皇上居然还来夸赞自己了。 坐在下手的贤妃一声冷哼,但也并未表现出恼怒的神色。 她虽然是读书不多,但只要知道最起码的一旦就行了,男人纵然再怎么喜欢才华兼备的女子,能与其同床共枕的却是美貌女子。 然而这世上才貌双全的少之又少,本以为刘玉瑶算是一个,但现在自己亲眼所见,却觉得她又算不上了。 “若是改日得空,不妨请这姐妹俩赋诗作画来瞧瞧。”皇后又接着提议道:“皇上就来做这个评判如何?” 李衡听闻,先是看了刘玉瑶一眼,见她露出惊慌的神色,手也情不自禁的攥成拳头,又往主位之上看去。 只见当今天子似乎在考量皇后所说的话,一只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李衡却道:“母后的雅兴,只怕玉环不能照办了。” 身边与他一起跪着的新婚妻子却面露疑色,扭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只见这男人的侧脸温和淡薄,说起话来不愠不火。 “儿臣与玉环近日大婚,府中事务繁杂,也都要一一交代与她,她也得事事亲躬亲为,只怕没有空暇往宫中来吟诗作画了。” 刘玉瑶听了,面露喜色,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五皇子又看她一眼,面露微笑。 只听一旁的丽贵妃打趣道:“五皇子殿下可别拿什么事务繁杂来做搪塞,依本宫看啊,你们是新婚燕尔,好的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吧?” 刘玉环双颊一红,低下头去。 五皇子也不辩驳,只道:“贵妃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皇后显然对儿子的做法也觉得不解,正要继续怂恿,就听明晰帝道:“罢了,朕近日来也是国事繁重,又缝中秋临近,届时再听她们这对才女姐妹花斗诗不迟!” 皇后自然不敢再有旁的异议,中秋也快到了,等到那一天,她一定要让刘玉瑶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原形!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下犯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下犯上 五皇子李衡与新婚妻子刘玉环又一一给那对帝后奉茶,得了象征彩头的红包方退下,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 只见明晰帝左右环顾一遍道:“东宫的那位侧妃,没一起来?” 刘玉瑶这才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的,赶紧答道:“没有,我还没见着她呢。” “哼!”当今天子一声冷哼道:“只怕是太子纨绔,不肯给她好脸吧。” 皇后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只见他虽然语气带着愠怒,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非常平静,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在这宫中,消息无比发达,太子昨晚没有临幸方茉的事情不仅她这个后宫之主知道,这位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太子的口碑在朝中越差,他越会觉得称心如意,所以对太子这得罪人的做派并不怎么在意。 “是我不让他见的!”突然,那殿中坐着的太子妃站了起来,声音清脆道:“我不让太子去见她的,父皇不要责怪太子,要怪就怪我吧。” 焦嬷嬷听闻已经吓的变了脸色,太子妃将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败坏名声不说,还会招来笑柄。 明晰帝接过宫人送上来的香茶小抿一口,继而又抬眼看向刘玉瑶,反问她道:“年轻人到底是浮躁,这持家之道还是得多跟你姑母学学。” 他嘴中所指的姑母自然就是皇后了,然而此时的皇后看向刘玉瑶的同时,恨不得撕碎手上攥着的衣襟,一番咬牙切齿。 这个她一手送进宫里的小女人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便罢了,如今竟然事事为太子出头,两人还总摆出一番琴瑟和鸣的姿态,这是要做戏给谁看? 然而她纵然心中有怒,不过面上仍然和蔼可亲道:“太子妃年纪小,确实有些不懂事吧,其实方茉与你情同姐妹,与你共事一夫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日后可得把心胸放宽些。” 刘玉瑶却露出疑惑的神情道:“父皇娶了这么多的妃嫔,母后的心胸就能放宽了?难道说,您并没有那么喜欢父皇?” 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了,众人纷纷看向明晰帝,为刘玉瑶暗自捏了一把汗。 然而明晰帝似乎并没有生这个儿媳妇的气,只是笑着看向皇后,等着听她怎么回答。 皇后如今是进退两难,差点被这个后生晚辈将乐一军,后背已经开始冒汗。 不过她却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声色的笑答:“爱着皇上所爱的女人,这才是正宫应有的气度。” 连她都快被自己的机智打动了,更何况在座的其他人。 然而刘玉瑶却又说道:“这便是母后与父皇的相处之道,然而我和太子的相处之道却是,你若喜欢我,便只能喜欢我一个,若是喜欢了旁人,我就让位,退出,不玩了!” 这话引起了满殿哗然,如此随性,然而又是如此洒脱,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不乏有人对这位太子妃出声赞叹的,也终于明白了方才刘玉环夸她的理由从何而来。 那坐在位子上的刘玉环也看向自己的姐姐,双眸熠熠生辉,其中夹杂着对她的敬佩,觉得这位姐姐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皇后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给自己驳出这么一句,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那当今天子也哈哈笑了起来,抬手指向刘玉瑶道:“若非你爷爷父亲在朝中为官,朕就要怀疑你是不是长在山野而非大宅了,怎么《女训》《女诫》可有读过?” 女训?女诫?刘玉瑶对这个两个名字非常陌生,但还是极力配合道:“读过!不过读了太久了,忘记了。” “忘记便罢!”那一国之君站起身道:“朕还有国事要忙,见过了老五媳妇儿,朕先走了。”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急急说道:“陛下,不如在臣妾宫中用过早膳再走?” “不必了,朕回去用。” 他是一下早朝就来的,早膳尚未来得及吃,现在走的是头也不回,丝毫不为皇后所动,后者有些怅然若失。 待众人送他出门之后,又都纷纷向皇后告辞。 一时间,环佩叮当的众位妃嫔们说说笑笑的步出凤藻宫。 刘玉环也快步上前至刘玉瑶身边,叫一声姐姐,与她双手交握在一起。 后者惊艳非常的将她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遍,忍不住都快蹦起来了:“天啊玉环!你今天好漂亮啊!” 后者双颊一红,柔声说道:“姐姐可比玉环漂亮多了。” “我就算了吧!”她挥挥手,不以为意到:“我长什么样自己心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你什么都好!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哎,我怎么有你个这么好的妹妹呢!真有种前世修来的感觉啊!” “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啊……玉环有你才是三生有幸。” 到底是文人,连她心里想的词也给说出来了,刘玉瑶真是越看越欢喜,携了她的手道:“走,去我家逛逛!让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可漂亮了!” “哎……”她犹豫不定的回头望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厉喝:“太子妃,你要带王妃往哪儿去啊?” 刘玉瑶最怕这个声音了,不过更怕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殿中的妃嫔已经全部离开了,只剩下自己和刘玉环,以及李衡李彻两兄弟。 她冲着那首位之上的皇后娘娘说道:“儿臣想带妹妹去东宫转转,妹妹难得进宫,我太高兴了!” “高兴可以,但可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失了礼数!本宫要留玉环在凤藻宫里用膳,你回去吧!” 她最后一句话语气中夹杂着厌恶的,似乎一刻也不想见她。 刘玉瑶本也不想和她相处,索性又道:“这是我妹妹,跟我去东宫吃饭有何不可?” “姐姐……”刘玉环赶紧出声提醒道“您别说了……” 然而皇后已然震怒,一拍扶手,就怒斥她道:“放肆!太子妃是要反了不成?” 她既不是在宫中长大的,也没有接受过奴颜婢骨的教育,率真如她,坦荡自如,既然已经惹的皇后不快了,索性也坚持到底:“我又没造反,只是带妹妹去吃个饭都不行啊,哪条宫规规定不行的?” “好你个刘玉瑶!你是不把本宫这六宫之首放在眼里了?!” 后者刚要开口,就见李衡急急说道:“母后不要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就是,就是。”李律也赶紧出来圆场道:“太子妃嫂嫂只想和妹妹多聊聊嘛,母后你别这么小气啊。” “本宫小气!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习俗,还用本宫一字一句的教她这个蠢货?!” “你说谁是――!”她最后两个字尚未吐出来,就被身边的妹妹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挣扎,不解的看向刘玉环,但见她眉头深锁,一脸的担惊受怕惊慌失措,联想到自己和皇后的争执将会牵连到她,刘玉瑶终于怪该闭上了嘴巴。 这边刘玉环跪地说道:“还望皇后娘娘息怒。” 刘玉瑶也无所谓的摆摆手道:“算了,让玉环在这里吃吧!不过五皇子殿下!你以后可得时常带我妹妹进宫来让我见见!” 李衡赶忙抱拳拱手道:“太子妃放心。” “那什么,你们跟母后吃饭吧,我求找太子妃嫂嫂蹭饭吃去!”李律吊儿郎当的开口说道:“说不定东宫的小厨房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呢!” 皇后正要对他发火,就听李衡已经说道:“去吧,去吧,莫妨碍我们与母后说话!” “走喽!”李律说着就蹦跳到刘玉瑶的跟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起吧,太子妃嫂嫂。” 后者冲他哼了一声,只听他又欢喜笑道:“怎么,难道太子妃嫂嫂不欢迎我!?” “不欢迎!”刘玉瑶冲他说道。 “不欢迎我也要去蹭饭!” “哼!那我就让他们给你吃糠!” “什么是糠?” “你连糠都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吃米吃面啊。” “哦……糠是鸡牛吃的东西。” “那你还怪我不知道!!” 两人一路争执吵闹着出了鸣鸾殿,这边皇后终于是觉得身心俱疲了一般,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 林嬷嬷赶紧上前,去搀扶她道:“您要注意身体啊娘娘。” 后者无力的摆摆手道:“本宫无碍,只是被刘玉瑶这个小蹄子气坏了!” 刘玉环情不自禁的皱紧了眉头,再次跪下道:“玉环代姐姐向皇后娘娘道歉,还望娘娘不要怪罪姐姐的随性妄为。” “她哪是随性啊,她怕是和那太子一样,也都目中无人吧!你且起来,这事与你无关。” “是……”刘玉环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听皇后再次说道:“你也许不知,你与她都是本宫的亲侄女,但她自成亲之后性情大变,本宫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她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玉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动不动盯向刘玉环的,似乎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然而刘玉环又是何其的冰雪聪明,早在她回家省亲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姐姐和以前不同,但不是一个人这罪名可大可小,对刘家而言,更是有弊无利。 所以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姐姐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就是这般磊落率真,兴许旁人眼中所见的她都是温婉贤淑的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夫妻相处之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夫妻相处之道 “姐姐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就是这般磊落率真,兴许旁人眼中所见的她都是温婉贤淑的吧。” 皇后挑眉,显然有点不相信她说的话,相对于她这个和刘玉瑶一起长大的姐妹来说,她宁愿相信方茉这个和刘玉瑶结拜的姐妹。 “本宫也不想多说她了,到头来还惹的你对本宫的一肚子怨气。” “玉环不敢。” “本宫便也只说一句,日久见人心,时日一久,你恐怕就知道本宫今日为何生气,而她刘玉瑶又是如何讨厌的了。” 皇后说完似乎已经是身心俱疲,近日来天气转凉,她虽然没有得了风寒,但也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想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换季的时候到了,大多数的病痛就都找来了。 “母后身子若是不适,不如先往内室歇息一下?” 李衡提议,皇后方点了点头,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晃,要不在她坐着的,保不齐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然而再往下手看去,却是觉得这熙熙攘攘,满屋子都是人。 有丽贵妃,有襄嫔,有杨妃,都是她的老熟人,簇拥着一位金冠霞帔的女子站在这偌大的殿中,口里高呼着皇后娘娘千岁。 她看着那个女人,有点着急,她想说的是,明明自己是才是皇后,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啊! 然而理智却又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是泡影,她不该再沉醉其中。 赶紧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景象赶走,这才又看到了两个人,正是她最宠爱的儿子,和自己的新儿媳妇。 殿外秋风正起,飒飒簌簌,殿内摆着火炉仍让她周身发寒。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道不清是什么究竟,其实她早已明白,身处深宫之中,最不能避免的就是这些不能掌握的变化,纵然是皇上身处那样的位置,也是朝不保夕,随时都恐风云突变。 叹了口气,方觉得释然了。 扶着林嬷嬷的手,皇后走进内室暖阁之中,刚在餐桌前坐下,她便招呼道:“衡儿,玉环,你们也都坐。” “是。” 刘玉环应了一声,乖巧在她下手坐了。 皇后却冲她招手道:“你近处来。” 她虽然不解,但还是坐了本该是五皇子的位子。 坐的近了,皇后握住了她的手,对她笑道:“你可知母后为何要给你和衡儿做这一桩亲事?” 刘玉瑶抬眼看她,却是摇头:“儿媳不知。” “想当年咱们刘家的老祖曾助李家的帝王打过天下,李家承诺给刘家分半壁江山,但人都是贪婪自私的,一招称帝之后,却不愿兑现曾经的承诺了。” 刘玉环悄悄看了李衡一眼,纵然你是一国之母,也姓刘,但当着姓李的儿孙之面说起这曾经的往事真的没关系吗? 李衡却是不以为意的,只是自顾自的接了林嬷嬷递上来的碗筷吃起了早餐。 只听皇后又继续说道:“刘家老祖本是侠骨剑心,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为了不让那位帝王寝食难安,愿意卸甲归田,交出所有的兵权。” “后来,那帝王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就将刘家的一个女儿许配给了自己的一个儿子,并且允诺后世,皇子龙孙当中必须得有人娶刘氏一族的一位姑娘。” 刘玉环点头道:“原来是这个缘由,我在家中却是没听旁人提起过,不过,姐姐不是已经嫁给太子了吗……” “但太子他迟早会不在的……”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攥住她的那只手愈发使力,不容许她丝毫后退和挣脱。 一如她昨日坐着八抬大轿进入五皇子府上,从此之后再无退路一般。 刘玉环被她的眼神和表情震慑,到底年轻如她,不禁颤抖起来,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和衡儿现如今是夫妻,他为王,你为妃,他称帝,你封后,这将是多大的荣耀!” 刘玉环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极为贪婪的目光,虽然觉得有点胆怯,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只想一心侍奉殿下,其他的,也不是我所能管能问的……” “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但你要记住,你们是同气连枝的一脉,除了侍奉他,你还要多留点其他的心思。” 被这皇后攥着的小手忍不住向后抽去,但却被她一把攥的更结实了。 “什么……什么心思。” “当初太子被关大理寺的时候,刘玉瑶可没少出力吧?不知她到底是去找谁求的情,你看你爷爷和你三叔,现在对太子倒是跟过去大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她急的有点想哭了,手被她死死攥住,还这么近距离的贴着自己说这些有关社稷朝政的话,她害怕的同时也无法接受,毕竟她昨天还是一个只懂深闺秀花鸟的小姐,今儿就要面对这些…… 皇后见她如此胆怯,难免有些失望,情不自禁的蹙眉道:“本宫当年只怕还不如你呢……哎,罢了。” 刘玉环向五皇子求救,后者却是看也不看她的,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粥。 皇后也终于将她的玉手松开,阴沉可怖的表情也恢复的和蔼可亲:“罢了,用膳吧,你只管记住,日后和衡儿同气连枝,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是……” 她终于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害怕而显得太过失态。 这顿早膳可以说也是吃的战战兢兢,不过好在皇后母子交谈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并未再提那有关社稷的事情,刘玉环也慢慢的放松下来。 早膳过后,外面的风刮的已经越发的大了,在这个艳阳高照的秋日里,却平地起风,夹杂着黄土砂砾,吹的人满面灰尘。 凤藻宫外伺候的宫女内监都是一脸的沙尘,一边袖着双手站在风沙之中,一边半眯着眼睛。 刘玉环手上捏着一把团扇挡住了半张脸,跟在五皇子李衡的身后,乍然抬眼向前看去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位谪仙一般。 他宽衣广袖行在这风中,好似乘风欲飞,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想来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吧…… 刘玉环这么想着,快步上前两步,悄声与他说道:“殿下……” 后者回头,虽是面带微笑,但语气之中倒显得有丝疏离:“我如今已经是洛清王了。” “王爷……”她赶紧改口。 “何事?” “臣妾想去东宫看看姐姐……”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以为这个男人会痛快的应下来,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一个随和可亲的人,喜欢未语先笑,嘴角一勾,眉眼弯弯。 但却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却用微笑的表情说出了最绝情的话:“不准去!” 心底骤然一惊,自然是不敢出声反对的,只好闭嘴不言。 李衡前头走着,她在后头跟着,好像两人之间隔着千万鸿沟无法跨越一般。 她只顾着闷头走,却没注意到男人忽的停下了脚步,冷不丁的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顿显惊慌起来。 男人回头蹙眉看她,脸上不带丝毫笑意。 “王爷?” “你先回去吧,本王在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 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敢反驳,出了凤藻宫的大门,登上轿撵,她就这么离开了。 忍不住回头看去的时候,却见到那位洛清王爷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那是什么地方,应该不是军机政处,但她已经无从得知了,内监抬着轿撵,一转弯就看不到他了。 此时各个宫室之内应该早就用完早膳了,但在东宫,这早膳却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因为饭桌上多了个人。 李律和刘玉瑶一顿饭吃下来没少拌嘴,气的李彻都在说:“我真想把你俩的嘴巴给缝上!” “凭什么也缝我的啊!三个你缝了我的嘴巴,太子妃嫂嫂怎么给我糠吃啊!” 刘玉瑶也乐了:“别缝他的!他要吃糠了呢!” 太子一筷子夹了个水晶虾饺塞进刘玉瑶的嘴里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巴!” “三哥!你就让我和太子妃嫂嫂痛快的说说话怎么了!” “唔唔唔!”刘玉瑶嘴里喊着虾饺,不忘点头表示同意。 只听李律又道:“我现在在宫里也是谨言慎行的了,在母后和五哥跟前更是不敢多说一句瞎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妃嫂嫂呢,也就只能跟你说的上话了,有些话跟旁人说了,指不定有心人听了拿去当个把柄!” “嗯嗯嗯!”刘玉瑶咽下饺子,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哎!”李律非常无奈道:“所以说啊,我俩这是碰到一块了,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放眼整个皇宫,也就我俩之间能毫无芥蒂不怀目的的聊天了!你说是不是啊太子妃嫂嫂!” “是!”刘玉瑶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太子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的,已经有些火大了:“这是你的妃子还是本太子的妃子!要想找个人说话!自己娶一个去!” “没这么好的了啊!要是这世上有和太子妃嫂嫂一样好的人!我保证给娶了!” 李律话一开口又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双手合十对着太子抱歉道:“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保证对太子妃嫂嫂没有非分之想的!” 李彻没好气道:“你若是有,便阉了你!” “别!别别!我还是喜欢温婉贤淑一点的,如五嫂一般的!” 说起温婉贤淑,他府上正好有个,生了刘玉瑶的容貌,长了刘玉环的脾性……这难道就是上天赐给他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侧妃不是好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侧妃不是好人 “你若是喜欢温婉贤淑的,那改日让玉瑶给你做媒,给你和那些大家闺秀们结一门亲事,届时也能成为一桩佳话了。” 太子在桌前这么一说,惹的刘玉瑶险些咬到筷子。 她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害怕吟诗作对之外,还害怕别人提及自己以前的小姐妹。 一个方茉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她可不想再和一群陌生的姑娘呆在一起,姐姐妹妹的乱叫,反正她的妹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玉环! “还是算了吧!”好在这七皇子也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三哥,我还小呢,父皇都说我不着急,眼下,我只想跟着四哥多习武,历练历练自己。” “成亲也不耽误你历练啊。”太子又笑着打趣他:“还说没有意中人。” “三哥!”李律急的大叫起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了!一点也不像太子了!像个媒婆似的!” “媒婆?”刘玉瑶哈哈大笑起来,不忘抬手将一粒黑糍粑粘在他的脸上当美人痣道:“现在更像了!” 李彻没好气的摇摇头,将饭粒弄下来:“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小安子就急急跑了进来,单膝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前来拜见太子妃娘了。” 新妇理应拜见当家主母,这是规矩,就算不是在这宫里,在普通人家第一天的早上也该行这样的礼数,然后才是拜见父母。 因她是侧妃,所以拜见皇上皇后的礼节也就省了。 然而他们今天并没有在刘玉瑶的小院里用膳,想必这个方茉就是特意打听了才过来的,正好可以见见那位昨夜将她一个人扔在洞房的新婚夫婿。 “少卿让她往太子妃的临湖院里去吧。”李彻随口这么一说。 室内一片安静,小安子和焦嬷嬷都觉得不妥,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还是焦嬷嬷出声道:“殿下,既然人都来了,为何不让您二位一起受了她的拜见呢?” “本太子不想见她。” “我也不想见……”刘玉瑶嘟哝起来了,望向焦嬷嬷道:“非得见面?” “这……”焦嬷嬷真是不知该怎么和这两个任性的孩子解释了,只得说道:“这日后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要见面的,纵然心里再如何的不喜,这面子总得做足啊,万万不能让人看了我们东宫的笑话。” 面子,面子,又是面子…… 刘玉瑶心里虽然还在犯嘀咕,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不过仍然说道:“焦嬷嬷说的对,以后总得见面的,东宫就这么大,难道以后得互相躲着?” 太子问她道:“你若是不情愿,便不见了,别想这么多。” “那要这么对比起来,我更不情愿见孟雪!这不整天也得见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斜睨那男人一眼,让对方来了个哑口无言。 对李彻来说,孟雪很早之前就跟了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感情的,总不至于像对待方茉这么漠然的。 “传她进来!”只要做出妥协和让步。 饭桌前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擦手漱口,起身无往偏厅。 李律道:“你们要见东宫新人,我还是不去了吧。”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刘玉瑶冲他招手:“过来过来,你是太子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自然也是方茉的弟弟了。” 李律哭笑不得:“感情我不仅哥哥多,姐姐也多啊!” “你不是叫我嫂子吗!”刘玉瑶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带笑,眉飞色舞的,一脸的明媚秋色。 李彻不由的看的有些痴了,不过更让他为之受用的还是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叫我嫂子吗! 为什么突然让他有一种终于被这个小女人认可的感觉,好像她终于觉得自己是他李彻的妻子了,也终于明白那以你之名冠我之姓的意义了。 从今往后,不管生老病死,同寝同穴,两个人注定都要牵绊在一起的。 刘玉瑶却没他想的这么多,瞬间就心思百转,她只想着一会要见方茉了,自己怎么也得拿出点架势来。 就好像当初她才进东宫被焦嬷嬷和孟雪给唬住了一样,今天一定也得把方茉个唬住。 三人在偏厅才刚坐下,就听到内监通传道:“侧妃娘娘到了。” 只见由偏厅门口进来一身着玫红绣花裹裙的姑娘,外罩一件同色的对襟褂子,袅袅娜娜的行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七皇子殿下。” 刘玉瑶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后者懒懒的靠在扶手椅上,似乎兴趣缺缺的样子。 她只好干咳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太子妃瞧瞧!” 李律一旁笑了起来:“太子妃嫂嫂难不成还没见过方茉吗!” “我!我是为了让太子见见!让你见见!”她赶紧模棱两可的将话给带了过去:“人们都说新娘子最漂亮了!你们快瞧瞧!” 太子嗤笑一声道:“没你漂亮!” 此时的方茉已经抬起头了,她确实长的姿容不俗,一张瓜子含春脸,柳眉纤纤,脂粉略施,清丽之中又不乏娇媚之态。 “殿下说的对。”她盈盈开口说道:“妾身粗质陋貌,自然是无法与太子妃姐姐相提并论的。” 她自贬的一句话并没有得到太子的赏识,反而是随口说道:“你知道便好。” “是。”方茉跪在当场,面带微笑,对他的奚落显然一点不以为杵:“妾身谨遵规矩,前来拜谒太子妃姐姐,太子殿下,所以此番拜谒过后,就该告辞离开了。” 刘玉瑶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要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磕个头。 焦嬷嬷一旁已经端来了茶水,还算客气的说道:“侧妃娘娘,您给二位殿下奉茶吧。” “是。” 方茉大大方方的在两只茶盏之中斟满了茶,又亲手端着,给了太子一杯,给了刘玉瑶一杯。 太子接过了茶便随手放在了桌上,倒是刘玉瑶小心翼翼的一边喝,一边拿眼去瞄这个方茉,根本不相信她会这么乖,这么听话。 其实仔细想起来,除了她和皇后走的比较近,然后被皇后赐给太子妃侧妃之后,自己好像也没和她结什么梁子啊…… 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喝了她的茶,语气也有所缓和,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我知道,才离开家,肯定会非常想家的!但你别担心,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你看有焦嬷嬷,有我,其实也不会寂寞的。” 方茉抬头看她,亦微笑应答道:“谨遵姐姐的教诲。” 太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刘玉瑶说道:“哟,还会教诲别人了,我看谁能教诲的了你。” 刘玉瑶没好气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对他当着别人的面拆自己的台很是不满。 李彻赶紧举手投降,表示自己说错了,后者这才罢休。 方茉注意着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被逗笑后轻轻抬手掩住唇瓣,姿态娴雅,举手投足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那妾身便先行告退了,日后姐姐若有用得着妹妹的时候随时通传就是。” “客气了,客气了!”刘玉瑶赶紧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开口!一定两肋插刀!不作推辞!” “不错啊,连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都会说了。”李彻再一次的打趣。 于是他的胳膊又荣幸的被掐了一把,痛的他险些没叫出声来。 李律望着方茉纤瘦的身影步出偏厅,对那二人道:“我看这个方王爷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善茬,城府深的很!” 刘玉瑶不满了:“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她也没做什么坏事。” “难道太子妃嫂嫂没有注意,她的嘴里虽然有笑,但眼睛却是冷冰冰的。” 被他这么一说,刘玉瑶顿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起来,她实在不理解,嘴在笑,目光却一片冰冷是个什么感觉。 李律无奈叹了口气道:“想来太子妃嫂嫂没想这么多吧,但我和三哥都注意到了。” 刘玉瑶冲李彻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者点头。 她不禁再次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和七弟都在宫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学过最多的一招就是察言观色,对人的表情容貌看的最多,也明白的最多。”李彻一边说着一边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你是不懂的。” 刘玉瑶咂嘴道:“但这样也不能说她城府深啊,等她做了坏事再说也不迟!” “那你觉得她是好人?”李彻也反问她。 后者摸摸鼻头,想了想道:“反正她除了嫁给你这件事让我生气之外,就没有让我生气的事了,她不像孟雪,你不去找她,还得找过来。也不会故意引起你注意,更不会缠着你。” “哈哈哈!”李律爽朗大笑道:“听听!三哥,太子妃嫂嫂的这些事却都是围绕着你来的,看来只要不和她抢你的,那便都是好人。” 刘玉瑶冲他吐了吐舌头,没好气道:“你不是好人!” 李律故作受伤的捂住心口:“天地良心,你问问三哥,还有比我更好的人吗!嫂嫂说我不是好人,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刘玉瑶继续不依不饶。 听着他二人拌嘴,李彻不禁笑了起来。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可不管这个方茉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是伤害到刘玉瑶的,那都是他所不能容许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子观音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子观音 时维九月,秋风送爽,转眼已经到了中秋佳节。 在大宸境内,中秋节又叫团圆节,是一年当中除了除夕之夜外,一家人都要聚在一起的节日。 在此之前,就算是一家人各奔东西也要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赶在月圆之夜,与家人坐在桌边,一起吃个月饼,赏个秋月,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若是实在离家太远赶不回来,没关系,有明月相照,自然能千里比邻。 刘玉瑶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过中秋节,以前在玄风寨的时候,中秋节可谓是她一年当中最期盼的节日了。 这个时候的天还是不冷不忍的,她能和寨子里的大妈们一起进京去,买一些月饼和瓜果,还能顺便去蜜源祥的糕点铺子,寻点自己爱吃的糖果子打打牙祭。 现在虽然说蜜源祥的糖果子是想吃就吃,已经不稀奇了。 但这中秋节过了十多年,仍然没过腻,看着宫中上下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起来,她每日里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当然,更让她期待的还是这宫里头的月饼到底与别处有什么不同,作为一个天生对这些糕点出奇喜爱的馋嘴丫头来说,能吃点好吃的,绝对胜过一切。 也就是从中这个时候,东宫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到很多礼物了,有一些是摆在明面上送来的,官员之间的礼尚晚来,你一斤月饼,我一斤果子的,为这个节日凑个趣,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而更多的则是打着送月饼的幌子往东宫送真金白银的,古玩字画的,甚至还有一些名贵药材。 这些人则都是有目的性的,要么求平安,要么求升官,太子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在旁人的嘴里也没什么好的口碑,收了东西不办事,也是常有的,所以这些送东西的人往往而已只是为了来求个运气。 刘玉瑶坐在水榭正厅里,啃着个月饼,听焦嬷嬷汇报说:“刘府的老爷送来了十斤月饼,说是两广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 现在听到月饼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期待了,随意点了点头道:“分给大家吃吧,别搁坏了。” “是。”焦嬷嬷笑着应了一下。 一旁的画扇忍不住问道:“吃个月饼还要从两广快马加鞭的送来,可真够折腾的,难不成咱们京城里就没个好吃的月饼了?” “谁说没有的?”刘玉瑶不满的表示:“蜜源祥的豆沙馅就很好吃!” “嗯嗯,我还是喜欢五仁的!”画扇也随之附和。 “咱们大宸地大物博的,可能各个地方的月饼味道都不一样吧。” 刘玉瑶眼睛一亮,继而又问她道:“这两广在哪?” “广川郡,广云郡,俗称两广,位于我国最南。”焦嬷嬷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可真够远的,有一次我骑马一直往南走了七八天才过了两个郡县。” “娘娘说笑了。”焦嬷嬷忍俊不禁道:“您出行必然是跟随着家丁仆从,脚力慢一些也是正常的……” 后者赶紧闭嘴噤声,干笑一声答道:“呵呵,是啊,是啊……那就先把那月饼留下,我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好吃,我留一点给太子尝尝你再分出去。” “好。”焦嬷嬷笑着应答:“刘府的夫人,还送来了一尊玉观音。” 玉观音……这么贵重的东西不都是应该直接送进府库的吗,还需要她过目? “不怕被人看到啦?还这么大张旗鼓的。” “怕啥!”焦嬷嬷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刘夫人可是娘娘您的娘亲啊!这送子观音是做娘的送给女儿的!这有什么好怕的!” “送子观音!”她不确定的重复着这个名词:“什么是送子观音!” “就是保佑您和太子殿下早日诞下嫡长孙啊!”画扇也兴奋的叫了起来:“嬷嬷,观音在哪呢?我去给摆在卧房里头!” 刘玉瑶看她一惊一乍的,忍不住鼓起了嘴巴,待焦嬷嬷一挥手道:“把观音娘娘请进来。” 外头已经有宫女捧着个精致的礼盒送进来了,打开礼盒一看,只见里面正躺着一尊抱子观音,慈眉善目,惟妙惟肖。 她忍不住往观音手上所抱着的那个胖娃娃看去,只见那胖娃娃长的是珠圆玉润的,笑眯眯的很是可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却中途又把手缩了回来。 焦嬷嬷见状赶紧怂恿道:“娘娘!摸一摸!摸一摸沾沾观音娘娘的福气!” 她眼巴巴道:“要是摸坏了怎么办啊?” “哪会摸坏呢,观音娘娘神通广大!摸不坏的!” 焦嬷嬷说着,还拿着她的手让她去摸,她万般无奈,只好将手放在了观音像上。 触手温润,是上好的蓝田宝玉,工匠有一手巧手,好似真的让观音娘娘活过来了一般。 只是在摸着这玉像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感慨万分,平时尽量避免思考的问题全部蜂拥而来。 太子是她值得相伴之人?她该不该离宫?日后太子三妻六妾七十二妃嫔的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要个孩子是对的吗?若是她有朝一日狠心离去,那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 一如她一般,无亲无故的,日后还不知要受到多少欺侮。 “拿下去吧……”她缩回了手,重新拿着块月饼默默的啃了起来。 宫女捧着玉观音刚退出门去,就听到外头传来询问的声音道:“这是什么?” “启禀太子殿下,这是刘府送来是抱子观音像。” “观音像?”太子的口气似乎是觉得好笑了:“那么多人求子,家里摆着十个观音像也生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可信的?” 他素来对这些神鬼论道嗤之以鼻的,说他不信吧,还动不动就因为犯错了呗罚跪祖宗,说他信吧,现在又对这观音像口出不驯。 待太子大步进水榭的厅内,焦嬷嬷忍不住蹙眉说道:“殿下方才说了什么?那可是大不敬啊!” 太子颇有些无奈道:“嬷嬷你少来拿这些东西唬我!还当我是三岁小孩!?” “这……”焦嬷嬷着急了:“这哪是老身唬您呢?您与太子妃娘娘成亲半年有余,尚未有喜,就算是老身不着急,娘娘也该急了啊!” 她说着就向刘玉瑶看去,后者一缩脖子,双颊蹭的红了,赶紧摆手道:“我不着急!不着急!” 太子忍俊不禁,往她身边坐下,抬手揽住她的肩膀道:“本太子跪在长安殿的时候还以为这次能再看到你进去偷吃贡品呢。” 刘玉瑶的脸颊红的更甚,赶紧冲他挤眉弄眼,让他闭嘴。 不过焦嬷嬷这耳朵尖的还是听到了:“什么偷吃贡品?” “没什么!”刘玉瑶赶紧说道:“对了,方才嬷嬷说有两广的月饼!给太子尝尝!” 焦嬷嬷虽然还是极为狐疑,却仍然退下拿月饼去了。 这边刘玉瑶给他揉着膝盖道:“跪了两个时辰,疼吗?” 后者看她小女儿姿态毕露,带着心疼的眼神看向自己,心底不禁一软,也终于明白为何有些人只说爱美人不爱江山了。 若是让他有朝一日在江山和她之间做选择,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走回来的,好多了。” “为什么你不去临幸侧妃也得被罚跪祖宗?”她显然不解。 “在这宫里,身为储君,不能雨露均沾,这也是罪。”李彻笑了起来:“况且不好和方家王爷交代。” 刘玉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到:“那……” 太子挑眉:“那什么那?纵然你心疼相公,也不该将我推给旁的女人吧?” “那就算你跪残了!也不能去临幸方茉!”她重重在男人的膝盖上拍了一巴掌,以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刘玉瑶赶紧撑着他的胸口道:“画扇还在这呢!” 一旁的画扇不知何时已经背转过身了:“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这边太子心情不错的又问道:“听焦嬷嬷说你想要个孩子了?” 后者双颊红的更甚,飞快摇头:“不想!她胡说的!这个观音是我娘给的,不是我买的!” 她赶紧解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伦不类。 只听太子又道:“现今你我还不能要孩子,多事之秋,自有朝不保夕之感,若是有朝一日,我一朝颓败,沦为阶下囚徒,亦或者性命堪忧,你母子二人该当如何?” 这句话说完,刘玉瑶瞬间觉得鼻头发酸。 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当初的那个懵懂无知,连个跪拜礼都行不好的野丫头变成了被他圈在怀中的太子妃,好像做梦一般。 她也目睹了宫中的这些是是非非,这些尔虞我诈,也经历了太子在大理寺中随时丧命的艰苦时期,自然明白他话中所说的严重性。 “我没有要孩子……”她再一次的宣布自己的立场:“我要你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闷声闷气的,声音小小的,娇羞如一朵凉风桃花一般,看的人也是怦然心动。 太子亦是如此,将她圈在怀中,抬起臂膀在她的身上拍了拍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撒谎,你过几天不是要南下了吗……”她尚还记得这一茬,心里也是念念不忘。 虽是在他怀中,却仍然觉得随时都会失去一般。 第一百八十章 试探 第一百八十章 试探 “你撒谎,你过几天不是要南下了吗……” 太子听闻,忍俊不禁,将她抱在怀中,抬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似乎是在宽慰她一般,又似乎是觉得她这话说的可笑,便也开口打趣道:“这一去自然是为了日后更好的与你相伴,相伴的时日更长久一些,还有我们的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 刘玉瑶的双颊又瞬间飞红,眼神飘忽不定,干咳一声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总归是要有的。”他说着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极为认真的。 反倒是被他圈在怀中的小女人有点局促不安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为二八少女,也已经与他成亲半年之久,本来没往孩子这个方向去想,直到今日一尊玉观音送了来,他俩才不约而同的聊到了孩子的这个话题。 那么,她不禁要疑惑了,为什么别人成亲不久就能有孩子了,她反而没有? 难道这孩子也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正兀自纳闷,焦嬷嬷已经从一堆官员送来的礼品当中找到了刘家送来的月饼。 一种口味两斤,一共是十斤。 她端着个盘子,上面摆着五只口味不一的月饼。 刘玉瑶见月饼来了,也忘记自己的问题了,露出一脸的惊奇之色:“这两广的月饼就是小啊,小巧玲珑!还非常好看!” 焦嬷嬷也笑着答道:“是啊,老身见这月饼不仅在馅料上下了功夫,就连这月饼皮也好一番功夫呢,您看,各个颜色都不一样呢。” 说着献宝一样的送到了太子和刘玉瑶的跟前,太子扫了一眼,却是嗤笑一声。 刘玉瑶拿了个月饼递给他,他不接:“你吃吧。” “我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好吃你再吃!”她倒是会说,一口咬下去,小小的一只月饼已经被她咬掉了一半。 焦嬷嬷急忙问道:“好吃吗!这是什么馅的?” “啊呀!”她皱着眉头将嘴里的月饼吐出来:“咸的!居然是肉馅的!” 焦嬷嬷大惊,“怎么有用肉做馅的月饼呢?当是包饺子吗?” 太子也来了兴致,接过了刘玉瑶手上的闻了闻,又就着她咬的地方小吃一口,点头道:“确实是肉,不过这应该不是新鲜的肉,是火腿。” “不好吃!”刘玉瑶怒了:“月饼就应该是甜的!怎么能做成肉的呢!” 太子却回味道:“这个味道还行,挺香,既然你不爱吃,便分下去吧,说不定有人爱吃。” “既然你都说香了,那你吃吧!”刘玉瑶扎眼看他。 后者却摇头说道:“这是你们女儿家惯爱吃的,我不吃。” 她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个太子连吃月饼也要分男女,太忒守规矩了些。 焦嬷嬷又献宝一样将另一个月饼送上来道:“这好像是莲蓉蛋黄的,您尝尝?” “咸的?”她可没吃过这个月饼。 “甜的!”焦嬷嬷肯定的答道:“老身以前尝过!” 刘玉瑶这才放心的吃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错,很对自己的口味。 太子见她吃的开心,再看看刘府送来的月饼,只觉得这刘家不知藏了多少的好东西。 单单过个中秋节,就有两广快马加鞭的送月饼来,他再转赠给太子妃,于面子上似乎是过节的问候,但只有他知道,这样的问候在一起可是没有的。 以往中秋,刘府送来的月饼他没有见,但看焦嬷嬷现在露出的这惊讶表情可以推断,以前定然也是普通很,绝对没有现在的一二。 这中秋即将临近,宫里宫外也是热闹非凡。 在后宫,由丽贵妃牵头,众多妃嫔终于有了一项消遣,那就是做月饼。 他们各自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做出月饼来给大家品尝评分,到时候选出最好吃的前三甲,待中秋夜宴的时候,奉到皇上和众位大臣的面前,也让他们尝尝。 这几乎是后宫多年来一直留存的习俗了,但因为今年皇后凤体欠佳,少了个品评的人,最后也不知是谁提议,竟要东宫的两个晚辈来做这点评人。 当然,这两个晚辈就是太子妃刘玉瑶和侧妃方茉了。 自从方茉进了东宫之后,刘玉瑶这是和她的第二次见面。 知道她也去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不去算了,但实在架不住自己嘴馋,想到方茉这个丫头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跟她在一起也不能把自己给吃了,所以这才答应的。 与她一前一后的登上轿撵,一同被抬往长春宫的时候,刘玉瑶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她,但每每对上她的表情,她总是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很的温和可人,她也不禁放下了戒备。 在长春宫前下了轿撵,引路的内监带着她二人一路往长春宫后面的和春园行去。 一路上分花过桥,也是景色宜人。 刘玉瑶不是第一次来丽贵妃的长春宫了,所以也并不觉得新奇,倒是方茉看到周围景象很是一番赞叹道:“妹妹还当皇后娘娘的凤藻宫已然是富丽堂皇花团锦簇了,没想到丽贵妃娘娘的长春宫更是秀丽无边,大秋天还有这么多稀奇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 本来一直沉默还觉得尴尬的人赶紧接口答道:“是啊!丽母妃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也喜欢养小动物!” “哦?”方茉左顾右盼道:“怎么没见到这里有什么动物呢?” 刘玉瑶略微有些遗憾道:“之前母妃养过,但生了感情之后就,就死了……所以再也不养了,她说这些小畜生总有先走一步的时候,看着难受。” 方茉点头:“丽贵妃和姐姐您都是性情中人,妹妹还记得以前在诗社的时候,您养过一只流浪的小狗,但那小狗后来病死,您也是这么说的。” “是,是吗?”刘玉瑶接茬说道:“呵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昨天背的这句话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别提她多兴奋了。 “是啊,姐姐还在想那只小狗吗?若是是想话,我让父王送姐姐一只琉球狮子狗陪伴姐姐?” 后者听闻本想答应,但转念一想,这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就改口说道:“不想了!早就不想了!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方茉笑了,看向刘玉瑶,继而又掩嘴笑道:“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那狗是林姐姐养的,不是姐姐您养的,难道您和我一样也记错了?”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方茉,只见她面若桃花,眉目娇媚,而那掩嘴而笑的神态却又随和自然,毫不做作。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李律所说的话,李律说这个方茉不简单,城府深,她还反驳的来着,现在看来,自己岂不是很傻很天真? 她说这个狗到底的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在嘲笑自己的记忆? 不过很快,她也笑了起来,反问方茉道:“我也养过一只狗!我待那狗亲如姐妹!后来那狗跟了别的主人,我还挺想的,但现在时间一长,就淡忘了,不想了。” 果不其然,方茉变了脸色。 刘玉瑶哼了一声,走在了前头,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你这只吃里扒外的狗,跟在皇后身边就来试探我!没门! “姐姐!”方茉快走两步追上她道:“本想劝姐姐节哀的,但既然姐姐根本就一点也不思念了,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刘玉瑶也不答她,很是不给她面子。 前面引路的内监将他们带进了和春园,往一边退下,垂首说道:“太子妃娘娘,丽贵妃娘娘和众位贵人都在园子里头呢!” “好香啊!”刘玉瑶鼻子尖,早在长春宫的宫外就闻到香味了,现在走到了和春园的门口,这香味扑鼻而来,更是诱人。 “画扇跟上!”她招呼一声画扇,自己已经兴奋的快步进了园子里头。 画扇叫一声慢点,也赶紧追了上去。 方茉在后头却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刘玉瑶居然把她自己给扔在这儿了。 和春园当中一座画舫,后宫算的上品级的几位妃嫔早已各自使出本事,做出了一碟碟形态各异,颜色不同,味道不一的月饼,在桌子上摆满了,就等着人前来品评了。 丽贵妃正在与人说笑,在听到外面人通传说太子妃到了,她们这才旖旎而出,迎了出去。 再见这些后宫的女人时,刘玉瑶早已不再像当初的懵懂胆小,此番见到她们与之互相见礼,已经能叫得出大部分人的封号了。 只听丽贵妃道:“怎么。侧妃没一起来?” 提起方茉,刘玉瑶就没好气道:“在后面呢,她走路慢。” 众人翘首看去,果不其然,姗姗来迟的侧妃娘娘正提着裙摆,加快步伐。 走的近了,方略微有些失态的行礼。 丽贵妃也是好脾气的,对她和蔼道:“快免礼吧,都是一家人,在这后宫也无需这些虚礼的!” “没想到侧妃娘娘居然是个美人胚子,太子真是好福气啊!”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纷纷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了侧妃的容貌来。 方茉虽然脸颊红红的,但听在耳朵里却是好不受用的。 刘玉瑶没好气的干咳一声道:“父皇有了你们这些没人才是真正的好福气吧!太子有了侧妃这个美人有什么用!有福也不能享!” 她这话带着得意的意味,一看就知,在东宫,太子也是个妻管严了。 丽贵妃忍不出笑出声来:“瞧瞧咱太子妃娘娘,都已经打翻醋坛子了,太子妃在这宫里可是最漂亮的,也难怪太子殿下对你死心塌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是好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是好东西 “瞧瞧咱太子妃娘娘,都已经打翻醋坛子了,太子妃在这宫里可是最漂亮的,也难怪太子殿下对你死心塌地!” 这句话说的刘玉瑶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太子对她是不是死心塌地的不知道,但起码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去旁的良娣那里,也没见这侧妃一面。 之前兰雪堂的那个雪良娣借口身子不好了,想让太子去看一眼他都没去,只是祝福让太医过去好好医治。 “方才我还没进来的时候就闻到香味了,”刘玉瑶探头往那画舫中看去:“月饼都做好了?” 又有人掩嘴轻笑道:“太子妃娘娘的鼻子真尖啊。” “我姐姐惯爱吃这些糕点的……”方茉也笑着回答。 刘玉瑶却将她的话打断道:“依我看,你们干嘛不都呈给皇上,非要点评做什么?” 丽贵妃带头往画舫内走去:“这月饼虽好,但总归只是个点心,不能当饭吃不是,呈给皇上,皇上吃谁的好呢?” “就是,吃了这个不吃另一个的,保不齐姐妹们要争风吃醋了。” “是啊,咱们这才请太子妃来给点评点评。” 众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倒显得好像从来都没有争风吃醋过一样。 进了画舫之内,这月饼的香味更加浓郁起来。 只见当中摆着一张长长的桌案,在桌案之上,又有众人做的各色月饼,颜色不一,口味不一,看的人也是食指大动。 看来这些妃嫔为了讨好皇上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将自己的看家本事都试出来了。 刘玉瑶觉得新奇,往桌边看去道:“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啊?好多!看上去真好吃!” 丽贵妃笑答:“好不好吃,那也得吃了才知道,来,快尝尝。” “嗯嗯!” 她连连点头走上前去,只觉得看了是满目琳琅,眼花缭乱的。 身边跟着的方茉忍不住说道:“这紫色的月饼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做的啊?姐姐尝尝?” 后者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偏偏不尝,走到桌子的一头去,拿起第一块月饼咬了一口。 “这是五彩果子仁的!”她一口便尝了出来:“比蜜源祥的还好吃呢!” “太子妃喜欢就好,等这比试结束了,必得让这果子仁月饼的东家给太子妃做一盘送往东宫去!” “好啊!”刘玉瑶回答的满心欢喜。 画扇亲自将漱口盅给她端了过来,伺候她漱口。 刘玉瑶便又尝了第二个月饼,这第二个月饼皮做的非常新鲜,是白色的,如白雪一般,她皱眉道:“用米粉做的皮吗?黏黏的,馅料反而不容易尝了。” “果然是行家。”丽贵妃双手交握在前,不禁连连点头:“原来太子妃不仅在诗书方面位处佼佼,在品尝美食方面,也是行家!” 第一次的,她在宫中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而她也有自豪感了,只因这对美食的品鉴还真是她个人特别的技能,而和那所谓的第一才女这种虚荣是不一样的。 又吃了两个月饼,外面忽然有人通传禀报道:“贤妃娘娘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疑惑道:“贤妃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丽贵妃不动声色道:“有请。” 这贤妃素来特立独行的,加之她比较受宠,也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好像跟这些年纪大的老女人在一起有失身份一般,甚至在皇后跟前也是不给好脸色的,有什么活动也是想不参加就不参加。 她自诩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下厨,所以后宫做月饼也从来没有她的份,今天她来了,的确让众人一惊。 马上,内监引着贤妃娘娘进了画舫之内,众人屈膝与她见礼。 只见今日的贤妃打扮的倒是素淡,长发松绾,眯眸善睐,左右有丫鬟搀扶,行步香风阵阵,倒是显得极为雍容华贵。 “呦,太子妃也在,看来我是不该来了。”她奚落一句,翘起了唇角。 唯一能与她比肩的丽贵妃忍不住说道:“贤妃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太子妃能来我这长春宫,你就不能来了?” 贤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闲闲说道:“本宫听说你们要找人品鉴月饼,皇后娘娘凤体有恙,我还想来凑个热闹呢,感情你们已经请了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了啊。” 她说完这话之后也和众人一开始的表情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侧妃方茉。 方茉见状,只得自己再单独行了一礼道:“妾身方茉,参见贤妃娘娘。” “倒是个脆生机灵的!”贤妃挥挥手上的绢帕道:“赶紧起来吧,省的别人说我不待见你,给你委屈受。” “谢娘娘……” 贤妃的目光又是滴溜溜的一转,落在了刘玉瑶的身上,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太子妃好像很饿啊。” 只见这刘玉瑶还在抱着一个月饼啃,一边啃,一边认真的点头,好像自己真的很饿一样。 丽贵妃见状,也是忍俊不禁,出口为她圆场道:“太子妃本来就是来给我们品鉴月饼的,贤妃既然也来了,那不如一起?” “算啦。”贤妃身子一歪,懒声说道:“本宫还是不尝了,省的一会和太子妃的观点不一致,你们听谁的是?听谁的都得罪另一个,何必呢?” 她这话说的倒是直白,和这些在宫里生活了多年的老人不一样,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完全都是依照自己的性子来的。 方茉见状也说道:“那妾身就陪娘娘坐坐吧,姐姐是这吃月饼的行家,我还是不插嘴了。” 刘玉瑶不快的蹙眉:“我怎么就是吃月饼的行家?那你一日还要吃三顿饭了,难道你是吃饭的行家?” 马上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是觉得在太子妃跟前,她们后宫含沙射影的明嘲暗讽都太不值一提了。 方茉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的,毕竟在刘玉瑶的跟前,她的位份摆在那里。 刘玉瑶将所有的月饼都吃了个遍,肚子也鼓了起来。 她摸着肚皮,在桌案前走来走去。 众人也都无不紧张起来,在等着她给一个点评。 “哎呀,太子妃就快说吧,也别走了,这走的我眼花,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我们都绝无怨言!” 刘玉瑶摇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在消食!” 刚才说话的人忍俊不禁的笑道:“那我给太子妃揉揉肚子?” 后者莞尔:“这倒不必。” 说着她已经将手上的令箭分别放进了三盘月饼当中,众人这才纷纷道起恭喜来。 “这些我吃剩下的!我都要带走!”她忙不迭的宣布。 旁人哪有跟她争嘴的,为了讨好她,纷纷表示要是她爱吃还给她做。 一直坐在旁边的贤妃见她被人簇拥在中间,冷哼一声道:“本宫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抓太子的心呢,感情就是个吃货!” 方茉听闻掩嘴笑道:“好像如今姐姐除了吃,什么也不关心了,连自己的诗书都皇妃了。” 贤妃冷看她一眼,忍不住笑着反问道:“哦?她黄不荒废和本宫什么关系?你当着本宫的面说她的坏话,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子要喜欢你才怪!” 她说完就慵懒起身,扶着宫人的手也不和旁人打招呼,就这么离开了。 方茉坐在当场,手上绞着手帕,却是恨恨的皱紧了眉头,她今天算是找晦气来了,自从进了东宫,就从未称心如意过! 从长春宫回东宫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焦嬷嬷着急的迎了上来,对着刘玉瑶干跺脚道:“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不好了?”刘玉瑶疑惑了:“你不是跟我说,在宫里不能说不好了吗,晦气啊,你自己怎么说起来了。” 大秋天的,焦嬷嬷的脸上还带着汗水,立即回答道:“是雪良娣,雪良娣的病好像跟严重了!” “没叫太医吗?”刘玉瑶急急说道:“太子不在东宫你们也得叫太医啊,好歹是一条人命啊!” “叫了!太医也开了药,但雪良娣死活不喝,说要见太子再喝!” 一旁的方茉听闻,奇怪说道:“别不是回光返照吧?” 刘玉瑶忍不住瞪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说呢!” “妾身该死……”她赶紧屈膝说道:“妾身也只是猜度……” 焦嬷嬷见她被刘玉瑶呵斥,也赶紧说道:“那也说不定,不过她不愿见老身,老身也不知雪良娣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那我去看看。”刘玉瑶说着就大步往兰雪堂去了。 这边方茉也赶紧跟上道:“姐姐,我和你一道。” “你又不认识她,你去做什么?”她有些不解,总觉得这个方茉是个有心计的人,做什么都是有一定目的的。 “妹妹现如今也是东宫的人了,和雪良娣也是姐妹了,一直听说她身子不好,也未曾拜见,今日还是见上一见吧……” 她越说,语气越发低迷起来,连带刘玉瑶都忍不住怀疑,莫非雪良娣真是回光返照,可听说她除了不能吃饭之外,也没什么大碍啊。 其实就不能吃饭而言,已经是世上莫大的痛苦了。 她叹了口气:“那你也一起来吧,但你见到她别说丧气话,要高高兴兴的,知道吗?” “妾身省的。” 刘玉瑶这才放心的带着她和焦嬷嬷等人往兰雪堂去了,并嘱咐宫人,若是太子回来了,也让太子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良娣不行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良娣不行了 东宫在整个皇宫当中一直是偏安一隅的,平日倒也非常的清净,很少有什么人会来,就算有人来,那也是悄悄的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今天却不同了,似乎整个宫中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来了一般,陆陆续续的往雪良娣住着的兰雪堂去了,堵在门口,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如何会诊。 刘玉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看到这些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医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连她也不禁怀疑,难道这个孟雪真的不行了? “怎么样了?” 她刚出生询问,众太医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扣头道:“老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我问你们怎么样了,怎么尽不说要紧的?” 当先一位老太医赶紧说道:“雪良娣不让我们进去看啊,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都在等太子殿下呢。” “是啊,良娣说,只见太子殿下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刘玉瑶向前走了两步,却见内室的门口确实拦着两个大宫女。 她目光转了一圈,又落在一位太医的身上道:“你,对,就是你,我平常老见你出入兰雪堂,是不是你专门给雪良娣看病的?” 那太医被点名之后战战兢兢的上前跪下道:“正是老夫,老夫学艺不精,已经无法根除雪良娣的病症,这才叫了诸位大人一起前来会诊,但是雪良娣不肯相见,我们也是犯了难为。” “那你觉得雪良娣严重了吗?没法治了?” “这……”那太医冷汗涔涔而下,虽然现在宫中知晓这太子殿下是宠爱太子妃的,但雪良娣作为曾经的旧人,仍然没有失宠,只是身体不太健康不能侍奉了而已,若是雪良娣有什么差池,自己恐怕也难逃其咎啊。 终于小声说道:“娘娘,老夫不敢欺瞒娘娘,还望娘娘体谅老夫,在太子殿下面前给老夫说说话……” 刘玉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跟你们这些人说话就是费劲!问什么答什么!哪这么啰嗦呢!听你啰嗦完雪良娣也该翘辫子了!” “娘娘!”那太医被她一顿呵斥,吓的赶紧趴在了地上。 连方茉都有些着急道:“姐姐既然相问,大人就不要吞吞吐吐了,难道比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还要难吗?” “是,是。”那太医又一次说道:“之前老夫给雪良娣会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雪良娣怕是熬不到年关了……” 现在已经是快八月十五了,离过年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光景,没想到她居然连三四个月的时间都没了。 刘玉瑶忍不住心中一阵唏嘘,想到平日与她相见,她被就如扶风弱柳一般,好像随时都会歪倒,更是无比同情。 还记得初次相见的时候,她站在东宫的殿中,那般清丽娇美,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整个人看上去气血鲜亮,这才几个月啊,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周围的太医也忍不住嘀咕起来,似乎对于雪良娣现在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这就是传说中的病来如山倒吧。 刘玉瑶对看门的大宫女道:“让我进去。” 大宫女面对面的看了一眼,只好放行,对东宫的太子妃,她们自然是无权阻挡的。 方茉与焦嬷嬷等人也一起走了进去,只见室内还有药香,收拾的井井有条。 在床上,雪良娣身下垫着厚厚的被褥,正半坐在那,手上捧着一张手帕默默垂泪。 “太子妃娘娘……”贴身伺候的宫女赶紧屈膝行礼。 刘玉瑶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众人退下,焦嬷嬷看了床上之人一眼,也是红了眼眶,捂着嘴道:“娘娘,老身也先退下了,省的良娣看了心情不佳……” “好,都退下吧。”她这么一说,屋里就剩下她和方茉,还有床上的那位病美人了。 只见床上坐着的人抬头看了过来,两眼通红,颊遍泪痕,一边看向刘玉瑶,一边摸着手上的帕子,低声说道:“你赢了啊……你比我长寿,这一点,就很好……” 刘玉瑶忍不住蹙眉道:“什么赢不赢的,我又没和你比什么!” 只听雪良娣苦笑一声道:“怎么不是比呢,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在比呢,比谁更得恩宠,比谁地位更高,我和你比的是谁能得到殿下的爱,我是真的真的很爱殿下啊……” 这话从一向矜持的雪良娣嘴里说出来,给人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也是她刘玉瑶一向大大咧咧却又说不出来的。 她上前两步,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只觉得无比可惜。 她本是一个美人儿,病痛将她折磨的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如今已经瘦的好像一具骷髅,每日靠喝药为生。 孟雪扭头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人道:“你是方茉?” 方茉盈盈一笑,少女芳华,豆蔻之龄,让人看了也是赏心悦目的:“我是方茉,雪良娣,我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央求姐姐带我来看看您。” “呵……”雪良娣发出一声苦笑说道:“你说的对,日后保不齐就见不到我了,坐吧……日后这东宫也就只有你能和太子妃斗了。” 刘玉瑶听见这话很是不悦,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好像真的发现这个方茉内心不简单…… 方茉也不推辞,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笑对她道:“雪良娣放心走好吧,日后这东宫的富贵荣华也和您没什么关系了。” “方茉!”刘玉瑶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就算她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人,也觉得方茉这话说的很是不妥。 然而方茉却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吗?方才太医说雪良娣活到年关,难道姐姐没听到!?” “你!”刘玉瑶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她,她当着孟雪的面说这些,摆明了故意的。 果不其然,方茉马上捂着嘴巴惊骇道:“啊,妹妹该死,不该说的,想来太医尚未和雪良娣说过这事吧。” 雪良娣却是不动声色,面带苦笑,这方茉说着话的目的何在她何尝不知,然而在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她也被打击了个彻底。 “太子妃不要责备侧妃娘娘了。”孟雪道:“在这宫中,有些人是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的好,太子妃你是良善之人,可不代表人人都是如此的。” “现在知道我姐姐是良善之人了?”方茉忍不住说道:“真是难得啊,当初雪良娣一出烹煮狗肉的戏码,我在家中就所有耳闻。” 雪良娣脸色一变,只听方茉又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吗?烹煮狗肉嫁祸给姐姐,害的姐姐被太子殿下责罚,不过太子也不是傻子,只是不忍心拆穿你而已,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来陷害姐姐。” 孟雪瞪大眼睛道:“我没有!” 本想呵斥方茉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刘玉瑶一听到孟雪否认,心里也顿时积起了一股恶气,索性也没再阻止。 “雪良娣,我也并非要讨伐你什么,只不过给你提个醒,你走到今时今日,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太子殿下,也怨不得我姐姐啊。” 这话说的很合刘玉瑶的心意,是她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将身体折腾成了这样,难道还能怪别人吗。 只见孟雪慢慢闭上了眼睛:“是了,上天来惩罚我了,我活不长久了,你们就可以称心如意,痛痛快快的了。” “我们自然是痛快的。” “方茉,你能不能别说了!”刘玉瑶终于开口道:“雪良娣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少说两句,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吧。” 谁知孟雪却道:“你让她说!让她说,我倒要听听侧妃娘娘有什么要对我教诲的!” 方茉不急不缓的微笑道:“你不必刻意强东侧妃两个字,不必提醒我不如姐姐,纵然我是侧妃,那也是大红花轿抬进东宫的侧妃,总好过你这侍奉了太子一辈子,却只是个良娣吧?” 孟雪身形一晃,没有说话。 只听方茉又道:“雪良娣跟在太子身边最长的,到头来,病倒在床上,还不是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不得宠了,还是因为没有子嗣呢?” 这两个原因都是她心底最大的痛,她好恨自己,明明空有一番智慧,却连太子的心都抓不住。 然而眼下这位侧妃却仍然在洋洋得意的对她说教道:“雪良娣还是好好的养身体吧,另外可千万想开一点,人活着总比死了的强,你活着还能争,还能抢,你要是死了,我瞧着这兰雪堂不错,日后搬过来住,也挺好吧?” 雪良娣呵呵笑道:“这兰雪堂确实不错,你要是搬来,我夜夜与你作伴就是。” “我说的是玩笑话呢,旨在让雪良娣好好休养,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刘玉瑶觉得怪怪的,这方茉虽然在说着让她好好养身体的话,但味道总是怪怪的,便起身说道:“我去找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吧。” “不必了,除了太子殿下,我谁也不见,你们,请回吧。” 刘玉瑶见她下了逐客令,便也也不和一个病人怄气,赶紧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要是太子回来了,我让他来看你。” “好……” 刘玉瑶对方茉使了一个颜色,带着她匆匆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贤内助 出了兰雪堂之后,刘玉瑶忍不住有点生气的呵斥方茉道:“你怎么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还说她不能活到年关!” 方茉惊骇道:“这是不该说的吗?哎呀,我没想那么多啊姐姐……” 刘玉瑶盯着她的眼睛看,只见她也怯生生的回看自己,竟然真的好像是无意说出来的一般。 可刚才那话莫说孟雪这种比较容易多想的人听了难受,就是她听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孟雪就算以前有千般不对,现在也已经油尽灯枯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以后你不准去兰雪堂!听到了没有!”刘玉瑶声色俱厉的对她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不准去兰雪堂胡说八道了!” 焦嬷嬷和画扇悄悄的对视了一眼,显然知道刘玉瑶是真的生气了,要知道她为人向来随和,从来不会对谁用这种语气说话。 只见方茉战战兢兢的屈膝答道:“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妹妹记住了……” “哼!没事也不要来找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娘娘,娘娘,太子妃娘娘!雪良娣,不好了!” 来人气喘吁吁的,正才从兰雪堂的方向来的,刘玉瑶听闻大惊:“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您前脚刚走,雪良娣就呕出一大口鲜血来,现在人已经躺在那儿不省人事了,太医也在尽力施救!” 刘玉瑶听闻睁大眼睛,忍不住恨恨看了方茉一眼,转而大步向兰雪堂跑去,焦嬷嬷和画扇甚至还有点追不上她。 方茉抬起手指撩动鬓边乱发挂在耳后,微笑的目送那一群人离去的身影。 身边宫女小声说道:“小姐,雪良娣好像不行了啊,您要不要去瞧瞧?” 后者听闻,款款而笑:“太子妃方才说什么了?说不准我踏入兰雪堂一步,我岂敢违背当家主母的旨意呢?” “可……若是雪良娣有个万一,太子妃肯定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指责您的,您不在场,如何给自己分辨?” “为什么要分辨?”方茉转身向自己的和风苑走去:“与其让她病怏怏的,还不如早点投胎超生的好,省的在这东宫找晦气啊。” “小姐!”身边之人露出惊骇的神情:“您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怎么……” “孟雪其人,生性多疑,虽说现在只有半条命了,但在这东宫于我而言都是一大对手,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其翦除的好。” “那太子殿下岂不知要怪罪您了。”身边的丫鬟也是为她着急:“您才进东宫多久,万万不能树敌啊。” “怕什么,我又没让她去死,我还宽慰她好好养病呢,是她自己想不开,气死了自己,赶我何事?” 方茉悠哉悠哉的迈着小步子,只觉得今日在长春宫所受的气也不算什么了:“这个世道,杀人偿命,但把人说死,任是皇上面前,也不能判我什么罪过吧?” 她折断一根前面拦路的树枝,眸光之中笑意盈盈。 正如她所说的,孟雪生性多疑,在听到自己命不久矣的回答之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在听她说了曾经种种,万般苦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无法释怀的积怨,恍如一日倾盆,忽的灌下来了,将她彻底的浇头。 她成了一个三伏天的冰人,内里火热,外面却裹着一层冰霜,终于嗓子眼里一阵腥咸,呕出一口鲜血来。 当兰雪堂内的所有人都着急哭喊的时候,她却还撑着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见太子,我临死之前,唯一的,一个愿望,就是见太子。” 众人回答说,已经派人去找太子了,但太子出宫了,回来有点远。 她便苦笑一声,双目失神,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未干的血渍,她说:“太子殿下,不想见我,你们,不必为我瞒着。” 这便是孟雪,事事都往最坏处想,任凭旁人如何解释,她也宁愿相信,是太子真的不愿见她,所以才寻了这么久都没有过来看她一眼。 当刘玉瑶赶回来的时候,外间的太医都挤进了里间,只见整个里间里头人头攒动,嘀嘀咕咕,时不时还能听到宫人嘤嘤切切的哭泣声。 焦嬷嬷只觉得双腿一软,竟有些站不住了,旁边的刘玉瑶一把将她搀扶住到:“嬷嬷你怎么了?” 焦嬷嬷站在门口已经是老泪纵横:“这孩子,这孩子八成是不行了……” “不会的!”刘玉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扶着她那肥硕的身躯倒是一点也不吃力,她还斩钉截铁的说道:“方才太医不是说了吗,说雪良娣还能活到年关呢,现在才八月份,还有的活呢!” “娘娘不必宽慰老身,老身活了大半辈子,对这生死最是通透,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就是觉得这孩子活不久了……” 画扇一旁也赶紧搀着她道:“哪会呢,刚才看她的时候,除了气色不好,也没什么问题啊。” “精气为人,精气为人,无精无气,那还是活人吗……”焦嬷嬷忍不住落泪道:“太子妃娘娘……您进去瞧瞧吧,我实在不敢进,怕她见着我再生气啊……” 刘玉瑶也不禁黯然伤神,若说生气,孟雪看到自己才应该更生气才对。 可怜她空有如花貌,又兼咏絮才,到头来竟然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似乎是气所有人的,但实际上只气她刘玉瑶一人的吧…… 气太子被她刘玉瑶夺走,气焦嬷嬷也临阵倒戈,气自己斗不过她刘玉瑶,所以现在看来,只要当初的自己没有嫁入东宫,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如意,也不会将她年轻轻的性命夺走了吧? “娘娘?”画扇见她失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娘娘若是不想进去,不去也就罢了。” 焦嬷嬷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也很难看,只当她是害怕,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看老身说的什么混话,娘娘您尚还年少,只怕见不得这腌臜事儿,还是老身去吧。” “不用……”她轻声说道:“我进去吧,太子不在东宫,总归有人处理一下的。” 她说的没错,自己成亲这么久以来,不管是以前的弄影,还是焦嬷嬷,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成为一个贤内助,她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刘玉瑶了。 在画扇的搀扶下,她再一次走进了兰雪堂的内室,屏风外头站着一群太医,一见她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刘玉瑶抿了抿嘴道:“免礼,雪良娣怎么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回答,到头来,又都将目光望向了那个一向给雪良娣看诊的太医。 那人见自己实在躲不过了,便赶紧跪下答道:“启禀太子妃娘娘……”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摇摇头,似乎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刘玉瑶再一次询问道:“真的没有什么法子了?” 众人看向这位年轻的太子妃,她那一双漆黑杏眸之内隐隐带着水光,而她双手也紧紧交握在一起,隐约透露出内心的焦灼。 在太医院这么久,这些太医们自诩阅人无数,不管是达官显贵家的妻妾,还是后宫中的妃嫔,每每有什么病痛,也未见妻妾之间谁人是真正流露出关怀之情的。 眼下见刘玉瑶如此,他们竟然还有些心虚,恨自己医术不精,无法给她一个交代。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刘玉瑶的神情又瞬间黯淡下来。 虽说她未进宫之前,干的是拦路抢劫的勾搭,但也从未动过杀人的念头,虽说着雪良娣以前处处和自己过不去,但眼下已经大病一场了,为何上天还要夺取她花样的年华。 忍不住有些唏嘘,待她绕到屏风后头,往里面看去,只见雪良娣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了,旁边的宫女正在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嘴角的血迹,时不时的抹泪啜泣。 “孟雪……”她走到床边悄悄的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病痛折磨的她宛如一具枯骨,被子下面竟然好像空无一物。 “娘娘……”宫女抹泪道:“只怕您是叫不醒雪良娣了……” “啊?!”刘玉瑶大惊:“死了?这么快?怎么可能呢!”她赶紧伸手探去,在她的颈项隐约摸到脉动,激动说道:“没死!这不还有气吗!你吓死我了!” 宫女听闻,哇的一声哭喊出声:“就算还有一口气在,只怕也时日不多了……” 刘玉瑶瞪她一眼道:“呸呸呸!你乱说什么呢!雪良娣一定会没事的!” 床上躺着的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也是气若游丝,好像谁打个喷嚏就能将这缕气息吹散一般。 就在刘玉瑶愁眉不展的时候,画扇悄悄的拉了她一把道:“娘娘,现在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娘娘您要不要去请长安殿的大师来为雪良娣诵经祈福?” “和尚诵经?”刘玉瑶露出疑惑的神情,要是放在以前,她绝对是不相信和尚诵经也能起死回生的,她只以为那些和尚是为了骗有钱人家的钱才搬弄出来的一系列法式。 但眼下雪良娣随时都能魂归天际,而太子人还不知在哪呢,她能不着急吗,一想到这个关头,索性也不管那许多了,赶紧对兰雪堂的大宫女道:“去长安殿请法力高强的大师来!就说让他来救命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尚有义太医无情 “去长安殿请法力高强的大师来!就说让他来救命的!” 那大宫女听闻,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玉瑶,哆嗦着嘴唇道:“娘娘……” “还愣着干嘛!去啊!”她一瞪眼,宫女也顾不得其他,飞快离去。 就连雪良娣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想到刘玉瑶这个太子妃居然会这么好心,也无不对她露出奇怪的眼神。 她又大步出去,见了众太医道:“太子还没回来,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救雪良娣啊?我看她真的好像快不行了。” “没有……”众人摇头,唉声叹气。 另有太医道:“方才已经给雪良娣舌头底下压了参片了,否则只怕这口气也没了。” 刘玉瑶气的直跺脚:“我觉得那些江湖郎中都比你们中用!” “微臣该死!”众人又高呼盖子跪在了地上。 她眼看着都烦,真恨不得派人到宫外大街上抓一个摆地摊诊脉的大夫来。 她出了内室,外头的焦嬷嬷已经等的是心急如焚了,见她出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娘娘,娘娘,方才我见雪良娣身边伺候的人急急出去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是不是不好了?” “没事,还有口气!太子去哪了?怎么关键时候看不到人,平时又老在眼前晃悠!”她急了。 “老身也不知太子殿下往哪里去了,以往要去哪里总要在东宫留个口信的,现在没说,只怕去的地方不便透露吧。” 刘玉瑶原地转起了圈圈,一边想着怎么办才好。 “焦嬷嬷,这些太医怎么回事,我见雪良娣好像病的也不是很重啊,只是呕了一口血,就没得救了?” 她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焦嬷嬷局促不安的叹了口气道:“不是没的救,是不能救啊……” “什么!?”刘玉瑶眉毛一竖,已经恨不得撸袖子去打人了:“怎么不能救?谁不让救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不是猫猫狗狗啊!” “娘娘许是不知,这宫里头不少贵人都是得了棘手的病症,八成难以保命,太医就算是施救,也只有两成的把握,但另外八成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救活了,皆大欢喜,没救活,自己也得人头落地,所以现在的太医啊,也都学着自保中庸了,就算是皇上生病了……” 焦嬷嬷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那太医没十成把握的,顶多开点无关紧要的补药,万万不敢乱用其他药方,出了事,自己逃脱不了。” 原来如此!刘玉瑶扭头,恨恨看着屋子里头那些叽叽咕咕的太医,只是恨的牙根痒痒。 同样是大夫,治病救人,为何他们就能这么冷血无情? 不过兴许也怪不得他们,要怪就怪这宫里头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她一个太子妃,一首诗做不出来说不定就得脑袋搬家!何况是他们呢! 越想越是义愤填膺,干脆一屁股坐在外间,就在那儿岿然不动等着太子回来。 等了半晌,除了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的之外,里屋也无人出来,没人出来是好事,起码没什么坏消息带出来。 很快,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当先一个大宫女跑进来,噗通跪下,气喘吁吁道:“启禀娘娘!法师,法师请来了!” 刘玉瑶翘首一看,只见后头跟着几个身着黄色法袍,披着红色袈裟的光头和尚,当先的那一个还慈眉善目胡子花白,给人一种祥和慈爱的感觉,端的是宝相庄严。 身边的焦嬷嬷不禁奇怪说道:“这,这几位是……” 刘玉瑶答道:“是我让他们从长安殿请来的大师。” 长安殿供奉着李氏皇朝的列祖列宗,后殿则居住着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们平日里的主要功课就是为李氏王朝诵经祈福,连带超度亡者,平时后宫谁有个不顺心的,小病小灾,神神叨叨的,也会请他们诵诵经,去去秽。 焦嬷嬷了然,必然对刘玉瑶也多了分敬意:“没想到娘娘如此大度慈悲。” “嗨,这算什么啊,只要有法子吊着她的命,让我念经也行啊,只不过我不会念罢了。” “阿弥陀佛。”当先那位高僧带着弟子向刘玉瑶双手合十,佛门见礼。 刘玉瑶也赶紧回了个阿弥陀佛道:“有劳大师过来这一趟了,只因雪良娣生病了,生大病了,就是病入……”她索性一挥手道:“反正太医说没的救了!还望帮帮忙。” 那大师又行一礼道:“生死有命,老衲只能为施主化解痛苦……” “那也行啊,不要让她太痛苦,也行!” 大师点头,带着众弟子进内室去了。 内室本就逼仄,站着一群太医了,一群光头和尚进去,他们只得出来,一边出来,还在一边嘀嘀咕咕的怨怼,似是对太子妃请来的人非常不满, 有病治病,那是大夫的工作,和尚念咒能把人的病给念好了,那还要太医做什么?干脆就让和尚当大夫得了! 刘玉瑶慢慢踱步到他们跟前,众人抬头一看到她清泠泠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本来想训斥他们几句的,奈何刘玉瑶也明白,在这宫中生活多又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内室很快传来高僧诵念《大悲咒》的声音,想用咒法拉回那在鬼门关徘徊的人。 刘玉瑶也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目光正视前方,听着这让人心境平和的咒法,她忽然觉得做个和尚不问红尘,也挺好。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外头又有人进来通传。 她见了来人,急急问道:“太子回来了吗?” “不曾。”那人说着又对刘玉瑶道:“启禀娘娘,外头有一个老太监求见,说是长安殿的公公。” 长安殿的人她统共就认识内监总管常喜,这下赶紧说道:“请他进来!” “是!”来人见她用了请这个字,自然不敢怠慢,快步出去请了常喜进了兰雪堂。 只见来人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太监袍子,头发斑白稀疏,高高瘦瘦的,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一进来就引的焦嬷嬷啊了一声。 “常喜?”她惊叫出声。 常喜看焦嬷嬷一眼,作揖打千道:“奴才常喜参见太子妃娘娘。” “阿公不必多礼,你怎么来了?”刘玉瑶起身上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阿公?!”焦嬷嬷听到这个两个字,又一次的受到了惊吓,连忙说道:“娘娘怎么能叫一个太监阿公,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 “这又怎么了!”刘玉瑶不满的看向焦嬷嬷:“太子称他阿公,我叫不得了?你也太疑神疑鬼了。” “这……”焦嬷嬷自然知道太子是叫常喜阿公的,太子李彻自幼就是她和常喜看着长大的,一个阿公,一个嬷嬷,却是他最亲近的人。 只是后来先皇后薨逝之后,常喜自请为先皇后守灵,但皇上没有批准,只将他发落到长安殿了,说你与其为显皇后守灵,不如去守着李家的列祖列宗吧。 可能想到太子仍然年幼,所以他也没有推辞,这往长安殿去,一去就是十几年。 “焦嬷嬷……好久没见了。”常喜也冲她作揖道:“您看上去精气神依然利落啊。” 焦嬷嬷叹气道:“你可看上去老了许多,怎么长安殿的奴才没有伺候好你?” “这倒不是,人老了,也到岁数了,还要怎样呢。”他呵呵笑了起来。 焦嬷嬷点了点头,又与他说道:“你怎么有空往东宫来了,这大老远的路程,走来的?” 这也是刘玉瑶所好奇的,也等着他解惑。 常喜又答:“听闻东宫请高僧诵经,奴才不敢怠慢,急急赶来了,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不知,太子妃请高僧来所为何事?” “哦,”刘玉瑶指指兰雪堂的内室道:“是雪良娣生病了,我本想请高僧念念周围,为她驱邪祛秽。” “病了怎么不找太医啊?”他也着急道:“太子殿下可是知晓?” “太医说……只怕没用了……”刘玉瑶面露难色:“太子也不知去哪了,雪良娣心心念念的想见太子一面……” “这……”常喜也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道:“那唯有寄希望于高僧了……” “嗯。” 常喜又原地转了两圈,忽的说道:“长安殿中离不开奴才,奴才还得回去,只要是太子妃娘娘无碍,老奴就放心了。” “您这就回去?”焦嬷嬷道:“大老远的,累死累活来一趟,着什么急啊,休息休息再走吧。” “是啊,”刘玉瑶也道:“阿公别急着走,我让他们用轿撵送你。” “这可折煞老奴了。”常喜赶紧躬身说道:“老奴一刻也耽搁不得啊……焦嬷嬷,你送送我?” 焦嬷嬷一愣,看着眼下的常喜,似乎觉得他话中有话,在先皇后活着的时候,他二人还正值壮年,自己在宫中是横行惯了的,唯独这常喜待人宽厚谦卑,心眼也多,为皇后做了不少事,化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听他叫自己相送,必然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了。 “那奴婢就去送送常公公吧。” 刘玉瑶点头应允,又说要派轿撵,还是被他给推辞了,无奈只好放他离开。 这常喜年纪一把,心心所念还是她和太子二人的健康平安,宛如慈眉善目的爷爷一般。 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过的不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了,一定要将常喜接到东宫来,好好的侍奉他才行。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雪儿好想殿下 肥胖的焦嬷嬷走在瘦竹竿一样的常喜身边,对比的愈发明显。 二人直到出了兰雪堂,身边的人少了,焦嬷嬷才问他到:“常喜,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非得让我来送你?显得你脸大?” 常喜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想问问焦嬷嬷,太子殿下的卧房在哪里?” 焦嬷嬷一听,瞬间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要找太子?” 常喜连连点头道:“殿下之前和我提过,这东宫的入口,在他的卧房里,焦嬷嬷可是知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焦嬷嬷也已经明白了,太子到底去了哪里,显然也是呼之欲出了。 她赶紧点头说道:“知晓,知晓,你且跟我过来!” 二人急急往太子的卧房去了,不必说太多,已经知道太子到底去哪了。 这边刘玉瑶在兰雪堂内还是热锅蚂蚁一样,忽的见一个小宫女从内室出来,扑倒在她面前,涕泪横流道:“雪良娣……不行了……” 她哽咽的哭泣,上气不接下气。 刘玉瑶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好似什么炸开了,赶紧起身,快步进了内室。 此时的内室之中,长安殿的高僧正带着弟子跪坐在蒲团上为床上的人念大悲咒,声音在寰宇之内环绕,字字如玑。 她绕到屏风后头,已经见着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了,也不咳嗽了,也不呼吸困难了,就这么定定的看向帐子的顶上。 刘玉瑶被吓了一跳,但她胆子也大,待伸手去探,摸到她颈项的脉动,又松了口气,只觉得此时的她面色微红,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正要去叫太医进来看了,手脖子冷不丁的被床上的人抓住。 她扭头看去,那雪良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也看向了自己。 她的唇瓣干枯如蝴蝶的翅膀一般,一开一合,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来:“太子……” “太子还没来……”她只能这样宽慰她。 然而眼前之人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样,只是盯着刘玉瑶,仍然缓声叫道:“太子殿下,你来看雪儿了?”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在床上复又坐下:“你好好休养,太子马上就能来了。” “雪儿好想你啊,太子殿下……” 她这么多天以来,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顺畅,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刘玉瑶赶紧搀着她坐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能听见孟雪微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只是那么静静的靠着,她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 半晌过后,孟雪终于又开口说道:“殿下,雪儿觉得冷……” 刘玉瑶不敢怠慢,赶紧扯了一件褥子,将她包住,自己也紧紧的抱住了她,好像在哄一个孩子一样:“好了,好了,不冷了,我抱着你呢,太子抱着你呢。” “嗯……”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又缓慢说道:“太医说,说雪儿只能活到年底了……” “不会的,雪儿会长命百岁的!” “活到年底也是好的……”她微微笑了起来,整个人好像都亮了,她容颜绝色也并非虚名。 “殿下以前问雪儿是哪日的生辰,我说……我一出生就被卖到了富贵人家做家养的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生辰,殿下便说,你名中有雪,以后每年的第一场雪,本太子,就给你过一个生日,可好?” 这话说完,刘玉瑶便紧紧咬住了下唇,她觉得眼前一片水雾弥漫,好像随时都会落泪。 想必周围的宫人也都明白,这雪良娣只怕是再也无法过生日了,也都忍不住哽咽。 只听雪良娣又自言自语道:“好在,我还能活到年底……一定能下好几场雪,我要殿下,每下一场雪,都给我过一个生日……殿下怪雪儿,任性吗?” “不怪,不怪!”刘玉瑶颤声说完,眼角的泪水就已经低落,落在孟雪的手背上。 后者看着手背上的泪水,苦笑说道:“殿下从未为我哭过,眼下,是心疼雪儿了?” “是啊,你不要让我心疼,一定要好起来……”刘玉瑶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是笑着的,但她还是没有忍住,说到最后语气都已经变调了。 “我怕是好不了了,不能陪殿下春看朝花冬赏雪了……殿下很快便会将我忘记,在这深宫冷院之内,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可新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旧人……没人可以长久的,不是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刘玉瑶回答她道:“等下雪还要给你过生日呢。” “对殿下来说,我是你的一个过客,你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 刘玉瑶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抿着嘴,忍着泪,却还是心如刀割,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自己是在心疼孟雪,还是将心比心的想到了自己。 怀中的女人继续苦笑,笑完之后终于说到:“雪儿要走了……” “不,你别走!太子马上就回来了!别走!”刘玉瑶急急叫道:“别走啊!” “若有来生……殿下可愿,许我白头?”她看着刘玉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出自己这些天来所哽在喉头的问题,她这么执着的想要见太子一面,就是想要这个答案,若是得以许诺,便是让她当场咽气也无怨无悔。 然而此时的刘玉瑶却不是太子李彻,她抱着孟雪哭叫道:“你别走,太子马上就要来了,你等等啊……” “殿下……可愿?”她仍然执着的问出自己的问题,似乎只要得到回答,就能安心闭眼。 “我……我不知道……”刘玉瑶一边落泪一边着急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李彻,李彻你这个混蛋,怎么还没来!李彻!!” “殿下可愿……”孟雪慢慢闭上了眼睛,到死都还在执着那个问题。 一缕香魂随风去,未了之愿难释怀,两行清泪染鬓角,双十年华付梦遥。 “孟雪……雪良娣!!”刘玉瑶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孟雪!!你醒醒啊!” 她晃着怀中女子的身体,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又急忙去探她的脉动,果然是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终于不得不面对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娘娘……”众人上前拉扯她道:“娘娘,雪良娣已经走了……您,您放开她吧……” 她被人怔怔然拉开,眼睛通红的站在窗前,耳边听到的却是那些高僧所诵读的慈悲咒法,环绕在耳边,已经由祈福变成了超生。 愿她早登极乐,重新投胎,不必再受今世苦厄。 她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听到哭声和念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眼前不知何时走过一个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头看去,却是那姗姗来迟的太子。 此时的太子也是双目失神,似是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走到床边,将那人冰冷的身体抱在了怀中,紧紧相拥,不言不语,似乎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一般。 周围的人有上去拉扯的,有上去劝慰的,无不啼哭成一片,乱糟糟的,刘玉瑶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与这个男人离的是那样远。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变只有孟雪了。 “雪良娣!”焦嬷嬷哀嚎一声也随之扑了进来,趴在床沿上就嚎哭不止,这一声哭号,几乎是将刘玉瑶彻底的吵醒了。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而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兰雪堂,就觉得那落日的余晖晚霞好似是一盆鲜血泼在了天上,那赤红的光芒耀的她双目生疼。 也让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所谓的宫斗,这所谓的生存,都皆付出血的代价,命的筹码! 她大步向前走去,就连挡路的画扇也给直接撞开。 画扇觉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的时候,还是在小鹿横死的时候。 她也是这么气势汹汹的来兰雪堂找雪良娣兴师问罪的,只不过今日她这般,却是冲出了兰雪堂。 “娘娘!”画扇叫着她,大步追了出去:“娘娘!您要去哪!要干什么啊!?” 刘玉瑶走的是一往无前,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是那么执着。 画扇快步追上道:“雪良娣没了?” “没了!”她回答的干脆利索! “不过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凶手?”画扇小跑着跟上她,气喘吁吁道:“雪良娣不是病逝的吗?” 刘玉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往和风苑去了。 这么多天来,那个女人自从进了和风苑,她还是第一次往这地方来。 和风苑位处偏僻,没什么绝佳的风景,但却显得非常冷清静谧。 刘玉瑶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见到在和风苑门口巡守的侍卫,就冲他们一瞪眼。 那二人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子妃,纷纷抱拳行礼,没想到这请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上前去,劈手将一人腰上配着的佩剑给抽了出来。 “娘娘!”众人大惊。 画扇也吓的脸色煞白:“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去杀了方茉这个坏女人!为孟雪报仇!”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让孟雪患病的罪魁祸首,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方才孟雪临死之前一遍遍祈求,不为别的,就为下雪的时候过个生日。 她连这最后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而这一起的一切,都因为方茉和她说了那些话! 她握着沉重的长剑就冲了和风苑,身后跟着一群人,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但却没一个敢去阻止的。 “方茉!你给我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良人复归 “方茉!你给我出来!” 她这一声厉喝绝对可以惊动这并不算大的小院,所有人都露出了脑袋,连在内室准备净手用膳的方茉也不禁开窗向外看去。 一见刘玉瑶手上握着长剑,她也变了脸色。 “小姐!”贴身的丫鬟大惊失色道:“太子妃是要来杀人了啊?!” 方茉在震惊过后,则开始用忖度的目光看着正来寻自己的刘玉瑶。 稍作思索,便笑了起来:“以前是姐姐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您说什么?”宫女不解道:“不会做什么事情?” “走,且去看看她到底想要怎样!杀人还要偿命呢!” 她说着就起身向外面走去,迎上了气势汹汹的刘玉瑶,一边露出惊慌的神色道:“玉瑶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啊!!” 她话音未落,刘玉瑶手上的剑就向她劈了过来。 周围的侍卫宫人赶紧扑上去阻止,万万不能让她这一剑真的劈砍下来啊。 于是乎,一群人挡在方茉的跟前,一群人又拦在太子妃的面前,还有胆子大的,甚至要去抢夺她手里的佩剑。 只见刘玉瑶一把将身边的人甩开,力道大的惊人,一边气喘吁吁的怒责她道:“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雪良娣被你气死了!我就是来找你偿命的!” 她说着又扑将过去,将手上的剑直接砍向了方茉,非要和她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方茉连连向后躲去,一边闪避一边也被吓的肝胆俱裂,若说方才她还尚有一分自信,觉得刘玉瑶总不至于呆傻到这个地步,真的对自己动手,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失算了。 就算眼前的这个人和以前的玉瑶姐姐大相径庭,但她却不畏宫规,执意出手,就算是杀人偿命,但那时候她都已经死了,让她偿命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就只顾着奔逃躲避,一边急的大叫道:“姐姐!娘娘!太子妃娘娘!妹妹是冤枉的啊!妹妹没有想过要气死雪良娣啊,再者说来!再者说来,雪良娣已经病入膏肓,若有什么不测,那,那也是她的命啊!” “你要是不跟她说那些话!她还能活到年底的!都是你!都是你!” 刘玉瑶疯了一样,眼见着她在这小院子里东躲西藏不肯乖乖被自己斩杀,怒火攻心,一脚踩在了石凳之上,纵身一跃,翻了个跟斗就拦在了方茉的跟前。 方茉眼见着天上落下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顿时吓的双腿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 刘玉瑶刷的一下将剑尖指向了她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么坏的女人!和她无缘无故的,就说那么难听的话来气她!我真是看错了你!” “姐姐!姐姐饶命!”方茉哭喊道:“妾身敢请太子殿下评评理!妾身是冤枉的啊!冤枉的!” “你还有脸提太子?!”刘玉瑶一字一句道:“太子巴不得你赔命呢!” 她说着就要将剑劈下去,众人扑将上来,拉人的拉人,挡剑的挡剑,不过还是被那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方茉的衣衫,很快,鲜血汹涌而出。 方茉尖叫一声,一见自己肩头的血渍,又呃的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 刘玉瑶见她晕倒,呸了一声,将剑愤愤扔还给侍卫。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耍阴招!就知道仗势欺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姑奶奶面前撒野!” 她撒完了气,转而就大步离去,觉得身上披帛累赘,干脆给扯在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 不说旁人,就是整天跟在她身边的画扇也是吓傻了,怔怔看着刘玉瑶,见她走远,才赶紧追了上去。 这和风苑乱作一团自然是不必说的,不过今日整个东宫也都乱作了一团。 刘玉瑶走了两步,逐渐平复了心口的激荡,想到孟雪临死之前的光景,心中不禁又难过起来。 这孟雪以前惯爱和自己过不去的,但没想到她的死会引的自己如此同情,如此愤怒。 正是韶华之龄香消玉殒,不得不说的可惜,然而她又是有福之人,在这深宫之内,度日如年,倒不如早早投胎,另觅新的归宿。 她本想再回兰雪堂找太子的,但见到兰雪堂的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人,她倒觉得自己这个外人反而非常碍事了,干脆坐在了外头的三人亭里,坐在那冰冷的石凳上,望着落日的余晖出神。 画扇见她心不在焉,脸上犹自带着悲怆之色,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之后,方小心说道:“娘娘,这里太凉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她一个激灵,竟好似被人从梦魇中唤醒了一样,双目空洞乏陈的看向前方。 画扇又一次说道:“这石凳太凉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急急问道:“太子呢?太子回来了吗?” 画扇一惊,赶紧说道:“殿下早就回来了,如今还在兰雪堂呢。” “哦……”她恍然大悟:“我给忘了。” “娘娘,您八成是悲愤交加,所以心智不平,天色已晚,再坐着要着凉的。”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消失在了红墙黄瓦之后,消失在了这层峦叠嶂的禁宫之后。 那些蛰伏在角落里看不见的黑暗一招得以释放,开始张牙舞爪的肆虐,浸染了整个皇宫。 她从石凳上起身,方觉得屁股都有些麻木了,不禁扭头又看了一眼兰雪堂的方向,对画扇说道:“走吧……” 画扇高兴的连连点头:“虽说雪良娣没了,但您也不能折磨自己啊,人各有命,您今儿也就吃了几块月饼,回去之后,奴婢命他们做点清淡的小菜给您尝尝?开开胃。” “好……要不要叫太子?”她刚迈出一步,又有些踌躇。 “这……”画扇犹豫道:“您说呢?” “算了吧……”她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但想着雪良娣连太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却还是大度的将太子留给了她。 “我们走吧。” “是。” 今夜的东宫的沉寂无声的,哪怕是平日与雪良娣交好的人,出了兰雪堂也是不能痛哭出声的。 这就是皇宫,人情冷暖都在一念之间,而宫规又摆在那里,非国丧期间若是有人举哀哭丧,那便是杀头的大罪。 入夜之后天凉如水。 洗漱完毕之后,刘玉瑶坐在软榻之上,手上正抱着本书,她扭头看向窗外,窗纸上映着灯花,外头廊下的大红灯笼仍兀自耀目。 “要不要奴婢去叫殿下回来?”画扇看在眼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见她如此自然是心疼的。 刘玉瑶却摇头说道:“别管了,人死了,不都是要守灵的吗。” “可……可在这宫里,一个良娣没了,哪有太子守灵的道理……” 刘玉瑶复又合上手上的诗经,手指摩挲着诗经的封面,这是她最近一直在看的书。 以前随便翻一页,她都有好几个字不认识,现在看的次数多了,太子随口念过的她都能记住。 可以说,只要是那个人随口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能记在心里,所以她也未曾忘记这个男人对雪良娣曾经的种种包容。 “雪良娣进东宫多长时间了?” 画扇歪头想到:“这我还真没问过旁人,自奴婢被分到东宫之后,雪良娣就在了。” “她和太子的关系一直很好吧?” 这话说的怅然若失,脸上还带着失落的微笑。 画扇不禁有些心疼起来:“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知道殿下的,在这宫中表面光鲜,背地里却郁结难舒,有雪良娣这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总比焦嬷嬷强吧?” 一句话让刘玉瑶有点忍俊不禁,她放下书本起身道:“好啦,我又没说什么,睡觉吧,不等了。” “是。” 伺候刘玉瑶躺下,画扇只留了一盏灯烛,转而也去外间的碧纱橱内歇下。 虽是躺下闭眼,但她仍然睡的不甚安稳,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床边一惊坐了一个人。 男人身上仍兀自穿着白色绣锦的衣袍,只是发上鬓角略微有些松乱,大掌伸了过来,抚上刘玉瑶的脸侧。 “李彻……”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手冰凉无比,赶紧坐起身来,将他的手抓在手心道:“你吃饭了吗?” 男人微笑摇头道:“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她有时候实在搞不懂那些人动不动就吃不下饭是个什么情况,就算是她心里再怎么难受,但和肚子到底无关,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的。 “我让画扇弄好吃的给你吃。” “不必了。”太子按住她道:“我很累了,想休息。” 后者赶紧往床里头挪了挪道:“上来吧。” 李彻却道:“我身上有腌臜味儿,先去沐浴,你若等不得就先睡。” 刘玉瑶知晓他素来干净,况且刚从兰雪堂回来,身上的衣裳一天未换,也确实该洗漱一下了,便点头应下。 画扇便又起身伺候,命内监抬了热水进来,让屏风后头的太子沐浴更衣。 刘玉瑶坐在床上,看着狻猊香炉之内冒出的袅袅青烟,听着隔壁哗哗的水声,她不禁抱紧了双膝,就这么呆坐在床上。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离去的人复又归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自己也随即坐上了床,用被褥裹着她,二人相拥躺倒。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生挚爱之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一生挚爱之人 他的身上带着才沐浴过后的水汽,头发也只是擦的半干,柔柔软软的,很的服帖。 也不知是熏香里的味道,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刘玉瑶不禁有些贪婪的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后者亦将她紧紧抱住。 在这寒凉的秋夜里,室内明明供着火盆,看似温暖如春,他二人却只能这样慰藉取暖。 半晌之后,只听太子轻声说道:“玉瑶,不管年年岁岁,你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吧?” 那一刻,她将这话听在耳中,心底的话却哽在喉头,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轻轻的抚拍了两下,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她诉说:“这样的离别我经历太多,都好似勾魂摄魄一般,再也不想经历了。” “人命如草芥,说没了就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男人低头看她一眼道:“今日,还要多多谢谢你。” “谢我做甚……”刘玉瑶有点心虚的往他怀中蹭了蹭:“我又没做什么……” “谢你这般大度。”太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就是我连我,恐怕也没有你这样的胸襟,在孟雪病危时刻还想着去给她找太医,找高僧诵经,甚至还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路程……” “若是你在,你也会的……”虽然听他说着谢自己的话,但刘玉瑶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如鲠在喉,却无法诉之于口。 只听李彻又道:“孟雪以往曾多次为难于你,你也并无计较,所以说,我才要谢你。” “我要和人计较当下就计较了。”所以她今天下午才怒气冲冲的拔剑要杀方茉,事实上她真的从未杀过一个人,虽然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也非常清楚,她过去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再说了,雪良娣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了,就算有错,上天也惩罚过她了。” 太子沉默不语,一想到孟雪曾经的音容相貌,从此之后在这东宫之内,再无相见之日,说不唏嘘,说不难过,那倒是假的。 “李彻……”刘玉瑶又对他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和我说说孟雪和你的故事?” 男人看着怀中的小女人,见她露出小鹿一样的光芒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遂回以一笑:“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便没这个人了,我的生命中亦无这个人了,便只有你了。” 这话倒是中听,不过她却仍然钻牛角尖一般的问道:“若是哪天我也死了,那在你的生命中也没我了吧?” 男人蹙眉瞪她道:“休要胡说!” “我是认真的!”她也板起脸道:“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人总是无情无义?” “我与孟雪不过是患难时期的朋友,一如冬夜旅者,彼此慰藉取暖。” 刘玉瑶又坚持问道:“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我李彻一生挚爱之人。”男人似乎担心她不相信,不禁将她抱紧了几分,霎时觉得心如擂鼓,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加快,还是她的心跳加速。 只觉得两个人的胸口紧贴在一起,砰砰砰的直响。 但听李彻又一次缓声说道:“有了你,我便不愿再雪夜跋涉,只愿带你走出这雪夜,看见朝阳春花才好。” 这话听在耳中却是分外中听的,给人一种无来由的安慰。 “孟雪的魂儿还没走呢!”刘玉瑶狡黠说道:“若是被她听到……” “被听到也没什么的,你是我的李彻的妻,这话不对你说,对谁说呢?” 她再一次的羞赧的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抬头看向他道:“孟雪临走之前,要问你一句话的。” “什么话?” “她问你,若有来生,可愿与她白头到老。” 男人沉默了在当场,刘玉瑶也不催他,只想等着他的回答,其实她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了,不管太子如何回答,她都不会怪他。 当时那个境况,若她是李彻,为了让孟雪好走,只怕也会说愿意。 然而,真的李彻难道又是不愿的吗? 账外灯花啪啪作响,摇曳的烛火投影而来,又被这一层厚厚的床帐所阻隔。 虽是夜凉如水,一片静谧,但二人都知晓他们当中不曾有人入睡。 半晌过后,只听李彻说道:“不愿。” 本来觉得他回答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但听到不愿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底却忽的一松,纵然是那个男人对自己撒谎也罢。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下,若是当时在她面前,我也不该骗她,误了了她来世的大好姻缘。” 刘玉瑶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好姻缘不是你呢。” “我就是知道。”男人也随之一笑,在怀中女子的额上落下一吻:“我的好姻缘是你的,月老岂会牵错红线?” 刘玉瑶觉得自己光是听他这甜言蜜语,不用饮酒也是醉了,虽不知他说的的真是假,但一天的惶惶不安也终于被填满,今夜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因为中秋临近,宫中不宜发生什么晦气的事情,所以东宫雪良娣之死被硬生生的阻在东宫之内。 因她膝下无子无女,唯有几个贴身的丫鬟每日里跪在灵堂给她烧张纸,哭个丧。 刘玉瑶期间去看过一次,看到她孤零零的棺椁躺在中间,并无白幡纸钱,好像只是随意摆在那里,里头并没有人一样,和普通人家有人去世的悲恸场面大相径庭。 唯一可以让人知道里面有人的,那就是周围所摆着的冰缸了。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转凉,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周围摆着冰缸,让温度降低了许多。 对死人最大的敬重就是入土为安,但人在宫中却又不得不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只能等到中秋过后再送外宫外草草埋了了事。 就在刘玉瑶离开兰雪堂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方茉与她走在一条路上。 今日方茉打扮的分外明丽,化妆艳服,由宫人搀着胳膊,猛一抬头看见了刘玉瑶,却见她一身素淡,好似才从兰雪堂的方向而来。 不禁悄悄伸出手去,将鬓角的一朵红花给摘了下来。 在刘玉瑶走近的时候,她屈膝道:“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 刘玉瑶冷冷抬了眼皮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伤好了?” “一点皮肉小伤……不敢劳烦娘娘惦记……” 她所指的伤自然是那天被自己不小心划破的肩头,本就没什么大碍。 刘玉瑶的本意也是吓唬吓唬她。倒是让她因此躲在和风苑中好多天,怎么也不敢出来见自己,今天要不是撞上了,只怕她还是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倒是挺好的,看她以后还老不老实! “你现在要去哪?去兰雪堂吗?”刘玉瑶问她道:“也是,你早就该去给雪良娣磕几个头了。” 方茉张了张嘴,脑袋垂的低低的,半晌之后方才答道:“是……妾身这就去。”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抬手落于画扇的手背上,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太子该回来了吧,找他看书去。” “该回来了,只怕眼下已经在水榭等娘娘了呢。” 刘玉瑶浅然一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炫耀太子的宠爱了呢? 在刘玉瑶走后,方茉才冷睨她背影一眼,叹了口气,往兰雪堂的方向去了。 身边的丫鬟不满说道:“娘娘,您不还要去凤藻宫吗?别去兰雪堂了吧。” “刘玉瑶既然是让我去的,我若不去,她再寻了由头找我麻烦怎么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丫鬟想到那天刘玉瑶举着剑,好似夜叉一般的凶神恶煞,心中不禁后怕,只得快步跟上方茉的步伐往兰雪堂去了。 今日的兰雪堂早就已经和平时大相径庭,没了一点生的气息,甚至连中庭中所栽植的几棵花树也奄奄一息,好似随着主人家的气息一起没了。 方茉本就忌讳这些,而且还非常害怕,本想来打个照面就走到,但见焦嬷嬷正好来了兰雪堂中跪着垂泪,她索性也不急着走了。 先是屈膝与焦嬷嬷问安,后者受宠若惊的回了一礼道:“侧妃娘娘……” “焦嬷嬷是来看望雪良娣的吗?” 焦嬷嬷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说道:“哪还有什么雪良娣啊,不过是一具尸骨,一具冰冷的棺材罢了……” 方茉也不禁唏嘘道:“我自入了东宫之后就从未见过雪良娣,只听旁人提起过,说她如何妩媚动人,冰雪聪明,但没想到天妒红颜,早早得了那不治之症,我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雪良娣觉得身子好了些,便来看她呢……” 焦嬷嬷斜睨她一眼说道:“不是见过了吗……而且听太子妃娘娘所说,侧妃娘娘还和雪良娣说过好些话呢。” 方茉苦笑一声,继而问她道:“焦嬷嬷也是觉得,雪良娣之死是和我有关?” 焦嬷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毕竟,此时的她是完全和刘玉瑶站在一起的、 然而方茉却又继续说道:“敢问焦嬷嬷,那得说多么难听多么严重的话,才能把一个人说死呢?太子妃娘娘也可以作证,我不过是说,让雪良娣好好养着身子,没想到……她竟然就……” 若只是说了这句话,确实不怎么要紧,怕就怕雪良娣这个人疑神疑鬼,总觉得旁人因为她得病而幸灾乐祸。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假的刘玉瑶 焦嬷嬷的语气略微有些和缓的叹了一声道:“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人已经不在了……” 她说着,目光看向当中的那具棺材,只见秋日里的光芒透过窗棂筛在上面,斑斑点点,似是琉璃筑就的一般。 “是啊,人都已经不在了,说那么多,又有何用?” 侧妃方茉也是低低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捻了几根线香出来,在蜡烛上点燃,对着那口棺材拜了一拜,方插入香炉之内。 她双手合十道:“雪姐姐,我自是个福薄的,才进东宫,尚未得您教诲,您就已经与世长辞,还望您在那黄泉路上莫要留恋。您素来温婉柔顺,来世定会投个好人家,今世种种譬如昨日朝露,便都散了吧。” 说完之后,她又躬了躬身子,继而对焦嬷嬷道:“皇后娘娘召见,不敢不从,这先别过了,嬷嬷。” “侧妃娘娘好走……” 目送侧妃方茉走了出去,焦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唏嘘。 方才见她给孟雪上香,言辞恳切,句句在理,竟然弄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来。 她确实是个欺善怕恶的,以前刘玉瑶才进东宫的时候,她没少欺侮于她。 但对于这个方茉,虽是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看,但面对着这么一个柔顺乖巧之人,谁人也发出脾气来。 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面,得不到一点回应一样。 焦嬷嬷转而又看向那棺椁,眼眶湿润红肿道:“雪良娣,你这一走,怪的是谁呢?谁也不怪,怪就怪在您的一颗心也忒玲珑,忒剔透了,如太子妃娘娘一般装疯卖傻的活着,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然而斯人已去,纵然说再多劝诫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人活着的时候,说再多反而还心生怨怒,倒头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命,这都是命啊!” 人人都是信命的,当朝皇后刘氏也是如此。 她年少之时便被成为女中诸葛,艳名远播不算,还才华横溢。 一度成为京中所有女子争相模仿的楷模,模仿她的吃穿用度,模仿她的走路行礼,模仿她的一举一动。 从那个时候起,她的母亲就告诉她说,你的命本不该如此。 直到她嫁入王府之后,又听母亲告诉她道:“你的造化也不该如此。” 两次三番,母亲说的都是对的。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此时已经为人母的她也不禁要告诉自己的儿子:你的命本不该如此。 是的,同样是天潢贵胄,缘何有人坐了储君之位,将来能荣登九五,有人却要俯首称称? 这让她如何甘心? 秋日的午后一片静谧,凤藻宫的后花园中,新摘的葡萄上还浸在井水当中。 在葡萄架下摆着一张软榻,刘皇后侧身倚靠其上,正闭目小憩,身边的宫人提着香炉,另有扇风宫女将那淡淡的香味远远的送到她身边去。 方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眸中不禁添了一抹艳羡,正要上前去,却被林嬷嬷横出一只手臂拦截。 她微微一笑,屈膝见礼道:“娘娘可是睡下了?” 林嬷嬷点头笑答:“侧妃娘娘来的不巧,刚歇下……” 方茉见她没有要叫醒皇后的打算,不禁面露失望之色,点头说道:“那我便等等。” “侧妃娘娘等等吧……”林嬷嬷又道:“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儿一早,晨昏定省的人都来了,所以起的也比较走,再之后,就是处理明日中秋之宴的事情,各府库,各局坊,事无巨细,都要娘娘定夺,忙到现在。” 有了林嬷嬷这一解释,方茉又连连颌首道:“是了,皇后娘娘贵为中宫,这些事情确实也是令人头疼的,若是有人分担一二便也轻松一点。” “往年是有丽妃娘娘分担,但今年丽妃娘娘也不知怎的了,说身体乏累,推荐了贤妃娘娘……” 林嬷嬷说到这里方觉得有些失言,掩嘴说道:“罢了,罢了,不说了,侧妃娘娘尚还年少,不该思虑这些的,不该。” 方茉知道她为何欲言又止,毕竟贤妃在这宫中与皇后不和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丽妃推荐贤妃,摆明了就是知道皇后不会同意,让后让他一个人处理这些的,累死累活,那也是活该了。 就在她打算拣个地方坐着等的时候,那葡萄藤下的贵妃榻上,皇后娘娘翻了个身道:“谁来了?” 林嬷嬷不敢懈怠,赶紧答道:“启禀娘娘,是东宫的侧妃娘娘来了。” 皇后坐起身子道:“过来吧。” 方茉方起身向她那地方走去,只见皇后一手撑着头,半睁着眼看向她道:“听说东宫的雪良娣没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方茉道:“没了有两天了。” 皇后冷笑一声垂了眉眼,似是尚未解乏,因是小憩,她只着了一件青花紫锻的里衣,头上并未戴什么珠簪装饰,倒也轻快许多。 只听她又闭目,缓缓说道:“真是晦气,你才进宫没多少时日,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方茉笑道:“这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许是晦气,但对我而言,又岂非幸事?” 皇后睁开眼皮看着她道:“你又在这里自作聪明了,这雪良娣已经不得宠了,你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刘玉瑶才是。” “难道茉儿进宫就只是为了得太子的恩宠?”她又反问皇后一句。 后者听她如是说了,慢慢睁开眼睛,对这丫头不识时务的自作聪明,她并不看好,所以干脆就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皇后娘娘。” 刘玉瑶满意点头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思,本宫还听说,雪良娣死后,你就被刘玉瑶所伤。” 不提这个伤也就罢了,提起这伤,她倒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诉,小脸委屈的皱在一起,低声叹气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茉儿险些丢去了一条性命,当真是胆战心惊!” 皇后霎时来了兴致:“你莫不是在这里夸大其词?” “茉儿怎么敢呢!”她左右看了一眼,又对皇后看了一眼。 后者微微坐直了身子,对身旁伺候的人说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躬身退下,皇后才有对方茉说道:“你说。” 方茉往那贵妃榻前近了几分,方开口说道:“茉儿几乎可以肯定,东宫里头的刘玉瑶绝对不是我认识的刘玉瑶,也不是您的侄女刘玉瑶!” 虽然早就有所忖度,但乍然听她如是说了,皇后还是不禁皱起眉头,冷看向她道:“你这话可不要胡说的!兀的丢了脑袋!” 方茉赶紧机灵的跪下行礼道:“茉儿不敢妄自诳语,还望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本宫自然是会明察秋毫的,只是你才进东宫多久,为何会说的如此笃定?” 方茉又抬起头来说道:“不必多久,从见她的第一天开始,茉儿便可以肯定心中猜测。” 皇后看着她,见她目光坚定,并不似在说谎,转而又道:“你起来,坐。” “是。”方茉得了恩典,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 皇后又道:“你仔细说说。”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雪良娣没了的那日,我本跟刘玉瑶一道往丽贵妃的长春宫去的,说是去品鉴月饼,她却好似饥民饿殍一般,吃的大快朵颐,莫说茉儿觉得难堪,就连一向护着她的丽贵妃也面露嫌弃。” 皇后笑了起来,鼻腔之内发出一声冷哼。 只听方茉又道:“雪良娣没了之后,她便一路拿着剑砍杀到我那里,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么多的侍卫都没法阻止她。” “她是太子妃,只这个头衔,谁人胆敢阻止?”皇后继续冷嗤道:“这算不得什么。” “可皇后娘娘,也就您当时不在场,您若是在场,只怕她连您也会砍杀……” 方茉说完,自觉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吧。 皇后冷睨她一眼道:“真像你说的这么夸张?” “何止是夸张,简直不可置信,她张牙舞爪,好似个疯婆子,说她是女山贼我却还是信的,若说她是京中第一美人,是我那曾经的玉瑶姐姐,我万万不会相信!” 皇后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这个刘玉瑶和以前的刘玉瑶大相径庭,不过在她跟前倒是没什么破绽,如今仔细想想,她的言谈举止,多多少少有些难看的。 皇后又对方茉说道:“没想到她在东宫之内竟然是如此不堪的,这么看来,太子也不是不知?” “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的……”方茉说道:“每日里相伴左右,她就算再怎么会装,也是会露出破绽的……但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似乎就吃她这一套……” 方茉说着,暗自咬了咬牙齿。 以前的她只当这刘玉瑶在才华方面胜自己一筹,没想到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疯婆子,居然还是胜自己一筹的。 皇后所关心的问题和她却是不一样的,太子既然知道,却没有拆穿,想必私下里早就和刘家达成什么共识了。 再加上之前二人曾经一起出宫省亲,更加让她觉得一只大手扼紧了喉头,呼吸不畅,一种可怕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她是姓刘的,刘家出来的女儿,贵为皇后,育有两位皇子,却不能得到自己父兄的支持。 这倒也罢,偏偏站在与她对立的一面,这让她如何不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双胞胎 刘皇后想到自己的父兄如今是要与自己为敌了,一口怒火积郁的胸肺之间,忍不住咳了咳,却是越想越气。 方茉赶紧起身上前为她顺着背脊道:“娘娘,你千万小心着凤体,万万不能气着自己,这万事都有个解决的法子啊。” 皇后点了点头,面色沉重,转而有看了方茉一眼道:“太子呢?太子近日有什么动静?” “太子殿下每日都是上朝下朝,和刘玉瑶顽劣厮混在一处,并无什么不妥。” “哼,他往哪里去,他见什么人,你知道?”皇后冷嘲道:“你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在着吧?” 方茉微微咬了下唇,默不作声。 皇后见她如此,又不屑说道:“本宫说你两句你就露出这副表情来,是要讨本宫的同情吗?女人,一旦无所倚仗了,就得靠自己了!” “是……”方茉低声应了一句。 林嬷嬷又快步走近道:“娘娘,七殿下来了。” 皇后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之色,这个李律向来是不大往凤藻宫来的,不似他那哥哥,对自己可谓是百般孝顺,他就算要来,也是被李衡拖拉着弄进来,最多请个安也就罢了。 脸上不禁一喜,却是凝霜逢日云开雾散一般,连声说道:“快让他过来。” 这才又忙着整理鬓角衣襟,生怕在儿子面前失了体面。 不一会,就见宫人领着七皇子李律大步往这边来了,皇后笑眯眯的坐在软榻之上看着这个儿子。 李律尚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似乎每次见他,都觉得与上次不一样了。 身形挺拔了许多,肩膀宽阔了许多,眉梢鬓角退去稚嫩,愈发显得俊朗了许多。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他说着已经自顾自打了个千,给皇后问安,转而看向一旁起身冲她屈膝的女子道:“见过侧妃娘娘。” “折杀妾身了。”方茉回了一句。 皇后呵呵笑道:“别站着了,都坐吧。” 她这么一说,方茉才重新坐下,然而李律却是不坐:“儿臣来是想有件事情问过母后。” 皇后听闻,面露疑色道:“你说,什么事情?” 李律又道:“母后是刘家人,刘家可有出过双胞胎这种事情?” “双胞胎?!”刘皇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她甚至不动声色的看了方茉一眼。 同样的,方茉也回看向皇后。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律儿何出此言啊?为何突然对刘家的双胞胎感兴趣了?” 李律便又有些兴奋道:“果真是有的?那,这双胞胎是谁?” 皇后缓缓摇头道:“律儿猜错了,没有的事,若是有此等好事,这京中上下必然都是知晓的。” “哦……”少年人点了点头,并无遗憾,也无怅然,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只是他随口问问。 然而皇后却总觉得事有蹊跷,小声探查他道:“是谁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要来问的?” “我突然是想到了,所以来问问。” “你怎么不想到别人家,偏偏想到这刘家?难不成你也和你五哥一般,对刘家的女孩儿……” “哈哈哈!母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三哥和五哥都娶了刘家人,我断然是不会再来个亲上加亲的,别扭!你看现在五嫂都不知该跟你叫姑母还是叫母后了!” 皇后蹙眉低声呵斥他道:“胡闹,自然是要叫母后的。” “对对对,是要叫母后的,我进宫来是给父皇说新任京畿府尹的事情,顺道来给母后请安,现在该出宫去了。” 皇后面露依依不舍之态,冲他招手道:“律儿过来。” 李律大步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母后何事?” “母后知你淡泊名利,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将所有事情置身事外,你可千万别给自己自找麻烦……” 皇后说着,抬手将他肩上的衣衫褶皱抚平,一边又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去吧,一日日凉了,勤加衣,莫嫌麻烦。” “儿子记住了,母后也保重,眼下日头西斜起了凉风,母后还是早点挪步内室吧。” “好,好,好。”皇后连连点头,对于这个儿子的关心很是受用。 在李律离开之后,皇后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 只听方茉说道:“娘娘……七皇子殿下,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皇后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怔怔然出神道:“别看他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儿,但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况且在这宫中,也就他和四皇子时常往东宫走动,他还曾经与刘玉瑶比剑打马,若是发现人有蹊跷也很正常。” 方茉略有些兴奋起来,仿佛离恶气发泄的时日并不远了。 然而皇后到底猜错了,李律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刘玉瑶有什么不妥,毕竟在刘玉瑶进宫之前,他与她之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她之所以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此时在自己马车中的这个女人。 府上的马车一直等在宫门口,从次第洞开的宫门向里面看去,入目尽是红墙黄瓦,琉璃之色,巍峨高耸的宫殿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的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看到一个男人峭拔的身影,稳健的步伐之后,车上的人缓缓的放下了帘子。 车边等候的人已经屈膝迎接道:“殿下,您回来了。” 李律嗯了一声,继而又问:“春生在车里?” 车里的姑娘答了一声道:“我在。” 李律笑着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只见宽敞的马车中间放着一只精致的银碳火炉,烧的通红如红血宝石一般,却是没有一点噼啪响声和半点令人呛咳的烟雾。 在马车最里面坐着一位身着绿色夹袄,鬓发垂髫的姑娘。 李律一坐进来就抬手在火炉杀昂暖了暖,继而对那姑娘说道:“不是你要来见识见识的吗,怎么我要带你进宫去,你还偏不去了?躲在这马车里头算什么好汉?” “小女子本就不是什么好汉。”春生盈盈一笑,神态怡人:“我一介平民布衣,如何敢往这宫里头去的,求了殿下这恩典,不过也是为了在宫门口看看,权当是长见识了。” 外头管事已经开始喝马前行,马车辘辘行走在光洁的地面上。 “明日有中秋宴,你若愿意,可随我进宫去长见识,尝尝那没尝过的,见见那没见过的,保准你一生受用!” 女子却摇头说道:“我胆小,还是算了吧。” “你胆小?”李律恍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是胆小这天下还真就没有胆大的人了!也不知是谁大晚上的在街上溜达被小爷撞了个正着,也不知是谁在我府上东看西走的,差点没被管家给就地正法了!” “胆小是真,这好奇之心也是真。”春生又盈盈浅笑道:“好在殿下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有怪罪,反而收留,小女子自是无以为报。” “谁要你报了,只不过小爷看着你觉得面善,而是面熟,这才懒的追究你那些。” “那我还是要好好谢谢太子殿下。” 李律摸摸鼻头又说道:“别谢我了,你总是这样说,倒让我一个粗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春生便又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位七皇子殿下本人不仅有趣,而且较之那些只会说场面话的文人墨客,不知强了多少。 “殿下进宫见着皇上了?”她眼睛亮亮的看向李律。 后者哈哈大笑起来:“那是我父皇,每日上朝总是要见的,没什么稀奇,也就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觉得见我父皇一面就不得了了。” “天子威仪,四海臣服,若是得见皇上皇后一面,也是子民百姓之造化。” 李律又道:“我父皇母后也是一张嘴巴两个眼睛,你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我太子妃嫂嫂了。” 春生不动声色的看向他道:“太子妃嫂嫂?” 只见李律比她更沉得住气,一边神态自若的回答道:“对,我太子妃嫂嫂,今年开春的时候才嫁入东宫的。” “哦……那她说了什么?” “太子妃嫂嫂之前和我说过,她第一次见父皇母后的时候有些失望。” “这是何解?” “她说,本以为父皇母后乃人中龙凤,必然是祥云围拱,散发五彩光芒,所行所到之处,步生莲花,使人不敢逼视才对。” 春生掩嘴轻笑:“你这太子妃嫂嫂倒是十分有趣的。” 李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和平时无异,并未有什么遮掩扭捏,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提刘玉瑶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太子妃嫂嫂乃是京中第一才女,自嫁给三哥之后我才发现,她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 “哦?”春生露出疑惑的神情:“能文能武?无愧于第一才女之名。” “确实,她为人也是非常有趣,宫中乏味,有了她反倒是增添了许多轻松的氛围。” 春生便又点了点头,继而询问他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相处的想必也很好吧。” “三哥可宝贝这个三嫂呢!”李律说着往她身边靠了靠,又小声道:“之前才成亲的时候,三哥待太子妃嫂嫂简直是天怒人怨,太子妃嫂嫂以德报怨,二人逐渐就好的如胶似漆了,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第一百九十章 你认识我? 就在他兀自感慨的时候,马车忽的一颠,马蹄急急止住,车中坐着的两个人却因为惯性的缘故,身子往前一冲。 “小心!”李律眼疾手快,迅速用自己的胳膊挡在了春生的面前,硬是阻拦住了她的去势,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马车壁。 然而春生撞入他的怀中之时,他整个人也往后一靠,但听他闷哼一声,赶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在位子上坐好。 外面传来小厮急急询问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外面怎么了?”李律蹙眉。 “是奴才的不是,赶车太急,险些冲撞了旁人。” 他又问道:“那可有伤着什么人?” “没有。” “走吧。” “是。” 如此主仆二人说完话,一旁的春生尚心有余悸,若是方才没有他拦着,自己还无倚无靠的,保不齐一脸就撞上了马车上的炭炉上面。 “你怎么样?”李律松手,又询问春生。 后者摇摇头,转而问他道:“殿下方才是不是伤着了?” 李律敬佩她的心细,翻了一下手背,只见方才他抱紧怀中女子挡住了向前的冲力,却不想手背被撞在了活路上面,被烫了这么一下,此时已经破皮烂肉,通红一片。 春生见状,惊骇的捂住了嘴巴,赶紧对赶车的人道:“快些回府!” 这一声厉喝威严十足,完全不似那普通的山野村妇,反而像极了那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李律一边蹙眉,一边看她捧着自己的手干着急,只好出声宽慰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怎么能不妨事,这个季节,有点伤口最是难以愈合,还极易溃烂流脓,不说胖的,光是这痛苦就够殿下受的了,而且还是在手上。” 李律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好疼的呢,男儿身上就该带点伤,你没见着四哥,若是将他的衣服扒了,左一条右一道的,全是伤口!” “殿下说什么呢……”春生略垂眸不悦道:“说些正经的可好?” 李律这才意识到失言了,哈哈笑了起来:“你别见怪,我平日里这样说话也都习惯了,身边乍然出现一个左家娇女,让我改,还真有点不太擅长。” 只听春生又道:“四殿下纵然身上有伤,那也是保家卫国,铁骨铮铮,而七殿下您这伤却是不伦不类,为我而受,我心中有愧。” “既是救美,那小爷也算的上是一个英雄了,怎的就不伦不类了?” 李律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又打趣她道:“若是你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明日便陪小爷一起往宫里去吧,伺候小爷用膳,省的小爷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法入口。” 春生看了一眼他的手,伤的是右手的手背,现在外头的皮肉被烫破了,露出里面的血肉,恐怕除去死肉就能见到白骨了,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我一介平民……”她坚决不愿答应。 李律却打断她道:“那看来小爷是要饿死在宴会上喽。” 只听春生无奈笑道:“殿下怎么会饿死呢,愿意伺候殿下用膳的宫人数不胜数。” 李彻却又说道:“但小爷这伤却是为你而受,若是让旁人伺候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没想到这位七皇子殿下还是如此惫懒的,春生便只好说道:“那好吧……难得殿下不弃,春生便奉陪一回吧。” “好的很!好的很!”李律也是眉开眼笑,正要手舞足蹈,带动了手背上的伤口,一阵抽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春生又赶紧捧着他的手道:“怎么样了?你可千万不要乱动!” 李律哈哈笑了起来:“方才是不觉得疼的,现在好像才缓过来,这才隐约觉得疼了。” “唉……”春生捧着他的手,面带忧色。 李律摸了摸鼻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见她皱眉,忧心忡忡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 一到府上,众人见他手背受伤了,无不惊慌失措,传太医的传太医,指责车夫的指责车夫,唯有春生冷静如常,叫人取了水和一应工具来,亲自为他刮去了死皮,然后又为他上药,包上纱布。 李律忍着疼痛坐在椅子上,看她动作飞快敏捷,不禁又暗自佩服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春生一个女儿家,举手投足兼有大家闺秀的做派,胆子还挺大,手法虽然不如大夫娴熟,但却果敢冷静,飞快的将伤口处理好了。 待他的手包好了,太医也算是赶来了,春生便又将自己给他用了什么药,怎么包扎的,一一说与大夫听了,后者连连点头。 李律用左手撑着下巴看她盈盈独立,恍如一支待放菡萏,与人交谈的时候也是从容不迫,不禁看的有些痴了。 第二天带春生进宫的时候,她却在脸上蒙上了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李律几次三番的要她将面纱摘去,她却以脸上伤痕怕吓着别人为由,怎么也不肯摘去。 李律无奈,只好作罢。 此番带她进宫,最让自己期待的就是想看看她和太子妃刘玉瑶同时出现在宫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盛况。 这段时间他已经打听的清楚了,刘玉瑶没有与她长相相似的兄弟姐妹,自己本身也没有双胞胎姐妹,所以春生的出现一定会令所有人都惊讶万分。 说不定以太妃嫂嫂的性格,当即与春生结拜成姐妹,那也是有可能的。 李律笑了起来,在皇宫午门之外下了马车,他掀开那梅枝缠缚纹的车帘,左手伸进车内,芊芊玉手五指如葱,搭在了他的手心上,慢慢从车上下来。 今日的春生穿着皇子府里丫鬟的青衫短衣,长发柔软垂顺在肩,一张薄薄的面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让她看上去自有一股清辞丽澡的风韵之色。 宫门在她眼前次第打开,她们来的时间还是有点早的,只有个别官员陆陆续续的往宫里来。 自知走在李律的身边于礼不合,春生放慢了脚步,故意和他保持出了一步的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七弟。” 二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当今五皇子洛清王李衡也才从宫外进来,他一身白衣如玉如圭,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他那位新婚妻子刘玉环。 今日的刘玉环也做命妇装扮,看上去极为雍容华贵,美不胜收。 “五哥,五嫂!”李律嘻嘻笑着,抱拳冲他二人算是见礼了。 李衡也不去追究他的礼数,只问他道:“我还以为你本该早就到的,能去凤藻宫拜见一下母后。” 李衡说着,与这个弟弟并肩向乾清殿走去,冷不丁的将目光落在他身边丫鬟的身上,但因为她脸上蒙纱,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昨天见过母后了。”李律乖乖说道:“况且一会宴席开始,不就能见到了吗?” “你啊。”李衡摇头,拿这个弟弟有点无法,继而又将话题转移到他身边的人身上:“这是你府上的?怎么还蒙着面纱?也忒没规矩了。” 李律见状赶紧说道:“哦哦,是我府上的,但因为前些日子伤了脸,女孩儿家的,脸皮薄,不肯让人看到,所以才蒙了面纱。” “伤了脸就该在府上休养着,还带出来做什么。” “这不是使唤她习惯了吗!昨儿小弟还伤了手!五哥你都不关心一下!”他说着有点委屈的将自己的右手展示给李衡看。 后者见状蹙紧眉心,不禁担忧道:“怎么弄的?” “一点皮肉伤,没了她,我只怕是不能吃顿饱饭了。” 李衡算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了,负手只管往前走。 刘玉环虽是王妃,但也是跟在李衡身后的,本来心无旁骛,但却总觉得一束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扭头向一旁看去。 只见这束目光的主人却是李律带来的丫鬟,不禁心生疑惑,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后者似是笑了一下,看不见她嘴角弯曲的弧度,但那双清润的眸子却是分外友好,冲着刘玉环点了点头。 刘玉环只觉得这双眸子也是熟悉万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姑娘,你认识我?” 春生摇头,没有说话。 李衡与李律一同回头看去,只听李衡道:“你和他府上的一个丫鬟说什么话?” 刘玉环抿了抿嘴,低声应了一个是字,也不敢反驳。 李律倒是忽然间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春生长的和太子妃嫂嫂太像了,而太子妃嫂嫂又是和五嫂堂姐妹,自小一块长大的,所以五嫂看春生应该确实是比较眼熟才对。 他本想让春生将面纱摘下来,但见她低眉顺目,似乎并不打算和五哥五嫂深交,便也只好闭口不谈。 双双进了乾清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陆续落座,此时离夜宴尚早,众人坐在一起也是交谈聊天,甚至还有因为朝中决策不同而正在争吵的。 李律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李衡的下手,刘玉环作为王妃,也坐在李衡的身边。 一些官员见来了两位皇子,纷纷上前去,手上端着茶,热络的打着招呼。 李律斜倚着身子,有点百无聊赖,这些人的官话听多了反而只会让他想要打呵欠。 平日和自己交好的几个人都没来,他不禁后悔自己来的有点早了。 “春生,你要不要喝茶?”他不忘问身边站着的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简直一模一样 “春生,你要不要喝茶?” 后者摇头,弯下身来,为李律倒了一杯茶,刚要站起身来,手腕就被他的左手攥住,不禁疑惑的看向了他。 但听李律轻声说道:“你坐。” 后者不明所以,但一个姑娘家的,手腕被男子牢牢攥住,仍然有点不知所措,到底还是觉得于礼不合,将手往后抽了抽,但却觉得他攥的结实,似乎是不打算松手了。 春生忍不住蹙眉说道:“殿下,您自种,还请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律却挑眉说道:“你如今是我府上的丫鬟,我拉一下你的手又怎么了?” 春生抿嘴不言,低眉顺目的看了李律一眼,知道他是非要让自己坐下不可了,索性也不再推辞,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跪坐而下。 见她妥协,李律便也松手,却又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小爷先给你提个醒,省的你一会吓着。” 后者面带疑色看向这位七皇子殿下,离的这么近,盯着他那双剑眉星目竟有点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殿下,您说……” 她的身子略微向后靠了靠,李律却不以为杵的说道:“我的太子妃嫂嫂……” 他故意放慢了语调,想在春生的脸上看出一点异样,后者大半张脸被面纱挡了,不言不语的时候也无从得知她的什么情绪的。 只听李律又干咳声道:“我那太子妃嫂嫂长的很像一个人。” “芸芸众生不计其数,又长相相似的,也不足为怪。” “你怎么不问长得像谁?” 春生又坦然答道:“听殿下所言,洛清王妃与太子妃是堂姐妹,那太子妃一定是长得像洛清王妃了吧。” 李律摇头:“不是。” “那我便猜不出了……不像王妃,还能像谁?就算是像别人,大概也是我不认识的吧。” 只听李律快速出声道:“她长的像你。” 春生一怔,眉眼微微一弯,已经未语先笑:“殿下说笑了,我与太子妃娘娘非亲非故的,岂会长相相似?” “不止是相似……”李律说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一次,春生听出他话中意味似不是在玩笑,忍不住露出讶异的眼神看向他道:“殿下说的,可是当真?” 李律又重重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似乎想在其中看出什么端倪。 春生摇头道:“同人不同命,纵然是长相相似,这命格一说,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殿下不必较真。” 李律又道:“所以我便想要问问你了,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殿下说笑了,小女纵然有什么双胞胎的姐妹,那也是山野村妇,万万不会登堂入室成为储君之妃。” 李律见她略微有些愠怒,便又咧嘴一笑道:“本殿下说笑呢,你大可不必当回事,左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省的你一会见了我太子妃嫂嫂太过震惊,至于这面纱啊……” 李律轻佻的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道:“就这么戴着,还是不要摘了吧。” “是……” 春生刚从李律的身边站起身来,就听得一人打趣道:“七殿下,你这府上是哪位美人?怎么还用面纱挡着,是怕被旁人觊觎还是怎的?哈哈哈!” 此话一落,已经有好些官员向这边奇怪的看了过来,对于一个用面纱遮面的丫鬟,他们不仅觉得稀奇,而且觉得在圣驾面前很是不敬。 李律坦然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府上的姑娘生性贪玩,伤了脸颊,又羞于见人,所以才用一张面纱挡了!” 户部尚书王平安又是眼尖道:“怎的七殿下的手的也伤着了?美人的脸也伤着了,难道是个巧合?”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附和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律正要出口辩驳,这才听的外面内监传话道:“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娘娘驾到——!” 春生只觉得眉梢一跳,整个人严肃了几分,看向了进门的那几人。 而众人此时也放过了李律,纷纷起身,抱拳向门口的人见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今日中秋佳节,这太子夫妻俩打扮是也并不似平日的素淡。 只见一身白底金线所绣的龙纹锦衣,腰束玉带,身形挺拔,黑发由二龙抢珠金冠所拢,垂荡下两条璎珞丝绦荡涤在肩头,玳瑁允耳端的是一丝不苟。 其眉英挺,其目朗星,其貌俊朗,其神邪肆,迈步进来的时候,带着一分潇洒,两分不羁,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英气逼人。 这便是太子李彻?春生看着这个男人,忍不住将他好一番打量。 常闻人言说,太子李彻为人放荡不羁,一向是我行我素,目无师长父兄,纵然有一腔才情,也不过是个品德低下之人,今日单从这外表来看,倒是与传中描述的差不多的。 李彻前脚迈进殿中,脚步一顿,忍不住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身后跟着的人身上。 当今太子妃刘玉瑶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每日在东宫轻衣简钗,今日按例大妆,穿着这朝会礼服冠饰九翚,又配以玉革带,青袜舄,行路自是不便,身边有宫人搀扶她已经觉得迈不动步子了,一张小脸不禁苦哈哈的皱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太子妃与自己长相相似,但乍然看到这张容颜,春生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有明白这所谓的长相相似竟然会足以一模一样。 若非自己蒙着面纱,衣着打扮与她云泥之别,否则她正要觉得此时此刻却是在镜中相对,水中相望。 李彻回头看了刘玉瑶一眼,转而伸出手去,提起她裙摆的一角,一只手已经和她的手十指相交的握在一起。 简单随和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就彰显出一段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的佳话。 “殿下!殿下!”刑部尚书朱晚照一见他二人来了,顿时没开眼笑道:“我们几个方才还在忖度,不知是殿下先到,还是陛下先到。” “为人臣子,岂敢让君父等候?”太子说着便已经进了殿中,自有其心腹中人与他寒暄说话。 刘玉瑶从他手上把手抽回去,后者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去找玉环!” 她说着,只当没看到太子蹙眉,提着衣裙,巴巴的往五皇子的地方去了。 五皇子的身边亦围绕着不少官员,讨好的有之,试探的有之,趁此机会和他探讨时局的也有。 然而自从太子夫妻二人进了殿中之后,李衡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二人的身上,在看到刘玉瑶向自己走来了,赶紧起身抱拳道:“太子妃……” “五皇子殿下!”刘玉瑶展颜一笑,眉梢一扬,灵动十足,看的李衡不禁有些痴了。 “太子妃娘娘,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可不是五皇子殿下啦……”一旁有官员趁机讨好道:“这位如今可是洛清王爷了,太子妃可不要认错了……” “王爷?”刘玉瑶随即想了起来,恍然大悟:“哦哦,我忘记了!对不住了啊!五……王爷!” 李衡横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眼,继而又对刘玉瑶笑道:“太子妃不必见外,如何称呼顺口便如何称呼吧。” “我还想直接叫你李衡呢!”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不带丝毫的扭捏做作。 李衡心中一颤,正要高兴的应下,便听刘玉瑶又嘻嘻笑道:“但这实在是不像话的!被旁人听去了还要摘指我说不懂礼数!” 后者到了嘴边的笑容化为一抹尴尬,微微点头笑道:“也是……” 刘玉瑶绕过了他,径直往他身后走去,高兴的叫道:“玉环!” 刘玉环在方才就看到她了,只因李衡在旁边,她也不敢僭越,但现在看刘玉瑶过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赶紧答应她道:“姐姐!” 姐妹俩多日未见,今日相逢,双手交握,双双在一旁坐下,彼此间说着体己话。 “玉环你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也不见你到东宫来找我,我好几次都要出宫去找你,但出去一趟实在费劲!” 刘玉环亦赶紧答道:“这是自然,姐姐贵为太子妃,人在东宫,不比从前。” “那你呢!我不能轻易出去!你就不能来看看我吗!还是说,你进宫一趟也很费事?” 刘玉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本就长相温和,如今黯然伤神的样子,令人看上去忍不住有些心疼。 从她的眼神之中似乎读懂了什么,刘玉瑶小声询问她道:“是五皇子……不准你进宫?” 后者听闻苦笑一声:“王爷不希望我参与宫中琐事,惹事上身……” “哦……”刘玉瑶想了想,又郑重点头说道:“李衡这么担心也是对的,你不在这宫里,不知道宫里的可怕!要是实在不能进宫那就算了……这种大大小小的节日总归是有的,也能让你我姐妹见上一面,解解相思之苦嘛,你说是不是。” 听她如是狡黠的比喻,刘玉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点头应道:“我都听姐姐的。” 看着面前这个妹妹,刘玉瑶自然是满心欢喜,眉目双眼都快要弯成月牙一般,又悄悄伏在她耳边说道:“五皇子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秋夜宴 “五皇子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乍然听到这句询问,刘玉环也是乍然一愣,看着面前的姐姐,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从何回答。 在这尴尬的沉默当中,刘玉瑶却忽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狡黠灵动的小女儿姿态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的动心。 只见刘玉瑶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害羞了?” “嗯?”刘玉环不明所以。 她便又悄声说道:“五皇子这个看似斯文的公子哥儿,在床上是不是也会欺负人的?” “姐姐!”后者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霎时涨红了脸,嗔怒的面对刘玉环叫道:“姐姐你又笑话我!” 然而刘玉瑶却被她这羞赧的模样逗乐了,一边兀自笑着,一边强忍着不去手舞足蹈。 刘玉环悄悄用眼睛递了一下周围的人,见众人也都还在谈笑风生,并未向这边看过来,繁复的衣袖下伸出一只手去,攥住了刘玉瑶的,忍不住加重了一分力道,悄声说道:“姐姐你别笑话我了行不行……” “我没有在笑话你呢!”刘玉瑶反握住她的,娇笑一声道:“太子也时常欺负我,不过焦嬷嬷说这就是夫妻之间的闺房趣事,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我见你现在才和五皇子成亲嘛,所以就和你说说。” “姐姐……”刘玉环的双颊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赶紧强调道:“这些事情老嬷嬷教导也就罢了,您,您岂能说这些呢。” “好吧,好吧,不说了,你脸皮忒薄了!” 刘玉环抿着嘴巴已经是承认脸皮薄了,脑袋恨不得埋进姐姐的怀中,刘玉瑶看着妹妹这娇态可掬的模样,心中自然是又疼又欢喜的。 如今她也是姐姐了,也有妹妹了,不觉间反而觉得人生更圆满了好像。 然而在这殿中的另外一人却心有戚戚,看着这一对姐妹情深语笑宴宴的模样,春生不觉生出些许妒意。 她以前很少在刘玉环的脸上看到笑容,想来那样的深宅高墙,被锁在一方小院不得自由,所交往认识的人脉有限,除了被女训女诫之类的书本捆绑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和决定,能笑起来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方才在殿外遇见五皇子和她的时候,虽然觉得这个刘玉环因是成亲的缘故,变的持重端庄许多,但脸上常年不褪的忧色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本以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了,但此时此刻看着她和刘玉瑶之间说说笑笑的,让她不复方才忧思,竟觉得这个年纪的她,也唯有这些笑容足以与她匹配,只要轻轻一笑,便能令秋月失色。 日已西斜,月出东山,日月同辉,同耀九天。 但听万福安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寒暄着的人纷纷起身离座,向那殿门口的方向移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今天子明晰帝身着九龙莽服,戴旒冕金冠携皇后走进殿内,放眼看去,只见偌大的乾清殿中,熙熙攘攘跪着些朱红色官袍的文官,藏青色官袍的武馆,还有按例大妆的诰命夫人,以及一些皇亲国戚。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很多,因为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挥斥方遒的同龄人早已头发斑白,跪在他的面前,他竟然想不起这些人曾经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了。 忍不住有些唏嘘叹气的,他扶着万福安的手,慢慢的往帝位宝座上行去。 落座之后,这位帝王方出声说道:“平身吧。” 声音并不大,带着苍老的意味。 “谢陛下。”众人谢恩,一一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所坐的位置本就偏上,离帝后二人较近,此时他礼毕之后往座位上一坐,方发现身边的刘玉瑶不知哪去了。 放眼一看,只见她正从台阶下面猫着腰,躲在众多官员的身后,扯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画扇往这边走来,不禁冲她瞪了一眼,后者回以一笑,当真是无所畏惧。 这丫头看来是玩疯了,方才在下面和刘玉环说话,行礼之后竟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待众人一一落座,她才发现没自己的地儿坐了。 既是不想惹人注意,也是不想被皇上看到,所以她才小心翼翼贴在众人身后往那座位上行去。 所有人都已各自落座,宫人太监更是没有一个出声的,唯有她还在乱动,想不引起旁人注意都难。 虽然有官员看到了,但也并不敢开腔。 眼看着就要到太子身边了,却听皇后医生冷嘲道:“太子妃这是打哪儿来啊?”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正一脚踏在台阶上的人身上,只见这太子妃刘玉瑶纵然长的是花容月貌,此时提着裙摆猫着腰身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太不成体统。 她忽的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冲那帝后二人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给你们请安了!” 皇上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皇后略有些惊慌道:“这礼不行也罢,可别累着太子妃,太子可心疼着呢。” 这一次皇上终于看了刘玉瑶一眼,又转而看了太子一眼,眉目间并且看出什么情绪。 但在所的部分官员,包括太子在内,但凡是个八面玲珑的,也都猜出来了,皇上并不想看到这储君夫妇琴瑟和鸣的样子。 “那不行就不行吧!”膝盖还没打弯的人马上恢复常态,小跑两步,一脚迈了两个台阶,就嗖的一下窜到了太子的跟前。 后者被她吓了一跳,不过仍然宠溺说道:“你能不能慢点?在父皇面前成何体统?” 刘玉瑶冲他吐了吐舌头,粉红的舌尖倒是看的人怦然心动自己却还未知。 只听那位帝王高声说道:“开始吧!” 只听万福安嗻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宣布道:“宴始——燕乐——!” 商周时期所传下来的宴会祝颂乐响起,这中秋夜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文武百官乐在其中,彼此间互相说笑,欣赏乐曲,倒是非常受用的。 看着面前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并银壶佳酿,刘玉瑶刚伸出手去,就有宫人先她一步的,为她和太子的酒盅之内倒满清亮的酒水。 她喜滋滋的要去端,却被太子冷不丁的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皱着眉头嘟着嘴,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只见这个俊美朗目的男人也不看她,只是依然坐的笔挺。 刘玉瑶一边小心瞥着他的目光,一边再次伸手去端,却又冷不丁的挨了那么一下。 “李彻!”她咬牙切齿起来,压低声音道:“你打我做什么!” “在东宫我怎么跟你说的?” 她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在东宫的时候两人是达成一致的。 按照太子所说,除非是给帝后敬酒,以及别人给她敬酒,那些挡不了的可以小抿一口,其他时候能不喝就不要喝,女人喝太多的酒没好处不说,他主要还是担心她喝醉了口无遮拦。 “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就先尝尝!” 李彻见她和自己讨价还价了,便退让一步道:“你看看在座的这些夫人,若有人喝了,你再喝。” 刘玉瑶接下来的时间就仔细的在人群当中打量起来,寻着破绽,倒是把众人看的一阵发毛,只觉得这位太子妃的目光当真犀利,若是有一天母仪天下一定能威震八方! 然而令刘玉瑶沮丧的是,直到燕乐结束,她也没找到一个喝酒的夫人。 乐曲声一停,那站在皇上身边的万福安就向太子连连使眼色,太子端起手上的酒杯站了起来,冲着当今天子翘起一边的唇角,当真显出几分纨绔。 刘玉瑶一见也赶紧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太子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惊讶的看着她。 不仅太子受到了惊吓,就连文武百官也不明所以起来,唯有刘升父子默默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傻丫头估计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还没摸清套路呢。 好在众人惊讶归惊讶,皇上虽然面露疑色但也没说什么。 太子又赶紧圆场说道:“今夜,桂花散香飘祥瑞,明月青山皆有情,儿臣和太子妃刘氏恭祝父皇中秋佳节喜乐,愿父皇福寿安康,泽延万民,愿我大宸家家户户花好月圆,红红翠翠,年年朝朝暮暮。暮暮依依,时时鲽鲽鹣鹣。”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仰头将杯中酒水灌下,一旁刘玉瑶见状也不甘落后,赶紧高声说道:“父皇母后!中秋快乐!” 她说着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太子的动作将酒水灌进嘴里,这酒并不怎么浓烈,喝进嘴里还带着丝丝甘甜,但进了腹中却一路燃烧下去,好像着火一样。 她便连皱眉头,却又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出丑。 这一幕看在当今天子的眼中却觉得几分有趣,点头说道:“你们一番心意,朕收下了。” 言罢也将酒喝了下去,万福安出声提醒道:“陛下,太医叮嘱了,尽量不要饮酒……” “无妨,今日过节,高兴。” “是……”万福安只得闭嘴不言,众人也都附和太子,虽说年年岁岁这恭贺的辞藻也没什么新意,但不得不说的是,今年这位帝王难得露出了笑容。 再去看太子夫妻二人已经落座,男人抬手擦了一把女子嘴边的酒水印子,嗔笑她道:“你可算是解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输给了岁月 “你可算是解馋了。” 刘玉瑶一脸狡黠的吐吐舌头,又在太子耳边小声说道:“这难道就是玉液琼浆的味道?也不过如此啊。” 太子颇有几分宠溺的看着她道:“你现在会说玉液琼浆了,难得,这天下佳酿皆出五谷,脱不了世俗两个字,和你想的当然不同。” “我还以为皇上喝的酒,一定不一样呢。” “傻。”太子只觉得好笑,索性以这一个字来搪塞了她。 后者鼓起嘴巴瞪了太子一眼,那人不仅不恼,反而是眉开眼笑的样子,好像很喜欢看她这副表情。 有太子起头,这中秋夜宴也算是正式拉开帷幕了,皇子王爷,文武百官都在一一对皇上皇后道节日里的吉祥话。 明晰帝坐在首位之上,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慈蔼之相,因太医嘱咐让他少饮酒多加餐之后,他在喝了太子所敬的那杯酒之后就并未饮酒,反倒是皇后来者不拒的,虽然小抿一口,却也难得的与民同乐。 只是今日虽然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却仍有不足,那就是熙熙攘攘的坐了这些人当中少了他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在封地未归,早先托人送来了中秋贺礼,他们也有各自家庭,小小一方院落,妻妾围绕想必也是其乐融融的。 四子李徇如今身兼京畿总兵一职,又统领皇宫御林军,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也是不得空闲的。 在眼前的也就唯有三子李彻与他的太子,新婚燕尔的李衡与其王妃,老六老七那也都是尚未婚配,老八老九就显得着实稚嫩了,还得由内监仔细看护着才能乖乖的在椅子上坐稳。 人的年纪一大就不禁开始感慨岁月的无情,便好似自己的年轻的岁月和容颜都被儿子窃取了一般,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健壮,而自己却佝偻着背脊行步迟缓,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今日这舞乐倒是不错。”皇后一直笑呵呵的,忽然出声,也将身边的帝王从自己的冥想中拉回现实。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续弦之妻,只见她依旧年轻端庄珠光宝气,好像岁月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不禁有些艳羡。 “你当年跳的舞可不比他们差……”明晰帝缓声说道。 皇后只觉得眼底一酸,不太敢看身边的帝王,只看向殿中那水袖旋转,折腰翻身的一个个绝色舞姬,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陛下说笑了,臣妾怎么能和她们年轻人相提并论呢。” “朕没有说笑,说的也都是实话。”皇上难得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胡子一抖一抖的,似乎还在微笑。 跟在这位帝王身边这么多年,皇后已然察觉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如此认真,但越是如此,她越觉得鼻头酸涩,心底发寒。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后,她就再也没有跳过舞。 年轻时候的她自然是才女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跳的舞蹈更被称为惊鸿难见。 但当时的贞元皇后沈氏却不服气,非要和她斗舞,一来是为了挫挫她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个眼缘,但没想到一场斗舞下来,贞元皇后不肯服输,心急扭伤了脚踝,可让身边这个男人心痛不已。 他顾不得九五之尊的颜面,直接将贞元皇后抱在怀中,一叠声的呼唤太医,还口口声声的说不比了,不比了,皇后你胜了,朕说你胜了就是你胜了。 当时的她站在人群外围,虽是炎炎夏日却觉得身处寒冬腊月一般,周身冰冷,心底发寒,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曾为任何人起舞,再也不曾…… 眼下看着殿中这些翩翩起舞的女子,只觉得眼花缭乱,和她们年轻的容颜一比,竟觉得自己输了个一塌糊涂。 “皇后怎么了?”那位帝王似是看出她些许端倪,忍不住询问。 只听皇后苦笑一声说道:“没怎么,只是不想原来陛下还记得臣妾会跳舞,若是皇上喜欢,改日里臣妾便重穿舞衣,为陛下献舞,如何?” 那位帝王点头应道:“甚好,这一年年的,朕是看一回,少一回了。” “陛下正当壮年,可千万不要说这丧气话。” 今日明晰帝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举起手上酒盅与她说道:“来。” 后者受宠若惊,赶紧也端了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便仰头尽数灌进喉中。 这酒绵柔,底蕴甚烈,喝下这一大口去,几乎快要将她的眼泪灼烧出来,正待悄悄以帕子按住眼角,就听得阶下有人高声叫道:“父皇,母后。” 皇后欣喜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李律,只见这孩子纵然年纪轻轻,站在一群文武百官中间,却显得英伟峻拔,很是出挑,那靡靡之音,舞姬水袖竟然都成了他的陪衬。 皇上也是在万福安的提醒下才注意到李律在叫自己,索性招招手,让他上前。 李律以左手端着酒盅上前,冲帝后二人笑道:“儿子敬父皇母后一杯!” 皇帝点头刚拿起酒盅却又听万福安火急火燎道:“陛下可千万不能再喝了,奴才也不好和太医交代啊。” “你是那太医的奴才还是朕的奴才?朕的话也不听了?忒混了!” 万福安苦着一张脸,无奈的看向七皇子。 只听李律急急说道:“父皇莫急。” 说罢走到太子的桌前,笑嘻嘻冲着太子和刘玉瑶道:“小弟向三哥讨杯酒。” 李彻轻声一笑,身旁的小安子已经眼疾手快的为七皇子李律的酒杯之内斟满酒水。 “谢啦三哥!”端着酒杯又往那帝王跟前站了,他举杯一饮而尽道:“子代父受,方是孝也!” 这话说的皇后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看来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儿子的教导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虽说他现在是年少纨绔,但较之太子的顽劣不知强了多少倍。 皇帝更加心满意足,点了点头,冲李律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皇后也才注意到李律的右手上竟然包着纱布,舐犊之情流露出来道:“可是伤着了?” “不妨事,在暖炉上烫着了,倒让父皇母后惦记,儿臣有罪。” “也不是小孩子了,仔细着些吧!” 那帝王说完就冲他挥挥手,后者抱拳退了下去,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在桌子后面坐定,一直蒙着面纱的女子就为他斟满酒杯。 李律扭头看她一眼道:“你不吃点东西?” “不必了殿下,于理不合。” 李律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女子说道:“这中秋佳节是越过越没意思了。” “殿下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想来李律多喝了几杯酒水,现在紧着眉峰,亦不似平日的洒脱,唉声叹气道:“小时候兄弟姐妹们都在一起,说说笑笑,别提多开心。现在你看看大家说话都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藏着掖着不算,还会暗施冷箭,看着都让人觉得心寒。” “他们在殿下眼中乃道不同不相为谋,殊不知殿下在他们眼中也是异类。” 李律认真忖度着春生说的这句话,忽然抚掌笑道:“确实是异类,现如今连自保活命都难了。” “不会的,无论这朝中格局如何动荡,相信殿下的那两位兄长都非很辣之人,不会对您赶尽杀绝。” 李律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殿上舞姬水袖翩飞,百官语笑宴宴倒是其乐融融。 本坐在主位之上的皇后忽的起身向皇上耳语几句,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她便又对刘玉瑶和蔼说道:“玉瑶,跟母后过来吧。” 太子本夹了一口菜肴送进她嘴里,乍然听到皇后叫自己,险些没将她呛着,用力在李彻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她又不禁紧张兮兮的看向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雍容富贵,慈爱可亲,一边由林嬷嬷搀扶,下了台阶,往殿门口的方向行去。 刘玉瑶紧张的攥紧太子的手腕道:“死了死了!皇后叫我做什么?” 李彻却被她那慌张失措的样子逗乐:“别担心,你尽管去吧,还有旁人陪着你呢。” 他这么一说,就见再做的诰命贵妇也都纷纷起身,齐刷刷的目光望向刘玉瑶,似乎只要她不动,这些人就不敢迈脚一样。 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刘玉环,见她也正微笑着看向自己,身为姐姐的责任让她瞬间找回了勇气。 干咳一声,将手伸给了画扇,也装模作样学着皇后的姿态步下台阶。 “姐姐……”刘玉环小声叫了一句,便走在她的身边:“大娘也来了。” 大娘?刘玉瑶一愣,已经看到了一群贵妇当中那身着竹桃梨花纹对襟二品诰命紫绶服的娘亲,远远的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是挡也挡不住的。 不知为何,明明这二人都不曾和她有过血缘至亲,但看着他们却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似觉得有人撑腰助势,又觉得自己当守护着他们,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带着一群贵妇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后的脚步往外出去了。 皇后前脚出了乾清殿,就回头看向刘玉瑶道:“闷在殿阁里头跟着男人们喝酒,倒是白白辜负了今夜的一轮好月。” 众人不敢擅自逾越接话,这话茬便落在了刘玉瑶的身上,只听她紧张答道:“是,是啊,还是出来赏月比较好!那劳什子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呵呵!” 第一百九十四章 邀明月 “是,是啊,还是出来赏月比较好!那劳什子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呵呵!” 背地里画扇悄悄地抓紧了刘玉瑶的胳膊,似乎觉得她说这话有些许不妥,但却不也不敢提醒。 然而皇后似乎是见怪不怪的看了刘玉瑶一眼道:“太子妃率直,却没想到也是个爱花爱月的,本宫年纪一大把了,倒是在附庸风雅一般。” “皇后娘娘一点也不老!”这一次刘玉瑶学乖了,谨慎说道:“很年轻!很漂亮!” 夸别人的话总归是没错的吧?说完还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见众人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她又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皇后也是笑而不语,缓步走下台阶,一边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往后宫行去,一边感慨良多:“本宫在这宫里头已经走过二十个年头了,想想却好似做梦一样,还不知能看几回月圆,太子妃倒是说好听的话哄本宫啊。” 就在刘玉瑶不知如何答话的时候,已经听到命妇当中有人开口说道:“太子妃对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娘娘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 刘玉瑶扭头一看,却见说话的是自己的‘娘亲’刘夫人,不禁心生感激。 只听皇后又道:“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玉瑶的孝心本宫还是明白的。” 这一句大嫂不知不觉间已经拉近了她们这一家子的距离,表面上看着是其乐融融姑嫂情深,背地里各怀心思却是无法言说的。 刘夫人连连道了句不敢,快步跟上皇后。 内监宫人提着手中描粉荷,画美人的宫灯倒是十分应景。 圆月清辉恍如九天织锦倾洒而下,将这偌大一座皇宫笼罩在这片清亮的世界当中,使人见之忘俗,几欲乘奔御风飞升广寒一般。 白色的石板地上,能隐约听到一群人行来轻声交谈的声音,她们的影子在路上被拉长,环佩叮当,配合着身上的裙裾飞扬。 出了清泰殿之后就往后宫一路行去,刘玉瑶不禁有些奇怪,扭头问身边的刘玉环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呢?” 只听刘玉环轻声答道:“去凤藻宫啊。” “哦……”她了然点头。 便又听刘玉环小声说道:“少顷要在凤藻宫内与诸位妃嫔会和。” “哦……” 怎么过个中秋节还这般讲究,她就只想老老实实的吃个月饼而已。 不过在进了凤藻宫之后,她便高兴起来,因为皇后早就命人在泰安湖畔大摆筵席,宫灯明亮耀目夺得了九天月辉,宫人们进进出出也都是欢声笑语,较之方才在乾清殿的严肃,这里显得热闹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见到了自己在后宫最亲近的人,那就是丽贵妃。 丽贵妃也不知是在听她们讲什么,抚掌大笑,身子也是东倒西歪,惹的周围妃嫔也是忍俊不禁。 “丽妃在聊什么?怎么笑的这样开心啊?”皇后远远听了这笑声,就高声询问起来。 这边坐着吃酒玩闹的众多妃嫔才赶紧起身行礼给皇后道万福,后者施施然道:“妹妹们不必多礼,快快坐吧,今日何必拘泥礼数呢。” “是。”众人笑着落座。 皇后又与众位夫人说道:“大家都坐吧,就当这里是以前在宫外的书社啊,诗社啊,咱们也装一回年轻人。” 众人笑着,纷纷落座,她们当中不少与皇后年龄相仿的,在做姑娘的年纪里也是以刘皇后马首是瞻的,万事以她为楷模,提起书社,诗社之类还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刘玉瑶贵为太子妃,虽是储君,那也是君,所以在凤藻宫中便有幸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但是这个位置却让她如坐针毡,一双眼睛放眼看去。 只见座下两排长桌一边是坐满了妃嫔,一边是朝廷命妇。 明亮的宫灯在周围挂的可谓是密密麻麻,将这一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秋夜如水,已是湛凉,但因是佳节,众人兴致不减,也不觉得冷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问候寒暄起来,倒是非常亲热,平日里的剑拔弩张全然不见。 “太子妃今晚好像兴致不高啊。”皇后一手支在椅背上,一边笑意盈盈的问她。 若非和这个皇后打过交道,刘玉瑶便要觉得她是一个慈母了,只见她语笑宴宴之色,和蔼可亲,使人见了心生依赖。 但她却又赶紧整肃心智,乖乖说道:“不是,我哪有兴致不高,只是迫不及待的想吃月饼了呢!” “太子妃娘娘没什么爱好,就好甜食!仔细你的牙齿钻了虫子!”近处的丽贵妃已经哈哈笑着打趣起来。 刘玉环离开了乾清殿,整个人似乎也明快了许多,掩嘴轻笑道:“若是招了虫子可就糟了,牙齿疼不说,姐姐日后也没法子吃那些甜食了。” 刘玉瑶赶紧说道:“太子说了,好好的清理牙齿就不会招虫子!他每天都要给我清理一遍呢!” 话音一落,在座众人忽然鸦雀无声,都尴尬的将目光望向刘玉瑶。 后者一愣,也是不明所以起来,忽的想到什么,脸颊腾的的一红,赶紧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是!是用猪的鬃毛做的小刷子清理牙齿!我不会用,他给我弄的!” “哈哈哈!”丽贵妃抚掌笑道:“太子妃娘娘何必解释呢,诸位也都用过这样的小刷子,您以为我们想的是什么?” 刘玉瑶的脸反而更红了几分,焦灼懊恼,恨得跺脚了,也终是露出了她那小女儿家的姿态。 “好啦,你们兀的打趣太子妃,倒让咱们宫里头这唯一一个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女儿家也变成大家闺秀了!”皇后笑着摇头。 座下有人听闻,又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起来。 却听贤妃冷哼一声道:“这倒是有趣了,怎么,难道太子妃之前不是大家闺秀吗?哦,我倒是忘了,能从墙头翻下来,还能往长安殿偷吃贡品的女儿家怎么能是大家闺秀呢!” 这话一出,反而让周围嗡嗡嗡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刘玉瑶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刚才说的话哪是在给自己解围,分明是让自己难堪来了。 只听皇后又道:“贤妃,不得胡说。” 贤妃却没闭嘴,她仗着皇上的宠爱,纵然是皇后也未曾放在眼里过:“娘娘您怎么了,我说的实话倒是不爱听了?难道非要听信旁人谗言,说这太子妃如何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何的端庄淑雅闺秀楷模?这进宫了才让我开了眼界啊,原来所谓的大家闺秀都是旁人吹捧出来的啊!” “贤妃!”刘玉瑶忽的站了起来,一脸怒气。 众人也是被吓了一跳,只听刘玉环连声叫道:“姐姐,姐姐您别……” “我刘玉瑶行的端坐的正!也没杀人放火!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你们以前没见过我!当我是大家闺秀而已,如今我的做派不似个闺秀!也不似个大家!便出言挖苦我?讽刺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她严词厉色的说完,目露凶光瞪向了贤妃。 后者一愣,再一次的见识到了刘玉瑶和别人吵架的法子。 这丫头似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在这宫中,人人对话都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从不摆在明面上,所以这骂人在宫中也是一门学问。 然而刘玉瑶已经不止一次的没有拐弯抹角,大大咧咧直截了当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将矛头直指向自己所不满的人。 此时的贤妃可谓是骑虎难下,若是和她争执倒显得自己僭越失礼,且教养低俗,若是不和她争执,人家都指到脑门前了,那岂不丢人? 正在踌躇犹豫的时候,刘玉瑶已经再次开口了:“大家都是五湖四海聚集到此,住在一个屋檐下,也都是个缘分,我以前也不认识你,不认识她,但是现在既然认识了,那就当重新相识一场好了!何必互相过不去呢!谁知道明天怎样!后天怎样!?是不是啊!母后!” 特意强调了母后两个字,她目光炯炯的望向身边的当朝皇后。 皇后刘氏也看向刘玉瑶,在她那双黑水银一般的眸子里,她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被她质问了一个哑口无言。 好在这样的尴尬终于得以解围,不远处的天空嘭的一声炸响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红色的焰火好像火流星一样迸射出去,洒满天际,转瞬即逝。 “哎呦,放焰火了!这可得好好看看,一年统共看不了几次的!”丽贵妃兴致勃勃的说道:“听说今年做焰火的师父是从两广请来的,想必有许多不同的花样!” “是啊,是啊!母后,您看这焰火多好看啊。”刘玉环也赶紧解围。 天上又炸响了一朵烟花,华丽璀璨。 皇后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说道:“是啊,今年的焰火可真漂亮。” 底下的人不禁松了口气,听皇后的语气似乎并未生气,不过也许已经生气了,但她在极力的克制。 皇后又对刘玉瑶说道:“太子妃说的对啊,方才本宫还在感慨年华似水,咱们聚在一起还能有几个年头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你们说是不是?”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众人纷纷迎合。 烟花在头顶上绽放的美不胜收,刘玉瑶也放下了方才的不快,看的眼睛都直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哥哥骗你呢 刘玉瑶想起冬日的夜里,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才舍得放一两个炮仗的山寨,虽然简陋寒冷,但也胜过这里所有人的貌合神离。 她骤然一转头,便与刘玉环四目相对,再往前看去,只见刘夫人也正微笑看向自己,忽然有种自己仍然身处山寨的感觉,纵然百千变化,也难敌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一个善意的眼神。 宫人陆续将各种口味的月饼呈了上来,中秋夜宴才算是进入了高潮,举杯邀明月,共度良宵节。 不知道太子此时是否看到了这么美的月,这么美的焰火,不知他是否也吃到了这么好吃的月饼? 刘玉瑶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的歪头笑了起来。 虽说是千里明月,婵娟与共,此时烟花正炽,恰巧挡住了太子赏月的目光。 明晰帝连日来缠绵病榻,今日也是难得的来了兴致,带着文武百官走出室内,漫步于乾清殿前,看罢明月赏烟花,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年的焰火却是独树一帜,”明晰帝身着明黄的龙袍,负手而立道:“内务府玩出了新花样,该赏。” 一旁的万福安连声应了下来,笑眯眯的答道:“也不枉他们为了讨圣上欢心,特别往两广去了一趟,请了那边的焰火师父,陛下喜欢便好。” 明晰帝又点了点头,转而问太子道:“今日良宵,朕也觉得惬意,你们年轻人便不要侍奉在侧,随意赏月赋诗,玩耍去吧。” 七皇子李律听了忍不住跃跃欲试,跟在这些人的身旁,他早就觉得有些焦躁,只盼着太子哥哥赶紧答应才是。 “父皇既然有此雅兴,那儿臣也不便推辞,恰好去寻了四弟一起说话!” 皇帝听闻点头笑道:“去吧,虽有明月当空,但也要当心脚下,让底下人伺候的周全些。” 太子一瞬间觉得眸光有些湿润,今日这位老者恍如和自己平时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他一言一行都好似自己曾经所向往的那样,平常百姓之家,父母儿女,一片其乐融融。 太子既已动身,其余皇子也赶紧跟上,在圣驾面前有所拘谨,这一离开,脚步却都是欢快的。 “三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彻回头看去,却是自己那最小的弟弟,李征,只见他也就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肖似他的母亲景贵人,明眸圆圆养着黑水银一样的一对眼珠子,让人见了不觉有些灵动可爱。 李彻尚未走下台阶,身后还站着当今帝王与那文武百官,便屈膝蹲了下去,将面前稚子抱在怀中。 恰是一场焰火飞升当空,嘭的一声炸了开来,五彩斑斓,照亮了一张片天际。 太子李彻身形挺拔,着了那锦绣白衣绣着金线银边,抱着自己的弟弟站在阶下,脸上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来。 看的众人不禁一呆,纷纷觉得这孩子就好似太子的儿子一般,多么和谐的一番画面。 就连明晰帝的脸色也不禁一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二人。 焰火砰砰砰的响个不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李律也上前逗趣,却见李彻又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李征个头小小,甩着小胳膊小腿重新跑到了明晰帝的跟前,双手作揖,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位帝王。 明晰帝眉间不觉一紧,蹙眉看向这个儿子道:“怎么?” 小孩子不自觉的也是一怵,身子往后一缩,继而小心说道:“三哥哥让我来向父皇恭贺中秋,顺便告退。” 那位帝王的眉宇间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你倒是挺他的话。” “唔……”小孩子又小声说道:“三哥哥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三哥哥还说,让我不必害怕父皇,父皇宝相庄严本是慈父,多和父皇亲近亲近就不怕了……” 明晰帝微微抬头看向那等在阶下的几位皇子,只见李律正勾肩搭背的和太子显得极为亲近,他也就纳闷了,为何自己独独喜欢的两个儿子就这么被他李彻收入麾下了? “你去吧,跟你的哥哥们玩去吧。” 李征听闻,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刚要离开,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身对那帝王拜见说道:“儿臣告退,恭祝父皇中秋鼎盛,福泽万年。” “你哥哥骗你呢,没人能福泽万年的。”明晰帝说完又冲他挥挥手,转而带着文武百官回乾清殿去继续宴饮了。 看皇帝离开,李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跑了下去,冲到李彻的跟前,冲着他高兴叫了一句三哥哥。 这脆生生的一叫,让其他皇子也都不禁向他看了过去。 “小九儿就和太子殿下亲近!好像除了太子殿下,咱们便都不是他哥哥一样!”六皇子打趣,哈哈笑拉起来。 “不和我亲近?”七皇子说着便又上前去拧他的鼻头,这最小的皇子哈哈笑着躲避,两人追逐着跑远。 “七弟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一旁李衡说着也负手一笑。 李彻闲闲的扫了李衡一眼道:“洛清王爷不记得了?七弟小时候也是和九弟一模一样的,也是那么的喜欢粘着我不是?”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恐怕就要忍不住腹诽太子在故意炫耀了,但听在众皇子耳中却觉得李彻说了句大实话,哈哈笑着附和。 这边李衡便不再说话了,他长身而立那月色之下,整个人透露着温润的谦和,宛如那月中仙子一般。 一群人说说笑笑,有内监开路,说是往禁宫戍卫营找四皇子去,小九儿又扑腾着跑回来,抱住太子的腿,非要让他抱抱自己。 太子无法,只得张开臂膀将他重新抱入怀中,摸着他的鼻梁询问他道:“父皇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小九儿歪头一向,属于孩子的声音又脆生生说道:“父皇说哥哥骗人,没人能福泽万年!” 李彻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本太子这马屁倒是拍错了地方。” 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他浑然无畏,倒是让旁人胆战心惊。 李律也附和笑道:“想必父皇成日里听这些万岁的话都烦腻了!下次去见他还得换个新词才行!” “有什么新词好换的?七弟你倒是给我们指点指点?” 没等李律开口,就又听李衡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七弟这般目无忠孝,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倒是也在指桑骂槐了,想他李律是与他同胞兄弟,被呵斥两句也没什么,但偏偏太子话音刚落,间接连太子也腹诽上了。 好在李彻一心在逗弄小九儿,冷哼一声,不作他说。 李律摸摸鼻头,忽然咦了一声,众人回头看去,问他为何一惊一乍的。 但听李律说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 “什么姑娘?莫不是那脸上带着面纱的丫鬟?”李彻回头打趣道:“果然是要紧的人,还姑娘姑娘的叫。” “哈哈哈!这是要喝喜酒了吗?喝七哥的喜酒!”八皇子也大笑出声。 李律没好气的冲他撅嘴说道:“哪来的喜酒,哥哥我可是要跟四哥去沙场杀敌的人,大男儿先立业再成家!” “歪理!一肚子歪理!”六皇子却是被逗的乐不可支:“人人都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到你这里成了立业成家了!” “对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你这里却倒过来了。”李衡对着这个弟弟也是连连摇头。 李律急的跺脚道:“不说这么多了,方才你们见着那姑娘没?” “没见着,许是留在乾清殿伺候没出来吧?” 又去问一起出来的太监们,他们也是齐齐摇头,说是出来之后就没见到那姑娘了。 “难道是迷路了不成?”李律回头看去,他们已经出了乾清殿的殿前广场,放目远眺,一片青石白砖地,两边红墙高瓦,甬道森长。 近处尚能看到风灯高悬,照亮了这一条长路,远处却是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春生!春生!”他忽的拔高声音叫了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许是留在乾清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禁宫之中你扯着脖子喊有什么用?”李衡出口责备着这个弟弟。 李律心中不免焦灼,若是旁人留在乾清殿他倒不会在意,一会出宫的时候叫出来就是了,偏偏是春生留在那里头,以她一张和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来看,若是面纱落下了,还不知要起什么风波。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有些担心的想倒回去,却被太子一把拽住了衣袖:“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人?小安子,你去寻了来,寻到了本太子一定要将她的面纱摘下来瞧瞧!” “是!”小安子应声就要走。 这边李律睁大眼睛赶紧扯着小安子,嘿嘿一笑,又露出无赖纨绔的模样:“不找了不找了!不就一个丫鬟吗!少顷要出宫的时候再去叫她吧,我就是担心她从未陪王伴驾,在父皇跟前出了纰漏!” “这你放心,父皇驾前的人哪个也不会许她一个外人插手的,她最多是站在墙脚里一动不动的等你回来。” 李彻说着又抱着小九儿往前走去:“走吧,别再咱们去了,四弟他们连月饼都吃完了。” “走走走。”众人这又勾肩搭背热热闹闹的去找四皇子了。 李律仍然心有余悸,不过想到春生平日和自己相处,万事处理的滴水不漏,应该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也用不了两个时辰自己就回来了,索性就放下了一颗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骨肉分离 但此时的春生却并未在乾清殿中,趁着月色,她的手上捧着一盘糕点,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意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一路轻车熟路的向前走去,却径直去了皇后娘娘的凤藻宫中。 因是中秋夜宴,这凤藻宫的门口等着一众宫人家仆,停着数抬轿撵,一群丫鬟宫女,仆从太监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吃着主人家赏的月饼,也算是其乐融融。 春生行至凤藻宫门前,屈膝对那守门的内监说道:“皇上赏的……让奴婢给送来……” 那内监就着昏暗的灯烛扫她一眼,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谁家的丫鬟?不是宫里的吧?皇上怎么让你来了?” 春生依旧镇定自若道:“跟七殿下来的,皇上随手一指,便让我过来了。” “哦,原来是七殿下的屋里人。”那内监立马眉开眼笑:“快进去吧,皇后娘娘在泰安湖边宴饮呢。” “是,谢公公多行方便。” “当不得,当不得。”内监殷勤无比。 进了凤藻宫内,春生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反是更加屏气凝神,远远的见了泰安湖边灯火煌煌,时不时的传来语笑宴宴,纵然是秋夜寒凉也觉得暖意融融。 她手上端着一碟糕点远远的站在树后,躲在那阴影之外,和这一片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你是何人?”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她赶紧将耳边的面纱重新挡住了脸颊,屈膝行礼道:“奴婢……七殿下身边的人。” “哦,原来是七皇子身边的人啊!”那人反倒是连连向她屈膝,一边叫道:“奴婢当不得的。” “画扇?”另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道:“谁啊?” 画扇又笑着对刘玉瑶说道:“这位是七皇子殿下身边的姑娘,娘娘您见过的。” 刘玉瑶从后面分花拂影的走了过来,月色清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精神奄奄,好似打不起什么精神,又兼双颊两片酡红,似是醉酒之态。 “哦……我之前在乾清殿见过你!”刘玉瑶指着这蒙面女子叫道:“你,你为什么蒙着面纱啊?” 那女子抬眸与其对视,只觉得这双眼睛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好像在照镜子一般。 便沉声答道:“脸上受伤了……不敢惊扰圣驾,所以,才挡着了……” 画扇吓了一跳道:“受伤了?我瞧瞧怎么伤了?” 说着就要去掀那面纱,春生躲闪不及,眼见着画扇就要掀开脸上面纱了,她正要往后仰倒,却不想画扇的手在面前一寸处停下,却是被刘玉瑶眼疾手快的捉住了。 只见她手腕一翻,已经将画扇的去势阻住,冲她嗔怪道:“别人不想给你看,你还偏要看!不知趣了吧?” “娘娘,我,我这不也是一番好心吗!要是伤的不严重,咱们东宫还有伤药可以祛疤呢!” 刘玉瑶歪头一想也是,便高兴说道:“对,你要不要?” 春生被这对主仆吓了个措手不及,额头已经冒出细汗,正待答话,却不想她们说话的声音引来了第四个人。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刘府的夫人,太子妃的娘亲。 她一出现,就吓的春生险些跌倒,将头扭到一旁。 “说是吹吹风,散散酒,怎的去了这么久?”不在外人跟前,刘夫人也卸去了君臣的礼仪,不免担心的看着刘玉瑶。 “娘!”刘玉瑶脸颊愈发通红,甜甜的叫她一声,上前挽住刘夫人的胳膊,小女儿家的活泼尽显无疑。 春生看着这母慈女孝的一幕,不由的一呆。 这边刘夫人也是满眼宠溺的睇了女儿一眼,又对她嗔怪道:“都是太子妃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方才那话说的得罪皇后,你日后在宫中可如何是好。” “女儿不怕!”刘玉瑶拔高声音道:“怕她做什么!太子可是会护着我的呢!” 刘夫人急急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春生,继而嗔怪道:“喝多了酒,就开始闹腾,快别胡说了,画扇,给太子妃弄一杯醒酒茶吧。” 画扇赶紧去搀了刘玉瑶往席间带去,也把方才的春生给忘在一旁了。 见她二人走了,刘夫人方笑眯眯的看向春生道:“看姑娘的打扮,好似不是宫里头的?” 春生也不说话,只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刘夫人看,眸中隐约含着一包热泪。 刘夫人被她看的不觉心底一跳,有点措手不及,总觉得这眼神凄凄怨怨,哀哀惋惋竟然是如此熟悉。 “姑娘……”她小心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呢?” 春生似是被她从梦中唤醒一般,低垂下脑袋,看着手中所捧的糕点,竟然落泪。 那请润润的一滴泪水落在糕点上,银月余晖,看的刘夫人也不觉有些心疼起来,竟好似觉得那不是泪,而是自己的血肉。 忍不住上前两步,正要去抓她的手,那姑娘却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刘夫人鼻头一酸,看着这熟悉的身形,闻着这熟悉的气味,终于问道:“可是……玉瑶……” 这话一说出口,纵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该泪如雨下,可偏偏这女子咬紧了唇瓣,硬生生的克制了,只是不断摇头,不出一言。 刘夫人瞬间却好似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双腿战栗,好似站也站不稳了,她颤抖着双手要上前去捉她,却又被她躲了过去。 身为一个母亲,就算第一眼没有认出自己的孩子,但在常日的相处当中,他岂会不知女儿早已不是那个女儿,她的骨肉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玉瑶……”刘夫人无声哭泣,肝肠寸断,她压低声音哽咽说道:“是玉瑶回来了吗,玉瑶……” 春生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刘夫人就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母亲千万保重,衣不可减,多加餐饭!” 她说完之后,也不待刘夫人伸手碰自己,转身就快步离去,直到听不见刘夫人的哽咽哭泣的声音了,才抽动着肩膀哭了起来,原来面纱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脸上。 心底的痛苦却怎么也无法释放,隐约觉得好似被那生锈的铁锥刺入心房,再抽出来的时候,带着血,带着肉,带着她仅有的,最后的坚强。 眼睁睁的看着回来的女儿消失,刘夫人颓然歪倒在地,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是饮乐的众人,她甚至不能大声哭泣,只能死死咬着唇瓣,哭的无声而又隐忍。 生在官宦人家,她和女儿都清楚的知晓,这世上已经有一个刘玉瑶了,就不能有另一个刘玉瑶的存在,否则等着他们的可不仅仅是欺君之罪,九族被诛,朝堂动荡,成为千古罪人。 而此时的刘夫人甚至不敢去想,方才所见的女子到底是活是死,从始到终,她甚至都没碰到女儿一下,抬眼再看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那一盘御赐的糕点。 喜鹊登高的高脚点画盘,里头摆着花好月圆的枣泥月饼,中秋之夜,当是全家团聚的时候,却是由女儿送到了自己的跟前。 她揩了眼泪,将那盘糕点端在手上,本想感受一下女儿手心的温度,却不想被夜风一吹,也变的一片冰凉。 “玉瑶……”她忍着心中悲痛,又擦干眼泪,方端着那月饼往酒席上去了。 自家带来的丫鬟见她回来了,不禁焦急说道:“夫人,您哪去了,她们在行酒令呢,说您要是回来的晚了,就罚您三杯……” 话未说完,就见刘夫人眼角通红,不禁心焦道:“夫人……” 刘夫人将月饼放在桌上,抬手示意她不必声张,又穿过了嬉笑的妃嫔行至皇后面前,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 “嫂嫂这是怎么了?”皇后见她眼睛通红,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臣妾觉得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扰了皇后娘娘雅兴,当真罪过。” 皇后赶紧说道:“嫂嫂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是身体不适,传太医看看如何?父亲哥哥在殿前侍奉,只怕现在还不能回去。” 刘氏赶紧摆手说道:“不必了,臣妾这是老毛病了,回去将养将养就好了。” 皇后见她坚持,只好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嫂嫂你身体一向硬朗,万万不能给自己落下什么病根,老来不适那可就难医了。” “臣妾谨记。” “来人,送刘夫人回府。” “不敢……” 皇后打断她的话道:“嫂嫂不必推辞。” 刘氏便也不再推辞,由众人搀扶着行了一礼,又看向刘玉瑶,见她正依偎在画扇的怀中,醉醺醺的似是在打盹。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要叫太子妃起来,却被刘氏按住道:“太子妃今夜高兴,也多饮了几杯,言辞有不当之处,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我与太子妃既是姑侄,又是婆媳,疼她的心思不比嫂嫂少。”皇后笑着安抚了她。 后者点头,这才由宫人搀扶着往凤藻宫外面行去。 席间众人不知何时停了宴饮,纷纷看向刘氏的背影。 只觉得那天心明月似乎都隐隐带着凄凉之感,明明由那么多人簇拥着,她却好似仍然孑身一人一般,行走缓慢,好似随时都要歪倒。 众人看不见的是她在转身的刹那已经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这人生八苦莫过于骨肉分离,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母女相见不相识,相识难相认,恩爱别离,所欲不得,活着便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不舍得你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刘玉瑶早就已经回来了,室内的瑞兽狻猊香炉内还在点着缕缕熏香,是上好是安神香。 窗下的水吊子上还煨着醒酒茶,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泡泡,醒酒茶的味道和熏香搅拌在一起,让他因为饮酒过多而引起的头重脚轻得以缓解。 画扇刚从屏风后头出来就见着太子正站在那儿,被唬了一跳,赶紧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彻点了点头,因为喝酒的缘故,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隐约带着些许水汽,看的画扇也不自觉的心跳加速,讪讪垂下了眸子。 这边太子歪头向屏风里头看了看,转而问画扇道:“太子妃歇下了?” “在凤藻宫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气,奴婢叫醒了娘娘,好不容易登了轿撵,一直睡到了东宫,这才在焦嬷嬷她们的帮助下把娘娘送到了床上。” 李彻点了点头,又冲画扇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后者疑惑道:“殿下今晚不沐浴了?要不要奴婢让他们送热水来?” “不必,送换洗的衣服过来。” “是。”画扇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要知道这位太子爷可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纵然是女子也没有他那般对自己要求甚高,衣服要熨烫的一片平整服帖,不得出现任何脏污不算,纵然是寒冬腊月也要坚持每日沐浴,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不过想到那位太子妃娘娘也不曾沐浴庚寅,画扇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就算太子爷沐浴了,也会被太子妃一身酒气给沾染了,索性两个人都懒这么一回吧。 悄悄的将房门带上,室内无人伺候,太子只好自己宽衣解带,将外裳搭在了屏风上面,转而向床边走去。 撩起了一片百子千孙的红色床帘子,看向里面躺着想人。 刘玉瑶双颊依旧绯红一片,睡着的模样看上去也是娇俏可人,令人见了忍不住想要用手指戳戳她那红扑扑的脸蛋。 太子侧身往床上躺了,这才发现她大大咧咧的睡在床中间,自己所能躺的地方窄窄一片,最多只能侧着身子。 但又不忍心将她打扰,便干脆侧着身子躺在那里,一手支着脑袋看向这个熟睡的小女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的热度,她砸着嘴巴,手脚并用的向太子压了过来,缠缚在他的身上。 后者的身体被她压着向后,似乎随时都能滚下床檐,只好紧紧的扒着床边不敢乱动。 似乎还不够一般,小女人干脆就抱着他的脖子,将身体紧紧贴上他的。 太子现在可谓是受尽了折磨,承受着她所有的重量,身体悬空不算,软玉温香在怀,晚间喝的酒也是上头上脑,已经让他周身有了些许燥热。 小心揽着怀中的女子,他正要移动身体往床里面靠一靠,怀中之人去呻吟一声,迷迷糊糊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眼下这状况,他哪还敢再去乱动了。 过了一会,怀中的人又动了动,竟然慢慢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看向他道:“你回来了?” 李彻失笑,见她已经醒了,也就不必在乎打扰到她了,抱着她的身体就一个翻身,滚到了床榻里侧。 刘玉瑶发出咯咯的笑声,打了个呵欠,再一次的抱紧男人的脖子。 李彻也不禁失笑,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两下:“一眼看不到就喝这么多酒,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我又没喝醉!”她迷迷糊糊的表示抗议。 “哦?你还觉得自己的酒力很好?现在醉倒在本太子怀中的是谁?” “是小狗!”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太子觉得自己真是爱惨了她这小迷糊的样子,不禁又将她在怀中抱紧了几分。 只听小女人呵气如兰一般在他耳边说道:“我以前在山寨的时候,一个人能喝一坛子酒,都,都不带喘气的!” “那这坛子是多小?”男人继续打趣她。 “可大可大了!”刘玉瑶伸出手比划,又被男人按在了怀中,居然又引的她咯咯笑了起来。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太子笑问她道:“你以前在山寨除了爱喝酒,还爱做什么?” “打家劫舍!”她忽的拔高声音,叫嚷道:“还爱银子!” 李彻在她脸上吹了口气道:“小心官府抓了你去问斩!” “官府不管!”刘玉瑶叫嚷道:“我们又不杀人放火!要好心人施舍点银子怎么啦!你要抓我吗!好啊!李彻你要抓我!?” “不抓,不抓!”眼看着她就要挣扎起来了,一边紧紧按住她,一边说着不抓。 这一招对她还真有点作用,竟然真就让她消停了。 安抚下来之后,她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本以为是睡着了,男人也正打算入睡的时候,又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随即又听刘玉瑶道:“我想要回山寨……” “回,”太子闭目,随口敷衍道:“天亮就回,睡吧。” “可我舍不得你……”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李彻不禁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怀中之人。 灯烛摇曳,透过红色绣金线,百子千孙的帐子,他看到了她的脸上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勾起手指,刚擦干那滴眼泪,便觉得怀里的人颤抖哽咽起来,一边泪如雨下。 “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离开皇宫……也不想你,不想你南下,我为了你都不回山寨了,你可愿答应我,不去南方……” 和刘玉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李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 他抿了抿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只见怀中的女子又往他怀里蹭了蹭,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纵然觉得有点不干净,但到底还是没有将她推开。 待她哽咽的差不多了,慢慢哭的泪了,也就睡去了。 太子知道,她说的这些也不过是醉话,是梦话,要不然平日里为何总见她叽叽喳喳没心没肺,也没见的她说这些? 纵然是醉话,是梦话,他也情不自禁的应承了下来。 “我答应你,会让你回山寨,但不能答应你不去南方,待我归来,这天下拱手于你,你要几个山寨,都没问题。” 怀中之人已经沉睡过去,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他却轻轻在她的背脊上拍抚,好似在照看一个婴儿。 银月如盘,遍洒清辉,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李彻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温暖。 第二天的天气非常好,入秋之后很少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李彻下朝回来之后便去找太子妃,但听人说太子妃早就起身往兰雪堂去了,心底咯噔一下,连朝服也来不及换的,快步奔向了兰雪堂。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李彻来了,纷纷对他行礼。 “太子妃呢?”他也顾不上说平身,火急火燎的。 众人也不知是因何事焦急,赶紧答道:“在里头呢。” 他这才又快步的奔向灵堂之内,因是中秋佳节的缘故,有些犯冲,所以雪良娣在死去多日也一直秘不发丧,那口棺材还正摆在灵堂正中。 李彻进去的时候才看到灵堂里,刘玉瑶正身着一身嫩绿色的长衫,头发松松的披在脑后,背对着自己站在香案跟前。 他快步奔上前去,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其拥入怀中。 刘玉瑶骤然受到了惊吓,不过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气味和身形轮廓后,她又不禁笑了起来,捶打着男人的手道:“你可吓死我了!” “你在做什么?”男人慢慢将她松开。 刘玉瑶扭头冲他一笑,眸中隐约带着跳脱之色,雅致可人,看上去还一副欢快的模样,与平时的她并无异处。 “我来看看雪良娣,听说她马上要走了。” 太子蹙眉点头,看了一眼那口棺材,可能因为摆放着冰缸的缘故,这灵堂之内冷飕飕的,冷的入了骨髓一般。 “嗯,现如今看过了就走吧,你一个女儿家,阴气中,八字轻,别总是往这种地方跑。” 刘玉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顺从着太子,任由他将自己拉出了灵堂。 出了兰雪堂之后,只见刘玉瑶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大幅度的晃动着他的胳膊道:“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昨晚也不知是谁一个劲的往我怀里钻。”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是说我啊?我又不知道,再说了,我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昨晚不知道抱着那个良娣侧妃睡了呢!” 男人从她手心将手抽了出去,在她的屁股上就拍了一巴掌。 后者啊的叫了一声,赶紧向前蹦了两步,指着李彻叫嚷道:“你打我!好啊!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直跟在后头的画扇小安子等人也忍俊不禁,这一笑更让刘玉瑶磨不开面子了。 谁知李彻却悠哉悠哉道:“说错话,打你都是轻的!” “没法过了!不想过了!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怎么?!”李彻挑眉看向她道:“现在舍得我走了?” 刘玉瑶怒瞪向他,只见他穿着一身明黄的朝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勾起唇畔打趣她的时候,竟然带着一分痞笑。 她跺脚怒道:“有什么不舍得的!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 “臭男人?也不知昨晚是谁哭着抱着臭男人说不舍得的,唉,女人果真善变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我照顾好自己 “臭男人?也不知昨晚是谁哭着抱着臭男人说不舍得的,唉,女人果真善变啊!” 听闻李彻打趣,刘玉瑶双眸大睁的看向了他,似是拿他那痞笑之态毫无办法,索性一跺脚,就这么气势汹汹的走了。 太子哈哈笑着追了上去,好生哄道:“别生气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是要走的人了,还能气你几天。” 他不说倒好,这么一说刘玉瑶就更加觉得鼻头酸涩,看了太子一眼,只闷头向前快步行去。 太子不想她真的恼了,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 一直走了很长时间,这深秋的风才吹干了她眼角的泪渍,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下朝回来连衣裳也不换一件,想必早膳也没吃吧?” “你吃了?”太子见她不生气了,又厚着脸皮赶上去,挽住了她的胳膊。 后者摇头道:“我一起来就去看雪良娣了……” 再提起这个名字,太子也不禁略带微怒:“日后这东宫里头没有雪良娣这个人了,你也别再因此伤神,人没了就是没了,活着的人总归还是得好好过日子。” 刘玉瑶鼓着嘴巴,似乎是欲言又止。 但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彻见她如此也宽慰她道:“好了,不要再想了,饿不饿?” “饿了。”她点点头,乖乖的与他一起去了饭厅。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六的这天晚上月色如水,竟比昨晚还要清透明亮。 宫里没有赐宴,东宫之内也效仿民间家庭,一家人围在桌边,热闹的吃着月饼赏着月亮。 设宴的地方依然在湖畔水榭,太子和太子妃自然是居于首位,底下依次坐着侧妃方茉,并另外几位良娣。 刘玉瑶依次望过去,才发现自己除了孟雪和方茉之外,竟然认不全太子的其他妻妾。 这些女子一个个看上去也都是姿容出众,年纪轻轻进宫为妾,每天除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见不到个旁人,太子偶尔赐宴,她们就要好一番梳洗打扮,待袅袅娜娜的行了来,就坐在凳子上,低垂着眉目小家碧玉一般老老实实。 人来的齐了,焦嬷嬷便命人依次奉上宴饮美食,也都是平日里宫中不常见的东西,趁着中秋佳节,外官为了巴结东宫而送来的。 席间众人倒是安静,没有多说话的,刘玉瑶咬着筷箸,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我让画扇去准备!” 众人听的太子妃问话,有点受宠若惊的,纷纷抬起头来。 又听方茉笑答:“娘娘之前赏赐的月饼,妾身那里还有呢。” “妾身那里也有。”众人附和着一一回答。 刘玉瑶又赶紧道:“之前刘大人着人送了两广的肉月饼,蛋月饼,想必你们也没尝过吧?” 众人对视一眼,并未言语。 刘玉瑶便高兴的拍拍手道:“那今晚咱们就吃那个吧!” 言罢对画扇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屈膝匆匆去准备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画扇待带人端了几碟子月饼过来,却是精致小巧,看上去很是漂亮。 一一在众人面前各自摆放了,刘玉瑶便献宝一般的说道:“你们尝尝吧,虽说里头的馅料是火腿,是猪肉,还有鸭蛋黄的,但味道却是很好的。” “这样的月饼我们之前吃过的……”其中一人尝了一口,小心忖度着言辞说道:“味道确实很好。” “哦?你们吃过啊?”刘玉瑶见她们和自己说话了,不禁也来了兴致:“我还以为都没吃过呢,也是,你们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像我,没什么见识,所以见到这种月饼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稀罕物。” 众人又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难看的神色。 后者还不以为意,又对太子说道:“你也尝尝吧?” 太子正兀自品酒吃菜,颇有些慵懒的抬眼看她道:“你们女儿家就喜欢吃这些,我不吃。” 刘玉瑶又嘟起了嘴巴,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方茉站起身来,她蹙眉看向她道:“怎么了?” 只见方茉盈盈屈膝说道:“妾身已经吃饱了,不打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赏月的雅兴,还是先行告退的好。” 她这么一说,刘玉瑶的眉毛就瞬间拧了起来,没好气的瞪向方茉道:“我好心好意的来请大家吃月饼赏月亮!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对我记仇不成?” “不敢……”方茉沉声说道:“只是妾身看到今日天心明月有感而发,思念以前的玉瑶姐姐罢了!” 她这一开口说的不吭不卑,就连太子也忍不住的拧紧了眉心。 刘玉瑶方才还怒气汹汹,现在又不禁心虚起来,张口结舌道:“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思念的!” 那方茉却苦笑一声,仍然低着头道:“大概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玉瑶姐姐是以前的玉瑶姐姐,却又不是以前的玉瑶姐姐了。” “你在跟我说绕口令吗?”刘玉瑶歪头说道:“不就那日我伤了你,你对我心有不满了?” “娘娘误会了,过往之事都成云烟,我亦不会去想,只是娘娘方才说的一些话语,让姐妹们心寒了。” 刘玉瑶目光扫了一圈,看向其他几人。 那四位良娣赶紧低下了头,也不敢妄自言语。 只听方茉又继续说道:“姐妹们出生确实不如玉瑶姐姐高贵,姐姐又何必拿话伤人?我们自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不如姐姐有见识,但既已入宫,在太子身边伺候,姐姐长日霸占太子殿下,姐妹们也没有一丝怨言,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她话音刚落,刘玉瑶就砰的一巴掌在桌上拍了下去,没吓到方茉倒是把太子吓了一跳,赶紧去抓她的手道:“打疼了吧?” 刘玉瑶却直接抽出来,指向方茉道:“你什么意思!我这说的是实话!何来伤人一说?!” “娘娘息怒!”其他几位良娣也赶紧离席跪地,皆战战兢兢。 “娘娘不要震怒,”方茉也跪在地上道:“这些事情和姐妹们全无关系,要怪便怪我吧,姐妹们说吃过这月饼,也是妾身给的,当初父亲派人送了月饼进宫,妾身只是拿给姐妹们尝尝鲜,但觉得殿下这里什么样的没有,便没好意思进奉,不想今日竟成了娘娘怪罪姐妹们的理由。” “起来!说的我好像真的怪罪一样!吃过就吃过!没吃过就没吃过!你们要是不爱吃我自己吃!”刘玉瑶指着那方茉道:“你不是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 “是……妾身告退。”方茉说完这话就屈膝离去。 这边其他几位良娣也是战战兢兢,拿眼去瞥刘玉瑶的时候,见她目露凶光,更是胆怯,也纷纷告辞,以吃饱了为由离开。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这水榭之中,清风朗月,只剩下站着的刘玉瑶和那悠哉悠哉坐品清酒的太子殿下了。 她扫了太子一眼,又在桌上用力拍了一下道:“你就知道喝酒!方茉刚才说话那么气人!你都不帮我说一句!” 李彻俊眉一挑,已经斜眼看她,嘴角却无笑意:“她说的哪句话气人了?说错了什么?” “她说!”刘玉瑶话到嘴边竟然还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和由头了,这么一想,竟觉得方茉所说句句有理,滴水不漏,似乎并不是在和她作对,但反而却让人怒气攻心! 张口闭口她的错,不要让太子妃生气,张口闭口不要怪罪旁人,要怪就怪她。 是了,这话说的可有一丝错处,一处漏洞? 她兀自反问,也随之怔在当场。 这一幕多像当初在兰雪堂内,她就是这么活活气死了雪良娣! 正在发呆之计,一只大手忽的环绕上她的腰身,揽着她一个使力,让她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只听李彻在她耳边说道:“你这脾气让我如何放心留你在宫中?” 刘玉瑶忽的觉得大梦初醒一般,顿时就冷汗涔涔,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衣襟,仓惶说道:“我不要留在宫中,你不是要南下吗!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添乱!但我不要留在宫中!” 看着她脸上无措的表情和愤恨的神情,太子也随即蹙紧了眉心,心底也似乎有只大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心脏,让他呼吸不能。 长长的出了口气,他坚定缓慢的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刘玉瑶又忍不住的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拳:“为什么不肯带我去!你要是留我在这里,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见得到,而且我要你好好的等着我回来。”太子说的坚定,不容许怀中女子有丝毫争辩的力量。 刘玉瑶便又抿嘴说道:“那你去吧,你走了,我也走!” “那你便听好。”太子目光熠熠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与之对视,便如那夜幕一片,其中挂着一轮皓皓明月,使人移不开眼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为我照顾好自己,为我披荆斩棘,为我不惧艰险!她们气你一分,你便十倍奉还!她们对你很辣,你便要比她们更加心狠很辣!” 随着他语气的加重,眸中那轮明月更加清辉耀目,忍不住反问他道:“为什么要这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胆小惜命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人活在世,身处深宫,不仅仅要有自保之力,苟延残喘,还要长命百岁,喜乐安康!” 刘玉瑶坐在太子的腿上,听他如是对自己说着这些话,却又觉得这些好像不是在对她说的,而是在对自己所说一般。 那眸中清辉自然是不能直视,更和自己相差甚多,带着一股与天争命从不服输的架势。 她抿了抿嘴巴,继而问道:“这就是你所求的?” “这不是我所求的,我所求的,这是曾经那个与你极其相似之人所求所愿!” 相似之人?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想到了曾经的刘玉瑶,但是曾经那人与太子并不相识,他自然不会清楚她心中所求到底是什么。 但又瞬间,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急询问他到:“是贞元皇后?” 李彻便又笑了起来,随即点头说道:“好像常阿公和你说了不少。” 刘玉瑶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我怎么好意思和贞元皇后相提并论呢,贞元皇后定然不会像我一样,被方茉气成这样,还总被人耍的团团转。” “也不是。”太子语气一沉,缓缓摇头。 刘玉瑶疑惑询问道:“你娘是皇后,也有人惹她生气?可我看现在的皇后娘娘说一不二很是威风啊。” “人各有命,各自有性。”太子又缓声说道:“人善被人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想起兰雪堂中还躺在棺材里的人,刘玉瑶忍不住询问他道:“贞元皇后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被人气死的?” “这倒不是,母后度量心胸还没那么小呢。”李彻微微一笑,却又带着一抹自嘲:“听说是得了重病……” 重病?她在太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道:“你的母后便是我的母后了,等你南下归来,我们一起去看母后可好?” “想必归来之时也是年关节下,你我本就应该前去拜祭。” 她便又重重点了点头,心底当下欢喜了几分,剩下的残羹冷炙画扇要去热一热,两人倒是不嫌弃,胡乱吃了几口,便打道回临湖小院去了。 刘玉瑶在内室沐浴更衣的时候,太子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看的仔细,在听到脚步声后,方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焦嬷嬷拽着肥硕的身材到他跟前,屈膝行礼,后者抬手示意她免礼,方听她小声说道:“奴婢去查过了,这两广的月饼确实是方王爷送进东宫来的,统共送了二十斤,怕是要侧妃娘娘打点宫中贵人。侧妃娘娘除了给四位良娣一人一斤之外,还往皇后娘娘处送了四斤,贤妃和丽妃处也均有所得!” “呵。”李彻随手将书本扔在了桌案上,侧歪着身子,闲适一笑道:“东宫的侧妃,迫不及待的打点后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父皇新纳的秀女呢!” 焦嬷嬷也自觉不妥,忍不住嘟囔道:“侧妃此举忒不像话!奴婢见她自从进宫之后少言寡欲,平日里也足不出户,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没想到却是个心比天高的!要是真打算像其他良娣一样,也不至于做这些打点!” “嬷嬷老道,看人自然是不会差的。”太子适时的奉承了她一句。 这话说的焦嬷嬷脸上一红,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刘玉瑶才进宫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给她穿小鞋的。 虽然现在仍然觉得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但在宫中明枪暗箭之地,能有太子妃这样淳善之人也是难能可贵,她自然是要护她周全。 只听太子又道:“眼看过了中秋,离我南下之期不远,这一去说是去视察水利漕运,其实和流放无异。” 焦嬷嬷倒抽一口冷气,抬头看向太子,只见他坐在榻上,手肘拄在桌案上支棱着脑袋,于灯火煌煌处浑然不似真人一般。 便是那下凡的神仙也不及太子半分俊眉,更不及他一分神韵仙骨的。 可越是这般受上天所眷顾之人越是在人间遭受艰难重阻,自幼丧母,他装疯卖傻不知被那帝王打断了多少戒尺,长大之后背负恶名,混沌度日。 一朝锋芒显露,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双手想要将他置之死地,此番说是南下,实则是那位帝王对他的流放,流放不算,太子妃留在宫中亦是人质棋子一枚。 人言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更何况那位君父尚还病体沉疴,他怕的就是这个储君趁他无力之时以下犯上,所以要他走,走的远远的! 旁人更是求之不得,说句大不敬的,万一哪天龙御归天,太子不在京中,皇位尚是未知定数。 所以看着烛火跳动,发出噼啪之响,焦嬷嬷的眼皮也随着不停的跳上跳下,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殿下……能不能不要去呢?” 李彻缓缓摇头,眉眼微阖似乎在想什么问题,忽的又睁开眼睛来,看向那位将自己一手带大的老嬷嬷已经眼含泪光,不禁失笑道:“嬷嬷这是何故?” “老身担心殿下安危,殿下此去万万保重,纵然什么也不求了,您也得保重自己啊!” 李彻点头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自是胆小惜命之人,但你也要知道,若是没了旁的,我这条命,也就没了。” 他说的这个旁的不需要点明,那就是储君之位,亦或者皇位。 焦嬷嬷点了点头,也明白他说的厉害,只好退一步道:“老身唯一能为殿下做的,就是照顾好太子妃娘娘,等殿下安然归来。” “你且放心,我自然不会任人摆布,至于玉瑶……我见方茉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多留意,必要的时候将她铲除也不是不可。” 焦嬷嬷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是下了狠心,也是对刘玉瑶真心爱护,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关口去得罪方王爷一家。 中秋节算是彻底的过去了,但早朝的时候那位帝王一直没有提起让太子南下之事,李彻知道,他不是忘了,只是在故意等着旁人提醒。 果然没几天后,唯恐那位帝王忘记的文武百官已经重提漕运水利一事,皇帝才恍然大悟的想起来,该让太子带着所谓的钦差大臣前往南方视察漕运水利了。 着中书省拟定此行规划,户部拟定随行名单,择日出发。 散了早朝之后,中书令刘三思便正好有了借口和太子一道出了清泰殿的大门,二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众人只道他们必然在商议此番南下的具体细节。 然而走在一旁的刑部尚书却听刘三思清清楚楚的说道:“殿下此去,神风营留在宫中待命,四皇子殿下与京畿督统驻守京师,随行无人护卫,为自身性命着想,还是带上刘家这些家臣为好。” 李彻蹙眉,没有及时回答。 朱晚照知道刘三思所说的家臣是什么意思,说白来就是一些大户人家自己培养的死士,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更不用担心背叛和渎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忍不住往他们身边靠近几步,插嘴说道:“殿下便应了吧。” 李彻扭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只见他平日里嬉笑怒骂,现在这么严肃还真有点不习惯,索性笑着答道:“我没说不行,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朱晚照与刘三思对视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了,一起沿着御道往外走。 下朝的百官也都三三两两的一起出来,很少有人大声交谈什么。 过了一会,又听刘三思说道:“殿下和玉瑶怎么说的?” 朱晚照哈哈笑道:“到底是做父亲的,太子还能亏待了大人的女儿?” “朱大人说笑了。”刘三思道:“岂不知玉瑶既然嫁给了太子殿下,生死便不能由自己做主,我亦不好挂心,唯恐玉瑶在宫中成为殿下羁绊,影响殿下将来要走的路……” “大人好狠的心啊。”朱晚照虽是笑着说的,但不免也有奚落之意。 刘三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太子。 后者随口答道:“她的身边我已经安排好人了,保她性命无虞不在话下,我人在南方,她的生死也鞭长莫及,没有牵挂羁绊一说。” “那就好,那就好。”刘三思连连点头。 然而太子在他方才提起家臣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了。 那就是当初被刘玉瑶赶走的弄影,那个不苟言笑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姑娘,明明武功高强却甘心沦为刘家的死士,对胡搅蛮缠的刘玉瑶更是百般忍让。 他在想,自己此去不知什么时候归来,不知该不该将弄影重新弄到刘玉瑶的身边。 但却又怕她回来之后,二人再生争执,反闹的玉瑶在东宫也不痛快。 正这么发呆冥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声音,与太子走在一起的人纷纷回头见礼道:“洛清王爷。” 洛清王李衡冲他二人点了点头,又冲太子抱拳,眉眼温润,言辞温和道:“殿下是要回东宫去吗?” 李彻挑起一侧的眉梢冷看他一眼,又短促一笑道:“本太子要往哪里去,须得征得洛清王的同意?” “不敢。”李衡又微笑答道:“殿下若是回东宫去的,那咱们倒是可以顺路一道。” 第二百章 我们都是一家人 “殿下若是回东宫去的,那咱们倒是可以顺路一道。” “哦?”李彻看着说话的洛清王李衡,负手而笑道:“怎么,难道王爷今日有了雅兴,要到本太子的东宫一坐?” 李衡却笑着摇头,晨光在他眉梢眼角间清润留恋,很是赏心悦目:“本王今日进宫是带了王妃刘氏一起来的,她说在给母后请安之后要去东宫探望太子妃娘娘,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东宫了吧。” “哦?甚好。”太子点头道:“太子妃日前也提起过王妃,还想抽空召王妃入宫,又怕王爷有所介怀。” “殿下说笑了,姐妹之间闲谈而已,并无不妥之处,殿下都不曾介怀,小王岂敢?” 这兄弟二人言辞间笑容满面,似乎情同手足一般,一旁的刘三思和朱晚照已经不自觉的放慢了步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朱晚照还小声打趣刘三思道:“大人好福气啊,女儿是太子妃,侄女是一品昭顺王妃,外甥是洛清王,刘家如今在整个大宸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了,仅次王姓!” 刘三思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看向朱晚照道:“大人说笑了,树大招风这句话大人应该比下官更清楚不过了吧?” “哈哈哈!”朱晚照爽朗一笑,大大咧咧的抬手揽住刘三思的肩膀,见他要挣扎,却是不让。 继而又冲刘三思眨眨眼睛道:“本官既然和大人说了这些,就是知道大人的为难之处,当然,只要相爷还在朝堂之上,刘家自会风光依旧,但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子子孙孙该当何去何从,还得您来谋这份出路不是?” 说着,他又冲刘三思眨了眨眼睛,显得和他如忘年之交一般,亲密非常。 刘三思倒也不急着推开他了,一边向前缓步走着,一边抬眼看向走在前头的众多朝中大官,以及被簇拥着的几位皇子,当然,还有他的老父刘升。 刘升年事已高,人老了就容易有一堆的毛病,就算今日他的身体还算硬朗,也保不齐哪天感染个风寒就能卧床不起。 所以朱晚照所说,也是句句在理。 扭头看了自己的同行一眼,只见朱晚照虽是年轻后生,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一点也不像年轻人所说。 “朱大人这是在提醒下官不要站错了队伍,抱憾终身?” 朱晚照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若是站错了队伍,孤家寡人一个也就罢了,大人要是站错了队伍。” 他抬头往刘三思的脑袋上看了看,又笑着说道:“大人要是站错了队伍,脑袋上顶着的可是一家老小几十口人的性命吧?” “哼!”刘三思没好气的一甩袍袖将与他勾肩搭背的人甩开:“刘家承蒙皇恩庇荫,自要忠于明君贤者!岂会为了自保而黑白不分?” 他扔下这句话就大步的向前走去,追他的老父去了。 朱晚照在后头却也不恼,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但看着刘三思气恼的样子却觉得分外好笑。 太子还真就带着五皇子李衡去了东宫,而且也直接去了刘玉瑶的临湖小院。 正是秋风飒爽之际,一池碧波湖水被秋风吹皱,波纹缓缓,送来落英缤纷。 远远的便见那水榭之内,众人守在四周,里头刘家的姐妹俩正拉着手说笑。 焦嬷嬷远远见太子来了,赶紧迎上去请安见礼,太子抬手示意平身,这才又问焦嬷嬷道:“王妃来的。” “是。”焦嬷嬷笑眯眯的看向眼前这位温润如画的洛清王爷:“王妃才从凤藻宫过来,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老身去见这姐妹俩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呢。” 太子故意看了李衡一眼道:“既然王妃才过来,不如就腾出点时间让她们好好说会话?你我也去别处转转?” 李衡无奈,只得点头说道:“也好,本王也不忍心拂了他们的兴致。” 李彻又勾起唇角对焦嬷嬷道:“少顷传膳吧,本太子要留王爷王妃在东宫用膳。” 李衡却是脸色一变,破带了几分警惕。 “是。”焦嬷嬷笑呵呵的去了,不疑有他。 太子和洛清王的到来也并非只有焦嬷嬷一人看到,刘玉环也早就发现了,只是她一直在故意避开李衡的目光,只当自己没看到,待他们兄弟二人离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刘玉瑶趴在水榭的栏杆上,看着下面缓慢流淌的湖水,兴奋道:“玉环,你帮我想个借口,也让我出宫去找你玩吧,整天呆在东宫也着实不痛快,你也不能成天的往宫里跑啊。” 后者听闻微微摇头,掩嘴而笑:“姐姐,玉环还真就无能为力,您既然已经贵为太子妃了,便要遵守这宫中的规矩,左不过日后妹妹多多进宫就是了。” 刘玉瑶又歪头冲着她笑道:“你真是一个好妹妹啊玉环。” “姐姐何出此言?” “我觉得你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不像别人家的妹妹,还会争吵打闹,你说我们会永远这么好吗?” 刘玉环一个怔忪,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是忧心忡忡的,最终还是点头说道:“应该会吧。” 刘玉瑶撤回身子,抓住她的手,眼睛亮亮的,似是秋日的阳光折射着水面:“一直这么好,你别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五皇子没有我了。” “你是我姐姐,你我之间是血缘至亲,王爷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刘玉环也攥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只听刘玉瑶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说道:“那日后你和五皇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能疏远我!” “姐姐,您这说到哪去了……”虽已成亲,不过到底年轻,脸皮薄,刘玉环已经羞赧的低下头去。 只听刘玉瑶哈哈笑道啊:“妹妹不要害羞嘛,迟早的事情啊!” “若论起来,姐姐和太子殿下成婚在先,理应先有孩子的!” 刘玉瑶嘴巴一撅,一只手松开刘玉环的,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肚皮,不满的嘟囔道:“说来也是奇怪,我们成亲时日也不短了,但就是没有身孕,不过太子说没有正好,等以后国泰民安了再有也不迟。” 刘玉环看着面前之人,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迎合了她的话。 她也不是傻子,岂会不知太子所说着话当中的敷衍。 这朝中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得出来,看得出太子和五皇子殿下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个时候有个孩子为皇室添丁固然可喜可贺,但保不齐孩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眼前这个姐姐纯真良善并不似是在演戏,但却和以前她所认识的姐姐相差甚远,太子不日即将被遣去江南,以姐姐之力,在宫中又如何自保? 不禁忧心忡忡的攥紧了刘玉瑶的手心,后者正叽里呱啦的说道:“你家里有湖吗?我听说五皇子殿下的府上很大很漂亮,是不是比东宫还要漂亮?只不过东宫的湖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你家要是有湖的话,可以种荷花,种很多很多的荷花!” 刘玉环笑着点头应下:“好,若是明年夏日荷花开了,姐姐一定要去看看!” “一定!一定!”她也笑着应和,眉眼之间跳脱如兔,灵动万分。 焦嬷嬷进了水榭之内,屈膝见礼道:“太子妃娘娘,王妃娘娘,殿下传膳了请二位过去用膳。” “李彻回来啦?!”刘玉瑶又一下蹦了起来,满心欢喜道:“走!去吃饭去!我早就饿了!可每天都得等他下朝才能吃!” 刘玉环有些犹豫的止住脚步道:“既已下朝,王爷应该在等我了,留在东宫用膳于礼不合……” “这有什么!哪那么多规矩?”刘玉瑶不以为意到:“跟姐姐姐夫吃个饭而已!你就不要推辞了!” 焦嬷嬷也笑呵呵说道:“难得太子妃娘娘今天这么开心,王妃您就多陪陪娘娘吧,还有,王爷也过来了,正等着您用膳呢。” “你看!五皇子也来了!正好!一起!”刘玉瑶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挽着好妹妹的手出了水榭。 刘玉环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任由她搀着自己,一路上蹦跳洒脱,说着自己和李彻喜欢吃什么东西。 听在她的耳中却不禁有些艳羡道:“你平日里都是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 “是啊!”刘玉瑶吐吐舌头,又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过我在旁人面前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妹妹嘛,我们都是一家人,要是再藏着掖着,就显得多生疏啊!” 这句话说的刘玉环心中暖暖的,随之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是不会乱说的。” “没关系,就算哪天有人说你说我坏话我也不会相信的!”她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妹之间讲究的是一个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窝里斗的,那都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你说是不是!” 刘玉环又是一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她也糊涂了,刘玉瑶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毕竟她曾经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步百计,步步为营,若是说这些话都只是为了拉拢她,她觉得自己被其笼络,也是无怨无悔的。 早膳摆在临湖小院的偏厅之内,刘玉瑶拖着妹妹的手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高声叫道:“我们来啦!今天早上吃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洛清王妃 “我们来啦!今天早上吃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坐在临湖小院偏厅内的两个男人纷纷扭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二人的目光一同落在当先进来的女人身上。 只见刘玉瑶身着一件织锦繁复的窄袖束腰裙,云鬓斜挽,只是以一支湖绿的玉簪挽着,并无太多装饰,看上去多了几分活泼可爱。 在她身后拉着的人却是另一番装束,霓裳霞帔一品王妃石榴裙,梅花采胜金簪步摇,行步间环佩叮当,香风袭人,令男人见了移不开眼睛,女人见了只会心生妒意。 然而此时室内坐着的两个男人却并未看向刘玉环,而是不约而同的冲刘玉瑶笑了起来。 太子李彻道:“一听到吃饭,我见你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不是你说的吗!民以食为天!吃饭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啊!” 刘玉环欲要对太子行礼,后者却先一步说道:“无需多礼,私下里叫我一声三哥,亦是无妨。” “不敢……”刘玉环也是个知趣的,自然不会越矩。 刘玉瑶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的,已经拉着自己的妹妹在桌边坐下了,拍拍手道:“传膳!传膳!饿坏我了!” “在我没下朝之前,你就不能先吃点东西?”太子的语气之中隐含嗔怪,将自己面前的茶盏端给她道:“别饿坏了。” 后者接了茶盏,就着他喝的半碗残茶咕嘟咕嘟给喝了个精光,一抹嘴道:“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一起吃,热闹!是不是!” 太子无奈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然而坐在桌边的另外两人显然沦落为陪衬了,李衡还好,并不像刘玉环那么尴尬。 “今天是小王的不是了。”李衡拱手说道:“与太子殿下闲话许多,耽误到现在。” 刘玉瑶又弯眸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知道,我们在东宫无所事事,平时也没个人来,你以后要常带玉环来东宫找我玩!” “一定,一定。”李衡眼中的刘玉瑶狡黠而又活泼,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足以令秋花失色,他一时觉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在李彻向自己看来的时候,又仓惶转移视线,也不知他是不是窥探出自己内心所想。 早膳陆续呈了上来,都是刘玉瑶素日爱吃的东西,摆了一桌子,看上去极为丰盛。 刘玉瑶献宝一样,将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拼命给刘玉环的碗里夹,她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早膳吃了那么多东西。 然而就算再怎么不舍,进宫一趟也着实不易,早膳之后,刘玉环也得向太子夫妇二人辞行,与李衡一起出宫去。 出了王宫的大门,二人登上马车,彼此间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 马车缓缓向前行去,马蹄踢踏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时不时扬起的车帘子将车外的风景送了进来。 先是那高墙黄瓦,深寂无边,又是那热闹早市,叫卖繁华。 刘玉环的眼睛也并非一直看向窗外的,她时不时的扭头看身边男子一眼,只见李衡闭目小憩,坐的分外端正。 这个男人本就长得非常好看,再加之气质温和,待人谦恭有礼,所以人人都只觉得谦谦如玉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然而李衡又真的是人们眼中的那个李衡吗?谦谦公子当是她所想的那个吗? 突然,闭目的人乍然睁开了眼睛,刘玉环一个怔愣,来不及将目光移开,就这么和他突兀的对了上去。 “你……”他朱唇微启,吐出一个字。 刘玉环微微地垂下脑袋,轻声说道:“王爷……” “你和太子妃聊了什么?” “无非都是闲话家常而已……” 李衡眉心一紧,似乎是有些愠怒,然而那般一个温润的男人,就算是生气,也给人一种非常好看的错觉。 “只是闲话家常?” “是……”刘玉环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赶紧补上一句道:“我,我问过了……我一去就问了。” “她怎么说?” 刘玉环咽了口唾沫,似乎生怕他生气一般答道:“太子妃说,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去江南带什么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李衡抿嘴,表情有点严肃,不过倒没再继续生气下去。 刘玉环见状又不禁踌躇说道:“王爷……太子妃可能真的是什么也不清楚。” “知道了。”李衡没好气的出生将她的话打断。 刘玉环又讪讪闭嘴,马车随即在王府门口停下,总管内监快步奔出府外,迎接王爷王妃下了马车。 李衡进了王府之后径直就去了书房,这边刘玉环看着他的背影,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身边宫人贴心询问道:“王妃娘娘,您可用过早膳?” “用过了。” 宫人便又笑道:“是在东宫用过的?” 后者听闻不禁有些不悦道:“这又是谁让你来打听的?” 那宫人诚惶诚恐道:“没人叫奴婢打听,奴婢,奴婢不过是随便问一问的……” 刘玉环也没再理她,径直回了房间。 屋里伺候的人见她回来了,也都纷纷忙碌起来。 她才刚在窗下坐下,喝了一口杏仁茶,就见管家捧着一本帐薄急急找来道:“王妃娘娘,有笔账似乎有些错漏,老奴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娘娘过目。” “我看看。”她伸手接了帐薄,前前后后的翻了翻,又仔细的算了算,看的极为认真。 轩窗之外秋风拂面,吹的她额前金簪步摇内的小珠子滴溜溜在眉心晃动,她这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言谈举止间又多是雍容气度。 很快,她算完之后已经心中有数,询问内监总管道:“现在这笔账目是谁在管理?” “王大一家子。” “传他来见我,备下棍棒,”刘玉环的已经皱紧了眉头:“王爷事务繁杂,暂且不要惊动了他。” 内监总管心里咯噔一下,在听到棍棒二字的时候已经心知肚明了,赶紧屈膝应了下来,匆匆退下了。 她简单的更衣,换上家居的常服之后,便由众人簇拥着往偏厅去了。 管账的王大已经跪在了厅堂正中,周围也都垂首恭立着其他几位账房。 内监总管毕恭毕敬道:“王妃娘娘,您看如何发落?” 刘玉环虽在家中不曾管账,但在书本上看过不少知识的她已然明了这账目出错的猫腻,最少亏空了五千两的银子。 果然,她仔细盘问,并由其他账房一一对账之后发现,这个王大私吞了不止五千两。 少不得要按照规矩惩戒一番,让他贴上所有的家当弥补亏空,也算是对其他账房的一点言传身教,让他们纷纷捏了一把汗,暗自庆幸跪在刘玉环跟前的不是自己。 在发落了王大之后已经是晌午了,内监总管给刘玉环传膳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窗下看的仔细,王大近处一瞧,依稀能认出树上所写《楚辞》二字。 不禁讨好笑答:“王妃娘娘学富五车,眼下还是歇一歇,用膳吧。” 刘玉环将书本放下,看着这奴才讨好的嘴脸,不禁笑道:“公公过誉了,王爷呢?可是吃过了?” “不敢欺瞒王妃,王爷一早就出门去了,多数是在外面吃了,只是老奴也不知道是哪里……” “哦……”刘玉环有点失落,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向饭厅走去。 内奸总管鞍前马后道:“娘娘不必失落,王爷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若是王爷回来了,老奴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刘玉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不必了,王爷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岂是我能过问的?” “娘娘您真是深明大义啊。”内奸总管不忘奉承说道:“自从您来了王府,咱们府上的一切都变的好了!” “哦?”刘玉环忍俊不禁道:“什么叫变的好了?” “嘿嘿,老奴也不会说话,总之,这变的好了,就是变的好了,过去那些不好的,都没了,剩下的,都是好的了!您是咱们府上的当家主母,行事果敢,对错分明,也是咱们做奴才的福分不是!” “你过誉了,虽然我身为王妃,但也和你们一样,都是为王爷分忧解难的,初心相同,不敢居功。” 一句话说的内监总管已经是心服口服,对这位王妃娘娘自然是恨不得五体投地的。 刘玉环并非愚笨之人,也并不觉得自己聪明到哪里去,只是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好王妃这个角色罢了。 好在王府之中除了她之外,并无妻妾,她也落的清闲,每日里唯一一件大事,似乎就是等李衡的临幸了。 然而今天自李衡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晚膳之后,她在灯下看了会书,眼见着拇指粗的蜡烛快烧没了,也没见李衡回来。 终于有点熬不住了,在宫人的劝说下,她上了床榻准备安寝。 然而她躺在床上又是一阵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安稳。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天心明月洒下一片清辉,正落在内室的青砖地面上,隐约流离,似乎如水一般在缓慢的流动。 就在她准备强自入睡的时候,内室的房门却忽的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身形不稳,还在晃动。 她隔着珠帘见了,登时吓了一跳,猛的坐起来道:“谁!是谁在那?来人!来人啊!” 第二百零二章 我是刘玉环 “谁!是谁在那?来人!来人啊!” 那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绕过屏风,刘玉环才不由惊骇:“王,王爷?” 外面守夜的人被惊动,快步走进内室,急声询问道:“王妃娘娘?” 她又赶忙起身道:“是王爷回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现在还不确定李衡今夜要不要在这里留宿,只得打发走了旁人,自己亲自下床搀扶着他,在桌边的杌子上坐下。 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刘玉环就知道这个男人今夜喝多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喝的这么多,身上的酒味浓烈而又刺鼻,让她一个鲜少喝酒的女流之辈都有一点昏昏欲醉。 “王爷……”她轻声唤着男人的名字。 只见洛清王李衡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抬眸向面前之人看了过去,他一身锦绣白衣,带着白玉簪冠,黑发垂落在肩,星眸半睁半眯,带着迷醉之态。 宛如软玉一方,任月光在他身上留恋。 “你怎么在这?”男人低声询问,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后者听闻,不由有些担心道:“王爷醉了,臣妾去给王爷传醒酒汤来。” 刘玉环说着刚要离去,一只手冷不丁被男人攥了个结实,霎时间,她便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只听男人低声再一次询问道:“你怎么在这?这,这不是本王的王府吗?” “我……”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为何在这?因为她是被那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她是这王府的当家主母,亦是他的妻,她当然在这。 “我是……”她刚要开口,就听男人又迷迷糊糊的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玉瑶……” 刘玉环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在感觉到他的手越抓越紧的同时,也听得到他的声音愈加坚定和清晰:“玉瑶……你可怜我思你,念你,所以你来了?” 湿润的液体莹润于眸中,刘玉环眨了眨眼睛,好让自己的情绪看上去不至于太激动。 “王爷……我去给您传醒酒汤……” 她用力将手从男人的手心之中抽出来,行路的时候身形已经有些晃动不安。 然而没等她走到门口,身后之人就腾的站起身来,扑了过去,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了个结实。 刘玉环闭了一下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心痛的已经无以复加。 纵然如此,仍然克制着心底的情绪,她一字一句道:“王爷……我,我是玉环,我是刘玉环……” 然而身后半晌没有动静,从那个男人凉薄唇瓣中溢出的,仍然是两个字:“玉瑶……玉瑶……” “我是刘玉环……”她亦是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光,纵然不甘,郁愤,她也无能为力,确实,她能做什么呢? 李衡却将她抱的紧了几分:“玉瑶,我,我会保你一世平安,我会保你一世平安……” “姐姐自有太子维护,你保姐姐一世平安,那我呢?”刘玉环怔怔然问出自己的问题,只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分外可笑。 她知道,自己就算说了什么,那个男人也听不进去了。 两人僵持了半晌,李衡终于慢慢松手,却在她转头看去的瞬间,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刘玉环措手不及,略有些惊疑不定的睁大了眼睛。 犹自记得那日红锦万丈,满城喜庆,她悄悄掀开喜轿的一角,看着此人一身红衣于那高头大马之上。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却一想到日后自己要与此人想扶到老,她嘴角的笑容却还是不自觉的流露而出。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酒酣耳热的他挑起红烛西帕的瞬间,她在他清润的眸中看到了一种迷醉的姿态。 现在想来,竟觉得那双眼睛透过了她,看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此时此刻,纵然唇瓣相抵,唾液相溶,醇烈的酒香透过二人的唇齿传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尤其是在他方才还一字一句叫着旁人名字的时候,她想推开此人,想让他清醒一点,明明白白的知道,他所抱的,所吻的,都不是刘玉瑶,而是她刘玉环。 然而在初起的温柔之后,这个男人的吻却又变得霸道狂野起来,撬开她的唇齿,将她急促飞快的掠夺。 最后干脆打横将她抱起,来不及与她分开就走向锦帐床榻。 将人压在身下,急促而又饥渴着品尝着她嘴中的味道。 刘玉环一时间有点头晕脑胀起来,呼吸不济,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个男人的吻的窒息了。 终于,男人气喘吁吁的结束了这个吻,慢慢抬眸,看着身下意乱情迷的女人。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也不似方才一般,带着浓烈的醉意。 刘玉环反倒是醉了,看着这个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唇瓣还火辣辣的,一时间双颊亦染上一抹绯色。 “是你?!”男人忽的吐出两个字来,一只巴掌也随即突兀的落下。 但听刘玉环尖叫一声,捂着半边脸蜷缩在床上。 李衡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指着床上之人雷霆震怒道:“好啊!你居然来戏弄本王!好!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巴掌打的刘玉环心痛欲裂,前一刻的抵死缠绵似乎成了一场梦,不过仍然还报着李衡酒醉未醒的夙愿,不愿去相信这个男人真真切切的打了自己这一巴掌。 “王爷,我,我是刘玉环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刘玉环!不然你以为你是谁!”李衡暴怒大吼起来,脸上青筋毕现,怒不可遏。 刘玉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失态震怒的温润公子,她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眼前这个激动暴躁,在房内走来走去不停转圈的男人居然是那个人人都知道的温润公子李衡? “你!你好大的胆子!戏弄本王!装成旁人来戏弄本王!”李衡目眦欲裂,指着刘玉环的手指还在不住的颤抖!“你得意了?你高兴了?” “我没有啊王爷……”刘玉环只觉得挨了他那一巴掌头晕眼花,这会儿疼痛也逐渐侵袭而来,那一侧的脸颊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麻木的疼,炽烈的疼,无法言说的疼,这样的疼痛若只是皮肉也就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心底。 “狡辩!工于心计的女人!本王最讨厌你们这种女人!” 李衡扔下这句话,就踉跄着打开房门,向外面走去。 守在门外的内监赶紧迎上去要搀扶他,却被他大力推出去,自己一个人晃晃荡荡的走进一地的清冷月色之中。 刘玉环趴在床上,眼泪夺眶而出,她多想去成为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而得到这个男人的青睐,奈何自洞房那夜之后,他也就只有对着自己叫玉瑶的时候才再一次的露出了笑容。 他心中所恋之人是刘玉瑶吧,那个在东宫之中,一笑起来,周围就好像有花儿绽放的刘玉瑶吧? 她哽咽出声,又想哭,又想笑,这可真是一个造化弄人的世界…… 心底纵然悲恸,理智也不容许她懦弱,赶紧擦干了眼泪,命宫人取了惹毛巾来为她敷脸,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嫁入王府,这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总不能顶着一张肿大的脸去笑对旁人吧? 第二天一早李衡顶着宿醉的头痛进宫上朝,好在朝中并无大事,他的不适也并未引起旁人的过多注意。 反倒是李律这个弟弟毕竟与他血缘深厚,在散朝的时候就走到他的身边,抬手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 李衡没好气的抓住他的手,将他的胳膊压了下来。 李律噗嗤一声笑道:“五哥,今天你是怎么了,一直皱着眉头,小老头一样!” 李衡的眉心又紧了几分道:“无碍,不过是有些头痛罢了。” “头痛?感染了风寒?”李律抬手去摸他的脑袋,又被他给没好气的拉了下来。 李衡抬头看着这个略微有些顽皮的弟弟道:“你这几日都没去给母后请安吧?” “母后安好,不用我请!”他摸摸鼻子,打算逃走。 李衡已经叹气说道:“跟我一道去吧。” 李律的脸又顿时垮了下来,有些不情愿道:“我还有事呢!” “不在乎这一盏茶的时间。” 无奈的摸摸鼻头,李律不禁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来关心这个哥哥。 二人眼下结伴一起往凤藻宫去了,李衡一路脚步虚浮,似带疲惫。 这不禁让李律也怀疑起来:“五哥,你到底怎么了?” “昨晚喝多了而已。”他回答的倒是理所当然毫不避讳。 李律笑道:“你以前还常教导我,说什么不要贪杯,饮酒伤身还坏事!怎么,自己倒喝上了?” 李衡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不悦,和他平日里温和的形象大相径庭。 出了清泰殿的殿前广场,文武百官就开始分道扬镳,有的往三省六部去了,有的则回家去了,太子亦回了东宫,身边还带着四皇子李徇,二人低声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 脚下是白色的青石地,都的用整块青石凿成一样的大小铺就在路上,人走在上面,回响能传遍整条永巷。 李律见他不说话了,便又出言打趣道:“昨晚在哪喝的?莫不是背着五嫂出去喝花酒了?” 第二百零三章 兄妹 “昨晚在哪喝的?莫不是背着五嫂出去喝花酒了?” 李衡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弟,只见他少年人的脸上带着些许揶揄和狡黠,说这话的时候眨巴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让人不禁想起他年幼时分,作弄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时隔多年,他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已苍老,这个年年却依旧年少。 “没有,酒肉穿肠,少饮总是好的。” 李律也笑了起来,大步跟上他道:“母后见了少不得要问问你,若是我喝醉也就罢了,你喝醉却是少有的事情。” “那一会就要劳烦七弟多给我担待了。” 李律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如此五哥就要欠弟弟一个人情了。” “欠你人情也是好说。”李衡点头应道:“但凡你开口的,本王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那倒没有。”李律说的是实话,到底是一母同胞,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他本该和眼前这位更亲厚才是。 二人请安走的一直是后宫御花园的小路,还未出宫建府的时候,这条路就是他们惯常走的,现在正值深秋时节,秋菊颓败,看上去有点凄凉。 从这条路往凤藻宫去就有点远了,所以在他们到凤藻宫之后,林嬷嬷却拦在鸣鸾殿暖阁外面,屈膝说道:“皇后娘娘召见了刘大人,在里头呢……”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只听李律又道:“嬷嬷,不知是哪位刘大人?” “中书省刘大人。” 李衡点头应下道:“如此我兄弟二人就在外间等候,嬷嬷进去伺候吧。” 李律也已经大大咧咧的在外间椅子上坐下,一脚翘在矮几上,姿势着实有些不像话。 李衡轻声呵斥道:“你也太没规矩了,这像什么?” “反正也没人见着,嬷嬷你也当什么也没看到吧。” 林嬷嬷掩嘴一笑道:“殿下年少,顽皮一些也无关紧要。” 言罢就屈膝退下,进了暖阁之内。 自天气转凉之后,暖阁之内就供了火盆,一进去就觉得暖气扑面,使人昏昏欲睡。 隔着一道屏风,外面站着的是中书令刘三思,里头坐着的是那位当朝刘皇后。 林嬷嬷一进去的时候,刘三思正拱手垂听,皇后叹了口气:“三哥,你也着实让我心寒……” 刘三思连道惶恐,腰身更弯下许多。 林嬷嬷又绕进屏风里头,只见皇后正严妆华服端坐于软榻之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端着茶盏摆弄,金凤衔月的金簪玉珠滴溜溜的垂在眉心。 软榻之上放着一方小小的矮几,上头的狻猊香薰炉里还在冒着袅袅青烟,上好栀香本是平心静气的,但此时却似乎不起作用了。 皇后话已说完也没有听到刘三思的回应,又看了焦嬷嬷一眼,后者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王爷和七殿下下朝回来,给娘娘您请安了。” 皇后点头,又对刘三思道:“三哥,你我也不是外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微臣惶恐,但凭皇后娘娘垂训!” 刘三思的这句话着实让刘皇后咬紧了压根,就好像对峙的两个人,她上前一步,后者却后退一步,怎么也不肯和她拉近距离,索性也不和他兜转。 “那好,本宫便问三哥一句,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刘三思继续装傻道:“皇后娘娘要问什么?微臣有点听不明白!” 看不见屏风后头的状况,却在他这话说完之后,里面传来嘭的一声,却是皇后重重一掌击打在桌案上,目眦欲裂。 然而刘三思却仍然有点装疯卖傻道:“皇后娘娘?” “父亲是打算成为太子一党了?”皇后高高扬起眼角,眉宇间满的怒火。 刘三思一撩衣袍,当即跪了下去:“这结党营私可是死罪,还望娘娘不要听信谗言,断章取义才是!” 没有听到里面传来回答,但不久之后就听到环佩交击,皇后已然步出暖阁,行到了刘三思的面前。 后者稍稍抬眸看向这个妹妹,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和自己相比,二人年龄相仿,但她却显得太过年轻了。 皇后微眯着眼睛冷笑一声,抬手去拉刘三思道:“三哥你这样可不就是折杀小妹了吗?” 刘三思深觉此时皇后似乎有点奇怪,但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只得在她还没碰到自己的时候,顺势起身,拱手又后退一步。 皇后双手交握在小腹之前,又是婉转一笑:“本宫犹自记得当年要嫁入王府为侧妃的时候,三哥你可是除了母亲之外,哭的最凶的,怎么,这岁月无情,也让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生分了?” 提起往事,刘三思不禁有点面红耳赤,只是低着头,不作回应。 然而皇后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莞尔一笑道:“你当初还说了,若是将来妹妹在王府之中受到欺侮,定要舍弃一切接我回家,当时说的难道是假话?”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过是年少无知一时间心直口快罢了……况且,现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人敢欺侮于你?” 刘皇后也是不以为意道:“说的对啊,谁人还敢欺侮于我?皇上活着,有皇上为小妹做主,皇上没了,本宫起码还有两个争气的儿子,你说是不是,三哥?” 刘三思仍然是不敢抬头,赶忙答道:“是……” “不是!”刘皇后忽的一声大喝,指着刘三思怒目而视,怒吼出声:“本宫说不是!本宫在王府不曾受辱,在后宫也无人敢欺!却被你们这帮乱臣贼子趁虚而入!等到有朝一日皇上薨逝!那么你们就更可以趾高气昂的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是不是!” 她这一声呵斥声音着实有点太大了,吓的林嬷嬷赶紧上前来要去捂她的嘴,却被她一把给用力推开。 刘三思更是惶恐不已,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此时在暖阁外的兄弟俩也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想进,却又在犹豫。 刘皇后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刘三思的手也在不住的哆嗦,半晌之后,终于平缓下自己内心的波动,再一次的询问他道:“父亲和三哥成了太子一党,将来扶太子登基,以为刘家依旧不可撼动?” “微臣从未有过此等想法。”刘三思却仍然嘴硬。 皇后也并未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问他道:“你觉得李彻是什么人?他是什么善良之辈?”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岂是我们臣子可以妄议。” “是啊,他是储君,他是正宫嫡子!本宫如今虽是六宫之首,但在民间说法里头,也不过是个填方,是个续弦,本宫的儿子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嫡子,便没有任何优势了吗?” “王爷和七殿下都很好……”刘三思低声答道。 “自然是极好!”皇后慢慢蹲了下去,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抬起头来,两双眸子慢慢对视。 “自然是极好的……”皇后呵呵笑道:“本宫的儿子有多好,满朝文武有目共睹!衡儿兄友弟恭谦卑宽和!律儿有勇有谋宅心仁厚!哪里都比那狼子野心的李彻强!最重要的是,他们可是你的亲外甥啊!三哥!” “我知道……”进了凤藻宫这么长时间,刘三思第一次回答问题的时候是这般的没有底气。 然而皇后却又止不住的呵呵笑道:“你知道,父亲也知道,为何你们能为任何人夺江山守江山!偏偏对自己的亲外孙!亲外甥这么残忍?” 她的手在刘三思的背上抓紧,用力的抓紧,痛的刘三思一个激灵,灵台又清明了几分,不禁暗想,险些被这个妹妹的一番话所刺激的心生悔恨…… 只得又垂首说道:“娘娘误会了,刘家忠的是皇上,是这大宸的江山,不敢有结党营私之念!” “哦?”皇后吃吃笑了起来:“本宫说了这么许多,三哥还是不愿承认?纵然你们结党营私本宫没有把柄,可你不要忘了!你们最大的破绽和把柄却是在本宫的手上!” 刘三思略一思索定下心来,他下意识的认为,皇后虽然是他的妹妹,然而出嫁多年,和刘府的许多牵绊早已了断,能有什么把柄呢? 仍旧施施然道:“微臣还是那句话,不敢有结党营私之念。” “那玉瑶侄女是怎么回事?”皇后微笑看着他道:“你的宝贝闺女玉瑶,是怎么回事呢?” “李刘联姻,本是先祖定下的规矩,娘娘您不也是因此而嫁入王府的吗……更何况……”刘三思小声道:“当初我本不舍玉瑶入主东宫,此事还是您一手促成,现如今又来质问于我?我也是无言以对!” 皇后嗤笑一声道:“三哥可不要骗妹妹我啊,你也说了,你不舍玉瑶入宫,所以才找了一个冒牌货欺君犯上嫁入东宫?” 刘三思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这个女人。 只见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身严妆华服金光璀璨,宛如那神女一般,在对他进行着审判。 “三哥,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看来妹妹到底是妹妹,比不得女儿亲厚!你们当年怎么就没想过要找一个替身代我嫁入王府的呢?” 刘三思哆嗦着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再一次缓声问道:“这,这就是你说的,破绽?把柄?” 第二百零四章 母子之间 “这,这就是你说的,破绽?把柄?” “难道这还不够?”皇后又道:“欺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就算刘家劳苦功高不至于九族全灭,那么,恐怕也得落个擢摘官帽,发配边疆之罪吧?” 刘三思抿嘴不答,此时的他心思电转,最后和结党营私一样,来了一个死不认罪。 “微臣不明白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微臣只知道没有违抗皇命,将独生女嫁入东宫!” “你还嘴硬!”皇后又是一声呵斥,指着刘三思道:“本宫真是小瞧你的骨气了啊三哥!若是你和父亲执意要为太子谋夺江山与本宫和衡儿作对!那么!休要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纵然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妹妹,但现在的她身为皇后,这份母仪天下的气势,仍然让他有些窒息。 “本宫反正已经穷途末路!什么也不怕了,到时候李彻坐的皇位,本宫和两个儿子也没有活络!那么不如现在来个鱼死网破!三哥,你猜猜,到最后是谁渔翁得利?” 刘三思仍然是不言不语,只是跪在那里。 “哈哈哈!”皇后大笑道:“当然是李彻坐收渔翁之利!他李彻可还有手握重兵的娘舅一族沈家!你把沈家给忘了吗!就算你保他坐上皇位!他也不会任你们功高震主!沈家也不会容你们平起平坐!” 刘三思终于缓缓开口了,音色弱小,但却坚定:“微臣……微臣和家父,只忠于大宸江山,和当今圣上!” 皇后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哥哥居然会如此嘴硬,这一早上和他白费一番口舌,到头来居然还是榆木疙瘩死不开窍,真是恨没处恨,气没处气,一腔怒火憋在心头,浑身难受。 “罢了!你去吧!”皇后道:“本宫当你是兄长,给你提个醒,假的刘玉瑶终究是瞒不住的,你们看看该何去何从才是正经。” “微臣告退。”刘三思拱手,先是起身倒退散步,才转身出了暖阁。 皇后只觉得他一走,自己所有的尖牙利爪才收了起来,平地往后退了两步,身体虚了一般,斜斜靠在了林嬷嬷的身上。 “娘娘……”林嬷嬷正欲呼人进来,却被刘皇后按住了手阻止。 她目视前方,喃喃自语:“我这是……这是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 “一切都和娘娘您无关啊……”焦嬷嬷缓缓闭上双眸道:“就算您要与天争命,但也改变不了,这朝中风起云涌的事实,您始终只是一个看客,一切的一切还得殿下自己来谋算才行……” “看客……”皇后嗤笑道:“有时候看客也能左右结果,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娘娘……”林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跟她一起入的王府,扶她登上后位,岂会不知这皇后心中在想些什么,见她依旧执迷不悟,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林三思出了侧殿暖阁,本是愁眉不展,一脸阴云密布,待听到一声“刘大人”之后赶紧抬起头来,险些撞上当先之人。 只见洛清王李衡正拱手而笑,在他身后,李律也蹦了起来道:“舅舅!” 这声舅舅叫的刘三思心里暖暖的,却还是退后一步道:“不敢……微臣参见洛清王爷,七皇子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李衡也改口,虚扶他一把道:“我兄弟二人前来给母后请安,没想到舅舅也在。” “啊……”刘三思讪笑点头道:“微臣也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眼下该出宫去了,外臣留在后宫,总归是不大好的。” “好,那么改日我兄弟二人再去拜望舅舅。” 李衡说完侧了侧身子,让开一条道,让刘三思离开。 后者连连点头,只觉得头皮发麻,巴不得李衡刚才那句话只是句客套话,赶紧告辞离开。 看着刘三思离开的背影,李彻不禁咂舌冷笑道:“有这个舅舅就好像没有一样,人家都说甥舅之间最是亲密,但我们却不是如此。” “这也要看情况的,生在天家,兄弟阋墙,更何况外戚之间。” 李律嘴快道:“不是啊,太子和他的舅舅关系就很好,小时候他俩还总在一起骑马射箭,别提多亲密!” 李衡看了这个弟弟一眼,后者似从他的目光之中察觉到一丝冷锐,赶紧笑着闭嘴不说话了。 “去看看母后吧。” 李衡说完已经带头走进了内室暖阁,阁中栀香弥漫,一扇屏风将那位后宫之主隔了起来。 “儿臣李衡,参见母后,望母后万福金安。” “李律也参见母后!” 屏风后面传来皇后欣慰的声音道:“你兄弟二人许久没有一起来了,近处坐吧。” “是。” 二人进了屏风里头,只见皇后正斜斜倚靠在软榻之侧,眉目间带着一丝慵懒的惬意,好像方才并没有会见中书令刘大人,而是本就在此休憩一般。 林嬷嬷笑呵呵说道:“皇后娘娘早先还念叨着,说二位殿下今儿早上也许能一起过来呢,可不就过来了。” 李律摸摸鼻尖,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对于皇后这个小小的愿望,一直是他不肯配合,以前还能做到时不时的来给皇后请安,但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心寒,能少来就少来了,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一起算计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想心焦却又无能为力。 皇后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然而这个儿子难得肯来给自己请安,自是不能破坏了母子之间的气氛,微微一笑道:“挺好的,本宫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兄弟二人好好的,眼下衡儿也已娶妻,不日之后本宫也能做祖母了,到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本宫也可享尽天伦之乐啊。” 不出所料,李律果真是眼睛一亮道:“那到时候我不是得做叔叔了?” 李衡苦笑一声道:“一切都有变数,更何况,我们才成亲不久,哪有那么快的。” “有有有!”李律急道:“我府上王妈的儿子才成亲两个月媳妇就有好消息了,你猜怎么着,大夫说是成亲当晚就珠胎暗结了!这可乐坏了王妈!” “哈哈哈!”皇后被这个儿子逗笑了:“你还没娶妻呢,尽说这些混话,若是被姑娘家听到了,谁敢嫁你?” 李律吐了吐舌头,又对李衡道:“五哥,我什么时候做叔叔,就看你的了。” 李衡但笑不语,本想问问皇后和刘三思商量了什么要紧事,但碍着七弟还在身边,自己也不好开口,母子三人互相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就各自散了。 兄弟二人一起说笑出了皇宫,各自登上往返的车架。 在目送李衡的车架离开之后,李律才对车夫说道:“走吧,尽量走快一些,跟在洛清王的后头。” 司机略有些疑惑,但主子的心情也不是他所能忖度的,自然听从,一路尾随在后。 所以李衡一掀车帘就看到了李律的车马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没有撵上,离的距离也很近。 他撂下车帘子,双眸微眯坐在车中。 七弟为人看上去确实呆傻了一些,但事实上,他心里头藏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眼下跟的亦步亦趋自然是担心自己会多想。 李衡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和身体的感知也就越来越灵敏了。 车马晃动行走,路边摊贩叫卖,时不时有人打马而过,听得马蹄声哒哒哒的香。 直到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车马停下,他才意识到,原来皇宫和自己府上的距离居然是这么近的,现在看来,这么多皇子,除去身在东宫的太子李彻,也就只有自己府邸与皇宫最近的。 纵然最近,也是咫尺天涯,那三重门隔开的,便是君臣之分。 “王爷?”车夫撩了帘子笑道:“到了。” “嗯。”他应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朝服穿在他的身上却被他穿出了一种美艳的错觉。 门房的管家快步迎了出来,向他汇报着方才有几位大人前来拜见王爷,但因不知王爷何时回来,便都回去了,说是下午再来拜见。 李衡点了点头,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本王听闻吏部尚书的儿子明日成亲,你记得帮本王备一份大礼送过去。” “王妃娘娘已然备下了。”管家笑呵呵道:“王妃娘娘事事亲躬,将这府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的可谓滴水不漏啊王爷。” “哦?”李衡挑眉,目光远眺往那后园看去,今日自己回家却不见她出门相迎,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禁冷哼一声,言辞间略有些刻薄道:“她毕竟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的能耐,况且年轻,你一旁多看着点,别让她行差踏错。” “是……那,王爷要不要过目,看看王妃娘娘准备的礼单?” 李衡点头:“送来吧!” 他这么说着,却负手径直往刘玉环的小院去了,管家的内监一见,连忙喜滋滋的退了下去找礼单去了。 这边李衡负手而来,朝服未换,却是将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王爷。” 李衡凤眸一紧,却是看向那紧闭的大门:“都什么时辰了?王妃还未起身?” 第二百零五章 翩翩公子 “不不,”小丫鬟急急辩解道:“王妃娘娘早就已经起身了,用了早膳,和管家商议了一些事情,难得闲暇,却是将自己闷在房中不肯出来了……以至于王爷回府也……”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李衡却道:“把门打开。” “是。”宫人不敢懈怠,赶紧将门推开。 这内室之中因为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然而还是让人一眼看见了那位正坐在窗下的女子。 她只身着了简单的云裳对襟盘花裙,白色的绣花一簇一簇的点缀其中,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分花的清雅。 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禁扭头看了过来,透过窗纸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李衡不禁有些恍惚了。 刘玉环本就是绝色美女,较之刘玉瑶,只好不差,然而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旁人,如何再容得下第二人? 刘玉环急忙起身,上前一步屈膝说道:“王爷……王爷下朝了?臣妾没有前去迎候,实属不该,还望王爷恕罪。” 有些不耐烦的,男人从鼻腔当中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只见她眼睑之下一片青黑之色,似乎是一夜未睡。 “昨晚,是本王喝多了,说了些混话,你别当真。” “臣妾已经不记得王爷说了什么了。”她低头垂首,恭谨温顺。 李衡不觉有些厌恶,又对她道:“方才听管家所言,连日来为王府操劳。” “这是臣妾应当做的。”她的回答还是滴水不漏。 李衡点头,也似乎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管家已经从外面匆匆进来,将一份礼单奉给李衡道:“王爷请过目。” “不必了,既然是王妃所选,就不用给本王看了。” “是……”管家不免有点疑惑起来,怎么刚才还说要看礼单,现在听闻是王妃所选的就不看了? 李衡负手转身道:“本王先走了。” “王爷不在此用膳?”刘玉环在他身后问道。 李衡略一回头,依旧冷漠道:“不必了,你吃吧。”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对她道:“若是明日得空,本王陪你回娘家一趟。” 后者面带疑色,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屈膝折腰恭谨说道:“恭送王爷。” 李衡走了,管家也赶紧跟了上去。 刘玉环在方才自己坐着的椅子上坐下,小丫鬟高高兴兴的进来说道:“王妃娘娘,可要传膳?” 她没有回答,低眉浅看,再一抬头的时候,只看到小丫鬟红扑扑的一张笑脸,属于年轻人的,无忧无虑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好像从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 纵然出身富贵之家,嫁予人中之龙,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作为一个棋子,作为一个摆设,这样度过一生? 在男人的战场当中,女人注定就只能充当配角了吧…… * 中秋节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就连花园里的菊花都不知开败了多少个轮回,太子南下的章程始终没有确定下来。 而中宫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先是召见了中书令刘三思,又召见了太傅和少傅等一众老臣,表面上打的幌子要么是感恩帝师,要么是一家人闲话家常,所留时间也并不长,竟是让人无法拿到任何话柄。 洛清王府也没闲着,洛清王李衡携王妃回刘家探亲,更与年轻一辈的新老朋友结伴游春,不多日,皇上的桌案上就已经摆满了派太子速速南下的折子。 满朝文武几乎人人都上了这样一封折子,甚至连众人一直认为的太子党刑部尚书朱晚照都写了一封折子。 如此一来,洛清王府中不免有人又生疑惑,这难道是太子授意?太子迫不及待的想请命南下难道有什么阴谋? “本太子唯一的阴谋就是尽快南下,趁着那蟹膏肥,菊酒香的时节,去尝尝新鲜。” “殿下说的微臣都想跟着一块去了!”朱晚照还真就咂咂嘴巴,一脸向往。 当今太子李彻负手扭头,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去找父皇请命,自封饕餮钦差,本太子就带你一道去,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引的其余下朝的官员纷纷向这边侧目,不时低声交谈,在说到太子只是向往南方的美酒膏蟹,便都纷纷摇头。 此般纨绔,说是治理漕运水利,到时候可别越治越糟了,真是让人心怀忧虑!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下朝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好在雨势不大,只是深秋的雨积冷成寒,宛如可以渗透骨髓一般,让人由里到外的都忍不住打寒战。 朱晚照将双手袖了,嘴唇冻的有点发白道:“微臣还是不去的好,殿下这个愿望只怕也要落空了,就算皇上现下批准了,殿下快马加鞭赶到江南,只怕也吃不到肥蟹,不过那菊花酿倒是可以品尝一二,陈酒浓香,记得给微臣带几百石回来。” “你当本太子是去贩卖酒糟的?还给你带个几百石来!”他作势要去踹朱晚照,后者嬉笑着赶紧躲开了。 太子指着他道:“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带,不过不是几百石!本太子最多啊,给你带一两!让你尝尝鲜,闻闻味儿!就是喝不着!” 朱晚照哭丧这个脸道:“那看来下官势必是要跟去了!” 这句话到底只是一句玩笑,就算他护主心切想要跟太子一起下江南,人家皇帝也未必肯愿意,就算愿意,刑部也无人可以接班,岂不是要让觊觎尚书之位的人趁虚而入了,李彻觉得自己不会去做这么傻的事情。 出了清泰殿殿前广场的时候阴雨连绵已经下的有些大了,小太监急急送过来一把油纸伞,小安子举着个伞赶忙给太子罩在了头上。 抬头看了一眼脑袋顶上黄色的油纸伞,李彻摆手道:“给朱大人吧。” “微臣谢赏!”朱晚照不等小安子反应过来,就一把夺过那伞,嘿嘿笑的一脸满足,已经赶紧往出宫的道上走去了。 李彻见了不禁失笑出声,众人虽觉不妥,但见太子都没说什么了,只好讪讪闭嘴。 朱晚照得了雨伞,走的飞快,生怕会有人在背后叫住他一样,那一身红色的文官朝服着了水色,一片晦暗不明,年轻的身影却又显得欢脱。 “殿下,奴才再去拿一把!”送伞的小太监赶紧要走,却被李彻叫道:“回来,别拿了。” 那内监不明所以,求助一般看向小安子,后者也点头说道:“太子殿下说别拿了就别拿了!没个眼力劲!刚才也不知道拿把好看一点的!” 李彻看了小安子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负手向东宫的方向走去,穿梭这雨丝当中,带着这一身的烟雨水润,肩头洇湿一片。 到了东宫的时候雨势比之刚才大了很多,东宫的守卫见太子远远带着一群人,也未打伞,就这么漫步而来,赶紧冲上前去,又是恨不得脱斗篷给他穿上,又是忙着撑伞的。 这一次李彻并未拒绝,只是步伐走的飞快,反而将众人远远的甩下了。 焦嬷嬷估摸着太子应该下朝了,正由宫人撑着伞迎出来,一看这架势,再看太子身上一片湿润的雨色,已经急的变了脸色,一叠声的叫道:“殿下!太子殿下!怎么就湿了?” 说着快步上前,掏出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又忍不住呵斥小安子道:“没眼力劲的东西!到底不知冷热!连把伞都不知道给主子撑!” 小安子哭丧着个脸,不知如何辩解。 太子接了焦嬷嬷的帕子,随手在脸上一抹,就说道:“玉瑶呢?” “在房里头呢,方才还念叨下雨了,殿下许是留在哪里避雨不回来了……” 李彻的笑容却加深几分,大步向前走道:“你们都忙去吧,太子妃那里自然有人伺候。” “是。”侍卫们和其他宫人只得退下。 只带着焦嬷嬷和小安子两人往临湖小院去了,尚未进的内室,就闻得一股浓郁的甜香。 “这馋嘴的猫儿。”他也不急着进去,只站在窗下,悄悄的往里面看。 那檐角雨水叮咚而下,清脆悦耳。 深秋寒凉彻骨,室内去却是温暖如春。 窗下的银调子上也不知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味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李彻正欲抬脚进去,却听到一人惊讶的声音道:“殿下?” 扭头一看,原来是侧妃方茉,正身着一件白色碎花夹衣,玫红的石榴裙子,由宫人撑着一把绣花伞,站在不远处向他屈膝行礼:“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李彻回了东宫本就心情欢喜,眼下虽是看到自己不想看的人,但好在没有败兴,随口道:“起吧。” “是。”方茉笑着起身道:“起身来给太子妃姐姐请安的。” 李彻又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是。” 男人推门而入,扬声叫道:“玉瑶!” 刘玉瑶满心欢喜的从内室掀了帘子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红扑扑的一张脸让人看了只觉得分外可人。 “李彻,你回来啦!衣服怎么都湿了?”她快步走上前去,刚抬手在他身上拍了一把,就见方茉正跟在身后,不禁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无碍,淋了点雨,我先去更衣。”太子在刘玉瑶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满是宠溺。 后者怔怔然应了,见他离开,又看向方茉道:“你来有事吗?” “妾身是来向姐姐道歉的,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那日妹妹的出言不逊吧。” 第二百零六章 东宫心计 “妾身是来向姐姐道歉的,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那日妹妹的出言不逊吧。”方茉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行礼,神情之中满是懊悔之意。 刘玉瑶想起八月十六那天晚上的事情,当时确实气的不轻,但随着时间,也就淡忘的差不多了,现在的自己也不像当时那么愤怒了,就赶紧说道:“算了,算了,我没这么小气,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方茉这才笑着抬头看她道:“姐姐,妹妹听说太子殿下不日将要往江南视察水利,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件事宫里宫外都知道,所以她也没必要隐瞒,更何况方茉还是太子的侧妃呢。 “不知太子殿下哪日启程?” 这一点刘玉瑶还真就不知道,也爽快的摇头说道:“我不清楚,太子也没说。” “哦……”方茉点头,目光虚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玉瑶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走到窗边的银吊子旁,一边说道:“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已是秋冬时节,此番南下不知何日归来,妹妹给殿下做了一件鹤氅,以御路途寒冷。” 做了一件鹤氅?刘玉瑶忍不住冷看她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做了一件鹤氅?你的手还挺巧啊……”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不过姐姐您的女红在所有的姐妹当中是最为出色的,妹妹班门弄斧有点献丑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我不见怪,只是你做了也是白做,太子是不会带的!” 她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就被从里头拂了开来,只见李彻已经换下了湿透的朝服,穿上了一件白色素花夹衣,腰缠玉带,干净整洁。 只是头发虽然擦了仍然有些洇湿,披散在背后,以一根璎珞松松的系了,少了那发髻高簪的威严,多了分慵懒的邪魅。 “带什么?”他笑着看向这对话的二人说道:“给我带?” “是。”方茉抢在刘玉瑶发话之前抢先说道:“妾身斗胆,想给殿下带件鹤氅御寒,但太子妃姐姐的针线功夫在妹妹之上,就,就给拒绝了……想来太子妃姐姐已经给殿下准备了吧……” 说着微微低下头去,一脸委屈的微微咬紧唇瓣。 李彻顿时笑了起来,负手看向刘玉瑶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为夫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啊。” 刘玉瑶眉头一拧,狠狠瞪了一眼方茉,现在才觉得自己又被她给绕进去了,感情来道歉是假,让自己出丑是真! 再扭头看太子的时候,只见他笑眯眯的,好像也是一脸期待。 如果她做了,是为出丑,因为她根本不会针线女红。 如果她不做,那么方茉就称心如意了,她就可以讲亲手做的衣裳披在自己心爱男人的身上…… 怎么看,赢家都是方茉,但她也不傻,岂会让一个小小的方茉摆布? 索性一拍桌子,怒眉而竖道:“我不做!太子的衣物自然有针工局和司制房来准备!咱们自己擅自采办针线衣物,到时候缺了什么布,少了什么线,再被那些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闹一出龙袍的戏码出来?” 李彻点头表示她说的很有道理,方茉更是张口结舌,半天才低声道了一个是字,然而她似乎还心有不甘道:“这东宫府库不是归姐姐管理吗?挪用里面的衣料布匹……” “方茉你不必说了。”李彻笑道:“纵然太子妃想做,本太子也不舍得她的纤纤玉手去做这些粗活,交给司制房就是。” 太子都这么说了,方茉自然不好再言其他,眼见着自己站在这里有点难堪,索性屈膝告退。 刘玉瑶跑到窗边,看她由宫人撑着伞走远,才一跺脚转过身来瞪向了太子。 后者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没事!”她嘟着嘴也不肯说实话,只是看上去心情却不太爽快,反倒让太子有点忍俊不禁起来。 上前将她圈在怀中,眉目低垂向她看去,只见这刘玉瑶闭紧嘴巴,不言不语,好像还有点委屈,只是心中在想些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 “本太子一下朝就急急的赶来看你,就摆着这副脸色?”他故意挑眉质问。 后者这才抬眸向他看去,只见公子白衣锦绣,黑发如瀑邪魅,那言语间的打趣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一想到他不日之后就要南下,不知多久才复相见,一颗心又空荡荡起来,摇摇头,对他说道:“你怎么连把伞都不打,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得了风寒好啊,最好是卧床不起,那就不用离开你了。” 刘玉瑶又瞪他一眼,抬手挡住了他的嘴巴,既不想让他说出自我诅咒的话,又不想让他真的离开。 后者移开她的手,望进那双水润的黑眸之中,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不禁笑道:“你在房里煮的什么好东西?这么香甜?” 刘玉瑶眼睛一亮,猛的挣开了他,往那窗下的银吊子看去,掀开盖子,用小小一只银勺搅拌了一下,惊喜叫道:“画扇!可以了!” 画扇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语笑宴宴道:“可算是煮好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那奴婢传膳了。” “去吧,去吧。” 刘玉瑶挥挥手,又去专心致志的搅拌里面的东西。 李彻笑道“到底是什么啊?” “一会你喝了就知道了!”她冲他吐舌,还卖起了关子。 然而李彻却道:“一股子奶香,你们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我不喝。” “特地给你煮的!”她急了:“煮了一早上呢?” “哦?”一听到这特意二字,他心中便又多了分欢喜:“那尝尝?” “嗯!尝尝!”她喜不自胜,用力点了点头。 画扇不一会就命人摆上了早膳,给二人盛了两盏银吊子里的奶汁,太子刚吹了吹热气要品尝品尝,却被刘玉瑶伸手拦下。 她自己先小啜一口,细细的品了品,似乎很是满意,又对太子说道“你尝尝看。” 后者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也饮了一口,入口香浓,并不是很甜,除了奶香馥郁之外,还带着一股子茶香,再看着奶汤之下果然隐藏了一抹浅绿。 “奶香茶?”太子现在觉得自己开口说话都带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再喝一口的时候觉得周身发暖,很是舒畅。 刘玉瑶笑着点头说道:“是的!我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李彻失笑道:“我却不知你近日不看诗经,连这些烹调饮食的书都看起来了。” “前朝诗书大家苏广漠先生所言,取新鲜牛乳煮沸,缴以茶饼磨沫,花生杏仁若干磨沫筛粉,一同煮沸,佐以蜂蜜若干,精盐少许,煮至浓稠,可做茶饮!饮之可润肺生津,或可驱寒避湿,还可养胃健骨呢,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李彻笑的眼睛和嘴巴都弯了起来,听她侃侃而谈,他甚至没有完全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看着她这言辞谈吐,表情丰富的样子,就觉得醉了。 “是好东西。”他总算抓住了最后一句:“你做的,那就是好东西。” “这是当然!”大力的在他肩头拍了拍,刘玉瑶怂恿他道:“干了这一杯咱就吃饭!” “好。”他又将茶盏里头的奶香茶喝了个精光,嘴角甚至还残留一层浮沫,刘玉瑶一抬头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后者不明所以,她便拿起帕子给他仔细的擦了个干净。 李彻又将茶盏递给画扇道:“还有吗?” “多着呢殿下。” 画扇说着又给他盛了一盏,刘玉瑶托着腮,看他心满意足的喝了,竟比自己喝了还要开心。 李彻这一次自觉的擦擦嘴角,又问画扇道:“还有多少?” “还有三四盏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给太子盛吧,我不喝!”刘玉瑶难得这么大方,让李彻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虎口拔牙。 “我不喝了,盛到罐子里头,给皇上送去,就说,是太子妃做的奶香茶,特来孝敬。” 刘玉瑶一愣,扭头看画扇笑眯眯的去打点了,这边李彻又催着她道:“别发呆了,吃饭,吃饭。” 她这才拿起筷子,小声问他道:“你是觉得……我在这后宫太没用了?” 李彻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得罪了皇后娘娘,还和皇上关系那么差,所以你才把奶香茶给皇上送过去,让他念我的好?” 看着这个小女人猫儿一样的目光,男人笑容不禁加深了几分:“你多心了玉瑶,此番我若离宫,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你,只因你在宫中太过随性,容易招惹是非,父皇纵然对我有偏见,但碍于刘家的原因,也会对你多多照拂。” “嗯……”她点了点头,再抬起眸子的时候已经氤氲了一片笑意:“吃饭吧,不说难过的事情了。” “嗯,吃饭。” 画扇将剩下的奶香茶倒进了彩雀登枝的茶瓯之内,又盛在灌满热水的瓷罐之中,方以一个竹篮稳稳的拎着,撑着一把竹骨伞往清泰殿去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场早上开始下的秋雨雨势加大,裹挟着风,从伞下吹了进来,吹在人的脖子上,凉丝丝的,总想着加快脚步,但又担心洒了罐子里的茶汤,不得不一步步走的稳稳当当的。 站在清泰殿的外头候着,那雨水恍如玉珠串子一般淅淅沥沥而下,晃的人眼花。 第二百零七章 天降良缘 终于等到传话的内监领着万福安总配殿暖阁走了出来,画扇快步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万公公。” 万福安连连笑道“哎呦,画扇姑娘,可是太子妃娘娘遣你来的?” “是了公公,”她说着提起受伤的竹篮笑道:“娘娘早间煮了奶香茶,驱寒暖胃,送一份来孝敬皇上的。” 万福安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看着那只竹篮,双手竟有些抖,举在半路又缩了回去,强自挤出一个笑道:“还是姑娘自己个儿送进去给皇上吧……也能直接将太子妃娘娘的一片孝心上达天听不是。” 画扇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不疑有他,屈膝应了下来,将手上的竹伞交给了一旁的内监,跟在万福安后头,快步往暖阁去了。 万福安示意她在暖阁外面等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摆,擦了擦脑门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走进暖阁内室。 内室之中围着暖炉,九月的节气,已经让人觉得有些寒凉了。 那位一国之君才用罢了早膳,正坐在桌案后面看着早上呈上来的奏折,一身宽衣简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而暖阁之内除了这一国之君外,还有玉萝宫贤妃,此时正撩着袖口认真为他磨墨。 “皇上。”万福安强自镇定了音色,缓声说道:“东宫太子妃娘娘遣了宫人前来,说是给皇上送茶喝……” 贤妃手上的动作一顿,愕然抬首,精致的眉目之中蕴含着惊恐之色,与万福安的不安目光相对,为了避免被那一国之君看出她的手在颤抖,她松开墨锭子,将手缩回了宽大的衣袖当中。 那位一国之君显然没有去注意他们两人之间这些微笑的眼神传递,只是低头认真看着手上的折子,半晌之后方轻声说道:“什么茶?东宫得了什么好茶?” 万福安赶紧向画扇睇了一个颜色,示意她快点回禀。 画扇略有些紧张,平心定气之后方稳稳答道:“启禀皇上,是太子妃娘娘亲手磨的奶香茶,有暖胃驱寒之功效,娘娘见这天气阴冷又兼小雨,所以才逐了奴才来给皇上送一盏尝尝……” 那位一国之君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在他身边的贤妃却不禁皱起了眉心,向万福安看去,后者擦了一把额上虚汗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知因由,也从未听到什么风声。 贤妃的双手不禁握紧道:“太子妃好一番孝心,这奶茶本宫喝多了,也无甚稀奇,皇上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你还是拿回去吧。” 画扇听闻有些着急,看向桌案后的那位一国之君,见他并未说话,就抢先答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这奶香茶与后宫平日饮用的奶茶有些不同。” 说着便将做法用料一一详尽的说了一遍,倒是口齿清晰,听的人似乎也能见到那些原材料的制作过程了。 皇帝将手上的奏折往桌案上一扔,略有些疲惫道:“索性朕也有些渴了,呈上来尝尝,看太子妃的手艺如何。” 这倒更像是一位家翁的态度了,听的画扇不禁一喜。 她拎着那竹藤细细编织的竹篮子放在一旁的案子上,将砂制的瓷瓯从里面端出来,又从细瓷罐中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香茶入了碧玉盏之内,万福安例行上前试毒。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明了,若是太子想下毒,岂会被人发现,且留下把柄? 将碧玉盏呈给那位一国之君,他端着细细看了看,却并不急着喝:“你方才倒茶的时候,朕就闻到了丝丝缕缕的奶香和茶香。” 画扇不禁笑了起来,大胆看向那位帝王道:“还请皇上品鉴。” “好……”他似乎也难得心情愉快,喝了一口,稍作回味,又喝一口,胡子上还沾着白色的浮沫,方笑着对万福安道:“也给贤妃尝尝。” 贤妃有些受宠若惊,看到那帝王喝的开心,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这才慢慢松开,看来……这茶应该真是太妃呈送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猫腻…… “是,”万福安又端了一盏给贤妃:“娘娘请用。” 后者接了,仔细喝了半盏,再去看皇上手上的,却是已经喝光了。 “这味道还行吧,就是不怎么甜。” “呵呵,朕却觉得刚刚好,若是你喜欢,再让她们加点蔗糖给你喝就是了。” 皇上这话说的一脸宠溺,贤妃却也卖乖道:“臣妾怕是没这福分,喝太子妃亲手磨的茶,方才这丫头不也说了做法,臣妾回去之后打发她们做来喝。” “嗯”那帝王点头道:“太子妃有心了,外头下着雨还打发人来送,回去告诉她,就说朕很欣慰。” “是。”画扇得了王命便又拎着竹篮,马不停蹄的回去复命了。 才走了没一会,那万福安又笑着问道:“皇上还喝吗?别放凉了。” “不喝了。”他说着,又抽出一封奏折来看,上面清晰的写着催太子早日启程南下的字眼。 “太子这是想利用太子妃最后一搏啊……”那一国之君冷哼一声道:“人人催着太子南下,他还在这里拿着太子妃向朕示好!哼!” 这一声冷哼带了些薄怒,惊的万福安一个哆嗦,弓着身子道:“这,这也许真是太子妃的一片孝心呢陛下。” “你还会替东宫说话了?你是朕的奴才还是东宫养的奴才?”明晰帝说的太急,忍不住咳了起来,贤妃赶紧上前为他抚着后背。 万福安吓的不敢抬头道:“老奴是生是死,都是要服侍陛下的啊!” 明晰帝又道:“罢了!既然太子这么不想让朕派他南下,朕就偏不顺了他的心意!” “是……”万福安知道,太子这一计,又成了。 南下视察水利一事早就已定,但因为皇上没有发话,就成了悬在储君和文武百官头上的一块大石,不上不下的,掉下来还不知道砸到谁。 文武百官看不下去了,太子亦受够了这样的折磨,所以既然已成定局,还不如早日出发,让他早谋打算才是。 今日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到后半夜才停,导致第二天的温度明显低了很多,文武百官侯在阶下的时候呼吸间已经可以喷出大团的白色雾气。 万福安拿着圣旨宣布了太子南下的时间,也就是在两天之后,说不仓促却有点仓促,说仓促实际上这个话题从一个月前就被提起了。 下朝之后,几位还算说的上话的官员纷纷来向太子寒暄,无非是希望他一路平安顺利之类的话。 他也难得好脾气,没有言辞不敬的回应,只是笑着点头应下。 待官员散尽的差不多了,他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径直登了轿撵回东宫去了。 回去之后问宫人太子妃在哪,得到的答案却是太子妃去给皇后请安了,他略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丫头真的是铁了心不往中宫去了,居然还会主动去?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只是匆匆进了卧室让小安子等人在外面守着。 事实上刘玉瑶这次来东宫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虽然每天在东宫是挺无聊,能说上话的也寥寥无几,能做的事也没有几件,但是起码不用看人脸色,而且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总好过和这些人貌合神离的在一道赏什么御花园要好的多。 明明都已经是深秋时节,御花园中却依然郁郁葱葱的开着些奇花异草,秋菊谢罢,那四季金桂却正是繁盛之时,香气馥郁。 后宫数位妃嫔簇拥着当中锦绣华衣的皇后,说说笑笑的跟在一旁。 皇后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冲身旁的刘玉瑶招招手道:“你可还记得这里?” 后者一头雾水,走了过去,从林嬷嬷的手中接过了皇后的胳膊,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道:“这里怎么了?” 皇后笑着说道:“本宫还记得你当初从那墙头上落下来,和太子砸到了一处,滚在了地上。” “是了,是了,娘娘这么一说,妾身也想起来了。”马上有人附和起来。 皇后笑的更加心满意足道:“身上,头上,都是那草屑,可真是滑稽啊,那样难忘的场景,太子妃居然忘了?” 能忘才怪!什么叫滑稽?难忘?这种画面明明是她最不想提及的,皇后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她当众出丑。 然而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行,她得忍,得罪了这个皇后,以后在这后宫有自己倒霉的时候。 她忍了,偏偏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尖锐的笑声吧是别人,正是那位丽贵妃娘娘。 只见今日的丽妃穿着一件紫红的芍药裹裙,手上甚至还包着一个护手,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啊,这在民间,还有个典故!” 皇后冷哼一声,斜睨丽妃,她就不信了,这丽妃还能有办法把话圆过去?索性直白问道:“什么典故?本宫才疏学浅,还请妹妹指点。” “指点不敢当,不过是句俗语罢了,说的是缘分天注定,天降幸福好良缘。” “那又如何?丽妃想说什么?” “这太子妃娘娘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上,二人从此之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不就是天降的好良缘吗?哈哈哈,真是可喜可贺啊!” 她这么一说,皇后竟然无法反驳。 刘玉瑶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虽然不太明白丽妃说的是什么,但总觉得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她也在向自己眨眼,顿时便如吃了定心丸,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零八章 罚跪 皇后自讨没趣,冷哼一声,由刘玉瑶搀扶着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是天降的好姻缘,这么长的时间了,太子妃的肚子也不争点气,让本宫和皇上也有那含饴弄孙的乐趣啊。” “太子说不着急。”她也不疑有他,话到了嘴边就直接说了出来。 “不着急?”皇后笑容加深了几分,扭头看她道:“真是本宫的傻侄女,这良缘天定,孩子自然也是天赐的,怎么还不着急?这还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刘玉瑶不说话了,其实她早就在怀疑,为什么自己和太子圆房这么久了,也没有怀孕? 正兀自疑惑着,就听到身边有人圆场道:“既然是天注定的,早晚都会有的,您说是吧,太子妃姐姐?”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方茉,只见她笑容满面,很是随和的样子。 “随缘好了……”刘玉瑶嘟囔一声。 只听皇后又道:“侧妃也别光顾着给你太子妃姐姐说话,也让自己争口气,纵然你是侧妃,这要是先生出儿子,那也是皇长孙啊。” “妾身福薄……”方茉低头,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来。 刘玉瑶听了,心里很是不痛快。 难得今日皇后有了兴致带众人游园,特意在望鹤楼摆了早膳,请众人登楼用膳。 上了望鹤楼基本上就能将整个凤藻宫尽收眼底了,金乌啼朝阳,金桂百里香,居高临下放眼看去,近的花木扶疏,远的亭台楼阁尽收眼底。 秋末冬初的季节,那红墙黄瓦在昨日秋雨的滋润之下更加颜色分明,让人看了很是赏心悦目。 皇后在望鹤楼主位上坐下了,四面开窗,正好可以共赏佳景。 “今日无风,登楼赏景是再好不过的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身边人嘱咐道:“传膳吧。” “是。” 宫人应了一声匆匆走了下去传膳,这边众人却说说笑笑看着窗外的秋景。 刘玉瑶亦站在窗边没有挪步,直到皇后招呼,她才回过头来。 “今日天朗气清,太子妃既然在京中久负才女盛名,不如赋诗一首,本宫少顷写在卷轴上,悬挂于此望鹤楼中。” 刘玉瑶眸光骤然一睁,皇后这句话来的实在太突兀了,她记得自己之前在东宫左右无事曾背过几首诗,就是为了防止哪天这帝后二人突然来了兴趣,要对她进行考校。 但万万没想到,当皇后真的询问的时候,自己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面前众位花枝招展的妃嫔,已经笑容慈祥的后宫之主,她半张着嘴巴,无法应答。 “赋诗?”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响起道:“好端端的,皇后娘娘又来给我们姐妹们脸色看了,还让太子妃赋诗?” 说话的人正是那懒身倚在椅子上的贤妃,她到底年轻,在众人当中穿戴尤其璀璨,眸光清高自傲,很是不屑的样子。 “一提起这诗词啊,我也觉得头疼。”丽贵妃附和道;“可恨我小时候没请到一个好先生,不然我现在也能赋诗作画了,倒也不叫皇后娘娘姑侄俩抢了这风头去!” 两人今日似乎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一唱一和的,分外和谐。 皇后忍不住失笑道:“罢了,罢了,倒叫你们说本宫故意卖弄了,算啦,太子妃,你就坐吧。” “是……” 她点头,松了口气,往桌边坐下,竟然觉得皇后似乎是有意吓唬她,而并非真的要让她赋诗一样,说起来,作为京中第一才女,刘玉瑶自从进宫之后就不曾做过什么绝句,传出去难免不会被人怀疑。 刚在桌边坐下,宫人就陆陆续续将那早膳糕点给一一送了上来。 但听皇后说道:“这都是本宫平日里爱吃的,怕是不如你们小厨房里私房菜,但也还算爽口,你们都尝尝。” 众人这才动筷,刘玉瑶倒是不以为意,吃吃喝喝,很是随心所欲,走了这一早上她也确实饿了。 “这虾饺是怎么做的?皮薄汁美,看来我回去得逐小厨房的人来取景了啊。”有妃嫔笑着打趣。 “确实很好吃,太子妃对美食颇有见地,不知太子妃娘娘觉得如何?” 刘玉瑶险些被嘴里的虾饺掖着,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话题又扯到她身上去了? “我也觉得……极好!极好的!”她说完还重重点了点头,看的周围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然而皇后却蹙眉说道:“用膳的时候莫要点头哈腰的。” 她便抿嘴不说话了,继续去满桌子的找好吃的,自顾自的吃。 皇后的一双眼睛却一直胶合在她的身上,见状又低声责怪道:“难道你的母亲在家中没有教过你?没有这巡城点箸之说?” “啊?”她睁大眼睛看向那首位之上的人,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一直克制脾气也忍不住爆发出来:“廵什么城?谁要巡城?” “你难道不知,提着筷子满桌廵点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 后者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现在知道了,您别生气。” “若想不让本宫生气,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 “嗯嗯!我记住了!记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忍还不行? 然而却有人恨得滋事生非,呵呵笑道:“皇后娘娘也忒较真了点,您贵为后宫之首,管教我们理所应当,管教东宫太子妃……就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放肆!”皇后用力在桌上拍了一巴掌,怒斥她道:“本宫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刘玉瑶忍不住看了贤妃一眼,觉得她挺无辜的,虽然她平时看上去人不好相处,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还挺仗义。 “呦,皇后娘娘生气啦,开始管教妹妹了?那好啊,您是要将妹妹的位份废除?还是要将我打入冷宫啊?” 贤妃恃宠而骄,仗着皇帝的威风,就是不怕皇后。 后者指向她,怒声斥责道:“本宫还没有将你废除的权利!但你听着,若是再胡言乱语!就休怪本宫不顾姐妹情面!” 其余众人也都缄口不言,生怕惹祸上身,前一刻的和谐说笑仿佛这个时候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刘玉瑶为贤妃不值,她何必为自己圆场呢。 赶紧端起桌前的一盏杏仁露,笑眯眯的起身往皇后身边走去:“来来来,母后,您不要生气,说起来,这一切还不都是因我而起?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多不值当!喝口儿臣给您倒的杏仁露,消消火吧?” 说着就满脸堆笑,将那盏杏仁露送了上去。 皇后见了避之不及,一把将她手上的茶盏推开,眼看着那茶盏要掉在地上了,刘玉瑶却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抄了起来,动作快到好似那盏杏仁露不曾离手一般。 皇后离的近,愕然看向了她,只见她仍笑的顽皮不谙世事,不禁气的咬牙切齿。 这一次她直接起身,宽带的衣带瞬间就带翻了茶盏,杏仁露泼了一裙子。 刘玉瑶想笑却又强忍着,哎呀呀叫了起来:“母后,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弄了一身的杏仁露啊!哎呀!这衣服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洗干净呢!” “娘娘……”林嬷嬷也赶紧上前去,掏出帕子给皇后擦拭金线银丝所绣的白鸟朝凤袍。 此时不管刘玉瑶露出的是什么表情,落在皇后眼里的变都是讥嘲了,她指着面前之人,嘴唇哆嗦半天,才一字一句道:“你到楼下跪着!没有本宫的话!不准起来!不准离开!” “呵,还真就连东宫也管上了!”贤妃继续冷笑。 皇后又猛的转头瞪向她道:“这么说,贤妃是打算跟太子妃一起跪了?” “那倒不必了,皇上那里还等着本宫去伺候呢。”贤妃果然又搬出了皇帝的威严。 丽妃等人赶紧跪下向皇后求情道:“太子妃年少,做事不稳妥,娘娘教导就是,万万罚不得啊。” “本宫连这点权利也没有了?”皇后指着她们怒斥:“若是求情!你们也一起去跪着吧!” “皇后娘娘……”丽妃见求她无用,赶紧又对刘玉瑶道:“太子妃娘娘快些给自己求个恩典啊。” 后者不以为杵,耸肩说道:“我就算说了自己不是故意的,母后也不会相信的,若是将我罚跪,她能出口气,没了这好衣裳,心里能舒服一点,我跪就跪吧!” 她说的看似大义凛然,实际上则是将皇后的小心眼贬损了一番。 但听皇后笑道:“好啊,要想让本宫心里好受一点,你就跪在那,不要起来了!” “跪就跪!”她根本就没当回事,难不成比扎马步还要困难? 刚要下楼去,忽的想起什么,对着皇后五体投地道:“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这最后一个字拖的音调很长,暗中嘲讽了皇后权柄之大,气的皇后险些将一把拍在桌子上。 “都起来!”她冲着面前的那些人叫道:“今天都给本宫在这望鹤楼里看着!看着太子妃!” 这可真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得听从。 而丽妃却焦急万飞,眼看着刘玉瑶大摇大摆的下楼去了,她也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 只见那位东宫的太子妃端的是洒脱,选了块平缓的地儿,一撩裙子就跪了下去。 第二百零九章 储君求情 丽贵妃眼看着刘玉瑶跪在望鹤楼下,坦荡自如,好似并未有些许不满,不禁又忧心忡忡的转过头去,与另外几位妃嫔对视一眼。 但凡是对上她目光的人也都将头低了下去,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想让自己帮忙给太子妃求情,越是明白,这个情就越是不能求了。 床下的沙漏发出悉悉索索细小的声音,无人交谈,亦无人对话,唯一有的就是贤妃坐在桌边闲适吃着早点的声音。 皇后仍然端坐在首位之上,扭头看了贤妃一眼,只见她从容不迫,动作坦然,喝着粥,吃着早点,好像方才发生的事情她不曾目睹一样。 “娘娘……”林嬷嬷打破沉默,小声说道:“您看看……要不要去更衣?” “不必!本宫说了要在这里看着她!就是要看着她!” “这看人也不能不吃饭啊。”贤妃盈盈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吃了?难不成都吃饱了?” 皇后这才说道:“都坐下用膳吧。” “是。” 众人不敢违逆皇后的命令,然而真心要给太子妃求情的毕竟也没有几个,这种时候,还是自保比较好。 丽贵妃扶着身边宫人的手,对其使了个眼色,后者明了,趁着众人落座的空当,自己从楼上跑了下去。 一边下楼一边捂着一颗扑扑跳的心,唯恐听到身后有人将她叫住。 待跑到楼下,正好撞见太子妃正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她身边跟着的宫女也是愁容满面。 “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抬头看向来人,她身后的宫人也是一喜:“是,是皇后娘娘传来恩典了?” 那小丫头为难的摇摇头:“奴婢是丽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哦……”刘玉瑶拖长了音调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丽母妃身边的那小谁吗!” “娘娘受苦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求恩典去!” 小宫女说罢脚步飞快的向外面跑去,刘玉瑶赶紧去叫她:“回来!” 然而这丫头跑的兔子一样快,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太好了娘娘,她一定是去找太子殿下了。”画扇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高兴的不得了。 跪在地上的人却愁眉不展:“你快去把她拦下来!我最怕有人报告给太子了!” “娘娘这是何故?告知太子殿下,殿下来向皇后娘娘求情,皇后总不可能不给储君面子啊!” “你也知道他是储君啊……”刘玉瑶喃喃自语,眼看着画扇去追也追不上那小宫女了,索性叹了口气:“罢了……估计太子也不会来求情的……” “怎么会呢!”画扇着急道:“殿下最关心的就是娘娘您了。” 关心她?关不关心也没什么要紧的,这皇后早就对她不满,就算今天不罚,明天也会罚,既然早晚都会罚,还不如早罚早利索。 但若是太子前来求情,那可就让皇后称心如意了。 身为储君向她求情,莫说太子的脸面拉不下来,就是拉下来了,还不知旁人怎么看呢。 忍不住抬头向楼上看了看,顶上也没什么动静,难不成皇后真打算让她一直在这里跪着?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在这凤藻宫中宫人来来去去,都悄悄的用余光向望鹤楼的方向瞟过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被罚跪望鹤楼的事情肯定马上就能在内监宫女的嘴里传遍整个皇宫了。 跪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有点后悔起来,方才真是太任性妄为了。 膝盖从一开始的发疼,到现在的麻木,秋风一吹,只觉得遍体身寒。 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体差,但也可能在后宫养尊处优的日子习惯了,跪了一会还有点头晕眼花的。 “娘娘……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啊?” 刘玉瑶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早知道刚才不泼皇后一身汤水来换自己一时痛快了。 她垂眸默然,盯着望鹤楼下的那两盆杜鹃花,眼瞅着那花骨朵上的露水被太阳晒干,身形忍不住一晃,险些倒在地上。 “娘娘!”画扇连忙蹲在她的身旁,扶她在怀:“娘娘……您,您坐我腿上……” 她悄声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过来,刘玉瑶却摇摇头,总觉得自己万万没可能这么虚弱,才跪了一个时辰就手脚冰凉膝盖麻木了? 画扇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嘴唇泛白,整个人也不似刚才跪的那么端正了,好似刮点大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正不知所措之际,便又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画扇惊喜的扭头向后看去,却是方才离开的,丽妃娘娘身边的小宫女。 她见状赶紧叫道:“太子殿下呢?殿下可是来了?” “奴婢,奴婢找遍宫里也没找到太子殿下!” “什么?”画扇着急道:“你没去东宫找?” “去了!东宫的守卫说殿下不在宫中,奴婢以为,太子殿下一定是出宫去了,只给宫人留了口信,就急急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啊。”画扇急的都要哭出来了,眼看着刘玉瑶脸色苍白,嘴唇发干,自己则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刘玉瑶身形一晃,将画扇推开:“你别陪我跪着了,快起来吧。” 画扇却坚持不起来:“不,奴婢不忍让娘娘您自己一个人受苦。” “你陪我跪,还能分担什么吗?一会皇后宽恕我了,还得你扶我回去呢!快起来。” 说着就去拉扯画扇,后者一双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那丽妃身边的小宫女却道:“太子妃娘娘您再坚持一下,我家主子见太子殿下没有来,一定会再向皇后娘娘求情的,您再等等。” “别让丽母妃求情了,皇后说不定连她也一起怪罪。” 小宫女点点头,略一屈膝就急急的往楼上去了。 二楼当中的早膳早就有宫人撤了下去,如今上了茶点,尚未进去就听到众人说笑的声音,一屋子的妃嫔,莺声燕语也算是动听悦耳。 悄悄撩了帘子一角,小宫女知道自己现在进去势必会引起皇后的注意,便只能着急的看着丽贵妃,期盼她能看到自己。 果不其然,丽贵妃时不时的往门口来看,一看到自己的宫女正站在那里,马上就给她睇了一个眼色。 后者摇头,便是要说明自己的差事没有办好。 丽贵妃眉头紧蹙,今日虽然艳阳高照,但到底已是深秋,刘玉瑶一个单薄的弱质女流跪在楼下饱受风吹,寒气侵体,若是害病可就不好办了…… “皇后娘娘。”丽贵妃起身,再一次跪在当中,冲着首位之人说道:“妾身恳请皇后娘娘饶恕太子妃年少笨拙,不要让她再跪着了,天气寒冷,只怕害病啊。” 皇后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和身旁的妃嫔聊天,笑着说道:“律儿小时候可没你说的那么顽皮,不过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本宫也觉得自己老了。” “呵呵……皇后娘娘不老,不老。”回应她的妃嫔也尴尬起来,小心去瞄着丽贵妃。 方茉见了,便将手上端着的茶盏放在桌上,也随之一撩裙子,在丽贵妃身边跪下,清脆脆的声音向皇后求情道:“太子妃姐姐有错也已受罚,母后若是不能消气,茉儿愿意代替姐姐,还望母后成全。” 皇后终于懒懒的向她二人瞥了一眼,颇有些无奈,却是冷嗤一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她求情,反倒看来本宫罚她,却是不对的了?” “不敢……”方茉急急说道:“太子妃姐姐乃东宫主母,纵然有错在先,妾身也愿一力承担,还望母后成全。” “你承担?你好大的口气啊。”皇后又懒声说道:“丽妃,太子妃侧妃,你们都起来了,本宫又岂是那心狠手辣之人,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二,待到晌午也就让她起来了。” 说罢站起身来往窗边走去,低头往下一看,却见那刘玉瑶方才的一身傲骨已经当然无存,眼下跪在那里竟然好似迎风弱柳,身形纤弱几欲歪倒,心中止不住的一阵痛快。 丽贵妃也由人搀扶起身,在床边看着楼下的人,忧心不已,说不担心倒是假的。 忽然,一抹白色由远处花木扶疏中飞快靠近,她定睛一看,惊奇叫道:“那是……太子殿下?” “啊?”众人也纷纷抬头向丽贵妃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分花拂树快步醒来,一身白衣锦绣高冠博襟分外峻拔。 “真是太子殿下啊……”众人也都交头接耳起来。 在看到太子的同时,贤妃有瞬间的惊骇,不过又随即皱紧了眉头。 “太子好大的气派,居然擅闯本宫的凤藻宫?”皇后拧紧了眉心,转身向楼下走去:“本宫倒要看看着太子要怎么给太子妃求情!” 说着自己已经带头下楼去了,贤妃走在后头,一把拽住了丽贵妃的衣摆,后者疑惑的向她看去。 只听贤妃小声说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派人去找太子的?” 丽贵妃也急着下楼,顾不上其他:“太子来了不正好?” “殿下贵为储君,岂能掺和这后宫琐事!” “那又如何?为了自己的女人,男人连这点担当都没了?”丽贵妃说着,一把将自己的衣摆从贤妃的手中抽了过去,大步下楼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殿下您可算来了 皇后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走到楼下的时候,太子李彻还没过来,放眼向前看去,只看到刘玉瑶身形微晃的跪在当场,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洒下一片耀眼的光芒,将她苍白的脸色照射的有点不太正常。 宛如随时会羽化一般,任谁看了也有点心疼。 可纵然如此,她也依然倔强,嘴唇微微抿着,坚持没有说出半句求情的话来。 “奴婢,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画扇乍然看到皇后等人,宛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本以为自家主子有救了,赶紧跪地行礼。 但皇后却将双手交握在小腹之前,发出一声尖锐的冷哼,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玉瑶道:“太子妃现在还不知错吗?” “我,我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有什么错……” 她仍然嘴硬,但在回话的时候却未曾抬头一下。 “玉瑶!”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也能清楚的明白声音的主人是多么的心急如焚。 “太子殿下……”画扇这一次找到了主心骨,因为太过激动,身形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她急急转身,面向太子的方向匍匐跪下道:“太子殿下,殿下您可算来了!” 只见这太子李彻穿着自己惯常穿的一袭锦绣白衣,簪带玉冠,一缕流苏垂荡在肩头。 他步履匆匆面色冷峻向这个方向行来,尚未走近就听得皇后笑道:“这吹的什么风,居然把太子殿下吹到本宫的凤藻宫中了,殿下来的正好,本宫正愁这被太子妃故意泼湿衣裳讨不到一个说法呢。” 李彻已经走近,定定然看了皇后一眼,二话不说,伸手就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拉了起来。 皇后顿时变色,指着太子怒斥道:“好一个太子殿下,这是要反了不成?” 然而李彻却全然不顾其他,拉着刘玉瑶就起身,后者嘤咛一声,从腰部以下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觉一般。 “好疼……”她额头冒出冷汗,也不知是哪里疼,浑身软若无骨。 李彻脸色一变,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又回头瞪了皇后一眼,二话不说的,就将太子妃抱着大步向外面走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皇后的威严被太子扫地,顿时怒不可遏,平日里维护的个人形象也荡然无存,怒声斥责道:“你站住!” 很快,凤藻宫的侍卫拦在了李彻的面前,他不禁又回头看去,目光冷彻入骨看向皇后:“难道皇后是打算将本太子以及太子妃留在凤藻宫中不让离去了?” 皇后一步步走到他二人的面前,凤眸之中射出一束冷光:“太子殿下来本宫这里带人,就不问因由?也不给本宫一个解释?” “本太子来带太子妃,要何解释?皇后娘娘罚跪我妻,无异于羞辱于我!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太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本宫解释?那好!本宫也不介意再将来龙去脉说给太子听听!” “我现在不想听了!”太子说完就转过身去,鹰隼一样的眸光掠向拦路的侍卫,厉声呵斥:“让开!” 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该继续拦在,还是该让路,纷纷向皇后望去,后者更是攥紧了拳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纵然前面的人仍然挡着自己的道路,但太子却不以为杵,脚下不停,健步向前走去。 侍卫们见他走来,纷纷向后退去,竟然被他逼的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索性也加快脚步,怀中抱着刘玉瑶就冲他们快步冲了过去,众人纷纷闪退到一旁,任他将太子妃带离了凤藻宫。 待太子一走,皇后就指着那一众侍卫斥责道:“一群没用的废物!” 侍卫们纷纷低下头去,惶恐不已,然而跟在皇后身边的妃嫔们去彼此对视一眼,嘴角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亲眼所见皇后在太子跟前受辱,她们岂会不痛快。 有人笑而不语,有人却已经将内心的欢喜宣之于口了,抚掌轻笑道:“感情皇后娘娘今日叫我等前来,不是用什么早膳的,是来看着一出好戏的啊!如今戏也看完了,那嫔妾就先行告退吧!” 刘皇后转头,瞪向说话之人,不是贤妃是谁。 只见贤妃心情很不错的笑了起来,单手扶着宫人的手背,屈膝向皇后闲闲行了一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她这一走,其余众人也觉尴尬,纷纷说着告退的话。 待得人都走光了,刘皇后一把抓住一旁的树枝子用力一扯,险些将手指撸出血来。 林嬷嬷见状赶紧上前阻止道:“皇后娘娘,您,消消火……” 皇后目眦欲裂的看向林嬷嬷,那只手猛然抓住了林嬷嬷的肩膀:“若是他李彻有朝一日继承大统!还有我母子的活路吗?啊?还有我母子的活路吗!” 林嬷嬷忙不迭的伸手要去掩住皇后的嘴,一边焦急的摇头说道:“娘娘,这话说不得,说不得啊,您,千万,千万不要说了。” 皇后嘴唇抿紧却在不住的哆嗦,今日她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下刘玉瑶,本想看看太子会不会因这冒牌的丫头和自己起争执,但万万没有想到,他只当自己是嫡子储君,竟然都不屑与自己争执,完全不将她当朝皇后嫡母放在眼中! “娘娘……”林嬷嬷又道:“太子殿下在宫中向来跋扈,今日这一切本该在您意料之中才是。” “不,他是仗着自己马上就要南下!所以无所顾忌!可他别忘了!他南下,刘玉瑶却还是得留在宫中的!这一次!本宫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莫说他回不来!就算是回来也见不到这个该死的贱人!” 林嬷嬷看着看着眼前之人,跟在这位刘皇后身边多年,亲眼看着她忍辱负重走到今日,也亲眼目睹了她经历过许多的风风雨雨,无论受到怎样的待遇,她都总能隐忍克制,暗中翻云覆雨。 但是今时今日,她却没有继续忍下去,好似酝酿已久的气焰终于无法克制,急切的需要一个出口好让她释放! 太子前脚刚走,一众妃嫔后脚就出了凤藻宫,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在后宫都有些目中无人的贤妃。 只见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皇后吃瘪,没人比她更开心的了,可以想到方才太子将太子妃拦腰抱起大步离开的样子,又忍不住的咬牙切齿起来。 不管是真戏假做,还是假戏真唱,她都觉得扎眼。 “去!打听一下,看看太子妃怎么样了。” 她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那宫人低低应了一声。 她却又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打听吗?” “不是去东宫吗?” 贤妃斜睨那宫女一眼道:“跟在本宫身边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那……” “去长春宫!” “可,可太子妃明明被太子带回东宫了啊。” “你这么大摇大摆的去东宫打听消息!谁也看得出是本宫指使你去的!你让本宫颜面何存?” “奴婢该死!” 贤妃回头看去,那些妃嫔出了凤藻宫,交好的几个人纷纷走在一处,说说笑笑,而一向人缘极好的丽妃却并没和那些人一起,反而是与东宫侧妃方茉一道往东宫去了。 “在这后宫,敢不畏皇后的之人,也就只有本宫和丽妃了,但是本宫却是不屑去探望太子妃的,也只有她丽妃会过去,你去长春宫守着,总是没错的。” 那宫人听了面上一喜,已经赶紧答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吧。”贤妃登上轿撵,太监们抬着她来,快步向玉萝宫去了。 她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非要关心太子妃的死活,但既然是太子吩咐的,她总得尽个责任,保刘玉瑶周全吧。 只是方才刘玉瑶脸色难看的有点不正常,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这么不正常的脸色,保不齐有什么隐疾呢…… 丽妃和方茉前脚才到了东宫,太医院的太医们后脚也赶到了。 焦嬷嬷一边呼天抢地的指使太医们赶紧去看看太子妃,一边急的直抹眼泪。 丽贵妃忧心不已,快步上前道:“焦嬷嬷,太子妃怎么样了?” 焦嬷嬷赶紧屈膝行礼,却被丽妃一把给搀住,示意她不必多礼。 “老身不敢欺瞒丽贵妃娘娘,方才见太子殿下带太子妃回来的时候,娘娘脸色苍白,竟好似昏倒了一般,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丽贵妃抬头看向眼前的那扇房门,只见进进出出都是宫人和太医,自己也不禁担忧道:“近日太子妃可有不适?” “没有见到有什么不适啊,吃的好,喝的好,跟奴婢们说笑也都正常!”越是如此,焦嬷嬷越是觉得刘玉瑶这往凤藻宫去了一趟,也不知受到了怎样天大的委屈。 一旁的方茉亦是焦急,眼瞅着都要哭出来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姐姐,都是我不好,我该代姐姐受罚才是!” “侧妃仁德,也不必自责。”丽妃蹙眉道:“皇后是铁了心要给太子妃难看,要让她受罚,岂会让旁人代劳插手?谁想保她周全都没用,只会惹祸上身罢了。” “是啊……”焦嬷嬷也连连点头:“早知如此,老身就该说太子妃身体不适,回绝了林嬷嬷!”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该来的孩子 “早知如此,老身就该说太子妃身体不适,回绝了林嬷嬷!”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先进去看看太子妃。”丽贵妃说着就提起裙摆,在宫人的搀扶下向房内走去,方茉与焦嬷嬷也紧随其后。 方进了主厅,就见几位太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商量病情药方,再往内室行去,只见一扇屏风阻隔着床榻,上面描绘着一副金桂针织的画卷,影影绰绰可见屏风后头太子那件白衣分外扎眼。 只听得屏风后头太医低声说道:“娘娘身体虚弱,只怕腹内胎儿不保……” “你说什么!”这四个字是太子发出来的,他的言辞之中震惊大过欣喜。 “你说,你说太子妃娘娘有喜了?”画扇的声音也急剧颤抖起来。 “你们,你们都不知道?”太医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了。 屏风外头,丽妃也是又惊又喜,扭头看了焦嬷嬷一眼,只见她也恍如受到了晴天霹雳,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边局促的看看丽贵妃,唯恐自己听错了。 丽妃伸手过去,紧紧的握住她的,面带微笑冲其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好事啊。” “可……可太医说……”焦嬷嬷刚说了几个字,就已经忍不住的呜咽出声,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老嬷嬷也有情绪无法自控的时候,她捂着嘴巴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唯恐自己的声音惊扰到里面的人。 方茉见状赶紧对丽贵妃道:“茉儿先去看看嬷嬷,宽慰宽慰她。” “也好。”丽贵妃点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让她不必过于忧心,若真的保不住了,以后总该会再有的。” “茉儿明白。”她倒是乖巧,快步的走了出去。 一出了那间房子,就觉得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是室内围着炭炉子,所以让人置身其中宛如暖春,亦或许是那刘玉瑶鸠占鹊巢,一朝得势,博人心,博恩宠,所有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也不至于觉得寒冷。 然而出了这间屋子,那深秋的冷寂扑面而来,身边来来去去,穿梭不停的宫人太医也都和她无关,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一个向她行礼的,也没有一个问安的,竟好似一个陌生人一般。 “也活该她有此一劫,归根结底到底是她命贱,不配怀上皇室的子嗣罢了!” 身边的小宫女听她如是说已经疑惑的抬起头来:“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纵然太子和皇上被她蒙蔽,这老天爷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方茉看向问话之人盈盈笑道:“你还是不要问这么多的好,以免将来惹祸上身。” “是,奴婢知道了,可眼下您还得去宽慰焦嬷嬷不是?” “不,回和风苑去。”方茉漫步走下台阶:“谁知道那焦嬷嬷往哪里去了,我也没那个闲心思去理她,咱们先回和风苑,等消息吧,不出意外的话,刘玉瑶这个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保不保的住,她说了不算,当然,太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给太子仔细分析道:“娘娘这一胎来的凶险……体质本就不该受孕,但到底还是受孕率……只怕……” “本太子不管孩子不孩子的!只要你给太子妃调理好身子,让她活蹦乱跳的!”李彻一把抓住那太医的衣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她的身体一向很好!若是因为孩子才这样,那便不要孩子!” “是,是……”太医急急应答。 丽贵妃在屏风外头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不禁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先是蹙眉看了床上一眼。 只见方才还一身傲骨跪在望鹤楼前的刘玉瑶,此时已经昏迷不醒,许是找到了主心骨,她也放松了浑身的戒备。 而作为她主心骨的东宫储君却心急如焚,正在和太医对峙。 见丽妃来了,太医赶紧行礼道:“参见……” “李太医不必多礼。”丽妃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先他一步说道:“这里也没外人,太医还是以病人为主吧。” “是……” 丽贵妃又走上前两步,看了看刘玉瑶那张苍白的脸蛋,又对太子说道:“殿下应该知道太子妃为何会这样吧?” 李彻抿紧了嘴巴攥紧了拳头,却是没有答话。 然而丽妃紧盯向他,似乎非要逼他回答一般。 太医有点忍不住道:“老臣怎么听说,是,是太子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罚跪……动了胎气?” 丽妃却仍然看向太子:“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李彻紧握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但却随之咬牙切齿道:“怪我,都是我不好……” 太医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赶紧说道:“这也不是殿下所想见到的……” “唉……”丽妃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心有余悸的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对太医说道:“若是能保全太子妃和孩子,那就再好不过,殿下以为呢?” 李彻一个怔忪,看了丽妃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这个孩子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太医尽力施救吧。”别看平日里丽妃豪迈爽落,整个后宫数她的嗓门最大,这关键时刻,竟也宛如一位当家主母一般,给人一种强有力的安定之感。 太医郑重点头:“老臣尽力而为!” 接着他便重新为刘玉瑶号脉,仔细观察着她眼底的瞳孔,舌苔,又嘱咐外面候着的徒弟送上银针等物,先是为她扎穴冲血,接着又写了方子命人抓药煎药,自己则进一步为其针灸。 太子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每看到昏迷中的刘玉瑶皱眉嘤咛,他的心也跟着不自觉的一紧,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直到太医将她身上的针全部拔下来,方对太子说道:“差不多了……等着一剂安胎药下来看看情况,若真的不妙……最好还是赶紧引产为好……” 李彻听到这话有点站立不稳,恍如觉得有一只大手在抓住他的心肺,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用力绞碎一般。 “殿下……您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忙,不如也到外间等候?” 丽贵妃说完就引着太子向外面走去,后者脚步虚浮,走的不甚稳当。 待出了内室,只听太子喃喃自语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丽妃在后宫多年,自然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太子不停反复说着是他不好,岂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看了太子一眼,慢慢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眼下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李彻忽的转过身来看向丽妃,竟然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 丽贵妃唬了一跳,赶紧去伸手搀扶他起身,一边忙不迭叫道:“殿下这是何故?快快请起,您行此大礼,让我如何承受?” 李彻却是不肯起来,也难得露出悲壮之感:“贵妃娘娘……彻儿本该叫您一声母妃……” 这一声母妃,一句彻儿已经让丽妃百感交集,曾几何时,那个被她亲切唤着彻儿的孩子也会笑嘻嘻跑前跑后的叫着她母妃母妃,当年的他也如徇儿一般的顽皮可人。 但岁月艰辛,他们都在这吃人的后宫苟延残喘方能自保至今,谁还会去追究称呼上的改变。 “殿下……”丽妃见他不肯起来,索性也松开手,忧心忡忡的说道:“殿下是想求本宫保全太子妃?” “是……”李彻重重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丽妃道:“还望母妃成全!我本以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置生死于度外,但玉瑶的出现改变了我所有的决心,我要这江山天下,亦要玉瑶平安!” 丽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什么要做那糊涂事?要……要给她吃那不能受孕的东西!” 李彻听闻身形大震,先是晃了一晃,又伏下身子颤声说道:“我,我知错了……” 这应该算是他正面承认错误了,丽妃却是不住摇头叹息。 “这个孩子若是保住了,那和太子殿下您一样,都是命硬之人,将来必然人中龙凤!” 太子猛的抬头向丽妃看去,只见她也正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偏室之内也没有别人,二人此番对话也就无所顾忌起来。 只听李彻再一次核实道:“母妃是说……” “当年沈家权势熏天,手上雄兵百万,你母后贵为中宫皇后,若是产下嫡子封为太子,可就是功高震主了!” 李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但,但我还是出生了!而且,我尚还记得年幼之时,父皇待我……” “你父皇待你极好,也是爱屋及乌……”丽妃想起往日种种不禁苦笑出声:“本宫现在想想,还很羡慕你母后呢,当年皇上还只是王爷的时候,他二人站在一起,真可谓是一对璧人,你母后纵然心性纯真,但也明白朝中动荡其中利害,一直不肯生育,明明进门最早,却偏偏落在了另外两位侧妃的后头。” 她所指的另外两位侧妃自然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了,然而她们如今早已不在,两个儿子失去了依傍亦远去封地不问朝中世事。 “是母后?”李彻惊骇道:“是母后?” “嗯……”丽妃点头:“你母后的身子也是吃那药吃的,怀上你之后就经常生病,却偏偏又不能用药,怀胎九月也是她含着血泪过来的,明明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为了你的健康,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吐,吐了吃……皇上几次都不想……不想留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母后的身子也是吃那药吃的,怀上你之后就经常生病,却偏偏又不能用药,怀胎九月也是她含着血泪过来的,明明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为了你的健康,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吐,吐了吃……皇上几次都不想……不想留下……” 李彻失魂落魄一般跪坐在地上,眼睛失神的望向前方,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将一切看的最透彻的竟然是自己那个在别人口中有点没心没肺的母后。 她不想生出子嗣,只怕也是担心将来皇位争夺,一番头破血流,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您就预测到了儿子的结局…… 然而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身为一个母亲,却又这么坚持的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荫庇在自己的怀中,保护着他,让他不谙世事的长大。 也就是在自己出生后不久,那个父亲才真正意义上成为父皇,封皇后册立太子,一时间风光无限,得意忘形。 他也真正意义上过了一段有父有母的幸福生活,不久之后,祖父家中两个舅舅也征战四方军功卓著的时候,那位一国之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有点岌岌可危。 从此之后一切都变了,先是母后身染重疾,再是他冷落东宫无人问津,沈家一族戍守边疆,可以说整个大宸帝国的朝堂都变的风云四起。 “没想到二十年一轮回,你和你母后想到一起去了。”丽贵妃再一次伸手搀扶他道:“殿下快起来吧,你的出发点本是好的,没有子嗣也就不会给太子妃招来更多祸事,与其到时候母子难保,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的好。” 太子被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精神依旧难以振作,似乎还在消化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 只听丽妃又继续说道:“既然现在有了孩子,也是天意,若是孩子得以保全,我相信你和太子妃一定会像先皇后一样保他周全。” 李彻点了点头,却不知在想什么,仍然有点神游天外。 丽贵妃又对他道:“殿下此番南下,宫中自有本宫和徇儿照应,只要太子妃好好呆在东宫,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差池。” “东宫之内亦是人心不轨,究其根本,还是得靠她自谋生路。” “殿下,恕本宫多言……”丽妃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太子妃……难道真是相府的大小姐?” 这话问的分外委婉,言辞之中带着忖度质疑,只等着李彻的回答。 后者略一犹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皱紧了眉头,丽妃心下已是了然,在他要回答之前抬手将他阻止:“殿下不必说了,本宫已经心知肚明。” 李彻的眉头亦是紧了一紧,连丽妃都看得出刘玉瑶并非相府的刘玉瑶,皇后作为刘家人岂会不知? “只是本宫没有想到,刘相居然这般胆大,不惜犯那欺君之罪!” “相对于成亲当日交不出太子妃而言,欺君之罪尚还有转圜之力吧?” 听太子如此说了,丽妃更是奇怪道:“殿下的意思是说,真正的刘玉瑶……” 后者点头:“我与玉瑶也算是缘分天成,事已至此,我只想与她厮守终生。” 丽妃赞赏的点了点头,她也是女人,作为女人,最欣赏的莫过于痴情男子,虽不知太子说的是真是假,单从刘玉瑶这丫头和自己有缘,二人投机来看,她也会保她周全。 “殿下……”画扇在门口小声唤了一句,但见太子正在和丽妃说话,便又将头缩了回去。 室内的二人听了快步走了出去,只见画扇屈膝道:“太子妃娘娘醒过来了。” “醒了?”李彻眼下欢喜,大步往内室行去,丽妃也赶紧快步跟上。 进了内室方见的刚才请脉的李太医正在外间伺候着,见到那二人就要行礼,却被李彻先一步阻止:“如何?” “娘娘只是醒了,身体还需调理……” 他话没说完,李彻就快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但见百子千孙绣花的帐子被放下了一半,另外露出刘玉瑶那张苍白的小脸。 只是她还双目紧闭,看上去和刚才并无二异。 李彻快步行至她的床前,抬起手来略微有些犹豫,轻轻的覆在她的额上,方见她睫毛轻轻颤抖着张开,眼波莹润浅淡向李彻看了过来。 后者不禁有些欣喜,低声唤了她的名字道:“玉瑶……” “我……”她的虚弱从声音当中就能听得出来。 李彻又赶紧说道:“别说话,好好休息。” “我没事……”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眉头紧皱,有些奇怪的问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天气寒冷,略有些受凉,太医已经给你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 “哦……”她那双漆黑的某只看向眼前之人,慢慢从被窝里将手伸出来,后者紧紧攥着她的手,她才略有几分安心的将眼睛闭上。 丽妃一直看着这小夫妻二人,也不禁感慨这深宫之中竟然也有真情,她以为自从先皇后去后,这样的画面就再也看不到了呢。 太医已经端了药进来,画扇刚要去接,李彻已经先一步的将那药碗拿了过去:“我来。” 说着便又单手将床上的人搀扶坐起,先自己尝了一口药的温度,继而才一勺一勺的往刘玉瑶的嘴里喂去。 “苦不苦?” “不苦……”刘玉瑶挤出一个笑道:“也尝不出是什么味儿……还觉得腿麻……” “喝完药,我给你揉揉,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了……”刘玉瑶摇摇头,冲着面前之人笑道:“我想起来了,刚才罚跪的来着。” “嗯,以后没人会罚你。”他舀着汤勺中的药汁,仔细的喂到她的嘴里,还心细的将她嘴角流出来的擦干。 就好像在面对一个瓷娃娃一般,谨慎万分。 太医在一旁不禁感慨道:“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真是伉俪情深啊。” 丽妃也笑着点头应下,转而又道:“太医与本宫还是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们小两口了。” “好。” 二人出了内室,丽妃方问太医道:“太子妃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个孩子……” 太医稍作为难,拱手低头:“不敢欺瞒娘娘,老臣从太子妃的脉象来看,似乎长期服用不孕的药物,但因剂量过小,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可一旦受孕,就难以坐胎……好在今次发现的早,及时安胎,至于是否能保住不至滑胎,主要还是得太子妃的身体是不是能承受得住……” 丽妃点头,稍作思忖又问他道:“太医大约有几成把握?” “老臣不好说,首先得断了这药……恕老臣直言,若是有人恶意为之……” “这个太医尽管放心就是,东宫一定会彻查此事!” “好,那老臣也会尽力为之,有五成把握,剩下五成,就看太子妃自己的了!” 丽妃点头:“太医辛苦了,眼下还是不要告知太子妃的好,以免得到再失去,对她打击太大。” “老臣明白。” 在看到太子妃用过药之后躺下休息了,丽妃这才告辞离开。 焦嬷嬷已经收拾了情绪,亲自将她送出东宫,一路上愁眉不展,全都看在了丽妃的眼中。 直到出了东宫才听到焦嬷嬷低声道谢道:“太子妃在宫中生活如履薄冰,还好有贵妃娘娘您多方照拂!” 丽贵妃盈盈一笑看向面前之人:“本宫与嬷嬷相识也是多年,嬷嬷还不知本宫是什么样的人吗?可千万不必说这些迎合本宫的话,如何行事本宫自然心知肚明。” 焦嬷嬷又连连点头作揖,对她感激不尽。 丽贵妃也不再看她,只是扶着宫人的手出了东宫坐上自己的轿撵回长春宫去了。 这回去的时候方觉时日已长,腹中也觉饥饿,头顶上虽然有轮太阳,但也好似被一层薄雾遮挡了一般,朦朦胧见不真切,那深秋冷风一吹,又让她遍体生寒,不禁裹紧了外裳。 宫道深深,路边墙壁坚实高耸,恍如牢笼一般将人紧紧囚禁其中,无法逃离。 任何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踏入这牢笼的时候似乎都没想过要去逃离,当年她初入宫闱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想要离开,只是身未竭,心先老,若是时光回到曾经,她是否还会去相信那一国之君偶然间的甜言蜜语? “唉,心似网缠,难越宫墙,难越宫墙……” 她这么低声一叹就惊动了身边的丫鬟:“娘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东宫就一直愁眉不展的?可是还在为太子妃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本宫不过是个外人,只能看顾一下。” “奴婢这可就要多一句嘴了,娘娘身为一品贵妃,与皇后一同协力六宫,多年来相安无事,何必因为太子妃就得罪了皇后娘娘?” 丽妃低眉看了这小宫女一眼,倒是没说话。 只听那小宫女又大着胆子说道:“娘娘若是想为以后打算,那倒是大可不必,您有四皇子殿下傍身,眼下还是应该自保才是,若是惹怒了皇后娘娘……” “这么说,在你眼中,本宫就是那无情无义只会趋炎附势之人?”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娘娘。”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本宫只会中庸自保善恶不分?” “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啊娘娘……” 丽妃不说话了,只是低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前路如何谁也不知道,她宁愿难得糊涂,怕就怕有人不愿她糊涂,她自己也不甘心糊涂。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选江山,还是美人 等在长春宫附近打探消息的可不止玉萝宫贤妃的人,似乎在这后宫当中众人早就已经心知肚明,达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要想知道东宫的事情,去长春宫守着,总归是没错的。 丽贵妃方一下了轿撵,内监总管就快步迎了上来,点头哈腰,恨不得将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处,笑眯眯说道:“主子回来了?怎的就才回来,可用过午膳?” 丽贵妃略一抬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之上,轻声笑道:“午膳倒是不曾用过,东宫乱糟糟的,何曾顾得上本宫呢?” 那内监总管眼珠子一转,已经殷切问道:“那……那太子可是身体不适?” 丽妃低眸看他一眼笑道:“你这奴才可越发长进了,连主子上的事都打听?” “哎呦。”他又改口唏嘘道:“奴才这不也是才听说太子妃今日被皇后娘娘罚跪险些晕倒吗?这也是关心太子妃啊,倒是奴才多嘴了,不问便是,不问便是。” “太子妃到底年少,身体虚弱又空着肚子吹了那一会子风,放在别家大家闺秀的身上,早不知晕倒几遍了!” 丽妃言辞之间略有些厉害,那内监眼观鼻鼻观心,岂敢再去多嘴。 进了偏殿,先更衣净手,方传膳用膳。 一顿午膳没吃几口,就又听见外头通传,小宫女急急进来禀报:“娘娘,四皇子殿下到了。” 丽妃岂会不知这个儿子这时候来是所谓何事,便点头应道:“叫他进来吧。” “是。” 小宫女疾步下去,不一会就领着一身着银甲红衫的小将走了进来,他也是唯一一位可在禁宫佩剑行走的皇子。 他一进门就抱拳屈膝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 丽妃坐在杉木圆桌的后头,慢慢放下手上的碗筷,接了宫人的绢帕擦擦嘴角方对他道:“起来,陪母亲用膳吧。” “是。” 一旁伺候的人殷勤的上前布菜,丽妃却道:“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和四皇子单独说话。” 众人屈膝离开,这边李衡才疾步上前,往桌边坐了,已经有些心急如焚起来,那双剑眉都快拧到一块了:“太子妃怎么了?” 丽妃嗔怪的看儿子一眼,又压低声音呵斥他道:“成何体统?你是太子的兄弟,将来的亲王,如何能上来就问太子妃怎么了?就算真的呜呼哀哉了,那也不是你能过过问的。” “这屋里不是没旁人吗?母亲,你快说吧,我都要急死了!” 丽妃这一次干脆动手了,毫不留情的就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偏偏又被他身上的银甲咯的手疼,倒抽一口冷气皱紧了眉头。 “您没事吧?”李衡急了,哭笑不得的去抓她的手:“您还当儿子小呢,这上来就要打!” 丽妃无奈:“果然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了!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你的嫂子了?” 四皇子笑的更是无奈:“这哪跟哪啊?太子妃是我三嫂,但前提是她是三哥的妻子,若非如此,走在街上我也未必会看上一眼啊!” 丽贵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嗔怒道:“那你上来就问太子妃怎么了,太子妃怎么了!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听说太子妃被皇后娘娘罚跪,然后太子又怒闯凤藻宫,对中宫无礼,将太子妃接回去了吗。” “这消息倒是传的快,别看这皇宫虽大,其实有的时候,也并不大。” 李衡噗嗤一声笑道:“您就别在这儿感慨万千了,快与孩儿说说,我也并非是关心太子妃,只是不解到底发生何事,让太子动怒如此?他在宫中纵然嚣张,但也从未以下犯上与中宫作对啊。” 丽贵妃用银匙搅动着面前的一碗藕粉,微微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也是人,也无外乎如是。” “哦……”四皇子点了点头,皱紧眉头似乎在想什么,忽的又道:“若非太子妃也不算是那狐媚惑主之人,否则留在太子身边也是有害无益,男人嘛,哪能江山美人二者兼得?” “唉……”丽贵妃看了儿子一眼,询问道:“若你是太子,你会选江山,还是美人?” “母亲为何这么问?难不成还打算奉我上位?” “母亲和你说正经话呢!”丽贵妃忍不住苛责了儿子一声。 李衡赶紧笑着告饶:“好好好,正经话,聊到我为王为侯那便不是正经话了。” “做那太子,做那帝王就好了?不如一介布衣。”丽贵妃喃喃自语道:“当年先皇后临去之前床前嘱咐过我,说是太子日后若是被废,一定要让他及早出宫,远离这宫廷争斗,他有外公一族,尚还能保他安然成年,至于成年之后,恐怕沈氏一族也难以自保,那个时候太子若不是太子,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命。” “您这话说过很多次了,儿子都能倒背如流了,什么先皇后还说,日后也不要让我参与皇位争夺,得一片封地偏安一隅就行了!” “是啊……”丽贵妃又重重叹了口气,想起往日种种,心中郁愤难平。 然而李衡到底年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先皇后人不在了,今后的事情她也无法预料,谁知你几次想让父皇废太子,父皇还以为你想捧我上位,迟迟不动他太子之位,所以说,有时候,这都是命运使然,如今三哥一心想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我们能怎么办?” “当然是保他平安,母亲不能对不起先皇后啊!” “知道,知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就别背了,眼下太子对中宫不敬,只怕又要受罚。” 丽妃点头,怔怔然看着面前这碗已经冰凉浓稠的荷花藕粉,忽又慢慢摇了摇头:“也不见得……太子毕竟马上就要南下,皇上一旦将他严惩,南下之期不是又要推迟了吗?” “是啊。”李衡蹙眉道:“唉,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太子冲动了些。” “也得亏他冲动,否则太子妃身体虚弱,在那里吹风受寒,必然滑胎。” “噗——!”李衡刚端起一口桂圆茶喝了,这一下全部喷了出来,险些喷在丽贵妃的身上。 后者嗔怒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不对,太子妃有喜了?” “嗯!”丽妃板着脸点点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呢!我为三哥高兴!不行,我得告诉老七去!” 他说着就站起身要往外跑,丽贵妃赶紧将他叫住道:“你回来!跑什么啊!吃点东西!” “您这儿没什么好吃的!”李衡扫了一眼桌子上五谷养生的东西,端起那碗凉透的藕粉,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一抹嘴巴就大步向外走去:“母后您先吃吧,我一会和兄弟们喝酒去。” 说着就走的是头也不回,丽贵妃见状真是有点哭笑不得,现如今这个儿子也长大了,五皇子都已娶了正妃,什么时候给他寻觅一个贤良淑德的,自己也好早日抱上孙子不是。 眼下太子妃于非常时期有孕,她为此也是忧心不已,恐怕这个孩子也是凶多吉少…… 李衡前脚出了长春宫,沿着御道本想回前锋营去,但在路上正好看见了万福安正带着人脚步匆匆的走过,他高声叫道:“万公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万福安走的飞快,冷不丁回头一看,见那银甲红衣,英姿飒爽的正是四皇子李衡,赶紧屈膝行礼道:“老奴见过殿下!” 李衡笑着走过去,将他打量了一遍,后者只觉得被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 “公公手上拿着什么?” “启禀殿下,奴才是要往东宫宣旨的。” “哦?宣什么旨啊?是父皇要慰问太子妃?” “这……”万福安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犹豫间低下头,却看到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拍着腰间佩剑。 “一部分是……太子妃娘娘受委屈了,只是太子殿下擅自闯入中宫,对皇后娘无礼,眼下皇后娘娘也被气的病倒了……” 李衡露出惊讶的表情:“怀着身孕跪在寒风里头的又不是皇后娘娘,怎么她还病倒了?” 万福安一听,恍如被凉水一泼,打了个激灵:“太子妃她……” “所以说,我三哥去救自己的妻儿,还要被父皇严惩了?” 万福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圣旨,低声答道:“也非严惩……不过是去长安殿罚跪二十个时辰……” “二十个时辰?”李衡忽的拔高声音,一把攥住了万福安的肩膀,哈哈笑道:“旁人或许不知,公公难道也不晓得长安殿是什么样子的?公公当年可在那里呆了不少时间吧?” 万福安只觉得肩上那只手似乎蕴含了雷霆之力,轻而易举的就能将自己的肩胛骨捏碎,四皇子强悍骁勇也并非虚名,听他提起多年往事,双腿仍然有些微微发颤:“老奴省的。” “既然如此,还望公公在父皇面前多美言两句,相信父皇也不希望太子拖着一条病怏怏的身子南下吧?这一路上还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 “是……”万福安低低应了一声。 只听李衡又道:“公公真是爽快人,也不枉您看着我们兄弟长大,对我们一直照拂有加啊,不过也许本殿下对公公您是有些无礼了些,但太子殿下可是个念情的人,一定会记得公公的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胆大的奴才 “公公真是爽快人,也不枉您看着我们兄弟长大,对我们一直照拂有加啊,不过也许本殿下对公公您是有些无礼了些,但太子殿下可是个念情的人,一定会记得公公的好。” “是……” “好了!”李衡又吸了一下鼻涕,伸手在袖中掏了一会,似乎是在找帕子:“这一天天的冷了,您也得多多照拂父皇的身体才是。” “老奴明白。” 李衡从袖中拽出一条帕子来,却随即带出一些纸张,飞散在地上,被秋风一吹,就呼啦啦的在青色的石板上追逐翻滚起来。 万福安身边的带着的两个小太监赶紧去追那纸张,帮忙去捡。 “本殿下还有要事在身,禁宫之内不便久留,公公还是赶紧传了旨意找父皇复命吧,莫耽搁了。” “恭送殿下!” 看着那李衡挥挥手,一手扶着腰间佩剑,一边大步离开,万福安才发觉自己的后脊梁骨居然一阵阵发寒。 若是将来,太子得了天下,这四皇子必然是太子最有力的马前卒,这兄弟二人一旦齐心,可比五皇子七皇子这两人强多了…… 正谓自喟叹,捡拾东西的小内监就就已经回来了,赶紧说道:“师傅,这,这些……” 万福安低头看了看他们手上拿着的纸张,都是些银票,有十两的,有五十两的,似乎还有一百两的,一共八九十来张,皱巴巴的攥在他们手上。 “四皇子殿下赏你们的,都好生收下吧,且要记住嘴巴上的门关好了,方才听到的,看到的,不要乱说。” “是,是。”这两个小徒弟满心欢喜的将银票收下,就又跟着万福安往东宫去了。 他们去的时候,东宫里的太医正好出来,乍然碰见,自然要互相行礼一番。 万福安本要问问太医情况,但一想到刚才四皇子所说自己也才知晓此事,想必东宫尚未宣布,自己问了只怕太医也不会实话实说。 与太医擦肩而过之后就直接由引路的宫女带着去了太子妃所住的临湖小院,尚未进圆门,便闻得里头一阵阵药香被秋风吹来。 进了小院方看到焦嬷嬷正指挥着宫人在窗下熬制汤药,药味直入房内,也是对病人有益。 看了这个情况,他也心知肚明,罚跪就算着了风寒也不用动这么大的阵仗,这一溜儿摆了四个瓦罐火炉,有的大火,有的文火,还不知在煮着什么呢。 “焦嬷嬷。”万福安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冲那人作揖。 焦嬷嬷一看他来了,先是露出不耐的神情,继而将手上的竹篾团扇交给了宫人,又抚了抚衣裙方挪动肥硕的身子走过来道:“万公公,您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这……咱家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不过是主子圣命难违,咱家只能算是个跑腿的而已。” “哼!”焦嬷嬷冷哼一声道:“你等着,我去叫太子!” 说罢就往房间里去了,进了内室则又换了一张脸,先是小心谨慎的往里面看了看,只见太子正坐在床边,也不知太子妃是醒着还是睡着,他就那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 “太子殿下。”焦嬷嬷小声唤道:“万福安来了……” 太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将一旁搁置的银瓷小盏拿了起来,起身与焦嬷嬷出了内室。 一出内室将将空碗给了她道:“方才吃了东西歇下了,不要让旁人搅扰。” “是,奴婢明白。” 李彻这才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与焦嬷嬷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安福安正站在阶下,双手一袖,一卷明黄的圣旨正抱在怀中。 李彻嘴角一勾,负手站在门口道:“劳烦阿公亲自跑这一趟。” 万福安骤然抬头作揖,笑着说道:“老奴分内之事……只怕要委屈殿下了。” “阿公宣旨吧。”说着已经以撩衣袍跪了下去。 “是,是。”万福安局促不安的将圣旨打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彻目无纲常法纪,人伦孝道,擅闯中宫,失礼于銮驾之前,致中宫病中卧榻,惩其不孝,以儆效尤,罚于长安殿闭门思过满二十辰方可离去,钦此!” “儿臣遵旨!”李彻说着便将双手平举伸向前方,万福安将圣旨放在他的手上,愁眉不展道:“殿下可要老奴往驾前辩解一二的?” 李彻起身又道:“父皇直接让您宣旨,便是不想见我这目无纲孝之人吧,您去辩解也是多说无益。” 万福安点了点头,还是有点惶恐不已。 只见李彻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又对焦嬷嬷说道:“若是太子妃醒了,先不要告诉她身怀有孕之事,你在旁千万照看着些。” “是。”焦嬷嬷心疼不已道:“老身去给殿下拿件大氅。” “不必了,既是受罚,难不成还能带个火炉?” 万福安故作惊讶道:“殿下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太子妃……有喜了?” 李彻微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似乎才是他最真实的笑容,那俊眉凤眸都好像能飞起来一般,他点了点头道:“是啊。” “哦?那,那恭喜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了!”万福安说着就带头跪了下去。 李彻却道:“你起来吧,因胎心不稳,太医说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本太子便先不打赏你了,也不敢禀报父皇,省的届时空欢喜一场。” “是……” 这边万福安虽然应下了,但也知道,太子无意间提起此事就是要让皇上知道的,否则他完全可以在自己走后嘱咐焦嬷嬷好生照看太子妃。 所以他脚步不停赶回御书房复旨,主要还是说着一桩四皇子和太子都特别强调的事情。 御书房的门口摆着两缸金桂,秋风一吹,暗想袭人,倒是沁人心脾,那落叶洋洋洒洒飘落在地,随风逐流。 “扫一扫,这像什么话?”万福安指着门下当值的小太监,示意他不要就这么杵在这里。 内监手脚利索的去找了簸箕扫帚,这边万福安方理了理衣摆快步走进书房之内。 书房里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夹棉门帘,挡住了一室火炉烘烤出来的热气。 万福安撩了门帘进去之后,御前伺候的宫女正好换茶下来,他小声询问道:“陛下在干什么吶?” “回公公,在看折子。” “可有动怒的?” “不曾,奴婢瞧着陛下好似心情还算不错的样子。” “哦,好姑娘,你下去吧。” “是。”宫女端着空了茶盏走了出去。 这边万福安才快步上前打千说道:“奴才回来复旨了。” 御书房内摆着八张太师椅并四张茶几桌案皆空无一人,只有当前铺着明黄布帛的桌案后头,一国之君正正襟危坐。 听到万福安的声音,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道:“你起来吧。” 万福安应了一个是字,起身站于一旁,半晌之后没听到一国之君再行问话,就又小心瞥了一眼。 只见明晰帝似乎一个姿势坐累了,侧了侧身子,单臂拄在桌案上,一边手攥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 万福安快步登上台阶,将那帝王背上披着的黑貂绒大氅往上提了提,防止从肩上滑落。 明晰帝这才说道:“太子去了?” “老奴回来的时候太子也正好出了东宫,这会儿应该到长安殿了。” “嗯。”那帝王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 万福安在一旁伺候,待小宫女奉上茶盏,他亲自接了过去,递到那位帝王的手边。 这奉茶也是有讲究的,离的近了,妨碍到他抬手,离的远离,一伸手又抓不到,只万福安每次送上去都能察言观色,不远不近。 明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询问道:“太子可有辩解?” “不曾,只是老奴见着东宫太医进进出出,廊下还熬着草药,就多嘴问了老嬷嬷一句话……” 明晰帝扭头看向了他,眉心一紧,略带薄怒道:“他自己都不曾辩解,你这奴才还要为他说什么话?” “老奴不敢!”万福安说着就赶紧跪在了他的脚边,看着眼前那一片明黄便服的一角,急急说道:“老奴多问了那一句,才好给皇上道喜!” “哦?喜从何来?” “恭喜皇上,太子妃娘娘有喜了!” 明晰帝一愣,怔怔然放下手上的奏折,双目有些浑浊的看向门口的方向,过了一会又收回目光:“这么说,太医都是去看太子妃的?” “正是,老奴听说太子妃也不知自己有孕在身,被皇后娘娘罚跪的时候受了风寒,不大好……” “这么说,还真是多亏了太子?” 万福安不说话了,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优点毛骨悚然。 然而那位帝王的言辞之中似乎并无愤怒的迹象:“还说你不是在给太子说话?你倒是会给他辩解。” “老奴……” “既然太子妃有喜,这是好事,怎么不见东宫回禀?” “老奴听说,是因为胎心不稳,东宫都在极力安胎,不管结果好坏,且看造化,不敢擅自回禀。” “嗯……你起吧。” 明晰帝说完,就将手上的折子随手甩在案上,拿起另一封看了起来。 万福安战战兢兢的起身,又小心去观察那帝王的表情,似乎和平常无异,终于鼓起勇气道:“这是好事啊陛下,若是太子妃一举得男,便是您的第一个孙子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抉择 “这是好事啊陛下,若是太子妃一举得男,便是您的第一个孙子了。” “怎的就是第一个孙子?老二家的那两个呢?” 万福安知道他又想二皇子家的两个小孙子了,只是一个夭折,另一个才出生不过几日,在封地之内尚未满月,还没抱进宫来。 “不一样的啊,这可是陛下的嫡子嫡孙,咱们大宸的皇子龙孙……” 万福安说的极尽讨好,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话,就连这位帝王嘴角也微微一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奴才见到主诊的是李太医。” “他最擅千金妇科,倒也便利,便让他给太子妃好生安胎吧。” “是。”万福安见这位帝王终于笑了,也趁热打铁道:“可惜奴才没见着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气色如何,只是听说昏迷不醒,殿下一直在床前看护,楞是水米不进,也着实让老奴唏嘘。” “这个不孝子倒是对媳妇上心!”宛如一位慈父一般,他竟笑着开了这样一句玩笑。 不过随即,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僵,联想到刘玉瑶初入宫闱被李彻冷落,到现在二人伉俪情深,不得不令人怀疑刘家和太子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 “老奴见殿下对太子妃是百依百顺,根本无心其他。” 明晰帝又看了万福安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说,太子妃也离不了他?若是离了他,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奴才不敢……” “还有你这奴才不敢的?只是不知你收了东宫多少好处,到朕的面前来说些这个!” 但听这位帝王话音一落,重重将一封奏折拍在桌案上,吓的万福安赶紧跪下,浑身颤抖不已。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起吧,去传旨把太子从长安殿叫回去吧!就说,你这奴才会说话,朕赦免他了!” “这……是……” 万福安应下,飞快的出了御书房,被外头的秋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 廊下的两缸桂树下已经扫的干干净净了,不见了那随风逐流的落蕊,只闻得暗香扑鼻而来,他抬眼向前看去,今日天气晴好,天高地广,在这看似平静的云海之上,不知是否还在蕴藏着其他的可怕。 此去长安殿传旨,她当然不敢照搬皇上的话,虽然说主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活到他这个年纪,有时候过于居功也不是好事。 “陛下说了,念在太子妃娘娘凤体有喜,特赦免太子殿下犯上之罪,回东宫好生照看太子妃,预备着南下事宜。”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悄悄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长安殿中,午后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洒在太子的身上,他一身白衣恍如即将变作透明一般,使人看的不是很真切。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的跪在蒲团上,面对着袅袅青烟背后的祖宗牌位。 从高祖开始,大宸帝国的皇室先辈就都在这里了,有的牌位上的名字已经作古,但却因为常年描画的原因,依旧新鲜。 万福安转头与长安殿内监总管常喜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走上前去,弯下自己瘦竹竿一样的腰身轻声说道:“殿下先起来吧,不要再跪着了。” “唔……”太子似乎神游天外一般,有点没反应过来,待站起身了,转过头去,脸上便又是另一番表情了。 “本太子承了万公公的恩情了。” “不敢不敢。”万福安有点不敢去看太子那笑容满面的一张脸,只是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还请殿下早日回东宫去吧,陛下说不必过去谢恩了。” 太子点头,似乎也是不愿意等了,健步出了长安殿:“好,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恭送太子殿下。” 待看到这太子出了长安殿,众内监围拱上去,又是给他披上大氅,又是抬来轿撵的一番忙碌,浩浩荡荡的往东宫去了,万福安才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没完全松下来,又再一次的吊了起来。 还得回去复命,这在皇上跟前,他哪天哪日不是战战兢兢。 “咱家也多些万公公为太子殿下求情。”常喜一旁拱手作揖。 万福安赶紧握着他的手腕阻止道:“不敢,不敢,老哥哥与咱家之间还客气什么。” “呵呵。”常喜便只好作罢,收回那礼数,笑的满脸都是褶子:“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咱这宫中而已都沾沾喜庆。” “是啊,是啊。”万福安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背着手向外面走去:“老哥哥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日后也能看着皇嫡孙长大,可喜可贺啊。” “咱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呢。” “能,一定能,老哥哥若是在这长安殿有什么短缺,可一定,一定要支会小老弟我啊,定当为您办妥了!” 常喜笑的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连答了两个好字。 万福安回御书房复命去了,常喜也关上了长安殿的大门,然而这场由凤藻宫兴起的风波,却未真正的平息。 刘玉瑶晚间的时候就能下地行走,晚上睡了一觉也并未有何不妥,天一亮,似乎前一天那一身虚弱疲惫的迹象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太医前来请脉的时候太子就坐在一旁,他希望听到太医说已经全无大碍,这样起码他也能走的稍微安心一点。 然而太医却仍然神情严峻的肯定,太子妃的这个时候的身体并不适合坐胎,若是无病无灾,加之药石调理,也许将来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 怕就怕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将来无法保住的时候,连带大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李彻听到这话的时候,好似被人扼住了喉管,简直不能呼吸。 他在偏室之内走了两圈,重重叹了口气,扭头复又询问太医道:“什么叫无病无灾?” “这么说吧,娘娘现在的身孕也才一月有余,胎儿尚未长成似乎看不出什么来,待将来时日一久,与母体融为一体,那母亲的喜怒哀乐,哪怕打个喷嚏,都会影响到孩子,老臣听说太子殿下马上又要南下……那么……” 李太医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太子,见他眉心紧粗,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意思,索性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李彻岂会不明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若是还在宫中,在她的身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她周全,但若是不在……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问道:“现在不要的话,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太医抿紧了嘴巴,起身抱拳低声说道:“殿下若是想让娘娘小产……老臣自是有办法的,坐个小月子,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以太子妃娘娘的体魄来看,将来儿女成群也不是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然而眼前之人还在犹豫。 “你先回去吧。”太子负手说道:“我再想想,南下之前给你答复。” “是。” 李太医背起了药箱,想了想,回头又对太子拱手说道:“不管殿下做了何种决定,老臣必当为殿下之命办事,竭尽所能。” “知道了。” 太医前脚刚出去,焦嬷嬷后脚就疾步进了室内,双手交握在小腹之前,紧张不安的对太子说道:“殿下是打算,打算不要这个孩子了?” 眼前之人并未回头,只是那坚实的肩膀和后背现在看来也透着一股落寞和无助。 焦嬷嬷见他没有回答自己,一时间心急如焚,在太子身后就跪了下去:“殿下……殿下三思啊……”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犀利的凤眸冷锐的令人不敢逼视,看着这个将他带大的老嬷嬷,他嘴唇微微开阖,半晌之后终于隐忍着鼻尖的酸涩质问她道:“你当我愿意?你当我想?你当我不希望留下那个孩子?” “太子殿下……”焦嬷嬷抬起头来,看着眼眶已经变红的他,自己也缓缓流下眼泪:“殿下,一定还有办法的,您……” “你去,出宫一趟,找个郎中回来。” 焦嬷嬷骤然一怔,却又忽的反应过来,利索的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连声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太医院既然也是宫中的一份子,那么就逃离不了这灰暗宫廷的影响,纵然是再生父母,救死扶伤,在利益的面前,有时候他们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他李彻凭什么相信,一个小小太医院的一面之词,就让他未出世的孩儿再无出生的可能? 在焦嬷嬷急匆匆离开的时候,他也往内室去了,还没进去就听到刘玉瑶的声音:“我已经好了,况且太医说风寒就是风寒?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我得了风寒!” “娘娘,您听太医的总归是没错的!” “不喝,不喝,太苦了!” 李彻走进去,就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推拒着画扇手上的药盏。 “怎么不喝药?” “太子殿下?”画扇屈膝行礼,哭笑不得道:“娘娘今儿八成是觉得身子好利索了,所以不肯用药。” “稍微有点好气色就不听话了,”李彻勾起唇角,接过画扇手上的药盏坐在床边,舀着里面的药汁轻笑出声:“昨天多听话啊,给什么吃什么,来,把嘴张开。” “苦!”刘玉瑶继续皱眉头。 男人却把送到一半的汤勺转送到自己的嘴中,俯身就去亲她的嘴巴。 后者双眸大睁,避之不及,只能大声叫道:“我喝!我喝!我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神奇了 “我喝!我喝!我喝!” 太子将嘴里的药吐在水盂之内,总算满意的笑了:“这才对。” 刘玉瑶看了一眼偷笑不已的画扇,又看了一眼奸计得逞的李彻,只好百般不情愿的将药盏接过去,捏着鼻子,闭上眼睛,咕嘟咕嘟的灌进了肚子里。 画扇接过空碗,忙不迭的将一粒糖渍梅子送到刘玉瑶的嘴里:“娘娘快甜甜嘴巴。” 后者这才有点欢喜的样子,心满意足的吃着嘴里的梅子。 画扇一走,她又冲李彻招招手道:“你过来。” 看着这个小女人狡黠的笑容,小鹿一样的眸子,李彻的心情便也好了很多,往前靠了靠道:“做什么?” 她的身子忽的向前倾了一下,用自己的嘴巴堵上他的,笑容狡黠,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扑闪扑闪,随即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舔了一下。 没等男人进一步的靠近,刘玉瑶已经和他分开,咬着下唇问他道:“甜不甜?” 李彻差点笑出声来,点头说道:“甜,很甜,非常甜。” 她也许不知道,就算她不吃任何甜食,她的味道也是世间最甜的美食,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甘之如饴。 “玉瑶,你听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啊。”她眨巴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 李彻失笑,索性坐在床边,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我明日就要启程南下。” “这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不是早就要走了吗,你放心的去吧,我在宫里不会惹是生非,肯定乖乖的,这样别人就不会找我的麻烦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了。” 男人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她本来自江湖草莽,让她收敛一切锋芒忍气吞声,这样的委屈看在他的眼中却极为心疼。 “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守护你,不是一个好相公,所以,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清楚。” 她在他的怀中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襟危坐:“你说吧,还有,你怎么就不是好相公了,在民间,家里的劳力都要出去打工干活,女人不照样得自己照顾自己?” “这什么逻辑,你可和那些乡野村妇不同的。” “怎么不同,我还长了两个脑袋,两双手脚?” “还别说,真是!” 刘玉瑶在他的身上用力打了一拳,没好气的叫道:“感情你娶了个怪物啊!啊呜!小心我吃了你!” “呵呵,”李彻见她如此,知道这身体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下面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的另一个脑袋,另一副手脚,都在这里面。” 刘玉瑶登时一楞,立马惊叫起来:“李彻你胡说什么呢!我又没真的吃人!” “你的小脑袋整天想什么呢!”男人有点哭笑不得了,忽又狡黠道:“不过也和吃人差不多,都不知道吃了我多少子孙,才留下这么一个。” 刘玉瑶有点发蒙,呆呆的看着他。 李彻不禁有点后悔起来,本来不想让她得知的太突然,但好像这样委婉的说法她也无法接受。 “咳咳。”大掌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李彻再一次的强调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有了身孕。” 刘玉瑶这才眨了一下眼睛,有点手足无措,一双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又转而看了看太子。 “身孕?你是说……我肚子里,有个小孩子?” “对。”男人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小孩?”她再一次反问。 男人又重重点了点头:“我们的孩子。” 她抬了抬手,慢慢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我以为我不会生小孩呢……” “对不起……”李彻低低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在她的脊背上拍了拍。 “可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还太小,大一点就有感觉了。” “嗯嗯!”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继而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道:“你开心吗?” “开心。” 她展颜一笑,如那秋日的烈阳撕破阴霾的天空一般,令人不敢逼视:“我也开心!太神奇了是不是!” “对。”听她说着开心的话,他却有点笑不出来了:“不过,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小孩,男孩,女孩,成群结队的。” “哈哈哈!”她掰着手指头数道:“老大,老二,老三!” “但是,我们的老大可能要晚一点出生了。”李彻犹豫说道:“你的身体不太好。” “多晚?我以前听人说,十月怀胎,是十个月吗?” “也许要更久……” 他要怎么狠下心来告诉她,为了不至于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为了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也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这个孩子可能永远都不能出生了。 “那要多久?”刘玉瑶还在不耻下问:“一年吗?” “玉瑶,你现在的身体很不好,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等你调理好身体,可以再生很多小孩,老大,老二,老三。” 她再一次的露出惊骇的表情来:“可我没觉得身体不好啊!” “听话,这个孩子先不要了。” “不行!”她皱紧了眉头瞪着眼前之人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说不要就不要?” 李彻无奈道:“顾全大局者自当心狠,与其将来留下祸根,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来的痛快一些。” “那与其知道你现在要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以前也不该被生出来!”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飞快逃离了男人的臂弯,躲在了床榻的最里侧,充满戒备的看着这个人。 “我是为了你好。”李彻也随即皱紧眉头,严肃说道:“等孩子大了之后,若是再出什么意外,连你的身子都毁了!” “怎么会出意外!我知道怀孕的人要小心翼翼,我不爬高蹦跳就是了!为了宝宝我什么都能忍!而且!我很想给你生个小孩!你不喜欢小孩吗?” 李彻呆怔在当场,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一次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喜欢小孩?” “前一句。” 刘玉瑶双颊一红,支支吾吾道:“我很想给你生个小孩?” 他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作为一个男人,心爱的女人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幸福可想而知。 他低头沉默,一会想笑,一会又想哭,总觉得老天爷无时无刻都在戏耍他一般。 刘玉瑶慢慢靠近他,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脸严肃的等着他道:“你不要这个宝宝,那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要是他不想做我们的孩子,就会自己离开,可现在,他不是还好好的在我的肚子里吗?” 李彻这才抬起手去,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喃喃自语,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我们的孩子,现在起码还好好的……” 看这个男人终于开窍了,刘玉瑶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上朝直接演变成了众人恭送太子启程的朝会,对有些人而言,盼了那么久的日子终于要到了,这朝中没了储君,所有的事情都会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一散朝出了清泰殿,李彻就负手而立,看向眼前那条通往宫外的御道。 百官走在他的身边,纷纷满腹狐疑,不知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秋风萧瑟吹来,让人忍不住打个激灵,再将双手袖在袖中。 然而李彻却挺身而立,端的是长袖当风,极为洒脱。 “呵呵呵。”身后传来老者的笑声,却是刘升刘三思父子俩。 “殿下好雅致啊。”刘升拱手而笑:“这是在等谁呢?” 李彻笑着回头看向这位老者,随即答道:“相爷以为呢?” “总不会是在等老朽吧?” 李彻又道:“正是。” “哦?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彻一边漫步走下台阶,一边笑答:“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一桩好消息要说。” 刘升父子俩对视一样,虽然他们在政局上已经选择站队太子一党,但这个太子真的在想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在心思缜密方面,这个太子好似完全遗传了那位一国之君。 在太子即将启程南下的时候突然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刘升不得不怀疑,也许这个好消息并非如太子说的那么好。 “微臣洗耳恭听。” “玉瑶有了身孕,您马上就又做外曾祖,岳父大人马上就要做外公了,这难道不是好消息?” “哦?”刘升的嘴角随即上扬起来,一把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刘三思的眼睛而已立时一亮,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明快的笑容不过就是一闪而过,并未停留。 只听刘升又继续说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微臣更应该恭贺的是太子殿下您啊。” 李彻拱手而笑:“只是本太子此番南下,不知归期,想必二位也应该听说过昨日中宫之事……” 刘三思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听说了,难道就是在昨天,太子妃娘娘被查出了喜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出门在外万事不便 “听说了,难道就是在昨天,太子妃娘娘被查出了喜脉?” 李彻点头:“事到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开,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玉瑶的身体太过虚弱,太医说随时都有可能滑胎,不管将来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望刘家在朝中万万保我爱妻平安。” 这对父子之间又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太子临行之前所关心的并非自己安危,而是刘玉瑶的生死,可见他对那个女人,怕是动了真情。 动情好,动情也不好,若是因为情之一字办了糊涂事…… “殿下放心。”刘三思抱拳答道:“若是朝中有何风吹草动指向东宫,刘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就好,另外,本太子希望刘夫人能到东宫来住一段时日,这在以往也是有理可循,这也有利于太子妃安胎。” 太子话音落下,父子二人就没人接话了,过了半晌,方听刘升呵呵笑道:“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刘升有点着急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后者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李彻便点头拱手说道:“如此甚好,此番我去,也可免去后顾无忧。” “嗯,殿下保重,十里长亭之外,老朽就不便相送了。” “相爷也万万保重。” 李彻说完便转身离开,带着东宫的内监宫人负手离去。 刘三思这才小声在老父耳边说道:“内子一旦进宫,发现了玉瑶的真实身份可如何是好?” 刘升呵呵笑道:“你以为还能瞒多久?” 刘三思又是一个激灵,仔细想想还有点后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耸立的清泰殿,巍峨如巨人一般压在自己的心头上:“皇后早就知道太子妃是为代嫁,上次威胁儿子不成,现在又开始对太子妃下手,只怕太子一走,她也是凶多吉少。” “嗯……”刘升负手,一边往前慢慢走着,一边陷入沉思。 刘三思又急急说道:“五皇子殿下也不是不好……只是皇后野心太大……” 刘升扭头看向这个儿子道:“她一个女人家要这么大的野心做什么?还威胁我?” 刘三思自是忿忿不平:“何止是威胁,简直是宣战!” “呵!自小为父就觉得她心比天高,养的儿子也和她一样,空有心,却无力罢了。” “只可惜了玉瑶和玉环的这两个丫头。” “你也别光顾着可惜了,她俩没这福分罢了!反倒一个小小的山贼占了便宜!这边是命,你还能改命不成?” “自是不能的……” 父子二人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因为走的极慢,以至于在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一个人了,眼前长长的御道上,身着官袍的文武官员三三两两,时而说笑时而蹙眉,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这么自然而又寻常。 只是刘升一想到这份恬淡的自然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心里就止不住的有点兴奋起来,那是自己消失已久的,年轻时的一腔热血,滚烫沸腾起来,好像不服老一样,要在临死之前做成一件大事! 东宫太子启程之前,就已经将行李摆放在了前厅,是焦嬷嬷亲自收拾起来的,一件一件的拿给刘玉瑶看,不知不觉就收拾出了几个箱子和几个包裹出来。 刘玉瑶坐在那交椅上面,屁股底下和腰后还垫着两张软软的垫子,一手托腮呆呆的看着他们收拾东西,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在画扇轻声去唤她的时候,她才有点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嬷嬷问您呢,还有没有什么要放的。” 刘玉瑶看着眼前这么多东西,漆木的大箱子三个,小箱子两个,另外还有黄花梨的箱子三个摞在一处,更不用说路上所用,零零散散,也都被锦绸包裹给细细的包了个结实。 不禁有些头疼起来:“只是去南方一趟,带这么多的东西不累赘吗?” “出门在外,万事不便,缺什么少什么,哪儿找去?”焦嬷嬷说着又赶紧接过小宫女抬过来的一只小箱子道:“总得都预备了才行啊!” 刘玉瑶指着那小箱子说道:“里头是什么呢?这么重。” “这啊,是银碳!”焦嬷嬷献宝一样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果然码着一些大小一样的黑炭,黑的发亮,不带一点煤渣,一看就是上品。 “烧起来没烟的,外头未必有,总得带上,就算南方能买的到,这路上万一天气冷了,要用呢?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刘玉瑶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了:“这么说,你还给他带了个炭炉?” “哎呀!奴婢怎么就给忘了呢!”焦嬷嬷连连拍着脑门,一边叫嚣道:“老了,老了,糊涂了,这点事情都没想周全,还是多亏太子妃娘娘的提醒啊!” 说着就吩咐众人去备炭炉去了,不仅要备炭炉,还要备个车炉,以方便在车上的时候也可以烧炭。 刘玉瑶冷嗤一声,低声腹诽:“您一点也不老,比谁想的都周全,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冻着……” 画扇离的近,有点忍俊不禁起来,掩嘴笑道:“起身还是娘娘您想的周全,否则只带了碳,没带炉子,那可就要闹笑话了。” “依我说,什么也不用带,大佬爷们,何必这么娇贵!” 这话生意还特意抬高了几分,听的焦嬷嬷脸色一变,语气也硬了起来:“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太子殿下在宫中一向都是娇生惯养的,这乍然出门,一个不称心就得发火,发火也就算了,到时候要是再病了,痛了,身子不舒服了,哎呦我的心啊!” 说着竟然还唏嘘起来,刘玉瑶不禁打趣她道:“你跟着李彻一起去吧,路上也好照应照应,省的你在宫里天天为他担心。” “奴婢谢娘娘的成全,只是奴婢更放心不下的是娘娘您啊,如今您肚子里有了小皇孙,那可比太子殿下重要多了啊!” “焦嬷嬷,本太子上个朝的功夫,你就在这里编排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李彻正从外面大步走来,身着上超时的明黄朝服,腰身笔挺,峻拔风流,在看到厅内放置的东西之后,忍不住蹙眉说道:“这些都是什么?” 众人赶紧屈膝行礼,焦嬷嬷则满脸堆笑道:“老身给殿下收拾的行囊。” “这叫行囊?我以为你管这叫搬家!”太子说笑着走到刘玉瑶的身边道:“可是用过早膳了?” 后者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微笑道:“吃了,焦嬷嬷也是一片苦心,出门在外,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你都带着吧。” “是!”李彻冲她抱拳道:“为夫就谨遵太子妃娘娘的懿旨了。” “你快去更衣吃饭吧。” 男人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吹了口气道:“你不来给我更衣?” 后者不知为何,眼眶瞬间一红,有些局促的嗔怒:“不去!” 男人又扭头看她,她则将头偏到一旁,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抬手在这个小女人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男人大步往内室走去。 从现在开始,和他相处的每一刻似乎都是在倒计时,更衣,吃饭,收拾行装,换马车,拜别,辞行。 而她刘玉瑶,最多就只能将他送到东宫之外…… 待太子进了内室,这厅中的气氛也陡然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唯恐打破了这份静谧。 只听焦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您就不要伤心难过了……殿下说不定马上就能回来了呢。” “谁说我伤心难过了,巴不得他走呢。” 焦嬷嬷听她还如此嘴硬,索性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继续检点只收拾的行李,看有没有遗漏。 太子的早膳尚未用毕,就听见外面内监前来通报,说是来了几位皇子给殿下送行。 传他们进来的话还没送下去,七皇子李律就猴急的蹦跶进来,一边围着几口大箱子转悠,惊讶的叫道:“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啊!太子哥哥你是打算把咱们东宫都搬走吗!” 李彻与刘玉瑶一起从内室出来,蹙眉呵斥他道:“你知道的太多了!难道还想让更多人知道吗!” “哈哈哈!”李律抱拳拱手道:“见过太子妃嫂嫂!” 刘玉瑶一看到这个阳光率直的大男孩,心情也好了很多。 很快,跟在后面的四皇子李徇,五皇子李衡,六皇子,八皇子,连最小的九皇子都一起来了。 一时间,这东宫之内也变的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向太子拜别,说着些一路顺风的吉祥话,兄弟几人坐在一起闲谈,太子依旧慵懒纨绔,众人在他面前也是谨言慎行。 刘玉瑶觉得无趣,还是和李律说话有趣,二人特意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彼此之间互相咬着耳朵,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刘玉瑶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充满向往。 而太子看见他俩相谈甚欢,忍不住干咳一声,冲这边叫道“七弟,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来和我说话,倒是缠着你嫂嫂做什么?” “三哥你有所不知,我在和嫂嫂说宫外的趣闻呢,难道你也想听?不过你此番南下,有的是时间吃喝玩乐,到时候七弟在你面前也就是井底之蛙了!” 刘玉瑶赶紧点头说道:“我也没去过南方,最远走过几百里的地方,等你从南方回来,我也变成了井里的蛤蟆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我也没去过南方,最远走过几百里的地方,等你从南方回来,我也变成了井里的蛤蟆了!” “哈哈哈!”这笑声最大的当属四皇子李徇了,又连连说道:“有趣!有趣!我们一群人坐井观天!到时候都围着太子殿下,让他给我们讲讲井外的故事!” 李彻却嗤笑一声,一手手指慢慢敲击着桌案,一边托腮说道:“这一去几时回来就不知道了,洛清王爷知道吗?” 本来正看着刘玉瑶微笑的李衡骤然被点名,扭头看向太子李彻。 今日是他启程南下的日子,所以他李衡觉得心情非常好,尤其是在看到刘玉瑶之后,一颗心好似春天的种子,破土发芽,迎着灿烂的阳光,舒展枝叶,春心摇曳。 “小王不知,此番南下殿下主要是为了治理漕运,相信治理完善之后,年前归来,应该不成问题。” 李彻却又笑着对他说道:“那就承蒙洛清王爷吉言了,若是本太子年前回不来,你就去南方陪本太子过年吧!” 李衡骤然一惊,清俊的脸上霎时间闪过一道凶光,不过又很快烟消云散。 他抬头与李彻对视,在他似笑非笑的眸中,亦看到了一种名为决绝的东西。 “殿下若是不弃……小王在征得父皇同意之后,很愿意南下作陪!” “好!”李彻忽然高声说道:“王爷果然是本太子的亲兄弟啊!舍弃了这京师繁华,南下作陪,本太子对你真是感激不尽!” 李衡没有答话,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 只听太子又道:“不过本太子是跟你说句玩笑话罢了,纵然要求父皇恩典,那也是求太子妃南下作陪。” “哈哈哈!”李徇又大声笑了起来,瞬间化解了了方才的尴尬:“好!到时候殿下一张折子呈到父皇面前,做弟弟的一定附议!” “附议!附议!我也附议!”李律也兴奋的叫嚷起来。 刘玉瑶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李彻起身说道:“既然你们来送我出行,必然是少不了饯别酒的,来人,上酒!” 宫人飞快的端来了数只白玉酒盅,送到各位皇子的面前,连刘玉瑶的面前都送上一杯。 她端起来闻了闻,有点失望,这东宫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怎么会给她喝酒,这里却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只听李律端起酒杯说道:“本想去京外长亭给三哥送行,一来和那些官员搅合在一起,兄弟们之间要说的话也不方便说了,二来,老八和老九尚未出宫建府,他俩单独来东宫找你又有点不太便利,所以我们就来了!” 李彻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兄弟们之间不必和那些人搅合在一起。” 说着带头满饮一杯,调转了杯子,没滴出一滴酒。 众人也都仰头将酒水灌了下去,又纷纷道着保重,珍重,离别的氛围被渲染的淋漓尽致。 内监开始将太子所带的东西装上马车,一一收拾妥当。 因为众皇子在内,东宫侧妃方茉和几位良娣一直等在外面不便入内,这番看太子出来了,也都纷纷迎了上去,屈膝行礼。 李彻看着眼前这些衣香鬓影的秀丽佳人,笑着点了点头。 由方茉带头,那几人纷纷将自己所备下的东西送到了太子的面前。 这个给一件亲手做的大氅,那个给一双亲手缝制的暖手抄子,实在拿不出什么的,就给一块玉佩一条璎珞,或者萝帕传情,一个个泪眼朦胧,依依不舍。 李彻也不推辞,全部照单收下,却转头看了刘玉瑶一眼,见她一个怔愣,索性伸手过去牵了她的手,那双小手冰凉的有点让人心疼。 众人簇拥着着东宫的储君夫妇一起向东宫外走去,外头等候的马车和内监已经整装待发。 今日太子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衣,普通的锦绸面料,丝光水滑,款式是宫外公子惯流行的斜襟,因他经常出宫,所以这样的衣服也有不少。 玉冠黑发,临风玉树一般。 再和众人一一作别,最后看了看眼前之人。 据说,这张脸的主人曾经艳动京城,才绝京华,据说,这张脸的主人贵为相府千金绝世聪慧,据说,这张脸的主人嫁入东宫给纨绔作妇。 然而这所有的据说对李彻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认准的人就是眼前的人,这个被她能:“好好的等我怀来。” 似乎还是不放心一般,轻笑说道:“我会很快回来。” 到此时此刻,才觉得离别的氛围有些伤感起来,刘玉瑶鼻头一酸,露出的笑容比哭难看。 秋风萧瑟,皇子兄弟,侧妃良娣,衣着各异,心思陡然,都一起站在这里为他送行,只是不知此番离去,天高地广,归期何日? 出了东宫,出了皇宫,往那更遥远的地方走去,前路不知是否平坦,若是他遇到了山贼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告诉他,若遇到山贼就报上自己的名号? 若是他着凉发热又可如何是好?若是他水土不服又该如何? 这么一想方觉得焦嬷嬷所思所虑竟然还都不够,然而临行在即,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她又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李彻见她不说话,便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转而登上马车。 驾车的内监亦是平民装扮,车轴辘辘向前驶去,驶向宫门口的方向。 刚行驶了五十多米的路程,那马车又吁的一声停下,李彻竟然掀开了车帘从车里走了下来,回望那站在当场送别的一群人。 “殿下!”焦嬷嬷大哭出声,捂着嘴哽咽说道:“殿下您别去了……” 她终于是忍不住了,本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落泪,但此情此景,她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捂着嘴巴呜咽出声。 画扇也不禁觉得鼻头酸涩,忍不住看了看旁人,除了几位良娣不知是真哭还是做戏之外,李律李徇兄弟俩亦红了眼眶。 然而让她匪夷所思的是,刘玉瑶竟然站在当场,面不改色的看着那五十米开外的男人。 男人身后的披风被风鼓动起来,他大步走了回来,没等焦嬷嬷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就见他一把将太子妃抱入怀中,紧紧的将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一时间,旁人所见,内心都五味杂陈。 嫉妒厌恶者有之,不舍痛恨者有之,感慨动情者有之。 唯有刘玉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她甚至都忘记了思考,终于在感受到这个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心跳之后,她一张嘴,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我还什么东西都没送给你……” 她闭上眼睛,但还是无法泪水横流:“你想我的时候,都没什么东西可看的……” “你已经给我了,你把你自己给我了。”他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缓声说道:“在这里,我走到哪都带着。” “嗯!”隐忍着泪水,刘玉瑶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好!” 男人这一次,终于走的决绝,头也不回。 刘玉瑶又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克制了眼底的泪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离去。 明明都不想分开,却又无能为力,人活着,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在手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百无聊赖翻过的《诗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娘娘……”画扇在她身后轻声唤了一句,终于打破这悲伤的气氛道:“太子殿下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宫去了。” 刘玉瑶一时仓惶,扭头看向画扇,只见她眼眶红红的,不禁打趣说道:“你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光阴总是过的飞快,我现在还觉得和他成亲好像就在昨儿一样呢,你看,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 “娘娘……”画扇看着她一边说一边笑,还一边落泪,终是忍不住的,自己也哭了起来。 刘玉瑶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恍若游魂一般迈步向东宫的大门走去。 众人分开一条路来,然而她走了两步身形就有些晃动,没等画扇和焦嬷嬷冲上前去,五皇子李衡就率先一步将她搀住。 一旁的李律大惊失色,自觉不妥,扭头去看其余人的目光。 好在这也就是一瞬,焦嬷嬷和画扇就已经唤着她,将她簇拥在中间,并不停的嘘寒问暖。 在李衡向后退去的时候,李律悄悄的拉着他的衣袖,在这个哥哥耳边小声说道:“非礼勿碰,五哥,你一向都是谨言慎行的,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李衡现在也自觉失态,只是方才他的目光一直胶合在刘玉瑶的身上,只觉得她脚步虚浮,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冲过去了,完全没有去想那么多。 干咳一声,并没有回答弟弟的话,只是说道:“太子既然已经启程了,我们也各自回了吧。” 李律对一旁的四皇子李徇使了个眼色道:“四哥,骑马去?” 后者和他想到了一块去,哈哈大笑一声应下,兄弟俩看来是要去追太子的车驾了。 太子妃已经回去休息了,他们也不便打扰告辞,就直接各自回了。 李衡临走之前负手向那东宫看去,只见这巍峨一片宫室恍如一个缩小的皇宫一般,在那层层叠叠的楼阁之后,那个叫刘玉瑶的女子显然和这里是格格不入的。 他叹了口气,转而大步离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子妃变了 在太子启程第二日,太子妃腹中有喜的消息几乎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当然不乏有人在此之前就手眼通天,先一步知道的。 太子临走之前找了宫外的妙手神医给刘玉瑶看过,得到的结论和太医院的李太医一样,因为长期服用药物,她现在的身体非常不适合怀孕,不过既然已经怀孕,念在也还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建议好好调养,将这个孩子留下。 这正是刘玉瑶的意思,所以李太医正式奉命安胎,一天往东宫跑一趟,显得无比殷勤。 太子走后就是重阳,重阳又叫老人节,因一国之君年事已高,宫里也像样的捧出几盆菊花来,热热闹闹的过了个重阳佳节。 听说只有当今天子,和几位门阀老者,当然刘升自然是必在其中的,以彰显皇恩浩荡,他作为一国之君并未将世族门阀忘记。 又过了十来日就立冬了,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早在重阳之前就已经开始觉得寒风刺骨,菊花早谢,这立冬的节气一到,便眼瞅着御花园里的梅树都一个个的打起了花骨朵。 这几日难得的天气好,没有大风,有的只是艳阳高照。 刘玉瑶用过早膳之后,画扇撺掇,趁着焦嬷嬷出宫办事,她们一起洗洗头发,在太阳底下晒晒。 刘玉瑶自是无所谓的,仔细算来,因为天气转凉,她也有几日没有洗头了,在宫外的时候半个月洗一次也不觉得什么,现在竟然一想就觉得头皮发痒,用老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头皮洗薄了,常洗是不好的。 可不洗,终归是忍不住的。 平日总是在室内煨着炭炉子洗洗,再烤烤火,焦嬷嬷在的时候更是将她看的严严实实,屋子里不能进一丝儿风,生怕着凉,现在她不在,两个年级相仿的姑娘就开始胡作非为起来。 廊下摆着一张贵妃榻,前头的杌子上放着一只竹木深桶,刘玉瑶躺在上上面,就任画扇挽着袖子给她擦洗着头发。 画扇搓了皂角在她头上,一边轻容的按摩一边说道:“娘娘觉得如何?重不重?” 刘玉瑶享受般闭上了眼睛笑道:“挺好的。” “水凉不凉?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还加,你要烫死我啊?” “呸呸呸,童言无忌!” “哈哈,我又不是小孩,你拿童言无忌来哄我!” “娘娘肚子里可不就有个小孩吗,所以娘娘也是小孩。” “焦嬷嬷要是在的话,肯定又得说你越来越胆大了!” “是胆大妄为啊娘娘!” “对!就是这个词。”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跳跃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肌肤显露出一丝恍若透明的美感来,那长长的睫毛投影在眼睑之上,好像贴了两把小小的扇子。 昏昏欲睡间,依稀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嘴角勾起,似乎和每个假寐的日子里一样,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个男人正弯腰看向自己,遮挡住了一大片光阴。 他会笑着抚摸她的头发询问道:梦到了什么,笑的这般开心。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自己该回答什么,就听身边伺候的宫人齐齐行礼道:“林嬷嬷。” 画扇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对来人行礼请安道:“林嬷嬷。” 刘玉瑶睁开眼睛,眼珠子一转,果然就看到一位身着茄紫色宫装的老妇正笑盈盈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那老妇一边笑着,一边也对刘玉瑶行了一个大大方方的礼道:“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洪福齐天。” 刘玉瑶又将视线收了回去,躺在那里岿然不动:“我在洗头,你有事吗?” 虽然她一脸的不待见,但显然并未激怒林嬷嬷,只见她仍然是笑容满面的说道:“娘娘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洗头,仔细着凉啊。” “我喜欢。”刘玉瑶撇嘴,哼了一声。 只听林嬷嬷又开口说道:“娘娘到底还是太纵容底下的人了,她们若是伺候的不得力,还不如打发了,重新给娘娘叫几个体己的过来。” 画扇等人听了赶紧屈膝讨饶,一声声说着知错了,不敢了。 刘玉瑶眼皮也未抬一下,只是有些薄怒的呵斥道:“你们都起来!这是我家,我说了算!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指点点!” 林嬷嬷身形一震,再去看那太子妃,只见她仍然是躺在软榻之上一动不动,只是一向好脾气的她突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来,还是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画扇等人有了刘玉瑶撑腰,自然是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了。 轮到林嬷嬷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了,她在宫中算是老人了,又是皇后身边的首席教习嬷嬷,平日后宫奴婢们都是由她统辖分配,当着奴婢们的面,被拂了脸面,脸上而已是青一阵红一阵。 只好屈膝行了一礼道:“是奴婢多言,太子妃娘娘到底是主子,对主子的话,奴婢自然是马首是瞻。” 刘玉瑶又冷哼一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吧!到我这里有何贵干啊?” 林嬷嬷这才说起正事道:“皇后娘娘请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往凤藻宫一坐,自娘娘怀了身孕之后这后宫就没好好热闹热闹,借此冬至的机会,一来给娘娘和太子妃祈祷腹中胎儿健康平安,二来,后宫妃嫔正好可以再聚聚。” “前几天不是再望鹤楼才聚过吗?”刘玉瑶可没忘记呢,她跪在望鹤楼下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差点没小产,再让她去,除非她是傻子。 然而林嬷嬷却是诚意满满:“皇后娘娘说了,之前望鹤楼的事情对娘娘多有偏颇,现在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好在娘娘母子平安,借此机会,也想给太子妃道个歉,还望您能原谅。” “原谅不敢当……”刘玉瑶话锋一转又对画扇道:“水凉了,你赶紧给我洗洗啊。” “是,是。” 画扇手脚麻利的加了热水,打散了湿漉漉的长发继续给她洗了起来。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我怎么敢不原谅皇后呢,她既是皇后,又是我的姑母,现如今还做了我的婆婆,怎么算,我都比她低一辈,她说这话是故意让别人说我刘玉瑶不忠不孝吗?” 林嬷嬷脸皮一哂,干笑说道:“还是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只是您若是不去,奴婢也实在不好回去回话,太子妃娘娘就当可怜可怜奴婢?” 刘玉瑶也不看她,只是将目光放在那湛蓝的天空之上,朵朵白云好似那棉絮一般,在自己的眼前漂来荡去的,竟然做朵云彩都比人自由。 “林嬷嬷,你是打算威胁我了啊?你也许不知道,我刘玉瑶行事最恨别人威胁我!” 林嬷嬷又是身形一震,只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这不同来自于哪里,她又说的不太清楚。 就好像一只原本就浑身是刺的刺猬,终于卸去了那一层厚厚的盔甲,将自己的利器暴漏在了敌人的眼前。 不难猜测的是,她那卸去的一身盔甲,就是已经南下的太子了…… “奴婢该死!”她立刻跪在了地上。 洗头的人照样不去看她,依然享受画扇的按摩。 林嬷嬷本以为她要效仿皇后,让自己在这青石板地上跪一段时间,没想到,只一会的功夫,她就又一惊一乍起来:“哎呀!林嬷嬷,你怎么跪在那里了呢!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我还能活命吗!” 言下之意竟是贬低皇后的心狠手辣了,林嬷嬷一直低着头,愧疚不已道:“奴婢失语了,言辞不当,还望太子妃娘娘不要见怪。” 刘玉瑶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道:“这是怎么了?林嬷嬷?” 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来了何人,刘玉瑶躺在那里笑着说道:“正好,省的林嬷嬷去跑一趟请你了,皇后让你去赴宴呢!” 方茉屈膝行礼道:“妾身给太子妃姐姐请安了,怎么,林嬷嬷来传皇后娘娘的懿旨,还要跪着宣旨吗?” “又不是我让她跪的,”刘玉瑶扭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道:“林嬷嬷,可是本太子妃让你跪的?” “不是,不是,是奴婢失语在先。” “你看,不关我事,是她自己喜欢跪,是不是啊林嬷嬷,你很喜欢跪在那儿吧?” 说着还眨着一双漆黑无辜的大眼睛,认认真真的对林嬷嬷对谁。 后者一个怔忪,对上刘玉瑶不带丝毫笑意的目光,忍不住一个哆嗦,连连点头道:“是,是。” “你看看,可能跪着比较舒服吧,侧妃妹妹你要不要也跪下试试?” 方茉听她矛头转向自己,立刻大惊失色,赶紧说道:“还,还是算了……” 一这么说了,自然也不敢再为林嬷嬷求情。 刘玉瑶本来也无心去刁难这奴才,在画扇给她抱着头发,扶她坐起身来的时候,就已经懒声说道:“林嬷嬷,你还是赶紧起来复命去吧,带上侧妃一起去吧。” 方茉讨好她一般笑道:“我和太子妃姐姐一道去就是。” 林嬷嬷起身,一颗心才稍稍安定,细细思量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也并未觉得言辞之中有何恶意,左不过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要是旁人听了,也就装作没听到,这太子妃却较真了。 更何况,她在宫中从来没有什么恶名,因是跟在皇后身边也不敢作威作福,太子妃此举拿自己开刀,是要给皇后下马威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不禁觉得日后宫中只怕精彩纷呈…… 第二百二十章 好大的架子啊 “好吧,既然你要和我一起去,就得等等了,我头发还没干呢。”刘玉瑶坐在那里,任由画扇等人捧着头发,拿着篦子,仔细为她梳理着长发。 方茉却笑盈盈的说道:“妾身等等自是应当。” 林嬷嬷则巴不得赶紧离开,说了告辞回去复命,就出了东宫。 今日的侧妃方茉一袭浅粉色的对襟夹衣,并蜀绣并蒂莲的百褶裙,斜斜挽了堕仙髻,海棠报喜金簪步摇,妆点的的她一片喜气。 只是她这脸上的喜气,在自己站了一会之后,就有点消失殆尽了。 看着正在和画扇等人说笑,坐在那贵妃榻上,面色红润的刘玉瑶,她站了这一会已经觉得双足麻木,双腿酸疼。 忍不住笑着说道:“如今已是起风了,太子妃姐姐何不往内室去了?坐在炭火旁,只消片刻就能把头发烘干。” 刘玉瑶却笑着对她说道:“晒晒太阳多好啊,一看你就是不经常晒太阳的,脸白的像抹了几层厚厚的粉一样。” 方茉脸色一变,尚未开口,就听到刘玉瑶再一次的高声说道:“不对!你就是抹了几层粉吧?” 她说着就冲方茉招招手:“你过来,近处让本太子妃看看。” 方茉只好向前走了两步,刘玉瑶身子一探又示意她低头过来。 后者无奈,只得低下头去,只见着太子妃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脸上一抹,就看着自己白色的指肚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抹这些粉做什么?太子又不在东宫,抹给谁看?一说话还从脸上窸窸窣窣的掉面粉!” 周围的宫人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方茉却是脸色一变,面上已经没了丝毫笑容,又羞又恼道:“娘娘对我不满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的讥讽于我!” 刘玉瑶却吐吐舌头,坦率自然的说道:“你放心,我没有对你不满,和你说笑呢。” 说着就正襟危坐在那里,嘱咐画扇等人赶紧给她擦头发。 虽然太阳正好,但到底不比夏天的烈日,要将这一头黑丝晒干还得需要好一番功夫。 方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真恨自己方才怎么没有随林嬷嬷一起离开。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娘,眼看就要晌午了,让皇后娘娘和众位母妃等着,总归不太好吧?” 刘玉瑶眼皮都未抬一下,随口说道:“你总得等我头发干了的吧,我要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过去,指不定又得说我目无尊长呢。” “可若是不按时出席,让皇后娘娘久候,不也是目无尊长?” 刘玉瑶抬眼看她笑道:“那既然怎么都有罪,还不如我把头发弄干了,舒舒服服去,反正这也不是我想去的,是皇后非让我去的!” 一句话蹭的方茉是哑口无言,虽是暗中咬紧牙关,但还是对刘玉瑶有点无可奈何。 又站了好一会,腿脚麻木不说,还觉得腹中有点饥肠辘辘,眼看头顶上的太阳已近晌午,刘玉瑶却还是磨磨蹭蹭的不打算起身。 宫人奉上糕点和杏仁酪来给刘玉瑶打牙祭,后者粘了一块花生酥一边咔嘣咔嘣的吃着,一边对方茉说道:“你要不要尝尝?很甜的。” 方茉见她如今都吃上糕点了,看来还要有一会才会去凤藻宫,去了说不定也赶不上午膳,转一圈也就回来了。 如今正好有个机会,不吃也是白不吃,屈膝行礼道:“妾身谢过太子妃姐姐了。” 说着就走上前来,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这糕点做的着实好,听说这刘玉瑶小厨房里专门做糕点的师傅是太子宫外请来的,技术可见一斑,太子对她,当真是用了心的。 然而刚吃了没两块,就听刘玉瑶拍手说道:“好了,头发也干了,走吧,走吧,咱们去凤藻宫吃好吃的去!” 方茉耐着性子应了下来,将手上最后一口糕点吃了,就等着刘玉瑶梳妆打扮了。 索性也不往屋里挪动,画扇等人捧着妆奁,为刘玉瑶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玉簪绾成,没有过多的装饰,简单清爽。 本来穿着里衣的她如今又套了件窄袖收腰的襦裙,肩上搭了见薄薄的披风,就由画扇扶着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身来,就将手收了回去,歪头笑道:“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不用你来扶!” 画扇掩嘴笑道:“做奴婢的就是来扶主子的啊。” “不用!不用!走吧。”她倒是大大咧咧无所谓,迈步向外走去。 跟在后头的方茉悄悄将手从宫人的手背上抽了回去,赶紧自己让人搀扶着,就成了不会走路的了?刘玉瑶啊刘玉瑶,你含沙射影的功夫也是见长! 由东宫抬出两台轿撵,坐在最前面的轿撵之上的是太子妃刘玉瑶,只见她坐在轿撵上也是不老实,歪着身子和一旁的画扇说话,二人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让过往的宫人艳羡不已。 画扇有这么和善的一个主子,那也是她的造化。 后面轿撵上是东宫侧妃就有点郁闷烦躁起来,越是看着刘玉瑶开心,手上的一方丝帕就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一前一后,进了凤藻宫内,就听内监高声叫道:“太子妃娘娘驾到——!” 没进鸣鸾殿之前,刘玉瑶以为自己能猜得出殿中的景象,或许她们正在吃喝玩乐,又或许已经吃完了。 但令她有点惊奇的是,进了殿内之后,就被一众沉闷阴冷的氛围所笼罩。 只见鸣鸾殿当先主位之上坐着后宫之主,皇后刘氏。 她面色沉冷,脸上阴云密布,倒是挺直腰杆不怒自威,她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空的碗筷不算,还摆着一个沙漏,那气势似乎在等人一般,而这沙漏就是倒计时,等到也就算了,等不到就…… 刘玉瑶没有多想,反正她觉得这皇后又不能将自己怎么样。 在她下手则坐着各个宫室的首位,比较熟悉的贤妃和丽妃也在。 众人无一例外的,面前看着口的碗筷,脸上都带着皇后那般不快的神情,也都无比郁闷。 刘玉瑶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无视众人的表情,略一屈膝,就行了一个标准的福身礼道:“玉瑶给母后请安,给诸位母妃请安了。” “茉儿给母后请安,给诸位母妃请安。”方茉紧跟其后。 “太子妃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林嬷嬷亲自去请,都请不来……”皇后说着,斜睨身边伺候的林嬷嬷一眼,后者将头低低的垂下,好像真的犯了大错一样。 “咦?”刘玉瑶却是歪头疑惑道:“难道林嬷嬷没和皇后娘娘您说?她去的时候我在洗头,头发还没干,所以不敢过来,省的被有心人看到了,说我目无尊上,我知道的,这宫里头的规矩可多了呢!” 皇后笑了,嘴角的弧度弯的大大的,然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就如这鸣鸾殿中金柱子上盘绕的飞凤一般,眸中还带着某种戾气。 “焦嬷嬷说了,这天气寒凉,太子妃好雅兴,在廊下晒着太阳就洗起了头发,若是伤及胎气,本宫可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本宫又该那谁是问?” 刘玉瑶听了这话在心中发出一声冷哼,却是心直口快的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自从有了身孕就动过一次胎气,不知母后是不是也要拿人是问?” 皇后脸色一变,然而却仍然岿然不动。 刘玉瑶又一惊一乍起来:“哎呀,我忘记了,母后总不能给自己问罪才是!” 坐下已经有人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皇后的眸光骤然一冷,嗤笑出声:“太子妃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母后过奖啦。”刘玉瑶倒是坦然自若。 皇后又将桌案上的沙漏拿了起来:“既然太子妃人都来了,就无需再等了传膳吧,让这么多人陪着在这里空等你一场,少顷该罚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虽然带着笑意,然而那目光却好似在传递着要取她性命的信息一样。 后者微微一笑,倒是不以为意,一拎裙摆就坐了上首皇后身边的位置。 宫人陆陆续续的奉上美味佳肴,等待的人早已经饥肠辘辘,但却没有一个怨声载道的。 “用膳吧。”皇后一声令下,众人也不虚以为蛇了,直接大大方方的吃了起来。 这凤藻宫的饭菜倒也还算合她刘玉瑶的胃口,只是在她刚提起筷子,画扇就赶紧轻声唤道:“娘娘!” 后者一怔,将筷子放了下去,这边画扇掏出袖管里的银针,在她面前的每道饭菜中都试了试。 皇后见状,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案上,啪的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这狗奴才!本宫难不成还会害太子妃不成!”皇后一声怒斥,指着画扇就叫骂起来,好像把对刘玉瑶的气也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后者惊慌失措,赶紧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 “娘娘息怒!”丽贵妃见状也马上站起来,刚要开口辩解,就听皇后又指着她怒斥道:“你闭嘴!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在这后宫之内,除了皇后之外,也就只有丽贵妃的位份最高,平日也有协理六宫的权利。 皇后虽说与她并无交好,但也没有交恶。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本宫没这福分 首先丽贵妃此人在宫中并不得宠,虽然膝下有个儿子,但因无心争夺皇位,也根本算不上是竞争对手。 唯一让皇后不满的是自从刘玉瑶嫁入东宫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这丽妃在后宫也越来越喜欢寻找存在感,还三番五次的为刘玉瑶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倆才是姑侄两个。 上次甚至还和刘玉瑶联手化解了假龙袍事件,对此,她忍了很久了,今天终于全部爆发。 丽贵妃被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面子上多少有点不好过,虽然着急,但也不好再为刘玉瑶说话了。 只听皇后又怒声指着画扇说道:“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在这凤藻宫中银针试毒!本宫还能害太子妃不成!?” 画扇平日在东宫虽然是咋咋呼呼的,但也却是胆小如鼠,一面对这样的阵仗,吓的浑身打颤,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说道:“奴婢,奴婢谨奉太子殿下的命令……” “哦?太子?”皇后冷笑道:“太子就是怎么跟你说的?难道他就是说,太子妃以后要到本宫的宫中,吃的喝的,都要一一试毒,小心本宫害了她,害了她腹中的胎儿?” “殿下不是这么说的……”画扇已经吓的浑身都贴在地砖上了。 刘玉瑶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好在她的情绪还算平静,站起身道:“看来这顿饭我不该来,也不该吃,画扇,我们走吧。” 说着就伸手去拉画扇起来,画扇如何能承受得住,可又不敢不起来,又不敢起来,一时之间真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只听皇后又冷哼一声抬高声音道:“太子妃你何必急着走呢?本宫此番叫你前来,便是要和你好好说说话,化解我们婆媳姑侄间的误会,这倒好,你这奴才把本宫的一番好意都给白费了!” 画扇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后含沙射影说的是谁,刘玉瑶再傻也听出来了。 她只觉得心烦气躁,但却又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耐着性子说道:“好啊,皇后娘娘你说,化解什么矛盾?” “前日让太子妃罚跪望鹤楼,确实是本宫的不是,但是……” “知错能改!善什么大什么!本太子妃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就是了,你也不必如此自责!” 皇后却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大声强调道:“但是!太子妃你在宫中行事素来乖张,本宫让你一步,你也休要得寸进尺,你如今有孕在身,给整个宫中增添了多少喜气,也是本宫的福气,本宫高兴都来不及呢,岂会伤害你分毫?太子妃最好不要再给本宫凭添烦恼的好!” “既然如此,那我们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要有事没事的叫我到凤藻宫来,我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烦恼,就这么散了吧!” 她说着就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画扇给拉了起来,后者浑身震颤不已,虽是服从了刘玉瑶的命令,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做于首位的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脸色铁青,凭她一个堂堂的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居然被目中无人的一个晚辈教训。 这个晚辈还不是别人,名义上既是她的儿媳妇,又是她的亲侄女! “太子妃你要干什么去!”眼看着她离席,皇后终于忍不住怒声斥责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还有没有这宫里的规矩!” 规矩?刘玉瑶发现自己自从进宫之后,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规矩二字,她也想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到底有多少?是不是比十本《诗经》加在一起都要厚? 越是被这样的规矩束缚,她就越是觉得有只大掌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让她呼吸不能。 她的眼睛左右瞄了一圈,只见偌大的一座鸣鸾殿内,金碧辉煌,纵然围拱着炭炉也仍让让人觉得寒彻入骨。 所有妃嫔都在等着观赏一出好戏,而她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给这些端庄优雅的女人们上演着自己的无礼和不驯。 她暗中咬紧牙关,低垂了眉目,放下所有的身段,屈膝行礼道:“儿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 首位之上的后宫之主终于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她眸光一敛,冷冷瞥了她一眼说道:“既然太子妃是身体不适,那本宫就不便挽留了,来人啊,送太子妃回东宫去好好养胎,让太医们,都勤快点!” 有宫人得了眼色快步上前要去搀扶刘玉瑶,后者一甩手,将她们甩开了,径自拉着画扇的手走出鸣鸾殿。 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虚浮,也许真因为怀孕的关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大不如从前,就算想要生气,也有点力不从心。 这深深宫闱,到底,还是不适合她的吧? 目送着太子妃出了鸣鸾殿,皇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殆尽,她放眼看住坐下的妃嫔笑道:“今日立冬,本宫本想后宫同庆,却不想太子妃居然身体不适,白白耗了大半天的功夫等她,现在却又不能共饮,着实可惜啊。” “可惜啊可惜!”贤妃说着已经站起身来,笑着冲皇后说道:“可惜本宫的身子也不舒服,也想先行告退,皇后娘娘可能应允?” 看着那年轻明丽的贤妃,皇后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贤妃可也得回去好好找太医把把脉才是,看是不是也有了好消息。” 她这话直接说到了贤妃的痛处,不止贤妃,圣眷正隆的几位小主也都被戳到了痛处。 “让太医把脉就不必了!”贤妃却好似没听懂般懒声答道:“日后皇后娘娘不要再请我来看这样威震后宫的好戏,我也就无药自愈了!” 皇后眉梢一挑,呵呵笑道:“贤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看来本宫今日还真就不该请你过来了?” “皇后盛邀,嫔妾之幸事,只是这凤藻宫里的饭菜并不是可以随便乱吃的,本宫没这福分!” 皇后冷嗤声道:“那你便跪安吧,果然是个没福气的!” “嫔妾告退。”贤妃说着,略一屈膝就扶着宫人的手走了出去。 “还有谁要走的,也都和贤妃一起吧!”皇后怒声叫道。 一时间鸣鸾殿中人人自危,坐在那里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过了一会,只听丽贵妃干笑一声化解尴尬道:“到底都是些年轻人,没说两句就有小性子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呢,用膳可好啊?皇后娘娘?” 皇后冷睨她一眼,只见这丽妃笑容可掬,竟然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在为刘玉瑶辩解争论打抱不平,这会儿又来讨好她了。 不过眼下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合,正需要丽妃出面化解。 便点头应了一声,心平气和道:“用膳吧,既然太子妃和贤妃不屑与你我过节,我们就自己过。” “就是!”一旁的方茉也忙答道:“太子妃有孕在身也就算了,贤妃娘娘也忒有些目中无人了,一点也没将母后和诸位母妃放在眼里!” 皇后又冷眼看她,只见方茉这小丫头正一脸讨好的看向自己,内心之中不禁发出一声冷嗤。 刘玉瑶纵然没有心计,但她那性格也不算让人讨厌。 可这方茉偏偏就大智若愚,在这宫中多少也真有点自以为是了。 午膳过后,刘皇后特意将方茉留了下来,表面上说是二人叙话,但明眼人不难看出,这二人早就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之上。 虽已立冬,但午后的阳光依然姣好,厢鸳鸯馆内,隔着一片玲珑剔透的琉璃折射进来许多稀碎的光影。 皇后刘氏便由林嬷嬷搀扶着,略有些疲态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头略有些娇小的方茉。 在软榻上闲闲坐定,皇后抬眼看向方茉道:“你坐。” 方茉应了一声,本想在她下手小杌子上坐下,却不想皇后又拍了拍软榻上的矮桌,方茉会意,在矮桌之侧坐了下来。 宫人又鱼贯而入,伺候皇后漱口用茶,并询问侧妃想要喝点什么。 午膳本就用的晚,一群人吃的战战兢兢,也没吃到什么,腹中仍然有点饥肠辘辘。 “有杏仁酪吗?”突然想到刘玉瑶喝的那盏杏仁酪,她也不禁有点嘴馋。 林嬷嬷笑着点头应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果然年轻人就喜欢喝些甜的。” 说着就快步退下,这边皇后慢慢褪下自己手指上带着的护甲,头也没抬的说道:“你这去了东宫之后,都学了些什么风气,往日诗社里的习惯,可都是喝茶的。” 方茉心中一惊,骤然想起自己以前确实只喝茶,旁的东西也不喝。 只因京中闺秀都自诩茶的一段清骨,万般饮品便都成了下品。 然而被皇后批评,她却还是有点嘴硬道:“最近嘴里没味儿,便也想尝尝了。” “本宫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并非指摘你什么,不必多心。” “是……” 少顷,林嬷嬷就将杏仁酪端了上来,还冒着温润的热气,一时间鸳鸯馆内便能闻到奶香天香了,使人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方茉端起小盏来喝了一口,方觉得奶香沁人心脾,只是太甜了些,喝多了必然会腻,便将小盏重新放回了桌上。 只听皇后又悠悠说道:“太子走后,刘玉瑶没了靠山,岂不是更加方便你在东宫行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把夫人接来了 “太子走后,刘玉瑶没了靠山,岂不是更加方便你在东宫行事?” 方茉一惊,似乎没有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扭头看向她道:“娘娘是说……” “本宫将你嫁入东宫,可不单单只是让你探查太子的……” 后者听闻,小心翼翼的瞄了皇后一眼,忽又咬牙切齿道:“但凡娘娘所说,茉儿一定照办!” “是你告诉本宫刘玉瑶不是真的刘玉瑶,”皇后缓声说道:“那本宫现在问问你,你可有法子让她现出原形?” “这还不简单!”方茉迫不及待的说道:“娘娘此前就曾三番五次的想要考校她的学问,最后不也都是不了了之?若要深究起来,她便就是个草包,如何能比的上我以前的玉瑶姐姐?” “就只有这个?”皇后面色不郁,冷声斥责道:“若是这个法子能让本宫达成所愿?本宫还要你何用?” 方茉闭嘴,小心去观察皇后的脸色:“娘娘想要何种目的?” “本宫要让她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本宫不仅要让她坐实欺君之罪!还要让她背后捣鬼的人!都现出原形!” “那背后捣鬼之人不都是刘家……”方茉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急急抬手掩住嘴巴,小心翼翼的去观看皇后的脸色。 然而皇后听闻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看她一眼说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茉儿逾越了。” “刘家之于本宫只有生身之恩,他们何曾再给过本宫什么,宁愿对一个冒牌货百般容忍,就是不肯对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青眼相加,本宫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方茉眼珠子咕噜一转,心中已经多少有点明了。 看来外界所传皇后和刘家生出芥蒂,果然不虚。 刘升贵为国舅外戚,不仅不仰仗中宫皇后,也并不像其他妃嫔的娘家一般,做她坚实的后盾,这着实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然而皇后到底是皇后,就算没了外戚,一样也可在这宫里,在那朝上一呼百应,呼风唤雨。 “娘娘真的打算废弃太子妃,和刘家断绝关系?” “是他们逼着本宫这么做的,要么毁了他们!要么,本宫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太子一手捧上帝位!如今太子已经不在宫中,不做点什么,可真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人和!” 方茉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禁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遂也表示赞同的连连点头,难怪今天皇后和刘玉瑶说话的时候,言辞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连平日伪装出来的耐心也都没了。 只因太子不在宫中,她已经打算做点什么了。 “茉儿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看她笑道:“本宫不指望你能出什么好主意,不过听说你前段时间气死了东宫的雪良娣,看来,你还有几分能耐……” “娘娘过奖了,茉儿也不过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略微发挥了一点作用!” 皇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这方茉虽然蠢笨,但听她说说也不是不可。 二人正在房内闲话,外间伺候的林嬷嬷又快步回来禀报道:“焦嬷嬷回宫了。” “哦?”皇后以手支颐,胳膊肘拄在软榻的矮几之上:“查出来了吗,她去哪的?” 方茉倒是没有想到,这东宫之内,一个老嬷嬷出宫去哪,去做什么,皇后都要布下眼线! “查出来了!”林嬷嬷连忙说道:“去的相爷府上,把夫人接来了!” “呵!”皇后短促一笑:“本宫的三嫂竟然还进宫来了!” 林嬷嬷又赶紧说道:“这只怕于理不合吧?东宫并未向您请旨说要请刘夫人进宫啊!” “难道本宫还能因为这种小事和刘家撕破脸面?”皇后低声冷哼,又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高声问道:“你出宫传旨,就说太子妃有孕在身,刘夫人也进宫了,让洛清王妃没事也可以多往东宫走动走动!” 林嬷嬷一个怔愣,不过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躬身出去了。 皇后又笑着拉过方茉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好茉儿,本宫以后万事可都要仰仗你了。” “母后放心就是!” 方茉回东宫的时候,刘夫人也才在东宫安顿下来,毕竟还跟着焦嬷嬷去了敬事房登记一番,太子妃虽然是她的女儿,她名义上也是个进宫给女儿安胎的,但到底君臣有别,以后她在东宫也只不过是拿着俸禄的宫人罢了。 方茉往东宫主厅去了,只见一群人正莺声燕语侃侃而谈围在一起说话。 刘玉瑶和刘夫人王氏正坐在中间的位置,身边围着东宫的另外四位良娣。 画扇一抬眼,看到了进来的方茉,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侧妃娘娘到了。” 众人这才纷纷抬头向侧妃方茉看去,知她在凤藻宫用膳,午膳过后还被皇后留在内宫之中闲话,也是中宫的红人了。 她们一生在这东宫之内只怕都全无出头之日了,太子眼下没有宠幸过他们,日后也未必会有机会了,方茉虽然和她们一样,但到底也是个争气的,今日得了皇后的青眼,明日照样也能飞黄腾达。 所以对方茉,她们也都打心眼里的艳羡。 见她进来,已经纷纷起身,叫了声方茉姐姐。 焦嬷嬷也笑呵呵的的说道“侧妃娘娘,老身来给您引见,这位是咱们太子妃的母亲,丞相府的刘夫人!” 刘夫人身着一件青灰色的夹衣,鬓角簪带玳瑁翠玉,身宽体胖,却面色红润,站起身来,冲方茉屈膝盈盈拜道:“妇人见过侧妃娘娘。” “刘夫人不必多礼。”方茉笑着抬手阻止她道:“夫人此番进宫既是给太子妃姐姐安胎的,那便的要常住,平日总是这些规矩挂在嘴上也多不便利,更何况,往日茉儿就时常往刘府中去,夫人待茉儿宛如亲娘一般,日后还是叫茉儿吧,听着亲切。” “好,好。”刘夫人忙不迭的点头:“如今茉儿和玉瑶都在东宫,平日也能时常作伴,不至于孤单。” “夫人说的是。” 说着二人又都将目光落在了刘玉瑶的身上,只见她正磕着手中的瓜子,一边头也未抬一下,眼角低垂,似乎光是吃瓜子都能吃的极为认真。 “这……”刘夫人不禁皱起眉头,也不知心中想了什么,低低叹了口气。 直到众人都散了,方听焦嬷嬷说道:“夫人今日来回折腾,应该也累了,老身带夫人到房间休息去吧。” 此时的刘玉瑶却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样,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旁人都走了,又立刻站了起来,狡黠的冲那焦嬷嬷说道:“关门!关门!” 焦嬷嬷不明所以,只是听从命令,快步去将房门关上。 刘玉瑶又拉着母亲的手来,冲她咧嘴盈盈一笑,左家娇女,尽态极妍。 刘夫人一时之间湿了眼眶,这样一张脸确实和女儿一模样,然而却又大不相同。 “娘!”刘玉瑶脆生生的叫了那么一个字,小脸蛋红扑扑的,笑容可掬。 刘夫人勉强也回以一笑,点了点头。 刘玉瑶又好似献宝一般,拉过焦嬷嬷和画扇,对刘夫人说道;“她们都是我的小弟!” “啊?”焦嬷嬷与画扇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刘玉瑶却是神神秘秘的说道:“在这宫中,她们可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若是将来出宫,我要打家劫舍!她们还得给我冲锋陷阵呢!” 焦嬷嬷哭笑不得:“太子妃娘娘又来说笑了。” 刘夫人却面色有点难堪,没等她开口,就听刘玉瑶又吵嚷说道:“这可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这劳什子的皇宫有什么好呆的!还不如占山为王,做山大王来的快活!” 刘夫人终于说到:“你以前经常说这样的玩笑吗?也不怕惹祸上身!” 后者吐吐舌头:“我现在哪敢啊!以前弄影老是看着我,不让我乱说话,我现在可算是明白她的一番苦心了,你看,我这不还特意让焦嬷嬷把门关上了吗!焦嬷嬷和画扇总归是不会害我的!她们是我的人!就是……心腹!对不对!?” “对对对!”画扇回答的激动不已,被太子妃器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焦嬷嬷也笑呵呵说道:“夫人就不要责怪太子妃娘娘了,娘娘也是真性情,率真直爽。” “焦嬷嬷和画扇姑娘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只担心旁人……” 刘玉瑶挽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刚才那个方茉!不是好人!至于别人,也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你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就说人家不是好人?”刘夫人有点失望的连连摇头。 这个丫头,看上去心思单纯,如焦嬷嬷所说的,率真直爽,但事实上谁也没有她心眼多。 这一点和她以前的玉瑶比起来就差远了,真正的玉瑶相信人人都是善良的,就算走了歪路,也总有一天会改邪归正,所以才会被那沈文华这个负心汉所辜负…… 而眼前之人,总是以不耻的猜测来忖度他人,不得不说,着实让她失望了许多。 “娘,自我从家里回来,就经常想起你来!没想到太子临走之前说要把你接进宫来是真的!我还以为他在逗我开心呢!” “太子殿下不放心你在宫里,所以才让为娘进宫照顾你安胎。”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娘多偏心 “太子殿下不放心你在宫里,所以才让为娘进宫照顾你安胎。” “太好了!以后就能和娘常相见!常相伴!”刘玉瑶小女儿家的姿态显露无疑,抱着刘夫人的胳膊就一副亲昵的模样。 后者却轻轻将她推开,苦笑说道:“太子妃不可,在这宫中,那么多眼睛看着,君臣有别,还是不要过于亲密的好,我现在觉得有些疲惫,想回房间歇歇了。” “哦哦!”刘玉瑶想起之前自己和太子回刘府省亲,那是因为在宫外,所以和刘夫人有所亲昵也数正常。 但眼下是在宫中,刘三思刘升见了她都得跪拜,更何况是刘夫人呢。 “没事的娘,这东宫也没别人,你不用这么守规矩,你今天先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在东宫到处走走!看看风景。” “是。”刘夫人屈膝告退。 焦嬷嬷连忙笑呵呵的说道:“夫人,老身送你去休息。” “有劳嬷嬷了。” 二人出了房间,焦嬷嬷还是高兴的合不拢嘴道:“自太子走后,老身许久没见太子妃娘娘露出这样欢快的笑容了,果然母女连心,夫人一来,咱们整个东宫的人都跟着沾光了。” 刘夫人浅浅一笑道:“在这宫中规矩甚多,我与太子妃也不敢过于亲密。” “老身都懂,都懂!”焦嬷嬷又连忙说道:“老身不敢打包票说全东宫,就单单只是太子妃娘娘的临湖小院,那绝对安全,当初太子殿下为了肃清这东宫的眼下可没少下一番功夫,夫人在这里,不必拘谨!” 刘夫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焦嬷嬷也似看出了什么,总觉得她不太乐意,可这世上又哪有母亲不乐意照看自己女儿的,便只当自己想多了。 笑呵呵的将刘夫人送回了厢房之内,这才回去伺候刘玉瑶。 还没走进内室,就听到她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和画扇说着什么,说自己这个娘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疼她。 画扇听了忍俊不禁,只是连声应答着是。 焦嬷嬷笑着拂帘进了内室,只见众人正在伺候她更衣,少顷用了晚膳她还要出去走动走动,已经立冬,早晚寒凉,所以不管她以前怎么不情愿,现在要出门,都自觉的加衣。 见焦嬷嬷进来了,就欢快的招呼她道:“嬷嬷!你早上走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要去接我娘进宫啊!” 焦嬷嬷呵呵笑着走了过来:“奴婢这不是想着,给太子妃一个惊喜吗!之前太子殿下虽然说过要请刘夫人进宫来,但毕竟宫里规矩多,还是刘大人将此事上报皇上,皇上批准了,才让夫人来了。” 刘玉瑶听闻连连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来了,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在宫里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娘尝一尝!看一看!” “夫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焦嬷嬷连忙附和。 事实上,刘玉瑶也是这么做了。 自从刘夫人王氏进了东宫之后,这东宫的饭菜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做,御膳房也总能收到太子妃临时起意想要吃什么,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太子妃心情好,她心情一好,整个东宫就跟着扫除阴霾。 如那冬日里密布的积云,终于被太阳破云而出,晴空万里了一般。 然而洛清王妃刘玉环进宫的那天天气却是不太好的,风紧云低,冷的人知打哆嗦,觉得前几日还穿着夹衣,现在就得上那夹袄棉帽了。 自立冬之后,宫中已经发了过冬的衣裳,太监们都换上了厚重的蓝色长衣,宫女们则是统一青色的裹裙,厚实的几乎看不出环肥燕瘦。 刘玉环的轿撵是从凤藻宫中抬出来的,她既然进宫,首当其冲,当然是先要去给皇后请安。 在见过皇后之后,这才来了东宫给去见刘玉瑶和自己的三婶。 在东宫门口下了轿撵,那紧俏的北风吹了过来,让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见东宫之内仍然有一片葱翠的绿竹,在摇曳生姿,走的近了时不时可以听见欢声笑语,似乎和这云低风急格格不入。 临湖小院之内的偏厅暖阁之内,刘玉瑶正拿着一只暖手抄子哈哈笑个不停,吓的画扇和焦嬷嬷都变了脸色。 画扇忍不住都快急哭了:“娘娘您能别笑了吗,奴婢就是做个暖手抄子而已啊。” “暖手……抄子……哈哈哈哈哈!”一提起这几个字,刘玉瑶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焦嬷嬷没好气的在画扇的身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快步上前来,一手顺着刘玉瑶的胸口,一边急声说道:“娘娘,这又有什么好乐的呢?画扇的针脚功夫不好,您小心别动了胎气。” 刘玉瑶将手上拿着的东西往焦嬷嬷怀中一塞,笑的更加厉害了:“哈哈哈!你!你自己看吧!” 焦嬷嬷拿过去一看,只见这暖手抄子和自己平日所见的大不相同,首先这么个东西只有以前用的一半大,开了一个口,缝了五个手指|模样的东西来,竟是要让人将手伸进去,一个手指一个洞? 这也看的她一头雾水,忍不住也要笑起来。 画扇气急败坏,将暖手抄子抢了过去,一边嘟囔道:“娘娘笑话奴婢!连嬷嬷也笑话!还是还给我了吧!” 焦嬷嬷哭笑不得道:“你这到底缝了个什么东西啊?竟然还这么讲究,给每个手指头缝了个筒子?嗯,倒也不耽误手指头做事!” 她一这么说,刘玉瑶笑的更甚,抱着个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 焦嬷嬷叫着声祖宗,上前就去抚着她的心口道:“可别笑了娘娘,奴婢这就把画扇发落了去!” “好好好,我不笑了。” 说着不笑的话,她却是眼泪都要出来了。 直到听外面小宫女掀开厚重的帘子说着洛清王妃到了,她才脸上一喜,慢慢止住了笑容,赶紧有请。 这边焦嬷嬷立刻对画扇使了个眼色,让她将缝的那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省的一会洛清王妃看到了要问那是什么东西,刘玉瑶再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那可就遭了。 这边刘玉瑶揩了一把眼角的眼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总算把肚子里的笑瘾给压下去了。 宫人将帘子挑开,只见洛清王妃刘玉环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里头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清雅孺衣裹裙,并未簪带过多钗环,婷婷嫋嫋的走了进来。 刘玉瑶一看到她,就觉得自己眼前一亮,觉得那诗经所言窈窕淑女,就该是她这般模样。 “玉环!”她大喜过望的站起身来,冲她招手。 后者也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参见……” “别来这一套!”刘玉瑶先她一步阻止说道:“你我姐妹,可不兴这些,快坐!快坐!” 画扇手脚麻利的将软榻之上的布帛针线给收拾了,姐妹俩高高兴兴的在软榻上坐下。 焦嬷嬷依次指挥工人奉上杏仁酪,这才又说道:“两位娘娘先聊着,老身去请刘夫人去。” “好!我娘应该也想玉环了。” “是。”焦嬷嬷笑呵呵的退下了。 刘玉瑶也是满面笑容的看着面前这个姐姐说道:“自听闻姐姐有了身孕,一直没能有机会进宫探望,今次来给母后请安,就赶紧过来了。” “你以后要常来才行!我可想你了!你在王府还好吗?有人陪你说话玩耍吗?” “在府上一切都好,只是难免寂寞,好在今日得了母后的恩典,说你有孕在身,准我时常进宫与你做伴。” 刘玉瑶一个怔忪,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居然会这么好心,明知道她最想念的就是刘玉环了,还让她进宫来陪伴自己……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不知这皇后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但是管她呢,只要玉环能进宫就好了! 正喜滋滋的和她叙话,就听外面人通传说道:“刘夫人来了。” 刘夫人王氏一进暖阁之内,就面带笑容,乐呵呵的请安行礼,被免礼之后就又说道:“今日风大,冷的厉害,王妃竟然还进宫来了,怎的没多穿几件衣裳?” 刘玉环赶紧答道:“不敢减少衣裳让三婶担心,来的时候穿了大氅,只因进了暖阁之内觉得热气撩人,就将大氅脱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的季节最容易感染风寒,千万保重身体才是。” “三婶放心,这般道理我都省的。” 王氏笑呵呵的和刘玉环说话,倒把刘玉瑶晾在一边,她有些不满的说道:“娘,你一看到玉环就嘘寒问暖的,果然是长久未见,甚是想念啊!也不见得你关心关心女儿我。” 刘夫人刚坐下的身子不禁一僵,脸上的笑容也变的有点难看了起来。 刘玉瑶说的没错,自己此番进宫,总是避着她不算,甚至都不曾关心过她的身孕和身体。 “这……这东宫之内,有焦嬷嬷等人贴心将你照料,母亲都看在眼中,已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着刘玉环说道:“你看我娘多偏心!说的好像你身边就没人照顾一样似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就像做梦一样 “你看我娘多偏心!说的好像你身边就没人照顾一样似的!” 刘玉环也是盈盈一笑:“往日在府上,三婶待我虽是视如己出,也未曾听姐姐说起过这样的话,如今自己都是要做娘的人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小性子。” 刘玉瑶吐吐舌头,已经是笑的眼睛都快眯在一起了。 刘玉环又招呼了宫人上前道:“自从知道你怀孕之后,我就非常高兴,左思右想也是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想来父皇母后也赏赐了不少珍品,我竟然觉得自己送什么都拿不出手了。” “嗨,送什么啊,送点金银珠宝最实惠!”刘玉瑶一时嘴快,却又马上改口说道:“我是说!送金银珠宝倒是实惠!可我在这宫里也没处花不是!” 刘玉环忍俊不禁掩嘴笑答:“好在前几日王爷新得了几窝血燕,说让我送来,就权当是讨好太子妃娘娘您了。” 说着,随身带来的宫人就打开了那只小小的镶边檀木盒子,里面果然用绸缎铺垫,整齐的码放着几只血燕窝。 刘玉瑶见了只觉得有点发憷,缩缩脖子对画扇说道:“你们平时给我喝的,就是这个东西?” 画扇忙道:“平日里喝的燕窝都是份例里有的,虽是贡品,精挑细选,但也不及王妃娘娘这个好呢。” “不管好还是不好,没让我看到也就罢了,让我看到……我还怎么喝的下去……” 刘玉环略微有些为难:“这……是我的不是了……” 后者听闻又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你也是一片好心嘛。” 一旁刘夫人王氏又开口说道:“太子妃在宫里,无甚缺少的,倒是玉环你要多多补补身子才是,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既然太子妃不肯品用,不如你拿回去吧。” “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刘玉环笑着摇头道:“这十月怀胎期限漫长,总会有用得到的时候,三婶和姐姐就不要推辞了。” 刘玉瑶只好赶紧让画扇将血燕窝收下,忍不住笑道:“要是你也有了身孕,我保不齐还得把这个东西送还给你!” “太子妃怎么能这么说话?”刘夫人王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后者有赶紧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又口直心快了。 刘玉环却是不以为意道:“都是自家人,也没外人,姐姐想说什么,随心所欲就好。” “可在这宫中,若是随心所欲的惯了,日后也便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随心所欲了!”刘夫人的言辞一时间也变的严厉起来,反倒让刘玉环被呵斥的不知所措。 刘玉瑶到底脸皮厚,不知所谓道:“好啦,好啦,娘,我记住了,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也非常注意言辞,要是真不小心得罪了谁我也没办法,大不了一死!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 “你!”刘夫人眼看着面前这个和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被她着任性妄为的言辞激怒,最终叹口气道:“也是,你来去自由,生死无谓,可让刘家如何自处?” “姐姐在说玩笑话呢,”刘玉环也连忙说道:“姐姐贵为太子妃,还身怀有孕,如今阖宫上下都将她当作宝贝一般,三婶不必过滤?” 刘夫人摇摇头,却是不肯说话了。 刘玉环刚坐了没一会,外头守着的宫人就进来传话说:“看这天色,只怕要下冬雨了。” 刘玉瑶趴在软榻上,挑着竹篾窗帘向轩窗之外看去,只见天色灰尘苍茫,云头低低的,那风过树梢,吹的比方才还要紧俏。 刘玉环也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在下雨之前,我还是赶紧出宫去吧,改日再来东宫看望姐姐和三婶。” 趴在窗边的人马上从软榻上跳下来,可把画扇等人吓的倒抽一口冷气,扶着她的手,惊呼不已。 她却快步上前抓了刘玉环的手道:“你别走了!今晚住在这里吧!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 “姐姐放心,之前给母后请安,已经得了母后的恩准,日后可常往东宫走动,陪姐姐解闷散心。” 刘玉瑶小心问道:“真的?” “那还有假?再者说来,留宿东宫,于理不合,与其被人拿捏了把柄,我们还是不要贪图一时亲密的好。” 刘玉瑶想了想,便也点头应道:“行吧,那你没事的时候要常来找我玩!” “这是自然。” 刘玉环又与刘夫人作别,再三嘱咐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她们还是将她送到了东宫门外。 看着她披上夹衣大氅坐上轿撵,由宫人抬着出宫去了,刘玉瑶这才转过神来对着刘夫人小心讨好的笑道:“娘,您还在生我的气?” 刘夫人扭头看她,只见她明眸皓齿,娇俏可人,尤其是这小猫一样的眼神儿,简直和自己的女儿一模一样。 以前的女儿每每做错事情,要么是书本没背下来,要么是琴谱没有学会,也总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却一向严厉,过分苛责。 现在想想,当初逼着她成为那京师才女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那日嫁入东宫的是她,空有才华抱负,又有什么用呢? “回去吧,这里风大。”刘夫人说着,转身沿着原路倒回去。 刘玉瑶却紧步上前,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搀着她的手臂一起向前走去。 后者低头看了看手臂上她的手,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怎么自从自己进宫之后,这丫头便好似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女儿,这份亲昵劲真是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然而刘玉瑶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问,只听她一边挽着她向前走,一边轻声说道:“娘,你不要生气了,我往后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了。” “我所言所行,也未必都是对的。” “但让娘生气的事情我就不做,让娘生气的话,我就不说!” 王氏扭头看向这个小姑娘,到底也是为人父母,不禁有些心软道:“罢了,往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多留点心眼总是没错的。” “嗯嗯!”刘玉瑶又亲昵的往她身边靠了靠,二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会,只听她又悄声说道:“我觉得自己真幸运。” 刘夫人没有接话,只听她又继续说道:“我也是有娘疼的孩子了。” 刘夫人身形一震,略有些心虚。 “不,不,我不是说以前娘就不疼我!”她急忙摆手说道:“我是说,我在宫里无亲无故的,不招人待见,还是娘好!自从进宫之后,就可以天天陪伴在我身边,也可以让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看看,我也是有娘疼有娘爱的,是不是?” “你……”刘夫人斟酌了半天的用词说道:“以前你一个人的时候……我是说,爹娘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被人欺负?” “是啊,一个人,不过也没人敢欺负我,谁要打我一下,我就打他两下!”她说着还挥舞着小拳头哈哈笑道:“一般都是我欺负别人!现在娘突然来了,就好像做梦一样!我以后也不欺负别人了,但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们,” “就像做梦一样?”她何尝不是在做梦,本以为自己的女儿被沈文华那小子糟蹋了,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但没想到却嫁入东宫,与太子琴瑟和鸣,作为一个母亲,所求所愿也不过如此。 然而更加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真正的女儿还不知生死,眼前这个,却是个冒牌货! “像做梦一样,确实,像做梦一样!”刘夫人叹了口气,一步步向前走去,直觉刘玉瑶挽着她的那只胳膊好像有千斤重。 在刘玉环走了没多长时间,积聚的云头好像再也无法承重,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雨势虽然不大,但因伴随着狂风,这场小雨却好像撒盐泼沙一般,打在墙面上,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也不知玉环现在到王府了没有,要是在路上淋了雨,那可就遭了……”趴在床边,她向外头看去。 雨打芭蕉,美人隐颤,疾风骤雨,来的很是突然。 画扇用铁叉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灰,冲着刘玉瑶说道:“这个时辰应该到了,洛清王府并不远的。” “你去过?”刘玉瑶侧头问她。 后者略微想了想点头说道:“不曾去过,不过焦嬷嬷以前带奴婢出宫采买的时候路过府上,只是那时候还不是王府,只是五皇子殿下的府上。” “有空我也去看看她,不能总让她往宫里跑,太累了。” “娘娘您还是消停消停吧,省的落人话柄,太子殿下不在宫中,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巴不得寻了您的错处好发落了你。” “怕什么,她要真和我打起来,未必打的过我呢。”她哼唧一声,继续趴在那里看雨景。 画扇无奈说道:“那是自然,皇后娘娘要动手打您,奴婢肯定也是第一个冲上去和她拼命!可她贵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岂会动手打人?若是再罚您跪个望鹤楼,弄出个好歹来……哎!” “你这小蹄子!尽在太子妃面前胡说个什么!”焦嬷嬷呵斥一声,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水汽,一边恨恨的瞪了画扇一眼。 后者自知失言,赶紧闭嘴,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每天就知道在太子妃面前胡言乱语,改日将你发配到浣衣局去学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是好人吗? “每天就知道在太子妃面前胡言乱语,改日将你发配到浣衣局去学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婢知错了嬷嬷……”画扇怯生生的应答。 刘玉瑶忍俊不禁,知道焦嬷嬷是在跟她开玩笑,便也说道:“焦嬷嬷,您别生气,画扇跟我玩笑呢。” “什么打不打的,什么罚跪,要奴婢来说,这都是杞人忧天的事,咱们娘娘在东宫哪也不去,两厢不得罪,也就没那么多是非上身,落得个清闲,用不了几日,太子殿下就回宫来了。” 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嬷嬷说的对!” 不过她心中可不是那么想的,是非是非,之所以叫是非,就是不分对错都会上门。 可现在太子不在东宫,腹中又多了个孩子,若再有是非上门,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再生出罚跪望鹤楼这样的闹剧,她自然要做出一番反抗来的。 焦嬷嬷已经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归纳了一下,一招手,便有宫人将一盏乌鸡汤摆在了桌上。 乌鸡汤捂在夹热水的瓷盅之内,还在冒着热气,大冷的天让人闻到那香味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娘娘先喝盏鸡汤,少顷就要用膳了。” 刘玉瑶摸摸肚皮,有点撑的慌:“还喝啊?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又是杏仁酪,又是核桃酥,还有那雪梨盏,龙眼蜜,这会儿肚子里可都饱饱的了。” “喝!”焦嬷嬷一个字就给下了定论:“一盏鸡汤能占多大地方?就当是喝水了。” 说着又手脚利索的往炭炉里多添了几块银碳:“冬天下雨,刺骨的寒凉,娘娘现在身体虚弱,可不要着凉了,奴婢去瞧瞧针工局送的衣裳,若有不合适的,再让她们改改。” “去吧,去吧。”刘玉瑶巴不得打发了她去,这边焦嬷嬷前脚刚走,她就急忙招呼了画扇到身边道:“你给我喝了吧!” 画扇皱巴巴着一张小脸,有点叫苦不迭:“娘娘,我都给您喝过多少补品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可我今天吃的东西也很多了,喝不下!”她说着就把鸡汤往前推了推。 后者急急摆手,不敢去喝。 刘玉瑶端着鸡汤作势道:“那你不喝,我也不想喝,我可要泼到外头了啊!” “别别别!”画扇见了赶紧伸手阻止道:“别泼了!多可惜啊!奴婢喝就是了!” 她喜滋滋的将鸡汤递给画扇,后者接了过去,闻到那香气扑鼻,顿时就开始流起口水了,咕嘟咽了口唾沫,端着小盏,小口品尝起来。 刘玉瑶托着腮看她,心满意足。 而此时门帘被悄悄的撩起一片来,又很快的落了下去。 刘夫人王氏思虑了一会,到底没有迈步进去。 刘玉瑶将自己的吃食和奴婢分享,虽说有点于理不合,但也不难看出这正是她草莽民女率真坦荡的个性,她现在进去一定会惊扰到这两人,然后让她们惊慌失措的吧。 算了,自己在这东宫,到底是外人,那屋里头的太子妃到底不是她的女儿啊…… 站在廊下,看着那雨疾风大,竟然觉得眼眶一热,就忍不住暗自垂泪。 正是疾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到了夜间,风风雨雨如铁马冰河,急促拍打在屋檐上,那稀里哗啦的声音惊的刘玉瑶几次从梦中醒来。 空张着一只大眼睛看向账外,只见外面独留的一盏灯烛被窗棂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吹的左摇右摆,影射的屋内重重叠影,加上外头呼啸风雨,看在眼中宛如驱魔乱舞。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原来自己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习惯了一张大床只睡半边。 另外半边没有任何温度,冰凉的有点陌生。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帘外站起一个人影。 “画扇?”她略有些惊喜。 毕竟画扇以前给她守过几次夜后,被她给打发了,因为她不习惯自己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坐在床边。 但没想到今天晚上画扇却是来了,稍微慰藉了一下她心里的恐惧。 人影端着灯烛靠近,轻声唤道:“可是被雨声吵醒了?” 刘玉瑶这才知道外面的人不是画扇,而是刘夫人王氏。 “娘?” 后者将绣着百子千孙的帐子撩起一半,将灯烛放在她床头矮几上面,低眉笑道:“以前你在家里的时候也怕这雨声风声,说是有鬼怪在趁着风雨夜行。” 昏黄的烛火将刘氏的半张脸映照的温暖慈祥,让她忍不住想要往她身边依靠,去寻找着一丝温柔的暖意。 然而刘氏一边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娘和你说过,这风风雨雨乃是上天洒下的福泽,就算夜行,也该是那下凡的神仙才是,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说着,抬起手来,摸着眼前女儿这张娇俏的容颜,笑的分外满足。 后者点了点头说道:“女儿记住了,娘,你一直在这吗?现在什么时辰?你没睡觉?” 刘夫人摇摇头道:“就怕你惊醒,所以过来看看,孩子,别怕,娘在这儿守着你,你安心睡觉就是。” 刘玉瑶抬眼看她,只见她的笑容也许太过慈蔼,她的动作也许太过温柔,竟然给了她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这些本不该是她所得到的温暖,让她羞愧的有点抬不起头来。 听着屋外狂风骤雨,看着房间里灯烛摇曳。 刘氏依旧温和的哄着她睡觉,回忆起往日家中母女相处的种种,笑容甜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娘……要是将来哪一天,你知道我骗了你……你还会要我这个女儿吗?”她抬眸看向刘夫人,又露出幼鹿一般小心翼翼的眼神。 后者苦笑道:“傻丫头,你是为娘的玉瑶,怎么会欺骗为娘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娘哪天发现我一直在撒谎,会不会很讨厌我?会不会生我的气?” 刘夫人看着面前之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她一字一句的强调道:“没有万一,没有任何万一!母亲自小是怎么教导你的!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不做那奸佞小人!你都将母亲的话忘记了吗!” 刘夫人此时的表情异常严肃,一只手抓在她的胳膊上,定定的盯着她的眼睛质问她。 “没忘!没忘!”刘玉瑶赶紧答道:“我都记得呢,记得您要我……总之!做个好人就是了!是不是啊娘?” “呵!”刘夫人听她这么说,却冷笑出声:“做个好人,做个好人……你是好人吗?” 这话把刘玉瑶给说蒙了,她怅怅然间有点不知所措:“我,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百善孝为先,当初在家中你让母亲生气,如今出嫁,亦让母亲心忧,都不能承欢膝下以尽孝道!你还说你是个好人?” “我……”刘玉瑶支支吾吾有点不知所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来以前的刘玉瑶,既是大才女,又在京中名声在外,没想到,居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贤良淑德,这连自己的娘都气,首先就是个失败的女儿。 不过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要是刘夫人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死了,恐怕哭还来不及呢,也一定不会再去指责这个女儿了吧…… 她抬手,轻轻搭在刘夫人的肩膀上道:“娘,玉瑶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惹您生气……” “你说这些做什么!”刘夫人一把将她的手拂开,腾的站了起来,胸口气的上下起伏,一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后者被她吓了一跳,登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夫人王氏。 只见那本来温暖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也没了慈爱之色,而是显得极为狰狞起来,窗外雨声,风声,都好像叫嚣出了她心底的声音。 她要疯了,想歇斯底里的挣扎,怒号,然而,最后的理智却紧紧的将她压制,只能让她双手攥拳,不住的喘息。 刘玉瑶坐在床上吓坏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着急说道:“娘,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了吗,以后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您消消气,我也不会对您撒谎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配说这些吗?你凭什么说……说她说的话……”刘夫人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后者顿时有点糊涂:“谁说的话?不管是谁说的话,我都希望娘不要生我的气。” “呵!”刘夫人笑了一声,本要一把将她推开的,但按在她身上的手又生生止住,她倒抽一口冷气,摇头说道:“罢了,罢了,我不该来的,不该来……” 说着就坚决的拂开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走去。 拂开帘子,到了外间,但听睡在外头暖阁的画扇惊叫道:“刘夫人?您,您怎么了?” 刘夫人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了房门,纵然站在内室,刘玉瑶也好似感觉到风风雨雨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画扇快步走进内室,一边裹紧身上披着的外衣,一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索性连外衣也不管了,快步上前道:“我的主子!我的祖宗!您怎么光着脚站在这儿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养育的好女儿 “我的主子!我的祖宗!您怎么光着脚站在这儿呢!” 说着也顾不得其他,连抱带推的,将刘玉瑶弄到了床上,扯了被子就将她裹住。 接着又手脚麻利的往炭炉中添了银碳,又将暖手捂子里头塞了几块烧红的碳,裹上罩子塞进刘玉瑶的手上。 后者坐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怔怔然有点发呆。 画扇着急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魂不守舍的,娘娘您可别吓我啊!” “我没事。”刘玉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眼睛也逐渐有了焦距,看向画扇道:“你去看看,刘夫人回房间了没有。” “好!”画扇一想到刚才刘夫人如疯似癫的模样,也不禁觉得有点后怕,赶紧起身向外头奔去。 似乎是不放心的,嘱咐了宫人照看一下太子妃,自己则飞快的冲进了廊里。 夜风紧俏,吹的廊下悬挂的宫灯都灭了大半,雨水吹进廊内,落在人的身上,冰冰凉凉的,好像冰碴子一般,激的画扇直哆嗦。 一路追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刘夫人王氏回了自己的房间,房内灯烛亮起,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对外面伺候的宫人吩咐道:“少顷送一盏热汤进去,看看夫人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及时向我报来,听到没有?” “是!” 画扇打点妥当,终于稍微安心,又沿着原路返回。 一进房间,就被里头热烘烘的热冷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快步走进内室。 坐在床上的刘玉瑶直起身子问道:“夫人回去了?” “回去了,看上去没什么不妥,奴婢吩咐旁人看着了,有事再回。” “那就好,那就好。”刘玉瑶终于放心的倚靠在了床上。 画扇站在炭炉旁烤手,一边说道:“娘娘您教她什么?这会儿没外人,知道要称呼刘夫人了?”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抱紧了手上的暖手捂子。 从第一次叫娘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字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字了,只可惜,被她称之为娘的人,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 方才听她先是数落了自己,又对自己发怒,一时间觉得自己就算是做个冒牌的女儿,也是这么失败,有点羞愧难当,却是再也不好意思去叫这个字了。 画扇将手烤热了,往床边一坐,手伸进被窝里头,抓住她的两只脚,冰冰凉凉的,给她焐热道:“娘娘您怎么了?被风雨给吵醒了?刘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这事明天不要和焦嬷嬷说。”刘玉瑶叮嘱她。 后者笑着点头道:“您放心吧,奴婢巴不得不说呢,要是焦嬷嬷知道刘夫人进了内室,我在外头还听不见动静,指不定真将奴婢送到浣衣局去了。” “嗯……”刘玉瑶点了点头,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焦嬷嬷要是知道今晚的事情,说不定会对刘夫人心生芥蒂,这样只会更加让刘夫人伤心吧? 画扇打了个呵欠,又去烤手,要来给刘玉瑶暖脚,她却赶忙拒绝道:“不要管我了,你去睡觉吧,我也睡觉了。” 画扇看了看窗外,只见外头一片漆黑,风雨大作,根本听不清巡夜的梆子声,忍不住问道:“娘娘眼下还睡得着吗?要是睡不着,奴婢陪您说说话?” “我是什么人不还不知道吗?倒头就睡的,哪那么多心事,你快回去睡觉吧!” 听她这么说,画扇就放心多了,点了点头,又上前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娘娘好睡,奴婢先行告退。” 后者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开,这也才在床上躺下。 炉子里的炭火烧起来了,红通通蓝簇簇的火苗在里头跳动,让这个房间里的温度也提升了不少。 想起刚才刘夫人的表情,她忍不住有点后怕,甚至在怀疑,莫不是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刘玉瑶了? 但是又想到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完全就是把她当成刘玉瑶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到底瞌睡上来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总算踏实了,也因为到了后半夜,风雨渐歇,直到天亮,虽然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好在风停了。 一大清早,画扇就露着个脑袋往内室看了看,只见刘玉瑶还躺在床上没有动静,便将头缩了回去,打了个呵欠。 焦嬷嬷已经带人前来伺候梳洗,见她哈欠连天的,忍不住瞪了一眼道:“还没叫娘娘起身?” 画扇答道:“昨晚下雨,把娘娘吵醒了,好半天才睡下,这会儿您就让她多躺一会吧。” 焦嬷嬷点头应下道:“也行,你好生照看着些,这里有针工局新送过来的衣裳,一会儿给娘娘试试,若是合身就穿上吧。” “是。” 焦嬷嬷叮嘱之后就快步走了出去,才出房门,就撞见了刘夫人正要进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屈膝行礼道:“夫人。” 后者也回以一礼道:“嬷嬷,太子妃可是起了?” “不曾……”焦嬷嬷压低声音,呵呵笑道:“有了身子,难免嗜睡了些。” “是啊……” “夫人何不先用早膳?” “也好,也好……”刘夫人点了点头,跟着焦嬷嬷一起离开。 后者又对她道:“咱们娘娘算是个省心的了,太子殿下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娘了,叮嘱了好些话,娘娘也都记在心中,不曾让我们做奴婢的为难过。” 刘夫人也笑着说道:“是啊,太子妃素来乖顺。” “呵呵,也是您和刘大人的功劳,养育出这样好的女儿。” 刘夫人看向焦嬷嬷,笑着说道:“嬷嬷谬赞了。” “老身得先去让人煎药去,就不能伺候夫人用膳啦。” “不敢,嬷嬷请便。” 看着焦嬷嬷快步离开,刘夫人双手交叉在小腹之前,站在那里有点呆怔。 细细雨丝还在连绵落下,因为一夜风雨,园中不少花草都已经被摧折了大半,仅剩的一点绿色也被洗刷的青葱欲滴,青石板路更是光可鉴人。 沿着那青石板路走来的窈窕淑女,于风雨中撑着一把竹篾江南美人伞,袅袅娜娜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袭藕粉色的长衣,裹着同色的披风,秀丽的眉眼之中蕴含着一分精明,宫人唯恐她滑到,一路紧紧相随,小心搀扶。 刘夫人看向来人,面露微笑,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侧妃娘娘。” 侧妃方茉微微一笑,直接说道:“刘夫人有礼了,在这东宫并无外人,夫人不必拘束。” “谢娘娘。”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王氏自己心知肚明,旁人说不让你拘束也不过是扣头上的承让,若你真就顺杆爬了,那就是错了,就该被规矩严惩了。 所以她入宫多日,仍然谨言慎行。 “太子妃尚未起身,侧妃娘娘只怕来的不是时候。” 方茉歪着脑袋莞尔一笑道:“无妨,和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说着就迈步进了廊下,将手上的伞交给宫人,并吩咐她们在外面等着,又笑对刘夫人说道:“借一步说话吧,夫人。” 刘夫人点了点头,跟她一起漫步在廊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方茉个头并不算高,走在刘夫人身边也算是矮的,但她长相讨喜,虽不起眼,但也给人一种娇小可人之感。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只听方茉轻声说道:“夫人……有一句话,小女不知当说不当说。” 从她说要借一步说话的时候,刘夫人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通常不知当说不当说的话,就不适合去说,一旦说了,就总会闹个不愉快。 所以她也笑着说道:“这还不全看你的意思,若真的不该死活,我也非那刨根究底之人。” 方茉笑了:“夫人果然是明白人,也难怪会教养出太子妃姐姐这样的明白人。” 过了一会,只听方茉又道:“太子妃姐姐以前可是茉儿最崇敬之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此殊荣嫁入东宫,与姐姐二人共事一夫。” 当然,这对于刘玉瑶来说,可就不是什么殊荣了,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和别人瓜分一个男人,刘玉瑶如此,刘夫人如此,相信方茉也是如此,不过这场面上的话,该说的总要说透。 刘夫人又道:“你二人姐妹情深,往日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就相依相伴,在这深深宫闱之内也该多多互相扶持。” “夫人教导的是,可最近茉儿发现了一桩奇怪事……” “侧妃娘娘但说无妨。” 方茉放慢了脚步,忽然抓住了刘夫人的手,睁大眼睛看向她道:“夫人进东宫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 后者看向方茉,苦笑出声:“臣妾还真不及侧妃娘娘胆大心细。” “我总觉得,太子妃姐姐,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疑惑,并且小心去注意刘夫人的表情,让她有点意外的是,刘夫人既无惊讶,也无愤怒,只是脸色平静如常,带着一分笑意在嘴角。 “是不太一样了,玉瑶如今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变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有此疑惑,也属正常。” 方茉着急说道:“夫人,纵然怀孕,也不会将一个人的本性转移,以前姐姐温雅端庄,但进宫之后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听闻爬墙上树无所不能,这,这又如今解释?” 刘夫人依旧从容答道:“你以前没见过,不代表她没做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突袭 “你以前没见过,不代表她没做过。” 方茉一时间也是惊疑不定,难道她以前认识的刘玉瑶都不是真实的刘玉瑶,或者说,这个刘玉瑶才是最真实的刘玉瑶? 想到这个可能,她又用力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挥散出去,总觉得事情好像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个刘玉瑶一定不是真的刘玉瑶,是假冒的! 而刘夫人之所以不肯承认这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破绽,要么也是知道内情之人,要么就是真的倍蒙在鼓里! 只听刘夫人又继续说道:“好了,若无旁的事情,侧妃娘娘可愿与臣妾一同用膳?” 方茉干笑出声:“小女还是不打扰夫人用膳了,这就去看看太子妃是否起身,向她请安之后就告退回去。” “也好。” 方茉转身向刘玉瑶的房间走去,这边刘夫人却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她忍不住想要大声质问,连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一个做母亲的岂会不知? 更可恨的是,刘家的知情人居然还瞒着她,瞒着她这个做娘的。 细细想来,这件事还要从当初玉瑶逃婚开始算起,只怕那个时候,抓回来的玉瑶就不是真的玉瑶了,所以才百般阻扰,不肯让她在女儿成亲之前见女儿一面。 也不知方茉是否真的去给刘玉瑶请安了,总之她今天一天也没有见到刘玉瑶。 加上天气不好,一场寒雨淅淅沥沥,正好给了她不出门的借口。 想起昨晚自己所做种种,她也明白,自己确实是失态了。 风雨又缠绵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刘玉瑶起身的时候,窗外天色晴好,太阳破云而出,洒下一片光芒,璀璨而又炽烈,她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了很多。 针工局送来的衣裳还算合身,因她有了身孕,做的比平时穿的要大一些,但她现在肚皮还没显露,所以穿在身上就显得有点空荡荡的,衬的她整个人都看上去娇小了许多。 画扇一大早就兴奋的说道:“今天倒是暖和,还以为下一场雨之后,马上就要霜冻了呢,没想到地上的积水都没结冰。” 焦嬷嬷一边伺候刘玉瑶用早膳一边笑呵呵的说道:“今儿太阳大,也没有风,你这小妮子少顷扶太子妃出去走走,小心脚下路滑。” 画扇兴奋道:“嬷嬷您难得这么开明!往日要出门去溜达,还得背着您!” “你高兴的太早了!老身是说,出去走走,可没说可以出东宫去!” 画扇的小脸又一瞬间垮了下来,看着坐在那里认真喝着燕窝粥的刘玉瑶,忍不住嘟囔道:“娘娘在东宫都觉得乏味了……” 刘玉瑶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她道:“我何曾觉得乏味?你少在嬷嬷跟前编排我。” 画扇哭丧着个脸缩缩脖子,有点不敢去看焦嬷嬷的眼神。 后者瞪她一眼道:“我看你这小蹄子就是活腻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拐带太子妃往外头跑!仔细你的皮肉!” 说着冷哼一声就出去了,这边画扇嘟着嘴巴向刘玉瑶告状道:“您之前明明说想出去的!” 她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一边继续悠哉悠哉的喝着粥,一边无所谓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啊?别不是你听错了,现在反而来赖我。” “就是……” 画扇尚未开口,刘玉瑶就将中指竖在自己的嘴边,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挤眉弄眼道:“不想被焦嬷嬷听到就小点声,你这打草惊蛇的,我们哪天才能出去啊?” 画扇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小鸡啄米一样,用力点了点头:“好好好,您说的对,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这才对嘛!”刘玉瑶又将面前各色补品往她面前一推:“你吃!不吃我就倒掉!” “我吃!我吃!”画扇喜滋滋的抱着碗吃了起来。 主仆二人达成共识,哪怕现在不能出东宫,能不惧怕焦嬷嬷,在东宫之内随意走动玩耍也是好的。 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外头不少地方都有深深的积水,在临湖小院后头所能看到的那座湖泊也似乎变深了很多。 湖边枯枝败柳都因寒冬的脚步逼近而成了死物一般,唯独几株老桩寒梅,依稀冒出一点点葱翠。 伸了个懒腰,刘玉瑶指着那湖边的亭子说道:“之前太子老喜欢坐在这里喝酒,看风景,也不知这湖水有什么好看的。” 画扇小心搀扶了她道:“您不觉得好看,不代表太子殿下不觉得好看。” “那你觉得好看吗?” 画扇歪头略一思索道:“待到春天,湖边花红柳绿,湖里鸳鸯成对,那可就好看了,奴婢觉得那个时候的风景最好看。” “春天……”她不记得春天的时候,这一片湖泊是什么景致了,许是那时候的她才嫁入东宫被弄影看着,并不敢随意走动。 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间,又是即将一个春天。 抬手在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这段时间来,她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也并未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变化,也没觉得多了个孩子多看块肉。 莫不是周围的人故意不想让她乱跑,所以来框她的? 想到这个可能,她又觉得好笑,本想走去亭子里坐坐,但却看到一架秋千在不远处晃荡,顿时来了兴致,提起裙摆快步向那里走去。 画扇焦灼的叫道:“娘娘!您慢点,小心脚下!” 众人一窝蜂呼啦啦的跟了上去,唯恐她不小心滑倒。 好像个孩子一样,她在秋千上坐下,画扇更是大惊失色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玩这个啊,会动了胎气。” 她并未抬脚,只是坐在秋千上晃了晃道:“我不玩,晃晃还不行?” 画扇有点不做所措,既想阻止她,又觉得她这段时日来确实压抑,不忍心剥夺她这仅有的乐趣。 只好纠结一番,退一步说道:“那您就晃晃吧……” 刘玉瑶莞尔一笑,双手攥着秋千的绳索,一边晃,一边看向面前宽广的湖面说道:“这个秋千还是太子给我绑的呢。” 画扇点头,她仍然记得那天的情景。 这一对璧人本是坐在亭中闲话,天朗月清,她忽然指着那半空的弯钩明月说道:“若是在月亮上挂个秋千就好了。” 第二天这湖边真就出现了一架秋千,到了朔月之夜,月上天心,秋千便好似挂在月亮上一般,也是太子的一番苦心。 知道她又想起太子了,画扇赶紧转移话题道:“娘娘打算在这里多坐一会?” “是啊。” “那奴婢去给您拿蜜源祥的糖果子来吃!” “好!”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肚子里的宝宝也想吃了!” 画扇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您的宝宝还真奇怪,不爱吃那些个山珍海味,就喜欢吃蜜源祥的糖果子。” “嗯!像我!不愧是我亲生的!”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拿,你们好生照顾好太子妃娘娘。” “是。” 在叮嘱了旁人伺候之后,她快步往回去的地方走去。 刚绕到房门口去,就见到刘夫人正站在廊下发呆。 画扇不禁有些奇怪,知道刘夫人平时寡言少语,很少出门,想必也是因为才进宫中,思念家人。 但越是如此,她越该和太子妃多亲近亲近才是,毕竟她们是母女啊。 便上前两步屈膝道:“夫人。” 刘夫人王氏看是画扇,点头笑道:“画扇姑娘,你怎么没在太子妃身边伺候?” “娘娘在湖边荡秋千呢,差遣奴婢过来拿点心吃。” 刘夫人听闻脸色一变,急急问道:“荡秋千?她的身子能荡秋千?” 画扇一看她着急了,反而更加从容说道:“娘娘说了,不碍事的。” 言罢就已经往房间里走去,去拿点心了。 刘夫人却快步往湖边行去,只见远远的,刘玉瑶正坐在秋千上面,面对着一片湖泊晃来晃去,其余伺候的人也都站在湖边,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可就在她要向前走去的,忽然看到另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向刘玉瑶靠了过去。 因为宫人都面向湖面,并未发现那人,以至于那人一直走到刘玉瑶的身后,也都旁若无人的淡定从容。 然而她在她的身后却停住了脚步,也没出声去惊扰旁人,也没有转身离开,就这么盯着刘玉瑶的身影,看的极为认真。 刘夫人的瞳孔骤然大睁,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忍不住忖度道:这个方茉,到底要干什么? 方茉来的很突然,她站在刘玉瑶的身后,并未将她惊动。 后者依旧慢慢的晃着秋千,甚至还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儿,时不时的看到一两只鸟雀湖面掠过,给着沉寂的冬日添了一分热闹。 刘夫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方茉抬起手来,突然向刘玉瑶的后背伸了过去。 她骤然大惊,高声叫道:“你干什么!” 这一声尖叫顿时惊动了所有人,尤其是刘玉瑶,她收回神智的同时,几乎迅疾的感受到了身后那只不和谐的手。 猛的一把抓住身后的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站起身来,将那只手连同手的主人,啪的越过肩膀摔在了地上。 随即,方茉响起了痛苦而又尖锐的叫声。 周围的宫人都吓傻了,刘玉瑶却拍拍手,没事人一样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刘夫人紧赶慢赶,快步走了近,第一时间抱着刘玉瑶的肩膀上下查看,声音哆嗦的问道:“你,你没事吧?没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想发火! “你,你没事吧?没事吧?” “娘,你放心,我没事。”刘玉瑶笑着回答,继而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有点尴尬起来。 不过刘夫人似乎已经顾不得其他了,焦灼说道:“快去传太医,传太医来!” 刘玉瑶呵呵笑了笑,弯腰去拉地上躺着的人:“是得找太医给来侧妃看看了,我说你好好的,干嘛站后面冲我伸手?” 侧妃方茉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了一番,在刘玉瑶拉她起来的时候又哭丧着个脸道:“疼疼疼!” 刘夫人赶紧阻止刘玉瑶到:“你小心别动了胎气。”说着对宫人使眼色,去拉方茉。 她真有点哭笑不得了:“我没这么娇贵。” 刘夫人看着她笑呵呵的样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后者吐吐舌头,讨好一般说道:“娘,您别生气,我小心点就是了。” “倒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刘夫人无奈摇头。 见她眉头终于疏散开了,刘玉瑶也不禁松了口气。 在宫人手忙脚乱的动作下,终于把方茉从地上扶了起来,因为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坐的,她只好先暂时坐在秋千上,哎呦哎呦的叫唤个不停。 才下过一场雨,地上泥泞水洼,被摔了这么一下,浑身都疼不算,衣服还脏的好像是泥猴子一般,看着刘玉瑶没事人一般站在旁边,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唉哟……太子妃姐姐真是好身手啊,妹妹本想和你打个招呼,你就把我摔地上了?那往日我看到您,岂不是得退避三舍了?” 刘玉瑶不满的皱眉说道:“谁让你站别人后面也不说话,我还以为是有坏人呢。” “呵,在这东宫,哪来的坏人?倒是姐姐你,身手这么厉害,哪个坏人胆敢靠近?” “你就敢啊。”刘玉瑶眨巴着眼睛,说的理所当然。 “我!”方茉被她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思前想后,只得作罢,懒的再和她争论,只是这一口气,如何能咽的下去。 “来人,送侧妃回去吧!”刘玉瑶指挥身边的人去搀扶方茉。 后者却抬手阻止道:“慢着!太子妃姐姐若是把我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趁这里都有人见证,我要等太医过来给我查查,省的以后有了不妥的地方,太子妃再不肯认账!” 刘玉瑶有点火大:“我行的端坐的正!才不会像你一样去行那鬼鬼祟祟之事!把你哪儿摔坏了我就赔你!摔的手残腿残!我就养你!要是摔坏了脑子,那我可不管的!毕竟你的脑子本来就不大好!” “你!”方茉登时气急败坏。 一直站在旁边还有些担心的刘夫人一听到刘玉瑶这嚣张的话语,得意的气焰,竟有点忍不住想笑,但好歹也忍住了,省的更加激怒方茉。 便上前劝说道:“好了,好了,都消消火吧,太医马上就来了,让太医给你们好好看看总归不是坏事。” 方茉一脸委屈的转向刘夫人道:“夫人可要给我做主啊,茉儿方才只是想给太子妃打个招呼,却不想她女侠一样的动作,就这么把自我摔地上了!如今害的我脏了衣裳,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摔断了一样……” 说着竟要暗自揩泪,惹人怜惜起来。 刘玉瑶这才发现,原来她张口闭口都在强调自己身手好,要的就是让别人明白。 传说中的刘玉瑶是个文采斐然的大才女,可不是什么身手好的大侠女。 这顿时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了:“你下次再这么鬼鬼祟祟的,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撂地上,让你爬不起来!” “好了,好了。”刘夫人劝说她道:“你也消消气,侧妃并非有意。” 方茉被这么一呵斥,真的就挤出眼泪,哽咽说道:“我到底人小位卑,自从入宫就未曾得到过太子殿下的青眼,但我好歹也是有父有母之人,也有血有肉,总是被太子妃姐姐这么欺侮,三番两次的想取我性命,到底是为哪般。” “你自己心里明白!”越看她哭哭啼啼的,刘玉瑶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左不过是不希望我承太子殿下恩泽,但是殿下自新婚之日就未曾踏足我的小院,难道姐姐还不知足吗?还要将我赶尽杀绝!” 被她哭的心烦,还无端被指责为妒妇,天知道她刘玉瑶看方茉不顺眼和太子毫无关系,她秉持君子动手不动口的观念,二话不说就要上前:“你说我将你赶尽杀绝,那我今天就杀了你又当如何!” 说着就要冲上去,刘夫人等人见状赶紧手忙脚乱的去阻止她。 画扇端着点心满心欢喜的回来时,就看到这一番热闹的景象,看到自家主子被人又是拉,又是抱的,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冲了上去。 护主心切的她忙叫嚷着怎么了,怎么了,忙去拉人。 再看看此时正坐在秋千上满身脏泥,哭哭啼啼的方茉后,她顿时就心知肚明了,知道方茉为人心口歹毒,三言两语就能激怒太子妃,她索性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这么冷的天!让侧妃娘娘浑身湿透的坐在这里?” 众人说着就上前拉方茉,要送她回去。 只听方茉继续啼哭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太医来!” 画扇眼睛一瞪,又忙不迭的说道:“那咱们就不打扰侧妃娘娘您等太医了,太子妃娘娘,刘夫人,我们还是回去吧,大清早的听人哭,晦气!” “你!”方茉明眸瞪向画扇。 刘玉瑶却心情不错的说道:“你说的对!咱们回去吧。” 说着满心欢喜的搀了刘夫人的臂膀,见她没有推开自己,还冲自己露出慈爱的微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对于自己变成‘侠女’的事情并未上心。 刚回了暖阁花房,就听人通传说李太医到了。 太医被紧急召唤前来,还以为太子妃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在仔细为刘玉瑶把脉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小心询问道:“娘娘可有什么不适?” 刘玉瑶摸摸肚子外头一想:“就是有一肚子气!想发火!这算是不适吗?” “这……”李太医为难的笑了笑:“您有火气尽管撒就是了,若只是如此,倒也好治。” “不止如此呢。”画扇趁机告状道:“娘娘还荡秋千!” “啊?”太医倒抽一口冷气。 刘夫人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荡秋千算什么,还把侧妃那么大个人抓起来摔在了地上!” “啊!?”画扇和太医异口同声的倒抽两口冷气。 刘玉瑶吐了吐舌头,忍着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伤筋动骨,其实人啊,就该多活动活动,不然腿脚都不利索了。” “您这哪叫活动啊!”画扇皱着眉头,虽然她没见着那画面,但想想就有点后怕。 “没事,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刘玉瑶大力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太医想了想,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老臣给您再开副安胎药吧。” “还喝药啊!”刘玉瑶将脑袋摇的飞快:“你再让我喝药不如对着我的脖子上来一刀痛快点!” “老臣惶恐!”太医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 刘玉瑶赶紧上前拉他说道:“我知道你总是担心我会出事,让我喝药也是为了我好,但我的身体我自己最了解,以前我的身体就非常好,没大病也没小灾,你在宫中伺候那些娇滴滴的主子习惯了,可我不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太医被她搀着胳膊站起来,抬头看看面前之人,只觉得她清辞丽澡,笑起来分外好看,狡黠之中又暗藏聪慧,确实与旁人不同。 只听刘夫人也笑着上前说道:“是啊,太医,我的女儿我也很清楚,她自小身强体健,现在有我在她身边贴身照料,若是出了任何责任,我来担待。” 这母女二人说的恳切,太医稍作犹豫终于松口说道:“好吧,只是太子妃这个孩子着实凶险,老臣也不敢松懈,回去想想其他法子,不喝药也能保胎。” “好!”刘玉瑶拍掌说道:“眼下我也没事了,您该去看看旁人了!” 李太医疑惑道:“旁人?” “对啊!就是被我摔在地上的侧妃娘娘啊!” 没想到侧妃方茉这会儿还坐在湖边的秋千上,她倒是个硬骨气的,说不走就是不走,在旁人都走光了,身边的丫鬟太监都在劝她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动。 干坐了一会,身上的泥污都快被太阳给晒干了,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好生宽慰道:“娘娘,您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还是回去更衣传太医来看看吧!” “我说了!我就要在这里等太医过来!我今儿还就赖定她刘玉瑶了,若是她对我不管不问的,我就死在这!看她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 小宫女支支吾吾,低声说道:“要真这样,太子妃也不会给您赔命的啊……何必自己闹的不痛快?” “你说什么!” “奴婢该死!”小丫鬟立刻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没等方茉再去呵斥她,就听闻一群人说话的声音向这边走来,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却是众人簇拥着刘玉瑶与刘夫人一起来了。 她干脆扶着脑袋往秋千上一靠,就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这么一叫唤,还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没有一处妥帖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后驾到 太医看着湖边秋千上坐着的人,赶紧快步上前道:“老臣参见侧妃娘娘。” 方茉斜睨太医一眼道:“太医……你若是晚来一步,我今天就死在这了……” 刘玉瑶抠抠耳朵,闲话说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们就成全你,走吧,走吧,画扇你记得去准备破席一卷!” “是。”画扇忍着笑屈膝答道。 这边太医略有些为难起来,见刘玉瑶真的作势要走,自己也是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方茉顿时就急了,脖子一歪,就嘤咛一声,从秋千上滑倒在地上,叫苦连天。 “娘娘!”太医急着奔上前去,也不敢随意去动她,只是问道:“您可哪里不适?哪里疼痛?” “太医……”方茉呵呵一声苦笑说道:“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断了一眼,尤其是这腰……一点力气也没了,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娘娘您千万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老臣给您看看,想是伤了筋骨。” “好……” 太医说着就要上前拉她的胳膊,马上就听到她凄厉的叫了起来:“好疼……好疼……” 太医脸色一白,在她的胳膊上轻触一下道:“这里疼?” “嗯……” 太医又吩咐旁边的宫女道:“扶侧妃起来,到内室去。” 宫女得令,赶紧上前要去搀扶她,但听她又鬼哭狼嚎起来:“我的腰,我的腰要断了……” 太医又被吓了一跳,男女有别,他自己不敢动手,光是听她叫唤,总觉得伤的不轻。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断了!”刘玉瑶说着就要上前拉扯方茉起身,却被太医和刘夫人赶紧拦住。 太医急急说道:“娘娘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真伤及筋骨脉络,您这随便搬动,搞不好就落下个终身残疾,将来……将来可如何是好?” “终身残疾?这么严重?”刘玉瑶也有点心虚起来,毕竟自己刚才那一摔可用了不小的力气,想来以前经常在玄风寨里头摔男人摔习惯了,忘记方茉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一群人正在犹豫,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尚未见到人影,便见那金凤华盖,旖旎而来。 两位宫女提着那瑞兽熏香炉,前方引路,后面林嬷嬷搀着当今皇后,严妆华服向这边走来。 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往凤藻宫去就不会碰见晦气的人,没想到,晦气的人偏要来找她。 刘玉瑶很不情愿的屈膝说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随即就听到身后的人也纷纷行礼说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方茉却趴跪在地上,一看到那威严皇后款步而来,顿时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里溢出泪水道:“娘娘!母后!母后请恕小女无礼,小女,小女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果不其然,皇后还真就脸色一变,飞挑的眼角将在场的人都扫视一遍,方不耐烦的说道:“都起来,怎么,本宫稍微留心不到的地方,你们就生出这许多是非来?” “什么是非?”刘玉瑶不满道:“天气好,太阳高,吃的饱,穿的暖,能有什么是非?” “你!太子妃自己做的事难道不承认了吗!”方茉恶狠狠的看着她,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我做了什么事?你说我把你摔倒的事情?这是你活该!”她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方茉正要辩解,便听皇后高声呵斥道:“够了!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当着本宫的面和太子妃争论!”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在维护刘玉瑶的,但却有点不辩是非,反倒让刘玉瑶占据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口碑的。 方茉讪讪闭嘴,不过仍在抹泪。 只见皇后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在刘夫人王氏的身上,浅然一笑:“刘夫人何日进宫来的,本宫怎么不知道。” 作为皇后,威震中宫手眼通天,这后宫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能一清二楚,岂会不知刘夫人进宫的事情。 刘夫人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样一个下马威也没能将她震慑,她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屈膝见礼道:“臣妾奉皇上旨意进宫伺候太子妃娘娘待产,没有皇后娘娘召唤,不敢擅自往中宫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是本宫的嫂嫂,本宫何来怪罪之说?” “谢娘娘。” “既是如此,还请夫人自己说说,今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闹的这叫一个鸡飞狗跳。” 只听刘夫人王氏平静说道:“臣妾也不是很清楚,上午听画扇那丫头说太子妃正在湖边玩耍,所以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见侧妃娘娘站在太子妃身后,太子妃许是以为有坏人偷袭,所以拽倒了侧妃娘娘。” 她特意将事件叙述的平淡无奇,把摔字换成了拽,方茉岂会善罢甘休,又高声叫嚷道:“夫人好偏心啊!明明是太子妃将我摔倒在地,她就是故意的!怎么到了夫人这里,一切就都成了意外?”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皇后再次拧眉瞪了方茉一眼,后者闭上嘴巴,委屈的哭了起来。 皇后显得极为不耐烦道:“既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让本宫来给你做主,本宫看你就是在无事生非!” “皇后娘娘明鉴!”刘玉瑶这次得意起来了,且不管皇后为什么今天突然向着自己了,但眼下自己既然出气了,心情就舒畅了许多。 只听皇后又对太医说道:“给侧妃看看,若无旁的毛病就赶紧回和风苑去!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是。”太医忙不迭的上前检察。 果不其然,方茉又开始喊痛哭泣起来,楞是一群人忙碌了半天,到底没把她扶起来。 太医忧心忡忡的说道:“只怕伤到了筋骨……还是先就近躺一躺,容微臣仔细为娘娘查看查看。” “那这最近地方不就是太子妃的园子了?”皇后扭头看向刘玉瑶道:“太子妃总不会不舍得让自己的好姐妹去躺躺吧?” 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对自己的闺房有洁癖之类,无所谓的说道:“躺吧,躺吧,别真落得的终身残疾,到时候就怪我了!” “难道不怪您吗?”方茉红着眼眶,看刘玉瑶的目光充满仇恨。 后者摸摸鼻头,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毕竟也是心软,平日里看方茉各种不顺眼,但一看到她处于弱势,位于下风,还这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就偃旗息鼓起来。 这和她以前对孟雪还真是一样一样的。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方茉抬进了刘玉瑶的小院子,一群人簇拥着,连带皇后,太子妃,浩浩荡荡的回了临风小院。 焦嬷嬷办事回来,一见这阵仗就吓了一跳,避开皇后,悄悄的走到刘玉瑶身后,拧了画扇一般,咬牙切齿道:“这一会的功夫!出什么事了!” 画扇揉着胳膊上的肉,愁眉苦脸的说道:“您可回来了嬷嬷。” 便悄悄将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焦嬷嬷又在她身上恨恨的拍了两巴掌:“好端端的!带着太子妃往湖边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怀了身子最忌讳去湖边招惹是非的!还有!让你仔细看着点!你胆子倒大!把太子妃一个人扔在那里!现在倒好!连皇后都来了!一会仔细你的皮!” “嬷嬷,我错了还不行。”画扇哭丧着个脸,欲哭无泪。 刘夫人看了看室内正在给侧妃做检查太医,又小声转头对焦嬷嬷说道:“这事也不怪画扇姑娘,谁也没料到侧妃会那么突然出现在太子妃身后。” 想起自己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仍然觉得心惊肉跳的,她不敢去想,若是方茉对刘玉瑶下手可如何是好,原来她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将这丫头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只听方嬷嬷叹气说道:“太子妃娘娘下手也忒狠了……” 这话说的刘夫人不乐意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倒宁愿玉瑶下手狠点!这样的女人,就该给她点颜色!给她点厉害瞧瞧!方才若是侧妃从背后推倒了太子妃,既可以说是秋千不稳当,也可以逃脱罪责,还伤了太子妃母子二人,那就应该了?” “这……”焦嬷嬷听她这么一说,也心虚闭嘴说道:“老身也不是这个意思……” “玉瑶做的没错,她行事磊落,不会和别人一样工于心计!越是如此,越对别人不设提防,好在她身手敏捷,能用于自保,不然岂不是只能任人鱼肉宰割?” 听刘夫人这么一说,焦嬷嬷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是,是,夫人说的对,说的对。” 画扇见焦嬷嬷在刘夫人面前落于下风,还真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内室的太医为侧妃查看完毕,得出的结论是,好在没有伤及骨骼,可能扭转了筋脉,至于是不是真的扭转了筋络,还得进一步检查,但男女授受不亲,也就只有等侧妃自行康复了,期间给她开了跌打损伤的药方,命人下去抓药熬药了。 第二百三十章 让太子妃伺候 送走了太医,皇后往外间一坐,就悠哉悠哉的品起了众人呈上来的茶水,一边喝茶一边轻声笑道:“早先就听说东宫之内景色绝伦,遍植奇花异草,今日来看,果然不假,虽说已经入冬了,但本宫见不少草木依旧葱绿,也得让凤藻宫里的花匠往东宫来学习学习,取取经了。” 焦嬷嬷客气疏离的说道:“不敢,不敢,娘娘谬赞。” 皇后笑容依旧,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说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本宫来东宫一趟,倒让你们拘束了,说起来,本宫应该算是客才对。” 刘玉瑶与刘夫人对视一眼,不禁纳罕起来,难道皇后还打算在她这里坐一段时间? 不过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也不怕她来找茬,索性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 坐下也没她的什么事,不过听皇后询问了她几句身体如何,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可有短缺,宫人伺候是否得力,这种场面上的话。 一一答了,自然是什么都好。 皇后便笑呵呵,慈蔼的不停点头,倒真如一位和善的母亲在关心儿媳妇一样。 垂询完毕,又和刘夫人唠起了闲话家常,问其家中父兄的事情,几位侄子的事情,回忆过去,还真流露出一副伤感的表情来。 这一坐时间就长了,待宫人捧着给侧妃方茉的药送进来的时候,便有方茉身边贴身的宫女过去试药,试过之后就打算送到内室去,给哼哼唧唧的方茉喝。 谁想皇后突然也关心起方茉了:“这是给侧妃的药?” 正要离开的宫人点头答道:“是的,按照太医的嘱咐熬制的。” 皇后又道:“交给太子妃吧,本宫见她失手伤了好姐妹,也是悔恨难当,正好交给她,让她去照看照看侧妃,心里也可以好受一点不是。” 刘玉瑶登时睁大了眼睛看向皇后,后者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只是面露慈蔼,一边笑着看向刘玉瑶,一边在以眼神逼问她:你难道不是错手伤人后悔不已?你难道是故意的? 房内气氛陡然加重,似乎有暗流涌动,人人都在为太子妃拿捏一把汗。 以的性子必然是要拒绝的,堂堂贵一品太子妃,如何屈尊降贵伺候一个侧室用药? 然而僵持了一会,就听刘玉瑶爽快说道:“好啊!我去给她喂药!要是她将来瘫痪在床不能动弹了!我还会给她拎夜壶呢!” 这话说的粗俗,画扇等人都快忍不住想笑了,然而皇后的脸色却是骤然一黑。 刘夫人也不禁忧心忡忡的看着刘玉瑶,她早就该猜到的,皇后一来,所说所做,看上去都是在维护刘玉瑶,滴水不漏,但事实上,却是在将她逼到角落,让她无法与之对抗。 待刘玉瑶撩了内室的帘子走进去的时候,只见侧妃方茉正哎呦哎呦的叫唤躺在她的床上,满是泥水的衣裳正搭在一旁,似乎也在等着她给收拾一般。 一见到刘玉瑶进来了,瞬间吓的忘记出声,惊叫说道:“太子妃姐姐,你,你来做什么?太医说我眼下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先躺在你这里养着。” 刘玉瑶还没开口,就听伺候方茉的宫人笑着说道:“娘娘您别害怕,别担心,太子妃娘娘是来看望您的,知道您伤及筋骨,太子妃娘娘心里过意不去,向皇后娘娘请命,要来伺候您用药,皇后娘娘也很是欣慰。” 刘玉瑶冷笑一声,斜睨那丫鬟一眼道:“你倒是真会说话啊。” 只听那丫鬟笑着答道:“承蒙娘娘谬赞。” 说着就将手上捧着的琉璃盏送到了刘玉瑶的跟前,后者抬手接了过去。 但听,方茉惊恐说道:“太子妃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刘玉瑶一记眼刀飞过去,后者讪讪闭嘴,不过也突然意识到,这个刘玉瑶哪会真的那么好心,指不定是皇后差遣她来的,想通这一关节,顿时就心多了几分气焰,干咳一声道:“好啊,那就有劳太子妃姐姐了。” 刘玉瑶端着茶盏往床边坐下,画扇等人手脚勤快的将方茉扶起来,期间自然还是得听她一阵叫唤,疼痛难忍一般。 好不容易将她扶坐起身了,刘玉瑶舀着碗里的汤药要往她嘴边去送,然而却又听她抬手阻止说道:“太子妃姐姐,您把我摔成重伤,还打算烫坏我的舌头让我不能说话吗?” “毛病真多!”刘玉瑶腹诽一句,对着碗里的汤药吹了吹,那黑漆漆的药汁冒着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人闻了忍不住想吐。 就在她将汤药再次送到方茉嘴边的时候,她刚抿了一口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直接喷了刘玉瑶的一头一脸,惊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娘娘!”画扇护主心切的掏出手绢为她擦拭脸上的药汁。 谁知刘玉瑶却是岿然不动的坐在那里,一手捧着汤碗,一边定定然盯着方茉。 方茉被她看的发毛,不过仗着自己受伤,依旧不为所惧道:“哎呀,我真该死,一不小心就吐出来了,着实是这药,太苦了些。” 谁知刘玉瑶推开画扇,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该死,这药确实苦,不怪你,只是良药苦口,就算再苦,你也得喝啊。” “姐姐您说的是……”方茉顺从的点了点头。 刘玉瑶又舀了一勺汤药喂给她,谁知她却将头扭开:“还是热了……” 于是又不得不吹吹药再去喂她,谁知道方茉刚喝了一口就又皱起眉头:“太子妃姐姐的口风可真够大的,这会子又把药吹凉了……” 画扇终于忍无可忍起来:“你还没好了!娘娘屈尊降贵的喂你喝药,你怎么……” “这里又轮得到你说话了?”方茉看也不看画扇,学着皇后的口吻说道:“一个奴婢,还将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了。” 谁知道刘玉瑶却好脾气的说道:“罢了,你别和画扇一般见识,你要是觉得这药凉了,我就让他们再给你熬一碗,要是热了,就再放凉,凉了,再去重新熬。”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方茉见她要走,皇后让她给自己喂药羞辱她的目的没法达到了,顿时就急了起来:“你等一下!” 刘玉瑶转身,疑惑的看向她道:“还有事?” 只听方茉盈盈一笑:“太子妃姐姐一番诚心,就算给妹妹的是毒药,那我也不能不喝啊。” “好啊,等我想给你毒药喝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一会嫌凉,一会嫌热。” 她说着重新走到床边坐下,耐着性子喂她将这一碗药给喝光了。 这一次,方茉总算没有再折腾,乖乖喝了药,由人伺候着,在床上躺着了。 出去之后只听宫人已经开始传午膳,焦嬷嬷正在留皇后在东宫用膳。 皇后看了刘玉瑶一眼,笑呵呵的起身说道:“这倒不必,本宫还是回去吧,这后宫之中大小琐事,还得本宫亲自去一一安排。” “那就不送了!”太子妃赶紧说道:“今天惊动皇后娘娘往这里来一趟,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呢。” “见你们姐妹和睦相处,后宫安乐,本宫就放心了,既是失手所伤,那就有劳太子妃好生看顾侧妃,不然你心里过意不去,本宫人在中宫,也忐忑挂怀。” “这是自然!”刘玉瑶脆生生的答了。 皇后便满意的笑了笑,又由林嬷嬷等人簇拥着,一起往外面走去。 目送皇后等人离去,焦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一上午折腾下来,娘娘累坏了吧?” 刘玉瑶可不觉得累,反而心情不错,毕竟每天平平淡淡的,她正想找点事情做呢。 她摇摇头,又看向刘夫人,只见她特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想到方才她为自己着急,为自己说话,一时间心中暖意融融。 又对刘夫人笑道:“娘,你别担心我,我没那么娇贵。” “罢了,说你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嬷嬷,还是先给太子妃传膳吧。” “对对对,”刘玉瑶笑着连连点头道:“吃饭吧,我唯一能听得进去的也只有传膳二字了!” “好好好。”焦嬷嬷见她开心,赶紧退下吩咐传膳。 这边画扇忍不住笑出声来:“娘娘您今天上午可什么也没吃,一会可得多吃点。” “好!我饿了,我肚子里的小小彻也饿了!” 刘夫人惊讶的看她说道:“你说肚子里的什么?” “小小彻!”她兴奋的叫了起来:“我想过了,左右孩子还没出生,也没个名字,他爹叫李彻,不如就叫他小小彻,不然整天宝宝宝宝的叫,太没意思了。” 刘夫人又忍不住摇头说道:“你又这般胡闹,哪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再者说来,孩子的名字里头有长辈的名字,也是犯忌讳的!” 刘玉瑶暗地里冲画扇吐吐舌头,转而抱住刘夫人的胳膊说道:“太子不会生气的,他在东宫的时候我就一直叫李彻,李彻,李彻!” “你啊!”刘夫人被她逗的笑了起来:“现在孩子还没出声,不能有名,俗话说的偷养,万万不能被过往神明听到,觉得这个孩子好,小心给你偷了去!” 她这话说的委婉,和民间所谓贱名好养活是一个道理,没出生的孩子不该享有名讳,以防夭折。 本来这个名字也是可有可无,嘴里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念叨李彻,李彻,所以她一时最快,念出了小小彻三个字,听刘夫人如是说了,她便也只好作罢,眨眨眼睛说道:“好吧,那就先不起名字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东宫一夜风雨来 “好吧,那就先不起名字吧……” 刘夫人眼见着女儿情绪低落,知道她必是想起太子一时伤感,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了两下笑道:“再者说来,太子殿下不在宫中你就这么急着给孩子起名字了,等殿下回来了,还不得怪你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所以说,离孩子出生还早着呢,不如等殿下回来了,你们两个一起商量?” “好,我听娘的。” 刘夫人呵呵笑着连连点头,这个女儿,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乖顺。 午膳送来的时候,焦嬷嬷还特意拉了刘夫人一把,冲内室瞄了一眼说道:“夫人觉得,要不要给太子妃送午膳呢?” 以焦嬷嬷为人处事滴水不漏的方式来看,她必然是想给侧妃送午膳的,但碍于刘夫人在东宫,难免偏颇自己的女儿,所以特意过来问问她。 刘夫人倒也大度:“人哪能不吃放呢?既然侧妃娘娘暂时在临湖院内休养,我们自然不能亏待了她,落人话柄口舌。”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想的!”焦嬷嬷见她松口,赶紧命人将早就准备的补汤送去给侧妃方茉了,作为这东宫的老嬷嬷,事无巨细都要她亲自打点,也是操碎了一颗心来。 午膳过后,那侧妃方茉就美|美的睡了一觉,画扇在外间的暖阁软榻上给刘玉瑶收拾了一下,让她躺下歇歇,她的精神头却很高,怎么也不肯歇下,看到花匠们在园中侍弄冬日里的花花草草,她也出去凑了一份热闹。 到了晚上就捧着一只翡翠琉璃缸跑了回来,里面放着半缸水,种着几头大蒜一样的东西。 刘夫人问其这是什么的时候,她便说是水仙花,能开出很漂亮的花来。 刘夫人倒是觉得稀奇,没想到这几株大蒜一样的东西居然也能开花,再看刘玉瑶专注的神色,忍不住询问她道:“你以前种过这花?” “没种过,不过漫山遍野都有这花,到了春天就会开花,方才我见花匠在水边种植所以问了一句,他们到了冬天要引温泉之水入池塘养莲花,水边温度也高,所以这水仙花冬天也能开,我就想着,若是放在室内,有炭火暖着,岂不是开的更快。” 刘夫人笑了起来,赞赏的点头说道:“那你又如何知道要放在水里养的?难道花匠不是栽在泥土里头的?” 她歪头一想,有点奇怪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总觉得可以用放在水里养,其实这些小花小草没有那么娇贵,像其他花木都要专人侍奉,这种花草随遇而安,生命力倒是非常顽强。” “玉瑶所说,句句在理。”刘夫人不禁有些感慨,谁说大家闺秀就是人之向往?如她所说,越是娇贵遇到恶劣的环境越难成活,反而普通的野花野草,随遇而安,更能乐在其中。 她说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呢?明明只是一株民间野花,却被移入这大内皇宫,于夹缝之中奋力求生,却也不忘绽放出那美丽的花朵。 玩闹了一天,晚间她也只能在暖阁软榻之上歇息,本来焦嬷嬷收拾了另外的厢房要将她暂时挪过去,等到方茉身体好一点能下床了,再将侧妃送回和风苑,她也好再搬回来。 但她却无所谓的表示,反正房间也大,暖阁之内也舒服,自己住惯了的屋子不想再换,索性就在暖阁之内歇息了。 也确实是困了,所以她几乎是倒头就睡。 刚睡着没多长时间,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她耳边发出悠长的吟哦声,吓的她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 只见画扇躺在另外一边也是醒了,悄悄端起灯烛向内室走去。 她这才想起来方茉在这,这叫声是方茉发出来的。 只见画扇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小声询问道:“侧妃娘娘,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只听方茉呻吟的声音更大了:“哎呦,哎呦,我躺下后背疼,翻身就腰疼,动胳膊胳膊疼,动腿腿疼,你说我睡得着吗?” “娘娘您小声点,不要吵醒了太子妃。” “我也不想啊,可我忍不住,就是疼……” “奴婢见您下午的时候睡的不是很好吗?” “可谁知道我这到了晚上就浑身疼痛难忍……只怕,我是熬不过今晚了……” 她贴身伺候的宫女也忍不住嘤嘤切切的哭了起来:“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说这丧气话。” “太医是不是也说我熬不过今晚了?”说着,方茉又开始不断叫唤开了。 只听画扇又安抚她道:“您忍忍吧,要不然,奴婢找太医来给您看看?” “好啊,你快去传太医!” 画扇略一思索,干脆答道:“不行!这么晚了,传太医来指不定惊动了太子妃娘娘,太医来了也是束手无策,您要是实在不能忍,就用被子捂住嘴巴吧!” “你这奴婢是怎么和本妃说话的?” “我!”画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没有与她争论,干脆叹口气道:“奴婢先告退了,希望您好自为之,若是惊醒了太子妃娘娘,她发起火来客就不好了。” 说着端着烛台又走了出去,好在内室里头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看了看软榻之上躺着的刘玉瑶,见她呼吸平稳,没有动弹,似乎并未被惊醒,总算放下一颗心来。 谁知她刚在榻上躺下,就又听到内室里头传来方茉的呼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真就好像要死了一般,连带门口守夜的人都听到了,忍不住隔着窗户问画扇发生何事。 画扇赶紧让她们噤声,不要吵醒了太子妃。 自己则又端起烛台要往内室去,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刘玉瑶自软榻上坐了起来,惊恐说道:“娘娘,您,您醒了?” 刘玉瑶划拉了一下头发,看着她道:“难道我聋了?” 画扇抿嘴不说话了,想来也是,方茉叫唤的这么大声,目的就是将刘玉瑶吵的不得安生,她岂会听不见。 正要往内室去劝阻,却听李玉瑶低声叫道:“你回来,别管她,她要是不嫌累就一直叫吧!” “好。”画扇答了,知道刘玉瑶是什么意思。 对付方茉这样的人,你越给她好颜色,她越是得寸进尺,所以适时的将她晾一晾,自讨没趣也就偃旗息鼓。 两人各自躺下,还拉着棉被盖住了耳朵。 可谁知这方茉并未如刘玉瑶所预料的那样,叫唤一会见惊动不了什么也就老老实实闭嘴了。 但她叫唤了这大半晚上,不仅没有闭嘴,而且还喝了一口水叫的更大声了。 以至于外面伺候的人心急如焚,忍不住通报了焦嬷嬷。 焦嬷嬷急急前来,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穿衣裳,没等她进去,就听到画扇高声叫道:“娘娘!” 这个声音可比方茉叫唤的声音拔高了许多,焦嬷嬷暗叫一声不好,就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只见刘玉瑶已经从软榻上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直直往内室冲进去。 见识过刘玉瑶拿剑行凶的画扇一见她这样子就大惊失色,惊声尖叫的过去拦堵。 焦嬷嬷也飞快的冲了上去阻止道:“娘娘!娘娘!息怒!” 刘玉瑶却不管这许多,一把将焦嬷嬷推开就进了内室。 正在叫唤的方茉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床内缩了缩,就指着她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难道你要行凶!皇后娘娘怎么和你说的!” 听她搬出皇后,刘玉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大声叫道:“好啊!既然你说我行凶!我今天还非要行凶了!” 她四处瞄了一圈,迅速走到梳妆台上,一把就操起桌上的剪刀。 焦嬷嬷等人吓坏了冲上去就夺,一边一叠声的叫着不要,不要啊。 没想到这夺的还真是顺利,刘玉瑶一把将剪刀扔回了桌上。 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她一转身又操起桌上的喜鹊登梅描枝纹的茶壶来,举着就要向方茉砸去。 众人登时又被吓了一跳,感情她是觉得剪刀太小不顺手,所以操起大家伙了。 焦嬷嬷死命抱住她的腰身,挡在她的面前阻止说道:“万万不可啊娘娘!万万不可!” 方茉吓的尖叫起来:“啊——!太子妃要杀人了!要杀人了!你们快点拦住她!她真的会杀了我的!” 刘玉瑶张牙舞爪的举着手中的茶壶,狰狞着面容看向她道:“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你!要是把你杀了!本太子妃就赏你破席一卷!要是没能把你杀了!若是杀不了你,让你落个终身残疾!本太子妃就养你一辈子!来!让我杀了你!” 方茉眼看着她举着茶壶就向自己砸过来了,吓的花容失色,大叫不止。 只听不知什么时候闻风而来的刘夫人大声叫道:“侧妃娘娘!还不快跑!难道是想等着被打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叫唤了一晚上浑身都疼的侧妃方茉,表示快要瘫痪无法动弹的侧妃方茉,就这么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被宫女掩护着,迅速向内室外面跑去。 刘玉瑶要去追她:“你站住!你别跑!看我今天打死你个祸害!” 焦嬷嬷等人怕伤到她,只能以肉身阻挡,直到方茉跑出大门去,刘玉瑶才用力冲着她一砸,那茶壶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咔嚓裂开,发出破碎的声音吓的方茉鬼哭狼嚎起来,脚下未停,跑的更快了,一转眼就带着宫人哭喊着跑走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叔子看嫂子 这边方茉一走,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刘玉瑶也一把推开焦嬷嬷等人,拍拍手,冷哼一声:“人都跑了,还拦着做什么!都散了吧!” 焦嬷嬷哭丧着个脸道:“娘娘息怒,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刘玉瑶用力喘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摸着肚子,只觉得一口恶气在肚子里头乱窜,还真有点不舒服,只能尽量平息自己的怒火,好让身体恢复。 刘夫人眼尖,快步上前,轻轻给她推拿了几下小腹,又在她身上的几个穴位处为她揉按拿捏,总算见她将那口气喘出来,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房间里众人大气不敢出的看着刘玉瑶,见她不说话,也不敢有丝毫动作,这一晚上折腾下来,谁还有睡意。 过了一会,只听刘玉瑶对画扇说道:“把我床上的铺盖都扔了!换新的来!” “是!”画扇得令,赶紧一招手,带着宫人去收拾了。 过了一会,刘玉瑶又抬头看向焦嬷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明天皇后怪罪,一切有我担当者!别想这么多!睡觉去吧!” 她这架势,俨然一宫之主了。 焦嬷嬷依旧有点担心她道:“这都是次要的,奴婢只是担心娘娘,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可有什么不适?” “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不舒服,我会自己说的。”刘玉瑶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焦嬷嬷等人只好作罢,离开房间。 她们一走,刘玉瑶又转而看向身边为她认真拿捏臂上穴位的母亲道:“娘,我今晚又失态了。” “你没做错,虽说这样做,是在对皇后宣战,但既然皇后早就对心生芥蒂,你也就没必要总是忍气吞声了!” 刘玉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重重点了点头。 有了刘夫人的肯定,她好像也就有了底气,也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画扇收拾好床榻,请她过去休息。 内室之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的,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一夜风波过后,她也就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时候,她这天晚上的英勇事迹早已被底下的宫人们口耳相传,传遍了整个皇宫大院。 才一上午的功夫,那些散朝的文武百官和皇子王爷们就听到了这样的小道消息:说是东宫侧妃偷袭不成反遭摔,鸠占鹊巢无理取闹又遭打,一夜奔号,颜面尽失。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妃刘玉瑶。 所以一听到小太监趴在他耳边讲起这幢新鲜事的时候,七皇子李律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一边对着四皇子说道:“太子妃嫂嫂果然是身手不凡啊!” 四皇子李徇一边笑一边摇头说道:“当初在狩猎场的时候,还真没看出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反而是胡作‘妃’为了。” “真想去看看太子妃嫂嫂!自从三哥走后咱们就没见过她呢。” 七皇子一边说着一边怂恿四皇子道:“去看看?” 李徇却负手摇头,他如今已经是京畿禁军统帅,上朝的时候还穿着甲胄,这板起脸来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畏惧。 “不可,这男女有防,太子殿下不在东宫,我们兄弟去看太子妃嫂嫂师出无名,不够妥当,还是算了。” 李律呱唧个嘴巴说道:“那怎样才够妥当?非得找个由头?” 正绞尽脑汁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你们不陪我往东宫走走?” 李徇与李律一起回头,见是五皇子李衡正向他们走来。 这李衡衣袂宽大,行路间风度翩翩,同样是朝服,七皇子穿出几分劲道,五皇子又穿出几分魏晋之风。 李徇抱拳数道:“王爷。” 只听李衡点了点头又道:“本王正好要往东宫去一趟,为了避人口舌,你们不如一起?” 李律一愣,想到那日他们兄弟一起送太子离宫,太子妃不过是身形一晃,他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的窜上前去将人搀扶,不禁略有些怒气的蹙眉说道:“好端端的,你去东宫做什么?太子不在东宫,我们谁也不能去!男女之防可是大忌讳!” 李徇不解的看向李律,这小子刚才还在想由头去东宫,怎么这会儿又义正言辞的重复自己的话了? 只听李衡不徐不缓的笑着回答道:“本王过去接王妃,她一大早就随本王一起进宫,说是给母后请安之后就往东宫去。” 这个由头显然是无懈可击,又非常在理,也让人找不出错处。 只听李徇拍手说道:“正好,我们兄弟二人是也可沾了王爷的便利,去探望探望太子妃了!” “嗯。”李徇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李律道:“看来七弟是不打算去了?” 七皇子李律摸摸鼻头,赶紧说道:“去!怎么不去!三哥不在宫中,太子妃嫂嫂一人留在东宫多无聊,我们偶尔也是要去看看她的,省的她孤单!” “呵呵呵!就你操心这么多!”李徇说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兄弟三人一起说笑着往东宫去了。 这东宫和太子离开的时候并无两样,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下人,只是这东宫的主子南下之后,鲜少有人再来,难免显得落寞。 宫人传话说三位皇子殿下来了,刘玉瑶正和刘玉环姐妹两个坐在桌边用着早膳。 “快快有请!”刘玉瑶先是眼睛一亮,转而又吩咐焦嬷嬷道:“加碗筷!他们想必才下朝,还没吃饭呢!” 焦嬷嬷犹豫道:“这……恐怕于礼不合……” 刘玉瑶却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合的?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在这里吃过!” 焦嬷嬷只好应了,赶紧下去准备了。 刘玉环却也有点紧张的放下碗筷道:“要不……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都是兄弟!拘束什么?”刘玉瑶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说话间,三位皇子已经一起走了进来。 四皇子李徇身着软甲英姿勃发,五皇子李徇玉树临风,翩翩如玉,七皇子李律英伟不凡健气满满。 三人一进来就同时向刘玉瑶抱拳,李律还快步向前走了两步道:“太子妃嫂嫂!五嫂!” “你们来啦!好久没看到大家,还真想的慌,快坐快坐!还没吃早饭呢吧?快坐下一起吃吧!” “别说,我还真的饿了,太子妃嫂嫂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李律倒是大方,在东宫蹭饭蹭的都习惯了,大大咧咧的就在桌边坐下了。 刘玉环反倒有点羞赧的站起身来,双手放在腰侧,向这几位皇子行了一礼。 只见李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而李律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桌边了,李衡的目光始终落在刘玉瑶的身上。 焦嬷嬷将三人的碗筷摆在桌边,笑呵呵的说道:“几位殿下前来,也让东宫热闹起来了。” 李律不等传膳,就已经夹着已经半凉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叫嚷着说道:“你们这东宫还不够热闹啊?我怎么听说昨天晚上又是杀人,又是哭号的!这都不算热闹,那怎样才算热闹?” 只听刘玉瑶哈哈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昨晚确实挺热闹,也挺好玩!” “我怎么知道的!阖宫上下没有不知道的!我估摸着,等到下午的时候,这京城上下也都知道了!” 四皇子李徇也提起筷子说道:“用不了下午,只要早上这宫门一开,各个宫室出去采买的宫人,也能把太子妃的英勇事迹传遍京城!” 刘玉瑶面上的表情有点尴尬起来:“我本意并非如此……实在是她有点欺人太甚……” “我们明白。”五皇子见她皱了眉头,流露出一分不安的神情,便又赶紧安抚她道:“你别担心,外面对你的舆论并没有指责的意思……” “是啊!”李律嘴快,打断五皇子的话道:“宫里头多半是玩笑话,不少人还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呢!至于宫外,你这样的脾性也非常讨喜!试问京中上下的百姓哪个会不喜欢你呢!” 李徇也连忙附和点头道:“不用担心。” “我就是担心……”她话到嘴边,又急急咽了下去,眼前两位可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当着他们的面编排皇后总归是不太好吧…… 然而李律却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担心母后会怪罪你?你怕什么啊!你可是太子妃啊!母后没道理向着侧妃不向着你!对后宫众人也不好交代!” 听闻李律如是说了,刘玉瑶也是莞尔一笑道:“好,不想这么多了,吃饭,吃饭吧!我和玉环也还没吃饱呢,关顾着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们光说话都能说饱呢!”早就已经大快朵颐的四皇子李徇幸灾乐祸起来。 李律见状啊啊叫着去和他抢最后一块糍粑糕,反而是李衡无奈笑了起来,一片贴心的让这两姐妹多吃点。 一顿饭吃了没一会,李徇就嘴边一抹站起身道:“禁军营那边还有事要我去办,你们先吃着,太子妃娘娘日后若有什么不便利之处,随时差人往行营那边找我就行,一找一个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多才多艺的姑娘 “禁军营那边还有事要我去办,你们先吃着,太子妃娘娘日后若有什么不便利之处,随时差人往行营那边找我就行,一找一个准!” 刘玉瑶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一想到自己以前曾经傻乎乎的将他当作梦中情人,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四皇子到底军旅之人,性格豪爽仗义,侠肝义胆,也颇对她的口味,便爽快的点头应了下来。 李徇离开之后,他们又吃了一会,都是李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前后算来,这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 早膳之后,李衡接了王妃,与李律告辞离开。 姐妹俩自然也要依依不舍一番惜别,这才分开。 李律与李衡在前面并肩走着,王妃刘玉环跟在他们的身后。 没走多长时间,就听李律回头问刘玉环道:“五嫂,你见过那个侧妃方茉吗?” 刘玉环骤然被点名,疑惑的摇头说道:“见过,怎么了?” “听说以前方茉和太子妃感情深厚,怎么入宫之后反而处处给太子妃嫂嫂为难?” 他这么一说,刘玉环就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说实话,这也是她所疑惑的地方,其实以她冰雪聪明的资质,早就看出这一切没那么简单。 方茉不喜欢刘玉瑶,岂会单单只是因为两人共事一夫,以前在家中自己虽然和那个被人众星捧月的姐姐没什么过多的接触,但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岂会连她最基本的秉性都不知晓。 所以,她不是不知,只是没说罢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眼下这个姐姐不知好过以前的多少倍。 “亲兄弟都能兵戎相见,更何况还是这种手帕之交,算不得什么的。”五皇子随意说道:“她如今在太子妃的手上吃亏了,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也许吧。”李律摸摸鼻头,转而又对李衡道:“五哥,你下次去见母后的时候,能不能给太子妃嫂嫂说句话?” 李衡扭头看他,蹙眉说道:“你为什么让我说?” 当着刘玉环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因为真相就是,他是他们兄弟当中,仅次于太子的,最关心太子妃的人。 “你说比较不会让母后生气,母后现在见着我都想打我。” 说着,他又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 李徇无奈说道:“我说还不如不说,若是母后知道我们都为她说话,心中只会更不痛快!” 李律仔细一想,觉得这个哥哥说的很是在理,又赶忙点头说道:“也是,也是,那还是不要说了吧,省的给她惹祸上身,现在她在东宫偏安一隅已经是很好了。” 三人出了东宫,分别上了两驾马车。 直到洛清王府的马车先行离去了,七皇子府的马车才紧紧跟在了后头。 这一路车轴辘辘,碾着青石板阶向前行去。 李律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前面那辆车看去,好像透过马车的内壁能看见车里的光景一般。 但他到底是看不到的,又忍不住重重将车帘放下。 猴急的性子让他一刻也不得安生,在马车里坐着也在不停的抖脚晃腿,思前想后,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五哥不会真的对太子妃嫂嫂有其他心思吧?”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不仅仅是那天太子离开时,他看刘玉瑶的眼神,还有往日他们一起出现的场合,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 方才早膳的时候,他几乎可以肯定,不仅自己注意到了李衡的目光,就连五嫂也注意到了。 只是,越是聪明的女人,越会不动声色。 既然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五嫂也选择缄默。 五哥现在只想争夺天下,若是将来连美人也要争夺,那就太可怕了…对三哥也忒不公平了些。 一路上他都忍不住在胡思乱想,直到马车在七皇子府前停下,他方一个怔忪发现自己已经到了。 内监总管捧着凳子出来迎接他,伺候他下了马车,一边殷勤的说道:“已经备了早膳,主子可要先用膳?” 李律伸了个懒腰,略有些慵懒的说道:“不必了,在东宫用过了。” “东宫?”管家一个激灵,小跑着跟着这位爷的步伐,二人绕过了门前的翔云腾蛟壁,眼前的画堂豁然开朗出现在眼中。 “殿下怎么在东宫用的膳?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南下了吗?” 李律一把揽过内监总管的肩膀,冲他短促的吹了声口哨道:“怎么,三哥不在东宫,我就不能去坐坐了?你怎么也和那些喜欢背后颠倒是非的人一样迂腐?本皇子去拜见太子妃嫂嫂,还要你们批准?” “不敢,不敢……只是……”内监总管见他眼光犀利的向自己看来,只好讪讪闭嘴。 “少拿礼数规矩来框小爷!”他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似乎又想到什么一般转头问他道:“春生姑娘呢?” “春生姑娘正在西园里头画画呢。” “哦?”李律来了几分兴趣,健步向后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看看她,你们就别跟着了。” “是,是。”管家赶紧张开双臂,挡住了一众小厮。 李律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管家招手道:“过来,过来。” 管家不明所以,快步的走了过去,只见李律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一把扔在管家怀中,大步向西园去了。 此时正值初冬的时节,西园里头也就只有几棵松柏,几丛翠竹还盎然生机,寒梅方才抽芽,挂着一丛丛花苞,颤巍巍的矗立在枝头。 李律才进西园的时候,就见一身着绿衫的女子正站在八面荷风亭内,面前一张桌案,手上提着一杆狼毫画笔,一手半撩起衣袖,臻首微垂,聚精会神。 她身段苗条,盈盈而立,举世脱俗,黑发顺滑的吹散在肩背之上,微风吹来,撩起她那轻丝飞扬,露出倦烟淡眉,星眸微垂。 明明是一张与太子妃刘玉瑶一模一样的脸,但这举手投足,却又折射出了另外一番韵味,说她是山野村姑,肯定无人相信。 但他七皇子李律居然还就相信了,而且不仅相信了,还傻乎乎的相信她无处可去,将她收容在了府上,一收就是这么多天。 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趁亭子里的人聚精会神没有发现自己,猛的纵身一跃,就一屁股坐在了那栏杆之上。 画画的人显然是被吓到了,不过依旧维持着从容不迫的样子看向他,眸光已经有几分恼怒:“殿下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句?” 只听李律嘿嘿笑道:“见你画的认真,没忍心打搅,画的什么?” 女子脸上有一道疤痕,因为脂粉的掩盖,虽然浅淡了一些,但仍然能让看她的人一眼就注意道。 “左右闲着无事,就在殿下面前卖弄了,画一幅冬日园景,还望殿下不弃,当小女这段时日来对殿下收容所作出的报答吧。” 李律又一个翻身从栏杆上跃下来,站在亭中,与她并肩而立,看着桌案上的那幅画。 整幅画只用了两种颜料,那就是黑色和青色。 或浅或深,或浓或重,都用这两种颜料勾勒搀兑而成,将那假山池沼,绿竹枯树,描绘的栩栩如生。 笔锋的着力方式使得线条流畅,无不彰显出大家风范。 “真看不出,你三番五次的让小爷觉得惊喜!”李律说着就要将桌上的画拿起来仔细观看,却被春生抬手阻止。 她笑着摇头说道:“还差几笔,待我补上,少顷还要殿下给题句诗词。” “题诗词?”李律尴尬的咳了两声。 这诗词他读过不少,也听人做过不少,偏偏他自己就腹中空空不擅此道。 然而当着女流之辈,他又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胸无点墨,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啊!好!小爷给题诗词!” 说着就示意春生继续将那幅画画完,后者一起毛笔,三两下一番勾兑,就将那从青葱绿珠画的好似随风舞动一般,每片竹叶都带上了鲜活的气息。 确实是一幅好画,李律不禁有点想打退堂鼓:“纵然是名家前来,也未必能题的好诗,这不是白白糟蹋了这幅画吗。” 春生却是不以为意的将手上画笔递给李律说道:“这画本来就是给殿下的,让旁人糟蹋了,不如殿下自己糟蹋,您总该不会嫌弃自己的吧?” 李律听闻这才放下心来,从她的手上接过毛笔,略一思索便对她道:“你转过头去,我写完了再看。” “好。”春生忍俊不禁,倒也顺从的转头背对着他。 李律信手拈来一手诗词,就刷刷刷的在画上的空白处写了出来。 写完之后自己念了两遍觉得朗朗上口,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小爷原来这么有才,一会找了印章来盖上印!这画,这诗,卖到坊间也是有市无价!” 春生道:“写完了?” “写完了,你瞧瞧如何?” 女子转过身来,看着那一角题的诗词,顿时脸色一变,谓自喟叹:“真是白白糟蹋了这画!” 李律哭笑不得:“你不是不嫌弃的吗!” “看来我高估殿下了!”春生无奈苦笑:“这……秋去冬又来,满池荷开败。何日春再来,再把花儿戴……” “好诗!好诗!哈哈哈哈!”李律率先哈哈带笑起来,倒是给自己捧场。 春生摇头道:“唯一可取之处也就只有这一手好字了,这诗……着实看不懂。”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兄弟阋墙 “唯一可取之处也就只有这一手好字了,这诗……着实看不懂。” “怎就看不懂了?多好理解!”李律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指着画上的那一行行诗道:“秋去冬又来,不是正好应景吗!应你画的景!让看画的人知道这是什么时节,满池荷开败,说的就是这荷风八面亭的四周,荷花都谢了,于是不禁要问了,春天什么时候来啊,等花儿开了,小爷给你采朵花!戴你头上!” 说着顺手将手上的毛笔插在了她的头上,嬉笑间见她正盯着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看,顿时意识到自己一时忘情,有点过于激动了…… 干咳一声,讪讪将手从刘玉环的肩上撤下来,又赶紧作揖说道:“小爷有些失态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春生点头,继而又对他说道:“殿下才下朝回来?” “嗯,才回来。” “那便前去用膳吧,今日见着新送来的百合新鲜,便为殿下做了一道羹汤。” 李律眼睛一亮道:“好啊,尝尝看!” “殿下请。” 直到二人离开西园去了偏厅用膳,方见那一道道精致小巧的美食依次送了上来。 香甜爽|滑的百合莲子羹送了上来,李律惊喜道:“这可真香,你也吃,小爷不是个拘束的人,你总是这么拘束,我也不自在。” “好。”春生笑着点头应下,端起碗来与他一起吃饭。 刚吃了没一会,就听见管家脚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殿下!在……咦?殿下您不是说在东宫用过早膳了吗!” “咳咳咳!”李律重重咳了两声,冲着管家挤眉弄眼。 后者并不能会意,只是有点奇怪道:“您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啰嗦个什么!到底什么事?” “哦哦!”管家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急急禀报道:“前方斥候回来了!” 李律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又忽的意识到自己在与人用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征得她的同意一般。 春生浅然笑道:“殿下既然已经用过早膳了,何必在我这里贪图一碗百合羹呢?” “嘿嘿,那我先去看看,得空来找你玩耍!” “尽管去吧,说是不让我拘束,殿下自己倒拘束了。” “见笑,见笑!”李律说着就起身跟管家快步离去。 尚未行到前庭的时候,就见一黑衣男子在原地不停的打转,李律没走近已经高声叫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跟着的吗!” 那人听了李律的声音,快步上前,单膝下跪道:“启禀殿下!属下……属下……” 李律道:“你起来!进来说话!” 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堂屋走去,那人在跟他进了堂屋之后关上房门,室内只有两个人了,就再一次单膝下跪道:“自属下跟太子殿下去了江南之后,一路上千难万险,险些丧命。” 李律双眸大睁,二话不说的将他的衣领提起来,冲他恶狠狠道:“我三哥如何了?” “太子殿下一路南下,游山玩水倒也一切顺利,只是属下暗中跟踪,也不知哪路人马处处与我为难,几次三番的想要致我于死地!” 李律听闻,眉头略微有些松快:“你这不是活着会来了吗。” 那人点头说道:“能捡回一条小命还得谢谢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 李律听李徇说起过,太子的人马都留在了京师,此番南下,身边跟着的是刘家派的暗卫和死士。 “他们救了你?” “是,据属下所知,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暗中保护他的有多路人马,也都不同程度的遭受到了攻击,死伤惨重,好在太子殿下平安抵达江南,属下拖着一条小命,回来向殿下禀报!” 李律松开他的衣领,面色沉着冷峻,最后点了点头,看向那室内家具所投在地上的影子。 一向吊儿郎当的他也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本该少年无虑的年纪,却显得老气横秋。 过了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道:“你先不要回去,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很容易成为目标。” “殿下英明!属下的这条小命算的保住了!” “得了!不是我英明!是你没胆儿!” “嘿嘿,被您瞧出来了。” 李律真有点先扪心自问了,怎么别人家的侍卫都一个个视死如归,不惧艰险,偏偏他家养的就都是些废物呢?也怪他平时太善良!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朝中仍然有不少人在和太子作对,就算母后和五哥都不出手,也会有一些臣子为了讨好他们而对太子动手。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好时机,太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首先怀疑的就是洛清王。 自他的人从江南回来后,李律几次都想问问李衡知不知道太子已经到江南的事情,但每每看到这个兄长冲自己笑的一脸温和,如沐春风,他的问话就又说不出来了。 算起来,他俩是一母同胞,更该同仇敌忾一条心才对,可太子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如何又是仇人呢? 此时的李律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后头,看了一眼身边正笔走龙蛇的李衡,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位者君父见状,咳了一声道:“老七,你叹什么气?” 暗道一声这个父亲倒是眼尖,李律赶紧嘿嘿笑道:“逃不过父皇的眼睛,儿子不过是突然想起上次父皇考校我们的情形了。” 他这么一说,另外几位皇子都向他看了过来。 李衡亦扭头看着这位七弟,白玉流苏荡在他的耳边,他英眸一敛,眉头紧蹙。 而那为首之人也似乎是想到了当日的事情,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你无非就是想趁机提提太子吧?” 李律抱拳拱手道:“这可不是儿子说的,父皇您说的。” 虽然一天比一天冷了,但是当今天子的起色看上去还算不错,比之以前好了很多,面色红润,说话的时候也不像肺里装着个风箱一样呼呼的出气了。 “上次太子醉酒前来,着实混账了。”那天子说着,又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折道:“不过你手足情深,还能念着他,朕很欣慰,相信太子也很欣慰。” 李律摸摸鼻头道:“那父皇,儿臣斗胆一问,三哥可有信件奏章回呈?” “前几日上了一道折子,说是已经到了,还说了些江南风光,所见所闻,这一趟走了半个多月,他八成是在路上玩疯了!忘记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不会的!”最小的九皇子李征已经脆生生的说道:“太子哥哥不是那么贪玩的人。” “你懂什么?倒是会给他辩解!”当今天子冷哼一声,有点吹胡子瞪眼了。 七皇子冲着李征眨眨眼睛,示意她闭嘴。 小小稚子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闭嘴,但也深知少说话对自己好的道理,便低头继续写着自己面前的字帖。 过了一会,那九五之尊忽然将手上的奏折往桌子上一扔,没好气的说道:“你们都回了吧,朕是年纪大了,将你们困在这御书房内,陪着朕这个老人家解闷,实则你们也都是贪玩的年纪,何必呢?” “儿臣甘愿尽孝。”五皇子拱手说道:“父皇可是累了?” “朕现在想一个人静静,你们散了吧,写的字留下,少顷朕会过目。” “是。”众人起身,虽然对皇帝的态度表示怀疑,但能脱身离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起出了御书房,李衡本在前面走着,却又停下脚步等上了后面正在和李征玩笑的李律。 景贵人派来的老嬷嬷将李征接了回去,李律只好无奈的摸摸鼻头走到李衡的身边。 后者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弟,一边向凤藻宫走去:“你近日来越发胆大,好好的在父皇面前提太子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了?太子是奉旨南下办事,又不是罪人流放,我若不提,便都将他给忘了?” “那也该分场合时间。”李衡又道:“上次父皇考校我们的时候,太子驾前失仪父皇没少生气,好端端的,你又去提这些。” 李律撇嘴,显然不打算回答。 兄弟二人并肩走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知道现在太子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吗?” 李衡没有说话,只是负手扭头看他。 穿堂风由这深邃甬道吹过,湛凉入骨,然而却不敌李衡现在心里的温度。 “怎么?我若说不知道,你恐怕不相信吧?吧相信我不会派人跟踪他?我若说知道,你恐怕又得生气了吧?生气我派人跟踪他。” 李律抬手摸摸鼻头,小心看了五哥一眼,继而又道:“你就当我没问吧,你不是要去母后那里吗?快去,快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慌里慌张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显然逃跑是解决难题的唯一法则。 李衡也不拦他,只是看着这个弟弟的身影,他眉头紧蹙,只觉得心里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做哥哥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真是无言以对了。 李律本不排斥去往中宫请安,奈何和李衡一番对话,深知有点对不起这个哥哥,便只能逃之夭夭。 出宫之后三两步登上自家的马车,正端坐在马车内的女子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被突然窜进来的他吓了一跳:“殿下怎么风风火火的?” 李律掀了车帘对这车夫说道:“去沈府!” 女子手上的书啪嗒掉在了脚边,李律捡起来递给她道:“连本书都拿不稳?”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连本书都拿不稳?” 那女子怔怔然道:“去沈府?哪个沈府?” “这京中还有哪个沈府?自然是将军府的,我去找沈文华!”李律说着就将手垫在脑门后头,倚在了马车的内壁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管怎么说,沈文华也得叫太子一声表哥啊。” 春生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去找沈文华必定也是为了太子的事情。 捡起掉下的那本书,她略有些犹豫道:“殿下往沈府去,还要带上我吗?” 李律眼皮都没睁一下的说道:“你镇日闷在府中也着实无聊,带你走走散散心也没什么,你若是担心自己的容貌会被旁人窥见可以挡一挡。” 春生犹豫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面纱。” 李律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她的,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一抬手,已经将她那从怀中露出一角的面纱抽了出来。 “小爷有点奇怪,你之前不是说在府中总是穷极无聊,让本王出来的时候顺便带你散散心,哪怕是让你在马车里等着,怎么,现在要带去沈府,你就这么排斥?” 春生微微垂眸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咬唇答道:“那便去吧,殿下多心了,这也不是排斥,不过是怯懦而已。” 不管是排斥还是怯懦,李律都没有深究,也没再多言。 去往沈府的路春生再熟悉不过,沈府的大门她更是烂记于心。 几次三番的在这门外徘徊,驻足半晌想要踏步进去,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没想到今天却要由另一个人带着她进去,冲破她最后的底线,强迫她释放出所有的勇气。 “吁——!”车夫催马停下,转而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殿下,到了。” “叫门去!”李律仍然是闭目小憩。 “是。” 小厮快步走下马车,只见沈府因为常年没有修缮的缘故已经有些老旧,朱红门楣上的红漆也已经剥落了不少。 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彰显着官宦人家的门楣。 沈家一门忠勇,基本上都带兵在外,唯独一个沈文华,一介书生,被封了个干吃俸禄的小侯爷,留在京中。 小厮上前拍了拍大门,良久之后,这扇本不经常开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位老者询问一下,快步回去回禀。 这边小厮已经退回来道:“殿下,已经去请沈公子了。” 李律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一手撩开马车的帘子蹦了下去,继而又对春生道:“你进不进来?” 春生一只手刚挑开帘子,就被李律一把攥住,一个使力,将她从马车内拽了出来,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撞入李律的怀中,继而被他双手抱着放在了地上。 一旦脚踏实地的站住了,她总算稍微松了口气,在心口上拍了拍,露出面纱外的眼睛心有余悸的瞪向了李彻。 后者便好像顽皮得逞的儿童一般,笑的眉目弯弯。 二人拾级而上,刚进了沈府大门,就见管家带着沈文华快步奔了过来。 沈文华双手抱拳欲要行礼道:“参加七皇子殿下……” “这里又没别人,你客气什么。”李律笑着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走吧,咱们去说会话。” 沈文华惊疑不定,不知道李律此番前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转头吩咐管家道:“把门关上吧。” “是。”管家快步去关大门,这边沈文华的目光又落在了春生的身上。 只见这姑娘身量苗条,恬静雅致,蒙着面纱,眉眼向下看去,微微低着脑袋,看似娇羞,但又胜却娇羞。 沈文华一时看的有些呆怔,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 李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自己人,别担心。” 沈文华又点了点头,便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往偏厅里走去。 沈府因为只有沈文华一位主子,所以这里的许多房间屋舍基本上都空置了下来,连这偏厅,才进去的时候也闻到了一股久未通风日照而生出的一股淡淡的霉味。 好在打扫的还算干净,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只是没有生炭火,进去后难免觉得一股寒气从金砖地面上向上窜,窜入人的四肢百骸。 “你知道太子南下视察水利一事?”李律刚坐下就开门见山。 沈文华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七皇子殿下,虽然他的年纪比自己小,但在自己面前却又总是露出一副兄长的成熟之态,令他不禁有点想要往后缩脖子。 他点了点头,继而又对李律说道:“殿下问我这事是何居心?我虽不在朝中当值,但也知道一二。” 李律勾起嘴角笑了笑,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眸中仍是冷定如常:“沈家乃太子外戚,想必也不希望太子出事吧?” “命由天定,不是想不想就能成的。” “不瞒沈公子,之前小爷派人暗中保护太子,探查太子的一举一动,但被来路不明的人马攻击,只能暂撤,由此小爷也可以肯定,必然有人想要对太子不轨。” 沈文华干咳了一声,端起丫鬟送上来的热茶捧在手上,只是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担心,只是说道:“殿下跟我说这些,我也无能为力。” “若是老将军在京中?会怎么做?”李律也端起茶抿了一口,一口热茶下肚,顿时觉得周身也暖和了起来,扭头又问春生道:“你喝吗?” “不喝。”春生摇头拒绝。 沈文华一个怔忪,看向李律身后站着的那位姑娘,总觉得这姑娘的身份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丫鬟这么简单,身形轮廓和声音都像极了一个人…… 见他又盯着春生发呆,李律冲他咳了一声道:“看什么呢?小爷问你话呢!” “啊?”沈文华如梦初醒:“殿下说什么?” “我说,要是老将军在京中,他会怎么做?” 沈文华不说话了……要是他爷爷沈苍勤还在京中,必然会保太子完全,也不会让太子去下江南,而那位帝王忌惮沈家,也不会太为难太子吧…… “我听说沈家还有一支自卫队,所以想问问沈公子舍不舍得先借给我三哥一用?” 沈文华犹豫道:“四皇子殿下手上也握兵权,为何让他调兵遣将?” “这不一样啊!”李律起身走到他身边,见他低头垂目,略有些忐忑,忍不住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四哥出手那已经不是兄弟情义了,是结党营私,你和太子是表兄弟,就算被人知晓,也只是兄弟情义,更何况,你动用的也不是我大宸的兵马,只是沈家的而已。” 沈文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表情更显怯懦,他到底一个书生,面对李律这样的血性男儿,不免有点落于下风。 李律一屁股坐在他圈椅的扶手上面,双手环胸说道:“你仔细想想吧,在你给我答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沈府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皮赖脸吧…… 沈文华最终只得无奈点头道:“殿下既然都已经找了,文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切就听从殿下的安排就是。” “好、”李律点了点头:“你先将人预备着,过几日我接收过去,送往江南保护太子。” “是……”沈文华依然点了点头。 李律翘起嘴角又是一笑,站起身道:“就跟你说这些,也没旁的事情,小爷先走了。” 沈文华起身抱拳送他,却又忍不住往他身边的女子看了看。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李律哼着曲儿往大门方向走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蒙面女子却回头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文华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漏跳了半拍,快步上前走了两步,想再多看那女子一眼,却见她跟上李律的脚步登上马车。 直到看那辆马车拐弯消失不见,他才若有所失的喃喃自语起来:“真像……” 管家站在门口,看着自言自语的男人问道:“殿下说像什么?” “像太子妃……”李律说完这几个字后忽然如梦初醒,自觉失言,赶紧摇头说道:“是我糊涂了。” 管家叹了口气,见他漫步往后园行去,那身影却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曾几何时,宫里的那位还不是太子妃的时候,他们也曾把酒东风,弹琴作画,当真是一对璧人,他还一度以为刘家的女儿会成为沈府的少夫人。 唉,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 自下过一场寒雨之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许多人都早早的穿上了夹袄,且不管寒冬腊月里怎么熬,眼下先熬过这场寒节再说。 住在京城的人家基本上都有一个风俗,那就是小雪时节吃元宵。 同样,作为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元宵算不得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做元宵的米面馅料,甚至用水,各有各的讲究。 若是太子还在京中,他若说他是第二讲究的人,那无人堪坐第一的宝座,但眼下他不在京中,这最讲究的偏偏成新封的洛清王爷李衡。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快马加鞭将做元宵的水运进了王府,这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山涧取的清泉之水,赶在冰封之前取了运进王府。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王妃刘玉环就已经起身洗漱,这是她嫁入夫家来的第一个小雪节气,为夫君准备一碗元宵也是她分内之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王妃有喜了 “王妃娘娘?”看到穿着朴素的王妃刘玉环进了后厨,厨房里的人都露出小心谨慎的表情,赶紧屈膝对她行礼。 大清早的,地上还铺着一层薄霜,刘玉环张嘴说话的时候还会喷出一口凉气,冲着厨房里的人笑了笑,她回答道:“我是来做元宵的,你们各忙各的,不必管我。” 她说着,已经抬手,让身边的丫鬟手脚麻利的将她宽大的衣袖下摆挽起来绑好。 厨娘见状赶紧去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米粉以及清水,还有各色馅料,笑呵呵说道:“真是难得,通常在大户人家,主母是不必亲自下厨的。” 后者莞尔一笑说道:“这也是我分内之事,今年的第一碗元宵,本就该由我来给他做。” “呵呵,王爷最喜欢吃的是黑芝麻馅的,香甜可口,还加了一点猪油。” 厨娘说着,献宝一样的将元宵馅送到刘玉环的面前,她低头闻了闻,赞赏说道:“好香,你们都是好手艺。” “哎呀,王妃娘娘过奖啦。” 被她这么一夸,众人也是干劲十足,有陪着她一起捏元宵的,有在那里手脚麻利准备其他吃食的,眼看着天色刚刚蒙蒙亮,就听到小厮快步前来传话禀报道:“王爷起身了,用点吃的就该去上朝了,手脚麻利点!” “好,马上就好了。” 一听到这声音有点熟悉,小厮抬头一看,只见王妃刘玉环正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衣,挽着衣袖,发上也无簪花,朴素的宛如厨娘一般,惊骇的张大了嘴巴,噗通跪在地上说道:“奴才眼拙!奴才该死!” “起来吧,赶紧去伺候王爷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最后一个汤圆放在案板上,去掀灶上锅盖看水开了没有。 小厮连连应了一个是字,快步转身离开,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后院之中。 一推开门,就气喘吁吁的呼出一大口白气。 才起身的男人正张开双臂,任由丫鬟们将他蟒服套上,系好腰带,一一为他抻平每一处的皱褶。 男子眉若刀裁,星眸润泽,长身而立,翩翩儒雅,看人一眼,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这边是大宸的洛清王爷,那个不论容貌还是人品,都极为出色的男人。 只听来人一进门就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爷,王爷,您,您猜我看到什么了?” 李衡未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一眼,就让他哆嗦着双腿跪在了地上。 “说!”这般冷然无情的话居然是从一位儒雅公子的嘴里吐出来的,若非亲眼所见,亲耳听到,还真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奴才在后厨见到王妃娘娘了,娘娘一大早起来忙活着给您做元宵呢。” 本是赶来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李衡,想看看他脸上的笑容,讨好好处,但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表情却愈发的冷酷了许多,眉头紧锁,什么话也没说。 地上跪着的人也不敢挪动,跪的膝盖都有些发疼了。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位王爷任由旁人给他妆点完毕,迈动步伐,从他的身边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地上的人仍然有点胆战心惊的,直到李衡走远,才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衡前脚刚进偏厅,便听人禀报道:“王爷用些点心吧。” 他一抬头,就看到刘玉环正端着手上的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简朴的旧衣,头戴簪环,与平常无异,绝色姣好的容颜浅浅一笑,已是沁人心脾。 李衡看着她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元宵来放在桌上,便没好气的在桌边坐下道:“你身为王妃,往后厨去跑,像什么话?” 刘玉环稍稍抿了一下嘴巴,小心翼翼道:“臣妾只想给王爷做一碗元宵。” “旁人做的就不如你了?”李衡端起那碗,用小小的勺子搅动了一下:“你做的元宵就不是元宵,是金银珠宝?” 被他出言讥讽,刘玉环不怒反笑:“常听人说情比金坚,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情之一字倒是常与金银相提并论。” “既然是金是银……”李衡抬眼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道:“本王还真有点无福消受。” “王爷……”刘玉瑶略微紧了眉心说道:“臣妾做错了什么?王爷要是不喜欢臣妾往后厨跑,日后再也不去了就是。” 只见李衡继续搅动着面前碗里的元宵,却是头也没抬的说道:“本王不是不喜欢你往后厨跑,你要跑,也无人拦你,只是莫再打着做给本王的名义!你已经是这王府的王妃了,还想要笼络人心就多此一举了!” 李衡说着就站了起来,面色沉冷的看着手上的那碗元宵。 “是……”刘玉环倒是乖顺,咬紧下唇应了一声。 李衡越是看她顺从,越是觉得心中烦闷,冷哼一声,甩手将元宵碗扔在桌上,一个不稳就歪倒在那,汤水元宵洒落一桌,连碗都咕噜咕噜转了两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然而始作俑者却是头也不回的迈动步伐大步离去,却是上朝去了。 在那人脚步声远去之后,屋里就只有汤汁落在地上发出哗啦滴答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安静如斯。 “娘娘?”半晌之后,丫鬟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道:“奴婢给收拾一下吧娘娘,您可千万不要置气。” 刘玉环看着那桌子上的一片狼藉,苦笑一声:“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气可生的呢,王爷秉性乖张,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做到让他满意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脚下一个不稳,身形稍微晃荡了一下。 刚好被过来的管家看到,一个箭步上前,赶紧将她搀扶住道:“王妃娘娘小心了,可是有何不适?” 刘玉环笑着摇头说道:“只是有点头晕,无甚大碍,王爷上朝去了?” 管家往偏厅内小心看了一眼,见丫鬟在收拾狼藉,顿时心知肚明起来,点头说道:“是,娘娘身子不适,奴才传太医给娘娘看看?” 她本是想要拒绝的,但隐约似乎想到了什么,遂点头说道:“也好,不要惊动了旁人。” “是。” 管家应声赶紧告退,眼下这位王妃虽说是刘家的大家闺秀,但行事稳妥,遇变不惊,将网服务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府中之人对她没有一个不服帖的,偏偏王爷不喜欢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王爷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从未有过侍妾,王府之中只有她这一位王妃,谁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喜欢什么样的。 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那必然得说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娶到了她。 太医来给刘玉环把脉的时候,她已经用过了早膳,可能是起的太早,又在后厨忙碌了一早上,所以才会觉得头晕,脚步虚浮。 在用过早膳之后已经觉得好多了,太医仔细询问了她的日常起居,平日吃的用的,又细细把脉之后,笑着卖起了关子:“王妃娘娘乃是聪慧之人,应该知道老夫要说什么了吧?” 刘玉环到底年轻,听太医这么一说,脸颊不禁漾起一抹红晕说道:“还请太医直言不讳。” “恭喜王妃娘娘,您有喜了!” “真的吗!”她身边的丫鬟先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忙不迭的问道:“太医说的是真的?” 太医连连点头笑答:“千真万确,娘娘日后可要千万注意,不要太过操劳,这第一个孩子,总会有些不嫩适应的地方,请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来照看,应该也便利一些。” “太医说的是,奴婢一定照办。” “呵呵,好好,老夫再给王妃娘娘开一剂安胎之药,用作平常补养,不必日日服用。” “那就有劳太医了!” 屋里的丫鬟们高兴的脚不沾地,这个给太医磨墨的,那个去告诉管家的,还有人去找红包封喜钱给太医的。 然而刘玉环却是坐在软榻之上有点呆怔,虽然成婚已久,但是李衡很少往她的房里来,竟然没想到自己也能怀上身孕,便如上天的恩赐一般。 她怔怔然抬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平坦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旁边的丫鬟打趣说道:“娘娘这就心急了?小世子还没长成呢,眼下您有喜了,王爷一定会非常开心,日后也会对您多加关怀。” 关怀不关怀的,她却是不奢求了,只要那个男人不要再对她发脾气,不要再伤害她,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知足了。 只是这种为人母亲的新鲜和惊喜让她有点坐立不安,想了又想,才对她们说道:“先不要声张。” “是。” 管家闻讯前来,跪在地上向她道喜。 刘玉环点头说道:“管家不必多礼,暂时先不要告诉王爷,也不要声张出去,毕竟还小,一切……都无定数。” 管家连连点头称是:“老奴明白!明白!娘娘也千万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小世子一定会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这话说的非常中听,刘玉环点了点头,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连窗外那阴沉沉的乌云都消散了一般,晨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更加美艳绝伦。 不得不说,这个小生命的出现,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灰败的未来出现了一丝光明,给她带来了多少希冀,其中种种,倒是不足为外人所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重男轻女 “你说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彼时正值天朗气清,东宫之内也是一片祥和,太子妃刘玉瑶跪坐在软榻上,小心翼翼的去摸刘玉环的肚子。 后者莞尔一笑:“女孩男孩有什么要紧?都是我的孩儿。” “呵呵,”刘夫人坐在一旁穿针引线道:“王爷不似那迂腐之人,为人谦逊有礼,对王妃也是疼爱有加,自然无外乎男女之别,若是在寻常人家,可就重男轻女了。” 刘玉环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倒是没再说其他。 这边刘玉瑶又扭头对刘夫人道:“娘,我们家也是重男轻女的吗?” “是啊……”刘夫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突然脸色一变道:“坐没坐像!爬高蹦低的,快坐好了。” “咳,好,我坐好了。”后者哭笑不得,只得学着刘玉环的样子,在软榻上板板正正的坐下。 这边刘夫人又继续说道:“当年为娘有了你哥哥的时候,你奶奶,也就是老夫人曾带着神婆来给我算命,让我东走两步,西走两步,又在我肚子上摸了半天,可把我给折腾死了,一口咬定说我怀的是个丫头!” “噗!”刘玉瑶道:“神婆就会故弄……” “故弄玄虚。”刘玉环补充道。 “对!故弄玄虚!” 刘夫人叹了口气:“可就凭她那么一句话,在临产前的好几个月,我便受尽了白眼,老夫人不给我好脸色也就罢了,就连我娘家人见了我也是唉声叹气,说这第一胎生了姑娘可如何是好,在这个家中一点地位也没了啊。” “怎么这样……”刘玉环皱紧了眉头:“以前只听人说过重男轻女,但在家中却不曾见到,姐妹几个倒也不曾被亏待。” “你父亲若是还活着……”刘夫人看向刘玉环道:“你娘若只生养了你一个姑娘,旁的姨娘生出儿子来了,那这地位变动可谓是天翻地覆。” 刘玉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这在大户人家也常有不鲜。” 刘玉瑶坐在那里看着这两个人一起唉声叹气起来,眼珠子咕噜一转,不满说道:“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不都过去了吗,咱们眼下好好的,那就行了,不必在意这么多。” “呵呵,是啊。”刘夫人点头说道:“好在太子和王爷都不是那样迂腐之人,你二人就算生了女儿,他们一定也当心肝疼爱。” 刘玉瑶得意的翘起鼻孔道:“那当然!李彻要是不疼,我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他了!” “你这孩子!”刘夫人只当她是玩笑话,嗔怪一声,无奈的摇头失笑。 刘玉环却是但笑不语,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李衡那么讨厌她,未必会喜欢这个孩子…… “对了,玉环,你什么时候告诉五皇子殿下,说你有了身孕?” 看着这个姐姐,刘玉环微微笑道:“再等等吧,眼下孩子还小,我想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再跟他说。” “为什么?”刘玉瑶有些不解:“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吗?难道你不想早点告诉他,让他开心?” “我有点害怕……”面对这个姐姐,她忍不住吐露出自己的内心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有了子嗣而开心。” 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呢?虽然这让刘玉瑶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但仍然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那就随你吧,在你没和他说之前,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以后没事就来东宫,我这里好多补品,咱们一起吃!把肚子吃大!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刘夫人忍俊不禁,用牙齿截断针线,站起身道:“吃那么多,你那是胖的,若是孩子也太胖了,生产之日有你受的!” 刘玉瑶皱紧了眉头:“生孩子很痛苦?” “那倒不是,因人而异吧。”刘夫人又道:“我去找焦嬷嬷要点五彩丝线,你们姐妹俩聊聊吧。” 说着就挑起暖阁的帘子往外走去,刚出了房门,就见一人脑袋往后一缩,正鬼鬼祟祟的要藏起来,不禁眉头一拧,急急说道:“不知侧妃娘娘在此,臣妾失礼了。” 只见侧妃方茉赶紧转过身来,躲也没处躲了,便笑着拢了鬓边发丝道:“刘夫人不必多礼。” 虚虚的行了一礼,刘夫人王氏便笑着问她道:“侧妃娘娘到此有何贵干?” “我,我是来给太子妃姐姐请安的。” “请安?”刘夫人上下打量着她,似乎第一天认识一般,照理说来,自那日刘玉瑶连夜将她从临湖院赶走之后,她之后见着刘玉瑶就如老鼠碰到猫一般,现在居然还会这么主动,也不知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想到那日她鬼鬼祟祟的站在刘玉瑶的身后,刘夫人就不禁觉得一阵胆寒。 “太子妃正和洛清王妃在暖阁里头闲聊,侧妃娘娘请吧。” 说着自己让到一边,让她进去。 没曾想方茉又急急说道:“原来王妃娘娘在啊,那我就不去打扰了,让她们姐妹俩好好叙叙话吧。” 说着就扶着宫人的手向外走去:“今日天气晴好,我是随便出来走走的,既然走到姐姐门前了,就想打个招呼来着,现在看来,还是不打扰的好。” 刘夫人笑着冲她屈膝道:“侧妃娘娘走好。” “好,好。” 只见方茉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圆门外头,再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刘夫人的眉头才逐渐疏松开来,也不知这方茉站在这里多久了,是否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不过他们之前也没说什么紧要的事情,她听见了也没什么。 一想到这些,就加快脚步去找焦嬷嬷去了,纵然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但是没几个贴心机灵的,还得焦嬷嬷亲自调教调教才行。 刘玉环本是跟着早朝的五皇子一起进宫的,因为五皇子下朝之后被皇上留下帮忙处理政务,所以她也只能自己回府。 王府的双辕马车从外面看似乎看不出什么,但是里面却装饰的极为精美豪华,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马车之内还供着一只四面密封的炭炉,熏的里头暖烘烘的。 刘玉环本斜斜倚在马车壁上闭目小憩,身形却是一晃,险些没坐稳。 她身边的丫鬟赶紧伸手扶住她道:“王妃,可是闪到了。” 刘玉环蹙眉说道:“好端端的,怎么晃了这么一下?” 丫鬟赶紧掀开车帘向外面看去,只见马车正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大街上,街边全是买卖的小贩,吆喝声,砍价声,此起彼伏。 再低头看去,只见宽大的石板路上别说石子了,就连一个坑也没有,忍不住有些疑惑起来,便又冲驾车的人训斥道:“行路也不小心些,惊了娘娘该当何罪?” “是!是,小的知道了。”车夫紧张的答话。 “算了。”刘玉环道:“他又不是故意的。” “娘娘太心善,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但也不够心细,不多训斥训斥,他不长脑子!” “你啊。” 此时在长街另一端的巷口,却驻足两匹快马,马上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身着蓝布劲衣道:“殿下,我亲眼看着那人藏进了那辆那车里头。” 另外一人却身着黑色绣暗纹的劲衣,肤色较深,因为常年日晒的缘故,更显得高鼻深目,轮廓鲜明恍如锋利的斧凿雕刻而就。 这位就是当今在京中执掌戍卫以及手握宫禁大权的四皇子李徇,他骑在马上,遥遥看着那辆走远的马车说道:“那就没错了,那是王府的马车。” 蓝布劲衣之人抱拳说道:“是属下失职,没能将那人截住,属下愿意潜入洛清王府之内寻回那人,将功抵罪!” “他人都进王府了,还寻回来有什么用?”李徇摆摆手道:“回神风营找夏忠领罚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是!”那人不敢懈怠,低头抱拳应了一声,转而策马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这长街尽头。 李徇却不急不缓的策马上前,一边行走一边在斟酌对策。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从刚才马车的速度来看,还有车轴的声音判断,车里应该也就坐着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女人,这么说,五弟不在车中…… 那就好办了,无论如何,也得阻止那二人会面。 他轻轻抖了抖手上的缰绳,策马上前,很快就再次看到了那辆马车的身影。 只见马车并未在洛清王府的正门停下,而是由管家殷勤的牵着缰绳,把马车带入了偏门门口,车夫直接驾车驶进王府。 这倒让李徇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王妃还这么讲究,多走几步路都不肯,或者说,那王妃已经和那人互通有无,才连人带马车的一起进了王府之内? 策转马头,李徇又沿着墙脚走了一圈,就在他几乎快要绕回起点的时候,终于慢慢勾起唇角。 不论是以前的五皇子府,还是现在的洛清王府,他来的次数并不算多,以他对这座府邸的了解,找到一处可以突破的缺口有点困难。 稍微沉思了一下,他纵身一跃,在马背借力,顺势蹦到了墙头,身形急转,隐匿在了一片浓密的树叶后面。 这才小心翼翼的放眼看去,只见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并未看到守卫,这才放下心来。 一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条黑色的布帛蒙在脸上,纵身跃下了墙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刺客 好在李徇的推算并没有错误,眼下他已经进入到了洛清王府的后园,恰逢初冬四节,假山旁边的荷花池内,夏荷已经枯萎,只剩下一片萧瑟的寂寥。 只听前方传来马蹄声响,他飞快的闪身到一处假山的后面,在看到那辆送王妃进入王府的马车在小厮的带领下被牵走的时候,他看向了马车行来的方向。 在李衡成亲当晚,他有幸来参加婚宴,所以知晓这洞房所在位置。 而刘玉环就应该在那婚房当中,只是不知自己要找的人是不是也在那里。 不过仔细想来,那人躲在马车当中,一入王府,多少双眼睛盯着,也不便现身,只能先和王妃进入府中,寻找机会再脱身了吧。 这么一想,他足下狂奔,几个起跳已经进了王妃所住的院中。 “王妃早先在东宫和太子妃一起用过药了,是李太医开的,她可是为千金圣手,不比这位太医强?” 小丫鬟站在廊下,对着另外一位端着药盏的丫鬟说道:“至于这个药,就倒了吧。” “可是,这是太医亲自嘱咐的,一定要让娘娘按时服用……” “以后就用李太医的药方,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是……” “下去吧,下去吧。” “是……” 小丫鬟看她端着药离开了,挥挥手绢,将面前的药味挥散,刚要迈步进屋,却觉得脖子后面被用力一击,眼前一片发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男人马上接住她的身子,将她挪到廊下,让她坐在了栏杆旁边,依靠在柱子上,营造出一种打盹的假象。 左右看着无人,蒙面的黑袍男子又飞快转身闪进了内室之中。 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五皇子成亲的时候,他也与一些京中纨绔嘻嘻哈哈的来闹过洞房,他仍然记得那夜清风明月,屋内一对大红的龙凤双烛,映照的房屋内外通红闪耀。 而时隔几月之后,这屋里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到底是女人家住的闺房,布置的格外清淡娴雅,一架古琴放在轩窗之侧,微风入室,吹动着珠帘叮咚轻晃,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花香。 “翠儿,你把窗户关上吧,有些冷了。” 男子看了一眼看敞开的轩窗,又往内室瞄了过去,只见王妃刘玉环正斜斜坐在榻上,一手捧着一本帐薄,一手捏着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又脚步轻轻的向内室逼去。 只见刘玉环低头写的认真,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 走的近了才看见她侧面轮廓恬静优美,正应了那句,蛾眉螓首,皓齿朱唇。 她头也没抬,嫣然一笑道:“太子妃还说她看到燕窝的样子不敢吃了呢,只怕下次我再往东宫去,她就煮给我吃了,其实我也不敢吃那东西。” 说罢又将帐薄放在桌上翻了一页:“太子妃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最忙的应该是太医院了,李太医无愧于圣手仁心的称号,知她怕苦不肯喝药,居然还给她做了药丸以糖衣裹着,她现在嘴馋,恨不得每天都多吃几个。” 自顾自的说笑,见身边的人并未回应自己,忍不住抬头看去。 先是一只大手在她面前迅速放大,她那颀长的脖颈就被这只大手握在了手掌心中。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惊骇异常的看着面前之人。 只见来人身形高大挺拔,不难看出常年习武,虽是一身黑衣,但也浅浅绣着暗纹,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再去看他腰间玉带香囊玉佩,已知来人并非凡人。 只是他的脸被一块黑布遮挡,看不出其他。 “你是什么人!”她在初起的惊骇过后马上镇定下来。 “敢问王妃娘娘……”男人一开口就不难听出是刻意改变了声音,可见此人是怕她认出自己的声音,难道是个熟人? “方才与王妃娘娘的马车一起进入王府的男人……在哪?” 刘玉环听他说的无礼,忍不住呵斥道:“放肆!能与本王妃出入的就只有王爷一人,但是王爷尚在宫中,何来旁人?” “王妃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说着,慢慢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铁钳一般的大掌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纤细的脖颈一捏两断。 然而刘玉环却依旧处变不惊道:“你就算将我杀了,我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李徇本就无意伤她,事已至此,自己也真不能将她杀了,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也不能再逼迫下去了。 内心正兀自天人交战,准备撤手的时候,就听刘玉环又慢慢说道:“你说的,莫不是半路上突然藏在我马车上的人?” 男人眼底一亮,再次沉声问道:“在哪?” “我不知他是何人,不过他跟着我的马车进入王府之后,就藏了起来……” 说着,眼神看向妆奁台的后面,在那之后有一架屏风,将内室分隔成两间。 李徇不免心生疑惑,若是真有人藏在了这里,那她这个王妃怎么还悠哉悠哉的坐在这里算账。 他以手挟持了刘玉环的脖子往那个方向走去:“你最好不要骗我!” 二人慢慢的走到妆奁台的前面,刘玉环抬手指向那屏风道:“就在……就在后面……” 李徇刚要向屏风后面张望,就觉得肩膀一痛,原来刘玉环趁他一个不注意就从妆奁台上摸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插入了李徇的肩膀之内,狠狠的戳了进去。 李徇吃痛,手上一松,她就趁机脱身高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李徇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飞身撞开窗户跃了出去,两三步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刘玉环这才握着手上沾满鲜血的剪刀,双目失神的跌坐在了地上。 “王妃!”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听到动静的众人冲了进来,手忙脚乱的去扶她起身,一边叫唤着传太医抓刺客,这小小的院落当中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 被这么多人一吵,刘玉环多少才回过神来,吓的一把将手上的剪刀扔在了地上,只觉得破了窗户吹进寒风,冻的她遍体生寒,原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她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 所谓临危不变,处变不惊,甚至还急中生智去反抗,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娘娘可见着那刺客往哪个方向去了?” 刘玉瑶听到问话,又赶紧抬手指向了窗外,马上,王府侍卫们就追逐了出去。 李徇几个起落已经沿着原路跃上墙头,很快听到身后传来‘抓刺客’这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他一个尖锐的口哨,唤来自己的马屁,飞身跃了上去,策马离开。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扯下脸上的黑布死死按在了伤口上面,暗道一声失策,谁能想到那大家闺秀聘婷袅袅的一位王妃居然有这样的勇气的。 刺客没有抓到,倒是惊动了刚入王府的洛清王李衡。 听说有刺客行刺王妃,他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起来,大步往王妃所住的地方去了,只见一王府的人都在围着这个地方转圈圈,除了加强守卫之外,也在忙着抓刺客。 李衡进门的时候,太医正在给刘玉环把脉,她才受了惊吓,脸色还有点发白。 “王爷。”众人向进门之人行礼,后者点头,便又看向太医道:“如何?” “启禀王爷,王妃娘娘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并无大碍,休养休养就行了。” “你下去吧。” “是。”太医刚背着药箱离开,就听李衡又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将这独处的时间留给这夫妻二人。 然而刘玉环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一看到这向自己走近之人,就不免有点胆战心惊,甚至比刚才面对刺客还多了分警惕。 “王爷。”她要行礼,却被这个男人按住了肩膀。 只见李衡今日穿着一件浅黄的夹袄,外面套着一身宽大的薄袍,行动间衣带当风,眉目如画,却冷峻异常。 “你为了夺得本王注意,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刘玉环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衡见她笑了,便又紧了眉心说道:“你笑什么?”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王爷一定会以为这出戏是我自己设计的。” “难道是不是吗?”李衡冷哼一声说道:“三番五次的,你一次次想引起本王的注意到底意欲何为?” 刘玉环这一次干脆头也不抬的说道:“王爷就当今日之事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吧,我累了,想歇下了。” 她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来要往内室走去,肩膀上却又落下男人的大掌,恍如千金之重。 只听这个男人一字一句的逼问她道:“你无非就是想要博得本王的注意,无非就是想要本王临幸于你!” “王爷误会了。”她干脆抬眸看向这个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只管假装什么不知道就好。” 她的眼眸异常清澈,这本属于一个单纯胆小的女孩儿,如今,她没了母家的庇佑,为了保护自己而变的勇敢起来。 “你就是这么想的!”李衡大掌一个使力,将她重重按坐在了软榻之上,她皱眉低叫一声,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肚子。 只见李衡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目眦欲裂的看向她,好似恨不得要将她吃拆入腹一般:“比你更有心计的女人本王都见识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太子的消息 “比你更有心计的女人本王都见识过!” 刘玉环张了张嘴巴本要辩解,但却有种无力感让她讪讪闭嘴,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了。 任由这个男人千斤重的手掌压在她的肩头,她坐在软榻之上,耳边是这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守在窗外的小厮紧张嘀咕的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衡再一次的问她道:“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还是说,本王道出了实情?” “无话可说。”刘玉环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光了一样,不想再做回应。 然而她的下巴却被这个男人突兀的捏起,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刘玉环犹自记得自己成亲当日悄悄掀开了花轿的帘子,光是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就已迷醉。 纵然他今日面目狰狞,也难掩他如玉公子翩翩峻拔。 “本王说到你的心坎里了吧?所以你才无话可说?”李衡低低嘲笑了一句,眉眼微阖,手下忽的一个用力,刘玉环只觉得下巴吃痛,惊叫出声。 她开始挣扎到:“王爷……放开我。” “你在命令我?”李衡缓声问她道:“你还真将自己当成这王府中的主人了?笼络人心,好将来有一天将本王扫地出门!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他暴怒一声,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小小的软榻之上。 刘玉环一手护着肚子,一边惊恐的看向面前之人,嘴唇哆嗦道:“王爷……王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里是洛清王府,臣妾从未想过要将王爷扫地出门!” “怎么没想!?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将我赶出皇宫!将我赶出王府!将我流放!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他眼眶赤红,逐渐向刘玉环逼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玉环高声呼救道:“来人!来人啊!” 就在丫鬟们冲进来要救她的时候,又听到李衡暴怒道:“都出去!你们也要反了不成!” 众人堵在门口,却是没一个胆敢再迈步进来的了。 “你不就是想要本王亲近你吗!本王今日成全你!” 李衡话音一落,大手起落间已经将她身上的衣衫嗤拉一声撕碎,露出贴身的小衣。 刘玉环这才发觉,这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洛清王爷李衡了,而是一个恶魔!他早已化身为一个恶魔! “放开我!放开我!”眼看着他全身的重量向自己压了下来,大手粗暴的去撕扯她的衣衫,强迫她与自己好合,刘玉环惊惧交加。 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反抗的人,逆来顺受是她的本性,但今时今日,她却因为腹中孩儿而给自己凭添了几分勇气。 她越是挣扎,这个男人的越是暴虐,她想到方才刺伤刺客的剪刀还在小几之上,迅速的转头寻到那把剪刀就伸手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李衡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手上的动作一僵,气喘吁吁的与她对峙。 刘玉环只是抓住那把剪刀,并没有将利刃指向他,似乎内心仍然在天人交战,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对他动手。 然而男人却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你要杀我?” “没!没有!”她眼眶通红隐含泪光,手上一抖,那剪刀就被她松开,重新扔在了桌上,然而眼角的泪滴却是再也忍不住的汹涌而出。 她觉得很难受,很委屈,甚至想过就这样屈服,毕竟,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啊…… 然而李衡似乎也是累了,气喘吁吁的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皱褶的外袍,自嘲冷笑说道:“何以父子离心?何以兄弟阋墙?何以亲朋弃之?何以夫妻失和?” 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轻袍缓带的如玉公子哥儿,自吟自说着冷笑离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刘玉环终于慢慢的坐了起来,低垂了眉目,泪水滴落在地。 “王妃!王妃娘娘!”众人冲进来询问她如何。 她摇头笑道:“没事。” 一句没事就已将她内心的千疮百孔就这么随手抚平了,好似真就无关紧要一样。 李衡前脚刚出了王妃所住的院子,身后就跟上来一个人。 他微微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止住脚步道:“出来吧。” 来人鬼鬼祟祟的抱拳站在他的身后,将脑袋垂的低低的,只听李衡又道:“这所谓的刺客,只怕是你引来的吧?” “是神风营的人。”那人利落的回答说道:“神风营的人虽然没有跟随太子南下,但他们联合四皇子的人马,对进京之人严加审查,属下没能瞒过去。” “说吧,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子殿下此去南下,直接彻查了两江巡抚贪污舞弊一案,此番正派人快马加鞭将奏报送达天听。” 李衡眉心一紧道:“他去治理漕运怎么还查起了贪污舞弊!” “两江巡抚派属下向王爷求情,恳请王爷利用自身的手段,为他们求情开恩!” 李衡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皇上平生最恨贪官污吏!他们怎么不求本王直接拦下太子的折子!” “他们……”那人支支吾吾道:“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属下以为不妥……” 何止不妥,全国各地每天每日送往宫中的折子数以百计,一般都是由三生六部过目,着重要事务上呈奏报,丢失个一两封,搞错个几张,那都是情有可原,而且也是不能避免的。 可这折子偏偏是太子呈报上去的,今日扣下了这封折子,日后太子的每封就都得扣下,太子再也不能回宫也就罢了,若是日后回宫,这种事情也是纸包不住火的。 “往日两江巡抚也是唯本王马首是瞻,只是太子此番带着钦差南下,直接对他二人出手也是在给自己立威,也是他们该死,命当如此。” “那……”来人小声说道:“王爷是不打算给皇上求情了?” “太子此人素来装疯卖傻,难得做件正经事,父皇也未必就能遂了他的心意,我若求情只会让父皇疑心于我,且看看再说。” “是!” 李衡猜的没错,在几天之后,太子的奏报呈到那位帝王面前的时候,早朝时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内监总管万福安就按照皇上的旨意,将这封奏报字正腔圆的念了出来。 金阶之下的百官彼此互相对视,虽说天子面前战战兢兢,但眼神之中所传递的信息也都彼此明了。 但凡为官者,哪个没有贪过? 一钱银子是贪,一箱金子是贪,家中摆放的珍奇古玩是贪,厨房百姓送的鸡鸭鱼肉是贪,贪官贪官,似乎这两个字自古以来就是一体一样。 在万福安念完了太子的折子之后,金殿之上一片安静,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甚至不敢去看那位帝王的脸色。 当今天子明晰帝年事已高,加之近来病痛折磨,已经瘦的不似人形,昔日龙袍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好像能灌进风去。 只见他一手敲击着龙案,一边叹了口气说道:“好啊,五千万两白银,两江一带,果真富庶!王平安!你说说!这国库当中一共有多少银子!” 户部尚书王平安战战兢兢的出列说道:“微臣惶恐,还要回去细细审查核对,再呈报与陛下。” “朕……从来没见过五千万两白银是多少?能堆几间屋子?也不知他二人家中宅院够不够用的,能不能装下这五千万两白银的!” “陛下……”一老臣出列说道:“这也不能仅凭太子殿下一面之词就如此确定,毕竟太子殿下日常在六部行走的时候都未曾着手过此等要案……怎的一去江南就……” 他言下之意是要讥讽太子不学无术,一离开皇宫天高皇帝远,还不任凭他一张嘴胡说八道了? “微臣以为李大人说的对。” “微臣附议。” “这么说……”那帝王冷眼看着他们道:“你们是觉得太子欺君瞒下?” “老臣不敢。” “朕看你们没有不敢的!”明晰帝话音一落就在桌案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吓的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不敢抬头。 太子不在宫中,皇子当中李衡为首,他已赶紧说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是啊,父皇,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官官相护,父皇犯不着和他们生气!”李律也道:“太子哥哥所说是真是假,只要问问钦差,或者派人走一趟也就一清二楚了。” 明晰帝又冷哼一声数道:“太子如是所说,自然不会空穴来风!太子在奏折当中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因何起疑,又是怎样探查审问!证据确凿!还要审核什么!” “皇上英明。” “此事就着洛清王与刑部商议,如何定罪!不必再有其他争议!” 李衡与刑部尚书朱晚照一起出列答道:“谨遵圣旨!” 只听那位帝王深深叹了口气,却并未叫众人起身,半晌之后,方听他开口,然而还是力有不逮:“朕登基二十余年,贪官污吏履治不鲜!也不知是朕为君昏聩!还是你们为人臣子的目无百姓王法为所欲为!” 第二百四十章 父皇教导 “微臣惶恐!” “惶恐?惶恐的是朕!蚁穴溃堤!户枢不蠹!只顾眼前一己私利!将这王法家国置于何地?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人?让后世子孙如何收拾山河!” 百官跪在地上听那帝王训斥,没有一个人胆敢出声。 只听明晰帝似乎是气急,猛烈的咳了几声,万福安赶紧上前为他抚平心口,低声劝说。 终于听到那帝王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由人搀扶着离去。 万福安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诸位大人,都散了吧。” 这才脚步匆匆的追上帝王的步伐离开,满朝文武抬头看到龙椅上空了,纷纷对视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父皇是真的生气了。”李律叹了口气道:“太子哥哥的这张折子果然非同小可,就好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大块石头。” 李衡扭头看他说道:“此事到底和你我无关。” “王爷!”一人朗声叫着李衡,快步走到了他兄弟几人面前。 只见不是别人,正是本朝最年轻的一位尚书——刑部朱晚照。 朱晚照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冲李衡拱手说道:“下官奉旨与王爷彻查贪污舞弊一案,日后刑部上下定当为王爷多多助力!” 李律奇怪道:“父皇不是只说让你们商量着定罪,怎么处置,怎么还要彻查?” “也不怪七殿下鲜少过问朝中政事,这两江巡抚贪污案非同小可,虽说他们不是京官,但却为外官要职,俸禄品级待遇不输京官,而两江所在又是我朝心脏枢纽,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和其来往甚密者也得查!” 他这话虽然是说给李律听的,但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衡,似乎要看进他的心底一般。 李衡倒是从容不迫,浅然一笑道:“还是朱大人思虑周全。” 李律显然有些不满,欲要再说其他,却又被李衡抬手不阻止,让他不必继续说下去了。 临近年底出了这个一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百官也是人人自危,本想要试探试探五皇子的口风,但见他与刑部尚书朱晚照说说笑笑着从清泰殿走了出来,也都不便上前询问。 这朝中太子是不是有其他势力他们不清楚,但这刑部朱晚照乃太子一手提拔,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心腹。 出了殿中,李衡又扭头对自己的弟弟说道:“多日没有前去给母后请安了,本想今日往凤藻宫去一趟,但眼下还是尽快随朱大人往刑部去的好,你就代我去给母后问安吧。” “我?”李律脸上表情一变,不免为难道:“我还有事!还是等你忙完了自己去给母后请安吧!” 李衡无奈摇头道:“纵然不是代我请安,你难道不该去看看母后?百善孝为先,你多久没去凤藻宫了?” “好吧,好吧,又拿那孝字来压我!”李律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就倒回去了。 这边朱晚照呵呵笑道:“王爷,查案定罪也不急在一时,您往凤藻宫去一趟能耽误多长时间呢。” 李衡负手笑道:“不必,臣子,臣子,先是臣,再是子,我如今在朝中行走,总往后宫去,多有不便,朱大人说是不是?” 朱晚照呵呵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但也不代表他没看穿李衡对李律说的这些话摆明了就是在对着自己演戏。 与下朝的百官背道而驰,李律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内监总管万福安正站在清泰殿门口张望,便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他跟前道:“万公公在看什么?” 万福安被面前骤然蹦过来的人吓了一跳,又满脸堆笑道:“奴才还在引颈张望七殿下您在哪呢,敢情您就在跟前。” 李律哈哈笑道:“你找我?” “是陛下传召!陛下说,若是你走了也不必去追,若是还没走,就把你叫到跟前去说说话。” 李律点头,想到那日天子病发,他在榻前忍不住想要落泪的一幕,深知这样的父子对话来之不易。 “殿下请。” 万福安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邀李律赶紧跟过去。 绕过前方清泰殿,转入御书房旁边的暖阁之内。 尚未进入内室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在外间摆放着几盆杜鹃,却也都灿烂的开出红色的花朵,颤巍巍的立在枝头,不胜脆弱。 太医正从暖阁之内出来,手上拎着个药箱,见到万福安和李律赶忙拱手行礼。 李律上前一步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怒火攻心,好在并无大碍,殿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 这边万福安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带进暖阁内室。 大白天暖阁当中因为门窗紧闭点着数支灯烛,一片命令,明晰帝已经更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捻着一串佛珠,一手接过宫女手上的药盏,咕嘟咕嘟的将汤药灌了下去。 “儿臣参加父皇。”李律跪地行礼。 “起来吧。”一国之君将手上的药盏递还给宫人,马上接过清水漱口,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才稍微得以舒展开来。 李律又道:“父皇万万保重龙体,此事自有五哥和大臣们商议定夺,您且不要劳心伤神。” “嗯……”那一国之君又冲他招手道:“你近处来。” 李律上前两步,那帝王拍拍身下坐着的软榻,示意道:“坐上来。” “是。”李律倒也不推辞,撩了衣袍下摆,就在那帝王身边坐下。 明晰帝脸上略带几分欣慰的笑容道:“朕这么多的儿子当中,只有你不怕朕,若是叫旁人落座,难免还要告罪说什么惶恐,就算是坐,那也得坐的远远的。” “儿臣不是不怕,”李律冲面前这位一国之君笑了笑,又挠挠头道:“只是儿臣怕的是皇上,是金銮殿上的君主,并不怕自己的父亲。” “不怕吗?”明晰帝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加深了几分:“你小的时候朕可是打过你的,以至于你后来看到朕抬起巴掌就哭的震天响。” “那是儿臣顽劣,若无父皇教导,今时今日只怕还不如那些浪荡公子哥儿了。” “呵呵呵……”明晰帝又笑了起来,嘴角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红润的光泽:“朕的儿子们都很好……都很好,虽说大富大贵的人家都出纨绔公子,但朕九个儿子,都挺好,都挺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几分怀念的神情,专注而又慈祥。 “不过各人也有各人的缺点……”那帝王微微闭合双目,稍作沉吟道:“你老大和老二是朕最先有的孩子,朕对他们管教甚严,以至于他们都太过怯懦,唯恐惹怒于朕。至于太子,自他母亲去后,疏于管教,以至于性情大变,目无尊上,惫懒纨绔,行事乖张,但此番南下一去就彻查了贪污舞弊一案,朕也非常欣慰。老四这个人是不用说的了,最大的缺点就是一根筋,死脑袋,老五为人心眼又太多。老六最大的优点是善良,最大的缺点也是善良,至于你……” 那帝王抬手,在这个儿子的手背上拍了拍道:“有时候,你的不争,也是你最致命的短处!” 李律只觉得自己被这位帝王的眼神看的有些后怕,抿抿嘴,不知该说说什么。 父子俩沉默良久,他只好说道:“没什么可争的,上天将我生在帝王之家,有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让我做那十全之人,不知比天下多少人幸福多少,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明晰帝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爱恨,朕也对你刮目相看,只是有些人却是飨不知足,你的不争,只是纵容!” 李律轻轻笑了起来:“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我这性子,只怕不容易改了,父皇难不成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拎着我再打屁股?” 他一句玩笑话,又气氛缓和了许多,只听明晰帝继续笑道:“只怕朕现在是拎不动你,也打不动你了。” “所以说父皇要好好将养身子才是,纵然拎不动儿臣,以后也好拎孙子啊!太子妃嫂嫂已经身怀六甲,不日之后,这宫里头就能热闹起来了。” “且不忙着说旁人,你也老大不小,让你母后给你打点打点,寻个亲事。” 李律赶紧摆手道:“儿臣还想多自在几年呢,无人管问最好!” “自在?”那帝王伸手指向他道:“那你就去户部自在自在吧,现如今你的几个哥哥们都为朝政忙碌,你也别闲着,没事的时候常往户部走动走动。” “父皇!您不会说真的吧?”李律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儿臣只怕难当重任。” “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会当官,就会当皇上,就会当父亲,总得历练历练,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朕且先让你往户部多走走,知这国库几石,民生疾苦,且不要让朕失望。” 本是最想置身事外之人,偏偏成了最不能脱身之人,人人都想掌控命运的时候殊不知命运却被上位者握在手心,而上位者的命运又是被谁掌控的呢? 李律看着面前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父亲,都说帝王是上天的儿子,他的命运还不是被上天摆布。 他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儿臣明白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那就笑一笑 被明晰帝叫回去说了一会话,李律再离开的时候早已将自己要前往凤藻宫拜见皇后的事情给抛之脑后。 一出皇宫他就浑浑噩噩的,脚步略微有些凌乱虚浮。 等在宫外的就只有七皇子府上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车帘被从里面掀开一角,女子面带面纱看向这个走路都心不在焉的男人。 直到他坐进马车当中,女子才无奈的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在哪里蹭上的灰尘?” 李律被她这么一拍才惊觉醒来,看了看肩膀上的红色粉末道:“方才撞墙上了,没看见。” “殿下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连墙都看不见,可见皇上对您说了什么,让您心事重重。” 李律又呵呵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父皇说,让我多到户部走走,历练历练。” 女子摘下面纱,眉间带笑:“去户部走动是好事,多少人都还求之不得,六部当中,户部为首,乃国之命脉,可见皇上对你也非常器重。” “这样的器重偏偏是我最不想要的……”李律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说道:“罢了,这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女子看着他的侧脸,不难看出这大好青年一向都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但心思比谁都细腻,所思所想比任何人都要多。 这也许是李家人独有的特质吧,他们哪个想的又少?哪个想的不多?只是李律和旁人不同,他的心底还积存着许多善念。 那位帝王的器重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反而好像将他推向是非。 眼下朝中多派相争,太子贵为储君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五皇子先是百官所向,又被封王,在这朝中足以和太子对抗。 现在皇上又暗中历练李律,不得不说,难免有利用他掣肘两个哥哥的嫌疑。 “殿下心中,希望将来,谁能继承大统?” 李律听闻,惊讶的看向身边的女子,马车行走在路上,微微晃动,让女子脸侧那张面纱也在微微抖动,那张与太子妃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是留存着一条暗淡的疤痕。 “春生,这是你能问的吗?”李律突然呵斥她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将来不管谁继承大统,我都只能俯首称臣,况且,我宁愿偏安一隅,不问朝中琐事。” “殿下,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问你,你想让谁继承大统?待陛下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继承皇位的吧?” 李律再一次被她问了个哑口无言,本想对她发火,本想避之不及,但奈何她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似乎能将自己一眼看透,也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所有犹疑,竟然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我不知道……” 春生摇头说道:“殿下还是太糊涂。” “我不糊涂!”他大声辩解,一拳重重打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咬牙切齿道:“不管是谁!不管是谁继承大统,另一个人……” 他说不下去了,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若是将来他去求情,他们是否会彼此放过对方? 父皇在的时候,他们貌合神离,父皇一旦不在了,岂不知要兵戎相向? “殿下在朝中虽然没有势力,但也是百官所向,若是由殿下继承大统,恐怕才会是最好的结果,一个你想要的完美结局。” “闭嘴!”李律突然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本皇子之前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 “你什么你!你什么也不用说了!” 他瞪了面前之人一眼,忍不住蹙紧了眉心将头扭到一旁,俨然受气的孩子一样,还一手抠着马车内部,心中老大不快活。 半晌之后不见身边有什么动静,李律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春生被他那样一番呵斥,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作为一个男人,看到女人比自己还要大度,他不免有点羞愧难当,却依然板着脸到:“我说话严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殿下本来就该如此,随心而活,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何必藏着掖着呢?” 李律又抿了抿嘴巴说道:“你也是聪明人,应当明白,这随心而活有多难。” “那就笑一笑。”春生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去,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他的嘴角:“不管明天发生什么,眼下过的开心就够了。” 李律看了一眼她的手指,一个没忍住还真就笑了出来:“你也是这样的吗?过好当下?” “以前我不这样的,在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之后,我才发现,做人不必思虑太多,不必为已经发生的昨天懊恼,也不必为未知的未来胆怯。” “你说的我倒是有点无地自容了。”李律笑道:“罢了,你说的对,没什么好懊恼的,也没什么好胆怯的。” “正是。” 二人一路上聊到门口,刚下了马车就见管家通报说道:“殿下,有客来访。” 李律一边将春生扶下了马车,一边随口问道:“什么人?” “是沈府的公子。” 他这么一说,春申就浑身一僵,李律也明显的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过倒也没有再说其他。 只听李律蹙眉又道:“你可知他来做什么?有事?” 管家为难的摇摇头:“老奴不知,他来了好大一会,正等在书房呢。” “我去瞧瞧,春生,你去吗?”他回头问道。 后者稍作犹豫,最终点头说道:“好,我跟殿下一起去吧。” 七皇子府上的书房基本上平时是派不上用处的,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摆设,就连李律自己都不记得那书桌上放着什么,书架上堆着什么,一进来的时候看到沈文华坐在里面,自己还有几分陌生。 沈文华一听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马上站起身道:“七殿下为何现在才回来?” 李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锦衣华服,脸带焦灼之色,也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脸色还有点微微发白。 “父皇留我问话,所以才晚了,怎么,你有事?” 沈文华心有余悸的看了春生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这意思就是要逐春生出去了,李律却坚持道:“你说吧,不必藏着掖着,春生姑娘是我的朋友。” “春生?”沈文华又忍不住看了那女子一眼,最终妥协,点头说道:“我今天才得到消息被太子彻查的两江巡抚已经派人向京中求救,有人暗中勾结……勾结洛清王爷……要给太子治罪!” “荒唐!太子好端端的,何罪之有?” 沈文华又道:“是我派去南方的人传来的消息,说要给太子治一个欺上瞒下,诓害朝臣的大罪!” “怎么?难道两江巡抚贪污舞弊不是事实?是太子陷害?” 沈文华又摇头说道:“我不知其中缘由,但那两江巡抚是洛清王爷的人,就算太子要陷害他们也无可厚非,否则他在两江调查漕运也是举步维艰。” “不可能,太子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如此,我五哥也不会倒打一耙,更何况现在父皇让五哥给他二人定罪,他二人也在劫难逃。” “那就好……”沈文华说完这话又有点犹豫道:“相信殿下和我一样,都不愿见到两位殿下暗起争执。” “此番还要多谢沈公子亲自前来相告。”李律又抱拳对他说道:“日后的事情,我自会留心。” “好。”沈文华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来人,送沈公子出去。” 春生屈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沈文华出了书房,自己也是一路相送。 直到出了王府的门口,沈府的一顶小轿抬了过来,沈文华刚要上轿,便听身后蒙着面纱的女子泠泠说道:“轿顶天青,青天顶轿。” 沈文华一个怔忪,回头向她看去,只见那女子一双漆黑水眸带着浅浅笑意,眼底似乎还有水珠打转。 她一句天青,青天,将颜色和天空接连在一起,八个字就让她才华毕现,不禁让沈文华赞赏的点了点头:“这天青色的小轿素来低调,也是我惯常喜欢的颜色。” “便如沈公子之为人,磊落清雅。” “姑娘过奖了。”沈文华笑着点了点头,却不等她说第二句,就急急上了轿子,命人离开。 春生站在门口目送那一顶小轿离开,这才转身往王府离去了。 在太子因为两江贪污一案频繁往宫中传递奏章的时候,也将一封封书信送去了东宫,和奏折不同的是,那信纸用薛涛笺所写,装在洒金面的信奉当中,用火漆封了,大大的写上:太子妃亲启,几个大字。 然而刘玉瑶每次将那信打开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起来。 太子写的一手梅花金错刀,笔锋苍劲又行云流水,然而看在刘玉瑶的眼中却是如那不认识的鬼画符一般,让她一个脑袋两个大,认了几次,在想着要不要找人帮她念念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救星。 所以刘玉环再往东宫去的时候就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给太子妃念信。 “今儿太子殿下写的倒少,”刘玉环坐在廊下,一边拆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笑着对刘玉瑶道:“殿下送来的信越来越短了。” 刘玉瑶托着腮看她,眼中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想是没话说了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想是没话说了吧。” “虽是没话说,但这其中浓浓的情意却只增不减。” “哦?”刘玉瑶又迫不及待道:“他这里头说了什么?” “殿下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 刘玉环话音未落,刘玉瑶就才她的手上,将那信笺拿了过去,盯着那鬼画符一样的书法看了半天,突然指着那信装模作样的念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出自《诗经——采葛》!” 刘玉环眉眼弯弯的笑答:“正是,说的是情郎对姑娘的思念。” 刘玉瑶喜滋滋的抱着那信看了起来,虽然自己不认识这上面潦草的字迹,但只要刘玉环一说开头她就知道后续了,要知道,她近日无聊,几乎快把整本诗经给背下来了。 一边又抿嘴笑道:“一会我去给你看看我的《诗经》,找两句好听的,你给我写了,再让信使带给他。” “好。”刘玉环笑道:“太子殿下和姐姐的情意真让人艳羡,在民间也被津津乐道,已然传为一段佳话。” 刘玉瑶歪头疑惑道:“这有什么好好羡慕的,我们两个还羡慕旁人呢。” 说着她又侧了身子往这个妹妹身边靠了靠道:“你也许不知道,早先才成亲的时候,他是怎么捉弄我的,害的我恨不得和他打一架!但是宫里规矩多,不能打,要不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不管开头经历多少磨难,能得善果总是好的。” “你和五皇子殿下就不一样了,李衡这个人我看挺好的!比李彻强!”她倒是丝毫不吝啬赞美的言辞。 然而这话听在刘玉环的耳中却是犹如讽刺,一个人是好是坏,且要看这个人是对谁而言的。 李衡之于刘玉瑶也许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友善公子,之于她刘玉环,两人之间相隔何止是荆棘? “娘娘。”画扇从内室出来道:“方才听娘娘提到《诗经》,奴婢给您带来了。” 说着就笑吟吟的将手上拿着的书递过去,后者脸上一喜赶紧拿过去,一边拍着封面对刘玉环说道:“我总算知道太子所说的把书都读破了是什么意思了!你看看我,这本书,都快被我翻烂了!” 刘玉环忍俊不禁,从她手上接过已经有些破旧的《诗经》道:“好一个读书破万卷……” 刘玉瑶吐舌笑道:“你觉得我给他回句什么好呢?” 刚要回答,又见那曲廊之下行来两人,手上的托盘里头分别端着两盅补汤。 刘玉瑶赶紧将身后的画扇拉过来挡在自己的面前,叫苦不迭:“怎么又要喝补药?太医不是给我药丸了吗!说吃药丸就不用喝药了啊!” 画扇哭笑不得:“娘娘且不要忙着拒绝,可能是刘夫人给娘娘炖的汤盅,她素来知晓您的口味。”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跟前,当前一人手上捧着的是白瓷小盅内,红彤彤晶莹莹,看上去有些许粘稠的,正是刘玉环前些日子送来的金丝血燕窝。 “我不是说不喝燕窝了吗!”刘玉瑶忍不住蹙眉说道:“早先没看到燕窝是什么样子也就算了,煮熟了还挺好看,也挺好喝,但看到本来的样子之后就没胃口了!不喝!” 那送汤而来的宫女屈膝说道:“夫人就怕娘娘不喝,所以这血燕是炖给王妃娘娘的,夫人另外给娘娘炖了芙蓉枸杞羹。” 说着,身后的宫人又将自己面前的小盏给刘玉瑶呈了上去,一掀开碗盖,只闻到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却是银耳雪莲枸杞等滋补圣品炖成的甜汤。 “这个好!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我喜欢!”刘玉瑶忍不住抚掌笑道:“至于这个什么血燕,就给王妃喝吧!” 刘玉环被她逗的也是哭笑不得:“好吧,既然你不爱喝,我便勉为其难。” 二人将那盅汤摆在二人中间的小几上,姐妹两个说说笑笑,一边将盅汤喝了。 冬日里的阳光由天心洒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的,廊下二人一动一静,一个侧坐了身子认真在一张簪花小帖上写着什么,另一个半趴在躺椅上面,认认真真的看她书写。 “还是你写字好看。”刘玉瑶忠心赞赏道:“怎么写都好看。” 画扇站在一旁也吟吟笑道:“奴婢是个不识字的,看不懂,娘娘您给殿下回了什么?” 刘玉瑶马上摇头晃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嗨,说了你也不懂!这说的是……” 她歪头想了想,忽然又皱紧了眉心说道:“说的是……” 刘玉环皓腕轻移,在砚台中饱蘸浓墨,慢慢说道:“说的是……” 刘玉瑶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怕你也忘记说的是什么了吧?”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好很快又消失不见,因为她看到面前之人手上的毛笔吧嗒一下掉在了桌上,又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直接摔在地上。 而刘玉环本人也痛苦的皱紧了眉头,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抵着眉心,痛苦的伏下了身子。 刘玉瑶双眸骤然大睁,急急叫道:“玉环!玉环!你怎么了?” “好……痛……”她痛苦的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整个人躬着腰身,几乎快要呼吸不能。 “好痛?好痛?”刘玉瑶大骇:“难不成是要生了?” 一旁画扇也吓的不得了:“这肚子还没大呢!怎么就要生了!” “那……那,那是怎么回事?” “王妃娘娘!” 两人马上焦灼起来,周围的人也一起围了上来,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句请太医,刘玉瑶才如梦初醒,跳脚叫道:“快叫太医!叫太医!还愣着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一院子的人就呼啦啦的冲了出去,急匆匆的去请太医去了。 “玉环!” 但听‘当啷’一声,刘玉环失手将桌上的燕窝碗拂落打碎,整个人双眼一翻,露出两片白眼,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刘玉瑶眼疾手快,马上,将她接在怀中,索性直接将人抱起,大步向内室走去,一边对着画扇叫道:“快去叫刘夫人!叫焦嬷嬷!快去!”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两位长者了。 画扇一时间也是急的热锅蚂蚁一样,又想上前去帮她抱着刘玉环,又想赶紧去搬救兵,几次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刘玉瑶已经将人抱着大步进了内室,布履生风,除了着急的气喘吁吁之外,手上轻快的好似抱了团棉花一样,着实让看着的人嗔目结舌。 画扇再也不停的冲了出去,一边在廊下小跑,一边大声叫道:“刘夫人!夫人!王妃娘娘不好了!” 这边刘玉瑶直接将怀中的人抱进内室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再去看那人的时候,只见她双眸紧闭,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一般,脸上汗珠密布,嘴唇乌青,脸色煞白。 她不禁原地转了两圈,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引颈向外看去,从未觉得每日前来请脉的太医居然会走的这么慢! 然而她在焦灼中又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赶紧跑到床边,用自己的拇指死死掐了她唇上人中的位置,一边大声叫道:“玉环!玉环!你怎么样!你醒醒!” 很快,刘夫人就被画扇叫了过来,她一进门就一叠声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就好端端的晕倒了?难不成是近日受了劳累?” 刘玉瑶见自己掐了半天人中也没有效果,只好松手,焦急的跺脚说道:“这哪是劳累的!我看她分明是肚子疼!疼的受不住倒下了!” “肚子疼?”刘夫人大骇,冲到床边去,二话不说就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被褥,双眸骤然大睁。 刘玉瑶也被吓的一个哆嗦,只见在刘玉环的身下,竟然有鲜血汹涌而出,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浸染,蔓延,让她的衣裙和被褥都变成了一片血色。 “见!见红了!”画扇到底年轻,惊叫起来,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刘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眉心紧皱,飞快说道:“把太子妃带出去!快点!” 画扇赶紧去拖拽刘玉瑶,急声说道:“娘娘!我们先出去吧!” 后者本是呆愣在当场,现在被画扇拖着才有几分惊醒道:“怎么回事?玉环!玉环!我不要走!我可以帮忙!要不要我用内力给她护住心脉!我不要走!” “出去!”刘夫人从未像此刻般严厉:“难道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孩,孩子?”刘玉瑶又是一个呆怔。 画扇趁机拉着她向外间行去,一边赶紧说道:“娘娘,您身怀六甲,见这些是不吉利的!咱们先避一避!避一避!” 二人刚出了内室就见焦嬷嬷又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叫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何事?” 只听画扇哭丧着脸道:“嬷嬷!王妃娘娘见红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怎么会小产 “嬷嬷!王妃娘娘见红了!” “什么!”焦嬷嬷倒抽一口冷气,又忙问道:“怎么回事啊!太子妃可好?” 听她询问,刘玉瑶机械般摇摇头。 焦嬷嬷赶紧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拉过手腕号脉,虽然她不懂医术,但也多少看出她身体上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心跳快了一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言罢自己也匆匆进了内室。 “画扇。”刘玉瑶刚被画扇按着坐在软榻之上,就忍不住问她道:“什么是见红?为什么不吉利?刘夫人为什么说我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画扇支支吾吾,也不知如何回答,但见她双眼死死盯着自己,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只好说道:“是这样的娘娘……王妃娘娘身怀六甲,身下见红,是不吉利的事情,只怕孩子保不住了……” “你胡说!”刘玉瑶突然指着她道“平日焦嬷嬷怎么教导你的!说这宫里规矩多!不能乱说话!你还是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也不怕遭天谴!” “奴婢该死!”画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以头触地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胡乱妄言!还请娘娘恕罪!” 刘玉瑶也不叫她起来,只是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这么一生气,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如刀绞一般,发出一阵一阵的痛感。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拿,药来……” 画扇见她脸色煞白,滚下大滴的汗珠,也是吓的不知所措,箭步窜到暖阁之内,翻箱倒柜的找出太医配的药丸,手忙脚乱的倒出一堆,又都塞了回去,捧着一丸药快步回来,对刘玉瑶急急说道:“娘娘!娘娘!药!您,您觉得怎么样!您别吓奴婢啊!” 她接了药丸吞服下去,又灌了一口温水,只觉得腹中疼痛仍未平息。 好在李太医已经提着药箱子飞快行来,一看到刘玉瑶正坐在外间,脸色痛苦的捂着肚子,周围的人急的热锅蚂蚁一样,快步上前为她把脉,又掏出银针,为其插入周身几大要穴,终于见她脸色缓和。 她刚稍微恢复,却又一把将李太医推开道:“别管我,我没事,去看,玉环!” 太医又是一个激灵:“王妃?” 画扇点头,飞快汇报道:“王妃娘娘见红了!太子妃娘娘又急又忧也觉得不好了!” 太医马上拔下刘玉瑶身上的银针道:“娘娘是否还记得老臣教给您的吐纳之法?” 刘玉瑶忙点头,回想起来,慢慢的呼气吸气。 “对,吐气——吸气——很好,娘娘切勿挂怀,老臣定当尽心竭力!” 他安抚好这个,又马上拎着药箱去看另一个。 然而他刚入了内室,就见焦嬷嬷回头冲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太医纵然大骇,却也不敢懈怠,飞快上前。 内室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床上的人双眸紧闭,刘夫人正在为她拿捏穴位止血,一旁的宫人也忙的不可开交。 太医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王妃的手腕试了试,顿时心底一片冰凉。 洛清王爷的这个孩子,没了…… 他怔怔然松手,看众人围着刘玉环清理她的身体,便转身走到了屏风外头。 焦嬷嬷忧心忡忡的跟了上去道:“好端端的,怎会小产?” 太医面色沉峻也不说话,从药箱当中掏出一只木盒,从里面拿出一片老山参道:“给王妃含在舌根低下。” “是。” 宫人接了快步离去,焦嬷嬷又忍不住叫道:“太医?” “哼!嬷嬷现在倒质问起我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嬷嬷乃东宫主事!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焦嬷嬷被他堵的哑口无言,自知无言以对,只得说道:“老身虽是宫中主事,但那也不是大夫,这安胎保命……” “老臣早上来给太子妃请脉的时候顺便看了王妃的脉象,二人均是脉象平稳,一切正常,这才多大一会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焦嬷嬷叹了口气,眼神忽的一变,揪住一旁来去匆匆的宫女道:“方才到底发生何事?” 那宫女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太子妃娘娘和王妃坐在廊下晒太阳,一直是画扇姐姐在近旁伺候!” 焦嬷嬷又与太医对视一眼,双双走了出去。 外面刘玉瑶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照着太医给的法子吐息,但是速度显然越来越快,她的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看到二人出来了,赶紧起身问道:“玉环怎么样了?” “娘娘别担心,别担心。”焦嬷嬷模棱两可的敷衍道:“太医自会尽力。” 李太医幽怨的看了焦嬷嬷一眼,这老婆子到会说话,三言两语撇清了自己,到时候太子妃知道孩子没能保住,指不定会如何发怒呢。 但眼下两个孕妇已经没了一个,安抚好这一个才比较重要。 “敢问娘娘,方才到底发生何事?以至于王妃突然……突然腹痛?” 刘玉瑶皱紧眉心,大脑飞快旋转,想起片刻前发生的事情:“她在给我写信,难不成是她侧着身子,扭着了肚子?” 太医摇头答道:“王妃的肚子尚还小,随意动作也无大碍。” 画扇一旁着急道:“什么啊!奴婢觉得肯定是那碗金丝血燕窝有问题!才喝了没多长时间就肚子疼了,在此之前可没吃过旁的东西呢!” 焦嬷嬷脸色一变道:“什么金丝血燕窝!” 刘玉瑶也忽的想起了什么,马上叫道:“方才是谁给王妃端燕窝的!” 门外伺候的人中飞快的跑进来两人,噗通跪在地上:“是奴婢。” 刘玉瑶又道:“谁熬的燕窝!燕窝还有剩下的吗!一并带来!” 有人下去传话,不一会的功夫,小厨房的厨娘等人,并剩下的半盅凉透的燕窝一起被带了进来。 燕窝往桌上一放,外间已经跪满了人。 太医不敢耽误,马上检测起瓷碗中的燕窝来。 但经他仔细查验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燕窝是哪里来的?” 焦嬷嬷面色一冷:“不瞒太医,正是洛清王妃送来的,说是洛清王爷叫的。” “太子妃娘娘可也用过?” 刘玉瑶飞快摇头道:“我没喝!我吃的是银耳!” “哦?”太医奇怪蹙眉,怎么这么好的东西身为太子妃的她不喝,偏偏给了自己的妹妹? 焦嬷嬷见太医这样的表情,已经猜出几分,赶紧说道:“之前娘娘见过燕窝的样子,觉得不好看,所以不肯喝燕窝了,是刘夫人说那燕窝放着可惜,整好王妃也有了身孕,这才煮了给王妃补身子的。” 太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焦嬷嬷忽又沉下脸道:“难道是这燕窝?这燕窝可是王府送来的,难道是要……” 说着心有余悸的看了刘玉瑶一眼:“莫不是自作孽……” 太医赶紧说道:“这燕窝并无不妥!并无不妥!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还要进一步诊治,待到王妃醒来之后再做定夺。” “燕窝没事?”一直攥紧拳头在一旁沉默的刘玉瑶忽然开口道:“除了燕窝,她就没吃过其他东西了!” 太医拱手道:“不敢欺瞒娘娘,这燕窝确实无碍。” “我看看!”她走到桌边,直接端起那碗燕窝就放在鼻尖,众人吓的赶紧去拦,她只是闻了闻又给放下。 然后快步走了出去,众人不解,急急跟上。 只见刘玉瑶走到廊下,望一眼二人刚才坐着的地方,指着桌案说道:“刚才的碗呢?” 马上有宫人答道:“娘娘的碗送回小厨房洗了,王妃的那个,奴婢见打碎了,就给收拾了。” “扔哪了?”刘玉瑶忍不住呵斥道:“赶紧拿来!” “奴婢这就去拿!”宫人得令,飞快的去找那只碗了。 太医已经明白刘玉瑶是要做什么了,也赶紧等在当场。 不一会,宫人就捧着那只碎碗回来了,碗内还挂着些许燕窝的汤汁。 太医一番勘验之后,脸色一变。 刘玉瑶一把抓住他道:“是不是有毒!是不是有人给玉环下毒!” 太医点了点头……沉痛说道:“这里面有附子和滑石,都是孕妇最不该碰的……” 焦嬷嬷脚下一顿,怔怔失神道:“怎么会……” 刘玉瑶又急急问道:“什么是滑石!什么是附子?” 太医答道:“滑石乃是滑利攻下之药物,刺激胎床不稳,容易导致滑胎,而早在《伤寒杂病论》中就有记载:附子,味辛甘,性大热,纯阳无阴,燥有毒!” 虽然太医说了,刘玉瑶也是一知半解,但他起码知道了一点,这燕窝中有毒!有大毒!会让玉环滑胎! “还愣着做什么?!”刘玉瑶忽的拔高声音道:“把东宫封锁!一个人也不准出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害玉环!玉环有了差池!一命抵一命!” 她话音一落就在桌案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众人被震慑之后马上得令,奉了太子妃的懿旨去封锁东宫,将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等全部押送过来。 整个东宫都乱了套了,很快也惊动了宫中禁军,四皇子李徇亲自带着禁卫军前来,一进东宫看到人人自危,不禁心底一沉,加快脚步去找刘玉瑶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东宫审问 “娘娘……”内监疾步入东宫内道:“禁军督统以及御林军护军中尉四皇子殿下已经封锁了东宫,正在门外请旨,是否要进一步调查?” 刘玉瑶正坐在正厅当中,李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刘玉环,他又召来了几位门生负责调查金丝燕窝的事情,而但凡碰过这燕窝的,见过这燕窝的人都悉数跪在了她的脚下,一个个战战兢兢,唯恐殃及自己。 “有劳他们了。”刘玉瑶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缓声说道:“这是东宫的事情,不敢劳烦四皇子殿下,也不要惊动旁人。” “是。”内监得令,急急出门传话。 这边焦嬷嬷手上握着一条鸡毛掸子,挪着肥硕的身体在众人当中走来走去,一边咬牙说道:“到底是谁陷害了王妃娘娘?你最好自己个儿给我出来!省的连累大家都和你一起受皮肉之苦!” 众人身子伏的更低,却是没有一个吱声的。 “说!是不是你!”焦嬷嬷话音一落,就用手上的鸡毛掸子重重打在一人的背脊之上,发出啪啪啪的闷哼之声,打的那人啊啊大叫连声求饶。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娘娘!” 刘玉瑶却是不为所动,依然岿然不动的坐在当场。 焦嬷嬷冷哼一声,又继续说道:“是看太子殿下不在宫里了,一个个胆子肥了?!往日老身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好好当差伺候主子才是你们应当做的,但凡存了那不必要的心思!只有死路一条!” 她说着,又一棍子抽下去,打在另外一人的身上。 “别以为你们一个个的心里在盘算什么我都不知道!王妃和你们无仇无怨!你们要害的只怕是太子妃吧!” ‘啪!’又一棍子抽下去,打的鸡毛乱飞。 挨了棍棒的人有承受不住的已经开始低声啜泣起来,焦嬷嬷被哭的心烦意乱,一脚将那宫女儿踹倒在地:“哭!还有脸哭!我看就是你陷害太子妃的!就是你陷害王妃的!”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挑拣清洗燕窝,用的都是干净的水,奴婢不知,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娘娘!” “你要害人还那么多的借口!?”焦嬷嬷又往她身上抽下去:“不给我招出来!都发配掖庭局!我还不信那里没人能让你们开口!”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不知啊!” “娘娘饶命!还望娘娘明察!娘娘——!”一屋子的人开始哭喊起来。 待下人一向宽厚的刘玉瑶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焦嬷嬷实施暴行,耳边是他们哭喊的嘈杂,是焦嬷嬷的怒骂,然而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半晌之后,真是听的心烦意乱了,她终于开口冷声说道:“我既不是良善之人,也没有一个能撑船的肚子,不管是谁,只要存了害人之心,只要伤害了无辜的人,我都不会饶恕,焦嬷嬷,你继续。” “是!” 焦嬷嬷得令正要动手,忽然听到一个宫女匍匐出来,浑身颤抖的说道:“是我,是我,娘娘……是,是我,与其他人没有关系,娘娘!” 焦嬷嬷目眦欲裂,指着那宫女就叫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宫女哭的愈发厉害:“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害人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怎么偏偏里面有的不是别的东西!是毒药呢!” 焦嬷嬷怒气冲冲,冲上去就拧住了那宫女的耳朵,啪啪的打了两个巴掌道:“说!还有没有同伙!” 马上,另一个宫女也急着大叫道:“不怪她!不怪玲儿!娘娘请容奴婢分辩!” 刘玉瑶目光一转,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只见她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却是众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哭泣的,虽然脸色煞白,但也没有浑身发抖,听她谈吐清晰,刘玉瑶抬手阻止焦嬷嬷,反对那人说道:“你说。” “是。”女子往前爬了两步,看着刘玉瑶清晰表述道:“奴婢奉命给太子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送羹汤,但在路上却碰到了侧妃娘娘院里的静儿姑娘,我们几个私底下素来交好,静儿姑娘询问我们端的什么,玲儿说是给二位主子的羹汤,有那见都没见过的金丝血燕窝!” 刘玉瑶眸光一脸,沉声问道:“然后呢?” “静儿姑娘便掀开暖盅的盖子往里面瞧了瞧,说那没什么稀奇的,侧妃娘娘往日在方王府的时候,经常当水喝当饭吃,我说时候不早了,省的一会凉了,就和静儿作别,将燕窝和芙蓉羹给二位主子送了来。” “侧妃身边的静儿?”焦嬷嬷马上对旁边的人呵斥道:“去!把那小蹄子给提了来!” “是!” 刘玉瑶又道:“你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想说是静儿下的毒?” “太医早先查过小厨房里剩余的羹汤无毒,那么差错就出在奴婢和玲儿身上,玲儿端的是燕窝羹,责无旁贷,可奴婢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一定要将实情道出!” 刘玉瑶啪的一掌拍在桌案上面,腾的站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焦嬷嬷和画扇更是赶紧过去安抚她息怒息怒。 然而她不仅没有息怒,反而更是怒不可遏,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就大声呵斥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王妃怀有身孕的事情只有本太子妃和近身的几人知道!你们只怕也不知这金丝血燕窝是给王妃安胎用的吧!那静儿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下毒!” “对啊!”焦嬷嬷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也指着那宫女就叫骂道:“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当着太子妃的面撒谎挑拨!” “诚如娘娘所说,奴婢等人并不知晓王妃有孕一事,但刚才焦嬷嬷也说了,若是有人要陷害的是太子妃呢?” 刘玉瑶又道:“你无凭无据的,只凭一个人掀开盖子瞧了瞧就说下毒?” “奴婢也不能肯定,只是平心而论,将自己的怀疑和所看所思一并告知,奴婢自知难逃干系,就算能逃一死也避不开一场皮肉之苦,也许真正下毒的另有其人,但我们每人都将自己觉得蹊跷的地方说出来,才能帮助娘娘早日查出真相啊!” “你还嘴硬!”焦嬷嬷上去就要抽她,却听刘玉瑶在她身后说道:“住手。” 焦嬷嬷只好又讪讪回来,叫一声娘娘,扶着刘玉瑶在椅子上坐下。 后者心思电转,一瞬间想了许多,这丫头谈吐言辞不吭不卑,条理清晰,要么说的是事实,要么就是早就编好了这个谎话。 她转而问哭泣的玲儿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玲儿纵然胆怯,但还是飞快点头,哽咽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静儿应该也不是下毒之人,她只是掀开了盖子瞧了瞧,什么也没做啊。” “没问你这么多!!”焦嬷嬷又呵斥她一声:“是是非非自有太妃定夺!” 也许谁都不会想到,掀开盖子的瞬间就能往里面投毒了?下毒这种事情当然得找个背人的地方悄悄做。 然而刘玉瑶到底出身草莽,什么样的招式伎俩没听说过?有一些伎俩她自己还用过,所以对她二人所说的可能并没有直接否定。 至于是不是和静儿有关系,就得等人来了才知道了。 等了一会,传话的人回来禀报道:“娘娘!静儿和侧妃娘娘一大早就往皇后娘娘的凤藻宫请安去了!” “这不可能!”跪在地上的女子双目圆睁道:“难不成我们见鬼了!” “放肆!”焦嬷嬷呵斥她道:“太子妃面前不得污言秽语!” 刘玉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这丫头胆大心细,和宫里那些清一色的宫女很不一样,倒是颇有几分胆识。 她起身说道:“你们起来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说着就向外面走去,画扇上前一步要搀着她,却被她推开。 厅外廊下除了守卫之外,还有一身着银甲红衣的小将正扶着腰间佩剑站在那里等候。 刘玉瑶见了他有几分疑惑道:“四皇子殿下?”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四皇子李徇,他赶紧抱拳行礼道:“太子妃娘娘,敢问娘娘,到底发生何事?” 刘玉瑶叹了口气,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有人要害玉环,在她的燕窝里头下毒。” 李旭显然早就知道始末,遂又赶紧问道:“那王妃现在如何了?还有,凶手抓住了吗?” “哪这么容易就抓住啊……”刘玉瑶一边向内室方向走去,一边扭头问李徇道:“这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有人专门破案的吗?民间又官老爷,在宫里,官老爷是谁?” “这……”李徇欲言又止。 画扇一旁赶忙答道:“自然要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一提起皇后,刘玉瑶就皱紧了眉头,又飞快摇头说道:“算了,我自己审问吧,就不信找不出真相,眼下还是去看看玉环怎么样了。” “我也去。”李徇毫不犹豫道:“既然来都来了,理当拜见一下。” “殿下……”画扇又道:“您就不用了吧……毕竟,男女有别。”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王妃小产了 “您就不用了吧……毕竟,男女有别。” “我在窗下拜见一下都不行?”四皇子冲画扇挑眉,显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刘玉瑶倒是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就你们宫里规矩多,我看四皇子殿下是性情中人,光明磊落的,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是……”画扇只好讪讪闭嘴。 二人尚未进内室的时候,就见太医们已经齐齐走了出来,走在当前身着红色四品官袍的正是李太医。 刘玉瑶快走两步迎上他道:“太医,玉环怎么样了?” 太医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直接回答,想了想索性说道:“王爷来了吗?” 刘玉瑶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着急了这半日,还没派人去通知李衡呢! 谁想李徇一旁已经答道:“我已经派人通知洛清王了,太医,王妃现在到底如何了?” 太医摇头说道:“不太好,还是等王爷来了,老臣亲自告知王爷比较妥当一些。”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又急急问道:“是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李徇大惊失色:“王妃有孕?” 她胡乱点了点头,又抓住太医的衣袖道:“我跟你说,要是真保不住就不要保了吧,一定要救活玉环,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啊!” 李徇又忍不住看了刘玉瑶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刘玉瑶底下好像还有个十几岁的小妹吧…… 太医不住点头称道:“此中详情,还是等王爷来了再说吧……” 见他婆妈,刘玉瑶索性提着衣裙下摆,三两步的进了房内,李徇亦在身后紧随,看到她闪身进了内室,自己一个外臣不便入内,只能在外间等候。 在内室的帘子由进出宫女掀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内室的床上躺着的正是洛清王妃刘玉环。 她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好像没有了气息一般。 画面一闪而过,李徇又赶紧将眼睛移开,心思电转,一只手攥紧了手上的佩剑,只觉得肩头有块伤疤在隐隐作痛。 难怪这王妃是直接坐马车进的王府,想来她有身孕不便由王府大门步行那么远的路程进后院,也许她对那个细作本来就毫不知情。 可恨他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去威胁她,去吓唬她,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没想到她竟然有那样的勇气,捡起一把剪刀就刺向了自己,刘家的两个女儿,各个都是烈性。 只是,越是刚烈,就越是易折,也许刘玉瑶没看出来,但他却从方才太医话中读懂了深意。 只怕刘玉环的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在刘玉瑶进了内室没多久,就由刘夫人搀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浑浑噩噩,双眼呆滞的走了出来,怔怔然坐下,脸色苍白,似乎内心在忍受着巨大的悲恸。 “人活着,就是好事。”刘夫人轻轻顺着她的背脊,安抚说道:“没关系的,以后还可以再生养。” 刘玉瑶却抬头看向眼前的妇人,妇人慈祥和蔼,神情之中也带着几分悲天悯人,但看在她的眼中却觉得更加伤心难过。 “玉环又没做错什么,她也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鸡摸狗,上天为什么要惩罚她?” 刘夫人摇头说道:“这不是上天的惩罚,上天都是庇佑我们的,这是人为的迫害!” “娘!”她又一把抓住妇人的衣袖,急急说道:“都是我的错,就算要迫害,本来也是要迫害我的!都是我害了玉环!都是我害了玉环!” “傻丫头。”刘夫人见她双目莹润泪滴打转,忍不住心疼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肚子里的生命也无辜啊,要怪就怪那些心术不正之人!” 李徇拱手说道:“夫人和太子妃不必且放宽心,没了就是没了,不必去挂念,眼下先照顾好王妃娘娘才是正经。” 刘夫人试了试眼角的泪滴,点头说道:“二嫂要是得知玉环小产,不知得多伤心呢……” 李徇又道:“那要不要在下通知刘府?” 刘夫人尚未开口,就听到外面的太监尖着嗓子大叫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随即,皇后一行人的衣袂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刘夫人赶紧拉着刘玉瑶要去拜见,她却在看到侧妃方茉正在皇后身边的时候,站在当场岿然不动。 当今刘皇后严妆华服而来,冷锐的目光扫了一眼屋里站着的众人,又看向腰杆挺直的刘玉瑶,深知让这丫头给自己磕头是不可能的了,索性说道:“免礼吧。” 刘夫人还没跪下就被画扇给搀扶站起,这边李徇单膝下跪行了君臣之礼。 皇后走到首位上坐下,冷笑出声:“这东宫可真够热闹的啊,太子不在东宫,太子妃果然是什么人都往东宫离招啊,青天白日,也不怕被人看到?” 刘玉瑶被她给说蒙了,她本就心思单纯,自然不知皇后话中有话,但还是听出她语气不善。 刘夫人不可能听不懂,赶紧为女儿叫冤:“启禀皇后娘娘,四皇子殿下是来东宫抓歹人的。” “歹人?”皇后又反问道:“这朗朗乾坤,大内深宫之内,哪来的歹人?莫不是四皇子玩忽职守,守宫门不力,让宵小歹人进宫了?” 李徇却是不吭不卑道:“启禀娘娘!洛清王妃在东宫做客,却遭歹人毒手,儿臣奉命守卫禁宫,得知消息之后就歹人前来封锁了东宫,并希望能助太子妃寻得迫害王妃的凶手。” “你说什么!”皇后一听到洛清王妃四个字就已经脸色大变,焦急说道:“王妃怎么样了?” 刘夫人道:“不敢欺瞒皇后娘娘……王妃……小产了。” 皇后又是一个怔忪,一双眼睛霎时间失神,半晌之后方小声问道:“王妃身怀六甲了?” “是。”刘夫人轻轻拭泪:“王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并打算在胎儿稳定之后再禀告皇后娘娘……没想到……” 皇后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刘玉瑶的身上,忽的指着她道:“是不是你害的!” 刘玉瑶虽不喜她,但听她这么说,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是我害的,也许要害玉环的人只是想害我堕胎,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喝那碗燕窝了。” “你!你!”刘皇后指着刘玉瑶的手直哆嗦,眼看自己即将有孙子了,衡儿要当父亲了,却不想突然横生这样的枝节。 得知这样的消息,她也是又大悲大喜,一时间心痛如绞,躬下身子,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皇后娘娘!”随身的林嬷嬷赶忙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皇后闭上眼睛摇头说道:“没了……衡儿的子嗣……没了……” 林嬷嬷也是一脸悲戚,深深叹了口气道:“以后还会有的……” 皇后苦笑一声,已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扬,再抬头看向刘玉瑶的时候,便问她道:“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吧?” 后者站在她的面前,不吭不卑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玉环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好好的。” “让本宫痛苦,就是你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倒是不计较任何代价。” 刘皇后的这番话已经说的这么干脆不带丝毫掩饰了,也不避讳刘夫人在场,显然是已经向刘玉瑶宣战了。 后者摇头说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我还是会找出凶手,给玉环的孩子报仇!” 她目露坚定的光芒,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可怕。 刘皇后冷哼道:“那你说,凶手是谁?这东宫上下所有的奴才,哪个不唯你马首是瞻?!” “是吗?”刘玉瑶慢慢向皇后走了两步,抬手指向她身边站着的女子道:“方茉,本太子妃怎么听说你身边的宫女静儿给王妃的燕窝里下毒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看向刘玉瑶。 只见她站在那里,手指侧妃方茉,言辞肯定。 方茉也被吓了一跳,急急跪地说道:“还望皇后娘娘明察!方茉一早就随奴婢往凤藻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如何会在王妃的燕窝中下毒!” 皇后冷冷看向方茉,在丧失了一个孙儿的前提下,她并未急着为方茉开脱。 只听刘玉瑶又反问道:“哦?你怎么知道燕窝是在早上被下毒的?明明是有人看到静儿昨晚偷偷潜入小厨房鬼鬼祟祟的打开装燕窝的柜子。” “什么?”方茉大骇,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了。 皇后蹙眉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何人看到?还不叫来对质?” 刘玉瑶对画扇道:“之前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画扇不明所以,在看到她眼神传递过来的消息后马上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叫寻芳!在厨房当差的!” “那就把寻芳叫来,跟皇后娘娘对质!” “是!”画扇答了一声赶紧去往前厅找寻芳去了。 方才听她向太子妃解释自己所见所闻的时候毫不怯懦,不吭不卑的,想来面对皇后应该也无大碍,只是太子妃为何刚才那么说? 把寻芳从前厅提了出来,一边在路上,将太子妃与皇后的对话说给她听了,只见她不停点头,也没说什么,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进了内室的外间,只见里面挤满了人,侧妃方茉还跪在地上。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寻芳跪地行礼。 只见当先皇后宝相庄严,一动不动的看着寻芳道“你就是看到有人陷害王妃的丫头?”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相只有一个 “你就是看到有人陷害王妃的丫头?” “不敢欺瞒娘娘,正是奴婢。”寻芳所答也是字字清晰,虽是跪在皇后面前却无丝毫怯懦之感。 相对于她的从容不迫,跪在旁边的侧妃方茉反倒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指着寻芳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静儿这丫头昨天晚上一直在给我守夜!如何就跑到小厨房去下药害人?” 寻芳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并未想到静儿是在下毒害人,还以为是静儿饿了,去厨房找东西吃。” “胡说!”方茉指着她道:“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撒谎!你可知是何罪?!” 寻芳似乎是被她震慑,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刘玉瑶适时的走到方茉的面前,将寻芳挡在身后道:“你说静儿昨晚在给你守夜,有谁看到了?有什么证据?” 方茉顿时被她问了一个哑口无言,而正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画扇也瞬间一个激灵,明白刘玉瑶为何要信口开河,编造什么静儿昨晚下毒的理由。 今日静儿去拦住寻芳二人看燕窝的时候,无人可以作证,但侧妃身边包括凤藻宫中的人都可以作证,说静儿和侧妃一起往凤藻宫去拜见皇后娘娘了,纵然寻芳指认静儿也无人可以作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但若说静儿是在昨晚鬼鬼祟祟去了厨房…… 这一招偷天换日虽然也是胡编乱造,但倒是达到了指认静儿的目的,无人可以作证,看她该如何狡辩。 “要何证据?我就是证据!”方茉急道:“太子妃姐姐,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您可以不要诬陷好人啊!” 刘玉瑶冷哼一声道:“正因为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我才敢有什么说什么,皇后既是长辈,又是一国之母,总能给我们做主的吧!” “你!”方茉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洛清王爷到了!七皇子殿下到了!” 皇后翘首向外看去,只见由内监引路,洛清王李衡大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却是七皇子李律。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赶紧说道:“免礼,衡儿,你来啦……玉环她……” 洛清王李衡似乎才从官署前来,还穿着官服尚未换下,宽袖玉带翅冠明珠,这一身严肃的打扮依旧衬托的他宛如皎皎明月一般温润雅致。 “儿臣都听说了。” “五嫂还好吗?太医怎么说?”七皇子急急出口相问,到底是毛头小子,与五皇子一动一静,简直是天壤之别。 刘玉瑶道:“太医说玉环没事,只是……” 她又看向五皇子李衡,走到他面前,忽然突兀的跪下。 “娘娘!”众人吓了一跳要去搀扶她,却被她抬手阻止。 “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玉环,现在害的你们的孩子也没了,江湖道义,杀人抵命,我不杀那人,那人却因我而死。我知道你很生气,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众人纷纷心有余悸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真相:一个藩王是没有权利处置太子妃的啊…… 但她这番义正言辞的说法倒是着实让众人意外,也让李衡心下大震。 这刘玉瑶素来敢爱敢恨,在宫中行事作风常与旁人不同,但却秉性良善,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说的这番言论也不是什么场面话,其中忏悔真是恨不得抵命一样。 就在他怔愣在当场的时候,李律已经一个箭步的上前道:“这怎么能怪太子妃嫂嫂呢,要怪也怪那下毒之人!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 “还没找出来……”刘玉瑶低头,略有些惭愧。 李衡轻轻叹了口气,冲她伸出手去:“太子妃娘娘不必行此大礼,本王也并非要怪罪于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那骨节分明的一张大手搀起刘玉瑶道:“方才听到噩耗,本王甚至还在庆幸,好在未曾伤及太子妃娘娘,又岂会怪罪?” “咳咳!”皇后重重咳了一声,眸中厉光狠狠的瞪向了这个儿子。 李律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赶紧叫道:“是啊!是啊!”他一个箭步窜到二人中间,对着刘玉瑶叫道:“太子妃嫂嫂你就别难过了!相信五嫂也不希望你这样!更何况!你也怀着身孕呢!” 他最后那句话还特意加重了声音来强调,好似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一样。 李衡苦笑一声点头道:“我去看看玉环。” “王爷这边请。”刘夫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引进内室。 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也道:“本宫也去瞧瞧。” 这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小小一个内室也装不下多少人,刘玉瑶便和七皇子李律一起留在了外面。 李律也注意到方茉跪在地上,便问道:“莫不是下毒之人和侧妃有干系?” 方茉赶紧说道:“和我没关系!太子妃信口雌黄!” 刘玉瑶也不气恼,平心静气的将事情的过往说给李律听了,后者听了连连点头,也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只怕这碗毒药真正要害的人是刘玉瑶吧…… 没多长时间,皇后和五皇子李衡就从内室出来了,二人脸色都非常难看,李衡神情更是悲戚,似乎还带着些许痛心疾首。 刘玉瑶见他们出来了,就道:“既然五皇子殿下也来了,那么就查明真相,给玉环一个交代吧!” 皇后凤眸一敛,看向地上的方茉,指着她怒道:“你自己说!此事和你是否有关系?!” “臣妾冤枉啊母后!”方茉吓的直摆手:“静儿昨晚真的陪在臣妾身边,寸步不离,怎么会去下毒?!” 皇后坐下一拍桌案道:“静儿在哪?” 守在门口的四皇子李徇便叫了等候在门外的静儿入内,这丫头虽然不是侧妃方茉的贴身宫女,但也是她陪嫁之一,一进来就先跪在地上向皇后和太子妃请安。 只听皇后怒斥她道:“你昨晚可有鬼鬼祟祟去过小厨房!?” 静儿大骇:“不曾!奴婢不曾去过啊娘娘!” “那为何这丫头说亲眼见你往小厨房去了?” “寻芳?”静儿看向身边跪着的寻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寻芳,你,你为什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诬陷我?我昨晚何曾去过小厨房?” 寻芳扭头看向静儿道:“我亲眼所见……见你打开放燕窝的柜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做什么……今儿就听闻王妃娘娘的噩耗……” “我没有!我没有啊!”静儿吓的膝行向前,咚咚磕头道:“奴婢真的没有去过小厨房!奴婢昨晚一直在侧妃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李律本就不喜侧妃,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平白无故的,别人为何要冤枉你!怎么就不冤枉别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急急扭头看向寻芳道:“寻芳!你和我平日里情同姐妹,我自入宫以来,都是你和玲儿照顾我的,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为何要去下毒害人?” 寻芳扭头看向静儿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既当我和玲儿是你的好姐妹,为何要栽赃我们?这毒明明是你昨晚下的!” “我没有!我昨晚没有去下毒!你胡说!胡说!”静儿大喊大叫起来,被人冤枉的委屈简直无从诉说。 寻芳也神色难过的落下眼泪:“我没有胡说,只是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也没说是你下毒,只是说你昨晚去过小厨房而已……你要是做了什么就向皇后娘娘坦白,省的遭皮肉之苦!” “我昨晚根本没去过小厨房!你让我如何坦白!” “我知道了。”刘玉瑶慢慢走到静儿面前,在她身边蹲下,与她四目相对,勾起唇角:“你果然当她们是你的好姐妹!看到两个好姐妹端着燕窝往地狱走!你还特意去见她们最后一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也不知道王妃会中毒啊!” “静儿!”侧妃方茉忽然大声叫道:“你胡说什么!” 嗡的一声,静儿脑袋一热,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只看到侧妃对自己怒目而视,看到太子妃刘玉瑶冷哼一声从自己面前站了起来,指着自己说了什么。 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说错话了…… “咦?”刘玉瑶转而又对方茉笑道:“方茉妹妹啊!刚才是谁为了让静儿洗脱嫌疑,然后说静儿一大早就和你去皇后娘娘的凤藻宫呢?可她刚才明明已经承认自己去见过寻芳和玲儿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太子妃嫂嫂,你当我们的耳朵是摆设,也听错了不成?”李律一旁冷声说道:“这个贱婢嘴里没一句真话!我看毒就是她下的!” “许是静儿在其他时间见过寻芳呢!”方茉仍然不死心的为自己的婢女洗脱嫌疑。 刘玉瑶耸肩说道:“其他时间?那是昨天晚上?” “也许……”方茉正要说下去,却听皇后一声呵斥:“够了!” 众人齐齐向皇后看去,只见她坐在首位之上,目光冷凝的看着他们几个,一边怒不可遏道:“本宫是来看你们互相指摘的?同为太子之妃竟然还彼此勾心斗角!把这东宫弄的乌烟瘴气!像什么!” 刘玉瑶一听就不高兴了,大声说道:“我不勾心!也不斗角!我只想让害死玉环孩儿的人偿命!”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个胎,落的好 “我不勾心!也不斗角!我只想让害死玉环孩儿的人偿命!”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恶狠狠的瞪向了静儿,后者吓的往地上一瘫。 皇后又道:“你说偿命就偿命?王妃没了孩儿,本宫也是痛心疾首!只是你在这里嚷嚷了半天,除了说静儿鬼鬼祟祟的接触过燕窝,还有什么证据?除了她,难道就没有旁的奴婢接触燕窝?” “是啊!”方茉找到了主心骨,马上说道:“除了静儿,还有旁的奴才有机会下毒!” 刘玉瑶又笑着看向静儿道:“方才太医验过了,厨房里剩下的燕窝没有毒,有毒的是被送到玉环面前的那碗燕窝,而在此期间,只有静儿和玲儿二人接触过燕窝。” “那看来这个玲儿也不能洗脱嫌疑!”皇后道:“太子妃可真会卖关子啊,费尽心机否定了静儿的不在场嫌疑,就是想说毒是她下的?是受侧妃指使的?” 刘玉瑶却又说道:“我可不敢这么说,到底是谁下的还需要进一步勘验,我记得太医之前说,燕窝里有一味附子和滑石,若是要偷偷摸摸的下药,肯定要将药粉藏在手里,或者……” 她低头冲着静儿突然叫道:“指甲缝里!” “啊!”静儿吓的往后一缩。 只听刘玉瑶又冷哼一声道:“你怕什么?难道我说对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一扯,将静儿的两只手抓了过去:“果然……果然……” 静儿吓的抖如筛糠:“太子妃娘娘……” “你果然擦洗的干干净净了……” “娘娘,奴婢没有下毒,没有……” “不怕,不怕,我不会冤枉你让你抵命的。”刘玉瑶见她往后缩去,又猛的使力将她拉的靠近自己,咬牙说道:“有没有下毒很简单,只要将你的手指剁下来!用开水煮熟,放点明矾,还要放什么来着……” “我怎么记得还要放点松脂,陈皮?”李律双手环胸,一脸严肃道:“这好像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往生记》吧?没想到太子妃嫂嫂你也看过这本书?” 李律这么一说,马上引起众人的一阵恐慌,本来还觉得刘玉瑶在吓唬人,现在也不得不当真,只觉得背后发毛。 尤其是方茉,看刘玉瑶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因为她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刘玉瑶并非以前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大家闺秀,她来自哪里,会哪些歪门邪道,无人知晓。 “你胡说什么!”皇后却刚正不阿道:“律儿你尽在这里添乱!” “我可没有胡说!这本书很有名的,是前朝的一位大理寺查案高手身边的仵作所写,那仵作死后,这本书被分抄了好几册在江湖流传,因为里面勘验手段非常,所以一直为人所诟病。” 刘玉瑶勾唇一笑:“原来七皇子殿下也看过啊!我还以为只有我看过呢!这本书我没看完,但却记得这一章,说是沾过附子的肌肤,三十天内放在水里煮,添加明矾松脂陈皮就能发黑变色,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那是为了查验尸体不得已的办法,现在既然要想让这玲儿静儿活命,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把手剁下来煮煮看。” “正是!”刘玉瑶又对静儿说道:“不过你放心,如果真的证明你是冤枉的,你该庆幸自己失去了一只手捡回了一条命,而且以后本太子妃还会派人伺候你的日常起居!让太子收你做良娣也行啊!” 她说着,竟然还笑了起来,倒是把方茉吓了一跳。 “快去准备吧!”李律指着画扇道:“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画扇。” “对对对,画扇姑娘,两斤清水,明矾一两,陈皮松脂各二两,快去准备吧。” 画扇看了刘玉瑶一眼,又看了皇后一眼,见这二人都没说话,只好一屈膝快步离去。 这边刘玉瑶左右看了一圈,只看到门口的四皇子李徇腰上备剑,她二话不说的走过去,直接将那剑拔了出来。 这一拔不要紧,林嬷嬷已经吓的当先挡在皇后的面前,但听皇后叫道:“刘玉瑶!你干什么!” 后者用手上的剑指着皇后道:“娘娘您别怕别怕,我不是要杀人!再说了,要杀我也不敢杀你啊!” 五皇子李衡看她用手上的剑对皇后指指点点的,也蹙眉开口道:“不得放肆,还不快放下。” “放下了怎么给你的儿子找出仇人?”她说着就又将那剑指向了地上的方茉,在看到她脸色煞白准备尖叫的时候,又将剑尖指向了静儿。 后者大骇,一看到这寒光冷冽,就想到当日刘玉瑶提着剑往和风苑去,险些杀了侧妃。 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没有她不敢做的! “不,不,我是冤枉的!侧妃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啊!” 刘玉瑶的剑落在她的肩膀上,瞬间让她一动也不敢动了,她一边拿剑拍着她的肩膀,一边贴心说道:“不怕不怕,我只是剁你两只手,总比冤枉了你,误杀了你强,如此看来,本太子妃已经够仁义的了啊。” 说话间,画扇已经着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弄来了。 一只铜锅,里头装着清水,往屋子中间取暖的炭炉子上一放,火苗窜了起来,舔着铜锅的下面。 画扇又屈膝说道:“娘娘,这些东西要什么时候放呢?” 另有一宫女捧着手上的松脂等物,等着刘玉瑶差遣。 “待我将她的手扔进锅里,就可以放了!”刘玉瑶说着,面目狰狞的举着剑就要去砍人。 静儿吓的呜呜大哭起来:“不要!不要啊娘娘!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是奴婢下的毒!是奴婢!都是奴婢!” “静儿!”方茉大声叫道:“你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奴才!你这么说不是在间接说我指使你了吗!” 她这一呵斥,马上就吓的静儿三魂丢了七魄,大声哭道:“不是的!不关侧妃娘娘说的事,都是奴婢所为!都是奴婢!是奴婢要下毒害太子妃娘娘!是奴婢!” 刘玉瑶落下手上的剑,以剑尖指着地面,一手指向那静儿道:“怎么下毒的!一一如实道来!” “是,是。” 且听静儿所说,原来她竟然早就对太子有情,嫉妒太子妃专宠,怀有身孕,这才下了毒手,她将附子和滑石所提|炼的剧毒药粉藏在指甲缝里,弹入燕窝中之后又赶紧去了凤藻宫,蒙骗侧妃说自己一早就跟她去了凤藻宫。 现在真相大白,不论静儿怎么哭求,到底还是被拖往掖庭局等候发落,她临走还在哭喊侧妃救命,但刘玉瑶知道,这次不小心毒害了玉环,导致玉环小产,皇后已经怒不可遏,如何还会宽宏处理? 一出闹剧折腾了一天才算完,而小产的人因为服药之后也总算稍微有了点起色。 皇后在看过刘玉环之后不得不回中宫去了,刘玉瑶本要送送她,却见她和颜悦色的说道:“太子妃今日找出凶手,劳心劳力,也该好好休息,更何况你还身怀六甲,不得不为长孙殿下着想,至于王妃,还是让衡儿带回王府去吧。” “是。”李衡抱拳应了一声。 皇后又对李律说道:“律儿,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叔嫂避嫌,你还是跟本宫一起离开吧。” 李律看了看李衡,又看了看刘玉瑶,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索性点点头道:“那我还是先出宫去吧。” 皇后见他要走,也是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也没阻拦。 待该走的都走了,皇后也由林嬷嬷的搀扶着离开。 尚未走出东宫大门,她的脚步就在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停下,周围的宫人屏退在侧,侧妃方茉快步上前,疑惑道“皇后娘娘……” 皇后眉心一拧,看向她道:“你真的只是为了害刘玉瑶?” 方茉一个激灵,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 “放肆!”皇后怒斥一声,瞬间抬手,就在方茉的脸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巴掌。 后者被这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恐说道:“皇后娘娘……” 皇后却指着她咬牙切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害本宫的孙儿!你好大的胆子!!” 方茉赶紧跪在皇后的面前道:“臣妾所作所为都是为皇后娘娘您着想的啊……娘娘您应该明白臣妾的一番苦心。” “苦心?你不就是想要让玉环落胎,嫁祸给刘玉瑶,让衡儿和玉环与她为敌吗?” “正是!奴婢知道娘娘您看到王爷和王妃与太子妃交好心里不痛快,这才出此下策!” “那本宫真是要好好的谢谢你啊!”皇后说着,用力在方茉的身上踹了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方茉啊了一声,双目含泪道:“我哪想到刘玉瑶居然,居然发现了!不过,静儿嘴严,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本宫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自以为是!你这么蠢的女人!”皇后指着她的手直哆嗦道:“你还有没有脑子!” 方茉又急急说道:“虽然现在计划败露,但王爷和王妃肯定也会和太子妃产生罅隙!毕竟,毕竟她们的孩子没了都怪太子妃啊!” “本宫只知道我的孙儿没了!我的孙儿!”皇后索性转身大步离去,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走的脚步生风。 直到皇后等人的衣袂消失,方茉身边的宫女才惊慌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娘娘……您,您苦心积虑,也没得到一句好,何必呢……” 方茉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却笑了起来:“这个胎,落的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让须眉 “这个胎,落的好!” “娘娘?” “我和太子从未有过肌肤之亲,皇后又给我承诺,一旦扳倒太子就让五皇子殿下兄娶嫂,与我成亲,届时,她刘玉环的孩子瓜熟蒂落,要除去可就难了。” 宫女有点着急道:“原来您想的居然这么长远?眼下才布下这个局?” “不然呢!难道我斗败了刘玉瑶还得和刘玉环斗?” “娘娘英明。” 方茉冷笑出声:“皇后现在生气,气就气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这般感情用事是因为悲痛交加,等时间一过,还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我呢。” “是……不过,只是可怜了静儿,在掖庭局还不知要如何严刑拷打。” 方茉的眼底闪过一丝绝情的光芒,转而对身边之人说道:“你去,给静儿送点东西……” “娘娘……送什么啊?”宫人不明所以道:“只怕掖庭局不能私相授受的吧?” 方茉目光一拧,沉声说道:“那就偷偷的松。” “送……”本想再问她送什么东西过去,然而在自己对上方茉的眸光之后,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信息,急忙掩住嘴巴,止住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一个获罪之人还能得到什么?所能得到的不过是一死罢了,方茉既然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肯定就是为了让静儿彻底闭嘴…… “刘玉瑶也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点歪门邪道就拿来断案!方才我还在场,静儿就被吓的胡言乱语起来,等到了掖庭局,纵然她嘴巴牢靠,也很难说……” “是。”宫人明白,低头便不再言语。 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说,刘玉环的孩子没了确实是没了,这出闹剧也该收场了吧。 然而对刘玉瑶而言,这事却还没完。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不省人事,周围伺候的宫人小心谨慎,唯恐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纵然是昏迷不醒,她看上去也非常不好,梦中也不知见到了什么,眉心紧蹙。 “玉瑶……” 一人轻声唤她,她扭过头去,见是刘夫人拂帘入内,便轻声说道:“玉环还没醒……” 刘夫人点头说道:“你放心,会醒的,你先出来吃点东西吧。” 她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忙了半晌竟然是水米未进。 与刘夫人一起出去后,她已看到宫中众人各司其职,已不再像之前那样人心惶惶。 焦嬷嬷着人准备了饭菜,摆设在偏厅,请她过去用膳。 进去之后发现五皇子李衡已经在桌边等候,见她来了,便抱拳拱手道:“太子妃,本王多有叨扰。” “别见外,别见外,”刘玉瑶赶紧说道:“玉环还没醒,等她醒了让太医看看,你们再回王府吧?其实就算让她在这里养着我也不介意……只是担心再有人害她……” 五皇子点头,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她醒来,看看情况,若是不适合挪动,就还要在东宫继续打扰了。” “没事的!我也想好好照顾她,弥补我的过错。” 二人各自在座位上落座,桌上依次上了些清淡小菜,还有特意给刘玉瑶准备的补品,无一例外的是画扇小心仔细的盛出来三份,依次银针试毒,让宫人试毒,竟然还找了一直带崽的母猫试毒。 一遍遍放心了,才送到刘玉瑶的面前。 她看到这么大的阵仗,不禁又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太任性了,太子临走之前嘱咐她们千万注意我的吃食,她们一遍遍试毒我还不耐烦,现在报应来了,我不听话的报应……” 她说着,眉眼微微下垂,眸中隐约带着一分哀叹。 那玉首微垂,露出一截柔滑的颈项,侧面看去,纤瘦素净,清丽出尘,让李衡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流连,却是有些移不开了。 “王爷,”刘夫人忽然出声,让他一个怔忪,移开目光看向刘夫人。 “夫人何事?” “王爷……”刘夫人在地上跪下,冲李衡磕了一个头道:“王爷宅心仁厚,没有计较王妃在东宫小产一事,但臣妾有句话,一定要向王爷说明。” 刘玉瑶也是一头雾水,看向她道:“娘,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是啊,夫人不必行此大礼。”连李衡都在劝阻,她也只好起身。 刘夫人低头叹了口气道:“早先王妃向太子妃告知有孕一事,我多嘴说了一句王府送来的燕窝可以给王妃进补了,再出门的时候就碰见侧妃娘娘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只怕全都听到了。” 刘玉瑶双眸一敛,用力在桌上拍了一巴掌,让一桌子的碗碟都在叮当作响,倒是把刘夫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她拧紧眉心道:“不管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害了玉环这笔账!我早晚跟她清算!” 李衡又赶紧说道:“在这宫中,波谲云诡,你千万保护好自己才是,若是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到时候也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不管她搞什么鬼!李衡,你大度!你善良!我刘玉瑶可不是这样的人!她方茉惹了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的孩子报仇!” 李衡眉心紧蹙,温润如玉似他重重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道:“本王不要你报仇,只希望你自保,你怎就不明白呢?” 他自从进了东宫就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反倒听到自己要报仇的时候,偏偏有些生气了,刘玉瑶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只好点了点头道:“好,我自己会小心。” “嗯。”李衡道:“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 “好……” 二人各自拿起碗筷,李衡还贴心的为她夹了一只精致的虾饺。 后者盈盈一笑,也夹了块肉给他,这一点微妙的互动反倒让李衡有点受宠若惊起来,忍不住看她一眼,却见她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笑意,那般狡黠而又聪慧。 这才是他日思夜想的刘玉瑶,她的脸上不该出现阴霾,亦不该被痛苦所占据。 明明是刘玉环小产,她却比任何人都担心,比任何人都心痛,脸上亦出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表情,岂不是让他也痛心疾首。 “对了画扇。”她嘴里一边嚼着东西吃,一边指着画扇道:“刚才那个寻芳呢?” 画扇连忙答道:“寻芳和玲儿都有失察之罪,焦嬷嬷送她们去掖庭局领板子了。” 刘玉瑶一惊,嘴里的东西甚至来不及咽下:“她们哪来的罪!快去赶紧把她们带回来!不要牵连无辜!” “是!”画扇欣喜点头,赶紧下去嘱咐人马上去掖庭局带人,转而回来又道:“娘娘,那静儿如何处置?” 刘玉瑶拧紧眉心想了想到:“只怕她也不会招出幕后指使……” “不招也罢,你我心知肚明就行。”李衡呵呵一笑:“方才太子妃一番言辞令色,让她松口,着实让本王开了眼界,太子妃若是男儿身,绝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刘玉瑶被他称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要说琴棋书画我不行,这种眼皮底下找凶手的事倒也难不倒我!” 画扇亦是笑着吹捧道:“娘娘博学,连那江湖流传的书册都有看到过,若非如此,今天只怕这静儿也不会痛快的招了。” “啊?”刘玉瑶先是疑惑的叫了一声,继而似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平日常见她笑容挂在脸上,今天一整天没看到她笑了,这么一笑,就恍如朝霞撕裂天边浓云,使人炫目。 刘夫人嗔怒的瞪了画扇一眼道:“你家主子博学是假,调皮倒是真的。” 刘玉瑶笑容加深了几分,要是在平日,看到画扇这傻乎乎的样子,她肯定就拍着膝盖大笑起来了,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让她大笑她也做不到。 “夫人所说……奴婢有点不太明白……”画扇眨眼说道:“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还是刘玉瑶干脆说道:“哪有那种书,更没有煮手这种事情,我诳她呢!” 她这么一说,画扇的嘴巴顿时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惊骇道:“娘娘,您竟然,竟然……可是……” “要说调皮,七弟也不遑多让,你二人一唱一和,连母后也诳骗过去了。”李衡也笑着补充道:“难不成你二人私底下商量好了?” “李衡,你倒是个明白人!”刘玉瑶道:“我哪有和七皇子商量好,他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还一脸认真的样子,反倒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也多亏他了,不然也吓不到静儿。” 画扇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奴婢之前准备东西的时候还吓坏了呢,心想一会看到血淋淋的煮手,岂不是天天得做噩梦了。” “这在兵法之中也有迹可循,和诈敌的计谋差不多,虽然太子妃不曾读过那样丧德的书籍,可见也是读过兵书的,说你博学,也不为过。” 刘玉瑶听到李衡对她称赞,她暗地里忍不住咋舌,天知道她哪看过什么兵书,哪知道什么兵法计谋,只不过是一次任性妄为的诳骗,竟然套上了这么重的一个光环,反而让她有点心虚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阴晴圆缺 刘玉环醒来之后得知落胎,自然也是一番心痛难过,众人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刘玉瑶本想留她在东宫养身子,但她却坚持要回王府,虽然太子不在东宫,但她这么不伦不类的留在宫里,也是于礼不合。 傍晚时分,就由众人搀扶着刘玉环坐上轿撵,以棉被相拥,由洛清王护送,带着她出宫去了。 因为担心颠簸,出了皇宫也没换马车,只是由人抬着去往王府。 刘玉环一路上都在忍不住落泪,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没了之后,将来自己是否还会有别的孩子,只是这份痛心不足为外人所道。 之前腹痛之时她就已经想过,只怕自己无福,做不成这个孩子的年亲了,所以醒来得知噩耗,也不算太难接受。 抬手在小腹上摸了摸,她又重重叹了口气,眼眶通红,神情悲戚。 只听轿外翠儿小声说道:“王妃娘娘,已经到王府了,您怎么样?” “我……没事……” 翠儿松了口气,才小产完毕,本不适宜挪动,但她坚持回来,也只能回来了。 王府众人已经听说今日在东宫发生的事情,各个脸上也都愁眉不展,王府上空好似被乌云笼罩一般,气氛低迷的让人喘不过气。 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衡翻身下马,小厮赶紧上前将他的马牵走,低声道一句王爷。 李衡回头看了看轿撵说道:“送王妃回去休息吧。” “是。” 这边众人抬着轿撵直接入了王府之中,在和李衡擦肩的时候,轿撵停下。 他疑惑的看了过去,原来竟然是刘玉环叫轿夫停下的。 只见刘玉环撩起一侧轿帘,脸色苍白,眼眶通红道:“玉环,对不起王爷,没能保住王爷的子嗣……” 李衡负手看她,温润的眉眼带着疏离的冷漠:“没关系,你去休息吧。”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背影那般决绝,眉眼任何温度,纵然外人常见他如玉般雅致温润,嘴畔常带浅然微笑,但刘玉环深知,这样的李衡从未属于过她,她所面对的李衡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他暴怒无常,绝情寡义,偏偏自己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爱上了他。 可是,此情此景,她在面对那个男人的离去时,并未有太多情绪,只是一只手轻轻滑落,让那轿帘挡住自己的眼睛,挡住那个男人的背影。 突然明白,书中所写,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小心翼翼所珍视的一切却被那个男人不屑一顾,她曾经踌躇无措,不知该如何道出自己怀孕的事情,甚至想过无数种他得知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但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那个孩子也没了。 她伤心欲绝,几乎以为自己也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人却好像在看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眉目浅淡,无所谓的说道:没关系,你去休息吧。 一个女人,所求所愿的还能是什么?当她无求无欲的时候,大抵就是心死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心死,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放下。 “回去吧。”她吩咐轿夫,闭上了眼睛,好像躺在云端,就这么被抬回了居住的小院。 要论起来,今天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起源于一封书信,此时刘玉瑶抱着那封信笺,一边看一边叹气。 画扇手脚麻利的将窗下烛芯剪短,扭头说道:“送王妃回去的内监回来了,说王妃娘娘回去之后就睡着了,太医看过来,说好生将养,没有大碍。” 刘玉瑶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都怪我……” “娘娘……这里也没旁人,奴婢就说句大不敬的话吧……” 刘玉瑶抬头看她道:“你说。” “奴婢是信命之人,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怎么说?” “奴婢觉得……就算今日王妃娘娘没有来东宫,就算王妃娘娘好好的在王府,该小产的话还是会小产,只不过恰好来了东宫,所以小产,这才让娘娘你自责。” 刘玉瑶拧眉看向她道:“你说的是什么歪理?要是她在王府,哪还会喝那碗燕窝,哪还会小产?” 画扇着急道:“哎呀,娘娘,这就是命,王妃命中没有这个孩子,也没办法啊,您命中就是要和太子殿下举案齐眉的,纵然是天王老子也拆不散,各人自有天命!” 本来并不赞同画扇的说法,但她这么一说,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自己一个山上的贼大王,阴差阳错的进宫,还怀上了太子的孩子,两人相处的还其乐融融,这不也说明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将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笺之上:“一日不见兮,如三秋兮……画扇,你把笔墨纸砚拿来。” “是。”画扇喜滋滋的去端来了笔墨纸砚,为她磨墨道:“娘娘要给殿下回信?” 刘玉瑶点点头,直接将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截粉嫩的藕臂,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兀自咬着笔杆发呆,却是不知该回点什么了。 “娘娘?”画扇又是盈盈一笑道:“娘娘,奴婢要不要将您的《诗经》拿来?” 早上好像正是要让玉环给她抄个诗经作为回信,但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肚子里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便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写,不和他似的,文绉绉的。” 好在她也认识几个字,只是写的这手字有点不大好看,但相对于李彻的那一手鬼画符,她觉得自己一横一捺已经是极为工整端正的了。 坐在灯下写了没一会,就听到外面宫人禀报道:“娘娘,寻芳和玲儿来谢恩了。” 她这才想起这两个丫头来,便点头道:“叫进来吧。” “是。” 房门被推开,室内温和的炭火向她俩扑面而来,只见一道珠帘之后,灯烛明亮,刘玉瑶正身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肩上披着一件柔软的大氅,坐在软榻之上,低头写着什么。 画扇笑眯眯的撩起帘子对她二人说道:“过来吧。” “是。”那二人进了珠帘后面,齐齐在刘玉瑶的面前跪下:“奴婢参加娘娘娘。” 后者抬头向她二人看去,搁下笔道:“我听说你们被打了?” “多亏娘娘派人阻止,奴婢们只挨了几棍子,不妨事。”答话的是寻芳。 “哦……让太医看过了吗?” “已经敷过药。”寻芳依旧笑答。 刘玉瑶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他二人说道:“你们注意好好休养,现在一天天冷了,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奴婢谢娘娘垂怜。” 她又笑着点头道:“也没什么事的,你们回去吧。” “是。” 二人应答之后就起身离开,这边刘玉瑶又扭头对画扇道:“那个寻芳是什么人?我见她和宫里其他宫女不一样,胆子很大,而且说话什么的也很有条理。” “娘娘有所不知,寻芳姑娘本是一位大家闺秀,父亲曾是朝中三品大员,但因获罪被斩,家中男丁发配边疆,女人都没收官籍充奴。” “三品大员?”刘玉瑶扒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个三品的官职也是不小了的,没想到说砍头就砍头了,身边奴仆环绕的大家闺秀说充奴就充奴了,成为了伺候别人的奴婢,也真够唏嘘。 要是将来太子不是太子了,她也不是太子妃了,却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归宿,只是她倒是无所谓的,自己本就出生江湖草莽,去哪里都能活下去,太子就不一定了…… 他那般靳贵之人,又是孤傲易折的性子,到时候宁愿一死吧? 画扇抬手在刘玉瑶的面前挥了挥,轻声说道“娘娘,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好好的一个人,说变成奴婢就变成奴婢了,世事无常啊……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个什么下场呢……” “呸呸呸!”画扇赶忙说道:“娘娘您是太子妃啊,将来您可是要母仪天下的,这就是您的归宿,您的下场,可不许说丧气话!” 刘玉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又对她道:“你不用宽慰我的,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没关系,人活着要总是一成不变多没意思啊。” 她扭头向窗外看去,隔着那一片薄薄的窗纸,她又笑道:“就好像这月亮一样,有圆有缺,这才有意思。” 画扇看向窗外的圆月,也不禁笑了起来:“今儿是十五了,奴婢记得太子殿下走的那天也是十五,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多天过去了,殿下也快回来了吧。” “嗯!”刘玉瑶点头笑道:“我给他写信,让他早些回来!” “好!娘娘你写吧,奴婢磨墨。”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投机,一个写字,一个磨墨。 今日十五,本是帝后二人同房的日子,明晰帝公务缠身,连夜宿在养心殿暖阁,并未往凤藻宫中去。 第二天一早,皇后就亲自往养心殿伺候帝王起身。 她来的很早,登上养心殿台阶的时候,天边依旧灰蒙蒙的,并未有朝阳破云。 而穿廊而过的寒风,发出凄厉的呼啸,虽然衣着宽厚,但没有遮掩的脸颊被那寒风拂过,便觉得好像刀割一般,生疼难耐。 第二百五十章 这又是何必! 养心殿暖阁的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光景,门口伺候的宫人见皇后一行人旖旎而来,便要进去通报,皇后却摇头阻止,索性就这么站在檐下门口等着。 寒风吹动暖阁角铃叮咚作响,连带随侍的宫人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没过多久,暖阁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万福安袖着双手从里面出来,正要叫宫人进去伺候,但见皇后一行好似柱子一般站在那里,顿时吓的双腿一软,跪地说道:“娘娘……” 皇后扯着微微有些发僵的嘴角说道:“皇上起身了?” “是。” “本宫去伺候皇上洗漱。” “是……”万福安侧身,请她入内。 皇后一边抬步迈过了门槛,一边对万福安说道:“虽说国事繁忙,皇上日理万机,公公在旁伺候也该多提醒提醒,不要让皇上累坏了身子。” 从万福安看到皇后的时候起,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过来了,昨日十五,本该是帝后二人同房的日子,但皇上去没往凤藻宫中去。 “是……”他将头垂的低低的,任其训斥。 “公公是明白人。”皇后冷眼说道:“往后可不要让皇上过的浑浑噩噩不知年月几何了……” “是。” 万福安将头低的更加往下,甚至有点不敢去看皇后的表情。 暖阁内室,那位一国之君已经在床边坐起来了。 居中炭火在火炉之中燃的噼啪作响,从皇后一进去后,就觉得自己在外头结冰的身子终于一点点融化,所有关节也能活动自如了。 她先是屈膝对床边坐着的人行了一礼,继而又走到火炉旁,褪下手上的护甲交给宫人,将手置于炭火之上,转着手背将手烤热,这才又拿了那位帝王穿的里衣在火边翻转烤热。 一国之君接了茶水漱口吐在水盂之中,抬头看向来人道:“你怎么来了?” 皇后看他一眼,在嘴边挤出一个苦笑:“臣妾今日理当伺候陛下更衣的。” “哦……”那帝王蹙紧眉心想了想到:“昨儿十五啊……” 皇后没再说什么,拿着衣衫走近他到:“臣妾给陛下更衣。” “好。”那帝王倒是并未说什么,乖乖的起身,任由皇后为他穿衣,系上衣带。 这位帝王因为生病的关系,整个身子都恍如油尽灯枯一般,没有一点昔日的健硕,干干瘦瘦,套上层层叠叠的衣服甚至也不能掩盖。 皇后又将外裳给他穿上,那衣摆处的十二章纹被一一抚平:“皇上,昨晚臣妾本想告诉皇上一个消息,但没等到皇上。” 那帝王冷眼看向皇后,只见她神色悲戚,这消息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便有些不耐烦道;“若是后宫琐事,你尽心处置就是,朕也不打算过问。” 皇后稍作犹豫说道:“算是后宫,也不算后宫吧,却是在东宫发生的一桩晦气事。” 那帝王眉心紧皱,几乎第一反应是太子妃胎象有变,但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若是如此,他应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 “何事?” 皇后停下手上的动作,屈膝跪在地上:“是洛清王妃……” “哦?”那帝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洛清王妃昨日在东宫与太子妃玩耍,却因为喝了太子妃给的一盏燕窝而……而致使滑胎……” 那帝王眉心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滑胎?燕窝不是固本培元的东西吗!” “正是。”皇后继续说道:“臣妾前去调查得知,那燕窝当中有附子和滑石,对孕妇百害而无一利!” 当今天子脸色有点难看,稍微沉吟道:“洛清王妃怀玉了?太子妃不也是有孕在身吗?怎么她就没有滑胎?” 皇后道:“阿弥陀佛,好在太子妃没有喝燕窝,喝的却是银耳做的羹汤,不然……臣妾还不知要如何承受这两起噩耗。” 那帝王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放着燕窝这么好的东西太子妃不喝,居然给洛清王妃喝,他冷笑出声:“当真是姐妹情深啊!” 皇后点头说道:“是啊,臣妾去的时候,太子妃也非常生气费劲心机找到了下毒的凶手,也算是聊以慰藉!” “何人?” “是东宫的一个小宫女,说是偷偷趁人不注意下的毒,臣妾本想拷打她,让她说出是否有人指使,为何下毒,但这丫头昨天在掖庭局服毒自尽了……” “哼!”一国之君沉声说道:“更衣!” 皇后赶紧道了一句是,起身为他更衣,为他系好衣上的纽扣系带,又拿来龙袍大褂,为他穿上。 在宫人为他梳头的时候,这位沉默良久的帝王终于说道:“洛清王妃是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臣妾问过了,也是新近才有喜,因担心胎心不稳也没敢跟别人说,只和太子妃一人说了,两姐妹也时常在一处说话,想必也有很多共同语言。” “她这又是何必?”那帝王紧皱眉心道:“若是她生下男孩,也是朕的嫡孙,这又是何必!哼!” 皇后不解的摇头说道:“陛下说什么?臣妾有点不太明白。” 皇上斜睨她一眼,似乎在用眼神问她:你真的不明白? 皇后也是知趣之人,赶紧适时的闭上嘴巴。 在那位帝王头戴冠冕,由紫英华盖簇拥着去上朝之前,他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继而对身边之人说道:“传朕旨意,让太子妃在东宫安心养胎,在太子回来之前,禁止任何人探视。” “是。” 这样一道旨意俨然是封锁了整个东宫,里头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考虑到太子妃正有孕在身,皇后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是极为仁慈的了。 在这个旨意传进东宫的时候,宫里的人虽然不说,但刘玉瑶明白,他们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把东宫给封了? 这一点让她非常纳闷,以至于她一天都在闷闷不乐的托着腮坐在窗边发呆。 直到刘夫人过来看她,她才问出自己的疑惑:“我平日也不大出去,除了玉环,也没什么人来东宫,怎么皇上现在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是什么意思啊?” 刘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这张不谙世事的清秀面庞,她抬手在女儿的头发上摸了摸道:“你也不必奇怪,这宫中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多了去了。” 她也不蠢,听到母亲这么说,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你说皇后?” 刘夫人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但其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哼!皇后一定是在皇上面前说害死玉环孩子的人是我,所以皇上现在才将我禁足!” “帝后二人是结发夫妻,吹吹枕边风也是再正常不过,其实将你禁足也是好事,也可以让你脱身宫内争斗,安心等太子回来。” 刘玉瑶点头,无所谓道:“嘴巴长在她的身上,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自己不在意就行了,再说了,这样我也乐的清闲,省的去招惹是非。” “嗯。”刘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以前自己的女儿身上,只怕她又会郁结于心,整日闷闷不乐了。 然而,东宫被封几日后,刘玉瑶终究有点按捺不住了,尤其是听焦嬷嬷说起王妃回了王府又大病一场,至今没有起身,对于这个妹妹愧疚又加重了几分。 她在东宫左右无事,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在手上比划了两下。 一旁的画扇已经开始打趣她道:“娘娘您这是要习武啊?” “习武?”她又比划了两下,自从进宫之后整个人都倦怠了许多,她差点忘记自己也有一身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强,但来去自如总不是问题。 她的眼睛继而一亮,看向那高高的宫墙。 画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点后怕的缩缩脖子:“娘娘您难道又要跳墙?” 之前可是见识过她跳墙的风姿,整个东宫差点没吓坏了。 她摇摇头,虽然很想出去,但逃过一回的她深知这皇宫进来容易出去难,又得这种通关文牒,又得别人盖印的,还得检查仔细,更何况,她现在还被禁足,一旦发现她私自离开,岂不是欺君之罪? 别的罪是什么她不清楚,这欺君之罪在戏台上常演,那可是要砍脑袋的。 “有什么办法能出去吗?除了跳墙。” 画扇被她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想要上去堵她的嘴,但见她神色从容,大义凛然的,可见那句话也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娘娘,您可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了,现如今东宫之内,除了焦嬷嬷能离开之外,谁要进出都得向皇后娘娘禀报,而东宫之外的人要进出都得得到皇上的同意。” 这么说看来是断了她出宫的念头了,皇后肯定不会同意的。 “焦嬷嬷?”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晃动着手上的小树枝子,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不就是出宫吗,她又不是没出过,虽然焦嬷嬷这个老顽固有点讨厌,但不得不说,她有时候也是能派点用场的啊。 刘玉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欢迎 洛清王府建在朱雀大街上,这条街上有许多的达官显贵,其中就刘玉瑶所知的,还有一座她以前曾经去过的地方——沈将军府上。 第一次出宫就是去沈将军府上的,当时还是为了去给太子求情,找的是沈将军的孙子沈文华,还莫名其妙的被他抱了个满怀,刘玉瑶一想起那一幕,就觉得身上直往下掉鸡皮疙瘩。 这一次出来,她则是冲着洛清王府来的。 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她坐在马车里头,小心翼翼的掀起一边的窗帘向外看去,只见热闹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看到了自己以前熟悉的小店,熟悉的吃食,忍不住又有点垂涎三尺起来。 不过蜜源祥的糖果子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吸引她了,尤其是太子临走之前嘱咐蜜源祥定期往宫里送点心,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有吃腻的一天。 “哎,我这一颗心啊,老是砰砰砰的跳。”坐在车内的焦嬷嬷不停的搓手说道:“太子妃娘娘,老身就不该答应带您出来的。” 刘玉瑶头也没回的摆手说道:“出都出来了,还能怎么着?倒回去?” “这……”焦嬷嬷向车内的另外一人求助。 刘夫人王氏笑眯眯的摇头说道:“若出了差池,有我来担待,嬷嬷不必担心。” 这次出宫是打了刘夫人回刘府的名义的,她人在东宫照顾怀孕的女儿,也是要时不时的回刘家一趟,所以这次出去也属正常。 焦嬷嬷在被刘玉瑶一番死缠烂打之后本要拒绝,但刘夫人心疼女儿,觉得这般花朵一样的姑娘在东宫是要闷坏了,这才一合计,两人带着她出来了。 “对了娘。”刘玉瑶扭头看向她道;“一会我们要不要真的去刘府一趟?要是被人知道你出宫没回刘家,会不会找你麻烦?” 刘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女儿说道:“你放心,不会的,为娘不是宫里人,出宫去哪,做什么,他们都管不了那么多。” “那就好,那就好。”刘玉瑶笑嘻嘻的说道:“不知道五皇子的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玉环是不是和我一样,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也没人说话,没人玩,闷不闷。” “应该不至于像你一样,”刘夫人笑道:“她若是觉得闷了就可以出去走走,溜达溜达,买点东西,你却只能睡觉看书打发时间。” 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我《诗经》都会倒着背了!” 说完之后觉得有些失言,但想来刘夫人应该也不知道《诗经》是什么吧,见她笑眯眯的,便放下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 她今日穿着画扇的衣裙出来的,所以跟在焦嬷嬷和刘夫人的身边活像个小宫女,只是相较于宫里那些呆板的面容,她显然灵动了许多。 马车在王府的门口停下,高高的门楣之上悬挂着洛清王府的牌匾。 三人下了马车,随行之人前去叫门。 门房出来一个中年内监模样的人,先是抱拳施礼道:“不知二位夫人是从哪里来的?” 焦嬷嬷呵呵笑道:“嗨,老身哪是什么夫人啊?这位是刘府中书令大人的结发之妻,刘夫人奉太子妃之命,前来探望王妃娘娘的。” 管家一听显然知道是大人物,刘夫人是王妃的婶婶,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人了,还是奉太子妃的命令来的,自然不敢怠慢,忙将她们请了进去。 刘玉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去了,喜滋滋的挽着刘夫人的胳膊一路登门,向后院走去。 洛清王府当真是建的非常气派,就连那檐下所描绘的彩图也都栩栩如生极为精致,这王府之中虽然没有宫里气派,但也自成一种风格。 众人沿着复廊往前走的时候,就听前面小厮迎上来道:“王爷说少顷来拜见刘夫人。” 刘夫人王氏屈膝说道:“不敢。” 众人又继续向后院行去,刘玉瑶一路上左看右看,好似没见过什么风景一般,着实让主人家有点不悦,但又不好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刘夫人和焦嬷嬷刚要进门,管家却伸手将刘玉瑶拦了下来:“王妃娘娘体弱,这么多人进去,恐会惊扰。” 刘玉瑶中指竖在唇边说道:“我会很轻很轻,不会吵到她!” 管家依旧坚持:“这位小大姐还是留在外面吧。” 刘夫人刚要开口调和,就听刘玉瑶双手插胸瞪向管家说道:“你知道姑奶奶是谁吗!居然敢拦我!你不就是嫌弃我是宫女才不让我见玉环的吗!” 管家一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只听这小小宫女又眼高于顶的说道:“姑奶奶是太子妃,是玉环的姐姐!我要进去看玉环,你们谁敢拦我?” 她话音一落,果然将周围的震慑住了,管家看看这女子,又看了看刘夫人,见她无奈叹气,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马上带着一屋子的人呼啦啦的跪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刘玉瑶总算满意了,没想到这太子妃做着还挺威风:“我警告你们!谁也不准把我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齐声应答。 终于可以进内室了,她有点等不及了。 内室之中有点昏暗,小产才过的人,最是吹不得风,所以窗子也都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里头伺候的人见有人来了,屈膝行礼,将炭火拨旺。 刘夫人和焦嬷嬷走到床边,只见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紧闭的眼角似乎隐约带着泪痕。 “玉环……”刘夫人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也不禁有些心疼,唤着她的乳名道:“玉环?” 床上的人并未入睡,听到生意便睁开眼睛,一见是刘夫人和焦嬷嬷便露出笑容,挣扎着要坐起来,周围的人赶紧过去搀扶。 “夫人和嬷嬷这么来了?” “还有我!”从二人身后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继而这个灵动的人就挤到床边,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刘玉环在看到这人的时候脸色一变,刚露出的笑容也逐渐的烟消云散。 “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在听到这见外的称呼后摆摆手道:“虽然是在宫外,但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不要叫的这么见外。” 刘夫人笑着点头说道:“是啊,玉瑶听说你的身子还没养好,又担心又着急,也不顾皇上的禁足令,偷偷让我们带出来找你这个妹妹。” “哦……”刘玉环垂下了脑袋,继而又道:“为了太子妃安全着想,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用!既然都出来了,我还得好好陪你说说话呢,往日都是你去东宫找我,给我解闷儿,如今你身体不好,我还不能过来陪陪你了?我别的不会,陪说话总行的。” “万一……”刘玉环欲言又止。 刘玉瑶却打断她道:“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宫里的事,真恨不得现在宫里就传出我抗旨不尊要砍脑袋的消息,那样我就不用回去了,天涯海角走的远远的!” “太子妃一直这么任性胡来吗?”刘玉环忍不住摇头叹息。 “哈哈!我说笑呢。”刘玉瑶又道:“对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啊?身体好些了吗?平时吃的药管用吗?不管用的话我让李太医来看你!” “挺好的,只是眼下有些乏了。”刘玉环说完,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往下缩了缩,似乎要睡觉的样子。 刘玉瑶不疑有他,还贴心的将被子给她拉好道:“那你先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话!” “娘娘还是回去吧……”刘玉环躺下后背对床外:“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都回去吧,省的太子妃今日在我这里落胎,别人说我报复……” 刘夫人不自觉的看了焦嬷嬷一眼,两人早已经心知肚明了,要说刘玉环落胎,不怨刘玉瑶那就是假的。 只是刘玉瑶本性率真,并未多想,这会儿还在疑惑道:“我为什么会落胎?你报复什么?” 但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有点恐惧,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荡然无存:“你,你怪我害你没了孩子?” 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答,但有些时候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她的无声就很好的表明了,她怪她。 刘玉瑶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欢天喜地的出来看自己的妹妹,却没想到,这个往日连夫君信笺都可以分享的妹妹,今日却据她于千里之外。 其实她早在一开始就能发现的,她对自己都没有笑一下,也一直在疏离的叫着太子妃娘娘,她已经不认自己这个姐姐了吗? 想到这一点,刘玉瑶觉得有点失落和委屈,但仔细算来,她滑胎还真的是怪自己…… “我们走吧。”焦嬷嬷见气氛尴尬,只好说道:“娘娘冒险前来,若是被人知道就不好了,趁还没人发现,还是赶紧回东宫去吧。” 她这话也是说给刘玉环听的,让她明白,你以为太子妃出宫和你进宫一样容易?冒险出来一趟只为见见你,你却给她甩脸色? 刘玉瑶怔怔然点点头,依旧有点依依不舍的看了床上人一眼,只见她背对床外,只给了自己一个太过冷漠的背影。 “走吧。”刘夫人也拉着她离开,不忘对伺候的丫鬟嘱咐道:“这屋里烧着炭火,多洒点水,王妃的嘴都干了,你们也不注意一点。” “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点不高兴 刘玉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每日躺在床上,看着天光日月在窗外飞速流逝,总觉得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一样。 经常会有人来看过她,娘亲来过,也有昔日已经成婚的好友姐妹。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刘玉瑶居然会来。 她依稀听人说起过太子妃因为此事被禁足于东宫,不得擅自离开,听到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内心甚至有些窃喜。 自己的孩儿已经胎死腹中,也该让她受点惩罚才对,相对于自己,禁足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仔细算来,不管是有人故意要害她,还是要害太子妃,此事都因刘玉瑶而起,若不是她,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出事。 一想到这个缘由,她内心又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恨意,那种感觉很疼,是她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经历。 直到那个人欢欢喜喜的来了,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刘玉环终于觉得刺目了,比那窗外每天早上都能射进来的阳光还要刺目。 “王爷!”门外宫人轻声说了一句,躺在床上的她一个激灵。 “刘夫人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熟悉,只是在王府之中太过冷漠。 “是,来过了,不过已经走了。” “走了?她一个人来的?” “不是,是,是和太子妃一起来的。”太子妃私自出宫,此事可大可小,丫鬟想了想,还是如实禀报。 李衡的眉心一紧,已经怒声问道:“怎么不禀报!” “奴婢也不知晓……奴婢……” “哼!”男人冷哼一声,一甩袍袖离开了。 刘玉环听到那男人离去的脚步声,不禁苦笑出声,这才对嘛,既然已经打算将她彻底遗忘,就不该过来的,现在离开,也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男人向王府门口奔去,尚未走到门口,就见管家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抱拳作揖道:“王爷何事如此着急?” 李衡道:“刘夫人一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刚离开。”管家赶紧说道:“要奴才去请回来?” “坐着马车?”他一边说一边向外面走去,似乎想看看已经走到哪了。 管家也紧紧跟上他的步伐:“坐着马车来的,却是徒步离去的,应该是要采买些东西回去吧?” 李衡出了王府大门负手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行人一转身进入街市,衣角隐没在人群当中,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疾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快!跟上!跟上!”管家赶紧支使小厮跟上李衡的步伐。 李衡走的飞快,不一会就追了上去,在与朱雀大街相交的这条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店铺鳞次栉比,不少人都穿梭其中。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背影,虽然那人穿着一袭宫女的衣衫,此时的身上还披了件斗篷,大大的兜帽挡住了她的后脑勺。 她脚步走的很慢,也似乎没有在看风景在买东西,专注的好像只是在走路。 跟在她身边的除了两个宫女之外,就只有焦嬷嬷和刘夫人了,她二人似乎也无心其他,只是陪在小女人的身后,任她走走停停。 李衡快步进入人群当中,不一会就走到他们身后,他停下脚步,使自己的呼吸不至于错乱无章,终于开口说道:“刘夫人,焦嬷嬷。” 前面走着的人吓了一跳,在回头看到李衡的时候,更是三魂丢了七魄。 本想悄悄来,悄悄走,不惊动李衡,纵然他事后知道太子妃出来过,但没亲眼所见,也不能到皇后面前编排什么。 谁曾想,居然在这里碰到他了。 “王,王爷……”二人惊慌,正待行礼,却被李衡赶紧虚虚搀扶了一把道:“二位不必多礼,也不必担心,本王不会将今日所见所出去的。” 这话着实没有什么分量,毕竟皇后是他亲娘,他母子二人是和东宫势不两立的。 “太子妃……”李衡突然看着前面叫了一句,刘夫人和焦嬷嬷才发现刘玉瑶走在前头,没有发现身后的事情,仍然在兀自向前走去,二人赶紧跟上去抓住她。 “王爷来了。”刘夫人子在她耳边小声的这么说了一句,正兀自发呆的人眨了眨眼睛向后看去。 只见一位宽衣锦绣的男子正站在集市中央,倒有一种陌上公子颜如玉的错觉,这般温和雅致的一个男人,让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光辉。 “太……”李衡欲言又止:“这里人多耳杂,小王失礼了。” 刘玉瑶微微一笑,那张小脸在兜帽之下隐约夹杂着一分苦涩。 “李衡。”她倒也干脆:“你怎么在这?” 李衡笑道:“方才听说你来了,这才赶着追出来。”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暧昧了些,刘夫人和焦嬷嬷忍不住对视一眼,继而又对李衡说道:“王爷……娘娘现在该回宫了……” 李衡点头说道:“也是,不要离开太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要不要本王派人送送?” 刘玉瑶到:“这倒不用,我想走走,反正也不远,一会就走到了。” 李衡便上前一步,看着她微微一笑:“还是小心点为好,既是来了,本王送送你。” “好!”她点了点头,眸中终于露出一点喜色。 二人并肩向前走去,刘夫人和焦嬷嬷跟在后头也是着急不已,和这位洛清王爷牵扯上,总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吧…… 虽然周遭热闹非常,刘玉瑶还是心事重重。 身边男子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了,甚至还微微颤抖,看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离的那么近,他的眉梢眼角又忍不住染上一丝笑意。 “玉瑶……”他也不知为何,突然鬼使神差的叫出了这两个字来。 身边的人不以为杵,反问他道:“怎么了?” 他这才有些仓皇无措道:“我想着在宫外还是叫名字方便一些。” “在哪叫都方便,何必叫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刘玉瑶叹口气抱怨起来。 李衡听闻,却是忍俊不禁,细细咀嚼那玉瑶两个字,却好像被蜜糖粘在唇齿边上,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要吐露而出。 “玉瑶,你为何心事重重?” 小女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有点不高兴……” “哦……”李衡低低应了一声,继而被一旁的小摊贩吸引,走过去拣了一根玉头梅花簪,身后跟着的小厮马上过去付了银子。 只见他将簪子递给刘玉瑶道:“出宫一趟,捎带点纪念品回去吧,这簪子虽然不似宫中华贵,但也带着民间的气息。” 刘玉瑶一时有些错愕,看着他手上那根做工不算精致,用料也不上乘的簪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从他手上接过去把玩了一下,要往头上戴,却戳到了兜帽。 李衡从她手上接了簪子道:“我来。” 说着就轻轻拉下了一半的兜帽,将那根簪子插入了她的发中,仔细端详了一眼,便又给她戴上帽子:“很好看。” 刘玉瑶莞尔一笑,在头上摸了摸。 这画面落在旁人眼中也算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了。 然而跟在后头的焦嬷嬷和刘夫人却瞬间四手紧握,彼此警惕的看向对方,越是觉得这样的画面美好,越有一种可怕是猜测在心底成型。 “其实我今天不该来的。”刘玉瑶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让娘来看看玉环就可以了。” 李衡一看到她的表情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便又说道:“你不必难过,玉环才失了孩子,心里难受也在所难免的。” “可她还没看到我的时候,只看到了我娘,还是非常开心的,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们应该能聊的很好。” 见她一脸自责,李衡不禁有些心疼起来,抬起手想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拍一拍,但又觉得越矩,只好放下。 “你别往心里去。” “都怪我,是我害她没了孩子。”一想到她冷漠的背转过身,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刘玉瑶心中的自责就更深一层:“五皇子殿下,你也会怪我吧?”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是天意。” 没想到他也会这么说,这倒让刘玉瑶有些意外,只是纵然他这么说了,自己该自责的还是在所难免。 “我想以后玉环应该再也不想见我了吧,”她又苦笑出声:“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了,我回去之后就得被关在东宫,不准人来,也不准出去。” “你放心,我会去找父皇求情,让他网开一面。”李衡说的很是诚恳。 刘玉瑶想了想却摇头说道:“算了,省的皇上再生你的气。” 李衡见她语气失落,也不知该从哪里宽慰她,只好闭口不言。 眼见着一条街市快走到尽头了,宫里的马车正在前头等着,刘夫人赶紧说道:“王爷,我们该回去了,您也回王府去吧……若是再一起进宫,不免回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衡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居然这么短,看看那不远处的马车,他点了点头,又嘱咐刘夫人道:“照顾好太子妃,她有孕在身,不宜过分悲伤。” “是。”刘夫人应了一声,转而去搀扶刘玉瑶的胳膊,让她上马车。 走了两步,女子却急急回头向后看去,那双澄澈的黑眸看向李衡,让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只听刘玉瑶道:“你也帮我照顾好玉环,告诉她,我还会来看她的。” 李衡听闻蹙眉点头说道:“好,我会传达。” 刘玉瑶这才放下心来,由人搀扶着登上马车,车夫驾车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直到人走了很久,身边尽是来来往往贩夫走卒,李衡还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在他的视线当中,似乎还能看到那人离去的背影。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说曹操曹操到 回宫之后已经是晌午时分,好在东宫一片安静,似乎并未有什么风波。 进了东宫就可以一路通行无阻的回自己居住的小院了,然而没等刘玉瑶走几步,就见前方一人迎面行来。 她脚步一顿,略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如何就怕了她,索性大摇大摆继续行路。 来的却是侧妃方茉,她本坐在九曲长桥上看水里的游鱼,在看到这边的身影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偏偏起身向这边行来。 “呦,焦嬷嬷,刘夫人,这是去哪的啊?”她微微福身,算是见礼。 焦嬷嬷和刘夫人则也回礼,正在犹豫如何开口的时候,却见她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指着她们身边的宫女说道:“这丫头在宫中好生无礼。” 刘玉瑶一把将头上的兜帽拂落,冷眼看向了她。 这一次方茉的眼睛更是睁大了几分,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光天化日之下除非见鬼,否则她怎么会看错。 “太,太子妃?”自从那天听她一脸狰狞轻松自如的说着煮手的歪门邪道后,方茉一见到她就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上升腾出来。 那种寒凉的感觉围绕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想往后缩去,但是脚却怎么也迈不动,以至于她整个人差点倒下去,多亏旁边的人及时伸手将她扶住。 “哎呀,这丫头好生无礼!”刘玉瑶双手环胸看着她道:“见到本太子妃不是该往前跪的吗?你怎么往后倒了?” 方茉张了张嘴欲要说什么,刘玉瑶却也懒的和她耗在这儿,直接撞了她一下,与她擦肩而过。 一直到她走后,方茉才终于有点缓过劲来。 身边的宫人还一头雾水道:“娘娘您怎么了?看到太子妃也不至于……” 她忍不住瞪了那丫头一眼,似乎想到什么,转而快步沿着刘玉瑶去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娘娘?” “嘘!”她小声说道:“你没见着她穿着宫女的衣服!” “是啊……太子妃怎么穿奴婢的衣裳呢?” 方茉暗暗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所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一进临湖小院,就见画扇紧快步迎了上去,一边说道:“娘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又帮刘玉瑶摘下身上的斗篷,搀着她往屋里去。 而此时屋内也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穿着太子妃衣裳的寻芳! 一看到这个可恨的丫头,方茉就咬紧了压根,要不是她!自己的左膀右臂也不至于断了一个! “好啊,刘玉瑶你好大的胆子!”方茉冷哼一声道:“居然悄无声息的跑到宫外去了!还让别人假扮了你藏在东宫之中!” 宫人有些着急道:“娘娘,您打算告诉皇后?” 方茉却摇头,沿着原路返回:“我告诉皇后娘娘,她也拿刘玉瑶没办法,到头来说不定还得怪我只会空口说白话,也拿不出一点证据。” “也是,她人都回来了……” 方茉冷笑道:“她能出去一次,就能出去两次,还能次次都回来?”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自己日后多注意一下,再看到她出宫,就让她再也回不来就好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刘玉瑶回宫的第二天,皇上就又有一道圣旨送到了东宫,说是念在太子妃身怀六甲,特意解除了禁足令,不过每日要抄写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送去长安殿供奉,也算是给自己的孩儿祈福吧。 “呵呵,一定是王爷在皇上面前求情的。”焦嬷嬷将一本佛经在刘玉瑶的面前摊开,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洛清王爷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温文尔雅脾气又好,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听皇后的,多少有点身不由己了。” 画扇表示赞同:“而且王爷那般俊美,怎么会是个坏人。” “他也不是好人!”刘玉瑶咬着笔杆子看着面前的那本佛经道:“我宁愿被禁足也不想抄这什么经书,他要是好人就赶紧去找皇上给我换回去!这个佛经,拿走!拿走!拿走!” “这……”焦嬷嬷不禁皱紧眉心道:“万万不可啊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您总得抄一份供奉在长安殿才行啊。” 刘玉瑶只觉得有些欲哭无泪了,银牙一个使力快要将楠竹的笔杆子咬断了,哭丧着个脸道:“我那日给太子写了一封书信就用了一晚上,抄这么多的字,也不知要写到何年何月。” “是啊。”画扇曾见证着那封信的诞生,所以感同身受:“这些字真的太多了。” “多吗?”焦嬷嬷反而有点生气起来:“当初先皇后在世的时候,还曾被太后罚抄《金刚经》,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抄完了!” “一个时辰?”刘玉瑶翻了个白眼道:“半个时辰都能累死我。” 焦嬷嬷不知如何是好了,虽然自己也是要交差的,但又不忍心强迫她去做。 就在这时,救星来了,刘夫人从门外走进来笑道:“我来吧。” 刘玉瑶一个激灵看向自己的母亲:“娘?你要帮我抄?” 刘夫人笑着点头说道:“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些字不算多,我来帮你抄就是了。” 焦嬷嬷犹豫道:“这……可这旁人代劳,只怕心不诚……” “做娘的给女儿抄佛经也无可厚非,本来我身上若有福泽也该绵延给她,就好像她抄佛经祈求的福泽绵延给她腹中的孩儿一样。” 这话说的倒是让人无可辩驳,刘玉瑶拍手笑道:“好好好!娘,既然你写字快,你就有劳你了。” “呵呵,你这丫头。”刘夫人宠溺的看她一眼,见她笑的欢快,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继而坐在桌后提起毛笔。 有人代劳,刘玉瑶也没闲着,在一旁乖乖的剥着瓜子儿放在小小的瓷碗之中:“娘,一会你写完了就吃瓜子,女儿给你剥好了,你到时候可以啊呜一口吞下去,可香了!” 刘夫人被她一句话逗的忍俊不禁:“去去去,为娘认真抄写,诚心祈福,你别在这儿添乱。” “哦……”她点点头,抱着瓜子往一边坐着去了。 忽听门外传来一人高声通传道:“洛清王爷驾到——!” 她立刻站起身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说着快步向外走去,焦嬷嬷和画扇跟在她身后,嘱咐她慢一点。 一出房门就险些和面前之人撞个满怀,李衡哭笑不得,只好伸手将她扶住了,才温和笑道:“太子妃何事这般着急?” 刘玉瑶一看到这张温润如玉的面颊,有火也不容易发出来了,便以手点着他的肩膀说道:“李衡,我真谢谢你让皇上收回成命!解除我的禁足令!” 李衡谦虚说道:“不敢,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哼!所以我现在是可以随便离开东宫了,但我还是离不开!” “哦?为何?”李衡有些奇怪。 “为何?皇上让我抄佛经,我一抄就得抄一天!哪有时间出去玩?” 李衡听闻忍俊不禁道:“《地藏菩萨本愿经》应该比较短吧?哪用的了一天的时间?” “反正不短!”她本要回暖阁去,但想到娘亲正在为她抄佛经,索性一转身进了一旁的偏厅:“你是不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 李衡笑道:“什么好消息?” “比如玉环的身体好些了,也不生我的气了,这便的好消息!” 男人却摇头说道:“想来一天两天她暂时还想不通,你给她一点时间,相信她想通之后一定会过来看你。” “你说的对!”刘玉瑶重重点了点头:“我们可是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李衡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只好转移话题:“新近得了些补品,特意送过来给太子妃补补身子。” 一直在刘玉瑶身边的焦嬷嬷警惕起来,看着一年轻宫女捧着一方不大的长方形锦盒送了进来。 只听李衡说道;“尤其是这个,世间仅有一株。” 那宫女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根干瘪的东西。 刘玉瑶走上前去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 李衡道:“太子妃以为是什么?” 刘玉瑶又纳闷起来:“看起来好像是一根干瘪的萝卜,难道是萝卜?” 李衡笑容更深,却是摇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太子妃若是承认自己不知道,本王就告诉你。” “吱吱吱?不吱吱?”刘玉瑶又仔细看了看那东西道:“难道是老鼠?怎么还吱吱叫?” “哈哈哈!”李衡负手而笑,眼中却满是宠溺的神色,并非讥嘲,这一点让刘玉瑶觉得挺温暖的,毕竟以前自己在李彻面前一出丑,得到的都是他的冷嘲热讽。 “这是人参。” 刘玉瑶不屑说道:“你当我没见过人参?人参可不是长成这样的。” “这是千年人参,极为难得,而且还生长在极北的严寒之地,能遁地,会行走,一夜间可行百里,比较不好捉。” “成精了?”刘玉瑶惊骇。 “确实成精怪了,”李衡又目光炽热的看向她道:“这样珍贵的东西,世间很难觅得,兴许就只有这一株了,给你补补身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冤家路很窄 “这样珍贵的东西,世间很难觅得,兴许就只有这一株了,给你补补身子。” 刘玉瑶听李衡如此说了,便仔细端详起那根人参来,一边看一遍觉得有趣,甚至还对着那人参说道:“你真的成精了吗?” 可想而知,这人参是不会答话的,她甚至还懊恼的看了李衡一眼,后者满眼宠溺的神色落在她的身上,也是无奈摇头。 “这人参自被挖出来后便成了死物,只能为人所用。” 刘玉瑶点头却是不太想收下:“我现在在宫里,要吃什么没有,而且也经常有人参可以吃,既然这个人参这么珍贵,你还是带回去给玉环吃吧,让她好好的补补身子。” 李衡又微微一笑道:“这自然不用太子妃操心,玉环是本王的妻子,也不会少了她的。” “这样啊……” 她也不再推辞,将人参收了下去。 宫人上了茶水给李衡,他却抬手阻止道:“此处不便久留,免得遭人口舌,本王先行告退。” “好。”刘玉瑶起身送他,不忘嘱咐道:“我改天再去看玉环,你嘱咐她好好休养。” “还要出宫?”李衡蹙眉摇头道:“母后已经知道你之前出宫的事情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不要出去为好。” “已经知道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衡既然告诉她这个消息,就不可能是她告诉皇后的,那会是谁? 这太子妃略有些不快的撅起嘴巴,一双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纵然是在生气,也给人一种可爱好笑的感觉。 李衡宽慰她道:“洁身自保,莫惹是非总是好的。” 后者听闻看他一眼,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直到李衡离开,他那颀长俊雅的背影隐没在圆门之后,刘玉瑶才恨恨咬紧牙关道:“一定是方茉!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撞到了她!她还真是一个卑鄙小人!” 画扇叹口气道:“娘娘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奴婢觉得王爷说的不错,您最近还是消停消停吧,千万不要惹事上身,被人抓了把柄。” 虽然画扇这么说了,但她仍然有点不甘心,尤其是自己居然被方茉牵着鼻子走了,心里有多不痛快可想而知。 “皇后真的是李衡的亲娘吗?同是母子!怎么两个人行事作风大不相同?”她哼唧一声迈步进了暖阁,画扇忙不迭的为她打起了帘子。 暖阁之内,刘夫人已经抄写完了一份佛经,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道:“王爷来找你是有什么要紧事?” 刘玉瑶展颜笑答:“也没什么事情,给我送了根人参,说是让我补身子的。” “人参?”刘夫人点了点头,却话中有话道:“王爷也真是有心啊,不顾王妃身在小月子里,还惦记着给你补身子……” “他说玉环也有,我这才收了。”刘玉瑶似乎听出点什么苗头来,干脆缠住刘夫人的胳膊道:“娘,你放心,我让他好好照顾玉环了,要是玉环有什么差池,我以后和他没完!” 刘夫人笑了笑,抬手在女儿的手背上拍了拍。 目光又落在桌上的佛经上面,刘玉瑶欢喜的将那佛经拿了,只见刘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一手小楷也是写的苍劲有力。 “娘,你写字真好看!” “全是你外公当年教的,他会一手双笔梅花字,远近驰名,不也教给你了吗……” 话音一落,室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刘夫人自知失言,赶紧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派人送去长安殿吧。” 刘玉瑶赶紧说道:“我去送!我去送!” 刘夫人有些担心的说道:“长安殿那么远,外头冷飕飕的,你跑什么?让底下人去就是了。” “我不觉得冷,正好这几日闷在东宫难受。”她说着就将桌上的佛经拿过来折好。 刘夫人本想陪她一起去的,但奈何宫外之人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便也只好祝福她千万小心。 东宫虽是皇宫的一部分,但因太子不在,之前又被皇上封禁了一段时间,这里便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东宫的宫人也是不知日月混沌度日。 今天一听说太子妃要出门,就一个个的慌张起来,手脚麻利的去抬了肩舆,备了手炉,熏灯,起了仪仗要送她往长安殿去。 寻芳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就被刘玉瑶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念在她曾经是一位大家闺秀,也不忍心她去做那些粗重的活计,就在她的身边,为她保管一些衣裳首饰等贴身用的东西。 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白色的镶白狐银边的斗篷,中间夹棉,应该也算可以御寒。 刘夫人满意说道:“这是她以前在家中惯喜欢的一件衣裳,眼下针工局的冬衣还没送来,也可以穿一穿。” 画扇却道:“会不会太素淡了,往日做小姐的时候可以穿穿,如今都做娘娘了,总觉得不够抢眼。” 寻芳又看向刘夫人道:“素淡了吗?奴婢再去找一件?” “你觉得如何?”刘夫人笑吟吟的看向了寻芳,总觉得这丫头八面玲珑,拿了这个颜色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奴婢觉得这颜色虽然素淡了点,但总好过那些陪嫁所用红红绿绿的颜色,太过鲜亮,走出去难免扎眼,况且太子殿下不在宫中,穿的花枝招展,容易落人话柄。” “我竟没想到这么多。”画扇哎呀叫了一声,觉得寻芳说的很是在理。 这边刘夫人也笑呵呵的点头说道:“寻芳确实心细如发,做事稳妥,不过画扇你也机灵聪慧,有你二人陪在太子妃身边,日后一定会让她万事顺心。” 画扇听到自己也被夸了,不禁脸红的吐吐舌头道:“夫人就算不说,奴婢也会尽心照顾太子妃娘娘的。” 刘玉瑶从门外露了个头进来,已经跺脚说道:“还走不走了?拿件衣裳哪来的这么多话?你们不去我去了!不等了!” “来了,来了。”画扇说着赶紧拉寻芳跑了出去。 刘玉瑶看她二人一眼,没好气的张开手臂道:“你们要是真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呢。” 她说的确实没错,抬着肩舆拎着熏炉抱着暖手抄子的宫人们早就已经整装待发。 “那必须得去啊!”画扇说着,笑呵呵的给她将斗篷穿上了,又搀着她坐在轿撵上道:“这不是想着给您拿哪件衣裳,穿的好看吗。” “要穿的好看做什么?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是饭充饥!是衣遮皮!能遮皮就行!来来来!起驾起驾!” “起驾——!” 画扇捂着嘴巴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对寻芳说道;“咱们太子妃娘娘为人很是和善,也不拿架子,很好相处,所以你以后也不用拘束。” 寻芳点头道:“画扇姐姐说的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东宫,刘玉瑶一手遮着眼睛看向天空,今天的乌云确实厚重了一些,挡住了所有的太阳。 在东宫不觉得什么,出了门就觉得今日的风确实有些紧俏,吹在人的脸上好似被粗粝的大掌抚摸过一样。 刘玉瑶穿着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自然不觉得冷,只是跟她一起出来的人已经缩了脖子,将手藏在了袖管之中。 寻芳将暖手抄子递给刘玉瑶道:“娘娘暖暖手吧。” 后者摇头道:“我不冷,你拿着吧。” “这……”寻芳犹豫。 画扇却道:“娘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拘束!” “是。”似是想通了一般,寻芳便笑着的将手伸了进去,里面有一层细绒,暖呼呼的,让她早就已经生冻疮的手感受到一丝温暖。 “不知道常阿公在不在那里。”刘玉瑶趴在肩舆的边缘问画扇道:“太监是可以随便离开的吗?” “常喜公公要么在内务府,要么就是在长安殿当值,旁的地方也不能随意走动。” “哦……”刘玉瑶点头,忽的又一拍大腿道:“我忘记给他带点好吃的了!看我这脑子!” 画扇忍俊不禁道:“明天奴婢来送佛经的时候给捎过来。” 便也只好如此了,她点点头,继而又说道:“要不然我明天再来一趟吧!反正我在东宫也没什么事做!” 画扇忙到:“看今天这样子,明日只怕要降雪了,娘娘您还是不要过来了,只怕路不好走。” “下雪?”她抬头看天,虽然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而且今天铅云低垂,确实有点要下雪的迹象,但凭借她多年的经验,应该可以推算的出,下雪没这么快。 便又对画扇说道:“那便说定了,若是下雪,我就不来了,若是不下,我就来!” 画扇真是哭笑不得:“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主仆间说笑着向前走去,这空旷的永巷的对面又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 刘玉瑶抬眼向前看去,只见一行人抬着一抬轿撵,快步向这个方向行来,似乎去的是养心殿的方向。 走了近了才发现轿撵上抬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后宫最得宠的贤妃。 她是从玉萝宫来的,一头珠翠熠熠生辉,满身锦绣富贵逼人,八人抬的肩舆,稳稳当当的带着她向这个方向行来。 只是她怀中还包着一只卷毛的白色猫咪,那猫咪一双蓝色的琉璃眼分外精神,和它的主人一样神采奕奕。 画扇急忙小声道:“娘娘,是贤妃,要见礼吗?” 后者打了个呵欠,摇头说道:“不管她,假装没看见好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和畜生见识 “不管她,假装没看见好了。” 画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能不管就不管的吗?这么多人,还怎么假装没看到。 贤妃显然也看到了她,抚着怀中的蓝眼小猫,勾起一边的嘴角,冲着刘玉瑶笑了起来,却率先打起招呼了:“呦,太子妃终于可以出东宫了啊,这是要去哪啊?” 她仗着自己在后宫得宠,说话素来无所顾忌。 刘玉瑶便也答道:“父皇让我抄佛经送到长安殿,我这不正要往长安殿去吗。” 贤妃又冷嘲一声,一手在肩舆上拍了一下,示意宫人止步。 她既然都停下了,刘玉瑶这边也只能停下。 两个女人就这么高高的坐在上面,彼此互相看着。 贤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嗤笑出声道:“太子殿下又不是不回来了,太子妃穿的这么素淡也不怕晦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守孝呢!” 画扇脸色一变,心中已经涌起愤恨,她这话说的难道就没有诅咒的意味? 然而刘玉瑶却施施然不以为意,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只是说道:“守孝?宫里不是有规矩,说不能随便哭丧守孝吗?母妃你既然穿的红红绿绿的显然没在守孝,我又怎么会是守孝呢?” 贤妃柳眉一横,已经将眼刀射向了她。 确实,在这宫中除非死的是皇帝皇后,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因个人感情戴孝哭丧,这可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刘玉瑶这话说的巧妙,你一个妃子都没为皇帝守孝了,别人干嘛要守? “哼!”贤妃又道:“好一番伶牙俐齿,太子临走之前真是多虑了,便如你这般,还用的着旁人照应?” “母妃要照应我?虽然我有画扇他们了,但我不嫌人多。” “你!”贤妃又被她一句话堵了个半死,这个臭丫头居然拿她和奴婢相提并论?! 刘玉瑶见她生气了,心情也不禁愉快了很多,便对她说道:“母妃,我还急着去长安殿呢,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说着拍怕轿撵的扶手示意道:“走吧。” 她一口一个母妃叫着,让贤妃内心恍如被一张利爪握紧,她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收紧,抓住了怀中猫咪白色的毛发。 谁曾想那猫咪吃痛忽然啊呜叫了一声一跃而出,扑向了对面抬着轿撵的内监,一爪子抓在那内监的脸上。 几乎是在瞬间,被抓的内监尖声叫了起来,整个人向后倒去,四人抬的轿撵失去了平衡,立时倾覆。 “娘娘!”画扇吓的冲上前去要扶着,一个人的力量到底微小,连她都带动向地上倒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刘玉瑶忽然纵身一跃,脚尖在轿撵上一点已经稳稳的一个转身,继而华丽的落在地上。 斗篷一收,她竟是连一根头发丝也没伤到。 “哎呦!”抬着肩舆的人街二连三的倒在地上,甚至包括脸色煞白的画扇。 寻芳赶紧上前去搀了刘玉瑶急急问道:“娘娘?您怎么样?” 她摇摇头,却又将目光射向了另外一边的贤妃身上。 贤妃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顿时也被吓坏了,但随即见她安稳落地,又一想到方才她露的那一点轻功,脸色不禁一变。 厉声说道:“都瞎了吗!本宫的猫跑了!还不去追!” “是,是。”她身边的人被这一呵斥也如梦初醒,快步去追猫去了。 画扇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大声说道:“太子妃娘娘险些受伤,贤妃娘娘您就只顾着自己的猫?” 贤妃挑起耳边的鬓发,冷眼看向画扇道:“怎么?难道你这奴婢要代你的主子和一只畜生计较?再者说来,你这太子妃不也好好的站在这儿吗?难不成为了向本宫泼脏水,打算去打胎?” “娘娘您为何要恶语伤人!”画扇又急又气,涨红了脸。 刘玉瑶却开口说道:“画扇,不用吵了,不必和畜生一般计较。” 到底是不用和畜生计较,和是不用和像畜生的人计较,在场的人都听的出来。 贤妃咬牙看向刘玉瑶,继而又一拍肩舆道:“走!省的一会真动了胎气反而抓着本宫不放!这怀孕的女人啊!本宫可是惹不起的,仗着肚子里有个龙种,就在这宫里仗势欺人横着走,哼!” 她自顾自说着,众人抬着她向前走去。 这边画扇已经气的跺脚道:“娘娘!她就是故意的!” 刘玉瑶蹙紧眉心,在小腹上摸了摸,现在她的肚子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摸摸也能有感觉,圆圆的一块,已经可以知道那个小生命在里面成长了。 寻芳见她表情难看,赶紧说道:“娘娘可有不适?就近休息一下,奴婢去给您找御医来。” 她却摇摇头,自己身子本无这么娇贵,不知为何有了身孕之后就经常觉得力不从心,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动胎气。 亦或许是这个皇家的血脉太过娇贵了吧…… 她看向抬着肩舆的内监,只见那几个人也已经跪在她的面前,战战兢兢的,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在等候她的发落。 而方才那个被猫抓破脸的太监更是吓的头也不敢抬,浑身抖如筛糠,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那冰冷的青石板路面上,让人看了忍不住有点心疼。 “你们都起来吧,你的脸要不要紧?”她问道。 小太监却是不敢起身,一边哆哆嗦嗦道;“奴才险些闯祸了,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 “我恕罪,恕罪。”刘玉瑶赶紧说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只猫,你先不要跟着了,去上药吧。” “娘娘……您,您是要赶奴才离开吗?” 刘玉瑶有些不解的看向画扇,后者会意,代她说道:“娘娘仁厚,只是让你去上药,不追究你的过错,你别想那么多!” 小太监听闻更是受宠若惊,五体投地扑在那儿谢恩。 刘玉瑶道:“你快起来吧,别这样。” “是,是。” 看着抬轿子的人少了一个,画扇又指挥旁人补上,刘玉瑶却道:“还是走走吧,不要坐了,反正也快到了。” 画扇有些担心道:“可您吃的消吗?” 后者嗤笑一声,也不辩解,大步向前走去,众人赶紧呼啦啦的跟在后头。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姑奶奶以前出门可没人抬着,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要是出远门,那就骑马,不过骑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腿档子容易磨破了!还是步行好!” 画扇小脸一红,焦急说道:“娘娘,您不要说了……” 刘玉瑶见她脸红了哈哈笑道:“怕什么啊!谁没有腿档子啊?” 画扇的脸颊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刘玉瑶见了索性也不和她玩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长安殿的门口,正要拾级而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人高声叫道:“可是太子妃娘娘?” 她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宽广的殿前广场上,一位身着侍卫服侍的人快步想向这个方向奔来。 画扇警惕的看向来人,将刘玉瑶护在身后:“你是何人?” 那侍卫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属下乃是四皇子麾下,殿下让属下往东宫送书信,务必亲手交到太子妃的手上,方才在东宫扑了个空,听闻娘娘到长安殿来了,这才紧紧追了来。” 刘玉瑶一听,快走两步到他面前道:“李彻的书信?” 那人一愣,继而笑答:“是,太子殿下的书信。” “拿来,拿来!” 侍卫将书信递给她,才迫不及待的拆看来看了,却发现李彻这次写的书信板板整整的,倒比以前的鬼画符好认了许多,大致的看了一眼,都是她基本上能认出来的字。 “娘娘,一会回东宫看也不迟,总不能站在这风口吹吧?”画扇提醒她。 刘玉瑶忙不迭点头,又指着那侍卫道:“赏!” 画扇赶紧掏出一锭银子给那侍卫,后者美滋滋的接了银子退下了。 刘玉瑶一边折了信塞进袖中,一边一步两个台阶的迈上长安殿的门口。 画扇前去叫门,长安殿的大门才在刘玉瑶的面前启开。 作为供奉着先祖牌位的长安殿,平时这里很少有人进出,所以大门紧闭,她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上次给孟雪做法式的几个合上正跪在殿中念经。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常喜公公。 画扇小声提醒她道:“娘娘,您的佛经呢?” “哦。”她从寻芳手上接过佛经,一边看向眼前层层叠叠的列祖列宗。 长安殿之内虽然点着长臂明烛,但因熏香缭绕,一片烟雾环绕,看什么都不太真切,但摆在牌位前面的供桌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桌上摆放着专门祭祖的吃食,想到以前自己还偷过,有点忍不住想笑。 将抄写好的佛经展开,她本该诵念一遍,但奈何刚一张口就遇到些不认识的字,干咳一声,索性说道:“佛祖,我来给你送佛经了,想必你都能倒背如流了,弟子就不念给你听了。” 话音一落,甚至连念经的和尚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她则坦荡自如,将佛经在烛火前烧了,扔进铜鼎之内。 “阿弥陀佛。”念经的老和尚冲她施礼说道:“太子妃一心向善,乃我朝之福。” “大师,你说只要写佛经给佛祖,佛祖就能降下福泽,让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没人总是找我麻烦?” 第二百五十六章 见字如面 “大师,你说只要写佛经给佛祖,佛祖就能降下福泽,让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没人总是找我麻烦?” 那老和尚也不是外人,慈眉善目,听她这么说却是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只听旁人求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却第一次听到太子妃娘娘所求竟然是这么简单。” 刘玉瑶莞尔一笑说道:“大师,您所说的飞黄腾达,荣华富贵我就算要了,佛祖也没法给啊,若是佛祖有这么大的能耐,早就去吃香的喝辣的了,为何还要说什么众生皆苦,然后呆在寺庙受人供奉,吃那香火钱度日?” “这……”老和尚被她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忍不住抬眼看了她一眼。 只见面前女子长发松绾,身上披着见白色的斗篷,在初冬时节凛冽寒风中,却好似开出来的一朵娇俏花苞,清雅冻人。 听她所言,虽是言辞单纯,却又另含深意,不禁点头说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太子妃娘娘此番所说,老衲受教了。” 刘玉瑶吐吐舌头,有些惭愧道:“我也并非是编排菩萨,只是觉得那些荣华富贵都是虚无缥缈的!还是吃饱喝足,高高兴兴的嘴实在!有些时候,遇到不平事也不能全靠佛祖,那佛祖得多忙啊!” “呵呵,佛家也常言说,佛和菩萨只保佑那些啃帮助自己的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刘玉瑶歪头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说,等人都参悟透了,也就不用求神拜佛了,自己就是神佛了?” 老和尚笑眯眯的点头说道:“娘娘倒是有一段慧根。” “大师你这就过奖了,我也不想成神成佛,也不想大富大贵,只想让佛祖保佑我开心就行,吃饱了开心,和朋友们在一起开心,没人找我麻烦也开心!就这么简单!” “阿弥陀佛,太子妃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是一番大善。” 她笑了笑,又在老和尚肩上拍了拍道:“我明日再来,先回了。” “恭送太子妃。”老和尚双手合十目送她离开。 自从入宫做了皇家的御用的法师,他在这森森殿宇之中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率真之人了,人人位高权重,谁又真的能做到佛祖跟前众生平等? 但是,她,做到了。 刘玉瑶高高兴兴的出了长安殿,画扇急急说道:“娘娘方才和法师说的那些话,奴婢听的是云山雾罩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殿中缭绕的香火,盈盈一笑,招手道:“快!抬轿子来!本太子妃要回东宫去!” “是,是!”画扇忙不迭的命人将肩舆抬来,扶她上了肩舆。 刚坐了上去,就迫不及待的将袖中的信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画扇和寻芳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回去了。 只听寻芳说道:“娘娘,还是回去再看吧,风这么大,小心吹跑了。” “我捏的紧!” 画扇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您不觉得手冷?” “你们哪这么多话!” “好好好,”画扇妥协:“您看吧,看吧!” 后者哼唧一声专注的看起了信上的内容,上次她送信出去的时候还是在玉环小产的那天,也是她第一次没找人帮忙,自己亲手给李彻写的一封信。 本以为他会在回信当中笑话自己写的字难看,却不想他竟然只字未提这件事,也不似以往最多只写一页纸,甚至一两句酸诗,这次楞是一笔一划写满了两页纸。 “玉瑶吾妻……见字如面!” 她笑了起来,见字如面,是说看到他写的字就好像看到他的人一样吗? 想起往日那人坐在窗下,时而凝眉,快笔疾书,时而大笑,抚掌拍案,就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一样,正如他之前所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在信中仔细嘱咐了她千万小心,并且叮嘱她对待心肠歹毒之人不必手下留情,还说有事就去找四皇子,还说一想到那碗燕窝就觉得后怕,晚间梦醒,颈背湿透。 这话说的倒不假,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之意,宫里的人在望眼欲穿,宫外的人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李彻一路悠哉悠哉的下了江南,江南百官本就没有将这位带着钦差来的太子放在眼里,纵然是太子又能如何,在京中朝堂势力屈指可数,和洛清王民心所向简直相差甚远。 更有人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八成只是来游山玩水的,毕竟他惫懒狂傲的名声也是由来已久。 所以当悠哉悠哉的他到了南方之后,众人尚未警醒,他就入了一位幕僚的府中,说是收到百姓告启要亲查一份冤案。 查冤案就查冤案吧,各个衙门的冤案也是数不胜数的,你总不可能通通查一遍,最多查出几桩冤案上告朝中,得皇上几句表扬罢了。 而对他们的影像则是在年终户部考核方面落于下风,不容易升迁而已。 但查冤案的最终查到了两江巡抚的身上,牵扯出一系列的贪污舞弊,所贪款项震惊朝野,弄的江南遍野也是人心惶惶,众人无不腹诽,到底哪个王八羔子说太子只知道玩,只知道耍的? 这一玩耍不要紧,简直动摇了江南根基! 两江巡抚的案子已经移交朝中,李彻现在也终于能着手漕运一事了,毕竟他来这里也就是以此为名的。 这条永济江本不长,但在当今天子登基不久一声令下,凿穿了南北两条渠道,引通汇聚,而成永济江,真正形成了南货北上三日可达的便利。 但既有这样漕运的便利,其中不成熟的规章制度也多,以至于各级官员推三阻四耽误了不少事情,一年年的混论堆积下来,致使江上漕运一日难过一日。 北方已经寒风冷厉的时候,南方却还是秋意盎然。 永济江,江面宽阔,江水也并不湍急,本来清澈的江面,在行至两渠交汇处,水流急促就难免变的浑浊起来。 一艘巨大的画舫行在江上,前后左右又分别有船只开道护送,隐约能听见画舫之中丝竹悦耳,嬉笑怒骂的声音。 画舫上的宴饮从晌午时分就已经开始了,时近傍晚也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总归是逆水行舟,在这画舫之中除了宴饮作乐也找不出其他打发时间的法子,总不能来了兴致跳入江中游两圈吧! 李彻为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不过有时候看到这宽阔的江面,这蕴含无数宝藏的水底,他真想跳下去游两圈,又恐自己身上污秽不堪,脏了这女神的领地。 “您还别不信!下官真见过那河神呢!”酒酣耳热,一人就脸红脖子粗的争辩道:“那河神可美了!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哈哈哈!王大人!这河神莫不是被您金屋藏娇了?怎么自从您见过河神之后,我们就再也无缘得见啊?”另有一人哈哈笑着打趣。 马上也有人附和道:“卑职还记得王大人前几日迎娶了第七房姨太太,莫不是……” “哈哈哈!难说!难说!” 那王大人立马焦急起来:“不得亵渎河神!不得亵渎!那岂是我等所能瞻仰?敬畏即可!敬畏即可!” 这个姓王的身上染有南方官员特有的酸气儿,自以为饱读诗书,君子行径,却又常常做些小人行为,更让人费解的是,居然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矛盾并未有什么不妥。 李彻就不喜欢这样的人,所以他的冷嘲就全部呈现在了脸上。 这宴饮本就是为他准备的,他本盘腿坐在首位,两杯酒下肚,身子一歪,一边枕在美人的身上,一边冷笑看着那群官员在那儿插科打诨,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这小日子倒是过的分外舒坦。 被众人一起笑话的王大人有些着急了,转而向主位之人求助:“殿下!您独具慧眼,眼界也宽!您告诉他们!到底有没有河神!” 李彻为人,一件锦绣白衣,身形颀长,斜斜倚在身后美人的身上,任美人抚弄着他的黑发。 剑眉一挑,那被酒液所沾染的漆黑墨瞳带着一种冷冽的讥嘲:“王大人好重的心机啊,怎么,本太子若说有河神,就是独具慧眼眼界也宽了?若说没有,你们是不是要本太子井底之蛙啊?” 王大人听闻赶紧抱拳说道:“下官不敢,不敢啊太子殿下,同僚在座也不过是玩笑打趣,各抒己见,殿下不妨而已说说自己的见地。” 李彻扔了一枚好生米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本太子觉得,这有没有河神你我说了也不算,你若信有那就有,你若信无那便无,就好像那些虚无缥缈的菩萨圣人,也不过是如梦如幻如泡影,如电亦如露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王大人赶紧抱拳作揖道:“听君一席话,简直醍醐灌顶!” 李彻又冷哼一声,伸了个懒腰道:“在王大人眼中,第七房姨太太想必就是河神,在旁人眼中,也总有一位心仪女子做各自的河神吧?” “哈哈,殿下说的在理,那在殿下眼中,这些美妾在侧,又有那个堪称殿下心目中的河神呢?”立马有人趁机讨好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遇袭 “哈哈,殿下说的在理,那在殿下眼中,这些美妾在侧,又有那个堪称殿下心目中的河神呢?”李彻抬手挑起身边美人的下巴,见她羞赧低头,盈盈垂目,却是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姿韵味,和京中烟花女子随性大方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而席间不管是献舞还是斟酒,亦都是清一色年轻貌美的女子,可见他们这些人的安排也是良苦用心。 “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李彻言辞中的不屑让众人着实震惊了一把。 要知道,这可都是沿江两岸鼎鼎有名的名姬优伶,平时要见一面也得花上大价钱,毕竟她们都各个身怀才艺,今天全部包场送到太子跟前,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已经有人暗自忖度起来,太子这样的态度,要么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要么就是人家到底是从京里来的,天子脚下皇城之内,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这些人入不得眼也就不奇怪了。 既然美人无法将他打动,看来就得想点其他办法才行。 在日头西斜,月洒清辉的时候,李彻终于觉得自己堕落了一下午是有点困乏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闷在这船舱之内也着实无趣了点,本太子出去走走。” 众人听闻自然赶紧附和:“我们陪着殿下!” 后者却抬手阻道:“诸位大人今天陪着本太子宴饮也是受累了,已是入夜时分,不如各自散了好好休息吧,等到明日我们应该就可以到江东了。” 已经喝的人事不省的几位自然是求之不得,搂着美人醉醺醺的走了。 另外几人要坚持,但见太子说的斩钉截铁只好作罢,留下两位美人陪着太子散步,嘱咐好好伺候,这才离开。 有美人相伴倒也不至于寂寞,他也并未推辞,直接走出画舫船舱。 这画舫建造的极为奢华,江南乃富庶之地,从来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却被吓了一跳。 一个小小的六品外官,竟然有一艘这样两层见方的气派画舫,从外面看除了没有皇家御用的奢华宽大之外,雕梁画栋却是一样不少。 精致美艳到每一个细节,更不用说进了画舫内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才宴饮所用的银瓷杯盏都丝毫不逊色宫中用度。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宫里用的许多东西也都是南方进贡上去的。 领路的美人轻轻挑起帘子,让太子微微低头从船舱之内走了出来。 这门框虽然矮小,但对于其他官员来说倒也无妨,偏偏他个头有些高了,只能弓一下身子。 已是月上天心,洋洋洒洒落下一片银辉。 江面之上在入夜之后升腾起一片白雾,也不知是月光清冷所造,还是真有那江中河神,洒下了自己的一块丝巾,扑陈开来,美轮美奂。 而画舫之上燃着风灯,红色的光芒暖熏熏的使人沉醉,耳边只有江水哗哗流动的声音,偶有风声控谷而过,闭着眼睛去听,竟觉得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他双臂担在船舷上,清风朗月,良宵美景。 美人不知何时拿了一条披风要搭在他的身上,却让他警惕的掀起眉眼,眸中冷漠向她射去。 后者有些不知所措,樱唇微启,低低开阖,却是吴侬软语让人硬不下心肠:“是周大人嘱咐的……” 为官之人,各个都会溜须拍马,连他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都有人来破坏气氛。 然而抬眼一看,却并未有旁人,再往前看去,只见那画舫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隐匿在黑色的阴影之中,见太子看过来了,拱手作揖,继而转身离开。 有趣,李彻又挑起一侧的眉梢。 此人溜须拍马之后竟然连一句话也不说,面都不露的离开,也真是蠢到极致,难道不担心自己明日忘记他了,将他认不出来了吗? 他又转身面向船舷,看着画舫破浪行舟,一路好似披荆斩棘,到时一往无前。 那月色下波光晃动的水面被割出一道裂痕,在裂痕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不知道这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那黑暗到底多深,兴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正当他打算回船舱的时候,耳边忽的一动,似乎觉得风都停止了一般。 接着,就听‘哗啦!’一声的巨响,画舫周遭的水底跃出黑色的人影。 “啊——!”美人一声尖叫已经吓的瘫软在地。 李彻以转头的空当,那些黑衣之人已经纷纷跃上了画舫的甲板,疾步向他攻来。 与此同时,画舫所带侍卫也都手握武器冲了出来,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李彻双目一敛,劈手将一人的兵器打落在地,纵身一跃,踩在一人的肩膀之上,一个鹞子翻身就落在那人背后,在那人转身后宫的时候,他又一个侧飞踢,直接让男人的兵器插入了另一位黑衣人的心口,他则趁机夺了另外一人的兵器,将那人斩杀。 这一切快的都只是在瞬间发生,一时间甲板上黑衣人和众侍卫战斗在一处,难解难分。 尤其是他们从水中冒出,无声无息让人防不胜防不算,身上多带水渍低落甲板上,让那些穿着长靴的侍卫很难站稳。 “可恶……”李彻不禁咬紧牙关。 暗中保护他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因为是行船东去,画舫统共就这么大,那些人也只能分散在陆路,一路跟随。 似乎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悄无声息的从水下行走,然后摸到船上。 周围保卫的小船见画舫之上喊杀震天,自然不敢懈怠,纷纷靠近主船,刚跑出绳索打算登船的时候,绳索却被割断,偶然有幸运的人上了画舫,还没加入到站东当中就已经命丧黄泉。 此时的李彻不无懊恼,随行互为都武功平平,而南方官员所带随行人员更是胆小怯懦,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 照眼下的形势来看,自己竟然成了整艘船中武功最高的那个! 看来硬拼不是唯一的办法,否则这些侍卫只能拜拜牺牲,自己也会被这些黑衣人围堵力竭。 就在他心思斗转的时候,忽然一条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钢索,咄的一声射在画舫的屋顶上面。 五角菱钩,一射在木质结构的画舫屋顶,就紧紧的抓覆在上面。 一黑衣人见状要举刀去看,却不想他眼前一花,一个黑色的声音迅疾一动,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李彻有些惊讶的看向这个动作迅速的黑衣女人,谁知那女人居然一把提起地上瑟瑟发抖的美人向他扔了过去。 随即,一把长刀插在美人身上,她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太子!你能不能小心点!”女人说着不满的话,转而一个锁喉,将另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拧断,身形迅疾,马上成为了战斗的中心。 李彻虽然听不想承认的,但不得不说,一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事情出现了转机,自己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脱身办法了,毕竟跳江逃生对他来说也是死路一条。 刚才射向画舫的钢索很快起到了作用,岸上的许多人顺着钢索一路滑到了画舫,手握兵器就和那些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李彻虽是警惕,但身边却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的位置,众人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不被危险波及。 在战斗的中心,那个身着紧身黑衣的女子英姿飒爽,手上一柄短剑舞的密不透风杀气逼人。 终于,剩余的黑衣人也发觉自己不是对手,便发出了一个信号,众人纵身跃入水中,消失不见。 有人要追,李彻大声说道:“不要追了!” 这水下情况是变幻莫测,若是追下去,说不定会落人圈套! “是!” 众人应答,纷纷去查看甲板上受伤的人。 而那些前一刻还在销魂窝里头的官员,在听到外面的骚乱之后不得不出来看看,一出来人家架也打完了,留下一船血腥,宛如地狱!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 那些官员快步奔了过来,有些人呢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一声声的叫着陛下,好似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感同身受一般。 同样的,对于那些出手相助的人,他们也有些警惕,正待盘问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这些人却又沿着原路返回,来的时候一言不发,走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令人捉摸不透。 只是李彻在看到那身着黑衣的女子之后,心中已经有谱了,只怕这就是刘家在他临走之前,所派给他的暗卫,相对于自己的神风营,老四的麾下悍将,这些人倒是真正的起到了一些作用。 在她看到也要离开,便出声说道:“弄影,你站住。” 黑衣女子回头看向说话之人,只见月色清冷如水照在男人的脸上,他白衣之上血迹斑斑,竟好似开出的朵朵鲜花,让他这看上却本清雅淡然的贵公子,浑身散发着一种修罗的气场。 他负手而立,站在众多尸首中间,另有百官在侧,众生拱卫,天生的王者。 心底一动,女子垂下黑色的睫毛,冷漠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既然你一路都在船上,又急着离开做什么,本太子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女子微微咬紧唇瓣,沉默不语。 马上有官员怒道:“你是何人?竟然一路尾随?来人!拿下!”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贴身暗卫 “你是何人?竟然一路尾随?来人!拿下!” 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侍卫马上|将自己手上的兵器指向了弄一个,女子脸上露出一个讥嘲的微笑,似乎并未放在眼里。 她的武功有多高,李彻并不知晓,但从她刚才抓起地上的美人扔过来给自己挡刀的这一瞬间,就已经暴露出她极深厚的内力。 那太子抬手,做了一个罢手的动作,继而对旁人说道:“把她带过来。” 众多官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太子殿下只说把人带过去,是要就这么带过去,还是五花大绑的?或者洗剥干净? 当然,到最后他们谁也没能近的了弄影的身,她仍然穿着一身黑衣,表情清冷的进了船舱,被人命令坐在一张椅子上,等着那位太子殿下。 这艘船上才经历了一场浩劫,血腥冲天,但想必因为在甲板上,这样浓烈的血味不会传进舱内,但弄影却依然觉得自己闻到了。 所以她悄悄的捻了一下黑色的衣服,竟然捏出了两根手指上的血水,又不动声色的在没染上血的地方擦了擦,她觉得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真应该把外衣脱了扔在外面。 这舱内燃着熏香,她不懂香料,但却觉得这种和太子在宫中惯用的不太相同,清淡雅致,没有太多的刺鼻的味道,闻着闻着,就有点让人昏昏欲睡了,尤其是脚下的船行走在江面上,水流并不湍急,稳稳当当的同时,又在轻微的摇摆。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目,因为略有些局促不安,两只手正紧紧的握在一起。 他干咳一声,似乎惊动了那人,只见她仓惶抬头,看向了太子。 男人果然是去换衣裳去了,和他在宫中的时候无二,素来爱干净极修边幅的他不会容忍自己的衣衫上面沾染着血迹。 他在宫外的便服似乎都是白色的,这一件虽是白色的,但却以淡淡的金线秀出一幅出水芙蓉,人在江南,竟然也沾染了些许文人墨客的风流。 李彻除了干咳一声之外也没说话,走到桌案前面,将狻猊香炉的炉盖掀开,又一手挽着袖子,另一只手掀开一旁的彩瓷小瓮,用金质勾勺,从里面舀了一勺蜜色浓稠的香料添入香炉之中。 都说绿衣捧砚红袖添香,一副灯下美人伴读的暧昧画卷,却不想这太子做起这样的动作来,竟然也让这坐在这里的另一个人觉得目赤耳红。 一双眼睛胶合在李彻所露出来的半截小臂上,就移不开了。 他的动作专注而又认真,仔仔细细,掂量一二,又将一勺香料添了进去,继而合上彩瓷小瓮,盖上狻猊香炉,以手为扇,轻轻的扇了几下,这舱内的香味更加浓郁起来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香?” 弄影骤然清醒,低头答道:“奴婢不知。” “这是帐中香,可本太子怎么不知道芙蓉暖帐之中竟然是这个味道。” “奴婢……也不知……”似乎觉得不回答不好,她也只能如此说了。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虽是叫帐中香,却只用两味香料,沉香和苏合香油,将沉香锉如炷大,浸入香油之中,窖藏百日,就可成香,是不是很简单?” “是……”弄影低低答了,却没搞清楚他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聊起香料来。 只见李彻说完这话,就自顾自的往软榻上一坐,将一只脚踩在小杌子上,一边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似乎是有些凉了,他微微皱眉,将茶放回了小几之上。 “本太子就好像这苏合香油,一点就着,也得亏你这沉香的投入,才又给本太子争夺了一段窖藏的时日,只是恐怕不足百日,就有人要迫不及待的将我焚之!” 弄影单膝跪在地上道:“愿为殿下效力,豁出性命保殿下周全!” “这段时日真的有劳你了,若非今晚遇袭,还不知道你居然也跟来了,刘升叫你来的?” “是……”她似乎欲言又止。 李彻却冷哼道:“这里也没旁人,本太子当初给你下的望月丹你也吃了解药,怎么说话还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 弄影脑袋一低,轻声说道:“是奴婢求相爷,相爷才让奴婢跟来的……相爷还说,奴婢一个女人家,在太子身边贴身护卫……应该更方便一些。” “呵!”李彻失笑:“刘升既然都这么说了,就是想让你以姬妾或者红颜知己的身份伺候在本太子身边,何必你这么辛劳一直隐藏在暗处。” 弄影没有说话,她甚至有点羞愧,所谓的隐在暗处虽然是不想打扰这个人,但现在被他知晓,反而让自己更加惭愧。 李彻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件事,索性说道:“罢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弄影起来后也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 只听男人又道:“你明日召集刘家的暗卫过来见我一面。” “是。” “来人!”他又拔高声音,唤来了外面伺候的人。 “带这位姑娘下去洗漱一下,让她吃点东西,换上干净的衣裳。” “殿下?”弄影有些惊诧,似乎欲言又止,苍白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 李彻不明所以道:“还有什么事情?” “……没有了。”既然他都已经这么问自己了,她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彻点了点头,转而负手进了内室。 直到李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明白弄影那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底下人也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是将弄影带下去洗漱一番,还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但却将人送进了他的房间。 弄影身为暗卫,自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这么直愣愣的在珠帘外面站了一晚上。 直到李彻更衣看到她后,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是昨天还好似阎王一般杀人如麻的弄影,今天就穿着一身轻萝软绸的红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乍然一看,若非她表情严肃,神情倔强,还以为是那江淮两岸,满楼红袖的一员。 李彻一边被人伺候着更衣,一边盯着她看,后者似乎觉得那目光多少有些灼热,忍不住抬头看向他道:“殿下?” 李彻说道:“这么看来,你长得也还挺好看,也难怪刘升会允你来贴身伺候。” 弄影微微咬了唇瓣,低头不答,直到李彻由人伺候着更衣完毕,和官员们用了早膳,再看了一些奏报之后,已经是日近晌午。 他伸了个懒腰,对弄影说道:“把人叫来吧。” “是。” 弄影应了一声走出舱外站在甲板上,也不知发了一个什么信号。 和昨天一样,一根钢索射向画舫,牢牢抓在上面,随即可以看到不少人身着黑衣从岸边滑上了船。 李彻躬身从船舱内走出来,示意侍卫们不必紧张,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八个人。 而这八个人都身着青色衣衫,昨晚看的时候还以为是黑衣,脸上的表情和弄影差不多,不苟言笑,端的是有些肃穆了。 弄影发话道:“昨天行刺之人的身份可是查到了?” 其中一人步出来道:“查到了,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其实就算他不说,李彻也能猜得到,八成是宫里的,另外两成则有可能是对他积怨已久的官员,或者是为了讨好主子的奴才所为。 只听他又继续说道:“你们日后就不要隐在暗处了,化妆成侍卫,在本太子身边伺候吧。” “是。”众人抱拳应答。 男人又将他们上下看了一遍,交给自己身边的人去安排,这才又对弄影说道:“你就不要在这里了。” 弄影心下咯噔一下,有点不知所措的看向此人,他负手而立,江面风来,吹动他白衣黑发,让他看上却恍如谪仙一般。 “你回宫吧,到玉瑶身边去。”从昨晚他提出要见见其他暗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刘玉瑶一个人在宫中,他有点不放心,虽然这丫头还算听话,并没有主动去招惹是非,但也架不住有人想要去主动招惹她。 而她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做事极易冲动,只怕这样下去……早晚会惹事上身。 他的提议让弄影有点始料未及,微微咬紧唇瓣说道:“太子殿下身边也是危机四伏,奴婢担心……” “危机四伏?”李彻一声冷笑道:“纵然是危机四伏,也无人胆敢明目张胆来自寻死路,昨晚你不是看到了吗,宵小只能趁夜偷袭,等到了岸上,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到了岸上,保护他的人更多了,毕竟他自己也惜命之人。 弄影微微咬了唇瓣道:“奴婢回宫之后太子妃娘娘也不会留奴婢在东宫。” 李彻却道:“我可以书信一封给你带过去。” “若是殿下坚持……”她之是一个奴婢,又有什么资格来与之对抗:“那奴婢就听殿下的,只是……希望殿下允许奴婢保您回到岸上……” 此番行舟还有两天的时间才能上岸,李彻见她坚持,索性也不说拒绝的话,权当默认,转身进了舱内。 弄影没敢去看那个男人,就好像她成了小偷,窃取了属于另一个女人陪伴他的时间。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一场雪 冬至过后,京师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并不大,只是东北风依旧紧俏而又刺骨,坐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风声呜呜吹过,开门出去的便能看到门口好似被谁泼洒了面口袋,颜色有深有浅,很不匀称。 画扇将双手插在袖中,在门口一番张望,终于看到有个小丫头拎着一个小巧的篮子向这边跑来。 她欣喜的一张口就呼出一口的白雾:“玲儿!这里!这里!” 还在厨房当差的玲儿快步向她的方向行来,已经换上了大棉夹衣的宫装,穿的是股滚囔囔的,因为走路太快的原因,脸蛋红扑扑的。 “画扇姐姐,你久等了吧?” “嗨,我也才刚出来!”画扇接过那个主编的提篮,掀开外面搭着的一层布帛,看见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五六个红薯之后,惊喜道:“这么多啊,娘娘许是吃不了呢。” 玲儿却道:“您都收下吧,往日里您对我们姐妹那般关照,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画扇知道他是拿私相授受来讨好自己了,果然,她也不再推辞,点头说道:“那行,我收下啦,你快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好,那我先走了。” 玲儿说完又沿着原路回去,画扇这边喜滋滋的拎着篮子进了房间,一股暖烘烘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外间的炭炉子里银碳正烧的旺盛,灶膛里还有一些已经没有红光,但却依旧有温度的灰碳。 她走过去,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塞进灶膛里面,又将剩下的红薯盖好,放在一旁,继而向内室走去。 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到寻芳等人已经开始伺候刘玉瑶起身了,她一边迷迷糊糊的漱口喝水,一边任由旁人给她穿衣打扮,还打了个呵欠道:“起来也没事做,躺着时间长了也觉得头晕。” 画扇笑眯眯的走过去道:“娘娘,起来怎么没事做,下雪了,起来看雪了呢。” 刘玉瑶眼睛一亮,好像突然清醒了一般,不顾旁人还在给她系衣服,就快步走到床边,一手将那圆窗撑开,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雪粒子。 她却兴致不减的叫道:“还真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有点晚啊!” 画扇忙不迭的笑道:“就算下的晚,也下了,今天风大,所以冷,娘娘要出去看雪吗?那就多穿点?” “来来来,更衣,更衣。” 她好像突然有了起床的动力,这边寻芳找了针工局新送来的冬衣,将她结结实实的裹了一层,活像个粽子。 穿衣打扮之后,她一出内室就鼻头一动,嗅了嗅,转而拿起竖在一旁的拨火棍,伸进灶膛里面寻摸起来,拨开灰色的碳,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转头意味深长道:“好啊!被我抓到了!是哪个小馋猫藏的!” 画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馋猫可不是奴婢们,是娘娘您啊,您忘记前几日才说过,以前总喜欢在冬天点一堆火,用灰烬焐红薯了吗,奴婢这才冒着被人编排的罪名,找厨房要了几个红薯来,给您打打牙祭!” “我说过?”她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忘记了,不管说没说过,这两个红薯归我了!你们不许和我抢!” 画扇又道:“娘娘还要吗?这里还有好些呢,只是担心您吃多了于肠胃不利,还是少吃点的好。” “那就都焐着吧!”她大手一挥道:“让大家都吃,记得给焦嬷嬷和娘送一个去!” “哎!”画扇脆生生的应了下去。 当早膳摆上来的时候,红薯也差不多熟透了,画扇从里面拨出来,已经香味四溢,表面带油了,一掰两节,里面金黄软糯,让人看了忍不住的想要流口水。 刘玉瑶接过一半先是闻了闻,又吃了一口,被烫的直吐舌头:“嗯!好吃,好吃!你们尝尝!不过没有我以前在宫外吃的甜!” 画扇又将另一个分开给其他人吃了,众人吃的高兴,围坐在暖炉旁边,看着里面的炭火噼啪炸响,焐着的红薯逐渐将香味散发出来。 众人正吃的高兴,焦嬷嬷和刘夫人却来了,一群人惊慌失措捏着手上的红薯,焦嬷嬷果然一看到她们这不知所谓的样子,已经怒目圆睁了。 正要训斥她们,就听刘玉瑶坐在饭桌后面招呼她道:“娘!焦嬷嬷!来吃红薯啊!” 刘夫人满目慈爱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吃红薯,不过多吃吃这些粗粮也是好的,宫中吃食虽说精细,但也不如杂粮养人。” 刘玉瑶展演一笑,将手上的另一半递给她道:“娘,你吃,画扇,也给焦嬷嬷拿一个!” 画扇听闻忙不迭的将另一个烤熟的递给焦嬷嬷,后者板着脸不肯去接,似乎在无声地责怪她,一会有她好看的! 然而画扇却坚持将东西往她手上塞道:“嬷嬷您就拿着吧!可好吃了!可香了!可甜了!太子妃娘娘吃惯了山珍海味都说不如这个好吃呢!” 她这一番引诱,焦嬷嬷终于冷着脸接了过去。 刘玉瑶一旁继续怂恿道:“焦嬷嬷你倒是吃啊!真的很好吃!” 后者这才揭了皮,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难道她活了一把年纪真就没吃过红薯了?只不过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就是想让她一会没法子去责怪其他人。 刘夫人见状也笑了起来,看着这一屋子暖意融融的都是人,她知道太子妃是心疼底下的人觉得冷,能召进屋里伺候的就都叫来了,还拿着红薯和她们分而食之。 令刘夫人没想到的是,原来主仆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 早膳之后外面的风依然没有减小,只是雪下的比之前小了很多,多数已经演变成冰粒子了,敲在琉璃瓦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比疾风骤雨有过之而不及。 画扇去将窗户关上,冰粒子敲在上头发出闷哼的啪啪声。 这边刘玉瑶站在门口说道:“要是雪再下大一点就好了,便能打雪仗了!” 画扇笑道:“娘娘您还好这一口啊?居然喜欢打雪仗?” “你打过吗?”她问。 后者摇头笑道:“宫中可不准这样的,奴婢也不敢玩。” “那等你玩过了,你就知道这多好玩了。”她说的分外笃定。 画扇又道:“好,奴婢觉得今晚就会有一场好雪!明日雪深了,就能打雪仗了!” 刘玉瑶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也赞同了画扇说的话,只是不知李彻那里下雪了没,第一场雪竟然不是和他一起看到的,多少有些遗憾,她还想去教这个人也一起打雪仗呢。 不过他那般严谨刻板的人未必会愿意玩,要是不愿意也好办,她就将雪团成球,塞进他的脖子里头! 这么一想,看到外面地面上薄薄的积雪,竟然特别想要去抓一把在手心里。 她这么想着,就还真出去了,寒风冷冽吹来,却不觉得寒冷,薄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画扇一扭头就看到刚才在门口站着的人一转眼不见了,顿时慌神了,快步跑到门口看到太子妃正一个人行在雪中,也未穿大氅,那疾风吹来,冰粒子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她还笑呵呵的。 “娘娘!娘娘!”画扇疯了一样大叫起来:“您不能啊!小心脚下!” 她现在怀有身孕,若是一不小心滑到了,那太可怕了。 说着就冲了出去,快步去找她,却不想自己居然哎呦一声滑到在地,一身的血水脏污。 刘玉瑶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倒回去她身边,要去拉她起来。 画扇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却不肯去拉刘玉瑶的手:“奴婢别再把您带倒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了出来,画扇却道:“你们悠着点,别跟我似的,摔个大马哈!” “哈哈哈!”刘玉瑶爽声笑道:“你还让我小心呢!结果你自己摔了!” 众人拉着刘玉瑶起身,寻芳也不无担心的搀着刘玉瑶回屋里道:“外面这么冷,而且还在下冰粒子,雪都结冰了,滑的厉害,娘娘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刘玉瑶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好吧,我本来一点也不害怕还想去湖边看梅花开了没有,都是画扇给害的,弄的我现在也担心一不小心就摔倒!” “娘娘,您放心,您和我不一样,您有佛祖保佑,不会摔跤的。” 后者听闻又继续笑道:“原来我天天给佛祖送经文,就是为了让他保佑我走路不摔跤啊?” “佛祖还能保佑您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长孙!”画扇嘴甜。 刘玉瑶摸摸自己的肚皮,穿的厚实,也感觉不出什么,事实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但依然看不出什么苗头来。 这冰粒子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随着北风骤减,呼啸了一天的声音终于得以停歇,这一停下,世间一切都好似变的极为安静起来,鹅毛一样的大雪终于洋洋洒洒的落下。 积聚了一天,终于寻得了一个突破口,将最无暇的白色洒落人间。 白天看过去还是白一块黄一块的琉璃瓦,现在已经覆满白色的积雪,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换上了新的衣裳,在夜色逼近后散发出盈盈灼目的耀眼光芒。 临上床之前刘玉瑶也是一本满足,她觉得明天醒来一定能积出厚厚的一层雪,到时候她就召集了东宫所有的人一起打雪仗,热热闹闹的。 寻芳伺候刘玉瑶躺下休息后,画扇便小声跟她说道:“你今晚伺候娘娘?睡在暖阁?” 第二百六十章 我们很有缘 “你今晚伺候娘娘?睡在暖阁?” 寻芳点头应道:“好,你去休息吧。” 画扇喜滋滋的点点头,继而又冲她说道:“那我去了,可不许想我!” “我想你能把你想来吗?” “不能!我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画扇说着打了个呵欠,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一出房门,就见外面银装素裹,大雪如搓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天地间一片银白。 正打算回自己的小窝,忽然想到刘玉瑶今天早上说的,想去湖边看梅花。 这么大的雪,湖边的梅花应该早就已经开了吧? 她这么一想就将斗篷上的帽子顶在脑袋上,快步向湖边走去,如果梅花开了,就折几支梅花带去给太子妃她再回去睡觉,摆在卧房里应该比熏香的味道要好吧?况且她从来都不喜欢燃香的。 雪才刚下,地面上也才铺了两寸厚,脚踩在上面能留下深深的黑色脚印,不过片刻之后又被新下的雪给盖了个结结实实。 画扇走的小心翼翼,毕竟白天才摔过跤,要是再摔倒了,那就未免有点不长记性了。 行至后园的时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那就是东宫巨大的人工湖了,这湖泊面积很大,一直从东宫绵延到东六宫去,时常也能见到东六宫的妃嫔泛舟湖上。 只是自从入冬,天寒地冻之后,湖边的游船基本也就成了摆设,连临湖而建的亭榭都许久没人前去了。 走近两步就已闻到暗香扑鼻,绕过假山,就能见到刘玉瑶最喜欢的那根秋千就荡在那里,如今积雪在上倒也非常好看。 沿着湖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暗香的源头了,正是几株老桩梅花在风雪中艳丽绽放。 有红梅,绿梅,白梅,乌梅,虽然不多,但是种类倒是挺多,各种颜色,争奇斗艳,她欢喜的向前走了两步。 东宫的梅花少,御花园却有一片地方专门种植了梅花,也不知太子妃是不是有兴致,明天若是雪婷了,就带她去御花园看看。 这么想着就加快了脚步,进了梅林之中,看到开的正艳,或者含苞待放的,都不舍得攀折,最后挑来捡取,选了那些半开的折断,等带回暖阁养在水里,说不定能看上好几天呢。 刚折了两三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好像人还不少,一边说话,一边向这边走来。 难道也是来赏梅花的?画扇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来赏梅花何必大晚上来?明天来也不晚啊。 “侧妃娘娘,您小心脚下。” 一听到这个称呼,画扇就一个激灵,赶紧躲在了假山的后面,避免和她碰面受她奚落,而且这么晚了,不在自己的和风苑,单单跑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是赏梅花这么简单…… 说不定……说不定也是来折梅花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画扇心中就忿忿不平,好啊,一个个的都来折梅花!没有几棵树,却被她们折的光秃秃的了!到时候还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那群人都走近之后,还真是侧妃方茉一行人,除了方茉和贴身的丫鬟之外,还带着两个太监,手上拎着铁锹。 画扇急了,他们不会是想趁着无人的时候挖太子妃的梅花栽进和风苑吧? 要真是如此,她非得阻止不可! “呦,梅花开了,还挺漂亮的。”方茉看到了那几棵梅花树,眼里带着几分惊艳。 今日的她穿着一件粉色荷花边的斗篷,偌大的兜帽将她的脸遮挡了大半,身形苗条的她站在这众多的梅花当中也是有几分靓丽的。 “是啊,早就看到梅花打苞了,却一直没开,原来是等第一场雪呢。”丫鬟赶紧溜须拍马道:“娘娘站在这里,恍如梅花仙子一样。” 方茉笑了起来:“一会回去的时候折几根梅花枝子带去。” 身边宫女听了却赶紧摆手道:“不可啊娘娘,万一留下什么把柄……” “什么把柄?这宫里头梅花这么多,难道就我屋里头的是在这里折的?难道这些东西,就是我折梅花的时候埋的?” 方茉说着,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手来,手上攥着一个布做的娃娃。 画扇躲在假山后面见了,马上抬手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至于惊讶的大叫出声。 在这宫中,最忌巫蛊乱怪之术,方茉拿的这个东西虽然看不真切,但总觉得和那种针扎的小人有点相似,她,她难道是在打算诅咒太子妃? 一想到这个可能,画扇就更加愤怒起来。 只见方茉一边走着,一边在脚下点了点,那两个扛着铁锹的太监快步过去,喘着粗气开始吭哧吭哧挖坑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方茉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下这么大的雪,明天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而且这个时候正好,也不会有人过来干涉。” “是啊。”宫女也盈盈笑道:“平时奴婢就见太子妃身边跟着的那个画扇就急猴子一样跑来跑去的,今晚这么冷,她们应该也都得了恩典早早的回去歇息了,总不会再到处乱跑,妨碍我们的好事。” 方茉冷冷看向她道:“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恩典,让你回去休息,天寒地冻的让你跟了来?” “奴婢不敢,能伺候娘娘是奴婢求之不得的啊。” “哼!别以为你在这里阿谀奉承本太子妃听不出来。” “娘娘……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干活吧!”方茉又点了一个地方,马上有个太监过来挖坑了,而刚才挖坑的地方却被宫女扔了个娃娃进去,将地埋的结结实实。 画扇见他们接二连三的挖了两三个坑,终于忍不出跑出来道:“好啊!侧妃娘娘!这么晚了!您到这里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躲了有一会了,身上落满了雪,一出来就将侧妃方茉吓了一跳,宫女也是一个踉跄,赶紧扶在方茉身侧,惊惧说道:“你,你是何人!” 画扇一把将头上的兜帽摘下来,一手拿着梅花,一手指着她们说道:“我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画扇!你们大晚上的究竟在做什么!小心我告诉焦嬷嬷去!” 方茉瞬间变了脸色,咬紧牙关道:“我在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一个奴才禀报?” “好!你不需要禀报!你就留着和焦嬷嬷说吧!” 说完,她就快步向刘玉瑶的小院奔去:“焦嬷嬷!来人!来人啊!” 方茉见了马上对那两个太监试了一个眼色,二人飞快的的冲了上去,一个将她扑倒在地,一个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画扇唔唔唔的倒在地上一个劲的挣扎,就是不能挣脱那两人的钳制。 而方茉却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吗?我是在给你的主子祈福呢!让上苍保佑她早日投胎,来世找个好人家,可千万不要再糊里糊涂的冒名顶替,给别人做进宫的替死鬼了!” 画扇的双眸骤然大睁,双脚一个劲的扑腾,俨然是打算踹这个人,后者怎么可能被她踹到,往一边让了让身子,拂去裙上的雪花。 继而又对方茉说道:“既然你都撞破了我的计划,那我是不是该杀你灭口呢?” 方茉说着就又露出一个非常和蔼的微笑,好似在关心对方今天晚饭吃了什么,吃饱了没有。 画扇吓的不轻,刚才义愤填膺通脑发热才冲了出来,现在一想真是悔断了肠。 要是她再忍忍,等这方茉离开了再去告诉焦嬷嬷,虽然不会扔脏并获,但起码也能保住小命!而且还无法让方茉的奸计得逞! 她好后悔啊! “怎么?你想好了没有?是给我保守秘密呢?还是要永远闭上嘴巴呢?” 画扇被一只手捂着嘴,只能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忙不迭的点头,看来是同意保守秘密了。 方茉冷哼一声笑道:“算你识时务!放开她吧!” 太监一松开方茉的嘴巴,就见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让她看上去分外狼狈,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手上的桃花枝子。 方茉居高临下看着她道:“真没想到啊,居然还在这里碰到了你,不得不说,我们很有缘呢。” 画扇小心翼翼的看着方茉,琢磨不出她话中是什么意思。 “侧妃娘娘,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求侧妃娘娘放过奴婢吧……” 方茉点头笑道:“我也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会说呢?” 画扇急了起来,咬牙看向她道:“那,那你想怎样?” “要不,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或者把你的舌头拔了?”方茉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 画扇仓皇无措,她坐在雪地里已经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反而觉得周身都在颤抖。 “娘娘……” “放心!”方茉又忽然改口说道:“我没刘玉瑶那么残忍,她不还要砍静儿的手吗?现在静儿死了,她称心如意了吧?” 画扇咕嘟咽了口唾沫,总算放下心来。 只见方茉原地走了两圈,在刚刚填上的坑前站住道:“你可知这里头埋的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丧命 “你可知这里头埋的是什么?” 画扇急中生智,赶紧摇头说道:“不知,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这里面埋的是你家主子的命!用不了多久,她就将获罪于天子!若是天子大发慈悲,最晚也得等到她生下孩子再将她处决!然而……”方茉又笑着说道:“生了也是白生,那个孩子一定也会下去和她团圆的!” 画扇暗地里收紧五指对方茉的歹毒简直讳莫如深,亏的在她才进宫的时候,自己还以为她是一个不争不夺的好人,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要是真打算给我保守秘密,那不如向我臣服?为我所用?”方茉终于说出了重点。 画扇听了赶紧双膝跪在地上,对着方茉磕头说道:“奴婢都听娘娘的,一定不会说出去,还望娘娘日后能多提携提携奴婢。” “真是个好奴才啊。”方茉满意的笑了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道:“磕几个响头聊表你的忠心喽。” 画扇咬牙忍下,又在地上砰砰砰的咳了几个响头,见她没有喊停,就一直磕下去,虽然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但在积雪下面却是冻的结实的土地。 磕了一会,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晕脑涨,甚至觉得脑门都快磕出血了,但是为了保命,她只能忍。 磕了好一会,方茉终于说道:“够了!你有这份忠心,我却是没时间跟你耗!” 画扇松了口气,刚抬起头来就听方茉又大声说道:“来人!把她打死!扔湖里去吧!” “娘娘!”画扇惊惧交加。 方茉又盈盈笑道:“你真的以为我和刘玉瑶那个蠢货一样心慈手软?在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忠心!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话音一落就示意旁人动手,那两个内监走上前去,举起手上的铁锹就飞快的夯了下去,砰的一声打在画扇的脑门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另外一人还要再补上一下,方茉却道:“别打出血,扔湖里去吧,我就不信了,她还能活着从里面爬出来!” “是!”两人听闻,手忙脚乱的抬起画扇的身体快走走到湖边,一个使力将她扔进了冰冷的湖水当中。 湖面并未结冰,但却因为下雪的缘故,有一层薄薄的冰碴,一个人扔进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水底,不见了踪影。 方茉满意道:“继续吧,现在没人妨碍我们了。” 大学洋洋洒洒的落下,落在湖面上随即被水融化,落在颜色各异的梅花瓣上成了最晶莹剔透的点缀,落在琉璃黄瓦上面,将那原本属于皇家天子的光辉遮挡。 落在地面上,厚厚的扑了一层,将来人的脚印悉数掩盖,将那些曾被翻出来的黑土抹平。 这世间万物在大雪之下都变成了平等的白色,看似至纯至善,拂开最表面上的虚伪,所看不见的下层却是触目惊心。 第二天一早,下了一夜的大雪并未停歇,只是已经转成小雪了,天色已经不似昨天那般阴沉,偶尔还能看见云层之后的太阳露出丝丝光线。 刘玉瑶用早膳的时候终于觉得好像缺了什么,她咂咂嘴说的说道:“画扇今天早上怎么没给我烤红薯?” 寻芳莞尔一笑,屈膝答道:“只怕还在睡觉呢,前几日一直是她夜里当值,没有好好睡一觉。” 才进门的焦嬷嬷冷哼一声道:“这丫头被娘娘给惯坏了!少不得要提点提点!让她知道知道自己一个奴婢到底该怎么当差!” 刘玉瑶暗中吐了吐舌头,心想着一会画扇来了可得让她跟自己寸步不离,不然焦嬷嬷少不得要训斥她了。 “娘娘,您可吃好了?”焦嬷嬷在看向她的时候,又露出了一张笑脸。 “嗯,吃好了。”她点点头,用布帛擦了擦嘴角道:“我娘吃了吗?” “吃了,吃了。”焦嬷嬷笑呵呵道:“李太医来给娘娘您请脉了。” “下雪了还让他来,真是麻烦他了。”刘玉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焦嬷嬷笑呵呵说道:“这也是太医的职责所在,您就不要再菩萨心肠了。” 刘玉瑶有点咋舌,她什么时候菩萨心肠过?只不过将心比心,她真的不忍心让人家太医一把年纪了还往东宫跑,还来给自己请脉。 焦嬷嬷挪动着肥硕的身子去将搀她往暖阁走去:“外头的雪啊已经下了有一尺多厚了,咱东宫里头还有好些树木都被压断了呢,往年太子殿下在的时候,都会嘱咐花匠在大雪到来之前固定好一些小树,没想到今年太子殿下不在,倒把这茬给忘了,也不知那些断了的树枝明年还能不能成活了。” 刘玉瑶听她这么说着,便皱紧眉头道:“上次听皇后说这里有好些珍贵的花草吧?” “是啊,这东宫里头的奇花异草也是太子殿下的心头所好,往日殿下鲜少参与国事,在这朝中大臣眼中放|荡不羁,唯独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比较上心,比对人还要上心,呵呵,不过现在殿下有了娘娘您,对谁也比不上对您上心了。” 刘玉瑶莞尔一笑,有些得意起来,在暖阁的软榻上坐下,寻芳端了温水来给她漱口,她漱口完毕就听焦嬷嬷冲门外叫道:“请李太医进来吧。”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李太医拎着药箱已经进了暖阁,这里头燃着银碳,热气袭人,让李太医一个激灵,眉梢发鬓上没有拂落的雪花也逐渐融化成水。 “老臣……” “太医免礼!”刘玉瑶脆生生的说道:“每次你都要让我说免礼!说平身!说起来吧!你听的不累,我说的都累了!” 太医听闻,便呵呵笑着站起身道:“是老臣的不是了。” 焦嬷嬷也是无奈道:“在旁的地方不敢说,但在这东宫,咱们太子妃是最见不惯这些虚礼的了,也没旁人,太医又是经常来的,便不必拘束了。” “是,是。”李太医虽是应答着,但仍然是条件反射的露出谦卑之态,拎着药箱放在刘玉瑶身边的矮几上面,又拿出腕枕在桌上放下:“请娘娘脉。” 她笑着将手腕放在上面,寻芳又搭了块薄纱的绢帕在她腕上,太医仔细的把脉之后又请了另一只手,终于点头说道:“娘娘的身子经过近日来的调养,已经大好了,不过日后还是需要多多注意一下。” “要注意什么?可有忌口?”焦嬷嬷又着急问道。 刘玉瑶笑着将她打断道:“还能注意什么?太医没回都要说的,不要生气,不要伤心!不要吃些刺激性的东西!也不要动作太大了,更不要跑跑跳跳的!是不是!” 太医笑眯眯的点头说道:“娘娘既然都把老臣的话倒背如流了,那肯定也能做到了。” 刘玉瑶冲他眨眨眼睛,又抿着嘴巴笑了起来,就是不回话。 她在暖阁之内只穿着一件青石花的孺衣石榴裙,外套一件夹袄,长发松松的绾在脑后,没有过多修饰,那一举一动恍如精灵一般,娇俏可人。 焦嬷嬷无奈道:“咱们太子妃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主儿,一个看不到就不知会做些什么让人担惊受怕的事情,就该让太医每日里给您耳提面命一遍,省的娘娘您胡来!” “好好好,我记住了!不过今天我要去打雪仗!你们谁也不准拦着我!” 焦嬷嬷和太医听了俱都变了脸色,焦嬷嬷已经急声说道:“不可啊娘娘。” 太医也随之附和道:“雪天路滑,况且外面这么冷,您容易着凉,感染风寒,对孩子也不好。” 刘玉瑶听他们一个个的这么说了,终于蹙眉说道:“这么严重啊?” 另外两人同时点头:“很严重!” 抬手摸了摸肚皮,她最后只好妥协道:“其实有时候你们说的也挺有道理的,我还是听你们的吧,不去打雪仗了,不过……” 焦嬷嬷和太医都同时警惕起来,就听刘玉瑶说道:“不过我要去看梅花!我昨天都想去看了呢!” “不可!”焦嬷嬷说道:“外头还在下雪呢,雪一边扫一边下,地面滑,不好走。” 刘玉瑶不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一下雪我就只能闷在屋里抄佛经?” 焦嬷嬷对于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这样不也挺好吗!” 刘玉瑶白眼一翻,冷笑说道:“太医才说不让我生气,你就开始惹我生气?” “这……”焦嬷嬷犹豫起来。 李太医从中转圜说道:“去看梅花也不是不可,只是千万注意脚下啊娘娘。” 连太医都这么说了,刘玉瑶便好像有了撑腰的,抬手在太医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放心!上次贤妃的猫吓到抬轿子的人,他们都摔倒了我也没摔倒!” 话音一落,焦嬷嬷和太医脸色一同煞白起来。 刘玉瑶惊觉自己最快,又说了糊涂话,赶紧摆手道“不过都过去了!过去了!寻芳!你给我更衣!我们一起去看梅花吧!” “是。”寻芳等人拥着她往内室去更衣了。 这边焦嬷嬷送走了太医,仍然是心有余悸,想起刚才刘玉瑶所说觉得有些后怕。 太子妃也不是皇上的妃嫔,太子殿下的生母也已经不再世了,怎么贤妃还要加害太子妃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九儿 焦嬷嬷这么一想就冲宫人说道:“去!把画扇这个小蹄子从被窝里头揪出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伺候主子的!” “是!嬷嬷。” 她一定要把来龙去脉问清楚,这个丫头居然胆大到这种地步,既然贴身伺候着太子妃,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向自己禀报! 她倒要问问,这贤妃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的……那不得不说,太子妃在这宫中的敌人除了皇后之外,就又多了一人。 传话的小宫女很快就回来说道:“画扇姐姐的放里头空空的,褥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人却不在房内。” “既是起了也不知晕到哪里去了!都不来伺候太子妃!”焦嬷嬷恨恨咬牙,有太子妃给这些人撑腰,她们也越来越不将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了,等看到画扇,她一定得好好打这丫头一顿!省的她分不清主次! 这边刘玉瑶在内室已经更衣出来,里头穿着夹袄,外面还裹着一件银狐镶边的玫红斗篷,手上抱着画扇给她缝的暖手抄子,红红的脸蛋甚是可人。 一看到焦嬷嬷站在门口,就笑着说道:“画扇还没起床吗?” 焦嬷嬷屈膝道:“已经起了,却不知去哪了,八成是去厨房找零嘴了,这丫头就是嘴馋。” “也可能是去给我找红薯了!”刘玉瑶想到那红薯的香甜,还忍不住想要咽口水。 “娘娘要去的话就让寻芳贴身伺候着吧,寻芳倒是稳妥,画扇那丫头没个轻重,就让她留在东宫等着吧。” “好吧……”刘玉瑶点头,由前方内监清扫出来的地面步下台阶,刚走两步,又转头对焦嬷嬷嘱咐道:“你可别训她啊!她可会哭鼻子的。” “有娘娘这么护着她,老身哪敢啊!” 在看到太子妃终于放心的转头离去,焦嬷嬷便又恨恨咬紧了牙关,也难怪画扇不将主子放在眼里,都是惯出来的! 刘玉瑶本想去湖边看梅花的,但却听扫路的小太监说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最多最好看,也不远,难得被焦嬷嬷放行,她想着干脆去御花园走走,因为不知下次出来是什么时候了。 况且有内监在前面扫雪,看到冰封的地面还用小铲子给铲的干干净净的,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和平常无异。 才下过一场大雪,这座平日里巍峨耸立的皇宫又有了另外一种姿态,卸去了庄严肃穆,因为洁白的雪而沾染上了一丝妩媚。 就好像一个人换一身衣裳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一样,对于这一点,她刘玉瑶简直是深有感悟。 时不时可以听到宫苑之内传来宫人追逐的声音,许是主子恩典,都在玩雪也说不定,她倒好,因为肚子里多个了人,今年下雪是不能痛快玩了。 寻芳见她路过一间宫室的门口翘首向里面看出,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道:“娘娘您就不要羡慕了,等到明年冬日,您就可以和太子殿下,还有长孙殿下一起玩雪了。” “明年冬日?”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太遥远了,索性摆摆手:“明年冬天还在不在宫里也不一定呢。” 寻芳并非画扇那样直来直去的人,一听到刘玉瑶这么说着,心中已经猜出几分。 正所谓命不由己,一年之中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若太子仍然是太子,那太子妃就依然是太子妃,到时候东宫必然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然而若太子不是太子,甚至有更坏的变数,她们母子二人恐怕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一行人正往御花园走去,却见前面抬来一乘轿撵,有了上次偶遇贤妃的时候,刘玉瑶多了分警惕。 轿撵近了之后方看到上面坐着一个小小少年,他身上穿着厚厚的夹袄,还裹挟着毛茸茸的披风,活像一个长了脑袋的球一样,很是惹人喜欢。 小娃娃也发现了她,示意抬轿子的人停下。 刘玉瑶也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向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娃娃。 那娃娃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漆黑盈亮的大眼睛看向刘玉瑶,下了轿撵,发间悬挂的东珠荡在脑后,规规矩矩的在刘玉瑶面前行了一礼道:“征儿参见太子妃嫂嫂。” “不用多礼。”刘玉瑶很是喜欢这个小孩,尤其是看到他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她的脸蛋。 李征见礼完毕站起身,继而又道:“太子妃嫂嫂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我要去御花园看梅花,你呢?” 那小娃娃笑答:“娘亲让我去给父皇请安。” “你娘是?” “我娘是景贵人。”他回答的倒也爽落。 寻芳一旁小声提醒道:“住在玉芙宫。” “哦……!”她这才点了点头,没办法,皇帝妻妾众多,儿子也多,她也不是各个都能认识的。 “太子妃嫂嫂怎么不乘坐轿撵?要不然征儿用轿撵送您一程?” 听到一个小娃娃用人小鬼大的语气和自己一本正经的说话,她还有点不自然,赶紧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想走走,多活动活动。” “也是。”小娃娃点头说道:“多走走对身体好,先生以前也有说过。” 刘玉瑶听他这般一本正经的,反而更多了分喜欢,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高兴道:“那我先走啦,你也快点去给皇上请安吧,别错过了时辰。” “恭送太子妃嫂嫂。”小奶娃娃终于笑了起来,似乎对于她给自己捏脸的动作很是受用。 在和李征分辨之后,刘玉瑶不禁感慨起来:“唉,在这宫里,小孩子都活的这么拘束……” “主要还是景贵人对九皇子殿下管教严苛,”寻芳搀着她道:“这也是为了让他出人头地的一点念想。” 刘玉瑶却道:“以后我的孩子绝对不会这样,该玩该闹的年纪,干嘛非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奴婢听闻太子殿下小时候聪颖活泼,想必皇长孙也和殿下一样吧。” “要真是聪颖活泼,那也是像我多一点!”她洋洋得意起来。 寻芳忍俊不禁的点头说道:“正是,正是。” 二人到了御花园的时候,眼前奇花异草皆由白雪点缀,真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行到这里的时候,细细落雪早已经停歇,太阳出来,照射的雪地敕剌剌的亮眼,而那些宫中妃嫔,或者丫鬟太监,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早把这御花园给占据了。 说说笑笑,赏雪赏花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她暗自祈祷起来,可千万不要撞见皇后和贤妃这两位冤家啊。 看来她的祈祷起作用了,正打算向梅林去的时候,就听到长春|宫丽贵妃哈哈笑着叫道:“本宫还当自己看错了呢,原来真是太子妃啊!” 刘玉瑶扭过头去,只见丽妃正由儿子李徇陪同,一众宫人簇拥着向自己的方向行来。 丽贵妃头戴条形貂绒昭君套,穿着一袭品红的夹袄,外面罩着一件貂皮斗篷,脸上红光满面,笑意盈盈。 “丽母妃!”刘玉瑶高兴的冲着她说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丽贵妃半是嗔笑,半是责怪道:“你怀着身孕还到处乱跑,可是为了什么啊?” 刘玉瑶吐吐舌头说道:“我来看梅花!听说这里有很多梅花!” 四皇子和丽贵妃走近,拱手与她笑着见礼道:“太子妃。” 后者点头,笑道:“母妃和四皇子殿下也是来看梅花的?” “本来不是的,被你这么一说,竟也想看了。”丽贵妃掩嘴笑道:“本宫出来散心,正打算穿御花园回去呢,既是遇到太子妃了,不如结伴?” “好啊!”她也点头说道:“遇到母妃总比遇见别人强!” 丽贵妃小声爱她耳边说道:“你是怕遇到谁啊?莫不是中宫那位?” 一提起皇后刘玉瑶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哭丧着个脸道:“咱好好赏花!能不提她吗?” “哈哈哈!”丽贵妃又爽朗的笑道:“你放心,你所怕的那个人啊现在染了风寒,正病着呢,现在没办法出来作恶!” 刘玉瑶不满的鼓起嘴巴:“谁说我怕她了……只是不想让她坏了心情。” “咱们一起走,谁也坏不了心情。”丽贵妃说着就跟她一起向前走去:“你前些日子被禁足,本宫想去看看你,又没法子,现在虽然能自由出入了,可又怕落人口舌,我也没去。” “那我以后可以常到长春|宫去找你吗母妃?”刘玉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后者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啊。” 这边李徇又补充道:“也不要太频繁的好,太子妃在东宫也并非人人都可以信得过的。” 刘玉瑶点头,指着寻芳问李徇道:“你还记得她吗?” 李徇笑道:“自然记得,这样进退有度,不吭不卑的丫头我还是第一次见。” “殿下过誉了。”寻芳微微屈膝。 刘玉瑶马上指着她道:“哈哈,平时也常夸你,就是没见着你脸红,四皇子殿下一夸你,你怎么就脸红了呢?” 寻芳对答本就得体有礼并未脸红,但在被刘玉瑶这么一说,竟然还真的脸红起来,支支吾吾道:“奴婢没有……” 第二百六十三章 画扇不见了 “奴婢没有……” “哎呀,你就不用争辩了,我们都看到了,是不是母妃!四皇子殿下?” 李徇是笑而不语,丽贵妃却道:“你就不要打趣你这丫头了,本宫见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偏偏遇上了你这样的主子!” 刘玉瑶吐吐舌头:“好吧,不逗她就是了。” 丽妃呵呵一笑,带她穿过假山,眼前一片扑鼻暗香,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白雪青松之后,点点红梅跃立枝头。 在那一片偌大的梅林之中,已经有不少宫中男女前来赏景,一片热闹非凡。 而这梅林更是大的好像望不到边际一样,红梅似火,腊梅娇艳,白梅更是与霜雪一色。 “真好看!”刘玉瑶不由得感慨:“简直像我家后山上的……” 她欲言又止,却还是惹来了丽妃的侧目:“太子妃家中种植了不少梅花?” “嗯,我家有许多梅花!”她马上兴奋说道:“每到冬天,漫山遍野的都是梅花香。” “山?”丽贵妃笑道:“也不知是相府的哪座别苑,以后有机会出宫一定要过去瞧瞧。” “好!”她想也不想的应道:“到时候你们都去!什么时候都行,冬天虽然有梅花,但春天夏天秋天开的花最多!” 丽贵妃看她说的眉飞色舞,也不禁被感染,扭头看向李徇道:“本宫和太子妃就是投缘,你日娶妻一定也要找这样的,不然我可不依你!” 李徇简直是哭笑不得:“您二位不是在聊梅花吗?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了。” “这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吗!”丽贵妃又一脸宠溺的看着刘玉瑶到:“也不知你这丫头是打哪儿蹦出来的,真是让本宫又怜惜又喜欢啊。” 刘玉瑶不解道:“难道我还和那石猴似的,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丽贵妃呵呵一笑:“也是,谁人不是胎生父母养啊。” 其实刘玉瑶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自小在玄风寨是被几位老太太给带大的,她们说是在山下捡到了自己,并未说自己的身世,她甚至连自己是哪天的生辰都不知晓,糊里糊涂的在山寨长大,本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进宫当上太子妃。 不得不说,命运有时候捉弄的人哑口无言。 三人在梅林赏了一会,丽贵妃说今天路走的多有点疲惫了,便要回宫去,嘱咐刘玉瑶也赶紧回东宫,没事别到处乱跑,省的横生枝节。 刘玉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郑重点头应下。 在李徇搀着母亲离开之后,她也让寻芳等人折了一些梅花带着,回东宫去了。 一回去她就发现了东宫里有点不太寻常的气息,每个人走起路来都是脚步匆匆的,好像在忙活什么事情。 她有些奇怪的蹙眉,抓住一个人问道:“在急着干嘛呢?这是要去哪?” 那宫人赶紧说道:“启禀太子妃娘娘,画扇姑娘不见了。” 刘玉瑶一时还没听明白,反问她道:“什么叫不见了?她不是去小厨房了吗?”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听焦嬷嬷说画扇姑娘不见了,让我们去找,如今已经通报给侍卫,在东宫之外的地方去找了。” 刘玉瑶这么一听,快步向前走去。 寻芳等人赶紧跟上,唯恐她脚步走的快了滑到。 远远便见到刘夫人正焦灼的在廊下走来走去,在看到她回来之后快步上前道:“你可算回来了,下了这么大的雪,又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娘,我刚才听他们说画扇不见了?” 刘夫人看到女儿漆黑的瞳仁之中写满担忧之色,叹口气点头说道:“好像是焦嬷嬷要找她没找到,一开始以为这丫头躲在那里了,问了一遍才知道,东宫上下今天都没见着画扇。” “我也没见着!”刘玉瑶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都被画扇伺候着更衣洗漱,只是寻芳来了之后,画扇的活计得以分担,纵然偶尔偷懒,但用早膳的时候人也就出来了。 “夫人是说,今天天亮就没人见过画扇?”寻芳急急插了一句嘴。 刘夫人点头说道:“是啊,焦嬷嬷去她房中看了看,好像是说一夜未归吧。” 寻芳沉吟道:“昨天晚上她与我交接,说是让我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她好些日子没睡个安稳觉了,我见她神色疲惫,以为她回去歇下了,没想到竟然没回去……” “哦?”刘夫人又道:“这么说,你是昨晚最后一个见到画扇的人?” 寻芳点头:“应该是吧。” “那画扇没回房间睡觉,能去哪?”刘玉瑶想了一遍道:“会不会是和哪个姐妹要好,所以去找她一起睡了?两个人睡觉还暖和。” 她是猜测也不无道理,在这宫里,宫女只见就经常这样相互取暖。 然而寻芳却摇头道:“不可能,娘娘您忘记了?画扇房中是有炭炉的,纵然是要好的姐妹,也是该叫道她的房中才是。” “也是!”她又不得不推翻自己的猜测,信步登上台阶,一边向房内走道:“估计是一大早出去了,等一会就回来了。” 寻芳上前帮她解开肩头的大氅,又仔细的卸去头上累赘的簪环。 焦嬷嬷听闻太子妃回来了,过来请安,并将画扇不见的事情一一说给刘玉瑶听了。 后者反而宽慰她道:“嬷嬷也不用担心,画扇虽然没有寻芳稳妥,但是也不傻,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焦嬷嬷犹豫了一下,屏退左右,只留了刘夫人在内,这才小声说道:“娘娘还记得当初有一位良娣也不见了的事情?” 刘玉瑶隐约想起自己才进宫时,好像确实有一位良娣不见了,但那时候也就不了了之了。 “怎么了?焦嬷嬷你到底要说什么?” 焦嬷嬷叹气说道:“实不相瞒,那人实际上是皇后娘娘派入东宫之人,是皇后娘娘的眼线,是细作,太子殿下让奴婢留心那位良娣,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不见了,奴婢忖度,八成是被皇后灭口……或者自己畏罪私逃了……” “不可能!”刘玉瑶忽然拔高声音道:“画扇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既不是别人是细作!也不会畏罪私逃!她根本就没什么罪!” 焦嬷嬷见她生气了,马上好言相劝道:“娘娘您先别生气,奴婢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不过是稍微忖度一下,当然,画扇这丫头也是太子殿下信得过的人,应该不会是细作,不会是。” “那你还不赶紧去找她!”她命令道:“东宫找不到就去宫外找,我还不信了,她能有办法离开皇宫?” “是!”焦嬷嬷应答之后快步退下。 刘玉瑶确实不信画扇会离开皇宫,毕竟对她而言,逃出宫去就困难重重了,更何况画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我觉得焦嬷嬷说的也不无道理。”刘夫人开口道:“不过在人找到之前,一切都无定论。”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画扇的消失在东宫也引起不小的骚动,东宫没有找到人,就惊动了禁卫军去其他宫室找人,于是到了傍晚时分,东宫丢了一个小宫女的事情已经闹的阖宫上下都知道了。 原本丢个小宫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宫中内监宫女数不胜数,偶尔有一两个不见的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偏偏太子妃下令一定要找到这丫头,于是掌灯入夜还在四处寻找。 找到第二日还是没有找到,刘玉瑶这一晚上睡的不大安稳,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上醒来看到外面一片莹白的世界,初雪未消融,心底不禁一沉。 偏偏是在雪夜,这么大的雪,人丢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会去哪呢? 东宫今日无赶紧要的人依然在找人,她则心事重重的坐在暖阁里,手上捧着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现在她已经开始自己抄经书了,左右总是闲着没事。 人有时候就很奇怪,虽然明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个念想,但总会把自己和旁人的喜乐平安寄托在上面。 好像真的抄了这个佛经,自己的所思所愿就真的能实现一样。 “娘娘。”就在她呆怔之时,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她手上的书吧嗒掉在桌上,整个人站起来道:“找到了?” 宫人一愣,继而摇头道:“没有……不过洛清王爷和七皇子殿下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哦?”她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他们来的正好!” 说着快步出了内室,只见李衡正坐在桌边喝茶,李律却站在火炉旁,将双手置于其上烤着炉火。 “五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她欢喜的叫着这两个人大步出来。 二人与她见礼,李衡见她面色如常,不禁松了口气道:“听闻画扇不见了你着急,所以本王下朝后就过来看看,可是找着了?” 刘玉瑶怅然摇头道:“还没有。” 李律皱眉踱步:“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要想让一个人消失,除非这个人死了!” 李衡瞪了李律一眼,低声呵斥道:“七弟,不要胡言。” 李律又嬉皮笑脸的对刘玉瑶说道:“太子妃嫂嫂就当我放了一个屁吧!” 刘玉瑶不满道:“那你这个屁可真是太臭了!” 李律又讨好她道:“我这也只是个人推测,只不过从上次五嫂落胎一事可以看出,太子妃嫂嫂您也有查案的天赋,怎么,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女儿不孝 “我这也只是个人推测,只不过从上次五嫂落胎一事可以看出,太子妃嫂嫂您也有查案的天赋,怎么,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 李律说的没错,她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也许进宫时间长了,她开始相信所谓的忌讳,就算没的也被说成有的,有的也被说成没的,正是民间常说的乌鸦嘴。 所以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她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李律说的也许很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了呢? 李衡见她心不在焉的,不禁有些担心道:“你别多想,这宫里旁的没有,人多的是,这么多人都去找她,肯定可以找得到。” “对了,”她冲李衡笑道:“我想画扇会不会是出宫了?” “出宫哪这么容易,又要三审五批的,还要通过九门盘查,你以为这出宫和出东宫是一个意思?”李律又开始叫嚷起来了。 刘玉瑶不无鄙视的看他一眼,内心已经暗自腹诽,这出宫有什么难的,她都出去两次了!也没见到他说的什么三审五批,最多被两三波人盘查过而已。 然而当着这二人的面,她也不能和盘托出啊,只好干咳声道:“万一呢!万一画扇要是出宫了呢,你们能不能帮我在宫外问问?要是找到她了也别惊动她,我只要知道她平安就好,她不想留在宫中肯定有她的道理。” 李律抠抠耳朵,嬉皮笑脸道:“为太子妃嫂嫂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不过……有什么好处啊?” 刘玉瑶刚要说话,就听李衡再一次训斥了自己的七弟道:“没大没小。” 李律吐吐舌头,刘玉瑶笑答:“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要太子妃嫂嫂多于我讲讲以前的事情!”他说着话的时候,双眸望着刘玉瑶,亮晶晶的:“突然觉得太子妃嫂嫂未入宫之前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刘玉瑶面色如常,笑着点头回答:“好啊,这有什么。” 然而李衡却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自己的七弟一眼,刘玉瑶当初在宫外确实是了不得的人,而且京中上下人尽皆知,不过李律既然这么问了,肯定也是察觉这个刘玉瑶和人们传说的刘玉瑶有所不同了。 “太子妃放心。”李衡依旧古板作答:“我会派人仔细搜寻。” “谢谢你了五皇子殿下!”刘玉瑶抬手在他肩上豪爽的拍了一下,那一颦一笑的时候,嘴角还显露出一枚小巧可爱的虎牙。 李衡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有点失神,就在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示人的时候,只有她是毫无保留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对别人笑。 她喜欢的人很简单,对她好的,她觉得顺眼的,那便足够了,她也不擅长两面三刀,也不擅长尔虞我诈,纵然自己如今已是人人敬畏的洛清王,却仍然是刘玉瑶所初见时的那位白衣锦绣的五皇子殿下。 从来不知,自己竟然这么喜欢五皇子殿下这个称呼。 看李衡看的专注,李律不禁干咳一声道:“对了!索性出宫无事,太子妃嫂嫂,臣弟给你堆个雪人玩玩?省的画扇那丫头不在身边,你觉得空落落的。” “好啊!”刘玉瑶来了兴致,二话不说的拉着他的胳膊就向外走去:“我跟你说,我早就想堆雪人了,不过焦嬷嬷老是担心我滑倒,哪那么容易滑到!况且我也没那么娇贵,滑到了就再站起来好了。” “嘿嘿,注意一点总是好的,不过有小爷在呢,太子妃嫂嫂你不用担心!” 二人说着就已经出了门外,刘玉瑶不忘回头冲李衡道:“五皇子殿下!你要不要一起来?” 后者无奈的跟了上去:“你们堆吧,我一旁看着就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刘玉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继而和李律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一出门就见寻芳拿着厚厚的披肩过来要给她围上,她却推开道:“我要和七皇子殿下堆雪人,你们不准告诉焦嬷嬷!听到了没有?” “这……寻芳有点着急,看向跟太子妃一起出来的刘夫人,本来想征询她的意见,却没想到她将目光落在了圆门之外的一行人的身上。 那些人是跟七皇子洛清王一起来的,站在那里等着主子们,她方才还使人给他们送去过热水暖身。 其中一位姑娘着实有些奇怪,脸上蒙着面纱也不说话,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为了不摘下面纱,她甚至没有喝水。 刘夫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继而已经将目光收回。 她又去看刘玉瑶,只见她欢喜的和李律行到廊外,在那里有宫人为了清理出一条路,堆积在一起的皑皑白雪。 刘玉瑶一呼气就喷出一口白雾,一双小手直接按进了雪里,马上兴冲冲的叫了起来,说什么早就想去抓雪了,好在焦嬷嬷不在。 刘夫人忍不住摇头,不过脸上依然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 五皇子见了在廊下坐下道:“可以看得出来,夫人对太子妃疼爱有加,以至于这般纵容。” “这也无法,她天性如此,我也不能恶意抹杀吧,只要她小心一点就是了,若是不小心,就算整日坐在软榻上足不出户也是会有意外的。” “夫人说的是。” “殿下且好好坐一坐,臣妾却招呼一下宫人。” “好。” 她所说的招呼,却是让寻芳等人将跟着两位皇子一起来的宫人叫进来偏间厢房之内,那里供着暖炉,起码比站在冰天雪地中等人要舒服一点,因为看两位皇子这架势,只怕一时半会不打算走了。 蒙着面纱的女子似乎有点犹豫,不过看着别人都去了,她也不再推辞,便跟着一起进了厢房。 一进厢房,寻芳又笑着对她说道:“这位姑娘可是七皇子殿下身边的人?殿下叫您呢。” 女子有点意外,到底还是起身跟寻芳走了出去。 然而寻芳却不是将她往七皇子殿下那里带的,而是直接带她进了另外一间厢房,这里布置华贵,一看就非普通人所能住的。 寻芳略一屈膝后就离开,还将门给关上了。 室内女子看着当中坐着的妇人,慢慢屈膝跪下,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母亲……” 刘夫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摸到了一手的水痕,她也不答应,也不说别的,就这么唉声叹气起来。 “母亲是不是觉得,我当日……还是死了的好?” 刘夫人听闻,忍不住低声呵斥她道:“你竟说这样的胡话!为娘怀胎十月生养了你,就是让你如此自轻自贱的?” “母亲,女儿不孝深知罪该万死……”她说着也已经落下眼泪,跪在当场,也无颜再去面对她。 刘夫人叹了口气,终于有点于心不忍的说道:“地上凉,你起来。” “是……”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却是没有落座,直到刘夫人再三让她坐下,她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刘夫人掏出帕子暗自拭泪,轻声说道:“那天晚上在凤藻宫见了你,我确实被吓坏了,回到府上也还在想,我见到的你,到底是人是鬼?也不知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想了很久才可以确信,你确实还活着。” “让母亲担心了。” “哪能不担心,当初你逃婚离家,我一颗心就吊到了嗓子眼里,听说你父亲将你抓回来了,反倒更加心急如焚,当时就想,还不如逃走算了,一了百了!” 女子慢慢将脸上的面纱摘下,脸颊一侧有一道刺目的伤疤,让她如花似月的容颜看上去有些狰狞。 刘夫人惊骇道:“这是怎么弄的?” “落下山崖的时候,被石头划破的。” “什么?” 只听她又平静说道:“我也并非是真要寻死,只是听说沈郎没有赴约不算,还告诉父亲我们的私情和私奔一事,心如死灰,索性便一死了之。” “看来为娘平日对你的教导你真的抛在脑后了,你要逃家我不反对,但你要寻死,万万不能,最起码往后想起来,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女儿,那也是一份念想啊!” 女子被她说的又忍不住落泪,咬着唇瓣频频点头:“母亲说的对,所以我自被人搭救之后就一直想要回京城来,但回了京城,又发现东宫已经有一个刘玉瑶了,我可谓是举目无亲了。” “胡说!为娘不会让你举目无亲!纵然我不如你爹本事大,但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我还是可以的!便叫人给你安排,让你在京中住下!” “不必了母亲,我现在居住在七皇子殿下府上,也得了不少便利。” “哦?”刘夫人想到她是跟李律一起来的,便又忍不住疑惑道:“你和七皇子是怎么碰上的?” “说来也是一段奇缘,因我博古通今,七皇子待我也算礼敬有加,并没有让我做什么粗使的活计,也能通晓京中的一些消息,多了许多便利。”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不过刘夫人却仍然心疼道:“你在府中养尊处优,怎么受得了?” “当初我跌下山崖,在民家村落生活过一段时间,反而觉得这样普通的日子更适合我。” “那以后呢?”刘夫人不无担心道:“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浮尸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虽然不想承认,但心中还对沈文华抱有一丝幻想。 当初沈文华告诉家人自己和他打算逃婚的消息,完全是因为忌惮皇家怒火波及到自己,以及整个沈家。 才知道真相的时候愤怒,现在想通了,也不觉得生气了,就好像她现在就算活着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担心波及刘家一样。 虽然那个家里的爷爷和父亲曾经对她那般冷酷,逼着她去嫁给自己所憎恶的太子李彻,但归根结底也是他们身不由己。 这世上,多一份理解和宽容,便能看开很多事情。 刘夫人见她似乎不想多说,索性又问她道:“七皇子殿下没有问你长相的事情?你和现在的太子妃简直一模一样,当初我都被骗过去了!” “我也奇怪,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和我如此相似之人……”她苦笑一声道:“我本对她还心存愧疚,让她代我入宫,但现在看她在宫中与太子琴瑟和鸣,过的幸福,总算减少了我的一分罪恶感。” “你这孩子……就是傻,这个时候还在为旁人着想。”刘夫人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不过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道:“这个太子妃和旁人确实不太一样,应该是来自民间,心性爽直,最没有心机,可若说她单纯,她又好似能看懂一切,说她聪明,她又有些大智若愚。” “我很羡慕这样的人,”女子笑道:“对于者世上不公,伪善,万恶之事,不会刻意放在心上,但对于旁人的欺凌,掣肘,又会给予回击,因为无所惧,所以无所怯。” “你说的对,只是她在宫中,若无太子保护,也是举步维艰。” “娘,既然你如今在宫中为她保胎,还望母亲多多照顾她一下,就当是为女儿弥补愧疚之感吧。” “这段时间来,我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了,竟觉得自己真的生了一双姐妹一样,呵呵。” 女子见她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知道她已经不似才见自己的时候那般肝肠寸断,总算放下心来,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无非都是各自保重,不必担心之类。 刘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很放心,女儿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她进退有度,也不用操心,只是毕竟是母女连心,她也知晓女儿对沈文华还没死心。 而沈文华这孩子虽是生在武将之家,但自幼却是个文弱书生,说他怯弱胆小,但谁人不是呢?所以她也不知道女儿和沈文华走下去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外间寻芳小声说七皇子殿下要回了,问他们说完话了没有。 室内女子才急匆匆的将面纱挂在脸上,拜别母亲,跟着寻芳原路回去了。 临湖小院的桂花树早已落了叶子,一片光秃秃的,树下本来堆满了积雪,一会的功夫再去看,白色的积雪就被堆成了两个雪娃娃。 心灵手巧的宫人用红心萝卜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嘴巴装在上面,黑色的银碳权当是眼睛,刘玉瑶不忘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己不不穿的花衣裳给其中一个娃娃穿上,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自己和李律的杰作。 李律不满的指着另一个娃娃道:“太子妃嫂嫂偏心,只给自己的娃娃穿衣服。” “哈哈!”刘玉瑶忍俊不禁:“我偏心吗?你把你的衣服给他穿上不就行了!那是你的娃娃啊!” 李律听闻有些不满了,还真就作势去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说道:“那我真的给他穿了啊!我真的给他穿了啊!我要是染上风寒,太子妃嫂嫂你得去我府上看我!” 后者听闻赶紧阻止他道:“算了!算了!一会我去找太子的衣裳给雪娃娃穿!” 李律立马将脱了一半的衣服穿好,不无幸灾乐祸道:“你别告诉三哥!也别洗!等他回来让他穿!” 都是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爱干净,衣袂整洁板正,所以能在这方面占了他的便宜,李律觉得自己做梦都会笑出来。 刘玉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二人回廊下的时候李衡已经起身说道:“七弟,该告辞了,本不该来东宫,偏偏还是来了,而且还叨扰了这么长的时间。” “好好好,你又担心被人落把柄了吧?”七皇子啧啧摇头。 寻芳将一个暖手焐子包在棉布之中递给刘玉瑶道,她伸出冻的通红的小手抱在怀中,任寻芳披上暖烘烘的披肩道:“你们回去别忘了我的事!” “放心吧,忘不了!不就找个人吗,多大点事!” 李律说着就和李衡告辞,又招呼宫人道:“春生,走快点。” 蒙着面纱的女子快步前来,屈膝对他行礼,却是不出一言。 刘玉瑶看着这个穿着七皇子府上宫婢衣裳的女子,不禁有些奇怪的多看了几眼:“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觉得你有点眼熟。” 那女子却点头说道:“之前娘娘还关切过奴婢脸上的伤痕。” 李律脸色一变:“你们见过!?” 刘玉瑶听她这么一提醒,便恍然大悟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你脸上的疤痕好了吗?我这边应该还有膏药可以给你用。”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奴婢谢过娘娘。” “也没帮什么什么,不必言谢。” 李律看着她二人气定神闲的对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太子妃嫂嫂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边李衡已经在催着他赶紧走了,他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寻芳搀了刘玉瑶往内室行去,她摇头晃脑的感慨:“之前在凤藻宫我见过她,看她脸上带着面纱,以为她脸上有伤,没想到真有!不过当初画扇也在,我还让画扇来拿膏药给她用,没想到这一转眼,画扇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娘娘不必挂心,许是画扇姐姐雪夜误入了其他的宫室,怕就怕被那里的宫人留下使唤了,等娘娘找到了她,可一定要给她做主。” 刘玉瑶点头道:“我也怕这个,我其实最怕的还是皇后,要是她哪天说看着画扇机灵,非要弄到凤藻宫去,那我真是拦也拦不住的。” 可事实上画扇好像真的在雪夜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就算宫里宫外翻遍,刘玉瑶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场大雪过后,天空没了乌云的阻塞,万里长空,一片放晴。 自那日堆了雪人李律离开,她还真就找了一件太子的外裳给另一个雪人穿上了。 平日闲暇坐在廊下看着两个雪人,一红一蓝,她就忍不住想乐呵。 但奈何冬日的阳光也有些太过灿烂了,没有几天,两个雪人就矮了半截,已经看不出当初的形状和轮廓了。 她做在廊下的贵妃榻上,不无遗憾的说道:“还是把衣服给拿走吧,都这么丑了,穿什么衣服也不好看!” 寻芳忍俊不禁,乖顺的去将那两件衣服拿下来,交给浣衣局。 刘玉瑶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就好像李彻才走的时候她有点不习惯一样,现在画扇不在身边,竟也慢慢习惯了,只是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正打算闭目小憩一下,却听到有宫人小声通禀:“侧妃娘娘来了。” 她就这么瞬间清醒了,嗓子眼里的一个呵欠又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侧妃方茉是和焦嬷嬷一起来的,焦嬷嬷正好来给她送补汤,二人说说笑笑的就走近了。 贵妃榻上的人略有些警惕的看向方茉,又看了焦嬷嬷一样,似乎对于她和这个女人一起来的事情有点不满。 “臣妾(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冷哼一声,随口说道:“找我干嘛?” 焦嬷嬷笑呵呵的招呼了宫人将补汤放在桌上:“侧妃娘娘总想来给您请安,又怕您还在生她的气,这不,我们一起来了。” “姐姐,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惹您动怒了。”方茉说着,又是屈膝告罪。 刘玉瑶却将头扭到一边:“你知道就好,不过我也没打算原谅你,这里有椅子有凳子,你想坐就坐,不过别说话打扰我,我要睡觉了。” 方茉正在犹豫要不要做的时候,另外有一宫人疾步过来,在焦嬷嬷耳边说了什么,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继而也顾不上看着刘玉瑶喝汤了,赶紧告辞和那宫人离去。 方茉忍不住看了传话的人一眼,这人倒是稳妥,居然还没有当着刘玉瑶的面说出来。 焦嬷嬷跟人一边大步往湖边行去,一边询问他道:“你说的什么混话?湖里怎么会有浮尸?!” “奴才看的千真万确!好些人都看到了!确确实实是这个人,这不湖面解冻了吗,就那么飘在上头,晃晃悠悠的。” 焦嬷嬷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心急如焚,脚下生风走的飞快,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湖边。 只见湖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了,没有命令,有些内监转杯了钩子和竹竿也只是在那里观望。 还没走近的时候她就听到宫人间彼此嘀咕的声音传了过来,无一例外的都在猜测:“这死的人不会是画扇吧?” 马上有人附和:“说不定真是画扇,她都丢了这么长时间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醒醒啊!画扇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不用去当差?”焦嬷嬷一声令下,声色俱厉,闲杂人等虽然离开了,当仍然有在此当差的无法逃脱。 “嬷嬷……”一直负责湖边洒扫的内监小声说道:“奴才早上在这里干活,看到湖里隐约有点红色,还以为是湖中大鱼觉得喜庆,但那红色动也不动,我就没当回事,走了,待日头高升,这冰面融化了许多,方看到那东西浮了上来,可把奴才吓到了!” 焦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的眼神很好,她看向中,这具漂浮着的尸首离自己的距离也不远,背朝上,面朝下,身上穿着的衣裳显然是画扇的。 只是人脸还没看到,她也不能暗自忖度。 只是又觉得痛心难过又觉得有些晦气,眼看到了年底,东宫出了这样的事情总归是不大吉利的。 正在犹豫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人娇笑的声音道:“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啊?难不成是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众人回头,纷纷屈膝跪下道:“参加侧妃娘娘。” “起吧。”方茉语笑嫣然,一边向湖边走近:“焦嬷嬷,你们在干嘛啊?” “这……”焦嬷嬷稍微犹豫了一下,严肃说道:“娘娘,为了不让您心里膈应,还是避一下吧!” 方茉反而笑容加深道:“我入宫才多长时间,遇到膈应的事却已不少,到底是什么事啊?您都不在太子妃姐姐面前伺候了。” 焦嬷嬷见她一定要刨根究底,索性也不为她所顾及,直接指着那湖面道:“既然娘娘这么想知道,就自己看吧。” 果不其然,方茉一看到那湖中景象就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 焦嬷嬷瞪大眼睛严肃说道:“娘娘您能不能不要叫?” 方茉脸色煞白,频频点头,一边还欲要作呕。 焦嬷嬷说道:“不管娘娘看到了什么,还望您能保守秘密。” 方茉又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最后又颤声对焦嬷嬷说道:“这是谁啊?是画扇吗?” 焦嬷嬷叹气摇头:“捞上来再看吧。” 方茉急声说道:“一定是画扇!她都丢了这么多天了!一定是她下雪那天晚上想来折梅花,失足滑落湖中,唉,真是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啊!” 焦嬷嬷听闻也是唏嘘不已,继而对旁人嘱咐道:“好在这里的水不深,去穿了水靠子,把人捞上来吧。” “是。”内监应声去穿那牛皮做的水靠子了,那东西下水倒是便利,能防水。 方茉赶紧说道:“我还是走吧,不看了,太吓人了!” 说着就赶紧招呼自己的宫人疾步离去,焦嬷嬷也表示理解,这样的场面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住的。 两个小太监穿了水靠子下水,另外有几人在岸边举着长竹竿做的钩子,勾着水中的尸体向岸边拉,那两人在水里推。 破开薄冰,就将人拉到了岸上。 待翻过来一看,果然是画扇,焦嬷嬷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这东宫不管死了什么人,那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偏偏画扇这丫头被太子妃所器重,而且平日常在自己眼前晃悠,俨然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一样,却不想,遭遇了这样的不测。 周围的太监有平日里得到画扇照顾的,看她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住落泪,却是不敢哭出声。 只见画扇还穿着那件宫女的夹袄,外罩玫红色的兜帽斗篷是刘玉瑶赏给她的,说下雪的时候可以跟她一起出去溜达,省的举着伞手冷。 然而等到了雪,却没有等到与她结伴漫步雪下的那一天。 如今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躺在雪地上,双眸紧闭,整个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疙瘩,任谁看了都会有些于心不忍。 焦嬷嬷好半天才稳住心神,纵然她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可还是为画扇的早夭而痛心不已。 抬手捶打着自己的心口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画扇,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何变成这样啊!画扇!!” “嬷嬷……”一旁胆小的宫女也已经忍不住哭着劝阻她道:“画扇已经回不来了,您就不要伤心难过了……” 焦嬷嬷掏出怀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颤声说道:“先将她挪走吧,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只是你们给我听好了,一个也不许在太子妃面前走漏风生!” 刘玉瑶身怀六甲,胎心不稳,太医特意嘱咐了不要让她情绪波动,若是知道画扇出了意外肯定会非常震怒,也会非常伤心,到时候只怕…… “听到了没有!”她再一次的大声呵斥。 然而那几个人抬眼看了看焦嬷嬷,脸色煞白,却是不敢答应。 焦嬷嬷似乎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赶紧回头看去,只见刘玉瑶已经大步向这边走来了。 她看似来的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穿寻芳抱在手上的大氅。 只是她走的飞快,身形矫健。 “娘娘……”焦嬷嬷结结巴巴的站在当场,一时没了主见。 刘玉瑶走过来一把将她肥胖的身躯推开,就看到了地上的躺着的人。 她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倒。 众人惊呼起来,扑上去抢她,接住了她又在她耳边不停叫着娘娘,想要将她唤醒。 “快!快!传太医!传太医啊!”不用焦嬷嬷吩咐寻芳已经安排下去了,自己又快步上前,将大氅裹在她的身上,拇指死死掐着她的人中,总算将人唤了唤了回来。 一时间刘玉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好不容易才得以缓和,众人要扶她回去,她却又一把将人推开,看向地上的画扇,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跪非同小可,众人吓了一跳,也赶紧陪着跪下。 焦嬷嬷膝行上前,看她如此,落泪说道:“娘娘,您别伤心难过了,这就是命啊……画扇没有这个福气啊……” 刘玉瑶却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画扇,也并非全无表情,她在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她,最后忍不住大喘气扑了上去,抓住画扇的衣领就将人从地上半提起来:“你醒醒!醒醒啊!画扇!画扇!!” 她这两个字叫的声嘶力竭,伴随着嘶吼声,眼泪终于如豆子一般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画扇!你快醒醒啊!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该当差了!你不伺候我就不喝参汤了!我真的不喝了!!还有!还有,炭炉里头的红薯都糊了,你管不管!管不管了啊!” 任凭她如何推搡晃动,地上的人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画扇……”她终于将人放下,垂首痛哭流涕,肩膀抽动,眼泪落在雪地上,吧嗒吧嗒砸出许多深坑。 她多想再看到这个人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画扇……”她鼻头酸涩难忍,一只利爪狠狠蹂躏着她的心肺,让她想哭都不能哭的顺畅。 “你要是再不起来,焦嬷嬷要打你了!我不管你了,让焦嬷嬷打你一顿你才会起来是不是……” “娘娘……”寻芳哄着眼眶,抽着鼻子膝行过去,将她的手从画扇的衣服上撕扯开来,坚决说道:“娘娘,地上太凉了,您快起来吧……就算是画扇,也不希望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别管我!我要画扇!我要画扇!”她大吼起来,好像受到委屈的孩子,在极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寻芳也忍不住落泪道:“画扇已经死了啊!她不会回来了娘娘!” “你胡说!”刘玉瑶一反手就将寻芳推了出去,摔的她人仰马翻倒在雪地中。 “你胡说!画扇没死!”她还是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 寻芳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雪,就去拉扯刘玉瑶道:“娘娘,您看清楚,画扇真的没了……” “寻芳!”焦嬷嬷也忍不住呵斥起她来:“你少说两句吧!” 寻芳却不管不顾道:“娘娘,画扇真的死了!但是您还活着!您还有您的孩子还活着!难道您打算让自己和太子殿下的骨肉跟着画扇一起去陪葬吗!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她这一番严词厉色说出来,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刘玉瑶的哽咽。 似乎谁也没想到寻芳居然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刘玉瑶到底和旁人不同,也和他们所伺候的主子都不同,并未追究寻芳的出言不逊,反而抽噎问她:“画扇……真的死了?” 她满面泪痕,寒风一吹,甚至让脸颊两侧生出许多痕迹,她似乎动的厉害,浑身颤抖,上下牙齿都在不住打颤,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寻芳,等待着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寻芳一见她如此,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画扇已经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娘娘您,还有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啊,不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 这一次,刘玉瑶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她茫然无措的点点头,继而又对寻芳说道:“画扇为什么会死?” 寻芳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这要仵作验尸之后才会知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验尸检查 “这要仵作验尸之后才会知道。” 寻芳说着又去搀扶她起身:“地上太凉,您就算受得住,您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啊。” 刘玉瑶点头,总算顺从的被她从地上搀了起来。 这边焦嬷嬷也赶紧说道:“送太子妃娘娘回去,快点!” 寻芳也正有这个打算,又哄她回暖阁,她点了点头并未拒绝。 然而,就算她看上去神色苍茫,呆呆怔怔,不过刚走两步又忽的回头冲他们说道:“画扇就在这儿,这方圆一里见方之地,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要随便挪动她!听到了没有!” “可……”焦嬷嬷犹豫道:“也得让画扇早些入土为安啊。” “不用你提醒我!”刘玉瑶忽然出声呵斥她道:“我说先不要动就不要动!” “是……”焦嬷嬷被她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应下。 这边寻芳扶着刘玉瑶回房间了,焦嬷嬷嘱咐了太监将这附近拦起来不要让旁人接近,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去看刘玉瑶去了。 还没进门,正好看到李太医提着药箱飞快行来。 二人在门口碰上了,少不得互相见礼。 “嬷嬷,太子妃娘娘怎么了?” 焦嬷嬷叹气了,撩开帘子道:“太医进去看看吧,老身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哦?情况很是危急?” “那倒也不是,只是太子妃身边的画扇姑娘失足落水了,娘娘悲恸交加,恐怕动了胎气。” 李太医听闻,马上意识到此事的可怕,其实从当初画扇消失,满宫寻找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来了,这个丫头凶多吉少,找不到也就算了,就怕找到是一具尸首。 他止住进门的脚步,忍不住对焦嬷嬷责怪道:“您怎么能让太子妃知晓?不论如何,能瞒一天是一天啊,哪怕这个人永远的消失了,也总比……” “这哪瞒得住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的嘴!”说起来,焦嬷嬷也是愤怒不已,她一定要仔细盘查一下,看看是哪个死奴才说漏了嘴!干脆去给画扇陪葬好了! 李太医拎着药箱进内室的时候,刘玉瑶才换上了干净温暖的衣裳,虽然屋里有火炉,一派暖气蒸腾,但她的脸色仍然毫无血色,身形微微有些颤抖。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的将她两只手攥在自己的手心,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一边唉声叹气。 “太医来了,让太医请脉吧。” 画扇说着,将刘玉瑶的手拿过来放在脉枕上,在她腕上搭了一块薄薄的丝巾,一边对太医说了个请字。 太医点头,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又去看刘玉瑶的脸色,却不想正与她的双瞳对了个正着。 这双漆黑如玉的眸子和平日里大有不同,少了几分灵动的活气,多了分死气沉沉的阴霾。 “我没事。”她开口说道:“我知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太医笑着附和。 刘玉瑶又道:“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我虽然平日里贪玩,但我也知道保护好自己的和肚子里的孩子,何必一有点什么事情就劳师动众的请太医跑这一趟呢?” 太医再次笑答:“这是微臣的职责梭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刘玉瑶点头:“你说的对,可有些人倒是小心翼翼,却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焦嬷嬷听闻,忍不住说道:“娘娘您就别伤心难过了,画扇也是自己个儿不小心失足……” “你怎么知道?”刘玉瑶反问她道:“你怎么知道画扇是失足?你见到了?你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拉她一把!” “啊……”焦嬷嬷觉得委屈,她不过是说句安慰话,就落的这样一个不是:“奴婢倒是没亲眼见到,只是方才画扇在湖中的时候,侧妃方茉也这么说的,她和奴婢的见解倒是一致。” “失足落水的可能性很大。”刘夫人表示赞同的点图说道:“只是我比较奇怪的是,画扇还没有被打捞上来,人还没见着,侧妃娘娘就笃定她是失足?这未免也太草率。” “呵,方茉,又是方茉!”刘玉瑶的眼眸中透露出一分阴狠。 焦嬷嬷赶紧争辩道:“侧妃娘娘猜度,多半是画扇雪夜去采摘梅花,所以才滑落湖中的,奴婢觉得娘娘说的在理。” 只见刘玉瑶掀开眼皮看向焦嬷嬷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倒是处处为她说话啊。” “奴婢冤枉啊……”焦嬷嬷跪下道:“奴婢不过是就事论事。” 刘夫人叹口气道:“嬷嬷有所不知,就在你走后没一会,侧妃娘娘也走了,然而,又过了一会,她浑身颤抖的倒回来了,说是刚才走的匆忙走错路去了湖边,殊不知离开的路在另一边,太子妃就坐在廊下,看她这般狼狈胆颤,这才想去湖边看看。” 焦嬷嬷露出惊讶的表情,感情是侧妃方茉泄漏了消息!但她只字未提画扇和浮尸的事情,只是从面部表情透露出一个个重大的信息,可见她城府之深。 刘玉瑶冷哼一声对跪在地上的人说道:“画扇捞出来的地方好像一棵梅花也没有吧?她又凭什么说画扇是为了摘梅花落水的?” “这……”焦嬷嬷仔细一想,不觉冷汗涔涔。 “你起来吧。”刘玉瑶对她说道:“正好李太医在这,我们不如去看看画扇到底怎么死的。” 李太医赶紧拱手答道:“愿为太子妃娘娘差遣,只是娘娘还是吃丸药以示稳妥。” 寻芳道:“方才奴婢已经擅自给娘娘服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次,寻芳给刘玉瑶裹上了厚厚的大氅,一群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开温暖的屋子,迎着刺骨寒风往湖边去了。 东宫的太监和侍卫已经将出事的地方严防死守,不准任何人接近,所以画扇依然是保持着被从湖里捞出来的样子。 刚才才见到画扇的时候,人人都在伤心难过,这一次再仔细去看,竟然发现画扇右手中正死死攥着两三根梅花枝,只是花瓣已经稀稀落落的凋零的差不多了,未落的也因为在水中寒冷的缘故色彩依旧,只是有点蔫了。 刘玉瑶站在画扇的尸体前,静静的看了一下,继而问李太医道:“我见画扇的鼻孔里也没有淤泥,好像不是自己失足落下去的吧?” 焦嬷嬷奇怪道:“没有淤泥就不是失足落下去的?” 李太医赞赏的点头回答:“太子妃娘娘说的在理,若是自己失足落水,是人都会挣扎翻腾,惊起水中的泥沙浑浊,会吸入嘴中,鼻中,还有胸腔之内。” 刘玉瑶又说道:“既然没有淤泥,要么,画扇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没了呼吸,要么,就是她已经丝毫不知反抗,在水中活活冻死的!” 这两个可能而已正是李太医所想到的,他蹲下身子仔细去查看画扇的尸体,惊讶的发现她额头一片黑紫色的痕迹。 用手一试骨头完好,应该不是致命伤,继而又将她翻过神来,这一下,众人都能看得见了,在画扇的后脑勺包括整个后脖子彻底与周围的肤色不同了。 李太医看后稍微判断了一下皱眉说道:“人脑后面有神经脑干,若是钝物袭击,轻则不省人事,重则丧命,画扇姑娘俨然是被人袭击过。” “我知道,江湖中人也惯用手刀去打人的那儿,这是力道有限,最多只能打晕罢了。”刘玉瑶点头。 “娘娘英明。”李太医表示很赞同她说的。 焦嬷嬷一时间有些慌张起来:“这么说,这么说……画扇真的是被人所害?” “必然。”李太医再次肯定道:“而且害她的人必定比她的地位要高,在临死之前,她甚至磕头求情。” 说着,他又从药箱中掏出一支锋利的小刀,掀开画扇的裙子,隔开她的裤管,让她的膝盖暴露在众人眼前,上面青黑的很挤俨然是跪了很长时间的结果。 “人在死后,血脉不通,临死之前所受的伤都会成为死因的证据。”李太医推算的合情合理。 “比画扇地位高的?”焦嬷嬷着急道:“画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通常谁都比她的地位要高啊!” 刘玉瑶冷哼道:“焦嬷嬷,你不用说这些了,在这东宫,比画扇地位高的,我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您也算是其中一个吧?” 焦嬷嬷大惊失色:“娘娘!您,在怀疑奴婢?” 刘玉瑶看也不看她一眼:“不是我在怀疑你,而是你和画扇相识一场,她出事了,没想到你一点义气也不讲,甚至都不为她说话!” “奴婢……就事论事……”她来回又是这句。 刘玉瑶道:“你不用说了,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会查出来!” “是……” 李太医又道:“娘娘可曾记得画扇是否说过要去摘梅花?” 刘玉瑶的目光落在寻芳的身上,这几天找不到画扇,寻芳被没少被盘查。 她屈膝答道:“那晚画扇只说困的厉害,想回房早点休息,并未说要去摘梅花。” 李太医指着画扇手上的梅花道:“这也是个重要的信息,可以从梅林着手查起。” 刘玉瑶点头表示赞同,继而看向画扇,神色清冷道:“我会给画扇还一个公道!正所谓,杀人,就得偿命!不是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所发现 “我会给画扇还一个公道!正所谓,杀人,就得偿命!不是吗?” “是!”太医重重点了点头:“如果娘娘有什么用得着老臣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好,有劳太医了。” “那……画扇要怎么办?”焦嬷嬷小声说道:“总不能让画扇姑娘就这么躺在这里吧?” 刘玉瑶看向焦嬷嬷,继而又问她道:“宫中历来都是怎么处置的?” “要么通知其家人将尸首领回去,不过大多宫人的家人都在外地,赶不及的,大多一领破席随便卷卷,扔去乱葬岗了事……”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好像也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命运。 刘玉瑶略微沉思说道:“嬷嬷不如支点银子出来,打一口棺材,将画扇运到宫外,选一处好一点的地方,安葬了她,如何?” “这……”看着刘玉瑶坚定的眼神,焦嬷嬷也不敢拒绝,唯恐再惹她生气,赶紧点头说道:“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刘玉瑶又向画扇看去,只见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从水里捞出来湿透的衣衫也已经结出硬硬的冰凌,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胸膛再也不会起伏,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只是她的手,临死之前仍然攥的死紧,那里握着几支梅花,而这一切的因果都因她刘玉瑶而起,都怪她当时说了一句喜欢梅花,害她丢了性命。 梅花而已,常开不败,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她觉得眼中酸涩,寒风吹来,冰刀一般扎在脸上,扎进眼睛里,让她赶紧眨眨眼睛,止住要流出的泪水。 从画扇手上,将那几支梅花抽了出来,虽然凋败了一些,但还剩下几朵红梅傲立枝头。 “可是巧了,”一旁的小内监说道:“奴才刚才就要想将画扇姑娘手上的梅花拿出来的,她就是不松手,娘娘这一拿,就拿过去了……”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无不唏嘘叹气。 就连坚信人死如灯灭的李太医也不得不怀疑,难不成真有灵魂一说?画扇的灵魂还在徘徊不舍离去? “画扇,我会给你报仇,不会让你死不瞑目……”刘玉瑶再次郑重宣誓。 湖边的秋千被风吹动,摇晃了两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那之后缓缓停下,周围寂静如斯。 “嬷嬷,你去安排吧。” “是。” 焦嬷嬷得令,令人以一扇如意板将画扇抬走了。 李太医也告辞离去,就剩下刘玉瑶和刘夫人站在当场,寻芳宽慰她道:“画扇在天有灵应该也是欣慰了,娘娘,您也赶紧回去吧,外头冷呢。” 却不想刘玉瑶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她的眸眼一变,漆黑的眼底闪过一片暗沉的光芒,她对寻芳说道:“你去把我挖花的铲子拿来。” 寻芳不明所以,刘夫人更加奇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玉瑶也不说话,只是指向了梅林的方向。 东宫的梅花并不多,纵然这些梅树都开放了,也没有御花园中花开如云的盛况,寒风凛冽吹过,花朵在枝头绽放。 雪地上红红黄黄点点滴滴,那是落下的花瓣。 刘夫人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这才看到她正指着雪地。 这几日艳阳高照,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许多被雪掩盖的东西也都漏了出来,横七竖八的,却是一些梅花枝子。 显而易见的是,是有人在下雪的时候扔在那里的,所以才会被雪盖住,结合了画扇出事的时间,那些梅花很可能是画扇扔在那里的。 寻芳心下了然,赶紧差人将刘玉瑶的小铲子拿了过来,她走过去,蹲在地上,将积雪拨开,露出里面的梅花,寻芳一根根的给捡了起来。 刘夫人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并且蹲下了身子。 刘玉瑶也不禁纳闷起来,因为在积雪下面还有一些泥土掺杂其中,泥土之下还有积雪,看样子是在下雪的时候被人翻过土。 她手上的铲子马上往下插了几下,经验告诉她,那些掩藏在积雪之下,比旁的地方要潮湿松软的泥土肯定有毛病。 用力挖了几下,果然看出有人用铁锹挖过的痕迹,刘夫人脸色一变,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马上吩咐寻芳道:“找个铁锹来,对了,就说太子妃在此缅怀画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寻芳到底稳妥,马上去办这件事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带了个拿铁锹的小太监来了,刘玉瑶指着自己挖过的地方说道:“挖!” “是!” 小太监也不知自己该挖什么,索性就一铲子下去,掀起大块的泥土,又连挖了两铲子,伴随着泥土出来的还有一个被油纸包住的东西。 刘玉瑶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刘夫人阻止,并且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道:“危险,别乱碰。” 她心下了然,又对内监说道:“把坑埋了,再用积雪盖住,此事不要对旁人乱说。” “是,奴才省的!” 内监乖巧的答应,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倒是滴水不漏。 寻芳用布将那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拿回了暖阁之内,大门紧闭,刘玉瑶就着急的脱下身上的斗篷说道:“快,把东西打开。” “是。”寻芳应了一声,将手上的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呈现在内的却是一个娃娃。 这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娃娃,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甚至还画着眼耳口鼻,简直惟妙惟肖,在娃娃的背后以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写成圆形,中间圈着两个字:武曲。 “这是什么鬼东西!”刘玉瑶一把从寻芳的手上,将那个娃娃拿了过去,优点生气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埋在那里?难道你们宫里不要的娃娃都是要用油纸包着随便乱埋的吗?” “我看看!”刘夫人脸色阴沉,将娃娃从刘玉瑶的手上接过去,一看到娃娃背后的生辰八字之后,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寻芳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道:“夫人?您可看出了什么?” 刘夫人深深喘着气道:“这上面写着的是,是玉瑶的生辰八字!” 刘玉瑶先是露出惊讶的神色,继而又看向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哪一天,所以看到的时候并未在意,现在被刘夫人这么一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又指着居中的武曲二字道:“这是什么?是谁的名字吗?” 刘夫人缓缓摇头道:“这是是天上的星辰,武曲星是北斗七星之二,第一曰破军,第二曰武曲,第三曰廉贞,第四曰文曲,第五曰禄存,第六曰巨门,第七曰贪狼。” “北斗七星?”刘玉瑶对此并不陌生,她自小就认得,常听山寨的老人说,那北斗七星活像一把汤勺,勺柄永远指着北方,要是晚上找不到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就抬头看看天上,就知道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俨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刘夫人又仔细端详了一遍这个娃娃,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布料虽然有些旧了,但缝纫的线头却是新的,还有这木头雕刻开凿出来的痕迹也都是新的。” “这么说……也就是这几天埋下去的?而且从雪和土混合的情况来看,就是下雪那天晚上埋下的!”刘玉瑶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一定是画扇看到有人在埋东西,所以出面制止,这才被人杀人灭口!” 刘夫人点头,同意了她的推测,不过看着娃娃背后的武曲两个字,她仍然有点犹豫道:“还不止一个……” “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止一个?难道还有第二个?” 刘夫人再次点头:“既然是北斗七星,就应该有七个……我隐约记得多年前曾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待我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刘玉瑶迫不及待的从她手上,将娃娃抓住,欲要抬手扔进炭盆之中,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只手在半空中顿住,犹豫摇头道:“不行……” 刘夫人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出声宽慰:“另外六个只是我的猜测,这个娃娃留做证据也是好的,虽然是害死画扇的罪魁祸首……” “那等雪化之后我再派人去挖?”刘玉瑶看向她道:“只怕到时候也不容易找到位置了。” “这也不怕,如果真有另外六个,一定也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法子排列而成,现在去挖,把雪地弄的一片狼藉,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还是等雪化之后比较妥当。” “嗯,也只能如此。” 她又一把将手上的娃娃重重摔在桌上,想到画扇情形,却又觉得心如刀割,忍不住咬紧牙关。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刘玉瑶了,入宫这么长时间来,面对了那么多的陷害和诬蔑,也经历过无辜的职责和无情的生死,本以为自己不问琐事,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能躲过一切。 但事实看来,她果然是太单纯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终究只是她个人的理念,大多数人都秉持着未雨绸缪的法则:为了避免别人犯我,那我就要先犯别人! 她好像看到那清泰殿的王位之下铺垫了多少骸骨,那红墙黄瓦的宫殿又有多少怨灵在其中流窜,也许,她将来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七星夺命阵 自画扇去后,刘玉瑶便缱绻病榻,说是那日感染了风寒也不像,说是体内侵了污秽之气也不似,只是觉得浑身乏力。 她本是惧怕吃药的主儿,所以刘夫人和太医一合计,将本来日日都该服用的安胎药做成了药丸子,每日只要吃上几颗就行了,外面包裹着糖衣,和吃糖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这一病就少不得要喝药,喝了两副药之后又出了一身的汗,便躺在榻上也是时梦时醒,不知身在何处。 偶尔觉得李彻坐在床边,一直宽厚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脑门上,让她觉得热的厉害,忍不住想推开。 却听到他说,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她便再次沉沉的睡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脑门已经没那么热了,只是内室之中静悄悄的一片,炭炉之中还有红毯烈烈烘烤,让这密不透风的房内有些许逼仄之气。 她咳了一声,外间传来脚步声,她道:“画扇……” 声音有些嘶哑,因是没多大力气,也不知道外间的人听到了没有。 棉布的帘子被挑开,本以为拂帘入内的会是画扇,没想到却是寻芳,她刚想问画扇呢,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不出了。 是了,画扇已经不在了…… 寻芳眼疾手快的倒了窗下银吊子上温着的热汤,手脚麻利的将汤水送到刘玉瑶的面前道:“娘娘,您醒了?” 她点点头,就着寻芳的手喝了点水,终于觉得干涸的喉咙舒服了许多。 “雪化了吗?” “化了。”寻芳说着就将她扶坐起来,又去挑开窗户,外面的冷气开始丝丝缕缕的渗透进房内。 从她坐着的方向可以看见窗外檐下,滴水缓落,有些还凝结成冰凌,敲打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雪化了,化了好啊,早就应该化了……”她低低一笑,眼中意味不明,转而对寻芳说道:“我娘呢?” “夫人出去了,说是府里的老爷递送了东西过来,她去宫门口拿了。” 刘玉瑶又点了点头道:“给我更衣吧。” “娘娘是觉得身子舒服了?” 身体还是有些沉重疲乏,似乎入宫自后这具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越来越娇贵不算,还总是容易生病,害的她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就算不舒服,总是躺着也不是个事,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好的块。” “是。”寻芳乖巧的伺候她更衣洗漱。 出了房门之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外头的空气湛凉清爽,不似室内那般浑浊温热,尤其是炭炉之内,熏的胸肺都觉得生疼。 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天高远,刺目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掩,直射而下,将房梁院落中的积雪都融化成水,露出那片土地最本质的面容。 而在背阴处的积雪依然很厚,主要还是每日太阳照不过去的原因。 刘夫人所走的永巷就有很多积雪堆在其中,因为永巷之中墙面高耸,常年遮阴蔽日不说,穿堂风一吹也是冷飕飕的,将雪冻成了冰,但凡走过的人也都脚步匆匆。 这条永巷所通的是出宫的方向,早朝已毕,文武百官就是沿着这条路出宫的。 但她听闻今日皇上突然来了雅兴,留几位皇子在宫中考校学业,她这才打算到宫门口看看。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宫门口正一字排着几位皇子府上的马车,丫鬟小厮也都站在太阳底下,一边聊天说话,一边搓着手跺着脚。 刘夫人因为走的太快的缘故,嘴里喷出些许热气,她走到永巷门口便高声问道:“哪位是七皇子殿下府上的?” 马上有两个太监模样的小厮快步上前,先是给她行礼又问道:“敢问哪位贵人?我家殿下怎么了?” 刘夫人呵呵笑道:“我乃中宫的嬷嬷,敢问春生姑娘来的吗?” 小厮一听是中宫的,也不敢懈怠,连忙指着马车之内说道:“春生姑娘在车里呢,嬷嬷找姑娘有事?” “我还是进去和春生姑娘说话吧。” 说着就自顾自的掀开车帘,踩着脚凳就上去了,弄的两位小厮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情况。 马车之内比外面就暖和了多了,围着一只精巧的银碳火炉,将这宽阔的地界熏烤的热烘烘的。 坐在马车之内的春生本就听到了刘夫人的声音,见她进来了,赶紧伸一把手将她搀扶住。 母女二人在车内做定,春生才问她道:“您怎么来了?” 刘夫人叹了口气,伸出手在火炉上烤了烤,又看女儿光滑的脸蛋之上带着一刀伤疤,无奈说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您说。”春生有些忍俊不禁。 刘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将其打开,将那日从湖边挖出来的娃娃送到她的眼前道:“你看看,这娃娃,是不是有什么门道?” 春生一见这娃娃眼皮就是一跳,在宫中大内,最忌讳的就是装神弄鬼,巫蛊祸乱,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邪祟之物。 “您从哪弄来的。”她有些惊骇。 刘夫人道:“你看看背后。” 春生又将娃娃翻了个面,看到背后上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又有武曲二字,顿时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刘夫人又道:“你见多识广,又读过那许多的书,可看出什么门道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娘,你从哪弄的?” “在东宫的湖边,太子妃所居临湖小院的那一侧,地底下挖出来的。” “既有武曲之星,应当还有另外六星才对……”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猜测的。”刘夫人连连点头,双目炯炯的看向女儿说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七星夺命阵……”春生把玩着手上的这个娃娃,又仔细看着背后所写的字道:“既然是埋在地底下的,那么就是一个民间所流传的恶煞之法,七星夺命阵。” 刘夫人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觉得头皮发麻,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那娃娃道:“竟然还是这种东西?难怪太子妃这两日总是精神不太好,吃不下什么东西,说是染了风寒又不大像,可还在发烧,就是这种鬼怪在其中作祟?” “娘!”春生低声对她说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信不得,若是一个阵法就能夺命,那么有仇的人何必就杀人犯法?” 刘夫人又赶紧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 “再者说来,这个七星夺命阵却不是夺她的性命的,反而是给她保命的。” “哦?”刘夫人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给她保命?那为何,为何叫这么凶残的名字!会是谁埋的?” “因为给她保命,所以凶残,天地轮回有序,生死枯荣年年往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这个阵法在民间的用途是夺他人性命,保一人长命百岁,也算是极为恶毒的法术了。” “难怪……”刘夫人已经想到了这人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只怕是有人想要嫁祸给太子妃,这才将这个东西埋在了她的院子里,到时候被人挖出来,看到她为了保命,保胎,使出这种法子,众口铄金,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刘夫人听闻连连点头,又将那娃娃在布中包好,对春生说道:“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就好办了……” 她说着要下车去,却被春生一把抓住手腕,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刘夫人又回头看她,只见她双眸灿若星子,神情之中带着几分严肃:“母亲应该比我更清楚,人在宫中,能求得安稳自保就好,切不可惹祸上身,虽说太子妃不是刘家女儿,但既然是以我刘玉瑶的名字嫁入东宫,生死荣辱皆和刘家有关,还望母亲多多提点提点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求自保,切勿生非。” “只求自保,切勿生非?”刘夫人喃喃咀嚼着女儿说的这句话,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在东宫,行事作风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仔细想想还有些后怕。 “正是,若是引起上位者的注意,只怕殃及刘家。” 刘夫人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将另外六个娃娃挖出来毁掉,不管是谁要加害于她加害刘家,那万万不行,只不过此事到此就罢了,一旦追究下去少不得又得引人注意。” “母亲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 母女二人算是达成共识,刘夫人出了马车,向小厮道谢,一边快步沿着原路返回。 回了东宫之后,听闻太子妃正在水榭之中小坐,不禁苛责了宫人几句,天寒地冻的,让她出来做什么。 一边加快脚步向水榭走去,眼前却看到一人由宫人搀扶着,袅袅娜娜的向这边行来。 定睛一看,却是侧妃方茉。 她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夹棉斗篷,手上抱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水焐子,一边和宫人说说笑笑。 “见过侧妃娘娘。”既是躲不过的,她索性屈膝行礼。 侧妃方茉浅浅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夫人这是哪里去的?怎么没在太子妃姐姐身边伺候啊?” “太子妃身边有寻芳伺候着,我不过是去小厨房看了看给太子妃炖的汤。” “哦,对了,我怎么把寻芳给忘了。”方茉又掩嘴轻笑起来:“不过啊,在太子妃身边当差可辛苦着呢,先是走了一个弄影,又走了一个画扇,这个寻芳,不知还能呆多久啊!” 第二百七十章 谁为我着想 “不过啊,在太子妃身边当差可辛苦着呢,先是走了一个弄影,又走了一个画扇,这个寻芳,不知还能呆多久啊!” “侧妃娘娘对太子妃可真够关心的,弄影好像是在您进宫之前就被逐走了吧?您还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没办法啊,谁让太子妃当初在宫外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呢?我不关心她,谁关心她啊?”方茉说着就稍微侧了侧身子对着刘夫人说道:“夫人要去看太子妃姐姐就赶紧过去吧,省的怪我拦路,耽误了你。” 刘夫人点头,继而向水榭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向方茉离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正和身边的宫人说说笑笑,姿态很是随意。 自从画扇死后,这东宫之内的许多人已经愁眉不展好多天了,尤其是刘玉瑶,她今日前往水榭也是坐在窗边,凭栏而望看着湖边捞出画扇尸体的地方静默不语。 寻芳将柔软厚实的貂绒大氅拥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娘娘,咱们回去暖和暖和吧,这里四面透风,只怕冷。” 刘玉瑶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白气但是没有说话。 今日虽然天气晴好,但毕竟已经深冬,寒气还是如跗骨之蛆一样钻透厚厚的衣裳,让人忍不住打颤。 湖面还有薄冰尚未完全消融,太阳光一照,粼粼刺目,折射进人的眼中。 湖面的积雪倒是笑容的差不多了,地面上一片湿漉漉的,在这些黑色的泥土上,待到来年,会长出绿的草,开出红的花。 只是一个人坐在这里面对这样的凄冷之色,难免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伤感。 刘夫人进了水榭之后,就听到宫人禀报说太子妃自醒来之后就往窗边坐着发呆,谁人叫也不理,只怕她的病还没好利索又要添了风寒。 刘夫人听了自然心急如焚,进了水榭内室之后就看到她正凭窗而坐,确实在发呆,寻芳站在一旁伺候,已经露出焦灼的神色。 “玉瑶。”她看着这张和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出声叫道:“你在看什么啊?” 刘玉瑶终于扭过头来,看向刘夫人道:“娘,你去哪了?” 刘夫人展颜一笑,也走过去坐下,不由得在女儿头上摸了两下:“为娘去请教了一位见多识广的先生,问问他,那日挖出来的娃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玉瑶听闻马上警惕了几分道:“那人可靠吗?若是走漏了风声……” “你放心,可靠。”刘夫人说着对寻芳使了一个颜色,她手脚麻利的将门关上,又走到二人的身边。 刘夫人从怀中掏出那个木头娃娃,上面穿红戴绿的,背后还写着生辰八字。 又将自己所听到的,关于七星夺命阵的说法跟刘玉瑶一一仔细的讲了讲,见她眉头紧蹙没有说话,反而有些纳闷道:“玉瑶……会不会是焦嬷嬷?亦或是画扇,想要保住你的胎,想你长命百岁,所以用了这个法子?” 听到母亲的话,刘玉瑶亦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眉心更紧:“娘,你进宫这么长时间了,不会不清楚焦嬷嬷和画扇的为人,她们在宫中为奴为婢的,一生都在以宫里的规矩当作行事准则,岂会去做出有悖宫规的事情?况且她们虽然对我好,但也应该清楚,在地底下埋这种东西,只会害了我,而不是真的就能保我长命百岁!” “这……”刘夫人欲言又止。 刘玉瑶拿起手上的娃娃,冷笑一声道:“显而易见,有人要加害我,而且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方茉,只不过我没找到证据罢了!” “好在我们及时发现,”刘夫人赶紧在她手上拍了拍,不无宽慰道:“不然真是让她称心如意了,等到入夜,你找人将其余的六个娃娃挖出来,到时候销毁了,就让她的阴谋落空了。” 刘玉瑶看向面前之人,将她的手推开,不无警惕道:“对你来说,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对,只有这样,对大家都好。”刘夫人再次郑重其事的冲着女儿点点头。 母女二人目光相对,刘玉瑶的神情之中带着几分讥嘲:“抛开陷害我这一条不说,毕竟她没有成功,那画扇的死呢?画扇就不是一条性命?在画扇之前,还有玉环的孩子呢?在玉环之前,你不知道的,还有雪良娣的性命,方茉,欠下的血债太多!我必让她血偿!” “这……”刘夫人有些着急道:“太子现在不在宫中,你要做的就是避世,而非争斗,中宫的眼睛正盯着你呢,就等你出了纰漏拿你试问,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也得为你肚子里,太子的骨肉着想啊!” “我不怕!什么中宫,什么皇后,我都不怕!”刘玉瑶笑容加深,嘴角勾起,隐约带着一抹嗜血的光华:“我也想通了,与其这样总是受人欺负不敢怒不敢言,大不了就人头落地好了,纵然是死我也不要跪着死!也要堂堂正正站着死!” “你这孩子!”刘夫人听闻大怒,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她苛责道:“你怎么这么任性!能不能为大局着想?一死了之这么轻松快活!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苟延残喘?你想过太子吗?想过刘家吗!” 刘玉瑶轻飘飘的抬起眼皮看向刘夫人道:“那你们想过我吗?为了让你们满意,让你们快活,我就得处处隐忍?我不知道刘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若是太子在这里,他也必然见不得我受委屈。” “你……”刘夫人被她的话气的无言以对,想到当初女儿不愿成亲,玉瑶和沈文华私奔的时候,似乎也这么质问过她。 说她一生都是为让母亲骄傲,为让父亲被人称赞而活,如今还要嫁入东宫,为刘家而活,她可不可以也为自己活一次? 所以她义无返顾的选择了私奔,这两个在容貌上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在行事作风上也极为相似。 只不过眼前之人明显多了几分魄力,较之于自己站前怕后的女儿,多了几分果敢。 刘玉瑶见她不说话了,忍不住有些心酸,站起身道:“娘,我也不想和你吵架,只是方茉欠的命,我会让她偿还,您就不要管了,另外……我也不会死的,我比谁都怕死呢。” 她说着便和刘夫人擦肩而过,往自己居住的内室小院而去。 “寻芳,是不是该喝药了?” 一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寻芳骤然听到刘玉瑶的声音,猛一抬头的时候就见她从水榭之中出去了,她身形清翟,瘦削的肩膀之上,貂绒大氅慢慢滑落在地,而她走的却是头也不回。 “是,娘娘。”寻芳垂眸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大氅追着她出去了。 剩刘夫人站在那里,只觉得怅怅然,心中五味杂成,只觉得这个女儿似乎也有点变了,相较于另一个人,伤的不是容貌,而是那颗本来率真无谓的心。 又接连两场雪后,便入了三九节气,宫中已经开始为年节忙活,每每有外臣进宫请安,总有东宫的人按捺不住去打听去询问,问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但得到的答案却不怎么确切,有的说太子年前是回不来了,有的说哪有过年还不回来的,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以属下之见,太子殿下一定很快就能回来了。”送信给太子妃的侍卫站在廊下,笑眯眯的对着焦嬷嬷说道:“过年之前都要按例祭天,从古至今的规矩都是皇上和储君一起完成的仪式,太子殿下一定会在此之前回来的。” 焦嬷嬷也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对对对,老身糊涂啊,居然把这桩大事给忘记了。” “嬷嬷哪是糊涂,只是贵人事多,一时没想到这茬而已。” “你这小嘴倒是甜,有劳你总是来往东宫送书信,这是太子妃赏你的,拿着吧。”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瓜子塞在他手上。 侍卫也不推辞,千恩万谢的从她手上接过金瓜子美滋滋的走了。 焦嬷嬷又笑着撩开帘子进了暖阁,见刘玉瑶正盘腿坐在软榻上,一边吃着寻芳给剥的核桃,一边看着信上的内容,摇头晃脑道:“偶从江中钓一怪鱼,龙鳞,长须,所见者畏惧!不敢直……这什么字?” 寻芳看了一眼笑答:“觑,不敢直觑,也可做不敢直视之说。” “嗯!”刘玉瑶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是这么个意思。” “娘娘。”焦嬷嬷呵呵笑着进来道:“太子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最近沿着江淮两岸走了走,认识了很多很多人,吃到了很多美食,还从江里钓了一条大鱼!” “那殿下可说什么时候回宫啊?” 她用手指着信中内容一字一句道:“必将在腊月十六祭祖之前归来!与卿帐暖红烛,把手天明!” 焦嬷嬷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声责怪道:“娘娘只要说是腊月十六就好,还说那许多做什么?生怕奴婢们不知道您二位伉俪情深?” 她不解的看看焦嬷嬷,又看看脸蛋红红的寻芳道:“这又是怎么了,我都不害羞,你们偏偏害羞了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起生病吧 “这又是怎么了,我都不害羞,你们偏偏害羞了啊。” “呵呵,好嘛,寻芳,人家都不害羞,我们害羞做什么,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寻芳乖巧的应了一声,屈膝笑答:“是。” 刘玉瑶不禁莞尔,低头又将那封信仔细的看了一遍,便招呼寻芳去取了笔墨纸砚,也要赶紧给他回一封信才好。 “娘娘着什么急啊,您近日来身子一直没好利索,还是不要劳神了,休养几天再写吧。” 寻芳倒是体贴,谁知她还偏就任性说道:“谁又能保证我过几天身体就舒服了呢?” “这……”寻芳见她坚持,只好去取了笔墨过来。 焦嬷嬷也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医说了,可能是近日天气寒冷的缘故,已近大寒,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谁能没个什么病的呢?” “是啊,是人都会生病。” 正说着,寻芳已经取了笔墨回来说道:“孙良娣在外头求见娘娘。” 刘玉瑶头也没抬的说道:“那叫她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是。” 外头宫人挑着帘子将孙良娣放了进来,这暖阁之内烧着银碳,暖烘烘的,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孙良娣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也算的上是太子年少时身边伺候的通房丫鬟,后来太子成年,便封了良娣。 在东宫素不得宠,前有雪良娣恃宠而骄,后有刘玉瑶贵为正妻,在东宫从来没有她们说话的份。 偶尔给太子妃请个安,找点存在感,不然真就被东宫的人给遗忘在犄角旮旯里了。 进来的时候,看到刘玉瑶正在桌上铺了笔墨纸砚,看似要书写一般,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大安?” 刘玉瑶抬头冲她一笑,倒是娇俏可人,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不要客气,你坐吧。” “谢娘娘。” 孙良娣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寻芳给她磨墨,又笑着说道:“娘娘您是要作画啊?还是要写诗啊?听闻娘娘是京中鼎鼎有名的大才女,今天妾身来的巧,也能长长见识了。” “我要给李彻写信。”她说着就将手上李彻的信晃了晃道:“他今天的信,才送回来的,你要看吗?” 孙良娣身为妾室,不求争宠,只求自保,自然不敢越矩,连忙答道:“妾身不认得字的,还是不看了吧。” “哈?你也不认识字啊?”刘玉瑶不知为何,突然乐了起来,好像找到了知音,忽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又赶紧说道:“之前那个宋良娣不也不认识字吗,哈哈!” “是啊,妾身和宋良娣都是奴婢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让娘娘您见笑了。”孙良娣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 刘玉瑶连忙说道:“不识字也没什么好笑话的,你们也有你们擅长的地方,有的人精通琴棋书画,有的人则擅长绣花缝纫!有的人还会舞刀弄剑,有的人又跳舞好看!是不是啊?” 每每来拜见这位太子妃,她总说着坦率自如的话,真诚却不带任何讥嘲,无来由的就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虽然以前才认识的时候觉得她任性嚣张,现在看来,却比那些大家闺秀惹人喜欢。 “正是,娘娘说的在理。” “对了,之前宋良娣不是感染风寒了吗?她好点了吗?”刘玉瑶又如是问她。 “还没好利索,妾身昨日去看过她,听说她还在头疼。” “寻芳,”盘腿坐在软榻上的人招呼寻芳道:“你去把父皇赏的金丝燕窝送给宋良娣吧!” “娘娘……”寻芳欲言又止,不太高兴道:“您上次不是已经赏给良娣吃过了吗?怎么还要赏?” “你知道的,我不吃那东西,放着也是可惜。” “这……是,奴婢这就去办。” 寻芳说着又急急出去打点了,这边刘玉瑶提起笔来,饱蘸浓墨,正要写字,就听到孙良娣也咳了几声。 她警觉的抬头看她道:“你怎么了?也生病了?为什么咳嗽了?” 孙良娣低低叹了口气道:“不敢欺瞒娘娘……妾身这几日也是有些着凉了,总是咳嗽……要不,妾身还是告退吧,省的传染给您。” “这么严重?”刘玉瑶不由担心道:“怎么会着凉呢?是不是屋里没烧炭啊?” “有碳,有碳,只是乌烟瘴气的,憋的难受,所以就没让他们烧。” 刘玉瑶登时睁大眼睛,指着炭炉中的火炭道:“怎么乌烟瘴气的呢?我这里怎么没有烟?” 焦嬷嬷见多识广,马上回答说道:“以老身之见,良娣八成不是着凉。” 孙良娣脸色微红,唯恐被焦嬷嬷看出自己在说谎,谁知焦嬷嬷却又继续说道:“孙良娣八成是被那炭火熏伤了心肺!娘娘这里贡来的自然是上好银碳,只可怜几位良娣处只能烧民间取暖的黑炭,能不乌烟瘴气的吗?” “真的啊?”刘玉瑶惊骇叫道:“难怪你们一个个的身体不舒服呢!这可怎么办?” 焦嬷嬷又道:“孙良娣便委屈几日不要烧炭了,另外嘱咐下人以冰糖蜂蜜炖上雪梨,滋补养肺很快见效。” “嬷嬷嘱咐的是……只是,妾身屋里冰糖倒有,只是那雪梨在这个季节也是稀罕物,这个哪有啊……” “这……”焦嬷嬷犹豫了。 刘玉瑶马上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我爹不是派人送过雪梨给我吗?说是伊犁结的雪梨,一路上包在棉被里头送进京,也没冻坏,还有吗?给孙良娣几个吧。” “有有有,”焦嬷嬷呵呵笑着说道:“太子妃娘娘宽宏仁善,殿下知道了,一定非常欣慰。” “真的啊?”焦嬷嬷这么一夸她,竟然好似也被李彻夸过一般,她眉开眼笑道:“对了,燕窝,也给孙良娣一份吧,都是补身子的,吃了没坏处,对了,还有银碳!都给她们分一分,别再有人咳嗽了。” 焦嬷嬷与孙良娣齐齐跪下,对刘玉瑶感恩戴德。 孙良娣离开的时候,身边的宫人搀扶着她,身后又有两个宫女,一个手上提着一篮子的银碳,一个手上捧着一盘黄橙橙的大雪梨,和一盒金丝燕窝。 她走在路上,脸上的笑容是挡也挡不住的。 正悠哉悠哉的要回去,正巧,碰见方茉正从和风苑出来,两人难免要打个照面。 “妾身见过侧妃娘娘。” 方茉冲她微微一笑,又看着她身后跟着的人,拿着的东西,便打趣她道:“孙良娣的家人进宫探望了吗?这是变卖家产给你买的东西?” 孙良娣脸色一变,有些不悦:“这是太子妃娘娘所赐,妾身已经没有家人了,更何来变卖家产一说?” “哦?”这下轮到方茉不悦了,她上前两步,随手拿起一个雪梨看了看,丢在盘中,那梨子一个稳,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 方茉很是不屑:“也不过是些吃不了的梨子,最末等的燕窝,打发叫花子呢,你还真当是赏赐啊。” “哪怕就是对叫花子,太子妃娘娘也有一颗善心。”孙良娣据理力争道:“对我一人行善是善,对东宫所有人行善,就是积德!” “好吧,积德。”方茉点了点头,冲身后之人道:“我们走吧,不要妨碍别人在这里给那位活菩萨歌功颂德!” “是。” 方茉带着宫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一看就是去往凤藻宫的方向。 孙良娣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说我是叫花子,你就不是叫花子?你对着皇后摇尾乞怜,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将地上的雪梨捡起来,一边擦了擦上面的泥尘,看到在地上摔出一个黑色的印记,不觉有些可惜。 “咱们一辈子就这样了,在宫中不争不抢,有人赏个雪梨,赏个银碳就感恩戴德了,和她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良娣说的在理。”身边的宫女也笑着说道:“自从宋良娣病了之后,太子妃就赏了好些东西给她滋补身体,您这咳嗽也不必急着好,太子妃为了讨好太子殿下,对你们都上心着呢。” 孙良娣也笑了起来,点头说道:“不仅不必好,只怕另外两位好姐姐也要生病了。” 她说的没错,第二天东宫又多了两位病号,事情传到侧妃方茉的耳中,简直让她忍不住拍手叫好,急匆匆的往凤藻宫去了,将这大好的消息告诉了皇后。 大寒已至,一年之中最冷的几天,可谓是滴水成冰。 地上的积雪也被冻的酥脆,踩在上面发出咔嘣咔嘣的声响。 宫女太监,越来越争抢着伺候在主子的身边,虽然在主子身边一个不顺心就要挨主子训斥,而且还总被差遣,但也总比出门忍受寒冬要强。 “齐妃的手又生冻疮了,年年复发,就没有什么能根治的法子。”凤藻宫的暖阁之中,众人早起前来给皇后请安,皇后留茶款待,见到齐妃的手,有人不禁唏嘘起来。 齐妃听闻,将手露了出来,叹口气道:“今年算是好的了,冻疮没破,跟个萝卜头似的。” “既然知道难看,还拿出来看什么看?”贤妃不屑的一声冷哼,轻柔的抚摸着怀中的小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母后好手段 “既然知道难看,还拿出来看什么看?” 妃语塞,看了贤妃一眼,知她在皇上面前得宠,索性也不和她针对。 皇后也看贤妃一眼,微微笑道:“齐妃临走之前到本宫那里拿盒油膏回去擦擦吧,听说是西边大胡子进贡的,以前从未有过的品类,希望能对你有点帮助。”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头疾可有缓解?” “太医也说没这么快就好的,还是得等一段时间看看。” 门外内监传话道:“娘娘,太子侧妃前来请安。” “传。” “是。” 不一会的功夫,方茉就披着一袭水红色的斗篷进来了,她身量苗条,个头也高,在一群后宫女人中间显得出挑无比。 “茉儿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皇后笑呵呵的点头道:“平身吧。” “谢母后。”她站起身来,将身上披着的斗篷交给你宫人,这才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下。 这边贤妃又道:“你的母后可没有万福呢,刚说到头疼还没好,你就嘴甜,来道个万福。” 一听贤妃话中带着讥讽,方茉就看了皇后一眼,但也并未自乱阵脚,反而笑着说道:“原来母后的头疾还没好?” “是啊,齐妃的手也生冻疮了,丽贵妃前几日还染了风寒,正卧病在床呢。”皇后说着也不由心焦的叹了口气:“马上要过年了,小病小灾还是赶紧过去的好。” “母后说的是,儿臣从东宫来的时候也是听闻东宫的几位良娣都病倒了,真是多事之秋呢,不,多事之冬!” “平时就没人生病了?”贤妃挑眉冷眼看向这位侧妃道:“就你聪明,一有人生病就是多事之秋?” 方茉道:“儿臣也不过是斗胆忖度,皇上以前就说过,小病也要防患于未然,防止传染蔓延。” “生是病又都不是一种,何来传染之说?”贤妃从鼻腔之内发出一声冷哼道:“你莫不是要说皇后的头疾传染了丽贵妃的风寒,丽贵妃的风寒,又传染了齐妃的冻疮?哈哈!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论证!东宫侧妃果然不同凡响啊。” 皇后低声呵斥道:“贤妃,茉儿不过随口一说,你又不依不饶了。” “好好好,臣妾不说就是,省的众位觉得本宫欺负一个小辈!” 方茉起身,笑眯眯的冲着贤妃一屈膝道:“贤妃娘娘教训的是,茉儿当然也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 齐妃忽然开口道:“也是怪了,近来宫中生病的人确实多,可今年冬天要比往年暖和的多啊。” “是啊。”一旁马上有人附和道:“莫不是什么邪祟入侵?” 话一出口,皇后一记眼刀就射了过去:“可不许乱说!本宫乃中宫皇后,皇上福泽绵延后宫,能惧怕什么邪祟之物?” “皇后娘娘英明。” 众人附和。 贤妃抱着怀中的小猫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还是先行告退吧,省的就侧妃所说的,皇后娘娘的头疼再传染给我,变成风寒也倒好,若是变成冻疮?呵,我倒宁愿砍了我的手!” 说着就屈膝告退,其余几人见了也赶紧告辞离开。 皇后脸色铁青的目送着贤妃等人离开,转而对身边的宫人吩咐,将油膏拿给齐妃。 齐妃等在座下,脸上表情也非常难看。 方茉看着齐妃道:“齐妃娘娘的手可好些了?” “有劳挂怀,好多了。”齐妃回答的不痛不痒。 皇后又对她说道:“你也别心里不痛快,谁让贤妃是皇上眼皮底下的心尖人?以前五公主在世的时候,你尚还可以与她一争高低,现在五公主都不在了,你拿什么和她犯冲?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不要让本宫为难了吧。”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齐妃听她提起五公主,不觉心下哽咽:“只是我的女儿遭贤妃害死,臣妾这口气却是咽不下的。” 皇后无奈道:“咽不下也得咽啊?当年只凭一个小太监的话,什么也不能证明,况且都已经杀人灭口了,你还能怎样?本宫也并非不想给你出头,只是无凭无据,她又有皇上撑腰,本宫实在说不上什么话。” “臣妾明白,皇后娘娘对臣妾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不敢再奢求其他。” “你知道就好,本宫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你齐妃的位置,总不至于在皇上百年之后沦为殉葬的命运。” “谢皇后娘娘。” “好了,你跪安吧。” “是。”接了宫人送上了精致油膏盒子,齐妃行礼告退,在转身的时候,偷偷揩掉了眼角的泪痕。 齐妃一走,方茉就起身上前两步,盈盈一笑:“母后好手段啊,这是打算借齐妃的手铲除贤妃吗?” 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端起宫人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不耐说道:“贤妃多行不义,后宫所有人都怨声载道,哪用得着本宫出手?” “母后英明啊。”她一口一个母后叫着,反倒让皇后有些不悦。 想到自己真正的儿媳妇遭了她的毒手,小产之后卧病到现在,这口气,她又如何咽得下去? “你来找本宫,到底所谓何事?” “母后,诚如儿臣方才所说,这后宫突然多了这么多病号,东宫也有四位良娣……” 皇后冷哼一声,一手捻着自己腕上的佛珠,一边看向她道:“你是按捺不住了?” “如今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啊,以后,恐怕抓不住这么好的机会了。” 确实,似乎连老天都在帮这丫头,东宫四位良娣居然都一起病倒了…… 皇后目光在方茉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忍不住要怀疑,难道这丫头还真的是所谓的福星?有那万事如意的本事?若是如此,将来到了衡儿身边,还有旺夫之运? “本宫再考虑考虑,你回去吧。” “母后,还要考虑什么呢?” 皇后见她当面质问自己,目光冷锐的看向她道:“本宫想什么,也要一一向你汇报?”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听闻,太子殿下即将在腊月十六祭祖之前归来……届时……多有不便。” “太子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皇后冷声说道:“皇上不让他回来,他没法子回来,你多虑了。” “可是……”方茉又再一次的强调道:“儿臣听闻太子给刘玉瑶的信中提到过,会回来祭祖的……” 这话一说出口,真假难辨,皇后也不禁盯着方茉多看了几眼:“你确定?” “不敢妄言。” 这就有趣了,难道他也要学他那外祖父沈苍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呵,这未免有点太可笑了吧…… “你回去吧,本宫自有安排。” “是。”方茉应了一声,似乎终于放下一颗心了,转身扶着宫人的手离开。 出了凤藻宫的大门,身边的宫女才小声问道:“殿下真的要回来啦?那太子妃可就有撑腰的了!” 女子微微一笑,由人搀扶着坐在轿撵之上,抬手抚鬓洋洋自得:“他就算要回来也回不来了,就算不打算回来,也再也回不来了。” “奴婢不懂。” “不需要你懂,皇后娘娘懂就行了。” 而此时凤藻宫内,目送方茉坐上轿撵离开,林嬷嬷快步回了暖阁,正好撞见皇后一把将手上的佛珠摔在了地上:“这个李彻素来目无君亲!居然还想回来祭祖!” “若是皇上召回,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林嬷嬷将地上的佛珠捡起来,双手捧到皇后跟前说道:“历朝历代,但凡年下祭祖高天,都是由天子和储君执行,皇上就算召太子殿下回宫,也无可厚非啊。” 皇后狠狠瞪了林嬷嬷一眼,后者低垂着脑袋,不敢与她对视。 “就你话多!他是储君又如何?他的品德学识能配得上储君之位?当初不过是觊觎沈家才给了他这储君的名头!皇上要是真把皇位传给他,那和传给沈家有什么区别!” “是……”林嬷嬷颤颤应声。 皇后只觉得心底窝火,加上方才听方茉说了那许多,只觉得句句直戳自己的脑仁,让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这个方茉……以前虽然觉得她不够聪明,但现在看来,她也未免太自作聪明了!” 林嬷嬷也地那头表示赞同:“太子侧妃只怕会坏事……娘娘真要将她指给五皇子殿下?” 皇后一声冷嗤:“本宫还没有老糊涂呢!就凭她也想飞上枝头?做梦吧!有些人,不用本宫自己动手,自有天收拾!比如贤妃,也比如她!” 好像一语成谶,才过了几天的功夫,凤藻宫中就有人急急禀报说:“皇后娘娘,不好了,玉萝宫贤妃娘娘也不知染上什么怪病!说是都没法见人了!” 彼时皇后的头疾已经稍有缓解,每日里医女为她精心按摩,以艾草熏灸。 今日医女还没过来给她拿捏穴位,一听完宫人的禀报,竟然觉得比被医女揉过还要舒畅,遍体通泰! 林嬷嬷细细问禀报的宫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宫人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如实回答:“说是早上贤妃娘娘觉得身体不舒服,就睡了一觉,睡觉的时候觉得脸痒,就挠了挠,醒来可不得了了,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疹子,被她这么一脑,那血水都出来了!哎呦喂,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多事之秋 “说是早上贤妃娘娘觉得身体不舒服,就睡了一觉,睡觉的时候觉得脸痒,就挠了挠,醒来可不得了了,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疹子,被她这么一脑,那血水都出来了!哎呦喂,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林嬷嬷疑惑道:“什么疹子?”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听玉萝宫里的丫头是这么说的。” 林嬷嬷将人打发了,又看向皇后道:“娘娘,您怎么看?” “怎么看?本宫呆在凤藻宫里头,还能怎么看?摆驾,玉萝宫,不管怎么说,既同是伺候皇上的,那也是本宫的姐妹啊。” “是。” 焦嬷嬷快步出去传了轿撵来,又给皇后一应装束了,裹着厚厚的斗篷,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玉萝宫去了。 才晴好了几日,今天又刮起了大风,还夹杂着雪粒子敲打在地上,抬头看天,只觉得灰沉沉的一片,似乎随时都要塌下来一样。 大风一吹,将视为的羽翎吹动飘拂,让皇后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只是心底有桩痛快事,纵然天气恶劣也不能影响什么。 到了玉萝宫才发现已经有许多人已经到了,其中长春|宫离的最近,丽贵妃到的也最早,正和几位妃嫔坐在正殿议论纷纷。 “皇后娘娘驾到——” 玉萝宫正殿的众人听闻赶紧起身迎到门口去:“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由林嬷嬷搀扶着入内,脸带焦灼神色,一边轻声问道:“贤妃如何了?” 为首的丽贵妃叹口气道:“太医正在里头给贤妃看诊呢。” “本宫去瞧瞧。”皇后说着就要入内殿而去,众人却赶紧阻止。 “娘娘,去不得啊。” “怎么去不得?” 另外几人眼观鼻鼻观心,似乎都缄默不言。 齐妃却忍不住道:“贤妃脸上出了疹子,只怕是会传染的!” 这话一说,另外几位也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丽贵妃却有些不悦的说道:“齐妃妹妹,一切都尚无确切的定论,会不会传染,那也要等太医出来了才知道啊。” “既然丽贵妃姐姐不担心传染,为什么不进去看看?”齐妃一边笑着说,一边侧了侧身子,让丽妃进去。 后者听闻,干咳一声道:“不是说太医在里头吗?本宫就不进去添乱了!” 皇后又道:“好了,既然太医在,就不要多心了,都坐下消停消停吧。” 说着已经自顾自的在主位上坐下,玉萝宫的大宫女带人给皇后等人奉上热茶。 皇后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道:“只怕又是一场大雪,今年天气冷,雪也多,听说有的地方还遭了雪灾,还真就是多事之秋啊。” “是啊,这如今皇后娘娘的头疾没哈,诸位姐妹的风寒美好,贤妃妹妹也遭遇了这样的不测……”齐妃说着又唏嘘起来。 皇后听闻看向丽贵妃道:“妹妹的风寒怎就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太医不济?” “这还真怪不得太医。”丽贵妃笑着说道:“太医是好大夫,我却不是一个好病人!每每觉得身子舒服些了,就不想喝药了,这才拖延到了现在,好在已经好多了。” 皇后有些责怪的对她说道:“这就是妹妹的不是了,良药苦口,大不了吃颗糖,甜甜嘴,也不能不喝药啊。” “哈哈哈哈!”丽贵妃又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声:“还吃颗糖,皇后娘娘真当我的小孩呢?” “若是小孩也就好了,”贤妃笑道:“我还真想返老还童呢。” “是,谁想返老还童啊?”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接着就听到内监万福安火急火燎的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那位帝王会突然驾临,赶紧起身迎接道:“参见皇上。” 那一国之君已经进了大殿之内,一边抬手虚扶一把,一边健步登上主位,在皇后坐过的位子上坐下,对众人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谢皇上!”众人道谢,一一落座。 “齐妃妹妹才说了一句玩笑话,这就让皇上给听见了。”皇后笑着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道:“怎么皇上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那一国之君瘦的颧骨凸起,宽大的一身绣龙纹便衣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鬓发较之上次见他,灰白的地方又增多了,只是一双眼睛虽然凹陷,但仍然带着矍铄之光。 “朕素来到这玉萝宫都没人通报,贤妃不喜欢听人大呼小叫的。”看似随口一句话,却不难看出其中彰显出对贤妃的纵然和恩宠。 在座众人纷纷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没再说话。 只听皇后又笑着说道:“也不知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过说起来,这后宫之中,还真就不太平啊……” 一国之君看了皇后一眼,询问她道:“怎么不太平?朕见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挺好吗?” 皇后笑着点头:“是啊,除了臣妾头疾屡次复发,几位妹妹风寒未愈,齐妃手上生了冻疮,贤妃脸又……这后宫看上去确实挺好……” 明晰帝看了皇后一眼没再说话,微微闭着眸子,等待着太医。 过了一会,太医出来回话,待问及贤妃到底怎么了,太医却说是过敏之症,不会传染,只是被贤妃抓怕了,要愈合就有点困难了。 “没用的东西!”一国之君腾的站起身来向内殿走去,皇后在内的众多妃嫔也赶紧跟上。 刚进了寝殿内室,就见层层叠叠的纱帘尽数放下,挡住了寝殿深处的景致。 “别过来!”从人将房门推开,层层叠帐之后就传来贤妃的声音道:“都不许过来!如今本宫毁了脸!你们都称心如意了?” “这……”皇后急急说道:“贤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姐妹们也都是在关心你啊。” “关心?呵!皇后娘娘你就不要兔死狐悲了!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过敏!还不是你们从中作梗!” “贤妃……”皇后被她说的好一番心痛,眉心紧蹙的看向皇上道:“皇上……” 那一国之君也是脸色难看,阴沉的好似窗外灰压压的铅云。 本以为这位帝王会责备贤妃几句,没想到他却是对皇后说道:“没你不插嘴的时候!” 说吧就撩开了帘子大步走了过去,甩下皇后一干人等。 “我!”皇后真是欲言又止,内心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旁人也没有一个敢插嘴的,恨不得只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皇上拂帘入内之后,就听到贤妃的一阵尖叫道:“你怎么来了!你出去!出去!我不要见你!” 就在别人觉得贤妃胆大包天对皇上出言不逊必然会人头落地的时候,帘内马上传来那位年过半百一国之君的声音:“爱妃,爱妃别怕,朕在这呢。” 这一声声爱妃叫着,如针尖一样扎入众人的心底。 “皇上……”贤妃好似落泪,哽咽说道:“如今臣妾已经毁容,皇上还是赐死臣妾吧!这副尊荣,也无颜苟活!” “呵呵,不过是一时不好看了而已,朕不嫌弃。” “我自己嫌弃呢!我都恨不得把这宫里所有的镜子都砸了!” “那便砸了!等太医医好了你的脸,朕让他们再给你造几面大一些的铜镜!” “谢皇上……”贤妃哽咽,抽着鼻子说道:“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太医说臣妾是过敏之症,但臣妾饮食素来注意,怎么会过敏?一定是有人加害!” “朕会派人去查。” “谢皇上……” 那一国之君又呵呵笑了起来:“朕多久没见你使小性子了。” “臣妾只是惊怒交加,一时没忍住,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朕不是说过了吗?在朕面前,你也不必束缚,该说说,该笑笑,朕是万万不会舍得去砍你这漂亮的脑袋的!” “如今也已经不漂亮了……”贤妃说着又抽噎出声。 “漂亮,漂亮,在朕的眼中,永远都漂亮。” 二人之间恍如伉俪情深,互诉情话和衷肠,一言一语,传出帐外,这让皇后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攥紧成拳。 她在当年这位一国之君还是一位王爷的时候就到了他的身边,见证着他杀出一条通往皇位的血路,为他生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却从未在他嘴中听到过一星半点,哪怕是哄骗她的话。 若非今日所见所闻,还以为这位一国之君一向严肃古板,不会说那讨女人欢心的情话呢。 再扫向一旁的其余众人,见她们也都讪讪低垂着眉眼,好似也对这样的场面有点不能接受,便干咳一声道:“走吧,我们出去吧,还是不要打扰皇上和贤妃了。” 说着就带头向外卖呢走去,众人赶紧跟上。 在主殿之中,也无人说话,默默无闻的坐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皇上就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齐妃等人迫不及待的询问贤妃怎么样了,那帝王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无甚大碍,只是她好面子,不肯让你们看到她丑的样子,就不见你们了,回去吧。” 几位妃嫔面面相觑,屈膝行礼告退。 见所有人都走了,皇后才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臣妾也先行告退吧。” “皇后……”一国之君缓缓开口道:“你既说多事之秋……后宫频生是非,你有何见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后宫多是非 “你既说多事之秋……后宫频生是非,你有何见地?” 这一国之君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妻子,这位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皇后今日来的匆忙,并未于打扮上过于修饰,衣着简朴,唯独鬓上一支凤凰金钗显得有些耀目生辉,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臣妾以为,过了这个年就好了吧,新年新气象嘛。” “这里也没旁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是……”皇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总觉今年诸事不顺,常听旁人在臣妾耳边提起,说这后宫有污秽作怪,臣妾自然是不信的,责怪了几句就再无追究,却不想今日皇上既然问了,不如找钦天监问问?” 她这话说的巧妙,又污秽作怪不是她说的,而是别人老是在她耳边去提及,找钦天监询问也不算是信口胡言,这在历朝历代也是有考证的,否则也不会有钦天监这个衙门了。 一国之君的手在扶手椅上轻轻敲了敲道:“既然是污秽作怪……找钦天监做什么?他们顶多能算个晴天下雨,能卜算个收成,甚至还总有言空的时候,他们能有什么见地?” “皇上的意思是?”见这位帝王似乎并未因污秽二字生气,皇后又进一步试探。 “不如找长安殿的高僧,做做法事,除除晦气!”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神色不变,点头应答:“皇上说的是……只不过……” 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终是笑着摇头道:“臣妾去准备。” 那帝王本就是多疑之人,看人待事最去注意观察一个人的表情,所以人人在他面前无不流露出敬畏,唯独那太子总说着遵命的话却目中无人,让他心中着实不痛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妾以为……这么劳师动众的请高僧做法事,会弄的人心惶惶,只怕有了这个开头,后宫就管不住了……人人都会担心自己身上有了晦气,人人都想驱邪避秽,岂不知要乱成一团糟了?” “那皇后是觉得,此事非钦天监不能了?” 皇后不敢去看这帝王的表情,只是屈膝笑答:“臣妾只是斗胆提议,若皇上觉得有何不妥,请高僧偷偷做法也行,只要……” “知道了!”那帝王起身说道:“朕会支会钦天监去将此事落实。” “是。” 明晰帝一边向外面走去,一边说道:“贤妃一向好颜面的一个人,脸上出了疹子,虽于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抛头露面走归不大乐意,朕做主,就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吧。” “是。”皇后跟在他身边也一起向殿外走去:“皇上就算不说,臣妾也决定这样的做的。” “嗯,皇后果然也是宽厚仁德啊。” 这句话半真半假,毁誉参半,若要较起真来,那结果恐怕会非常难看。 “皇上……如今已是年下了,什么时候召太子殿下回来啊?” 前脚刚迈出玉萝宫的主殿门槛,一国之君的后脚就顿住了,他扭头看向皇后,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朕什么时候说要召太子回来?” “眼下年节,十六祭祖,按照惯例,都是要有储君在场的啊,昭告天下,皇室后继有人啊。” “哼!”那帝王大步向外走去:“朕就只有他李彻一个儿子吗?” 皇后听闻,眼下一喜,不过仍未表现出来,而是快步跟上他道:“太子毕竟是太子,和其他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哼!”帝王一声冷哼,不置可否。 皇后又赶紧上前询问道:“这么说,皇上是不打算召太子电线回来了?那,祭祀的事情……” “虽说这也不是政事,你身为中宫皇后,也不用操心这么多吧?” “臣妾逾越了。” 行至玉萝宫门口,目送那位帝王在万福安的伺候下上了肩舆,一群人将他抬着浩浩荡荡往前庭去了,她才抬手微微拂鬓,眸光一凝:“看来太子是回不来了,既然回不来,那就永远也不要回来好了。” 林嬷嬷又赶紧说道:“可听东宫的口风,好似太子真要回来一般,欢天喜地的。” “这李彻素来目无君长,就算真的回来了,也不奇怪,届时他以储君的身份回来参加年底祭祀,谁又能说什么?” 皇后以想到这个可能,脑仁就又开始一阵阵作痛。 太监将轿撵压低请她上去,她却抬手阻止道:“难得今天出来,本宫想走走。” 林嬷嬷却有些担心道:“娘娘,今儿风大,天又这样冷,说不定一会要下雪的,您还是尽快回去吧?” “凤藻宫在前朝倒是一福地,听说前朝皇后生育过三位公主,两位皇子,前朝先帝驾崩之后高居太后之位,享年八十有七才寿终正寝,真是羡煞旁人。” 林嬷嬷一边小心搀扶着皇后向前走去,一边呵呵笑道:“皇后娘娘何必羡慕旁人?殊不知,您与皇上在旁人眼中也是令人称羡的一对呢。”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了这个年纪,却不想还杀出了一个贤妃,本宫以前果然是太轻敌。” “贤妃没有子嗣,再如何得宠,也是个没有将来的人。” 皇后冷笑出声:“你能想到这一点,贤妃就想不到了?你以为贤妃真就任由摆布?她可聪明着呢。” “娘娘的意思啊……” “不过贤妃都行不义必自毙,本宫倒是也不用担心……眼下,太子才是本宫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嬷嬷点头:“若是太子没有回来,那么,五皇子殿下已经贵为亲王,将是与皇上祭祖的不二人选。” “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衡儿在众多皇子之中是最为出挑的一个,本宫只恨将他生晚了,落在了李彻这个臭小子的后头!” 林嬷嬷低低叹了口气,想起往事,又将皇后肩头的斗篷往上提了提道:“若是娘娘第一个孩子还活着……” 皇后听她这么一说,也情不自禁的觉得鼻头一酸,她抬眸看天,只见天光晦暗,浓云翻滚,像极了自己小产的那天。 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黑云压城,她因为被当时的王妃推倒,在王府中小产,据说,也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那时候莫说没有李彻,就连二皇子也还没有出生。 没想到历史如今又在重演,自己的儿媳妇也走了自己的老路,因为刘玉瑶的原因,因为李彻的原因,在东宫小产。 事后她自己也反省过,此事也怪她,怪她当初为了打探东宫之事,打探太子常送的书信里头说了什么,让刘玉环没事多往东宫走动,这才出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都是福薄之人,偏安封地一隅,也没有子嗣,这个时候,谁能生个儿子出来,那就是皇长孙。 人人都说祖孙祖孙隔辈亲,就算将来要传皇位,那也要顾虑到江山的千秋万代,看看孙辈是什么样的人吧? “玉环小产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身子还没养好?也不见她进宫请安呢?” “这……”林嬷嬷犹豫道:“身子倒是好养,就怕心里有点看不开啊娘娘。” “说的也是,她到底也是年轻。”想到自己当年小产之后,也是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能从阴霾中走出来,再后来眼见着自己要被打入冷宫了才恍然大悟,可那时候,王府之中已经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明天,你代本宫去洛清王府上看看王妃。” “是。” 当天傍晚就已落雪,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地间已经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虽然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但雪下的太大,多处爆发雪灾,让更多的百姓流离居所,朝中上下忐忑不安,都在为救灾和安抚流民四处奔波。 四皇子戍守京畿,五皇子忙于治灾,六皇子行走于吏部,七皇子行走于户部,除了太子之外,这些人在京中所担职责都是举足轻重的。 京中百姓早早的就已经打开各家房门,各扫各雪,林嬷嬷出宫后就见到宽阔的长街两侧已经堆满积雪,小摊小贩也已经开始出摊。 卖早点到的大锅也被支了起来,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兹兹的响声,锅里翻滚的水饺和馄饨,时不时的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赶早的人嘴里哈出白色的雾气,脚步匆匆。 林嬷嬷慢慢将车帘放下,脸带笑容。 车马在洛清王府的门口停下,已经有小厮快步上前询问是哪位贵人到访,听闻是宫中的林嬷嬷,赶紧殷勤的搀扶她下了马车。 林嬷嬷今日身着一件厚厚的斜襟孺衣,袖口衣襟镶着黑色的貂绒,脸带慈祥笑容,冲小厮点头说道:“有劳啦。” “不敢,不敢。” 小厮受宠若惊,一边差人去禀报管家,一边扶着林嬷嬷登门说道:“王爷上朝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嗯,老身过来是为了王妃而来。” 她话音一落,就听内监一叠声的叫着林嬷嬷迎了上来:“嬷嬷啊,怎的劳动您亲自跑这一趟。” 林嬷嬷与五皇子身边的这位老太监也是旧相识,一番寒暄后说道:“皇后娘娘早就惦记着王妃,奈何近日宫中多是非,脱不开身,老身这才有时间过来瞧瞧。”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说客 “皇后娘娘早就惦记着王妃,奈何近日宫中多是非,脱不开身,老身这才有时间过来瞧瞧。” “您请。”内监总管在前面领路道:“王妃娘娘这会儿应该尚未起身。” “年轻人,多睡一会也无可厚非。” “嬷嬷这可就错怪王妃了,昔日王妃尚未小产之际,哪天不是起的比下人还要早,伺候王爷更衣用膳上朝去了,自己才吃早饭处理王府中的琐事。” “哦?”焦嬷嬷不禁赞赏的点头说道:“王妃竟是如此尽责。” “可不是啊,只是王妃娘娘此番小产伤了身子,病体缠身,一直不见好……” 林嬷嬷心底一凛道:“这么严重?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见这位管家似乎欲言又止,林嬷嬷在临进小院的门口停下脚步,双手袖在袖中,笑呵呵的对他说道:“太医真是这么说的?有何难言之处,管家但说无妨。” “这……”管家到底有些顾虑,不过想了想,似乎是豁出去了,便道:“自王妃小产之后,王爷就没去看过她,嬷嬷心想啊,王妃得多心寒啊?没了孩子,也没了王爷的关爱……” “竟有此事?”焦嬷嬷也是无比震惊,以前李衡和刘玉环进宫的时候,二人言谈举止也是极为恩爱,没想到今日竟从管家嘴中听到这种话来。 管家很是为难的点了点头:“是啊……王爷以前就对王妃颇有微词,也不常往王妃房里去的,这次小产之后,老奴也曾多次劝告王爷,多关怀一下王妃,王爷竟然充耳不闻,老奴……也很是为难啊。” 林嬷嬷登时怔愣了一番,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那个在旁人眼中素来温文尔雅礼数周全的李衡,在王府中竟然对自己的王妃都是如此冷漠? 这刘玉环才貌双全,并不比东宫那个装傻充愣的刘玉瑶差,怎么偏偏就不得他的欢心?让他讨厌到这个地步了? 内监总管没有听到她说话,忍不住抬头看了林嬷嬷一眼道:“嬷嬷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不如让娘娘劝劝我家王爷,多关怀一下王妃娘娘?” “管家不这么说,老身也会去做的,王妃有口皆碑,是个不错的孩子。” “正是,正是。” 林嬷嬷进了院中,看到伺候王妃梳洗的丫鬟才从房里出来,就出声叫道:“翠儿。” 正要关门的翠儿听到了,脸上一喜,急急出来跪地行礼道:“翠儿见过林嬷嬷。” 林嬷嬷满脸带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穿的这样薄就不必出来了,带我去见见你家王妃。” “是。”翠儿喜着侧了侧身子,让林嬷嬷进去。 林嬷嬷一进门,屋子里暖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翠儿殷勤的给她解开肩上的斗篷,又为她奉上一杯茶水暖手道:“王妃娘娘刚起身呢。” 往内室看了一眼,林嬷嬷又道:“不是说身子还没好利索吗?这会儿就起了?” “娘娘闲不住的,说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不放心田庄,恐怕一会租户们就要过来了。” 林嬷嬷点头道:“真是辛苦她了,多找一些账房从中协助也好。” “账房也不少,但多来不会行事,王妃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翠儿,你在与何人说话?”内室传来刘玉环的声音。 林嬷嬷将手上的茶盏递给翠儿道:“我进去看看王妃。” “好。” 说着就给她打开帘子,让她步入内室。 只见刘玉瑶正坐在铜镜之前,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之上也毫无血色。 一个丫鬟正站在她的身后伺候给她梳头,一个则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描眉,扑上脂粉。 扭头看了来人一眼,刘玉环眼中露出惊诧之色:“林嬷嬷?” 林嬷嬷呵呵一笑,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王妃娘娘。” “嬷嬷不必多礼。”她赶紧起身去搀扶,并让她就坐。 林嬷嬷连连说了两个好字,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对她道:“皇后娘娘总归不大放心你,所以差奴婢过来看看王妃。” “是儿臣少了礼数,这段时间没能进宫去给母后请安。” 林嬷嬷见她说着黯然神伤低下了头,又赶紧出声宽慰道:“这怎么能怪王妃呢?王妃一向是明礼数,知进退的,只是你身子一直不见起色,皇后娘娘也非常挂怀。” “现在已经好多了。”刘玉环笑着点头道:“还请嬷嬷回去转告母后,待将养些时日,就能进宫请安,唯恐被母后看出脸色不好,心中惦念。” “一定,一定。”林嬷嬷说着一招手,身后带出来的宫人就上前,将皇后赏赐的一应补品并金银之物在她面前打开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应该还有一批赏赐要下来,皇后娘娘担心提前给了落人诟病,所以就只差了奴婢送些这个来。” “嬷嬷代玉环谢过母后。” “好,好。”她又指着一宫人手中捧着的那尊送子观音像道:“皇后娘娘闻说你尚未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特意求了一尊送子观音,说是给你压压惊,让王妃和王爷能再育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 “儿臣明白。”刘玉环这一次没有再多说其他。 林嬷嬷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有些许神伤,便一惊猜到管家所说八九不离十了。 又抬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道:“王妃有所不知吧?皇后娘娘当年在王妃的时候,也曾小产过一回。” 刘玉环有些诧异的看向林嬷嬷,只听她呵呵笑道:“皇后娘娘当年有了身孕不过五个月,因为年轻气盛和当时的沈皇后吵了两句,二人动了口角,沈皇后推了娘娘一把,这才让她小产。” “五个月了?”刘玉环有些惊诧:“那孩子……” “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想起陈年往事,林嬷嬷仍然是心有余悸:“可惜啊,若是生出来了,也是皇上的长子啊。” “确实可惜,一条性命……”后者垂眸,也是有些唏嘘。 只听林嬷嬷又道:“在此之后,娘娘就整日茶饭不思,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直到第二年冬天,下了大雪也无人前来送碳,娘娘才意识到,她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一年的孩子,失宠了。” 刘玉环看向林嬷嬷,已经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林嬷嬷反而询问她道:“你可知失宠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在这王府,在那皇宫,将会任人践踏,永无翻身的可能,如花似玉的年纪,也许再也见不到明年春天的花开了。” “好在母后都熬过来了。” “是啊,皇后娘娘想通了,熬过来了,如今也是大富大贵,上天待娘娘不薄,王爷和七皇子殿下又那般孝顺,还有王妃这样的儿媳妇。” 林嬷嬷又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道:“皇后娘娘熬过来了,失去的一切就都回来了,王妃也能熬过来的。” “谢嬷嬷的一番训导,玉环谨记。” 林嬷嬷这才笑呵呵的点头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送走了林嬷嬷之后,刘玉环坐在梳妆镜前静静的看着自己,她抬手在脸上摸了摸,因为近日茶饭少进,所以整个脸也瘦的凹陷下去,显得有些难看。 而她两颊虽然扑了胭脂也不太自然,唇瓣更是参拜的好似鬼魅一般。 拿起桌上的胭脂盒打开,用手指沾了点红色涂抹在唇上,这才看上去有了几分精神。 窗外雪光天色,院中梅开二度,世间万物无不奋力求生,她又何必自暴自弃? 算起来,确实在这王府中沉寂了有一段时间了,她不想进宫并非是害怕皇后,而是不知道怎样面对刘玉瑶。 虽然知道自己进宫也未必会碰到人在东宫的她,可若是自己进宫没有往东宫去,她又会做何感想?昔日的姐妹情分难道就要就此终结? 说实话,她确实有些不舍,可心中多少还是怪她让自己失去了孩子。 有些踌躇的,她又犹豫了一下。 一直到决定进宫的那天,天上飘洒着小雪,覆盖在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上面。 盘查马车的宫中守卫问车里坐着什么人,翠儿将王妃的印信给侍卫看了,侍卫道:“可是洛清王妃娘娘?” “正是。”翠儿应答。 远远的,一人也高声问道:“王妃?” 随即声音的主人也穿着靴子踩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向这边走来道:“哈哈,王妃许久未见,身子大好了?” 这声音比较耳熟,而她记忆又一向过人,几乎马上猜到声音的主人就是四皇子李徇。 微微掀开车帘,刘玉环在宫人翠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四皇子李徇身着银甲红衫站在雪地上,好似一位天将一般,只是脸上带着的笑容仍然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年轻人的活泼秉性。 “有劳四殿下关怀,已经好多了。”刘玉环说着,便屈膝向他行礼。 李徇抬手虚扶一把,见她这几日确实神形俱消,厚实的夹袄和披风穿在身上仍然有些单薄,脸颊颧骨也高高耸起,和以前圆润之色大相径庭。 不过她仍旧气态从容,蕙质兰心,举手投足间彰显大家闺秀之风。 “王妃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东宫太子妃也时常挂念王妃。”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夹缝一朵花 “王妃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东宫太子妃也时常挂念王妃。”四皇子李徇笑着如是所说。 刘玉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长日没能前往中宫请安,本就失了礼数,四皇子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能将本王妃放行了吗?” 李徇一愣,继而笑了笑道:“王妃稍等。” 后者略有些诧异的看向李徇,只见永巷夹道朔风冷厉吹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鼻头红通通的,剑眉星目如他冲刘玉环点了点头,继而快步行至一旁角门。 也不知弯腰在做什么事情,再起身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却是一朵鹅黄色的小小雏菊,连根拔了下来,在寒风之中微微颤抖。 男人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大掌有些粗粝,将小小雏菊递给刘玉环道:“想来是不知北风送哪里吹过来的花种子,于白雪皑皑之下生根发芽,在红墙黄瓦的夹缝中奋力破土而出,明明已经过了花期,今天早上,却开出了花。”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灼热的看向了面前之人。 刘玉环有点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聪明如他,岂会不知他话中隐隐有影射之意,虽然没有说半句宽慰的话,但这样一朵小小的雏菊就已经是对她莫大的鼓励。 “谢殿下……”她伸手从李徇的手掌中,将那朵花拿了过去,花瓣上面还沾有几片雪色,莹润美丽。 “很漂亮……”又忍不住吐出这三个字来,便转身登上马车,车马辘辘,往宫闱之中行去。 李徇目送着马车去的方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样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花儿一般的人,开在这朔风冷冽的冰天雪地里,他也只能说一句,东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莫摧残。 在宫门口耽误了一段时间,又不是上朝的李衡一起出门的,所以刘玉环到达凤藻宫的时候,前庭的早朝也已经结束了。 进了鸣鸾殿正殿与皇后这一众妃嫔请安之后,就听到外面内监高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皇后便带领着后宫妃嫔齐齐出了鸣鸾殿接驾,那一国之君只是卸了冠冕,龙袍未褪,一边和身边的儿子说话,一边大步向这边走来。 与他一起来的两位皇子,一位是洛清王李衡,一位是七皇子李律。 “参见皇上。”众人行礼。 李衡李律兄弟俩也齐齐向皇后等人行礼,再一起身的时候看到刘玉环也在其中,不禁一个怔愣。 “进去吧,进去吧,外头怪冷的。”皇上说着,嘴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一边带头进了鸣鸾殿。 众人跟在身后一起走了进去,一一落座,李衡落座,刘玉环照礼坐在他身边。 “皇上来的巧,玉环前脚也才刚进了这凤藻宫呢。”皇后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看向洛清王夫妇两个:“听玉环说,衡儿不舍得她起早了,所以先行一步来上朝,她所以迟了一步。” “请安,早一步,迟一步也不算什么,有心就行。”一国之君点头。 “是。”皇后也笑眯眯的应下。 既然提到了洛清王夫妇两个,众人就齐齐将目光落在他二人的身上。 只见李衡本就生的面若冠玉,眉目如画,一身亲王的蟒服朝袍穿在他的身上,高管博襟很有魏晋遗风。 在宫内宫外,又有贤王之德,待人谦恭有礼,拥护者甚多,人人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既能满足了闺中女子思情之心成就美满姻缘,将来说不定还能攀上皇亲国戚。 所以说,李衡就是一瓢肥水,肥水不流外人田,皇后当然得先考虑自己的侄女了。 将来不管是李彻做皇帝,还是李衡做皇帝,那对刘家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刘家也是乐见其成。 “哎呀,看到洛清王和王妃这般恩爱,臣妾也不由得要羡慕皇后娘娘好福气,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还有个这么懂事的媳妇。” 皇后看向说话的丽贵妃,浅浅一笑:“丽妃妹妹何必羡慕本宫呢?四皇子殿下不也一样优秀?” “那也没法和洛清王相提并论啊,这孩子只会舞刀弄枪,没什么旁的本事。” 皇后正要再谦虚一句,就听一国之君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就不必互相恭维了,都是朕的儿子,各个都很优秀!” “皇上说的这句话倒是公允!”齐妃一旁不忘适时插上一句。 丽贵妃又笑着看向那首位之人道:“皇上今儿气色看上去不错啊,满面红光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喜事没有,倒是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虽然这么说着,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 只听皇后又问道:“陛下可是用过早膳了,用了些什么?可有胃口?” “用了些什么?”那帝王扭头看向身边的万福安。 万福安这奴才马上满脸堆笑道:“皇上近日身子骨大安,早膳用了一碗金丝银片粥,些许小菜,又有芝麻烙饼,芙蓉玉酪,饽饽二品。” “哦?”皇后听闻也是满面笑容说道:“皇上的胃口真的比以前好多了呢。” 一国之君也笑着点头,好似今天的好心情全因胃口开始的。 他继而又看向座下的王妃刘玉环道:“看来真是否极泰来,朕的身子好了,王妃的身子也好了,日后多往宫中走动走动,热闹。” “是,儿臣谨遵圣旨。”刘玉环起身,与他见礼。 “嗯。”明晰帝又继续笑道:“皇后前几日还总嫌老七这孩子不孝顺,不肯到你这中宫来请安,朕今儿把他送来了,该打该骂,你看着办吧。” 皇后笑着说道:“臣妾哪敢啊,皇上方才还说了,您的儿子各个都很优秀,臣妾可不想做那罪人!” “母后也不舍得打儿臣呢。”七皇子李律也嘻嘻笑了起来。 皇帝抬手点点他,那意思是你这小子果然精明。 谈笑间正要起身离开,就听到外面宫人进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钦天监监丞前来求见。”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皇后有些不悦的说道:“在御书房等候,着人来请皇上回去也行啊……” 一个外臣跑到凤藻宫来奏禀朝政,于礼不合。 “钦天监?”皇上刚站起身来,却又坐下,冲外头招手道:“让他进来。” 皇后起身,一众妃嫔皇子也跟着起身。 只听皇后说道:“那臣妾先行告退。” “不必。”帝王抬手示意:“钦天监无非就歌功颂德,说些风调雨顺的话,你们不必避嫌。” “是。”既然连皇上都这么说了,皇后等人也就重新落座。 不一会,就见一内监引着身着深红色官袍的钦天监监丞快步走了进来。 这钦天监监丞面白无须,一双小眼透露着几分精光,大步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跪在一双帝后面前,行礼作揖:“微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何事?”一国之君问的倒是随意。 “前几日微臣领了圣命,与钦天监一干人等夜观星象,卜淆为卦,特来向圣上回报。” 话音一落,在座众人的目光就纷纷落在钦天监监丞的身上,看看他,又看看那位一国之君,似乎都在好奇皇帝问的是什么事情。 “近日来宫中太平,想是朕草木皆兵了。”皇帝点头说道:“辛苦你们了,若没有旁的事情……” “陛下!”监丞见他欲要起身离开,又赶紧双膝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皇后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赶紧说道:“皇上不妨听监丞大人说完?臣妾总觉得监丞大人似乎有话不方便说……” 明晰帝有些不耐烦的冷哼一声道:“他们除了歌功颂德危言耸听之外,还能说什么?” “陛下……此事并非微臣危言耸听……” “那你说!” “是……微臣夜观星象得知,宫中有煞星位主中天!” 此话一出马上引起鸣鸾殿中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几位妃嫔对视一眼本要互相问几句,奈何畏惧主位之人,也不敢吱声。 唯独七皇子李律一向无所畏惧,大声质问他道:“你胡说什么!只怕是老糊涂了吧!这宫闱大内乃福瑞之地,若非如此,历朝历代的皇宫福祉岂会选在这里?” “微臣不敢妄言,再怎么说,祥瑞宝地也架不住污秽为祸啊!” “一派胡言!”李律指着他道:“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尽在这说些神神叨叨的事!” “微臣没有!请皇上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说着就哭天抢地的匍匐在地,端的是悲天悯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皇后叹了口气,看看钦天监监丞,又看向一国之君道:“皇上……要不然此事就此作罢?” “让他说。”那帝王双手袖于袖中,沉脸说道:“朕倒要听听,他能说个什么出来。” “是……”监丞又战战兢兢看向皇后道:“敢问皇后娘娘,近日可有不适?” “也非近日了,自入冬以来,时常觉得头痛难忍,太医开的药竟也不管用了。” “是了。”监丞又看向其他人道:“敢问诸位娘娘,入冬以来可有不适?”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兴师问罪 “敢问诸位娘娘,入冬以来可有不适?” 他这么一问,众人难免不人心惶惶的,先说丽贵妃感染风寒,拖拖拉拉到现在,又说齐妃和贤妃的事情,接着又都各自说起自己,今天这个撞倒了门框,明天那个在雪地上滑倒了,却是越说越玄乎,好像在座的没有一个不受过伤得过病的。 监丞又看向刘玉环道:“王妃娘娘前段时间小产,可有此事?” 伤心事再被提起,刘玉环只觉得心下悲戚,点头说道:“正是。” “娘娘不该往东宫去啊……”监丞叹口气道:“微臣所见污秽冲天之地正在东宫!” 此话一出,不仅刘玉环,就连在座的其他人都面露惊恐之色。 皇后一拍扶手椅站起身道:“大胆!本宫看你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还不退下!” “皇后!”那帝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冷眼看向她道:“在这里,朕的话还不中用了?” “皇上……” “你且坐下。” “是……” “你急着为东宫分辨什么?先听听看再说不迟。” “是……” 监丞被皇后这一番指责,吓的不轻,又小声说道:“微臣也不敢断言,但若去往东宫一看,才能断定。” 丽贵妃从他之前提起东宫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紧了眉心,她早已猜到,今天这一出戏码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最后不找出病灶之处,只怕会没完了。 抬手抚鬓,嗤笑一声道:“监丞大人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啊,赶上那民间算命看风水的了?往东宫去看看就能明白了?您的眼睛可真神啊。” “万物本由无极生,人相也有心念生,人会因为想法而改变面貌,一个地方的环境也会决定很多因素,这和穷山恶水出刁民是一个道理!” 丽贵妃被他一番堵塞不知如何应答了,冷哼一声,觉得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一国之君站起身道:“说起来,朕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往东宫去了,也不知太子在东宫折腾了什么东西!” 他冷哼一声就带头大步向前走去,众人也纷纷起身跟上。 皇后快走两步行至他身边说道:“皇上……怎还劳烦您亲自走这一趟?” “朕不去,还不知有人要怎么包庇自己的侄女了!”说着冷哼一声,看都不看皇后一眼,迈出鸣鸾殿。 皇后被皇帝训斥,身后跟着的妃嫔不乏看好戏的,皇后的脸面上也不好过,不过仍然锲而不舍的说道:“玉瑶贤良淑德,断然坏了宫规,臣妾还是信得过她的。” “哼!”帝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在皇后之后是两位皇子与王妃刘玉环,在那之后才是一众宫人。 这帝后并肩出行,还带着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走在哪里都吸引着众人眼球。 也没乘坐轿撵,就这么直直往东宫去了。 此时刘玉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曾想避开刘玉瑶,或者不去东宫的,没想到竟然身不由己必须得去了,而且还是跟着帝后二人兴师问罪去的。 “只怕这监丞和旁人勾结,故意行这害人的勾当。”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刘玉环扭头看去,却是丽贵妃。 只见她双手抱着暖手抄子,穿着一件玫红的披风,由宫人搀扶着,眉心一点步摇玉珠滴溜溜的垂下,随着步伐轻轻晃荡。 丽妃又问刘玉环道:“你知道?” “我……我不知。”她赶紧如是回答。 丽贵妃笑了起来:“哎呀,我还真是问错人了,你平时也不在宫里,又才小产,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若你是宫中妃嫔,别人恐怕就要忍不住猜测你是想要报复太子妃小产,才和监丞勾结的!” 这罪名可着实就大了,刘玉环心中不安,但却仍然不吭不卑道:“贵妃娘娘误会了,我与太子妃毕竟是姐妹,也知那日小产与她无关,岂会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 “王妃冰清玉洁,有一颗仁善之心,只怕有人是故意为之想要将人斩尽杀绝啊。”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看向不远处那帝后二人,皇后身边跟着的是亦步亦趋的七皇子李律,他似乎在焦急的说着什么,不用听也是在给东宫那位太子妃辩解。 丽贵妃笑道:“皇后娘娘这会儿估计怄气呢,别人生儿子,她也生儿子,自己的儿子却和死对头走的那么近,哎呀,若非沈皇后早已经归天,本宫就要以为七皇子殿下投错胎了。” 她故意压低声音说的,除了身边宫人和刘玉环外,倒是没人听到,见她吃吃笑了起来,后面的人又跟上来一口一个姐姐叫着,问她为什么笑,贤妃自然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刘玉环微微低头,也不再言语,只是跟着众人一起往东宫行去。 直到前头李律连叫了两声五哥,才让她忍不住抬头向身边看去,只见五皇子李衡似乎是心不在焉的,眉头紧锁,没有听到李律在叫他。 伸手拉拉五皇子的衣袍,他才如梦初醒,黑眸看向身边的妻子,柔声问道:“怎么了?” “七皇子殿下在叫你。”她却是看也不看这个人,轻声回答。 李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女人,大步向前走去,七皇子便又拉着他对皇帝皇后说着什么,好像也是在给东宫说话。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李衡不想那个女人出事的心是真的吧? 刘玉环笑了起来,这是多大的讽刺啊,那个女人明明是敌人的妻子,他却对她念念不忘,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了江山美人做权衡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毫不犹豫的去选她? 不,也不一定,他表面上虽然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事实上又是那般冷酷无情,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他们还没到东宫的时候,东宫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是帝后二人带着两位皇子,并半个后宫的妃嫔都来了。 彼时刘玉瑶正坐在软榻上,一手转着手上的一支梅花,一手正放在药枕上头让李太医为她把脉。 焦嬷嬷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将事情与她一说。 后者坐在榻上,笑着说道:“你说谁来了?” “皇上!皇后娘娘!洛清王和王妃,七皇子殿下!以及后宫的诸位娘娘!”焦嬷嬷又一口气的背了一遍,都不带喘气的。 一旁坐着做针线活的刘夫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收拾道:“皇上怎么来了?皇上好像从未到东宫来过吧?” “来过一次!”焦嬷嬷又急急说道:“还是上次太子殿下将太傅推进水里,躲在东宫概不伏法无人敢动,皇上来过一次,打断了两根藤条!” 刘玉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把李太医给闪的险些倒在地上。 “什么时候的事!居然为了这种小事打李彻?” “七,七年前……”焦嬷嬷赶紧回答。 刘玉瑶歪头想了一下,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时候太子还小,老子打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嗯……”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她又重新在软榻上坐下。 焦嬷嬷却又哭丧着个脸道:“我的娘娘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坐得住啊!” “父皇母后说不定只是路过东宫门口,总不可能是拎着藤条来打我的吧?”她依旧悠哉悠哉的不为所动。 焦嬷嬷已经开始急的跺脚了:“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奴婢得到消息,皇上好像真在气头上呢……您,您听老身一句劝,梳妆打扮一下,好接驾啊!” “太麻烦了。”她看着手上的桃花枝子,嘴角一勾,缓缓笑道:“第一次拜见父皇的时候,我不知道打扮的多仔细呢,不还是让他看到了我狼狈的样子?所以说,我再怎么打扮,都不可能让他忘记我狼狈的事实了!” “这……”焦嬷嬷急急看向刘夫人道:“您劝娘娘一句啊。” 刘夫人刚要开口,就见刘玉瑶拍了拍衣裙站起身道:“寻芳,拿镜子来。” 寻芳赶紧去拿了镜子过来,捧在刘玉瑶的面前。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惫懒的缘故,只要不打算出东宫,她一向都只披头散发的,只以几根简单的玉簪挽了头发,身着一件白色的夹袄里衣,宽松舒适,还能恰好遮住她冒尖的肚皮。 她又问太医道:“我身子怎么样啊?” 李太医呵呵笑道:“娘娘大好了。” “没好!”她说着,咚的一声将铜镜在桌子上放下,义正言辞道:“所有人都在生病!我怎么能不生病呢!” 说完目光又扫了一圈,起身往桌边走去,寻了那包裹着一层白面粉的糯米糍,用手指沾了沾,往嘴唇上涂了两下,遮盖住了原本的血色。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问她,却见她又大大咧咧的往暖阁外头走去。 焦嬷嬷见状赶紧跟上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接驾啊,太子不在,我当然要接驾啊。” 总算知道礼数了,固然欣慰,可是…… “您,您就这样?也不梳妆打扮一下?” “不必!”说着就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焦嬷嬷焦急的看向刘夫人,后者冲寻芳说道:“拿件大氅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东宫接驾 “拿件大氅来。” “是。”寻芳赶紧去寻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出去后已看到刘玉瑶站在廊下直哆嗦了。 焦嬷嬷一旁规劝,她却训斥道:“你啰嗦什么!我在做什么自己心中有数!你要还当自己是太子的嬷嬷,还想要我好好的,一会就少说话!” “这……”焦嬷嬷被她训斥不是一次两次的了,顿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寻芳要给刘玉瑶披上大氅,却被她单手推开,冻的嘴唇乌青,脸色发白,也没有去披。 终于,在听到东宫前门处传来内建一叠声的高呼“皇上驾到——” 她才一招手,由寻芳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她带头走出长廊,身后簇拥着刘夫人焦嬷嬷在内的一众宫人,大步出了圆门,向东宫门口迎去。 进了东宫的也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当先帝王走在前头,身边是中宫皇后,还有两位皇子,再之后则是一众妃嫔。 刘玉瑶眼中既无帝后二人,也无后宫妃嫔,一眼看到了刘玉环,只见她比之前瘦了一圈,脸色还有点难看,不禁有些担心。 而那人却并未抬头看她,只是跟在帝后二人的身后,似乎在专心致志的走路一样。 寻芳轻轻碰了一下刘玉瑶,她这才意识到帝后二人已经走到跟前了,赶紧屈膝行礼道:“儿臣玉瑶,参见父皇母后!” 一国之君似乎也并不打算为难她,轻声说道:“起吧。” “谢父皇。”她说着便站了起来,由寻芳搀着站在一旁。 只见皇后看着刘玉瑶盈盈笑道:“太子殿下在这宫中于衣冠方面礼数尽足,最修边幅,怎么到了太子妃这里就这般随意?在你父皇面前也不怕失了礼数。” 看似是姑姑训斥侄女的话,其中多少有些包庇责怪之意,但实际上却是将她不知礼数,衣着不整的缺点故意巨大化,让所有人都去注意到她除了外头的斗篷像话之外,没有一个地方像话的。 焦嬷嬷站在刘玉瑶的身后,不禁为她暗自捏了一把汗,有点着急起来。 她却咳了两声,张着刚才冻青的嘴唇说道:“儿臣有罪,方才听到父皇母后来了,出来的太匆忙……” 谁曾想寻芳却突然说了一句:“娘娘……您还在病中卧床,就算不出来接驾,皇上也不会怪罪您的啊。” “闭嘴。”刘玉瑶瞪她一眼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寻芳委屈的低下了头,这边皇后却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宫女几眼,只见她眉目长的周正,就算被刘玉瑶训斥了,也和其他的宫人不同,一不战战兢兢,二不心生埋怨。 这反倒让皇后想起刘玉环流产的时候,这丫头还在东宫小厨房行走,伶牙俐齿的指认静儿,一转眼就被刘玉瑶收为己用了…… 一国之君听到寻芳的话又忍不住有些担心的看着刘玉瑶到:“既是还在病中,就不该出来走动。” “不妨事的父皇,儿臣听闻父皇母后来了,感觉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就好像,好像父皇和母后就是太阳,驱散了儿臣身上的严寒!驱散了头顶的乌云!” “哈哈哈!”一国之君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尤其是看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如星子一般明亮,对这儿媳妇多了几分好感。 正说话间,就见一群女人也从东宫内院迎了出来,为首的却是侧妃方茉,身后跟着东宫的四位良娣。 她们几人来了先是一番见礼,得了恩典平身之后又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方茉却已经酸溜溜的对刘玉瑶说道:“太子妃姐姐也真是的,父皇和母后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算父皇母后没有苛责,我等也良心不安啊。” 刘玉瑶微微鼓起嘴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道:“方茉妹妹你别生气,我也是想着另外四位姐姐都在病中,不忍心嘛。” 方茉还是第一次听到刘玉瑶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浑身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但当着皇上的面,自己一个侧妃居然给正妃下马威,多少有点不合适,索性闭嘴不言。 那一国之君带头向前走去:“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整个东宫都病倒了啊?”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向那四位侧妃,四人只觉得被帝王的眼神一看,就抖如筛糠,有的人还真就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刘玉瑶点头说道:“是啊,我还担心是我传染给她们了,心中一直过意不去。” “太医怎么说?”皇后不无关切的拉住她的手道:“药不能停啊。”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没什么大碍,这样的话我都听腻了,母后。”她说着也对皇后撒气娇来。 皇后不无关切的呵呵笑了起来,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很快就能否极泰来了。” “那就承母后的吉言啦!”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在旁人眼中果然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一行人正在往前走着,一国之君又想起什么,转身向钦天监监丞看去:“这来都来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钦天监监丞赶紧屈膝行礼道:“敢问太子妃娘娘,近日来,东宫可有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丧气的,晦气的,倒霉的,或者天怒人怨的?” “大胆!”皇后斥责他道:“这东宫乃储君之地,福泽祥瑞,岂会有那些事情发生?” “微臣,微臣斗胆了……”监丞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看向刘玉瑶。 只见她看看皇帝,看看皇后,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那一国之君眉骨一耸,已经有些生气道:“但说无妨!” “若说伤心事倒是有一桩,那个与我最亲近的,我最喜欢的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湖中溺死了……” 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有些心伤难抑,害的焦嬷嬷和寻芳等人又是好一番宽慰。 见她如此,一国之君也不自觉的软下心来:“人死不能复生,好在朕见你现在身边跟着的也都还算体己,不必过于伤心,总之身子是最重要的。” “是,儿臣听父皇的。” 她张口闭口脆生生叫着父皇,倒是和自己的那些儿子不同,似乎其中并无敬畏之心,反而真如那左家娇女,与父亲谈天说话一般,他甚至都已经忘记当初初见这丫头的时候,她有多么害怕而导致糗态百出。 钦天监监丞又进一步问道:“敢问娘娘,那姑娘出事的地方在哪里?” 刘玉瑶道:“就是我院子后面的湖边,可能是下雪的夜了出去玩,滑进了湖里,再也没能出来……” 监丞又拱手对皇上说道;“还请陛下移驾。” 一国之君也不含糊,大步向湖边走去。 而跟在后头的妃嫔们已经开始胡乱猜测起来,纷纷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人小声忖度,难道是画扇的鬼魂作怪,才让这段时间宫中频生事端。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还是不要乱说了。”丽贵妃有些不悦的看向身边的人道:“你们也应该知道皇上有多讨厌这些事情。” 跟在丽贵妃身边的也都是在后宫与她交好的,听她这么说,自然也是三缄其口不再议论纷纷。 丽贵妃将目光看向前面的刘玉瑶,只见她被皇后亲昵的挽着,姑侄二人一边向前走,一边说着什么,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一个笑着关怀她的身子,一个也如此应答,并且让她也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没一会的功夫众人就到了东宫的湖边,到了这开阔之地,寒风更加冷冽。 当今圣上极目远眺,只见平湖宽阔,虽有风,但却并未吹皱湖水,只因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而在湖边,一座临湖水榭,一盏精致的八角保亭,假山树木应景,其中还有一架秋千。 不远处还有一片梅花林,各种颜色,争奇斗艳,好不精彩。 “这片湖水,在东宫看最是壮阔,在别的地方只能瞧见一点眉目,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 皇后也笑着点头:“是啊,玉萝宫也能看到的,但是没有东宫的视野这么宽广。” “嗯。”那帝王又对刘玉瑶道:“那丫头就是在这里溺毙的?” 后者点头,指着不远处梅林的方向说道:“就是从那里捞出来的。” 一直跟在后头的七皇子李律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猜这丫头八成是去摘梅花失足落水,只是可惜了。” 皇帝问李律道:“怎就可惜?你认得她?” “认得,而且还说过好多话呢,挺活泼可爱的,跟太子妃嫂嫂的性格颇为投缘,也难怪太子妃嫂嫂会这般难过。” 刘玉瑶又垂下眉眼,神色戚戚。 她的表情落在五皇子李衡的眼中,也是忍不住的一阵心疼,当初才知道画扇溺毙的时候,他就在想,也不知道刘玉瑶能不能接受,果然过了这么久,再次提起,还是犹如伤疤被撕裂一般。 “这来都来了,你怎么看?”皇帝问向钦天监监丞。 后者稍微顿了顿道:“如若老臣没有看错的话,那冲天污秽之气,应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哼!”一国之君突然怒声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说这些鬼神乱力之说!你以为朕会信你的鬼话?!” 第二百七十九章 罪该万死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说这些鬼神乱力之说!你以为朕会信你的鬼话?!” “陛下……”钦天监监丞微有些胆怯,双膝跪地说道:“微臣不敢妄言,只是斗胆,夜观星象做出这样的判断,既然太子妃所言,这里曾经有个小宫女溺死,那么十有八九……” 他欲言又止,好像真要说出什么这丫头的冤魂在作怪了。 现场众人大多沉默,小心翼翼的去观察着帝后二人的表情,此时此刻,谁若是开口附和或者出言驳斥,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然而没想到太子妃刘玉瑶却忽然开口说道:“焦嬷嬷,你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太子妃和她身边的老嬷嬷身上,焦嬷嬷一见自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忠心,顿时吓的支支吾吾起来,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刘玉瑶却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仍然盯着焦嬷嬷看,她只好走出来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奴婢看到玲儿那丫头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所以就对她使了个眼色……” “玲儿?”刘玉瑶马上向她所看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到树后一人的衣角被吹动,向自己的方向飘了过来。 “什么人在那里?”一国之君显然也看到了树后的玲儿,语气有些不善的呵斥一声:“出来!” 帝君威严让人不容小觑,果然就将树后的人吓的一个哆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马上有妃嫔嗤笑出声:“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东宫里的丫头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皇上圣驾到此,宫人从未见过圣驾,胆小畏惧,也是常事,这有什么好说的?居然连主子也编排起来,您倒是会说啊。”丽贵妃不屑冷哼。 皇后看丽妃一眼,又向前走了两步:“若真是一个胆小的宫人躲躲藏藏的,倒也没什么,怕就怕有其他歹心……”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玲儿的身上,只见她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焦嬷嬷马上出来求情道:“皇后娘娘,玲儿这丫头平时胆小怕事,应该没什么歹心的,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是啊母后,一个丫头而已。”七皇子也道:“若父皇母后到我府上去,这样胆小的丫头不知有多少呢。” 皇后似乎也并未打算追究下去,偏偏侧妃方茉这个时候又疑惑的叫了一声道:“母后,您看这丫头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一说无人在意,待看到之后才发现她的手隐藏在宽大的衣摆之中,小心翼翼,不知在藏着什么东西。 “拿出来。”皇后眉心一拧,有意要彰显自己后宫之主的气势。 玲儿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一个哆嗦,却还是不肯拿出来。 刘玉瑶也纳闷道:“到底什么东西啊?别怕,母后又不会去抢你的。” 皇后对身边林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马上走过去抓住玲儿的手就从其中拉了出来。 这不看不知道,只见她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火折子,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纸钱。 宫中祭祀先人,简直是罪不可赦!尤其是当着帝后二人的面,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待这两样东西呈现在众人面前,无不将人震慑,焦嬷嬷平时看上去严厉,此情此景也吓的白了脸色,忍不住苛责起玲儿道:“你这不长眼的小东西!到底从哪儿捡的这晦气东西也敢往皇上面前拿!回头收拾你!” “闭嘴!”皇后怒叫一声:“本宫看她这哪是捡的,分明是自己拿过来要给死去的姐妹烧纸吧!”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玲儿说着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起头,一边磕头一边放声哽咽:“奴婢只是良心不安,不忍画扇冤死,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 “还真是……”方茉不禁幸灾乐祸起来:“你这丫头可真够胆大包天的,母后,是茉儿的不是了,太子妃姐姐有孕在身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时间教导下人,茉儿也没从中帮扶,真是罪过啊罪过。” 一两句话把自己撇清了,还将刘玉瑶给推了出来。 皇后怒气不小,转而看向一国之君道:“皇上,这丫头目无宫规,死不足惜。” “你处理吧。”随口这么一说,明晰帝也懒的去过问这样的戏码,负手前行,大步向前走去。 皇后正要开口,就听丽贵妃嘴快说道:“皇后娘娘稍等片刻!方才妾身怎么听这丫头说画扇是冤死的呢?怎么刚才太子妃却说是失足溺死的?” 说着,又将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却见她从容不迫,好像胸有成竹一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听焦嬷嬷又飞快说道:“是这丫头胡说八道的吧!” 方茉脸色也是一变:“一个胆小如鼠的丫头,口不择言,不足为虑。” 正说着,刘玉瑶一拍手哎呀叫了一声道:“难怪我这段时间总是梦到画扇在我梦里浑浑噩噩的,说什么有冤屈啊,让我给她报仇啊!原来真的是冤死的啊?” 这么一说,走在前头的皇帝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过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皇后屈膝道:“皇上留步。” 只见她走到玲儿面前,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她:“你方才说画扇是冤死的?你可知欺君是何罪状?” “奴婢,奴婢……”玲儿也是欲言又止。 方茉也马上走过去怂恿她道:“你尽管说吧,反正你现在拿了那些东西也是难逃一死,不如就乖乖说清楚真相,说不定皇后娘娘还能饶你一命呢。” “奴婢……”玲儿说着,眼巴巴的看向刘玉瑶,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说。 而刘玉瑶站在那里却是一头雾水,见她看向了自己,连带旁人也看向了自己,嗤笑出声:“难不成还是我杀了画扇吗?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方茉也嗤笑出声,她发现这个刘玉瑶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果然,玲儿咕嘟咽了口唾沫说道:“奴婢之前看到了!那天晚上!下雪的那天晚上!看到了画扇姐姐,被人推到了湖水里!” “什么!”刘玉瑶率先大叫出声,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就将玲儿从地上拉了起来,俨然不似纤弱女子,吓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还不算,她又飞快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什么被人推到湖里!被谁?是谁!” 她大声质问,嘴里喷出一口口白色的雾气,一双眼睛瞬间变的赤红,好像要吃人一般。 玲儿吓的大哭起来:“奴婢,奴婢不知,奴婢当时真的好害怕啊,奴婢想要去救画扇,但又唯恐惹祸上身,自那之后奴婢夜夜寝食难安,画扇每天晚上也都来找奴婢索命,怪奴婢没有救她……” 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看上却真的好不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不救她!你就算不敢!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叫人!你就让画扇这么白白的在湖里冻死了!冻死了!”刘玉瑶尖声大叫起来,手上提着玲儿用力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又要扑上去打她,却被寻芳焦嬷嬷等人赶紧阻止。 一时间,场面混乱的几乎失控。 皇后被这发疯的太子妃吓了一跳,一群人上去拉她,还差点把自己推倒,连连退后几步,方心有余悸的叫道:“疯了!疯了!太子妃!你这是成何体统!” “我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白白一条人命!”刘玉瑶大叫,要挣脱身边的人去打玲儿。 连丽贵妃等人也看不下去了,赶紧过去劝阻,很快,这个地方就变的乱糟糟的了,平日里锦衣华服衣香鬓影的一群后宫妃嫔,今日却好似一锅乱炖一般,人仰马翻的闹成了一团。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她太子妃还在生病,又怀着身孕,居然有这样的力气,果然人愤怒起来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够了!”一国之君威严的声音响起,一声呵斥,吓的众人纷纷停手。 太子妃刘玉瑶还在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双目通红的看着倒在地上哭泣的玲儿。 “没有规矩!”只这四个字就让所有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焦嬷嬷和刘夫人二人也好不容易将刘玉瑶按着跪在地上,她却兀自仰着脑袋,显然不服。 只听一国之君又大声呵斥道:“朕没工夫看你们在这里胡闹!既然是冤死,查明真相就是!女人就只会拉拉扯扯!” “父皇息怒……”一直没说话的人开口求情。 刘玉环跪在地上,看向那说话之人,他依旧是朝冠莽夫,锦绣如玉的一位公子哥儿,这后宫琐事本不该插嘴,但在一国之君责备刘玉瑶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儿臣斗胆想帮帮忙,所以请问这位姑娘,当夜你看到的是几个人?” “我,我看到了好几个黑影,两个?四个?还是留个?影影绰绰的……”玲儿抽噎说道:“奴婢太害怕了,又下雪,没看清……” 五皇子点头,又问她道:“他们为何要将画扇赶尽杀绝?这么多人,应该就是宫内之人为之的吧?” “好像他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画扇阻止,然后就吵了起来,画扇说要去找人来,他们,他们应该是杀人灭口了……” 第二百八十章 是什么东西 “好像他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画扇阻止,然后就吵了起来,画扇说要去找人来,他们,他们应该是杀人灭口了……” “那看来这件事还不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啊,到底在灭什么口呢。”七皇子李律也拍手笑了起来:“真是一出好戏,没想到在宫里还有人处心积虑这种戏码,不会是你这丫头胡编乱造的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玲儿又砰砰砰的磕起头来,浑身抖如筛糠,一个小小的丫头几乎要被吓的魂飞魄散了。 洛清王李衡又蹙眉问道:“那你可见到他们在做什么?” “奴婢看的不是很真切,他们将画扇推进湖中之后……就在地上挖图,还,还埋了什么东西。” “难不成在给画扇挖坟墓?”方茉尖锐的讥讽出声:“那也太可惜了,太子妃姐姐可是大张旗鼓的将画扇送到宫外买了一处陵地好好的埋葬了呢,也不知是真的对这丫头喜欢的紧,还是心虚呢?” 话音一落,众人又都将目光落在了刘玉瑶的身上。 皇后却低声呵斥道:“住嘴!皇上面前休得胡言!” 方茉讪讪闭嘴,也不再多说其他,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不怕多等一会再落井下石。 李衡看了方茉一眼,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什么圈套,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出下一句的时候,李律却已经嘴快说道“他们在哪里挖的坑?埋的什么?” 李衡忍不住瞪了这个弟弟一眼,后者也似乎飞快想起来什么,只怕此事会对刘玉瑶不利…… 然而就算他不问,这里站着这么多人呢,这么多嘴巴,总要问出个一二的吧?就算无人敢问,那一国之君也不傻,必然要问出个一二。 玲儿也不答话,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呜呜哭泣。 “你说不说?”刘玉瑶仍然被焦嬷嬷拉着,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拧眉呵斥她道:“你这般包庇,莫不是和那歹人是一伙的?” “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啊娘娘!” 玲儿又在地上磕头说道:“奴婢亲眼所见……就在,就在那梅花树旁边!” 说着就伸手指向了不远处,众人分开一条道路来,只见在那几株桃树旁边,确实有一大片空地,因这两日才落雪的原因,那里尚无人践踏,一片平整,好似谁小心翼翼的撒了几袋子白面,除了依稀被风吹过来的几片梅花花瓣,什么也没有。 “皇上……”皇后看向一国之君道:“说了半天,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在心口胡诌……” “既然口说无凭,那就找人掘地三尺来瞧瞧。” “是……”皇后马上命令道:“来人!挖开来找找!要是这奴婢胡言乱语!便将你发配掖庭局乱棍打死!”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玲儿哭着叫喊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来了几个太监,踩着积雪就走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在地上挖掘起来,雪面下是冻的结实的土地,挖起来还有点费劲。 很快,这白茫茫的一片学弟就被翻的一片狼藉。 周围的人站在旁边等着看,不少妃嫔还被冻的直哆嗦。 而刘玉瑶穿的本来就少,披着一件斗篷,站在雪地中也是瑟瑟发抖。 李衡多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悄悄在她身边的宫人耳边说道:“你去给你家主子拿个暖手捂子来。” 那宫女被骤然接近的李衡吓了一跳,刚一转头就撞上了他如画的眉眼,其中却多了分警告的意味,示意她不要出声。 宫女连连点头,飞快的回去找暖手焐子了。 而这边将土地翻找了一遍仍然没什么收获,就在方茉着急之际,终于听到有人叫道“皇上!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发现东西的太监手上举着一个油纸包,大步向这边走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万福安刚要上去将东西接过来递给皇上,却被李衡快步上前阻止。 “且慢,万一里头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作为儿子,他理应为父亲身先士卒,这一点皇后很是满意。 明晰帝看着这个儿子,目光也不禁深了几分,他负手说道:“会是什么东西?” 其余人也非常好奇的看向那个油纸包,尤其是刘玉瑶,她脸色更显苍白道:“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埋着东西……” 李衡有些犹豫,不过仍然鼓起勇气从太监的手上接过油纸包慢慢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心下不禁一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又是这巫蛊祸乱之事…… “娃娃?”马上有妃嫔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地底下挖出一个娃娃出来。 “谁把娃娃埋在地下?”皇后马上惊叫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钦天监监丞飞快出列,要伸手从李衡手上拿过去,后者却不肯给:“你要做什么?” 监丞马上问道:“敢问殿下,这娃娃背后可有写着什么字?” 李衡翻手看了看,眉心蹙紧,脸色非常难看。 李律见状马上靠了过去,也不禁蹙眉说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写着贪狼二字,还有一圈小字,看上却似乎是什么人的生辰八字吧?”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监丞抱拳对一国之君说道:“陛下!这煞星之谜可算是解了!” 一国之君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东西?” 监丞好似故意卖弄一般说道:“这里肯定不止一个娃娃!你们再挖挖看!” 等到允许之后,那几个太监又开始相继挖了起来,只听监丞又道:“此乃七星夺命阵!民间最是恶毒不堪的咒法!” “荒唐!”皇后大叫道:“这世间哪有这等咒法!咒法害人?又有何依据有何凭证!不过是以讹传讹!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还信这种鬼话!” “皇上,娘娘,有些东西和微臣信不信无关,挖到娃娃总归是事实吧?有人动了害人之心才用了这个法子,总是事实吧。” 一句话也让皇后哑口无言起来,明晰帝脸色阴沉,如浓云密布,他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是,这七星夺命阵夺的是贵人的福泽度给自己保命续命的法子,保的是那生辰八字的上的人,害的是他周围的贵人,富贵者将沦落贫穷,康健者将疾病缠身。” “难怪……”皇后一个激灵道:“难怪这段时间,后宫生病的人总是那么多……” “请娘娘明鉴,”监丞又继续说道:“就算没有鬼神之谈,有些事情的发生,必定有其因由。” “又找到了!”很快,挖地的太监们接二连三的传来消息,说是又在里面挖出了几个娃娃,油纸包裹着,一一码放在地上,算上李衡手上的,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皇后怒不可遏的指着地上的娃娃说道:“到底是什么人用这样的法子来害人!” 方茉也酸溜溜的说道:“哎呀,太子妃姐姐,你为了给自己保住性命,保住腹中胎儿,就下此毒手,也太不厚道了吧?” 焦嬷嬷脸色一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圈面前所站的人。 一国之君威严肃穆,浓眉狠厉,中宫皇后担忧之中隐约有些愤怒,而那侧妃方茉则是幸灾乐祸喜不自禁。 再去看别人的时候,形态各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这些脸全都化作了一张张鬼怪的大嘴,向她吞噬而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真想哭喊一声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太子妃娘娘被人算计了啊!被人害了啊!摊上这样一个罪名和弑君之罪有何分别? “焦嬷嬷?”刘玉瑶看向她道:“你怎么了?” “皇上,皇后娘娘,太子妃良善仁德,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为求自保就诓害别人的事啊皇上!” 说着就哭天抢地起来,肥硕的身子因为哭泣的原因不断颤抖。 然而刘夫人却有些生气的叫道:“焦嬷嬷!你莫不是糊涂了!此事与太子妃何干?这娃娃背后难不成写着太子妃的生辰八字?”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要去看娃娃背后的字。 没等皇帝问出来,李衡就果断摇头说道:“不是太子妃的生辰八字。” 皇后蹙眉道:“你又是胡说了,太子妃的生辰八字你怎么会知道?” 说着已经从儿子手上,将娃娃拿了过去,待她仔细一看,眉心一拧,也不禁奇怪道:“还真不是……” 说着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刘玉瑶,后者被裹在宽大的披风斗篷里,接过了宫人送上来的暖手抄子,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方茉有些奇怪道:“不是?皇后娘娘莫不是看错了?” “为什么一定就非得是我呢?”刘玉瑶看向了方茉,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了方茉,再一次的问她道:“就因为太医说我怀孕后身体不好,所以我才会行这样的诡计来保护我自己?保护我腹中的孩儿?” 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处,毕竟放眼整个东宫,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太子妃刘玉瑶了。 既是因为她孕后身体危险,还有就是这娃娃是在临湖小院的后面挖出来的,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她。 然而现在生辰八字不是她的了,不免让人又疑惑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真是一出好戏 焦嬷嬷斗胆,膝行上前,从地上捡起一个娃娃一看,大惊失色,脸色煞白的看向帝后二人,又落在了方茉的身上:“侧妃娘娘,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心狠手辣?!” “你说什么!”方茉秀眉一拧,已经有些怒不可遏。 皇后也不禁看向了方茉,又看了看手上的娃娃:“难怪本宫也觉得有点眼熟。” 李律和李衡兄弟俩对视一眼,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和太子妃无关,那就好了…… “这明明就是侧妃娘娘您的生辰八字!您为何要这么做!”焦嬷嬷不可置信的摇头说道:“奴婢以前只觉得您一直非常宽厚仁慈,但您居然在东宫下这样的毒手!” “你胡说!”方茉说着也冲了过去,一把从焦嬷嬷的手上拿过那个娃娃仔细一看,双眸骤然大睁。 她又接连翻找了几个娃娃,发现上面写的一模一样,都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咔嚓照着她的脑门劈了下来,让她身形一晃,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快要歪倒在地。 身边的宫女马上搀扶着她,一叠声的叫道:“娘娘!您振作一点啊娘娘!” 方茉呵呵冷笑出声:“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刘玉瑶的……” “我娘也在这里,她可以作证,这真的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刘玉瑶秀眉怒起,向她一步步逼近道:“方茉,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毒!为了自己不惜要来害我!我这些日子被你害的好苦!” “还有这东宫是其他几位小主!”丽贵妃见状也飞快的从后面走过来道:“连带皇后娘娘!本宫!以及后宫的姐妹们!都遭了你的暗算了!” 这一条条罪状照着方茉的脑门就敲了下来,让她吓的肝胆俱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朝着皇后叫道“母后明鉴!母后明鉴!茉儿真的没有做过啊!这不是我的东西!不是!” 遇到这种事情,皇后巴不得脱身事外,怒骂一声道:“糊涂东西!不要叫本宫母后!皇上……您看……” 方茉这才想起要去找皇帝求情,本来讲他忽略已经是大逆不道之罪了,一国之君岂会再去理会她。 他负手闭目,对钦天监监丞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煞星?” 监丞似乎也没料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改之前的侃侃而谈,看皇后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只好跪地称是:“是……” “哼!损人不利己的东西!”皇帝怒斥一声转身就大步向东宫之外走去。 两位皇子和其余妃嫔见状马上跟在了皇帝的身后,似乎巴不得脱身为妙。 “皇上!”丽贵妃却不依不饶起来:“侧妃目无法纪,鬼神为祸!该怎么处置啊!” “这是东宫的事情!让太子妃处置!”一国之君气的不轻,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在朝堂之上掌握生杀大权,面对后宫琐事虽然又气又恨,但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多亏丽贵妃多问了这一句,否则方茉照例应该是由中宫发落的,她就这么从皇后的手上落到了刘玉瑶的手上,一想到当初刘玉瑶提着剑凶神恶煞的要杀自己时的样子,吓的尖声叫了起来:“我是冤枉!我是冤枉的!这娃娃不我是埋的!皇后娘娘您要给茉儿做主啊!” 她一声声的叫着皇后,然而皇后见皇帝前面已经走出老远了,终是看也不看她的,大步跟了上去。 于是乎,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又这么乌拉拉的回去了,好像赶戏场子一样,着实有些滑稽。 刘玉瑶站在那儿,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哭喊的方茉,颤抖的玲儿,还有焦嬷嬷。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闪现出一抹石破天惊的光芒:“本太子妃觉得有些冷了。” “娘娘赶紧回房去吧。” “好。” 说着,就由寻芳搀扶着她,带她回房间去了。 方茉见状也赶紧爬起来,擦了一把脸上快要结冰的眼泪,一改方才的鬼哭狼嚎,抓起地上的娃娃就要扔进湖里。 焦嬷嬷见状赶紧扑上去阻止,另外宫人也上去帮忙,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走出老远的刘玉瑶回头看去,唇瓣一张,呼出一口热气道:“真是一出好戏。” 刘夫人也随之一笑:“方茉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回了暖阁之内,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刘玉瑶打了个哆嗦,她伸出冻的快没知觉的一双小手在炭火上烤了一会,声音微颤道:“马上就能给画扇报仇了……” 寻芳点了点头,又将房中早就烘烤着的大氅拿过来给她裹在身上,暖烘烘的热气将她全身上下包裹,让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刚歇息了一下,由寻芳伺候着喝了一盏杏仁酪,就听外面宫人禀道:“焦嬷嬷和玲儿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很快,焦嬷嬷便和玲儿走了进来,双双在地上跪下,焦嬷嬷还用衣兜兜着那几个娃娃:“娘娘,侧妃方茉已经教奴婢逐回和风苑派人严加看管了,没有命令不得旁人进出。” “好,先把她软禁起来,待查清事情真相之前,我也不能滥杀无辜不是。” “这些娃娃怎么处置?”焦嬷嬷又道。 “这可是证据呢,你可得好好的收着。” 焦嬷嬷又连连点头道:“是!” 刘玉瑶这才看向一旁的玲儿,她微微笑道:“你们都起来吧。” “谢娘娘。”焦嬷嬷站了起来,见玲儿也爬起来了,不禁有些狐疑。 刘玉瑶从榻上起身走了过来,看向玲儿,这个前一刻还在帝后二人面前哭天抢地的女孩儿,这一刻却安静的恍如一位处子。 “谢谢你玲儿,”刘玉瑶真心说道:“谢谢你肯帮我,肯告诉我真相。” 玲儿连忙说道:“奴婢担当不起,娘娘是好人,奴婢绝对不会助纣为虐帮侧妃来害娘娘!” 焦嬷嬷大惊失色道:“玲儿你!” 刘玉瑶看向这位老嬷嬷,也是展演一笑:“嬷嬷你也没想到吧?玲儿是我们的人!” “什么,什么意思?”焦嬷嬷彻底的糊涂了。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当初方茉用玲儿的家人威胁她,让她告诉别人看到一群在埋东西的人,杀了画扇!接着别人肯定就要怀疑,那些人埋的到底是什么,那么,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娃娃就会被发现了。” 焦嬷嬷只觉得浑身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写着太子妃娘娘您的生辰八字?” “是啊。”她短促一笑:“好在玲儿和我说了一切,我就将计就计,将那娃娃的生辰八字换成了方茉的!” “她也算是害人终害己了。”刘夫人也随之说道:“就是苦了玲儿受这样的大罪。” 玲儿刚才的哭喊绝对都是真的,所以她的额头上面还有一片磕头的淤血,看上去有些骇人。 刘玉瑶抬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就发现她的额头上鼓起来一个大包,连皮也破了,不知如此,只怕里面的淤血也不那么好办。 “快快快!”她冲着外面的人叫道:“传太医来!要李太医!赶紧的!” “是。” 宫人应声退下,她想的很周到,要是别的太医见到她还给一个犯罪的丫头传太医,肯定会起疑。 “奴婢谢娘娘乖坏。” 刘玉瑶大方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你也不必谢我!要谢你就谢谢你自己!好在你是一个刚正……刚正的人!没有做坏事!所以才得到了好报!至于你家里人,你也不用担心了,我娘已经捎话出宫,让父亲帮你照顾一下。” “奴婢感激不尽!”玲儿说着又要哭起来,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刘玉瑶赶紧去拉她道:“你还哭上瘾了啊,我以为就刚才那一会的功夫,你的眼泪都哭光了呢。” 一句户让玲儿破涕为笑,室内的其他人也随之笑了起来。 待太医来了,为玲儿查看伤口,活血化瘀,一切自然不在话下。 早上进东宫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乌泱泱的走,各自分散开来,回了各个宫室。 一国之君也留在凤藻宫用的午膳,席间气氛有些低迷。 两位皇子在旁陪王伴驾,话也不多,王妃刘玉环全程更是神情恹恹,胃口低迷。 皇后便充当了一个活跃气氛的角色,时不时的为丈夫和儿子布菜,笑着说道:“臣妾今日看到衡儿,律儿,还有玉环都好好的,便觉得头疾好了许多,有了很大的缓解。” 一国之君搁下碗筷,似乎心事重重。 皇后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为他夹了一筷子菜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你头疾好多了是他们的功劳?难道不是因为东宫的那个什么阵法被破坏了?” 皇后有些惊讶道:“皇上……您怎么也相信这种话……” “哼!这个后宫都被你们弄的乌烟瘴气的!哪还由得朕不信?” 皇帝震怒,两位皇子一位王妃赶紧跪在地上,说着父皇息怒的话。 皇后怔怔然看着自己的夫君,稍微犹豫了一下,再次说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应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一国之君冷眼看她道:“杀一儆百?你让方王爷如何自处!当初要把方茉许配给太子的是你!现在要杀一儆百的也是你!你当别人家的女儿就是弄进宫来迎合你自己的心意的吗!” 皇后吓了一跳,也跪在地上,抬头看向一国之君道:“皇上难道以为……以为这方茉行此龌龊之事,是臣妾指使?”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出什么事了 “皇上难道以为……以为这方茉行此龌龊之事,是臣妾指使?” “还有你不敢?你不能做的事?”明晰帝指着地上的皇后叫道:“若没有你在背后撑腰,她方茉有几个胆子?你当真以为朕糊涂了?” “父皇!”七皇子李律膝行上前,挡在那帝王面前,按下他的手道:“母后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啊父皇!是那方茉一己私心犯了糊涂!与母后何干?” 一国之君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的儿子,突然站起身道:“母慈方能子孝!有这样的母亲,哪里值得你孝顺了?” 接着他就大步离开,万福安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皇后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发出短促的笑声,似乎是在自嘲一般。 李衡李律见状,一左一右去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李衡宽慰她道:“母后不要妄心里去,父皇不过是在气头上,所以才说了这样难听的话。” “气头上?”皇后呵呵笑了起来:“你们的父皇,哪天不是在气头上?在他心目中,唯有自己做的事情不会去疑心,对旁人,他猜忌怀疑了一辈子。” 这句话说的极为中肯,让人想不赞同都难。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又微笑着看向这两个儿子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们唯有自救,不然,等着我们的,就只有一死,明白吗?” “儿臣明白。”李衡抱拳回答。 皇后又看向李律,挑起眉梢,后者稍微犹豫了一下,也抱拳答道:“儿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们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衙门里应该也有事要做,赶紧回去吧。” “是。” 二人与刘玉环一起向皇后行礼作别,皇后却又突然出声道:“衡儿,你要好好待玉环。” 李衡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接着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这一路上,兄弟二人都有些沉默,夫妻二人也没有交流。 一直走到宫门口,李律才出声与李衡作别。 王府的马车赶了过来,小厮抱着一只脚凳子放在车旁,请王妃上车。 刘玉环登上马车,见李衡也要坐进来,又对他说道:“殿下不是骑马来的吗?” 后者一愣,眉心紧蹙的看向面前之人。 和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与自己对视,反而是径直入了马车之内,将车帘子放下,隔出了另外一重天地。 李衡只觉心中懊恼,继而命人将自己的马牵过来,翻身上马。 看着这两人奇怪的相处方式,李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大冷天的,五哥骑着马吹着风,长袖挡风,潇潇洒洒,也真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李律忍住笑钻进自家马车之中,暖气熏人,笑眯眯的看向马车之内,依靠着车壁坐着看书的人。 “春生。” 名叫春生的女子却是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又翻了一页书。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他抬手将她手上的书拿了过去,一边笑盈盈的看着她道:“你生气了?” 后者也不说话,手上没书了,依旧好似赌气一般,不肯理他。 “你大概不知道,今天在东宫可上演了一出好戏,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出宫的时间了,让你久等了。” “不敢,好在殿下回来了,否则我便要以为殿下永远也不回来了呢。” 李律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笑嘻嘻的送到她眼前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怕你饿着!还给你带了点心!” 手上的纸包打开,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些云片糕,献宝一样将一片云片糕送到她的嘴边,后者看他一眼,慢慢张开唇瓣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的云片糕入口即化,味道独特,让人吃了一口忍不住还想去吃第二口。 李律见她吃了,马上,将手上所有的都给了她道:“让你等了这许久,饿坏了吧,都吃了吧。” 后者点头,终于开口道:“这么晚没出来,也没差人传个话,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面前之人。 后者欲言又止,终是摇头说道:“你刚才说东宫出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律倚靠在马车车壁上,一边看着马车晃晃荡荡的向前行去,一边勾起唇角邪肆一笑:“看到一个女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食恶果了!” “哦?”春生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太子妃?” “你别看太子妃嫂嫂这个人平时好像没心没肺的,和小爷一样,但她实际上聪明着呢,心里有谱,比谁都有谱。” 这样称赞刘玉瑶的话,他倒是毫不吝啬。 在春生不依不饶的继续逼问下,他终于将早上钦天监监丞去找皇上,然后一群人问罪一样直奔东宫而去。 说到挖出小人的时候,春生不自觉的倒抽一口冷气,她还在想难道母亲没将娃娃全部挖出来? 接着李律就又说到这娃娃背后写着方茉的生辰八字,弄的所有人还以为是太子妃的生辰八字呢。 这样一来也就一目了然了,难怪后宫最近总是这么多人生病,东宫除了方茉之外,别的良娣也都病倒了,太子妃还总是缠绵病榻。 这精彩的一出戏说完了,李律又问春生道:“你说说,这事原本是什么样子的?” 春生被他点名,一个怔愣,继而缓声说道:“原本……应该就是要陷害太子妃的吧?” “哈哈哈!”李律大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是没见到当时方茉脸上的表情,好像吞了钉子一样,有苦难言。” “只怕那娃娃背后一开始就写着太妃的生辰八字,被人挖出来的时候正好让人以为是太子妃为了保住自己的胎儿才……” 李律咦了一声,看向面前之人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我还以为是方茉真的想给自己谋福祉才埋的娃娃害太子妃嫂嫂呢。” 春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我也只是猜测……不算数的。” “嗯……”李律点了点头道:“好在好人有好报,真相终于大白了,只是不知太子妃嫂嫂要怎么处置方茉,不管怎么说,也是昔日当初要好的姐妹。” 昔日当初要好的姐妹……这一点春生深有感触。 当初在书社的时候,她们几个确实是姐妹相称,在外人眼中早已情比金兰。 然而只有她们自己心中清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互相使绊子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今日方茉到底是太过自作聪明,所以才栽了,对于者一点,她这个昔日的姐妹竟然还有点幸灾乐祸。 “吁——!”外间驾车的车夫叫停了车马道:“殿下!户部到了,您要过去吗?” 李律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得去户部,便叮嘱车夫道:“送春生姑娘回府用膳。” 说着就要下马车,春生叫住他道:“你身边不留个人伺候?” 李律展颜一笑恍如孩子一般:“多大点事,还佣人伺候?” 说着就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了出去,大步走进户部。 春生撩起车帘向外看去,有些不放心的对车夫和随行小厮道:“你们还是去户部等七殿下吧,我自己在街上随意走走,就走回府上了。” “这……”他们还有点犹豫,一边是自己的主子,一边是主子吩咐的差事。 春生却坚持说道:“你们去吧,我没事。” “好吧,那姑娘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 说着,她将面纱挡在脸上,从马车上下来。 中午的阳光已经破云而出,让这冬日的天气显得干燥刺冷,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双手藏在袖中,行路匆匆。 七皇子府上的车夫和小厮又倒回去了,春生就一个人沿着熟悉的街道向七皇子府上走去。 户部和七皇子府相距不远,几步路就能到。 临近年关,京城内外的百姓都各自搬出家中的货物出来贩|卖,还有走南闯北的小商小贩,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进京中。 而沿街店铺林立,却是由商队从更远的地方带过来的奇珍异宝。 一路向前走去,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对着京城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虽然以前也很少出门走动。 虽然不曾分别多久,但却恍如隔世,上一次,她以丞相府小姐的身份行走在这条长街上的时候,还是何年何月呢? 忍不住勾起唇角,发出一声冷峭的自嘲。 她又快步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却听到身后一人叫道:“你……你等一下!” 她身形一震,听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在她脚步顿住的时候,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飞快的走到她的身边,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你是玉瑶?” 她甚至不敢回头,唯恐眼泪会不争气的落下来。 然而也不用她回头,说话的人快步绕道她的面前,一看到她脸上带着面纱,整个人就楞在了当场。 女子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看向面前的男子,他一身锦绣白衣,大冬天的,手上却攥着一把折扇,看上去好不风流倜傥的样子。 只是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和风流倜傥着实有点不相匹配,因为震惊而张大了嘴巴,好像能吞下一个鸡蛋。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终于回来了 春生低低吐出一口气,侧身屈膝,为他行了一礼,双眸却一直看向他,没有丝毫偏移。 “公子?您认识她?”他身边带着的小厮率先提出疑问,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和一位穿着打扮异常普通,而且脸上还蒙着面纱的女子是旧相识。 果然,男人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沈文华啊沈文华……女子颇有些感慨起来,那种对面相见不相识的感觉真的是充满讽刺的味道。 “姑娘是……七皇子府上的?”沈文华终于再次开口,如是相问。 春生点头,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将他紧紧锁定在视线之内。 “在下唐突了。”男人说着,就侧身让开。 女子站在当场,仍然不走,反而轻声说道:“公子是从哪里来?” “你一个七皇子身边的奴婢,问这么多做什么?”沈文华身边的小厮已经有些生气了,忍不住将她一声呵斥。 而春生站在当场,依旧不吭不卑的说道:“公子是从哪里来?” 若说问第一遍的时候沈文华本无意回答,没想到自己在听到她泠泠如清泉作响的声音问出第二遍,在对上她那双黑水银一样的眸子,终于鬼使神差一般的答道:“在下……去了一趟诗社。” “可是京城一帮纨绔子弟的聚集之所?” “你——!”小厮正要指着她大骂,却被沈文华抬手阻止。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动,连带声音都有些不太自然的颤抖起来:“纨绔者,膏粱子弟,不学无术也,何不斗鸡听曲,偏要吟诗作对?” “这么看来,纨绔子弟之中,也有几个稍有才德之人。” “姑娘是在称赞在下吗?” “敢问公子大名。” “沈……”这个字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哽咽了,眼中隐约有泪水闪动,他咽了口唾沫说道:“沈文华……” “沈公子幸会。” “敢问……姑娘芳名?” 那一刻,在他们周围来来去去,行行走走的人好似都不见了,耳边也没了嘈杂的叫卖和行人的喧嚣。 恍如天色晴好,春暖花开一般,双双对视的瞬间,就让这大地回暖。 两人就是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彼此对视,小厮觉得自家的主子一定是脑子进水了,为何要去问一个奴婢的名字,还芳名! 他又怎么会知道,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热闹的街市上,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路上偶遇,就是这么互相问了一遍,成为了朋友。 这次有了后来京中相传的才子佳人,本以为是佳偶天成,却因为宫中一道圣旨,将美梦破灭。 “我……”沈文华嘴唇嗫嚅着,双目赤红,眼底隐约含着泪光:“玉……” “我叫春生。”女子回答道:“春天的春,生命的生,春生。” “春生……”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头哽咽的点了点头:“春生……” 小厮一时间被吓坏了,看着自家公子变成了这样,而这这罪魁祸首却依旧从容浅笑,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啊?还有你这妖女到底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住口!”沈文华呵斥了小厮一句道:“不得无礼!” 小厮吃了一个哑巴亏,同样是下人,怎么让他不得对她无礼呢。 只见沈文华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春生姑娘,要不要到茶楼中坐坐?” 春生抬眼看天,微微笑道:“不知不觉都已经过晌了,才从宫中出来,我还没有吃饭呢。” 她声音舒缓轻柔,好像和面前之人是熟稔多年的老朋友,一点也没有丝毫娇柔做作。 沈文华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是,我也没吃饭,不如一起吧?” “好。” 二人一拍即合,直接将小厮落在了后头,并肩向附近的酒楼走去。 进了酒楼之内,沈文华要了一间雅间,吩咐不要旁人打扰,房门一关,他的眼眶就再次泛红,低声叫道:“玉瑶……你是玉瑶吧……” 名字这种东西,只有从最心爱之人的嘴里叫出来才觉得是最好听的,否则就只是一个摆设,可有可无。 只是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再次听到心爱之人叫出这个名字,喉头哽咽,鼻尖微微发酸。 眼底隐含泪光,她轻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刘玉瑶了,我是春生,你这般谨言慎行之人应该不会说错才对。” 沈文华呆呆的看着她,听到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接连给自己打了两个耳光,哭着说道:“玉瑶,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女子微微抬起头,让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倒流回眼眶之中。 不过她仍旧微笑说道:“我已经不怪你了,当初恨你恨的想要死去,现在已经不怪你了。” “你打死我吧,我死不足惜!打死我!”他说着就膝行到女子面前,握着她的手向自己的脸上打了过来。 后者却不住摇头,将手收了回去,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颤抖的说道:“我从没想要你死,我只想让我自己去死,只要死了,就可以摆脱这人世苦厄,但上天却偏偏没有成全我。” “玉瑶……”男人泪流满面,抬头看她,紧紧的抓住她的手道:“不,是我不好,该死的是我!” “好在我们现在都活着,否则也不会再有重逢的一天……”她说着又抬手在他的脸上擦了擦,将他脸上的泪痕拭去:“上天待我不薄,赐我重生。” “春生……重生……”咀嚼着这两个字,沈文华吓了一跳,进一步的追问她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生将脸上的面纱拿了下去,昔日那张芙蓉娇颜之上刻下了一道痕迹,虽然已经不似以前那么狰狞,但却依旧让她的容貌大打折扣。 沈文华吓了一跳,喃喃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独自一人从家中逃出,父亲一路追我,要将我带回去,在我得知你说出了我们要私奔的计划之后,心如死灰,索性跳崖寻死。” “是……”沈文华恍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他忽的一个哆嗦,拿起她的手就又朝自己的脸上打了过去:“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说着好像疯了一样,飞快的在自己的脸上拍打起来。 “够了!”春生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一直隐忍克制的泪水终于还是滑下眼睑;“够了,够了,我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受折磨!” “该死的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受折磨?”沈文华大哭出声,他跪在她的面前,一边哭着一边将脸埋在她的膝盖上,浑身颤抖不已:“对不起,对不起……玉瑶……我还以为你已经嫁入东宫,没想到……” 春生哽咽道:“我本不想与你相认,毕竟这世上不该有两个刘玉瑶,但是,我,我没忍住……” 从当初去沈府见了他开始,想要重逢的渴望如藤蔓一般在心底疯长,缠缚上她的心脏。 上次他去七皇子府上,在离开的时候,她甚至就曾用天青小轿暗示过他,天青色是两人最喜欢的颜色。 然而他似乎并未多想,直到今日他在街上,看着自己的背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有一种情感,越是克制,越会如毒瘤一般越长越大,直至深受其害! “其实我也想过,东宫的人不是你……可我不敢去想,若不是你……那真正的你,在哪?” 东宫的太子妃和真实的她相差太大,最可怕的是,自己曾经在京中也闹的众人皆知,所以但凡是听过京中传言的,再和现在的太子妃接触一下就能明白,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这种可怕的猜测一旦成为了事实,就会给刘家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到时候整个刘家就算不会被诛九族,也总会有些人不能幸免。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对,对,对。”沈文华不住点头说道:“好在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玉瑶!” “你不要再叫我玉瑶,省的被旁人听到。”她的手在男人的头顶轻轻抚摸,好想在宽慰一个受伤的孩子:“既然我现在叫春生了,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吧,不想再去在意和追究。” “好!过去的都过去了!” 春生点了点头,又赶紧说道:“你快站起来吧,别跪着了。” 沈文华从地上站起来,春生又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忍俊不禁,轻声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呢?”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觉得我这一辈子的泪都是为你而流光了。” “难道我不是吗?”她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摇摇头,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蹦出了李律这个人来。 她想起李律当初在狩猎场时初见自己容貌的时候,那傻愣愣的模样和沈文华也极为相似,不管是飞扬跋扈的少年儿郎,还是他温文儒雅的诗书秀才,性格天差地别,但心中却都住着一个小小孩童。 “你快跟我说说,当初是怎么活命的?又是怎么回京城来了?还,还去了七皇子府上?他没起疑?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东宫的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让你笑个够 “你快跟我说说,当初是怎么活命的?又是怎么回京城来了?还,还去了七皇子府上?他没起疑?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东宫的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啊!” 听他心急如焚,一口气问出这许多问题,女子笑着点点头,将自己是如何掉下山崖而被好心人所救,又是如何一心求死最后想开的事情说了。 只是隐瞒了自己当初闯入皇家狩猎场的事情,虽然那个时候也想去见见自己的梦中情郎,但却并非是一诉相思之情,而是要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既然现在已经想开了,索性就跳过了那一段。 又继续说了自己进京,无处可去,本想去看看五皇子的新妻,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而且行事稳妥,看她能不能帮自己什么忙。 但是到了那里之后,一时想不到办法进去,这才在外卖呢碰见了散席后的七皇子李律。 “我没想到七皇子并未起疑,好像这天底下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奇怪。” 沈文华点头说道:“也确实不奇怪,长的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和太子妃长的一样。” “你放心,以前我并未和七皇子有什么交集,他应该不会多想,断然也不会猜到刘家会冒此欺君之罪找人冒名顶替的。” “嗯……”沈文华又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他又轻声说道:“但是五皇子以前和你是认识的,只怕他会生疑……” “深宫内院,天家威仪,他要和东宫接触也并不容易。” “但愿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除了沈文华一诉衷肠外,两人又叫小二上了点饭菜,边吃边聊。 眼看着天色已晚,春生起身欲要告辞离开,沈文华却突兀的拉住她的手,一双小眼明目生辉的看着她。 “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吧……跟我回沈府,我将你金屋藏娇,再也不让任何人看到你。” “不……”她有些不安,避开他的目光,将头扭到一旁说道:“我不能……” 沈文华大惊:“这是何故?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去?为什么不能到我身边去?” 她微微抿唇,稍作思量又继续说道:“我本就已经犯下欺君大罪,若是如此,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恐怕还要牵连上你……” “我不怕!这一次!我真的不怕了!” “我怕。”她将其打断,定定与他目光相对:“到时候可就不单单是欺君之罪这么简单了,你想想看,我本是要嫁给太子的人,却和你在一起了,皇家颜面何存?” “那你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一直,一直寄人篱下?” “七皇子殿下为人侠肝义胆,也待我很好,至于以后,我没想太多,得过且过,说不定将来朝中格局大变,到时候就是你我重逢之日。” 她所说的朝中格局大变那可就是改天换地之意了,不管是谁当上皇帝,刘家都能从此渔翁得利,到时候不管是继续在朝中呼风唤雨还是告老还乡,都比现在这样如履薄冰强的多。 沈文华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见她要抽出手去,纵然不舍,但到底还是放开,他点了点头说道:“在此之前,你要好好保重,我会常去看你。” “放心。”说完这话,她又冲沈文华微微屈膝,转身离开了酒楼。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一个去了七皇子府上,一个回了沈将军府上,却是分道扬镳,看似再无交集。 真正的刘玉瑶一张面纱遮脸,裹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看似躲躲藏藏不见天日,但对她而言却是上天给她莫大的恩赐。 上天并未夺走她的性命,还将七皇子李律这个福星送到她的面前,现在的隐藏只是为了保命,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 所以当她还没走到七皇子府上,就见一行人快步出来,看到为首的人后,她微微笑了起来。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快步奔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说道:“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还以为你遇到危险了!” 李律几乎是连气都不喘的,一叠声的问了出来,她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殿下未免把我想的太没用了些。” “难道你很有用?你一个弱女子的,不让马车送你回来,自己到处溜达,终是迷路了吧!哼!还害的小爷这么担心你一场!” 说着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重重的压在她的肩头,拥着她的肩膀说道:“走吧!真是气死人了!” 女子扭头看向此人,只见他气哼哼的从嘴里喷出一些热气来,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而那分属于年轻人的火急火燎仍然没有改变,便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短促的笑声传入李律的耳中,他又挑眉问道:“你笑什么?小爷担心你也很好笑!?” “嗯,好笑。”她点头,回答的一本正经。 这可让李律有些恼怒起来,抬手就去挠她的痒痒:“那我让你笑个够。” “哈哈哈!殿下!殿下别,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律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见她哭笑不得的躲闪,终于心满意足的松手,又在她耳边对她轻声说道:“没人看的时候就可以挠你痒痒?!” 春生脸上的表情一滞:“殿下?” 李律又嘿嘿笑道:“以后可不许一个人出去了。” “好,我记住了。” 二人并肩一起进了府中,七皇子府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就这样关上。 入夜之后,东宫的太子妃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身子松快了一点。 白天在湖边吹风吹的太久,也没穿几件后衣服,回来之后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用了一点饭菜,躺下睡了一觉,这一醒来,外头已经一片漆黑了。 暖阁之内的火炉子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在炉子的下面有着一堆烧完的碳,还冒着红光和暖气,好像画扇马上就能掀着帘子走进来,笑嘻嘻的拿起拨火棍,在里头拨出两个烤红薯出来。 然而画扇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寻芳。 寻芳见躺在软榻上的刘玉瑶已经睁开了眼睛,便冲她屈膝一笑问道:“娘娘饿不饿?” 见她肩头还有落雪,随着她的拍打落在地上化成了水,她问寻芳道:“又下雪了?” “下了,一点小雪。” “哦……”她点了点头,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这边寻芳便道:“小厨房刚送来的榛蘑老鸭汤,去了油的,您要不要喝一点。” 被她这么一说,也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点头道:“除了汤……有肉吗?” “有的。”寻芳笑着出去传话,接着又回来伺候她漱口净手洗脸。 不一会的功夫,玲儿就端着个大大的汤锅进来,放在了炭炉上面,掀开盖子,鸭汤和榛蘑的清香溢满了暖阁之内,让人闻了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 在桌边坐下,玲儿为她盛了一碗汤,并且还夹了一些鸭腿肉出来。 看她动作娴熟,额头上还有磕头留下的血印子,刘玉瑶不无担心道“你怎么没好好休息一下?这么快就当差了?” “娘娘不必挂怀,奴婢贱命一条,没什么大碍的。” 听她如此回答,刘玉瑶也不禁皱紧了眉头道:“什么贱命一条?既然是命那都不贱,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了,那还能指望旁人瞧得上你吗?” 玲儿被她这样一训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失言了。” “起来吧,在别人面前我也许管不着,但在我面前,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也跪过,而且还跪了好久呢,知道跪在地上的滋味不好受。” “是……”玲儿又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见她拘束,刘玉瑶又道:“你再盛两碗出来。” 也不敢多问,便又盛了两碗汤放在桌上。 正在吃鸭肉的人便招呼道:“寻芳,玲儿,你们坐,一起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寻芳不是第一次和她吃饭了,以前焦嬷嬷和刘夫人不在的时候,她总会招呼了画扇和自己一起吃饭,再拘束和推辞就显得有点太没有眼力劲了。 玲儿见寻芳坐下了,自己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只好坐下,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拘束的。 这老鸭汤炖的确实入味,一连喝了三碗汤,吃了两只鸭腿,她才觉得稍微有点餍足。 吃饱之后她终于问道:“焦嬷嬷呢?” “嬷嬷去和风苑了。”寻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说是和风苑的那位一直在哭闹。” “真有意思,她哭闹什么?难道还觉得自己冤屈?” 寻芳又道:“焦嬷嬷担心她会想不开,所以过去看看。” “你帮我拿衣裳来,我也过去看看。” “是。” 玲儿接了寻芳的活,她赶紧回内室翻找出外裳给刘玉瑶穿上,又为她裹上大氅,拿了江南画伞,与她并肩打伞一起走了出去。 夜色漆黑如慕,莹白晶亮的雪花就这么凭空出现,缓缓的飘向大地,落在尚未化完的积雪上面。 宫人们提着宫灯和暖炉走在前头,在雪地下留下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刘玉瑶将手伸出伞外,看着那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又融化成水,她莞尔一笑道:“我觉得今晚下雪是个好兆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会这么对我 “我觉得今晚下雪是个好兆头。” “什么兆头?” “大仇得报!”她嘴角勾起,一边迈步向前走去,一边笃定说道:“老人们常说,老天爷高兴的时候就会给人间普降甘霖,你看,今天老天爷高兴,岂不是因为我大仇得报?” 寻芳抬手将她身上披着的大氅往上拉了拉,一边轻声笑答:“画扇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这就是自食恶果?对不对?” 刘玉瑶看向那无尽的天地之间,脸蛋微微有些泛红,透露着一丝丝嗜血的兴奋,果然在宫里和在宫外一样,只有坏人才能生存的下去,越是懦弱胆怯,越是想要去做一个好人,越是最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把自己拔除。 是的,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管在哪里都一样。 她这次来和风苑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挺漂亮的,以前却没有发现,现在银装素裹的,几支翠竹在寒风之中俏生生的顶着最后一抹翠绿。 和风苑已经换上了禁军重重守卫,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连带一群人又叫又吵的,不亦乐乎。 “属下参见太子妃娘娘。”当前守卫屈膝向她行礼。 刘玉瑶点了点头,对那守卫说道:“里头在吵什么?” “启禀娘娘,是侧妃……是罪女方茉想要去找皇后娘娘,被阻止,这才吵嚷开了。” “进去看看。” “是。”一众侍卫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让她走了进去。 沿着落雪的小道正要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却见那一扇房门嘭的从里头打开,一人衣发皆乱的从里头奔了出来,身后也追着另外一群人。 眼看此人就要跑到跟前了,寻芳吓了一跳,欲要挡在刘玉瑶的面前。 谁知她却一把将寻芳推开,大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飞奔而来的人,握着她的手腕一个翻转,就将她的身体钳制,抓住她的手按在她的背后。 “你放开我!放开我!”方茉大声叫着,张嘴就去咬刘玉瑶的手背。 “娘娘!”飞奔而来的焦嬷嬷等人也大惊失色。 刘玉瑶手上吃痛,索性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她的小腹之上,让她闷哼一声松口。 然而自己抓她手上的力道却并未松懈,死死盯着她看。 方茉却还是不肯就范,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是你,是你陷害我的!是你!” “是你先陷害我在先!”她一个使力将人甩开,把方茉摔在了雪地上,衣发之上沾染着雪花和泥尘,显得狼狈不堪。 焦嬷嬷一招手,众人赶紧上前将她抓住,让她无法再做挣扎。 方茉被两位身大力粗的嬷嬷按在雪地了,双膝跪在那里,双目泛红的看向刘玉瑶,浑身上下都在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总之她应该不是怕的,毕竟她仍然兀自嘴硬说道:“好啊!你很好啊刘玉瑶!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你今天陷害我,改日皇后娘娘将你除去!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我陷害你?你口口声声说我陷害你?”刘玉瑶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到底是谁陷害谁,你自己心中有数!” “我没数!”方茉大叫起来:“就算是大理寺审案!刑部审案!内务府审案!那也要讲究证据!但凭几个娃娃就断定是我做的?你真是太单纯了!和真正的刘玉瑶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啪!’她话音刚落,脸颊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刘玉瑶一巴掌。 这一巴掌着实使力,打的她手掌通红,打的方茉嘴角都被磨破出血,让她脑袋嗡嗡嗡的一阵作响,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焦嬷嬷等人着实吓了一跳,从第一次和这个太子妃见面到现在,她变了很多,从她目无宫规到现在谨言慎行,她真的变了很多,但的纵然她再怎么改变,对旁人宽厚仁慈的心却是不变的。 从未严词厉色的责备过旁人,今时今日居然动手打人了。 “我就是刘玉瑶,是你憎恶的人!也是你惧怕的人!”她一字一句对方茉说道:“不管是你,还是皇后!我都不怕!我要让你们怕我!” “哈哈哈哈!”方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嘴里的血沫子喷出来,落在自己的衣衫之上:“你是刘玉瑶?你是刘玉瑶?哈哈哈!简直可笑!你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刘玉瑶?!” 这一次,她没有生气,反而也是笑着看向方茉道:“我不是,难道你是?” “刘玉瑶与我朝夕姐妹!我岂会不认得她?你是刘玉瑶?你刘家找人冒名顶替嫁入宫中!这欺君之罪该当满门抄斩!我就等着看你满门抄斩的一天!” 她凄厉的声音撕破夜空,让周围的人大惊失色。 然而刘玉瑶却淡然如常,双手环胸看向她道:“你好像永远也看不到那天了,正如你所说的,诬陷别人也要讲究证据,尤其是诬陷当今太子妃,这又是什么罪状?该怎么处置呢?” 她说着看向了焦嬷嬷,后者只觉得被她目光一望,浑身一怵,往后缩了缩说道:“启禀娘娘……该当处死……诛九族。” “看来和欺君之罪的罪名差不多啊。”刘玉瑶说着又走了过去,抬起脚,直接踩上了方茉的肩头,让她的身子猛的一低。 她继而又低头笑对这狼狈之人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方茉继续冷笑,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真的刘玉瑶!你是冒名顶替嫁入东宫的!你是骗子!你们刘家都是骗子!” “哎呀哎呀,你们都听到了吗?”刘玉瑶一脚踩在方茉的肩头,一边看向周围的人。 又是侍卫,又是宫女太监的,一群人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彼此对视一眼,不敢答话。 不管是真是假,知道了这么一桩秘密,恐怕谁都难以脱身…… “听到没有!太子妃娘娘问你们话呢!”焦嬷嬷马上反应过来,伸手就拧了一旁丫鬟的耳朵! 那宫女马上颤声答道:“听……听到了……” 焦嬷嬷眸光大睁,正要去打那宫女,却见刘玉瑶抬手阻止道:“说的好,你们呢?听到了没有?”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赶紧点头答道:“听到了,听到了……” 她也笑着说道:“听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刘玉瑶是身正不怕影儿斜,就是让你们做个见证,她方茉今晚对太子妃的诬蔑,无凭无据的,足以让她全家上下给她陪葬了吧?” 方茉这才大惊失色,仓惶抬头看向刘玉瑶,看到她不可一世的踩着自己的肩头,得意非常的与自己目光相对。 “怎么?我还有几个娃娃可以当作证据,你难不成也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并非刘玉瑶?” “你!你!”她忽然挣扎着要站起来,肩头被两个嬷嬷按着,被她踩着,却怎么也无法挣脱,目眦欲裂的看向她道:“你不会吟诗作赋!你不会丹青笔墨!这就是证据!这就是证据!!” “你怎么知道以前那个会画画会写字,会背诗的刘玉瑶就是真的呢?”她笑着捏了捏方茉的脸蛋说道:“你只要知道你面前的这个我才是真的我,那就够了!” 方茉只觉得脑袋里头又开始嗡嗡作响了,她一边看着刘玉瑶,一边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如果以前的你不是你,那你也犯了欺君之罪!也犯了欺君之罪!” “我欺的是君?我可没有告诉皇上我的大才女啊!是你们告诉皇上的吧?是你们在欺君吧?” 方茉的双眸又一次骤然睁大,她不断喃喃自语的说道:“刘玉瑶不是刘玉瑶?你骗人……刘玉瑶不是才女?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京城第一才女是我!是我啊!不对,不对,你根本不是刘玉瑶!你不是!以前的刘玉瑶也不是刘玉瑶!不是的!都不是的!” 她说着又忽然一个转头,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呜呜大叫起来。 刘玉瑶明眸一敛,再次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 倒在雪地的人吭哧吭哧在不住喘气,浑身抖如筛糠,她见刘玉瑶走过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环胸不住说道:“好冷,好冷……假的!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你现在觉得冷了?”她一把抓住方茉的衣襟,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把画扇推进湖里的时候不觉得冷吗!你把画扇打死的时候不觉得冷吗!你这个心眼比毒蛇还要毒的女人!” 方茉却好似充耳不闻,一边吃吃笑道:“你不是刘玉瑶,一定不是刘玉瑶!我的好姐姐是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不会。” “你的好姐姐以前对你不薄啊!可你是怎么对姐姐的呢?怎么东宫这么多人?我独独对你这样呢?我怎么不对旁人这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说着就松开手,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又说道:“将她屋里的的炭火断了!让她尝尝挨饿受冻的滋味!” 焦嬷嬷赶紧应是,飞快的点头,命人拖着方茉回去。 她还在那里哈哈大笑:“你是假的!我的好姐姐是不会这么对我的,你是假的!是假的!” 刘玉瑶走到半路又回头对焦嬷嬷说道:“今天晚上就把她锁在房间里,你们都不要去管她,一个罪人,不值得你们在这里受冻遭罪的看着,各自回去歇息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借刀杀人 “今天晚上就把她锁在房间里,你们都不要去管她,一个罪人,不值得你们在这里受冻遭罪的看着,各自回去歇息吧。” “是……”焦嬷嬷心中感激,赶紧点头应下。 寻芳却笑着搀她离开道:“娘娘好一招借刀杀人。” 刘玉瑶听闻却扭头看向寻芳,只见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雪花落在她的眉梢眼角之上,她本就生的秀美可人,看上去恍如雪中仙子,爽里素娥一般。 她还记得当初画扇告诉自己的,这寻芳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家中获罪,而沦落为婢。 “我做错了吗?” “娘娘没有错,对待歹毒小人,不必手下留情。” 她这才点了点头重复她的话道:“我也觉得我没有做错。” 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门口堆积着一尺多厚的积雪,有小太监正双手袖在袖中,焦急的在廊下走来走去,他嘴里喷出一口口白色的雾气。 刘夫人过来的很早,见到那小太监在门口转圈,便忍不住问道:“公公有事找太子妃?” “啊?”小太监看了刘夫人一眼,又点了点头:“啊!是!” 刘夫人往房间里望去,只见房门紧闭,刘玉瑶显然还没有起身,便又问道:“可是什么急事?” “是,已经通报给焦嬷嬷和寻芳姑娘了,但寻芳姑娘说太子妃娘娘尚未起身,不想打搅,我这才……” 说着小心翼翼的看向刘夫人道:“还请夫人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叫醒了娘娘……” 话音未落,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二人双双向门内看去,只见寻芳出现在门口说道:“夫人请进。” 刘夫人骤然被吓了一跳,看看小太监,又点了点头,迈步进去。 那小太监似乎对寻芳也是欲言又止,但后者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并未让他进来。 室内供着火炉,暖烘烘的,让人觉得遍体舒泰。 只是有的人似乎并不似刘夫人那般舒坦,比如焦嬷嬷。 之间她坐在炉边,双手不住的搓来搓去,很是忐忑不安,看到刘夫人来了,站起身来,张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刘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又看了一眼寻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寻芳道:“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晚上侧妃方茉畏罪自裁了。” 刘夫人骤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道:“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人已经死了?” “嗯,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刘夫人哑口无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指指刘玉瑶所居内室问道:“没告诉太子妃?” “娘娘昨晚为侧妃一事心焦难过,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奴婢想着,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再害的娘娘寝食难安,况且她现在还怀有身孕。” 这么一说,还真挺有道理,只怕焦嬷嬷坐在这里干着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也就只能在这里看着,却不能多说什么。 “好吧……”刘夫人越想越觉得可怕,这东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自刘玉瑶嫁入东宫以来,一前一后的死了三个人了,感觉这里好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天子眼皮底下都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怕,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于是乎,焦嬷嬷终于有了陪着一起搓手的人了。 直到半晌午的时候,才听见内室刘玉瑶醒了,焦嬷嬷赶紧起身要进去,但却在看到寻芳的眼神之后,马上又顿住了脚步。 她一个在宫中颇有资历的老嬷嬷竟然有点害怕一个小小的宫女,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了大牙吧…… 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寻芳身上似乎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和当初弄影身上的气势不同,毕竟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更有气势的人,然而,气质就不同了,这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感觉。 寻芳带人进去给刘玉瑶更衣,伺候她起身。 待她洗漱出来了,看到刘夫人和焦嬷嬷齐齐站了起来,莞尔一笑道:“娘,焦嬷嬷,你们怎么都在这?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焦嬷嬷却赶紧答道:“奴婢吃了,吃了。” 刘夫人也笑着说道:“为娘也吃过了,你睡的还好?” 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她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道好不好,总觉得困的慌,眼睛有点睁不开,但是就是睡不着了,脑袋清醒的很。” “这是乏了,不是困了。”刘夫人呵呵笑道:“快坐下用早膳吧。” “好!”她喜滋滋的在桌边坐下,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在炭炉子上热着的粥和小菜一一给她端了过来,她一边看向窗外道:“哇,又下了这么大的雪啊!也不知道南方下不下雪。” 一提南方必然是想到太子了,刘夫人眉目之中带了分心疼的慈爱:“京城下了这么大的雪,南方肯定也下了,不过应该比京中小一点。” “那多没意思。”刘玉瑶摇头说道:“既然要下,那就狠狠的下一场,厚厚的,什么颜色都看不到,只有白色,那才叫下雪。要是下雪也跟下小雨似的,窝窝囊囊的,还不如不下呢。” 这话逗的刘夫人忍俊不禁:“吃你的吧。” 焦嬷嬷看着这和谐的一幕,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说道:“娘娘……侧妃娘娘没了……” 后者吃着包子,顿了一下,又继续咬了一口,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叫没了?” “昨天晚上……侧妃娘娘畏罪自裁了……” 刘玉瑶将手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说道:“不可能。” “这……”焦嬷嬷到底还是说道:“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刘玉瑶看看寻芳,又看看刘夫人道:“是真的?” “真的。”那二人也是点头。 只听她冷哼一声笑道:“你们都在唬我吧?她昨天还口口声声的说要看着我犯下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呢,怎么今天她把自己给斩了?而且她那种人,根本不可能寻死。” “是啊,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啊。”焦嬷嬷皱着眉头说道:“昨天晚上奴婢离开的时候还听到她骂骂咧咧的说要等皇后娘娘做主……谁曾想今天就……” 说着就叹了口气,很是一脸惋惜。 刘玉瑶放下手上的碗筷,想做是一回事,但真的发生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茉根本不可能自裁,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她的死和自己并无直接关系,但她也可以说是成为了间接的凶手。 真应了那句话:借刀杀人,大仇得报。 是的,昨晚要不是她支开了焦嬷嬷等人,将方茉一个人关在房内,也许她也不会死。 没人比她一个山贼更清楚明白杀人灭口的重要性,所以,方茉就这么被灭口了。 “娘娘…此时要暂时压下来吗?”焦嬷嬷轻声询问道:“毕竟……已经临近年关了。” “离过年还早呢……”她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李彻还没回来呢,他说过年之前会回来的,不,应该是腊月十六之前就会回来吧?” “是……”焦嬷嬷点头:“那奴婢便去通报内务府,再上报皇后娘娘?” “你去吧。” “是。” 焦嬷嬷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一打开房门,眼前一片苍茫的白色,虽然雪已停,日已出,但那寒风冷冽仍然直直的往脖子里头去灌。 她快步出去,寻芳又上前将房门关上。 刘玉瑶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子吃的东西,只觉得胃口缺缺,便对寻芳说道:“撤下去吧,我不想吃了。” “是。”寻芳又命人将东西撤了,一时间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刘玉瑶的手指动了动,却被一只温厚的手掌握着。 她抬眼一看,只见刘夫人已经坐在她的身边正看着她道:“不要觉得难过。” 她稍微抿了一下唇瓣:“我以为我给画扇报仇了,就不觉得难过了……” 刘夫人又不无心疼的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摸了摸:“恶人终有恶报,与你无关,有些事情,你想开一些。” 她这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门口的方向:“人要活着,很难,要死,却很简单。” “纵然如此,多少人还是挤破脑袋,想尽一切办法的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 “是啊……”她又皱起眉头道:“要是昨晚让人看着方茉……” “这不怪你。”刘夫人说道:“真的不怪你。” “是啊,娘娘。”寻芳也道:“娘娘不是说侧妃本无寻死之心,只怕也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有人留守,那么,为了达到目的,凶手说不定还会伤害别人。” 刘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寻芳一眼,只觉得她这丫头的心机也有些可怕。 不过好在这话终于起到了一点安慰刘玉瑶的作用,她点了点头道:“我要去看看方茉。” “是。”寻芳快步去取了厚厚的夹袄和大氅给她披上。 刚一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来请脉的李太医,见她要出去,在雪地里行了一礼道:“微臣在此等候娘娘。” 刘玉瑶想了一下却摇头说道:“不,你跟我一起来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保护好自己 太医一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娘娘不回来了?” “你跟我走。” “是。”没敢再问什么,因为他发现这个平日里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太子妃面容沉静,表情严肃,好像有什么心事。 一行人去了和风苑,看到这里已经有不少侍卫把手,进进出出的全是东宫离资历比较高的太监和宫女。 其中连四皇子和禁军统领都惊动了,他们也在和风苑门口看着,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见刘玉瑶来了,二人上前行礼,四皇李徇大冷天依旧穿着软甲,腰上佩剑,鼻头冻的通红,一张嘴就是一口雾气:“大冷天的,娘娘怎么来了?自有内务府处置此事。” “我想来看看。” 四皇子又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陪着她一起进去。 一边走一边不无遗憾道:“年纪轻轻居然寻死,其实以她的身份,父皇未必会将她赐死,何必畏罪自裁呢。” 刘玉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间人满为患的屋子皱紧了眉头。 只听李徇又道:“还是早上送饭的小太监发现的,侧妃正吊在房梁上,浑身都凉透了,也是有段时间了,这才通报了我的手下,将人给放了下来。” “还有什么发现吗?”刘玉瑶问他。 李徇想了一下摇头笑道:“还应该有什么发现?我发现娘娘您都快变成捕快了。”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然而李徇看着她走进房内,众人齐刷刷的给她跪下行礼后,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对,若真的是畏罪自裁,未免也太突然了一点,甚至都没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言。 这房间之中,四面透风,与外面的温度一样,冰冷刺骨。 在当中摆放着一领草席,上面躺着的人却是侧妃方茉。 只见她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上沾染着泥尘,那是昨天她在院中和刘玉瑶挣扎倒地的结果。 焦嬷嬷已经先一步的带了内务府的人过来了,见她来了给她见礼,她将来人都打量了一遍方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是。” 来的是内务府总管和他的两个小徒弟,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今年他没为别处奔劳,尽给东宫打点这些晦气事了。 其实宫里私下里也会嚼舌头,怎么自从太子娶了太子妃,这宫中就不得安生了?这太子妃到底是个孤星还是个煞星啊? 当然,在本尊面前,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刘玉瑶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方茉看,只见她躺在那里,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 因为是吊死的缘故,嘴巴微微张着还能看到舌头,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才发现的时候,她的表情多么狰狞多么可怕。 是的,活着很难,要死,却是那么的容易。 昨天那个鲜活的生命,一夜之间,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娘娘……”焦嬷嬷小声说道:“这里晦气,您出去吧。” “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不怕这个。” 焦嬷嬷欲言又止,见她坚持,只好又点了点头。 刘玉瑶忽然对身后跟来的李太医说道:“烦请太医看看,侧妃是怎么死的?” 太医一愣,他刚才来的时候听说侧妃是吊死的,现在太子妃又让他检查尸首只怕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吊死的。 点点头,过去小心查看,几乎没什么致命外伤,就算嘴唇破了,那也是被人打的缘故,和上吊联系不上。 摇摇头,他刚要开口却被刘玉瑶阻止:“太医,谢谢你了。” 他依旧是一头雾水,不知刘玉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他将自己阻止,只好作罢。 焦嬷嬷请刘玉瑶往隔壁的暖阁内休息,暖阁里已经有人生了炭灰,暖烘烘的,里头还供着不少新鲜的梅花,布置的极为清雅。 她刚进来李太医就有些担心她,要为她请脉,刘夫人也坚持让太医看看,她才终于点头,乖乖坐在那里让太医把脉。 好在太医把脉之后,虽然知道她情绪波动,但好歹并未像当初画扇死的时候那么严重,便点头说道:“娘娘虽然无甚大碍,但也还是得千万注意,切不可伤及自身啊。” “我明白。”刘玉瑶点头,又冲太医说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的孩子。” “娘娘能这么说,那微臣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有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刘玉瑶懒身坐在那里也不动弹,李太医等闲杂人等赶紧告退离开。 这边焦嬷嬷又在刘玉瑶的面前跪下,后者低眉看向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焦嬷嬷轻声说道:“奴婢无颜面对娘娘……” 刘玉瑶又道:“皇后来了,等一会进来撞见了肯定又要问什么。”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好吧,你说。” “太子殿下当初临走之前嘱咐奴婢多多留心侧妃,说必要的时候这个人不用留,省的她日后找娘娘您的麻烦……” 原来李彻当初就已经想到了今时今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当真还是一步百计,滴水不漏…… 只听焦嬷嬷又道:“奴婢并未将太子殿下的话放在心上……也未觉得侧妃有何不妥……直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奴婢才恍然大悟!” 刘玉瑶宽慰她道:“你不必自责,看穿一个人,也是时间的问题。” “是啊……”焦嬷嬷点了点头,声音颤抖道:“娘娘若是宽恕奴婢,日后娘娘指东,奴婢绝不往西去。” “嬷嬷起来吧。”刘玉瑶起身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道:“你对我其实已经很好了,我也总是给你添麻烦,你都没怪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娘娘……”一时间百感交集,焦嬷嬷擦着眼角的泪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很快,皇后看了一眼方茉之后听说太子妃在此,也直接进了隔壁的暖阁。 她几乎是气势汹汹的杀进来的,一进门看到刘玉瑶就劈头盖脸的怒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 本想还维持一下表面的母子关系给她行个礼,但听她这么说了,她索性跳过了那个环节:“母后难道没有听说?方茉是自己吊死的。” 皇后指着她呵斥道:“胡说八道!我看就是你成心害人!要杀人灭口造成自缢假象!” 这样的罪名从皇后口中吐出,吓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然而被她指责的人却是不急不缓的笑答:“母后,你可知道方茉在临死之前跟我说了?” 皇后脸色一白,却是仍然气势不减:“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说,要诬蔑别人也得有证据才行!母后说我杀人灭口,那么证据呢?” “哼!”皇后仍旧指着她道:“方茉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罪人尚无定论,你就将她房内的炭火都断了!她就是被你活活打死!活活逼死的!” 刘玉瑶却施施然抬手,压在她指向自己的手指上:“母后说的没错,那都是我做的,我只是心中一时气不过,想欺负欺负她,给自己出出气。” 她将皇后的手压了下来,承认的倒是坦然。 皇后登时气的浑身都在哆嗦:“只是出气这么简单?你草芥人命!这一次就算是本宫和刘家出面也保不住你了!” “母后真是大度啊!”她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母后和刘家都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会给方王爷一个交代。” “交代?”皇后也随即笑道:“对于失去女儿的痛苦,那唯有抵命才能偿还了!” “没错,好在太医之前发现了她身上有致命伤,也不是自己上吊死的,所以顺藤摸瓜找出凶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双眸骤然大睁,正要说什么,却见她抬手将食指竖在唇边。 “母后还记得当初太子私藏龙袍一案的始末吗?我从中得到了启发,就派人去查了查那几个小娃娃身上穿着的布料,焦嬷嬷见多识广,说是云绸,贵重到只有父皇母后才能用。” 皇后怒斥她道:“你想说什么?难道是要说娃娃是我做的?” “当然不是,父皇母后要赏赐给旁人也无可厚非,只要派人查查赏给了谁,用在何处,不难发现到底是谁杀人灭口的,当然,如果真的是母后赏给了方茉,方茉做了娃娃,那还得好好的谢谢杀她的人。” “一派胡言!”皇后怒道:“那娃娃身上穿着的衣裳怎么可能是云绸做的!” “母后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内务府总管,他那里也有一个呢。” 皇后猛的攥紧了手心,她到底还是失策,这刘玉瑶既然能把娃娃背后的生辰八字换了,岂会没有方法把娃娃身上普通的丝绸换成云绸? 刘玉瑶上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要走了,母后不让一让?听说这个地方晦气,我身怀六甲,还是皇子龙孙,更不应该久留了。” 看她得意非凡的嘴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皇后手指攥拳,几乎掐进了肉中。 刘玉瑶挑眉,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然而身为中宫之主,岂有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谁知刘玉瑶也还偏偏杠上了,捂着肚子就要作呕,寻芳见了赶紧去顺她的背脊说道:“娘娘,您怎么了?又觉得恶心想吐?” “是啊,看到有些人就会觉得恶心,不过太医说是正常的,只要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外姓王爷 “是啊,看到有些人就会觉得恶心,不过太医说是正常的,只要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你说什么!”皇后怒目圆睁。 刘玉瑶却仍旧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道:“母后真的不打算让一让?我要是吐你一身的话,您可别生气啊,当然,我是不介意的,毕竟我还没吐过皇后呢,将来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娘娘真是的,这种事情还值得津津乐道吗?”寻芳小声说道:“被旁人知道了,您让皇后娘娘颜面何存啊?” 皇后看了寻芳一眼,这丫头的铁齿铜牙也不输于画扇那小蹄子,死了一个画扇却补上一个寻芳,这东宫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然而她到底还是往一旁挪了挪,稍微侧了侧身子道:“太子妃可千万小心了,最近东宫这般晦气,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刘玉瑶看向皇后笑答:“多谢母后关心,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屁……” “否极泰来,”寻芳说道:“坏事情过去了,就要有好事情发生了。” “对!否极泰来!”刘玉瑶摇头晃脑的说道:“新年新气象,当然要否极泰来了!” “哼!”皇后脸色难看道:“那太子妃还是得小心注意一下,毕竟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说着意有所指的低头,看向了她的肚皮。 后者在肚子上摸了摸道:“多谢母后关心了。” 她说完这话就笑呵呵的和寻芳等人离开,一出了和风苑,刘夫人就擦擦脑门上的汗珠行至她的身边说道:“方才,你竟然和皇后这样顶嘴……她毕竟是皇后,也是你的姑姑啊。” “娘,”刘玉瑶看向她道:“你在宫里这么久了,难道没有看出来她根本不配做母后,也不配做我的姑姑,方茉就是被她杀人灭口的,刚才她一进门就将矛头指向了我,我如果不还击,岂不是任她欺负了?” “话是这个理没错,可是……”刘夫人叹口气道:“这后宫毕竟是她的后宫,她想要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刘玉瑶笑着看向自己的手,她将手掌翻来翻去的说道:“这个词真好,易如反掌。” 刘夫人又皱着眉头道:“你这孩子…” “可就算是易如反掌,她想借方茉之手将我除去,不也没有成功吗?”刘玉瑶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和她作对,勾心斗角的事情我最讨厌了,有本事就和我打一架!谁赢了就做这后宫的主人,输了就人头落地!” 刘夫人吓的赶紧要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却被她推开,冷哼说道:“还怕别人听见告诉她吗?就算不告诉她,她也不想让我好好的活在这里的,我倒是不想和她耍心机,我也想卷铺盖走人,但是李彻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那我就得等他回来,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呢?” 她说着就鼓起了嘴巴,好像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委屈的哭出来一样,然而常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绝对不会是那种容易流泪的人。 刘夫人点了点头道:“是娘不好,娘不该说这些,既然你和皇后已经宣战,娘回去和你爹说说,刘家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所以这后宫的事情,我也不想让爹插手,毕竟,皇后还得叫他一声哥哥啊。” 刘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只觉得她的冰雪聪明不输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这丫头以前的小聪明总是用的不正当,从侧面向她看去,便能看到她眉目恬淡,笑容狡黠,那份举手投足的雍容似乎与生俱来一般,有这样一个女儿也确实不错。 方王爷家收到方茉之死的原因也是畏罪自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我了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还是个罪人。 方家人也没出面去给她收尸,太子不在宫中,便由太子妃做主,将她的尸身送回了方家,彼时方家大门紧闭,讳莫如深。 在他们的观念当中,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然而当有人传话说洛清王爷也来了,方家大门这才从里面打开。 方王爷年事已高,出门相迎,方家上下则哭号一片,一群仆妇冲了出来,趴在马车上就嚎哭不止。 洛清王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方王爷拱手上前,后者赶紧虚扶一把,翩翩公子,眸如星子,淡淡的扫了一眼东宫出来的马车,李衡开口说道:“您老节哀顺变。” “唉……”方王爷双眸之中隐约泛红,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正要和李衡一起进府里去,却见一群仆妇跪在他跟前拦路,死活要将方茉的尸身迎回府里去,僵持不下,他也只好点头同意,总比晾在大街上让人看笑话的强。 “这一次,太子妃做的可真够绝的!真够绝的!”方王爷气的胡子颤抖,他背着双手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对李衡说道:“说是女人争风吃醋也不完全就是!茉儿在东宫老老实实!也没受过太子的雨露!她何必斩尽杀绝!” 李衡蹙眉负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说起来,是小王不好……” 方王爷大惊,赶紧拱手说道:“这后宫之事怎么能怪王爷您呢?全是那太子妃心狠手辣!心思歹毒了!” “此事和太子妃没有太大的干系……”李衡叹了口气,俊美如他,这样的表情确实让人忍不住心疼:“当初太子在离宫之前也不知从何处得知小王和王爷您结党营私……” 方王爷骤然大惊,睁大双眸道:“我连女儿都嫁给了他!他!” 李衡赶紧抬手阻止道:“王爷恪守中庸,在朝中避世,殊不知有人却将矛头指向了您,令千金嫁入东宫只怕每日也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此番离去,特意授意,在他离开之后一定要想办法铲除异己,一来他不在宫中,什么责任也轮不到他的身上,二来,太子妃毕竟是女流之辈,还有孕在身,不管这事情闹的多大,都无生命危险。” 方王爷恨恨跺了跺脚,将脚下冻的结实的土地跺的咚咚作响:“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若是小王之前没有和您走的过近,太子也不会如此生疑,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了,说起来,还是小王不好……” “殿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太子天性多疑真是和……和那位一模一样!” 说着又是连连叹了几口气:“老夫战战兢兢,恪守尽职的侍奉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今天死的是茉儿一个姑娘家,明天死的又不知道是谁了,早晚有一天,我的项上人头也让他取了去吧!” “王爷何必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您是本朝唯一一位外姓王爷,父皇对您器重有加,有父皇在的一天,也不会允许旁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若是……”方王爷欲言又止,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李衡进了书房,将房门关上,命人看茶。 书房里的暖炉上还挂着个银吊子,煮沸的清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丫鬟为李衡和方王爷斟茶,躬身离去。 方王爷这才再次开口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百年……还请王爷保我方家周全!” 他说着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李衡就要磕头。 后者赶紧伸手将他搀扶起身道:“快快请起,小王当不得!” “王爷……殿下!您是打算见死不救了吗!”方王爷说着就要老泪纵横,一边想到女儿惨死,更是心酸不已。 李衡眉心紧蹙,很是一番为难:“不是在下见死不救,只怕到时我也是自身难保,为今之计,王爷只要向太子示好,让太子不要误以为我们是一丘之貉,方能保方家的平安!” “我与他李彻是不共戴天!”方王爷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素来无德!毫无储君作为,倒是王爷您仁德宽厚,老夫愿追随王爷!” 李衡颇有些感慨,伸手要去搀他起身,然而见他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好说道:“不是小王不肯答应,只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有绝对的保证?若是将来有一天,小王真的能有办法保住更多人的性命,自然义不容辞!” 方王爷眼睛一亮,马上说道:“老夫愿唯王爷马首是瞻!” “快快请起。” 李衡这一次终于将人搀扶起身,二人在书房厅内落座,只听他又皱眉说道:“看来我们都能达成共识,知道太子回来之后,于你我都无好处。” 方王爷皱眉说道:“太子要回来了?” “腊月十六祭祖,按照惯例储君应当所有作为的。”李衡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这位矍铄老人道:“但父皇并未召太子归来,我却得到线报,太子已经在途中……” 方王爷大惊失色:“他居然敢抗旨不尊?” “这哪是抗旨不尊?”李衡一声冷哼说道:“储君主持祭祖大典,这是惯例,他回来,也是惯例,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况且他一向桀骜不驯,父皇又能说什么?” 方王爷紧紧抿着嘴巴,胡子一抖一抖的,半晌之后方又说道:“太子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李衡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道:“应该是吧。” “算算时间,现在该到哪了呢?” 李衡端起桌上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到哪了?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太子应该会路过昌平郡……” 昌平郡是方王爷的老家,当年他们就是从昌平郡走出来的,带着一家老小追随先帝,到了京城,连带昌平郡在内的几处郡县都是他们的封地。 李衡今天来的目的终于水落石出了,然而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能与他结伴而行。 “老夫在昌平郡,还有个不争气的侄儿,应该可以好好的招待招待太子殿下……”方王爷摸摸嘴角硬邦邦的胡茬,发出呵呵一声冷笑道:“但愿这个侄儿不会让老服务失望。” 李衡也随即笑道:“王爷休书一封,说不定能赶在太子到达之前送到。” “好。”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之中都有些意味深长的从容。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昌平郡 封信快马加鞭送到昌平郡的时候,太子一行第二天就到了。 他走的是水陆,倒也不辜负自己视察水利的身份,而且水陆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日行八百,低调前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敌人也不好设下埋伏。 有了之前遭遇刺客的经历,太子身边的人都提高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一路行来倒也非常顺利。 昌平郡郡主一早就等在码头上,待听得探子回报说太子等人的船只已经向这边接近了,他才有几分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 昌平郡郡主姓方,正是方氏一族,方家在京中虽然是门阀贵胄,唯一的一位外姓王爷,与沈家,刘家,李家并称本朝四大姓氏。 但相对于沈家,刘家一文一武在朝中势力熏天,方家就显得低调许多了,毕竟他们挂着一个王爷的殊荣,再有什么势力,就要引起帝王疑心,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对于储君之争置身事外的方家家主居然给他来信,也要搀和这件事情了…… 时已深冬,这要是在北方,肯定河面冰封,行船艰难,但因为是在温暖的南方,所以除因为寒冷而让河边多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之外,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冰碴。 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雪,南方的学下的绵绵如银针一般,淅淅沥沥又似小雨。 若说是大雪也不算太贴切,毕竟和北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但是地面上能积聚寸许的雪花已经难得,今日行船进了昌平郡之后方看到一些更厚的积雪,昌平郡已经算是稍微偏北了,倒是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 这里的积雪再怎么厚也不过尺许,江水流动湍急也未结冰,逆水行舟的时候又见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落在黑沉沉的水面上,消失不见,与这大江大河融为一体,本想那无垠的大海。 此番陪李彻一起北上的也没有什么人,甚至没有与他一起南下的御前钦差,没有解决漕运一事,也没有得到帝王的命令擅自回京,钦差没有那个胆子。 虎毒不食子,就算太子惹怒了皇帝也不至于人头落地,可他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一条船上除了暗卫之外就是明卫,他不想在深冬的河面上招来杀生之祸,就算死不了,掉在水里也是让人受不了的。 这么一想李彻就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抱着胳膊搓了搓。 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道:“殿下,已经到昌平郡了。” “嗯……”他斜斜依靠在榻上,船行不稳,一晃一晃的,晃的他头有点晕,索性一甩手,将手上的书本扔在了地上,闭目小憩。 然而通报之人仍然没打算离开,他这才睁开眼睛道:“还有何事?” “昌平郡郡主方大人已经带人在码头迎候了。” “方大人?”李彻听闻抬起脚来,一只脚踩在榻上,身子更压低了几分,半躺说道:“到底是皇亲国戚啊,这得到消息的速度就是非比寻常。” “主子一路行来都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怕京中也不得消息,就是不知这方大人是怎么知道的……”伺候他的小安子也多了个心眼道:“要见吗?” 看了小安子一眼,李彻又笑着打趣他道:“你今天早上不还说在这船上快晃吐了吗?” “哎呦我的主子,您难道不觉得头晕?难道不想吐吗?我这多吃点东西就非得吐出来不行。”小安子苦着一张脸,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李彻失笑,缓缓勾起一边的唇角道:“还在码头等候,也难得他有这份忠心,本太子就去会他一会。” “是。”侍卫得令出去传话准备靠岸。 他们一路从南方行来,也并非没有靠岸过,只是停停就走,没有惊动任何人,无非也就是采购补给之类的东西,今天昌平郡这样大张旗鼓的迎接,不给面子说不过去,也难得上岸歇息一下,调整一下心情。 “更衣。”太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小安子如是说着。 小安子眉开眼笑,赶紧去取外裳说道:“殿下是要穿那件团花金线的大袄,还是要穿那件菱花冰清的袍子?” “团花的吧,要过年了,喜庆。” “是!奴才也觉得团花的好看,一起气派,更衬托您的身份,只是出来也没多带两件宫里的常服,全是宫外的便服。” “就算什么都不穿,我也是太子。” 他本意是想说明,人的身份和贵胄不需衣衫衬托,小安子却噗嗤一声笑道:“主子您向来是极修边幅的一个人,要是什么都不穿,奴才们不知多么省心呢。” 李彻也被逗笑了,呛他一句道:“就你话多!” 小安子自掌嘴两下,急匆匆的去取外裳给李彻换上,又取了一件油光锃亮的白貂绒大氅给他披上。 与此同时,船在码头靠岸,已经可以听到外头有人高呼:“昌平郡郡守方大兴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这一叠声应该是他方大兴手下的一众官员吧。 方家虽是外姓王爷,但得此失彼,反而手上没了实权,最大的权利也都在方家自己的封地上,但这封地的兵权也还是由朝廷掌控,虽是郡守也不过是个文职而已。 所以李彻也并未将此人放在眼里,任小安子为他整冠披衣,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郡守带着一群人正恭恭敬敬的跪在码头上,冲着船扣头。 李彻步出船舱,看到江面上升腾起一片浓重的雾气,方大兴等人的身影就在其中,看不清再远的地方,只能看到近处,也看不清他们脚下的甲板,所以这一群人竟然好似雾中仙人,凌波于水上一般。 李彻忍不住微微一笑,从船上直接越过搀扶的小安子,跳上了甲板。 小安子也赶紧跟上去,险些没有歪倒,李彻赶紧扶他一把笑道:“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安子受宠若惊:“主子不要打趣奴才了,成日在水上漂着,这脚踏实地的感觉可真好!” “哈哈哈!”李彻也不由朗声一笑:“既然这么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么咱们便走陆路吧。” “别,主子您这样奴才可真要折寿了。” 一主一仆互相打趣,反而将方大兴等人晾在了那里不知所措起来。 “恭迎太子殿下莅临我昌平郡!”方大兴只好又说了一遍。 李彻这才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方大人,你们怎么还跪着呢?” “……”昌平郡郡守有点不知所措。 “谢殿下恩典!”倒是他身边的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小官兀自站了起来。 李彻双手环胸睇了那人一眼,又对方大兴道:“难道大人还要本太子亲手搀你起来?” 方大兴这才赶紧谢恩起身,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才站了起来。 在码头等的时间不短了,这一群人的身上都落了雾气和露珠,衣衫湿透,以至于现在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都能直接融化。 李彻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是恭迎本太子的莅临,想必你们也都准备好了好肉和美酒了吧?今天晚上是不是要一醉方休?” 方大兴搓着手一边笑着一边跟了上去道:“殿下说怎样就怎样!” 李彻扭头,剑眉一挑,颇有几分浪荡公子哥儿的气质问他道:“我还要问你一句,可有美女啊?” “美女如云!美女成群!”方大兴一听他这么问了,就赶紧投其所好:“什么样的都有!各有各的好!不带重样的!” “方大人真是贴心!”这纨绔太子抬起手来,在方大兴的脸蛋上拍了拍。 后者马上腆着笑脸道:“殿下难得来我昌平郡一次,下官当然要招待周全了,以后殿下荣登九五,可就没空再出宫体察民情了啊!” 方大兴是个会说话的人,说的话也非常中听,把他一个流放出来的太子说成是体察民情,也是舌灿兰花。 李彻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前走去。 码头附近的民众早就清理疏散,一字排开的是郡守府上的车马,请太子一行上了马车之后,郡守也返身要登上自己的马车。 与他同行的人还在冷嗤不已道:“这太子乍然一看,还算一表人才,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啧啧,果真和京中传言的一样,纨绔不逊,难当重任啊!” “听到了没有?刚才他说好肉美酒的时候我见他就要说美人的!” “这倒是无可厚非,男人,哪有不好色的?”马上有人附和起来。 郡守笑着说道:“你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赶紧上马车吧。” “大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一人仍然有点不放心的继续问他。 方大兴负手一笑,并未直言:“放心,我昌平郡得罪不起京中的王爷,更得罪不起太子殿下。” 那人更加疑惑道:“难道,难道不做了?” 方大兴对他使了一个颜色,转而上了马车。 后者虽然还在生疑,但几乎可以猜的出来,方大兴已经有了计较。 将太子一行人接回了郡守的府邸,并特意腾出一座小院来给太子居住,院中厢房之内所住的也都是太子的随身护卫。 郡守的府邸并不算豪华,也是听说了太子和钦差捉拿贪官立威,所以不敢露财。 只是当天晚上的酒宴确实费了他一番功夫,知道太子吃腻了山珍海味,所以他就更是另辟蹊径,专挑一些吃不到的东西端上桌,又是水晶凤凰,又是碧玉妆成的,连昌平郡陪在席间的官员都忍不住咋舌。 第二百九十章 食色性也 酒宴是在郡守府邸的大厅中进行的,说是为太子接风洗尘,所以还特意准备了歌舞助兴。 当中一片空地,舞姬伴随着丝竹管弦翩翩起舞,四周环坐着一群官员,太子李彻和郡守方大兴就坐在首位之上。 李彻晚间换了件较薄的衣裳,月白的颜色,绣着浅蓝的暗纹,愈发衬托的他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他衣着整洁,冠冕端正,头发梳的一根翘起来的发丝都不曾有。 只是行为方式却又和自身的打扮相差甚远,在坐之中,属他身份最是高贵,所以这也浪荡不羁的倚靠在一群美女的怀中,也变的肆无忌惮起来。 “殿下对下官的安排可还满意?”方大兴满脸堆笑的看着太子,一边搓手问他。 后者模棱两可的点点头道:“酒菜尚可,美人欠缺。” 方大兴顿时了然,虽然听说太子于太子妃琴瑟和鸣,但也是个好色之徒,在娶妃之前东宫有六位良娣,又接连娶了刘玉瑶和方茉姐妹俩分别为妃,这在所有皇子当中,妻妾算是最多的了。 方大兴拍拍手,示意正在跳舞的一群人退下。 他又扬声说道:“来啊!请乐姨娘过来!” 话音一落,就听到丝竹声再起,伴随着悠扬的靡靡之音,大冬天的,一群身着彩色纱衣衣不蔽体的妙龄女郎翩然入内。 随即,门外倏忽扔进来了一条长长是丝帛,丝帛的一头直直向太子打了过去,他身边的侍卫见状脸色一变,正要保护太子,谁想李彻却先他一步的,一把攥住了那丝帛的一头。 攥在手上才感觉到一股力道抻紧了丝帛,让他无法松手,显然另一端也有人攥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位身着火红色衣衫的女子翩翩然从门外飞身跃在了丝绸之上。 在座官员无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热情似火,燃烧进他们心坎的女子。 而这女人却好似是故意的一半,大红的面纱遮挡住了半张脸,就是不让人看到她的容貌。 她身轻如燕,竟然在这窄窄的一条丝帛上面翩翩起舞。 李彻攥着丝帛的一头也并不吃力,好像这女子只是在上面借力,并非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里。 由此可见,她也是一位轻功了得之人。 就在众人盯着这女子看的目不转睛之际,那女子飞身一跃,翩然落地。 李彻松手,门外攥着丝帛的人将绸缎抽了出去。 大红纱裙的女子和其他众人伴随着乐曲之音,踩着欢快的节奏跳起了异域的舞蹈。 “好!” “好美!好美!”在座众人都禁不住击掌喝彩,一双眼睛看着绝色女子目不转睛。 李彻也是笑了,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起舞的女子。 方大兴很满意他的表情,也坐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 在舞蹈接近尾声的时候,那女子脚尖在一人桌前轻轻一点,纵身一跃,向主位之上飞扑过去。 侍卫正要拦在太子的跟前,却被他推开。 然而那女子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入了方大兴的怀中。 后者不无宠溺的说道:“容儿真给我长脸啊,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李彻就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美人在怀,笑的胡子乱颤,眸中满是炫耀之色,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一个比一个差了啊,大人府上无人?” “殿下……”方大兴脸色有点难看:“想必下官府上的女子比不得宫中天姿国色,但也各个倾城一世,不可多得啊,就比如我这乐姨娘,她曾金盘起舞,引得万人空巷前去围观啊。” “这看女人啊,光有才艺是不行的。”李彻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与方大兴说的一本正经道:“还要看身材!看屁股!看脸蛋!缺一不可!不过看你这姨娘的身体倒还算马马虎虎,最重要的脸偏偏不露,是不是担心满脸麻子吓坏本太子你赔不起啊?” 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小安子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座下官员虽然觉得不好笑,但为了给太子一个面子也都呵呵讪笑。 方大兴也笑了,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容儿,你将面纱摘了,与太子瞧瞧。” “太子?”女子忽然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音色如那刚刚停歇的丝竹管弦一般,入耳清雅,使人浑身舒泰:“太子是很厉害的人吗?凭什么他说摘,我就摘?” 这话的语气带着分撒娇的成分,甚至还有几分不驯。 李彻不禁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径直看向那红衣女子道:“本太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说话,愈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了,你若是不摘,我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他放|荡不羁,眸中隐露几分迫不及待的饥渴。 女子哼了一声道:“我是听我家老爷的,不是听你的。” 说罢就将面上的面纱摘下,在座官员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先是见识到了那绝色舞姿身轻如燕,接着又为她的脾气所感染,最后才能看到容貌,果然只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了。 郡守方大兴好似炫耀一般对太子说道:“殿下现在又以为如何?” 李彻搓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这张脸。 女子双手放在腰间与他行礼道:“小女子乐容,给殿下行礼了。” “好说,好说。”李彻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她有着一张鹅蛋脸,光华如玉,吹弹可破,柳眉杏眸看上去也分外讨人喜欢,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的性格,当真只能用娇俏一词可以形容了。 “殿下!”就在李彻看的入迷的时候,方大兴又忙不迭的端起手上酒杯道:“殿下满饮此杯吧!” “啊?”李彻反应过来,这才端起酒杯喝了,目光却一直胶合在那女子的身上。 女子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嘟着嘴巴瞪他一眼,继而快步的退了下去。 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她出去,这才收回。 方大兴有些为难的说道:“容儿是下官最宠爱的一位姨娘,寻常来客是从不会抛头露面的,如今为了殿下,她这才出来献舞一曲的。” “哦?那大人要代我好好谢谢她。”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方大兴又和一群人轮流给太子灌酒,席间也是宾主尽欢。 在宴饮差不多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不胜酒力的外三到四的了,李彻也还算好,谁要来和他喝酒了,他就喝,喝了就是不醉,他倒要看看着郡守到底想灌他多少。 直到郡守也喝的醉醺醺的了,今晚的宴饮才算告一段落。 一群人前方引路,请太子去休息,他布履蹒跚的出了大门,一边在嘴里叫着:“乐——!乐——!” “哎呦我的主子,您乐什么呢?有什么可乐的?” 李彻在小安子的脸上捏了捏道:“那个美女,叫什么来着?” “哪个啊?在奴才眼里,都长的差不多啊!” “呸!阉人!太守的姨娘!” “哦哦哦!乐容!乐姨娘!” “对对对!”李彻边这么说着,边哈哈大笑的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席间那些喝的东倒西歪的人又纷纷正襟危坐看向首位的郡守大人。 方大兴喝的不少,面色潮红,但也没到醉倒的地步,他一只手敲击着桌案,发出冷哼一声。 小安子搀李彻回去歇息的时候,伺候他沐浴更衣,一掀开床帘就哎呀妈呀叫了一声,捂着脸大叫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床上并排躺着两位脱光衣服的美女,她们身形柔美,水眸莹润,被子盖到了胸脯上,眼巴巴的等人临幸一般。 小安子赶紧回头扯了太子往床上推道:“吓死奴才了!殿下,您的美女来了!” 才沐浴过,他的黑发上披在肩上,一身白色的里衣,敞着襟口,露出结实紧致的胸膛,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被小安子这么一拽,步履踉跄的差点趴在床上。 然而定睛一看床上美女,他马上醉醺醺的说道:“不是我要的美女!滚!滚出去!” 那两人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伸出胳膊就勾着太子的脖子,缠在他身上,一口一个殿下叫着。 “今晚让奴家来伺候您吧。” “殿下,您的身体好暖和啊,翠萍好冷啊。” “殿下~” “滚!”太子被她们拉着倒在床上似乎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挣扎:“滚……现在滚的话,你们还能自己穿衣服,一会滚的话,本太子就让侍卫把你们扔在雪地里……” “殿下,您真会说笑。”其中一人已经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衫之内。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说道:“小安子……” “是!”小安子马上大力的拍拍手,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位身着甲胄的侍卫冲了进来。 床上两位美女尖叫一声,伸手挡住了胸前的风光。 侍卫可不懂怜香惜玉,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的手脖子就往外拽,向门外拖去。 “放开我!殿下!殿下救命!” 床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一半,死猪一样。 小安子赶紧抓起屏风上那两个女人的衣服,跟着侍卫就跑了出去,见侍卫真把赤条条的两个人扔在雪地上了,自己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寒冷,忍不住想打哆嗦。 一把将衣服扔在她们身上,小安子抱着臂膀哆嗦一下:“真冷啊!快穿上吧!” 说着就回到屋内,将房门关上。 看了一眼床上,刚才躺在那里的死猪……不!太子殿下已经不见了。 再一扭头,见隔壁书桌前却坐着他的身影。 他正提笔写字,小安子赶紧快步上前,拨旺了炉火,又将一件厚厚的外裳披在他的肩头:“殿下在给娘娘写信?” 第二百九十一章 门上客 “殿下在给娘娘写信?” 男人低着头,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嗯。” 小安子也笑了起来,每每给太子妃写信的时候,他写字的姿势最端正,写的字最是横平竖直,神情专注的好似天崩地裂都和他无关,他眼下有的仅仅是这支笔,这张纸。 写的并不多,一页纸而已,无非汇报一下自己现在的行程,让她不必挂念。 写完之后就将手上的书信吹干,折起放在信奉中,盖上火漆封印,放在桌上,手指又在上面点了点道:“明天着人送出去。” “是,殿下,您现在还是休息一下吧。” “嗯。” 他今天与这些人一番周旋吃吃喝喝竟比打了一架还要累,所以说他故作不羁,懒的与人客气,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也并非都是假的,他本性就是一个不羁之人。 * 江山又小雪,银妆总淡抹。 早上李彻打开房门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吹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他站在门口,负手而立。 眼前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和之前在南方所见的雪有点不同的是,这里白的很纯粹,盖住了花花世界本来的所有颜色。 不像江南,薄雪之下还能看到粉墙黛瓦,明明是大冬天的,有些花花草草却还在不知死活的绽放着各自的美丽。 “殿下!”小安子躬身上前,为他肩头披上一件大氅,笑眯眯的说道:“奴才一看到这样厚的雪,就知道离京城不远了!” 是啊,不远了,他李彻贵为储君,那座皇城才是他的大本营。 漫步走出房门,昨天来的时候雾蒙蒙的,再加上天色已晚,这座小院的景致看的不是很仔细,今天一看,却是假山池沼应有尽有,只是一切都显得太过玲珑小巧,带着几分南方独有的秀气。 他走在雪地上,在这平缓无痕的雪面印上自己的鞋印。 小安子快步走上前,端了一盏热茶送至他手边道:“殿下要传膳吗?” “不急。”太子说着从他手上端过那盏茶。 盖子一掀开的时候,绿茶的清香扑面而来,幽远留长,热气熏腾,几乎迷蒙了他的目光。 喝了一口之后在嘴里漱了漱,噗才一声吐出来,热茶将松糕一样的雪面灼烧出一片窟窿。 将茶重新送到小安子的手上,李彻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个脚步声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停顿在圆门之外。 若是下人,那未免也太无礼了一些。 他扭头看向圆门的方向,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 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蓝色的夹袄长袍,双手藏在袖子里,身后一串脚印。 他长的很是普通平凡,和大街上行走来却的人没什么两样。 但李彻却记得他,也认识他。 他一向不喜欢去做麻烦事,记住一个人的容貌和名姓也是麻烦事,但总有些人,你不刻意去记,他却偏偏刻进了你的脑子里。 那人骤然和太子对视,似乎一时怔愣,随即赶紧抱拳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彻笑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答话:“在下是郡守大人的家臣……” 所谓家臣多是由门客演变而来,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总有一些怀才不遇的人投靠某位得势官员的帐下,管吃管喝,偶尔给那人出谋划策。 门客是来去自由的,家臣就不自由了,相当于是签了卖身契。 李彻了然的点头,清润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故作疑惑道:“这么说,我们昨晚见过?” “殿下昨晚宴饮尽兴,应该没注意到在下。” 他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他不仅昨晚注意到了,昨天在码头上就注意到了此人。 是他在自己说了你们怎么还跪着之后主动站起来的,与其说的失礼,不如说是故意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 然而李彻又是何人,他偏偏就装糊涂,对他看都不看一眼。 至于昨晚那样的场合,尽兴的不止是他,但也不是人人都尽兴了,这个人就没尽兴,他一直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对身边的美人不闻不问,该喝酒的时候喝酒,该吃肉的时候吃肉,和不和别人交流,孤僻的想要不引人注意都难。 “好像有点印象。”李彻负手点头:“你大清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那人抿抿嘴巴看向太子,此人生的极为好看,黑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在头顶上攒髻,以金镶玉冠装束。 剑眉星目,眸子微挑,带着几分慵懒的气息。 见他不说话,李彻负手又上前走了两步,薄唇勾起,露出疑惑的神色。 英俊风流,绝世芳华。 这是他给太子的评价,从昨天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一眼看出这人中之龙岂是别人口中所说目中无人的第一纨绔。 “在下只是想来提醒殿下一声。” “你说。”李彻觉得有点意思,所以耐心也比平时也多。 “美人有毒……”他只是简单的说了这四个字,其中意味不明。 李彻笑容加深,反而看向他道:“你说的没错,自古美人都有毒,看还是引得无数英雄趋之若鹜相继折腰。” “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又……”那人眉心紧蹙,似乎很是不解。 李彻自己似乎也没发现,他竟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个头要比他高,所以只能用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人生在世,不过百载,该快活的时候就得快活,你说不是吗?” “不是。”那人反而严肃起来,摇摇头。 “大胆!”小安子一旁驳斥他道:“太子面前,居然如此无礼!” 那人拱手,抿嘴,似乎并未想要道歉的意思。 李彻反而又对他道:“你叫什么?” “在下徐勃。” “哪个勃?” “生机勃勃之勃。” 李彻点头:“好名字,本太子记住了。” 徐勃却又不说话了,李彻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徐勃仍旧是呆呆的站在院门处,站在冰天雪地里,不动分毫。 小安子快步追上李彻的脚步道:“殿下,这个人怎么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李彻冷哼一声进门道:“八成是读书读傻了吧。” 小安子失声笑道:“那傻子还知道来吸引太子殿下您的注意?” 连小安子都看得出来这个徐勃动机不纯,李彻就愈发觉得可笑了,枉费他一番心思,想要将自己推荐到他李彻的眼皮底下,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若那美人是方大兴送来的毒药,他也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徐勃也是毒药,他李彻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算计的目标。 太子的书信四五天才被送进了东宫,快马加鞭,一路跑倒了好几匹马,当然,这是刘玉瑶所不知道的。 信上只言片语,寥寥几字,说他因被官员挽留,可能要在路上耽搁几日,让她不必挂怀,马上就能重逢之类的话。 才刚将信放下,就听到焦嬷嬷急匆匆的进了内室通报说道:“娘娘赶紧更衣准备一下吧!” 刘玉瑶有些纳闷的抬头看着风风火火的焦嬷嬷,有点不解:“干嘛?准备什么?” “奴婢得了消息,皇上去了凤藻宫,说是要请后宫妃嫔都过去和腊八粥。” 今日腊月初八,正是喝腊八粥的日子,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娘亲就已经笑眯眯的将腊八粥端到她跟前了。 “我又不是后宫妃嫔,总不能也叫我吧?” 毕竟皇后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后宫有什么宴饮也不叫她了,她在这里也落的清闲,没想到今天忽然就叫她过去喝腊八粥了? “您当然是!您是太子殿下的妃嫔啊!洛清王妃恐怕也得去!” 听焦嬷嬷这么一说,她眼睛又是一亮,上次因为方茉的事情见过玉环一面,她瘦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差,这段时间虽然想着出宫去看看她,但冰天雪地的,她又怀孕怕冷,所以总没能抓住机会。 现在一听说刘玉环也要过去,便又有了几分期待。 “寻芳!寻芳!”她冲内室叫道:“帮我找衣服吧!” “是,娘娘。” 焦嬷嬷见她乖乖同意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省了她费口水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就听到凤藻宫有人前来传话,说是皇上请太子妃往凤藻宫去喝腊八粥。 梳妆打扮,又磨蹭了一会,算着玉环从得令到进宫,现在人也该到了,这才兴冲冲的出门去了。 宫里的积雪还未融化,堆积在御道两侧。 今日腊八,天气晴好,灿烂的阳光将屋檐上的积雪消融从檐角低落,形成一个个冰錾挂在那里,被太阳光一照,明晃晃的耀眼。 东宫太子妃坐在轿撵之上,穿着一件藕粉的斜襟织锦袄,下身着高腰白鸟裙,外罩大红的银狐镶边披风,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路两边的景致。 快到凤藻宫之前,就远远的看到另外有两乘轿撵抬了过来,其中一乘轿撵上坐着的人在看到刘玉瑶之后赶紧拍了拍扶手,示意自己要下来。 与此同时,刘玉瑶也已经到了凤藻宫门口,人还没从轿撵上下来,就见那下轿的小人儿粉妆玉琢一般,稚声稚气的对她行礼道:“征儿见过太子妃嫂嫂。” 第二百九十二章 腊八粥 “征儿见过太子妃嫂嫂。” 九皇子李征是当朝明晰帝最小的一个儿子,年纪虽小,但因为是那一国之君的孩子,气度不输几位哥哥,这端端正正的行礼姿势一本正经的让人觉得好笑。 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被这宫中的规矩束缚的有点过头了。 “不用多礼!见到我还客气什么。”刘玉瑶倒也大方,上前去扶他起来,顺便在他稚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小孩子的皮肤光滑柔嫩,谁看了都想去捏一捏吧? 另一乘轿撵上的人也走了下来,冲刘玉瑶屈膝道:“太子妃娘娘。” 是个女人,衣着打扮很是朴素无华,以前好像见过,是后宫妃嫔,但她却不认得。 跟在后头的焦嬷嬷赶紧提醒道:“奴婢参见景贵人。” “哦哦!”刘玉瑶恍然大悟,马上说道:“景贵人啊!你是征儿的娘?” 景贵人面露温和之色,笑着点头道:“是啊,平日里我不大出门,娘娘不认识也很正常。” 倒是一对性格颇为为好相处的母子,刘玉瑶没来由的对她们多了一分好感:“今天见到了,这不就认识了吗!以后就是朋友了!” 她说着又去捏了李征的脸蛋一下,小孩子咧嘴一笑,看样子很喜欢和她亲近。 景贵人也笑着点点头道:“太子妃请吧,想必其他姐妹都已经到了。” 看着凤藻宫的门楣,刘玉瑶有点踌躇,这皇宫就是一个大家庭,同样是生活在这个大家庭一个屋檐下,她和皇后总得不能避免的碰面。 一行人进了凤藻宫,已经可以听见鸣鸾殿中女人嬉笑说话的声音。 内监见了来人,马上向里面通报说道:“太子妃娘娘到了,景贵人和五皇子殿下也到了!” 说笑的声音小了很多,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刘玉瑶走在前头,率先迈步进了鸣鸾殿。 她今日打扮的有些用心,首饰戴的也多,但却并未宣宾夺主,众人看到的扔是她蛾眉皓齿,聘婷秀雅的模样。 一双剪水双瞳乌珠顾盼,忽然看到了谁一般,眼睛一亮,嘴角嫣然一笑,害的旁人都忍不住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露出本性那般狡黠灵动的笑容。 待看到是刘玉环之后也就不奇怪了,她们一向姐妹情深,宫中也都是知道的。 刘玉瑶上前去,跪下行礼道:“儿臣玉瑶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焦嬷嬷等人也跟着跪下,暗自为太子妃高兴,不管怎么说,这礼数是都对了。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随即进来的李征也跪下行礼。 “臣妾参加皇上,皇后娘娘。”景贵人自然也不能落后。 当今天子坐在首位之上,身边拥着美人在侧,却是许久未见的贤妃。 皇后则坐在皇上另一边的位置,严妆华服,满面笑容。 “平身,赐座。”一国之君发话了。 后宫妃嫔坐在鸣鸾殿中,可谓是济济一堂,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也不知是真的喜气还是怎么的。 太子妃的位置本就是比较靠主位的,离皇帝皇后也近,再往下则是后宫的几位尊贵的妃嫔,其中当以丽贵妃为首。 丽贵妃身边坐着的就是刘玉环了,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和这殿中说笑的人格格不入。 没了一个孩子,她不仅清减了很多,在衣着打扮上也愈发素淡,白衣白裙,看上去清雅的很。 刘玉瑶盯着她看了一会,也未能抓住与她四目相对的机会。 她只好对身边的丽贵妃道:“母妃,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被惊动,就这么看向了她。 丽贵妃端在嘴边的茶盏也顿住了,脸上带着喜色看向她道:“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跟你换个位置,坐玉环身边去。” 她这么一说,刘玉瑶也终于向她看了过来,脸上并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丽贵妃呵呵笑着看向帝后二人,见他们似乎没有异议,便点头起身道:“臣妾也尊贵一回,竟要坐在皇上下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妃娶了个黄脸婆呢!” 殿中妃嫔笑的前仰后合,一个个说道:“丽妃姐姐不老。” “太子的眼神总不至于这么差吧?”坐在皇帝身边的贤妃冷哼一声,对丽妃不屑一顾。 这边丽妃却又继续笑道:“臣妾也就是说笑了,你们可别往下接了,皇上在这儿坐着呢。” 一国之君心情不错,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容,对她们的玩笑话并不生气。 这边刘玉瑶和丽贵妃兴冲冲的换了座位,马上倾着身子问刘玉环道:“玉环,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后者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刘玉瑶拍拍胸口。 刘玉环没再说什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尴尬,刘玉瑶有点着急的抓耳挠腮起来,又开口问道:“那……你现在的身体好了,以后有空还会去东宫找我玩吗?” “王爷府上事务庞杂,若是得空,我会进宫来看望太子妃的。” 也不知是因为在帝后二人面前的原因,还是她心中仍然对自己有所芥蒂,听她干巴巴的说出太子妃三个字,刘玉瑶到底有点不大痛快。 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道:“玉环,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后者摇头,发自内心的说道:“又不是你做的,我为什么要怪你?” “可你是在东宫才……”而且当时那碗燕窝肯定是打算给她喝的吧?两人一前一后怀的身孕,如今一个小产,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挺着个肚子。 “都过去了。”她倒是一个非常明辨是非的人。 刘玉瑶小心看向她,见她表情淡淡的,完全看不出高兴或者生气的样子,殿中虽然嘈杂,但她们说话还是会被人听到,所以还是等以后私下里再说吧。 “既然人已经都到齐了,皇上,还是传腊八粥吧。”皇后笑眯眯的提议。 一国之君点了点头:“传吧。” 万福安和林嬷嬷下去办了,这边皇后又道:“听闻太子妃现在开始觉得恶心了?” 刘玉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听皇后又呵呵笑道:“孕吐是正常事,本宫当初怀衡儿和律儿的时候,有段时间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皇上您还记得吗?” 明晰帝蹙紧眉心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段。” 也不知是真想到还是假想到了,给皇后卖个面子罢了。 “是啊,所以太子妃若是吃不下也不必勉强,皇上不会怪你的。” “母后多虑了,我能吃的下。”刘玉瑶笑着对首位之上的人道:“我爱东宫也是吃的好睡的香。” “可太子妃那日在东宫明明告诉本宫,说是……” 说是什么?刘玉瑶露出无辜的眼神看向皇后。 后者得意的勾起唇角道:“说是想吐啊,而且还要吐本宫一身呢。” 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连那一国之君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对皇后大不敬和对他大不敬有什么区别。 刘玉环也不禁为这个姐姐捏了一把汗,她急中生智,正想着怎么给她解围,就已听她施施然答话:“哦,不知为什么,看到母后就忍不住了,我一会喝粥的时候尽量不去看您,看看父皇啊!丽母妃啊!还有玉环啊!都能让我多喝好几碗呢!” 这话又逗的有些人憋住了笑,不用看也知道此时皇后的脸色有多难看。 是啊,人家看到别人都不会想吐,怎么看到你就偏偏想吐了,你是多招人厌! 一国之君看了太子妃一眼,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对于儿媳妇过于伶牙俐齿这件事,他并不怎么喜欢。 好在腊八粥送进来了,缓解了殿中尴尬的气氛。 这腊八粥是从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熬制的了,熬到今天,浓香四溢。 在贫苦百姓家中,要凑齐八种食材已经有些困难了,但在宫中,这小小一碗腊八粥却又显得太过奢华。 除了糯米、桂圆、莲子、银耳、红枣、红豆等必须的之外,还会放一些百合、山药、核桃仁、松子仁、芡实等物,那可就不仅仅是八种食材了。 营养自然是不必说的了,光是吃进嘴里的感觉也是每一口各不相同。 众人安静吃粥,小小的银玉青花盏,对刘玉瑶而言舀个两三口就没了,但不知为何别人却能吃好大一会,而且还能细细品味。 她忍不住咂咂嘴,看了一圈,众人都在安静吃粥,却独独与九皇子李征对了个正着。 她便笑着起身道:“征儿吃完了?我再给你盛上好不好?” 李征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刘玉瑶忙不迭的起身,走到大殿中间的炉子边,用勺子盛粥。 “哎呦娘娘,让老身来吧!”林嬷嬷见状赶紧要去抢她手上的勺子,谁知刘玉瑶却蹙眉说道:“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 “这……” 所有人都奇怪的看了过来,只见这位太子妃拿着勺子为李征和景贵人碗里添满,又兴冲冲的给自己盛满,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上坐下,问刘玉环道:“你吃完了我给盛。”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逆不道之罪 “你吃完了我给盛。” 刘玉环看着她那嘴馋的模样,终于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来:“不必了,我在家中吃了许多。” “我早上也吃了,可这会儿就觉得饿了。” 说着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肚皮,惹的丽贵妃见状也哈哈笑了起来:“哪是太子妃饿了啊,是太子殿下的孩儿饿了,臣妾还记得当初沈皇后怀上太子殿下的时候也总是会觉得饿呢。” 说完之后也就只有她和刘玉瑶在没心没肺的笑,其他人都脸色难看起来。 就连那首位之上的一国之君也崩紧了一张老脸,不苟言笑。 “父子俩还真像。”景贵人适时的打破沉默道:“臣妾怀征儿的时候倒是没这种感觉,有段时间也是什么都吃不下。” “看来景贵人和皇后娘娘的症状是一样的。”丽贵妃呵呵笑了起来:“听说啊,这能吃的都是熊孩子,淘气着呢,太子殿下这会儿不就淘气着吗?” “丽妃妹妹错了。”皇后笑着说道:“当年你也能吃,却没见得四皇子淘气啊!颇为稳重,倒有大将之风。” 丽贵妃见绕了半天绕道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赶紧笑呵呵的行礼说道:“皇后娘娘过誉啦,徇儿也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的。” “你们一个个的都有孩子,在这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诚心给本宫添堵啊。”贤妃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 随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咱们命苦没有子嗣,也不知该怎么插进话去。” 马上有人对说话的人睇了一个眼色,又示意了一下主位上的皇后,那人讪讪闭嘴,怎么把皇后给得罪了。 贤妃却依旧是无所畏惧道:“炫耀就炫耀吧,还把沈皇后搬出来,丽妃姐姐,你眼中还有皇后娘娘吗?” 皇后倒是大度道:“不妨事,沈皇后去了这么多年,本宫也时常回忆,惦念。” “还有太子妃。”贤妃盯着她的肚子,双眸好似要射出利刃一般:“自己的妹妹才小产了多长时间啊,就挺着肚子出来炫耀了?” 正在闷头吃粥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贤妃一眼,见她对自己充满仇恨的目光有点不明所以:“我没炫耀啊。” 她确实没炫耀,今日还特意穿了宽衣,遮挡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贤妃冷哼一声起身说道:“皇上,腊八粥也喝了,臣妾觉得再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先行告退了!” 说着就要离开,谁知那一国之君也站起身道:“正好,朕也想出去走走了,女人家闲话,到底插不进去。” 说吧这一国之君就携了贤妃的手一起走下台阶,众人赶紧起身恭送。 在经过刘玉瑶的面前时,贤妃还真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让她有点不明所以。 前几日听说贤妃的脸毁了,今天一看,保养得意,脸上还留着一些痘印,好在被厚粉遮盖,看的不是很清楚了,只要日后用祛疤的膏药涂抹,应该也会消失不见的吧。 皇帝和贤妃一走,皇后就重重跌坐在凤椅上。 她看着偌大一个鸣鸾殿,看着那两个走出去的身影,一时间心如刀绞。 她是皇后啊,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然而那位枕边人心里藏着的是一个已逝的人,身边陪着的亦不是自己,说起来真是无尽的讽刺。 众人恭送皇帝贤妃之后返身回归座位,皇后又堆起一脸的笑容道:“多吃点,难得过节,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 “是。”皇帝和贤妃一走,场面显然比之刚才热闹了许多,众人也都随意起来,之前不敢说的,不敢做的,这会儿也都放开了。 看来不止刘玉瑶抱着那小小一盏腊八粥没有吃饱,旁人也没吃饱,这会儿也终于知道添粥了。 “来人啊,再给九皇子殿下添上。”皇后笑容可掬的看向那粉妆玉琢的孩子。 后者似乎胆怯,缩缩脖子有点不知所措,却赶紧拱手说道:“不,不必了母后,儿臣已经吃饱了。” 这句推辞的话本没什么,然而刘玉瑶却又冲他扎眼笑道:“真吃饱了?再多吃一点,皇后娘娘这里的粥多好喝的。” 李征看看刘玉瑶,似乎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便又点头说道:“好,好……” 林嬷嬷便着人为九皇子添粥,作为这后宫最小的孩子,人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宠溺,尤其是齐妃,看着他的样子竟然和自己已去的公主有几分相似,低低哀叹一声。 “九皇子殿下到底和自己的嫂嫂亲啊,母后的话不听,嫂嫂的一句话就这么乖乖遵从了。” 齐妃说完,又幽幽的看向皇后。 皇后虽然笑容未减,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许挂不住了。 景贵人听闻也是胆战心惊,赶紧屈膝跪下说道:“征儿他……不是这个意思。” 李征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妥了,也跟着母亲跪下,小小一个稚童,未免早熟的让人有些心疼。 皇后正要开口宽慰这母子两句,却见刘玉瑶大步的走上前去,二话不说的就将李征拉了起来。 “为什么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说着还冲主位之上的皇后瞥了一眼,眸中带着几分不屑。 就是这个眼神让皇后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脸上阴云密布好似随时都能来一场风雨雷电。 “不,不可……”景贵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玉瑶却兀自无所谓的在李征的膝盖上拍了拍道:“如果在这里喝腊八粥不开心,那就去东宫喝吧,我那里也有很好喝的腊八粥,还有景贵人,一起?” 景贵人倒抽一口冷气,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了,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向这位太子妃,见她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回答,竟然鬼使神差的答道:“臣妾就,不过去了……” “那我带小九儿去吧!”刘玉瑶说着欢欢喜喜的拉着李征的手就要往鸣鸾殿外走去。 身后却传来‘咔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她的裙就随即就被溅上了泼洒出来的腊八粥。 低头看了看裙角和那碗被摔过来的腊八粥,她顺着粥碗扔来的方向看向主位之人。 只见那位后宫之主与她怒目而视,指着她道:“你行为乖张,目无尊长,别拐带了九皇子也和你一般不驯!” 皇后一声厉斥,在座妃嫔纷纷吓的跪在地上求她息怒。 丽贵妃也为她求情说道:“皇后娘娘息怒,太子妃……太子妃并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却冷嗤一声:“那她是什么意思?她眼里还有本宫!还有这宫中的规矩吗!” “怎么宫里的规矩这么多?我要带小九儿去东宫喝粥也犯了宫规?犯了宫规,是不是就得人头落地啊?都说皇宫是什么好地方,我怎么就觉得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太子妃居然敢和皇后顶嘴,而且还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而这话相对于当初她在东宫与自己说的,已经不算难听了,皇后却仍然被她激怒,指着她道:“你以为本宫不敢把你怎样?!就算人头落地也不为过!” “皇后娘娘!”丽贵妃脸色大变,急急求情。 “你闭嘴!”皇后也对她大声斥责:“谁要是给太子妃求情!也和太子妃同罪!” “同罪?”刘玉瑶抠抠耳朵,很是无所谓道:“那我又什么罪啊?” “大逆不道之罪!按照宫规,本该打你二十大板!禁足于东宫闭门思过!” “母后不要打太子妃嫂嫂!”李征吓的要往地上跪,却被刘玉瑶单手拎了起来。 “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没错,为什么要动不动就下跪?”说着,又看向首位之上的皇后娘娘,笑着说道:“我现在怀了身孕,她不敢打我!” 皇后尖锐的目光将她锁定道:“确实,本宫还没有心狠手辣到将自己的孙儿弃之不顾的道理,所以,罚太子妃去往长安殿跪思己过五个时辰!在那之后便禁足于东宫闭门思过!” “你是皇后我就要任你摆布?”刘玉瑶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眼中,拉着李征的手就要走出鸣鸾殿去。 只听身后又传来那位皇后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太子妃拿下!” 林嬷嬷一招手,马上有左右两位老嬷嬷上前,抓住太子妃的胳膊就要让她按跪在地上。 一个猝不及防,她竟然还真被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按下去了,当真是觉得屈辱万分。 抬眼看向主位之人,只见皇后目光冷凝,神情之中有了几分得意。 “皇后娘娘,饶恕我家太子妃吧,她怀有身孕,脾气不太好……”焦嬷嬷等人也急忙跪下为她求情。 “在座的多数都生过孩子,问问她们怀孕的时候也和太子妃一样,将宫中礼法抛诸脑后,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求皇后娘娘看在太子妃腹中孩儿的份上,宽恕她吧!”景贵人也为她求情。 刘玉瑶却颇觉得有些无奈,以前她逆来顺受的惯了,以为这样就能在宫里求得一分自保,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安静静的等着太子归来,过个平静的小日子,有吃有喝有欢笑,似乎简简单单,却求之不得。 遵从宫规,谨言慎行是错,随心所欲目无旁人也是错,总之只要人家想要让她死,随便莫须有的一句话都能让她死了,对于手握大权的上位者而言,简直轻轻松松。 “太子妃,你可知错?若是此时乖乖认错,本宫可以考虑只让你在长安殿跪五个时辰!” 第二百九十四章 孤注一掷 “太子妃,你可知错?若是此时乖乖认错,本宫可以考虑只让你在长安殿跪五个时辰!”皇后眸光尖锐,好似能穿透她的衣裳皮肤,直接扎进她的心窝里,那是致命的。 刘玉瑶仍然被两人按在地上,想到长安殿中烟火缭绕,那冰冷的石板就不禁觉得一阵胆寒。 当初跪在凤藻宫望鹤楼才多长时间,就让她晕了过去,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怀有身孕,现在知道了,也清楚的明白她体质弱,胎气不稳,要是再去跪那么一遭那还有活路吗? 所以这也是她坚持抗旨的原因,她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个孩子,万万不能让人加害! “我有错。”她开口,这一句话已经让皇后得意的勾起唇角。 “我的错就是不该来凤藻宫,每次来凤藻宫都要倒霉,你总得找点什么借口折磨折磨我,心里才舒坦吧?” 话音一落,皇后又瞬间眸光大睁,脸色铁青,抬手就在扶手椅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放肆!” “你们总是说以后我是要当皇后的人,如果当皇后的目的就是为了整治后宫的人,那这皇后,我也不稀罕当,这凤藻宫,我也不稀罕住,太晦气了!” “来人!给我掌嘴!”皇后已经气急,全无平日里尊贵雍容的模样。 林嬷嬷听闻赶紧上前,伸出手来就要对刘玉瑶打下去。 焦嬷嬷见状大惊失色,扑过去就要挡下:“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恕我家太子妃吧!奴婢愿一力承担!一力承担!” 林嬷嬷将她推开,虽也不愿下重手,但总不能违背皇后的意愿。 谁曾向自己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见那刘玉瑶一把将身边的老嬷嬷推开,抬手抓住了林嬷嬷打过来的手腕,一个反手对折,就听的她手腕骨头被折弯的声音,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一把将林嬷嬷甩开,又一脚将扑过来的老嬷嬷踢开,刘玉瑶拍拍手站在那鸣鸾殿中,长身而立,倨傲冷然如修罗一般。 这一系列的动作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她并非传言所说的大家闺秀,但看她居然还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简直不可置信。 皇后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气的胸口一鼓一鼓的,好似塞了个气囊。 只见刘玉瑶抬手在九皇子李征的脑袋上摸了摸道:“今天好像不能带你回东宫吃腊八粥了,不过我明儿派人送蜜源祥的糖果子给你吃。” 李征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她,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稚声稚气的答道:“好……太子妃嫂嫂好厉害。” “等你长大了,会比我更厉害,会和你的那些哥哥们一样厉害!” “嗯!”李征似乎对长大这个词充满期待,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边刘玉瑶却是看都不看皇后一眼,大步向鸣鸾殿外走去。 焦嬷嬷等人跪在当场也不知是该不该违逆皇后的命令追过去,却又马上听皇后说道:“把太子妃拿下!本宫便以宫规论处了你!” 这一次冲上去的不再是一群老嬷嬷了,而是守在殿外的侍卫。 对付一个女流之辈他们谨慎小心,尤其那人还是怀了身孕的太子妃。 然而刘玉瑶却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一出鸣鸾殿就看的今日晴空白日,阳光耀目,檐下积雪融化,发出叮咚的水声。 这天地广阔,为何一定要被囚在深宫内院之中呢,说是舍不得那人,等他归来,为何一定就得逆来顺受呢?既然他不在宫里,那她也出去找他好了,找到了两人就天南地北快快活活的生活在宫外,岂不是痛快! 在那些侍卫上前要对她无礼的时候,她纵身一跃,一脚踩上了那鸣鸾殿门口的石鼓上面,惹的殿中一众女流倒抽一口冷气。 皇后大步走了出来,目眦欲裂,指着刘玉瑶就大叫起来:“把太子妃拿下!拿下!” “我不陪你们玩了!你以后也别想找我的麻烦了!”她说着就又是纵身一跃,脚尖在石鼓上一点,飞身向凤藻宫门口而去。 身轻如燕,轻功了得,那些在后宫的女人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在凤藻宫门口的御道上落下,她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下定决心离开这个龙潭虎穴,竟觉得天地间如此广袤舒泰,做一个小小山贼可比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妃强多了。 回头冲着追上来的一众侍卫做了个鬼脸,她转身就向凤藻宫门外跑了出去。 在宫中行步一向坐着轿撵,如今跑起来还觉得气喘吁吁的,可能也是怀孕的原因,身体有些重。 只是一想到自由在向她招手,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只要离开这个皇后,天高地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看这些人的脸色了。 她一这么想,就大笑起来,一边提着裙摆往前跑,一边笑的肆无忌惮。 在她身后不远处,身着甲胄的侍卫也都纷纷追了上来。 眼看就要被抓住了,她闪身一躲,绕进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宫室,永巷之中,竟然和这些侍卫玩起了捉迷藏,清脆的笑声在此中回荡,却是这宫中从未有过的色彩。 然而跑着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蹿进了什么地方,一群宫女见她跑了进来,纷纷惊叫出声,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打扮,不知该如何见礼。 刘玉瑶大口喘着气,也看着这些人。 大冬天的,她们却挽着袖子,露出冻的通红的小臂,面前看着一排大大的木盆,正在浣洗衣物,盆中的水冰冰凉凉,看着都让人想要打哆嗦。 “你们在干嘛?”刘玉瑶喘着气道:“洗衣服?怎么不加点热水,冻坏了手怎么办!” 说着就快步进来道:“给我找个地方躲躲,有人在追我!” 然而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还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 刘玉瑶登时急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侍卫们的声音:“在这里!在这里!” 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冲进了这浣衣局,刘玉瑶急急回头看去,指着她们大斥:“你们要是敢抓我,我让四皇子殿下打你们!” “太子妃娘娘,请不要让卑职为难,跟我们回去吧!”当前为首的侍卫拱手见礼。 刘玉瑶却指着他叫道:“是你们在让我为难!” 一听到太子妃这个称呼,浣衣局的宫女们也都齐齐跪下,她们之中要么是身份低微之人,没有机会得见后宫的各位主子,要么就是犯罪之人,被发落到了这里。 “带太子妃回去!”为首的侍卫一挥手,身后的人就冲了过来。 看来今日免不了要和他们一番冲突了,等她突出重围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四皇子应该会给她放行吧? 这么一想又添了满满的斗志,抬手就向当前过来的人大打出手。 然而打走了这个,却来了那个,就在她身形一闪,将一人躲开之后,腹中忽然一丝抽痛,让她眉心紧蹙捂着肚子弯下身去。 心中暗叫一声糟糕,难道是刚才跑的太猛了,现在又打起来,动了胎气? 眼看着这些侍卫要抓住她了,面前却忽然横伸出一条胳膊,那胳膊一震,敲在当前两位侍卫的胸口上,让他们尖叫出声,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高人!刘玉瑶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蹦出了这两个字。 然而当她抬眼顺着胳膊的主人看过去的时候,双眸不可置信的睁大,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其中又觉得庆幸,又觉得倒霉。 此人也穿着浣衣局女子的衣衫,袖子被挽到了胳膊肘上,一看就是她们中的一员,然而自己刚才却未注意到她。 “弄……弄影?” 弄影狭长的眼角睇她一眼,神色表情一如曾经一般冰冷清凉,好似天地间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古板的让人觉得有些厌恶。 虽然她话不多,但却直接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她往刘玉瑶的面前一站,挡住了那些侍卫们的步伐。 刚才露了一手让两人倒地呻吟,其他的人也不觉有些忌惮。 却听领头侍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可是皇后娘娘的身边的人!奉旨捉拿太子妃!你是活腻了吗!” “一看……就是皇后手下的狗……”弄影的薄唇之中吐出这么一句话,大冬天的,好似能冻的人骨头生疼。 刘玉瑶觉得腹中一阵阵抽痛,冷汗涔涔,在想到太医所说胎气不稳之后,只是后悔出来的太匆忙,没和寻芳要安胎药丸带在身上。 那些侍卫们又冲了上来,势必要解决了弄影抓太子妃。 弄影身形快如鬼魅,一个人面对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招招很辣,毫不留情,将她们打的满地找牙不住呻吟。 好!好弄影!干的漂亮! 虽然和弄影也有些仇怨,但看到她为自己出头,为自己出气,刘玉瑶纵然觉得腹痛难忍,仍然忍不住为她叫好。 简直太痛快了!要是皇后亲自来抓她多好!她一定能趁此机会将皇后一顿胖揍,也好在出宫之前给自己出口恶气! 就在这浣衣局乱成一锅粥,侍卫们源源不断的冲进来的时候,刘玉瑶只觉得脑袋发昏,肚子似乎也不疼了,浑身力气消耗殆尽一般,整个人歪倒在地,天旋地转,心中的恐惧超越了一切。 旁人也没有一个敢上前靠近的她的,她就这么倒在地上,一手按着肚子,惊恐的睁大眼睛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人高声叫道:“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能有事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随着此人的一声大叫,马上又有另一波人马飞快的冲了过来,脚步声敲击在青石地板上凌乱无章。 刘玉瑶躺在地上,听见耳边好像雷声轰鸣一般,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冒着涔涔冷汗。 好像有一只利爪正在她的肚子里翻搅,让她疼痛难忍,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能闭上眼睛,也不能失去意识,否则就真的,真的失去了…… 太医怎么说的?太医说,要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 就在她被恐惧和无助包围的时候,一个人快步行至她的身边,将她一把从地上拦腰抱起。 她痛苦的皱紧了眉头,颤巍巍的睁眼看向来人,那张如玉的容颜近在咫尺。 这张如和风朗月一般的脸平日里从容靳贵,但此时此刻的惊惧交加却不逊色于她。 她觉得自己真的,真的从未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也许任何人也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六神无主的无措吧? 此人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就对周围的人大声呵斥道:“让开!让开!滚开!” 前来捉拿刘玉瑶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竟然不自觉的分开一条道路,让他将人抱走了。 他走的飞快,几乎小跑,一路上气喘吁吁。 刘玉瑶兀自深深喘息,有些无力,只能轻声说道:“五皇子……殿下……我,我不会有事……”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给自己和那个男人吃的定心丸。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他脚步凌乱五章,因为走的太快,大冬天的甚至还冒出了一脸的细汗。 跟在一旁的宫人一路护驾,几次想从他怀中,将人接过去他都没有同意,就这么一路抱着她,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东宫。 才将她放在东宫的床上,太医后脚就到了。 刘夫人也是吓的不知所措,一个劲的问太医有没有事,到底如何。 李衡本是神色呆滞的站在一旁,在听到刘夫人的问话之后又魔障一般一遍遍说道:“她没事,一定没事。” 床上,刘玉瑶脸色苍白,唇瓣紧抿,因为疼痛的缘故,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李太医不敢懈怠,为她把脉之后就掏出银针要为她施针。 房间里来来去去的全是太医的学徒,和忙着打下手的宫人。 太医掏出银针在淬火之后,又忍不住看了李衡一眼,蹙眉说道:“殿下……您不该在这里……” 李衡一个激灵,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他突兀的站在东宫太子妃的寝室之内,面对着这些陌生的脸,和那刺目的百子千孙帐,然而他眼中唯一有的只有床上那人,看她痛,他要痛一百倍,看她不安,他甚至更忐忑。 刘夫人到底是过来人,什么阵仗没见过,赶紧上前对李衡低声说道:“殿下若真是为玉瑶着想……还是出去吧……” 李衡点头,失魂落魄脚步凌乱的走了出去。 刚一出房门,没有供火炉的外间冷气扑来,让他一身的汗全都变的冰冷刺骨。 他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刚一抬头,就见到了门口正双手环抱着剑站在那里的另一个人。 四皇子李徇统领禁宫戍卫,刚才就是他得到消息带人去给刘玉瑶解围,但还没等他控制皇后的人马,这个五弟就从后面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也不顾男女有别,叔嫂之嫌,一路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抱到了东宫。 这不是他李衡所该犯的错误啊…… 李徇盯着这个城府颇深的人,一时间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如果他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话,完全不必如此…… 一定要给他的失态做个结论的话……那就是,他可能对太子妃动情了…… 还真是讽刺啊……居然对自己的嫂子动情了,尤其是家中妻子还是和这个女人是姐妹。 李衡见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稍微定下心神,整理了一下情绪,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 因为刚才抱着人走的飞快,他现在浑身虚脱,双腿还有点站不稳,就算应该离开,也应该缓缓。 宫人奉上热茶退下,他这才对李徇说道:“不喝杯茶?” 李徇也不推辞,将手上的剑放在桌上,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兄弟俩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李徇打破沉默道:“太子妃怎么样了?” “有李太医在,应该没事……”他说完之后又蹙紧了眉心,似乎在给自己吃定心丸一般,又补充了一句:“李太医乃千金圣手,一定没事,没事。” “嗯……刚才我也吓了一跳。”李徇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李衡道:“我以为又得和上次王妃娘娘一样了……” 李衡没有说话,只是眉心皱的更紧了几分。 只听李徇又道:“说起来,之前王妃小产的时候,王爷您好像也没这么着急吧?” 洛清王李衡抬头看向面前之人,眸光较之刚才的慌乱无措,多了一分沉冷。 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他又变的和平时一样了,从容不迫,使人捉摸不透:“上次我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那意思是说,他着急担心的时候你没能看到,来了之后一切都成定局,再伤心难过也有点晚了。 四皇子自然不信,不过也未拆穿,只是轻轻笑了笑。 过了一会,太医的一个学徒从内室走了出来,五皇子急急抬眼向他看去,本以为他会说一下里面的情况,但却见他径直往门外去了,一时间有些着急,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而他的表情也全都落在了李徇的眼中,他高声叫道:“这位小哥!” “啊?殿下!”匆匆走到门口的人赶紧回头行礼,看上去有些着急。 “太子妃怎么样了?”李徇问出了李衡想要问的问题。 那人赶紧答道:“师父正在全力施救,好在问题不大,属下奉旨去给师父取药。” “有劳了,你去吧。” “是。” 那人拱手赶紧离开,这边李徇的目光又落在了李衡的的身上。 后者岂会不知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神色依旧平淡从容,他站起身道:“既然已经没有大碍,你我在这里也不像话,不如先行离开吧。” “王爷要走?”李徇笑了起来:“我恐怕是走不了的,说不定我前脚一走,皇后娘娘后脚又得派人来抓三嫂了,三哥不在,我总得尽上当弟弟的责任不是。” 他一句话意有所指,还特意强调了三嫂这个字眼,也是在间接提醒他不要忘了那人的身份。 李衡点头说道:“也好,此事毕竟是后宫之事,我不好插嘴,不过太子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后应该也会既往不咎吧。” “但愿吧。”李徇可不指望那个皇后能既往不咎,现在不要来找麻烦就不错了。 李衡说走就走也不停留,今日抱着刘玉瑶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失态了,其实当时他完全不必自己亲自将人抱回来,就算是别的太监抱着那也没什么的,可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一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天地都寂灭了一般,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回响,不能让她出事,不能让她出事! 回想起这样的失态确实让人懊恼…… “五哥!”一个声音在他面前叫了起来。 李衡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七弟李律正快步进了东宫的大门,正疾步向他的方向行来。 少年人穿着宫外的便服风风火火的,眉目间英气十足,张扬的很,但鼻尖上冒着汗珠出卖了他的心情。 快步走到他的跟前,快言快语道:“太子妃嫂嫂怎么了?出事了?为什么会出事?她的孩子没事吧?现在怎么样?” 李衡听他一叠声的询问,不快的蹙紧眉心:“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后者不明所以道:“难道不该关心吗?她我们的嫂子啊!一家人啊!” 听到这个七弟的解释,李衡干咳一声,又不禁为自己心中龌龊的想法感到惭愧,只好答道:“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太医还在那里没有离开。” “好像?那到底的有问题还是没问题?”李律抓住他的胳膊问他。 李衡有几分不耐烦道:“不管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都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而且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太医在。” 他说的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的,纵然干如此,李律还是有点急不可耐。 刚要大步往里面去,李衡见状却又叫住他道:“你回来。” 后者回头,不明所以:“我去看看太子妃嫂嫂都不行?” “如果你是为了她好,就先避嫌。” “可……”李律眉头紧蹙:“三哥不在,我总得帮忙照顾一下啊……” “你怎么和李徇说一样的话!”李衡的目光不禁冷厉起来,他就搞不明白了,自己这儿各种避嫌,别人做什么好想都天经地义不会为人所诟病一样。 难道他对刘玉瑶的心思真的成了路人皆知? 李律又走回他身边道:“四哥在里头?” “嗯,他担心母后再来找太子妃的麻烦,所以在这里守卫。” 李律剑眉一挑,睁大眼睛道:“母后到底想干嘛?非得把人逼死才算罢休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挑起事端 “母后到底想干嘛?非得把人逼死才算罢休吗?” 李衡欲言又止,似乎想为皇后辩解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改口说道:“母后这次做的是有点过分了。” “诺诺诺!连你也觉得母后过分了!”李律急的在原地直打转:“你们,你们平时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不想再说了,但是太子妃嫂嫂……她一个女流之辈,还怀着孩子!这三番五次的!” 越说越觉得心里气的慌,脑袋都快冒烟了。 李衡也随即说道:“今天要不是我恰好在宫中听说她出事了,只怕也不能及时赶到……” 越说越气,还不如不说,李律抬脚向东宫外面走去:“我找她去!就要问个明白!难道一定要将人逼死?” 看着这个七弟火急火燎的离去,李衡第一次没有出声叫住他。 他看似从来都没心没肺的,可一旦出事比任何人都护急,而且但凡他做的事情总是不会让人起疑,因为他是那么一个热爱和平和全家和睦的一个人。 有时候思想单纯的让人觉得可笑,又的时候又觉得他谨言慎行的让人觉得可怕。 这个七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至今无法捉摸明白。 李律到凤藻宫的时候,只听到宫内传来一声声呜呜的哀鸣,只见在鸣鸾殿的殿前广场上,一群人乌压压的包围在那里。 当中主位之上坐着自己的母亲,当朝皇后。 在皇后身边,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绕着其他妃嫔。 今日腊八,本是喜庆的日子,凤藻宫中却在执行廷杖之刑。 只见鸣鸾殿的门口摆放着一张条凳,焦嬷嬷那肥硕的身躯正被按在条凳上,两边的内监举着六指宽的板子,正一板一板的打在焦嬷嬷的身上。 起先她哎呦哎呦的痛叫出声,到后来那声音听的人着实厌烦,便被一团布堵住了嘴巴,让她想叫也没的叫,只能发出隐忍的呜呜声。 这里虽然人多,但却没一个人敢大声喘气的,那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愈发清脆可怖。 “七皇子殿下到——!” 李律一把将通传的小太监推到一边,旁若无人的,径直向皇后走去,不忘指着那些行刑的人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焦嬷嬷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你娘还没出生呢!” 打人的太监被他拦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看向皇后。 当今皇后严妆华服的坐在那里,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停下,不管怎么说,儿子也是皇子,他说的话,自己这个做娘的当然要卖个面子。 “律儿,你怎么来了?” 李律又飞快扭头看向这位皇后,剑眉紧蹙,眼神凌厉,又气又急,一边快步向她走去一边大声问道:“母后!你为什么要对太子妃嫂嫂做那样的事情!她现在都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他这么一说,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尤其是焦嬷嬷,白眼一翻,直接从条凳上滚了下来。 寻芳等人刚才也挨了板子,这会儿见了焦嬷嬷倒地,赶紧认同,一瘸一拐的扑上去,掐人中,摸脉搏,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本宫做了什么事情?”皇后仍旧气定神闲:“她在本宫面前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本宫念在她怀有龙孙的份上,只是罚她去长安殿闭门思过,哪里过分了吗?就算是皇上在这,他也不能说本宫过分!你居然到这里指责起我来了?” 李律到底年轻,被她这番话震慑,一肚子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了。 只听皇后又冷哼一声,站起身道:“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挺着肚子还蹦上蹦下跑来跑去,就算是丢了孩子那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要是她乖乖听话,何必受这种罪?!” “既然母后并不打算为难于她,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让她到凤藻宫来了?您也不要去见她!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放肆!”皇后怒目圆睁,指着这个儿子就一声厉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皇后了?” “我没有!”李律正待出声辩解,却见她转身就走,似乎并不打算和自己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起争执。 就在他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刘皇后又扭头瞪着他道:“你还跟过来做什么?还想说那井水不犯河水的混账话?这后宫一切都归本宫管辖!难不成还要本宫哄着她?求着她?平日对本宫无礼也就罢了,这临近年关,身为太子妃还如此不驯!本宫就该给她扎几个耳眼!让她长长记性!” 李律大惊:“母后为什么不能让这后宫相安无事?非得挑起事端?” “你!”皇后简直快被这个儿子气死了,胸膛一鼓一鼓的,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儿子的眼中就是那没事找事的人,故意找茬的人! 索性什么也不说,也不听他说什么,自己大步进了鸣鸾殿,身后的一众妃嫔赶紧跟了上去。 李律也要跟着进去,但一想到母后确实被他气的不轻,自己进去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等她气消之后再说。 正所谓,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他又急急回头,看向东宫的那群人正围着焦嬷嬷,好不容易将她唤醒了,一个个的担心不已。 焦嬷嬷眼中泛着泪光,左右看了一圈,颤声说道:“七皇子殿下……” 李律赶紧上前,蹙眉答道:“焦嬷嬷。” “太子妃……怎么了?” “好像没什么大碍……”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情况如何,只能将五哥的话如实转达。 焦嬷嬷点点头,由人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律也赶紧伸手,帮了个忙。 这边又听焦嬷嬷说道:“皇后娘娘没能抓住太子妃,便治了我们失职之罪,怪我们平日教导无力,怂恿主子胡作非为,这才挨了板子,如今板子挨完了,也该回去了。” 李律又急忙说道:“等一下,我让他们用轿撵送你们回去。” “万万不行,当不得,当不得!”焦嬷嬷被李律的行为感动,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殿下宅心仁厚,不要再为奴婢几人费心,若是被皇后娘娘得知,肯定要生气的。” 一提起皇后,李律脸上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点头说道:“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 “谢殿下。” 焦嬷嬷等人便一瘸一拐,彼此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凤藻宫,相信这样一群人走在路上一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李律知道焦嬷嬷在宫中这大半辈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不公对待,他还记得小时候见到焦嬷嬷的时候,她走在哪里都是趾高气扬的。 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沈皇后才去,宫中焦嬷嬷仗着先皇后的势力,余威尚存,就算是后来和太子搬进了东宫,偶尔出来的时候,宫中内监宫女看着她也是毕恭毕敬的。 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她虽然依旧很胖,但身形佝偻了很多,在年轻后辈的跟前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威严可谈了,时间让她苍老,也让她曾经的骄傲荡然无存。 回到东宫之后,焦嬷嬷等人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就去看望太子妃。 四皇子李徇正身着甲胄守在门外,看到他们来了,脸上的表情终于一松,拱手说道:“焦嬷嬷。” 焦嬷嬷也费力的屈膝行礼道:“有劳殿下了,敢问太子妃如何了?” 李徇点了点头道:“太医说胎象已经稳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尚未苏醒。” 焦嬷嬷赶紧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太医还没走,嬷嬷进去吧,有什么事情可以问问太医。” “好,好。”她说着就由人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进了房间之内。 只见李太医正坐在桌边写药方,一边和刘夫人低声交谈,似乎在交换彼此的意见。 一看到焦嬷嬷一瘸一拐的进来了,也是吓了一跳,正待问她怎么了,就听她率先问太子妃如何。 他们的回答自然也和李徇一样,在太医的劝解之下,她和寻芳等人终于放心下去上药治伤了。 刘夫人低低叹了口气,由今日的事情可以看出,皇后真的是在向他们宣战了。 “夫人,您看,老夫这味药该不该用?”李太医又将纸上的药方拿给刘夫人看。 后者点头说道:“此药温补,虽是形如鸡肋,但对身体没有坏处。” “夫人所言甚是。”李太医呵呵笑着点头,继而一挥而就,将整个药方定了下来。 趁着宫人煎药的空当,刘夫人又进了内室。 床上之人的表情已经舒展开了,似乎不像才回来时的那么痛苦了。 她还记得她才被李衡带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那时候她也被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她唯一怕的就是见红,若是如此,那么小产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太医妙手,终于让她转危为安。 然而此事还要多谢五皇子,若非是他……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刘夫人喃喃自语,一边抬手摸着女儿的额头一边低叹出声。 说的好事,说不定在将来的皇位之争中,五皇子能顾念情谊保她性命,说是坏事,叔嫂之间本就不该存在任何亲密举动。 倒是太子,你如今人在何方,真的能在腊月十六赶回宫中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美人计 “墙角一枝梅,凌风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白梅点点映衬在黑色的瓦砾和白色的积雪中间,那股幽香随风送来,沁人心脾。 李彻坐在昌平郡郡守的府邸后园,一方八角小亭,桌上摆着个红泥小火炉子,正与对面之人斟酒对饮。 火炉之中沸水滚起,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将一壶小酒在其中加热,倒进各自的杯中。 郡守方大兴呵呵一笑,抖动着短短的胡茬说道:“殿下好诗啊。” 李彻抬起眉眼看他说道:“虽是好诗,但却不是我做的,你这马屁没拍对地方。” 方大兴脸上表情一顿,似乎有点下不来台,摸摸鼻头,发出一丝苦笑。 只李彻端起手上的酒杯,瓷釉泛青,通透莹润,却是上好的玉瓷。 “这几日麻烦大人了,本太子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京。” “哦?这么着急?”方大兴也端起酒杯,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却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在腊月十六赶回去,也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李彻与他碰杯,将杯中清酒饮尽,又扔了几粒花生米进嘴里说道:“这还着急吗?若是着急,本太子也就不必悠哉悠哉的和大人坐在这里等着那晚来欲雪天了,早就启程了不是。” 方大兴呵呵笑着点头,也满饮一杯说道:“若非时间紧迫,下官真想留殿下在这昌平郡多住几日。” 李彻浅然一笑:“这昌平郡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想当年,你们的先祖就曾助先帝爷开辟疆土,立了不世之功。” “呵呵,先人伟迹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方大兴又笑着说道:“眼下下官只想偏安一隅,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而已,别无他求,亦没有什么志气。” “大人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是许多人所求之不得的。”李彻说着又将一壶清酒放入汤水之中煨烫,一边对他说道:“方家的人都很聪明,方王爷在京中与是非隔绝也不知让多少人艳羡,大人在这昌平郡也过的逍遥快活,不管山河如何变迁,只求一世安稳,连本太子都钦羡不已。” “殿下言重了,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那才让人羡慕呢。” “要不,我们两个换一换?”李彻眸光脚下的看着他。 后者赶紧摆手说道:“不敢,不敢,折杀下官了太子殿下。” “哈哈哈!”男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在这寒冬腊月里喝了点酒,他也觉得遍体通泰。 在方大兴离开的时候,天上又缓缓的飘起了小雪。 昌平郡往年并无大雪,但今年淅淅沥沥的,从没痛痛快快的下一回,却又好似一场大雪被分开了好几次倾泻而下一般,让人看着都觉得有些烦躁,恨不得将头顶的云头掀开,让大雪飘散而下,省的每天挤那么一点。 他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负手前行,却是忧心忡忡。 “大人?”眼前行来一人,穿着大红色的夹袄,外面披裹着一件同色的昭君斗篷,由丫鬟搀扶着,正迎面走来。 方大兴抬头看了看来人,笑眯眯的说道:“容儿。” 郡守府的姨娘乐容屈膝行了一礼道:“大人才从太子处回来?” 方大兴点点头,抬手拂去乐容眉梢鬓角的落雪,继而又笑着对她说道:“你也要去找太子?” 乐容本是汉族与异族通婚生的女子,五官较之汉人女子就显得颇为深刻,再加上她本就性格所致,行为活泼娇俏,所以分外讨喜。 “太子是否起疑?” 乐容听他这么问自己变笑了起来:“容儿做事大人还不放心吗?太子当然不可能起疑,他只当我是偷偷摸摸去跟他私会的,这几天我也已经完全把他摸清楚了,他虽是好色之徒,但也并不滥情,心里眼里不过都只有我一人罢了。” “我的好容儿,当真给老夫争气啊。”方大兴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却又有点笑不出来了,想到太子刚才说的话,又皱眉说道:“方家老祖训诫,万万不可参与宫廷权斗,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也不为一己私利而加害于人……我怎么也想不通,王爷为什么要这样……” 在他的印象当中,方王爷的确如太子所说,超脱世外的一个人,不至于去参与储君之争,怎么今天偏偏就要…… 乐容看向他道:“那大人是怎么想的?我只听大人的,只要您一句话。” 方大兴看着面前这娇俏可人的女子,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大人放心!”乐容点头,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二人分开之后,背道而去。 乐容进了太子住的小院,却见他正斜倚在八角凉亭之中,背靠着柱子,在那八面来风的地方竟然闭目小憩睡的香甜。 她上前走了两步,正在亭中伺候的太监模样的少年对她伸出中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甚至有些讨厌她的,冲她挥挥手,让她离开。 乐容却偏偏不走,她性格使然,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安子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提裙进了凉亭之内。 小安子脸色有点难看,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 这要是在宫里,哪个女人这么不守规矩还不得马上送进浣衣局去! 乐容进了凉亭往石桌边一坐,托着腮就看向小憩的男人。 第一印象就对这个男人不太好,慵懒自大,有些目中无人。 不过放眼整个大宸,他恐怕是最有资格目中无人的了吧? 就算是太子又如何,在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看到她的时候不还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那双色迷迷的的桃花眼莹润黑亮,直勾勾的看着谁都会让谁脸红心跳。 如今却是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投影在眼睑之上,让女子看了都会自愧不如,甚至艳羡。 他高鼻深目,薄唇微抿,这么静静的靠在那里,浑身上下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靳贵。 乐容一时间看的有些呆了,慢慢向他靠了过去,欲要将他身上盖着的大氅往上拉一拉,这样恬静的睡容着实让人不忍心打扰。 小安子一看到她伸手就要去阻止,拉住她的胳膊,不准她乱动。 乐容气急,挣扎出手来又要去给他拉衣裳,小安子这次干脆抱着她的两只手不准她乱动。 乐容用力一把将手抽了出去,却冷不丁的撞上了男人的身体,将那正在睡觉的人惊动。 吓了一跳,恨恨瞪了小安子一眼,又看向李彻。 男人半掀的眼睫带着锋利的冷光,直直向她射了过去,后者吓的一缩脖子,只觉得遍体生寒,好像被利刃扎了个透心凉。 但这只是一瞬间,恍如错觉一般。 当那个人的眼睛彻底睁开的时候,眸中却又带上了莹润的笑意,他勾起一侧的唇角,带有几分痞气,打了个呵欠:“容儿!” 乐容娇嗔一笑,在男人的心口上拍了一巴掌道:“殿下可算是醒了,也不枉容儿在这儿等你了你这么久,都要冻死了!” 男人伸出手去,握住她的两只小手,大掌包住她的,为其取暖。 一边慵懒笑道:“你来了为什么不叫我?本太子坐在这儿等的就是你。” 说着指尖在她的鼻头一点,让后者娇羞不已,扭身躲避:“殿下还说呢,刚才你身边的人都要赶我离开了。”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小安子,后者惊慌失措,张口结舌。 李彻的目光又淡淡的扫了小安子一眼,后者吓的跪在地上道:“殿下恕罪……奴才……奴才……”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打扰本太子和乐姨娘说话。” “是,是。”小安子出了亭子一招手,就带着人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乐容这才觉得这个男人真有几分储君的风度,一时间竟然觉得脸红心跳的,索性也不扭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胳膊勾住她的脖子说道:“殿下,容儿听说殿下要离开了?” 李彻眸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点头答道:“嗯,不日将启程回京,怎么,你不舍得我?” “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小女人的手攥成拳头,在他的胸膛上捶打了几下,又有点心疼一般揉着被自己打的地方说道:“当日也不知是谁说天下美人都是庸脂俗粉,不及容儿一个手指头,如今却又狠心的将容儿抛弃,太子也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李彻的表情局促而又不安起来:“我只恨认识容儿太晚,如今你已是方大人的妾室了,我如何能夺人所爱?” “好啊!”乐容又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说道:“你就是嫌弃容儿已经是别人的妾室了!你早说就是!我也不稀罕你!” 她说着就扭着小性子要离开,刚站起身来,却被那人抓住手腕,整个人往后一拉,将她重新拉入怀中。 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乐容一个猝不及防,一抬眼就看进了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瞳仁之内,那其中还带着浅浅笑意,任何女子看了都会心跳加速的吧? “那依容儿所见,希望本太子怎么做?” 乐容嘟着嘴巴,半是幽怨,半是撒娇道:“容儿也不是那畏畏缩缩之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殿下不准笑话!” “好好好,我不笑话,你说。”李彻依旧是面带笑容。 “容儿想与殿下一直在一起,每天想见您的时候都能看到,不必偷偷摸摸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滑稽先生 “容儿想与殿下一直在一起,每天想见您的时候都能看到,不必偷偷摸摸的!” 乐容说完就将自己的头枕在太子的肩上,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的心口,呵气如兰。 李彻亦在她的身上轻轻的拍了拍,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所求,亦是本太子所求,只是你如今身份乃郡守之妾,只会让我很不相逢未嫁时。” “这是缘分啊太子殿下!”乐容惊喜道:“你我虽然都已嫁娶,但仍旧能够相遇,难道不是缘分吗?” “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乐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在他的腿上坐直身子,斩钉截铁道:“殿下!容儿要跟你走!” 她说着就直勾勾的看进了太子的眸中,去观察着他的表情。 在这寒冷冽的冬日里,唯有的一丝温暖就是她从李彻身上所汲取的,所以当她看到这个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皎皎如上弦月一般,也是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吧? “好啊!”果然,李彻答的倒是爽快:“只是东宫已经有了一只母老虎,你二人碰到一起还不得打起来。” 想到那只彪悍的母老虎,他笑容加深,落在乐容的眼中却怎么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既是姐姐,容儿自然谦让,绝不争风吃醋,让殿下为难。” 李彻满意的点头,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一边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只是君子夺人所爱,还不知该怎么和郡守说呢。” 乐容的一只手指在男人的心口点了点道:“你是君子吗殿下?” 后者一个怔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还真不是。” 乐容满意的笑了起来:“那不就得了,殿下不是君子,容儿亦不是淑女,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呢?你是太子,纵然方大人不舍,也不会拒绝,那可是以下犯上的!” “原来,你什么都为我考虑到了。”他剑眉挑起,看向远方,在这黑云压抑的城郭之上,有冬燕悲鸣,分开那片片飞雪,划过灰沉沉的天际。 过完这个年后,冬日便尽,届时草木枯荣,春夏反复,一年又一年,生命交替,而他所求的一方安宁,何日才能实现。 乐容走后,天色便暗了下来,风吹在人的身上,寒冷入跗骨之蛆一样爬在人的身上,让人避之不及,躲无可躲。 小安子快步进了凉亭之内,看到太子面前看着一杯残旧,炉中炭火熄灭,方小心道:“主子,您回屋去吧,晚上方大人还要请您过去宴饮呢,不要着凉了才好。”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正要说话,眸光一瞥,却看到圆门外露出一片洗的发白的蓝衣,忍俊不禁道:“有客到,还不去请?” 小安子啊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路小跑着出了圆门,正看到郡守府上的门客徐勃站在那里,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正呆呆傻傻的看着小安子。 小安子也觉得好笑:“徐先生,你这几日来总是偷偷摸摸的站在这里像什么话?每次都要奴才请才肯进来?这又不是在宫中,哪那么多的规矩呢!” “哦……”徐勃犹豫了一下,与他拱手,这才跟着小安子进了院子里。 太子正站在凉亭之中,长身而立,周遭白雪白梅,与他那俊眸朗面交相辉映,却是白雪白梅失了颜色。 “徐勃?”李彻也失笑不已:“你怕找我被旁人看到说闲话,难道站在门口就不会被旁人看到了?” “这……”徐勃脸色一白,似乎偷东西被人赃并获一般。 李彻看了他的表情,只觉得分外滑稽:“你不会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茬吧?当真迂腐!” 说着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个人一出现就容易扫清他心头的阴霾,似乎觉得那飘洒着小雪的天空也不那么沉闷逼仄了。 徐勃局促不安,小心说道:“殿下见笑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引的太子想笑:“见过你很多笑话了,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了。” 徐勃抿嘴,稍微犹豫了一下,低眸说道:“殿下在这凉亭之中不冷吗?” 太子展臂四顾,又冲他反问道:“庄子曾经如何主张这天地人的来着?” “庄子讲,天地人合一,方为境界。” “正是,这八角四面亭不正是天地人合一的最好诠释吗?” 徐勃又歪着头想了一下,直到认为太子这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之后方又小心开口道:“殿下……不冷吗?” “哈哈哈哈!”李彻和小安子一起笑了起来,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便上前两步,冲他伸出手去:“你试试。” 徐勃受宠若惊,小心抬眸看着太子那如玉一般葱白的指尖。 这双手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只是虎口之上隐约可以看到薄薄的茧子,可见是常握剑之手,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比他的手大。 李彻又对他伸了伸手,示意他握住自己的。 徐勃这才小心翼翼的抬手,与他的手指碰了碰,只是碰了碰,并未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觉得怎么冷。 只听李彻却大惊说道:“你的手竟然比我的还要凉,在门口是站了多久了?” 说着就携了他大步往房间走去:“小安子,倒热茶来。” 知道徐勃是不喝酒的,小安子赶紧去准备。 徐勃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被那人拖着,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内室之中。 厅内供着火盆,炭火虽然不似宫中银碳一般无烟好用,但好在也不觉得呛人,只是要多在房中放几盆水,不然会觉得干渴燥热。 被厅内的热气一熏蒸,徐勃一个激灵,赶紧说道:“乐姨娘走之前我就来了。” 李彻一愣,马上想起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苦笑摇头,当真是个迂腐死板之人。 他用手上的拨火棍在通红的炭炉之中拨了两下,拿出来的时候,那拨火棍的上头被烧的通红,似乎能融化所有的东西。 太子一把将拨火棍伸进了水盆里,发出兹兹的声响,冒出蒸腾的水汽白烟。 徐勃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他的表情好似看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带着几分欣喜。 只听李彻又道:“在京中我有一位朋友,人人都知道我和他是朋友。” 徐勃看着太子,听他回忆。 “他是刑部尚书。” 徐勃接口道:“是朱晚照,朱大人?” 在朝为官知道刑部尚书的名讳并不奇怪,但他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门客居然也知道朱晚照,这让李彻有点意外。 “是啊,我喜欢和他做朋友,想来我们是一样的人,都对折磨别人乐此不疲。”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盯着手上的那根拨火棍,虽然淬火之后浸水,拨火棍的前头已经一片焦黑,但也不影响他对这东西的欣赏。 “刑部刑法,下官有所耳闻尤其是那剥皮取肉,步生莲花,更是骇人听闻……” 太子一听马上露出炫耀的神色:“这步生莲花还是本太子的杰作!” 徐勃身形一震,往后退了半步,一只脚又生生忍住。 他的动作落在太子的眼中,让他哈哈大笑出声。 小安子待人奉茶进来的时候变看到这幕画面,虽然不知道太子因何而笑,但一想到这几天这位徐先生一系列的事情,他也笑了起来。 徐勃看到他们笑也是不明所以,低着头,只当自己说错话了。 李彻却道:“你坐吧。” “是……”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滚烫的茶水一喝进嘴里就烫的他脸色通红,咽也咽不下,吐也不敢吐,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李彻与小安子见了更是啼笑皆非,太子赶紧端了一盏空碗过去道:“吐出来吧!” 他这才吐了出来,舌头却烫的都有些麻木了。 “真不知怎么说你好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这么滑稽的人。”太子摇头。 徐勃却看上去有些不安起来,他并不是滑稽的人,但却在太子面前做了滑稽的事,这和他的本意有点背道而驰。 好在太子也并未再笑话他,与他喝了一盏茶之后就直奔主题道:“如今我都走到昌平郡了,不可能没人告诉父皇,但他并未来旨让我回去,也并未赶我回南方,你觉得,我该进,还是该退?” “以进为退。”提起正事,徐勃看上去就正常多了。 他手指之上沾了洒落在桌上的茶水,画了一条杠,指向太子道:“殿下如今才只是行到昌平郡,若是到了京城,到了宫中,皇上还能视而不见吗?” “自然不能,本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说他不能视而不见,就是满朝文武也得忌惮几分。” “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怕什么?”徐勃又继续说道:“殿下一路行来不疾不徐,就是为了看看京中动向,但殿下若是就此折返,岂不是未进先退了?功亏一篑,也让……让朱大人一流,心寒。” 李彻但笑不语,却盯着他看的出神。 徐勃局促不安,张口结舌道:“殿下本来就没打算退……是在下多言了。” 李彻却摇头说道:“你给我写封折子送到京中,就说本太子要回去祭祖,先给父皇支会一声,别人和他说是一回事,本太子亲口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与我一起回去 “是。”徐勃不敢懈怠,赶紧提笔张罗,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一封草稿一挥而就,一笔端正小楷,看的人赏心悦目。 李彻大概看了一下,除了表明他要回京之外,还隐约带着临表涕零之态,将他二十四孝忠君爱国竟然都写全了,写的又是晦涩隐喻,没有直接表达,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忍不住看了徐勃一眼,此人斯斯文文,又甚滑稽迂腐,每每露出点才气都让他无比惊喜。 现在仔细想来,第一天在码头碰面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恐怕也并非是什么圆滑之人,只因他真的以为可以站起来了。 而他又对自己非常了解,否则也不会前来提醒,给了他美人有毒四个字的忠告。 “你想要什么?” 李彻忽然开口,手上还拿着那张草稿。 正在洗笔的徐勃愕然一愣,胎膜看他,有点糊涂道:“殿下?” 将那封草稿往他面前一一摊,李彻又问他道:“你写的很好,近日来与我谈论朝中内外事务也是侃侃而谈字字珠玑,如今又写了这么一封颇合我心意的折子,让我忍不住想赏你点什么,你想要什么?” 徐勃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稍微有些犹豫的答道:“在下并不想要什么,如果殿下一定要赏的话……” 李彻负手,眉心微皱的向他看去。 他在朝中风评不好,朝中百官只知这太子纨绔不逊,目无礼法,做事也是随心所欲,用无才无德四个字来评价再合适不过。 虽然近年来他在朝中也笼络了不少人心,但和那备受父皇器重,百官拥护的五皇子来说,还是势单力薄了一些。 所以主动向他示好的官员要么是有所求,要么就是有所图。 他不信徐勃没有想要的东西,但若是也和乐容一样想跟他回京,那么他不禁就要为方大兴的良苦用心拍手称赞了。 徐勃抿抿嘴巴说道:“殿下能否赏我一点盘缠?” 李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勃也是局促,似乎读书人提起银钱一事总是羞耻的。 他将头垂的更低了几分:“在下想回老家去,但在外游学这些年,并未攒的一分半子的银钱…” 先是小安子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他道:“你倒是会要,知道这天底下什么东西都不如银子来的实在!” “不,不,不是这样的……”徐勃有点着急的解释道:“就当,就是当是借的吧……日后若有机会再去京城,下官一定归还给殿下!” “去京城就能归还了?你以为京中之人是人人都能见到殿下的?”小安子出言讥讽道:“我看你八成还在梦中吧,不知道所谓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 徐勃本就不擅争执,一时间,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在昌平郡住了多久?为什么不向方兴业借钱?怎么偏偏向本太子开口了?” 徐勃依旧低头,不敢去看他:“越是熟悉的人越是开不了口……听说殿下明日就要启程离开……” 这叫什么逻辑,越是熟悉的人越是开不了口,之所以能和他开得了口,是因为他们不熟悉,自己明天一走,天高水远就再无瓜葛了。 不过李彻相信,凭他这般死板迂腐之人,若是哪天能再见面,他真的会归还,只是和自己借终究是个陌生人,和熟人抹不开面子,也放不下他读书人的身份。 “你这几日给本太子做了不少事,今天又写了这么一封折子,润笔费总该给的,好在本太子不是什么小气之人。” 李彻说着便一撩袍子在桌案后面坐下,从他手上,将那笔拿了过去,一边饱蘸浓墨说道:“小安子,去银子来。” 徐勃面露惊喜之色看着李彻,小安子又问他道:“殿下,取多少?” “你要多少?”李彻又问徐勃。 后者本就惭愧,自然不敢多说,稍微犹豫了一下道:“我用不了多少……” “哦,那取一文钱吧。” 小安子刚应了一个是字,脚步一顿,看向李彻:“啊?一文钱?” 后者已经将头低下,铺开一封崭新的奏折准备提笔抄写,一边答道:“不是说用不了多少吗。” 连小安子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惭愧一笑看向徐勃:“这……您看……” 诚如李彻所知道的,徐勃是个非常了解他的人,自然清楚,这所谓的一文钱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殿下又想要在下什么呢?” 李彻仍然是头也未抬:“要你什么?你亦非治国英才,本太子又无断袖之癖,要你做什么?” 一句话说的徐勃又是面红耳赤,闭嘴不说话了,过了良久才拱手说道:“在下告辞……” 还是告辞离开的好,不必自取其辱。 然而太子却又高声叫道:“回来!” 徐勃脚下一顿,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李彻一手拿笔,看向他微微一笑:“明日我启程回京,你与我一起回去。” 徐勃面露疑色:“殿下不是说,我非治国英才,殿下也没有……” 说到后面,那话确实不是读书人该说的。 “不是想要回乡的盘缠吗,跟我回去,帮本太子一个忙,就给你一文钱,总有你筹够盘缠的一天。” 小安子简直是啼笑皆非,他一个做太监的,伺候太子,月钱都不止如此吧,没想到这位徐先生更要低廉。 然而那一刻,他在这徐勃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亮晶晶的光芒,好像灿烂的星子,带着一些无以言说的东西。 那是一种期冀和一种希望,好像蛰伏黑暗多年,那双眼睛忽然被照亮了一般。 “怎么,你不愿意?那你可连这一文钱也没有了啊。”李彻一边说笑一边看向了他。 后者却赶紧拱手答道:“在下……遵命!” 当天晚上宴饮,他便开口要了徐勃,从方大兴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无不舍,好像是巴不得将这个人赶紧赶走一样。 明珠蒙城,他也为他觉得可惜,不过从此之后,他有了一个新的主人,那就是他李彻,必定不会将他就此埋没。 在方大兴怀中的乐容频频向他使眼色,他自认不是君子,从小到大,厚脸皮的事情也做了很多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厚着脸皮去要女人,毕竟在东宫,他是不缺女人的。 如花美眷自有皇帝赏赐,作为嫡母还天天张罗着给东宫送几个漂亮的丫鬟,张罗着为他娶妃,娶侧妃。 但既然开口了,正如乐容所说,方大兴绝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忍痛割爱,让自己心尖上的人上了贼船。 一行人收拾妥当,带上了方大兴孝敬宫中帝后的礼物,这才启程回京,与此同时,太子的奏折已经先一步的快马加鞭上路了。 东宫之中,太子妃刘玉瑶醒来的时候,正见着寻芳坐在一旁打盹,窗外的晨光从窗纸之中隐隐透入,在地上洒下一片光辉。 眼皮觉得有些沉重,嗓子眼里发干,砸吧一下嘴巴,还能尝出苦涩的药味。 “寻芳……”她张嘴叫人,椅子上的人猛然惊醒,匆匆忙忙的站起来走到床边。 “娘娘醒了?可有不适?” 若说不适,也是那晨光太刺眼了,嘴巴里太干了。 “我要喝水。” “是!”寻芳赶紧去将银吊子里的茶水拎下来,倒入杯中,晃了两晃,吹了吹,温温的端到她的面前,将人从床上扶坐起来。 这么一坐方觉得腹中有些疼痛不适,她赶紧抬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好在那块肉还在,终于松了口气,就着寻芳的手喝起水来。 寻芳将她鬓角的乱发拂到一边去,一边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连她皱眉的瞬间都不肯放过,唯恐照顾不周。 险些小产,身体虚弱,脸色蜡黄嘴唇苍白,这让人看到了会揪心,会心疼纵然她是做奴婢的也于心不忍。 一盏茶都喝了,方觉得喉咙受到了滋润,她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觉得好多了……” 寻芳微微一笑,又轻轻在她的背上抚了抚,在她身下垫上柔软的被褥,让她舒舒服服的靠着。 “娘娘要不要吃点东西?您饿不饿?” 她并没觉得多饿,只是,就算自己不饿,按腹中孩儿也该饿了吧,便点头说道:“好吧,吃一点吧。” 寻芳满心欢喜的去命人准备早膳,重新进来的时候见她正坐在床上发呆,虽然看上去病怏怏的,但那双漆黑如玉的眸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神采。 她在想昨天的事情,好好的腊八节过成了那样,而且她差一点就能离开皇宫了,一口恶气闷想心里真有点烦闷。 “太医是不是又责怪我了?”一想到李太医那张老脸皱在一起,一脸的担忧挂怀,对她忍不住叹气的样子,她就有点愧疚难当。 寻芳却笑着摇头道:“那倒没有。” 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情况也不算坏。 然而寻芳却又接着说道:“太医昨日为了娘娘不吃不喝的坐在这里为您施针,守着您,唯恐有半点差池,现在才在隔壁厢房内歇下。” 一句话说的她又无地自容起来,摸摸肚子,想到昨天自己那个时候好像真的以为这个孩子要其他而去了,心凉了半分。 要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不跑不躲了,先和皇后拼个死活,就算要死,她也得拉个垫背的。 第三百章 给中宫拉仇恨 内室的帘子被从外面掀开,刘夫人带着宫人端着膳食送了进来,看着床上的人露出担心的神情,不过也没说什么 “寻芳你也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旁人伺候就行了。”刘夫人对忙活的寻芳叮嘱。 后者却笑着摇头道:“以前娘娘身边有画扇伺候着,事无巨细都能一一打点,如今我接了画扇的职缺怎能懈怠,旁人伺候总有考虑不周不能尽心的时候。” 刘夫人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在和寻芳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已经发现,她并不是一个蠢人,在这种时候提起画扇多少有些不合适,只会让刘玉瑶更加为画扇的死和自己昨天受到的委屈耿耿于怀。 “不过你也一晚没能睡下,不休息好还怎么伺候太子妃呢?” 寻芳依旧笑道:“不妨事,我这个人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一旦过了睡觉的点儿,就再也睡不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夫人也不再坚持,走到床边坐下,她这做母亲的看着女儿形容枯槁,攥着她的手低低叹气。 刘玉瑶安慰了母亲几遍,又看向寻芳:“寻芳是怎么了?走路不稳当?” 寻芳回头看了她一眼,抿嘴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将布置好的早膳端到床边,打算亲自喂饭给她吃。 见她没有答话,刘玉瑶又看向刘夫人,眸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娘,到底怎么了?” 刘夫人叹口气道:“昨天寻芳在凤藻宫挨了打……” 一听这话,刘玉瑶的眉梢就高高的挑了起来,那双黑亮的眸子隐约含带愤怒之色。 寻芳又低低说道:“夫人,不必说了……也不止奴婢,何来奴婢就特殊要说给太子妃听呢?” 刘夫人又看了寻芳一眼,索性顺遂了她的心思:“是啊,不止你,还有焦嬷嬷,以及陪着太子妃过去的所有人,都挨宫规的板子!” 刘玉瑶双手猛然收紧,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她气的嘴唇直哆嗦,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好似那些恶毒的咒骂完全不够,这个时候她就需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能来的痛痛快快! “好孩子。”刘夫人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见她如此也是心疼不已:“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没人替啊。” “我不生气,不生气……”刘玉瑶似乎是在自我安慰,松开手心,看寻芳要喂她用膳,却身手接过来道:“你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陪我了,我没事。” “娘娘……”寻芳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你回去吧。”她依旧坚持。 便也只好屈膝退下,刘夫人见寻芳离开了,这才从她手上,将粥碗接过去,舀了一勺子粥在嘴边吹了吹说道:“你现在的身子还不太好,先不要胡思乱想,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你觉得她会让我好吗?”刘玉瑶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道:“你觉得她会允许我在这个宫里活下去吗?先是画扇,又是方茉,接着就轮到我了。” “她不敢!”刘夫人说的一脸认真,叹口气道:“若是她敢对你下手,你爷爷,你父亲,都不会饶了她的!” 爷爷,父亲? 说来也是可笑,她哪来的爷爷和父亲?甚至这位坐在跟前,被她口口声声叫着娘的人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然而其中种种因由却只能憋在心里,无从诉说,最后变成藤蔓,将她桎梏其中,喘不上气来。 “现在你动了胎气,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教训教训焦嬷嬷和寻芳出出气罢了。”刘夫人又舀了一勺粥送进她的嘴里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就是克制,不要着急,等太子回来了再从长计议。” 是的,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了,昨天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去找太子,而并非回山寨里去。 “还有寻芳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在这宫中,皇后教训奴婢那是天经地义的,若是人人都如一般为奴婢出头,那皇后在后宫威严何在?” 刘玉瑶听她这么苦口婆心的和自己说,也是点了点头,没再说其他。 只是她心里却已经不是这么想的了,若不是因为皇后有意想铲除自己,也不会殃及旁人。 正这么想的时候,外面就又传来别人通报的声音:“娘娘,洛清王爷和王妃娘娘到了。” 一听到王妃两个字,刘玉瑶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赶紧说道:“请他们进来!” 刘夫人蹙眉,看着手上她还吃完的早膳,犹豫道:“要不要先用膳?” “不用,我也不怎么饿,一会再吃吧。” 无法,只好先将碗筷放在了一边。 洛清王李衡先行走了进来,脚下走的飞快,直直将刘玉环甩在了身后。 “玉……”他突然开口道:“太子妃可觉得好些了?” 刘玉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好多了,玉环!你来啦?” 她侧着身子,看向李衡身后的人。 王妃刘玉环今日穿着一件素淡的簪花小袄,一边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来交给宫人,一边笑着点头道:“臣妾参见太子妃娘娘,见过三婶。” 刘夫人笑呵呵的点头一笑,也是屈膝道:“见过王妃。” 刘玉瑶却有些哭笑不得的招呼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麻烦,快坐吧。” 宫人端来了软凳请李衡和刘玉环在旁边坐下,刘玉瑶却又招呼这位姐妹道:“近一些。” “好。”刘玉环索性直接坐在了床边,与她四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刘夫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分外欣慰,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可以肯定,这姐妹俩的感情是最真实和纯粹的,不夹杂任何欲望和私念。 只听李衡又问刘夫人道:“太医怎么说?” 刘夫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李衡的身上,这位皎若星辰的王爷生的俊美无匹,本是所有千金闺秀的梦中情人,此时却有些于理不合的坐在自己嫂子的房内,若非有王妃在场,任是什么理由也说不过去的。 “太医说,还需要好好休息,不可劳力劳神。” “有劳夫人多多看顾。” “这是自然。” 这边又听的刘玉瑶插嘴说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也不像昨天那么难受了。” 李衡却面露忧色:“自己的身子千万要注意,你自己不保护好自己,难不成还指望别人为你看顾?”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刘玉瑶看看刘玉环又看看李衡,微微笑道:“昨天是五皇子殿下救我的吧?” 刘玉环神色如常,扭头看了李衡一眼,似乎在询问他什么。 后者也并不躲闪,堂而皇之的答道:“我正好路过。” 没人会去刻意路过浣衣局,毕竟那个地方非常偏僻。 刘玉瑶又皱着眉头说道:“我昨天隐隐约约睁开眼看到你一直把我送了回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刚才正打算问问娘那个人是不是你,可巧你就来了。” 李衡显然是默认了,刘夫人却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刘玉环。 这王妃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可以说的是,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只见她浅浅一笑,从容不迫见又大家风度,似乎刘玉瑶感谢的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不管是谁看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刘夫人适时说道:“王爷为娘娘着想,更是因为和太子殿下手足情深殿下回来之后一定会非常欣慰,并对王爷抱有感激之情。” 欣不欣慰李衡不知道,不过他一定会生气,他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恐怕会恨透了自己和母后吧。 “要不是你,我估计我现在都不在这了。”刘玉瑶想了想到:“也许一卷破席就扔了!” 刘玉环却脸色一变,急急抬手掩住她的嘴道:“姐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听到久违的姐姐两个字,心中充满欣喜:“好,我不说,听你的。” 只听刘玉环又道:“我先前小产只是身子不适,也未殃及性命,没了孩子,心中苦痛难以言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正如王爷所说,你不自己照顾好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昨日在凤藻宫见了还是不冷不热的,如今自己出事了,她也意识到心中所挂怀担忧着彼此,这说出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发自肺腑。 刘玉瑶重重点头,握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道:“你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在一起玩耍,要一起长大,好不好!” “嗯。”刘玉环点头,依旧是笑的不动神色,从容不迫。 坐了一会,夫妻二人也该出宫了,这才将探望她的礼物送上告辞离开。 她们走后,刘夫人又将炖好的乌鸡参汤给她盛了吃了,这才有点犹豫的开口说道:“昨天我见洛清王带你回来的时候吓的已是六神无主了,当初玉环小产都未见他如此过。” 刘玉瑶抬眼看她道:“娘,你想说什么?” “我……”虽是早就知道这丫头大智若愚,冰雪聪明,但被她看穿自己的意有所指仍然有些惭愧:“你是太子妃,他是王爷,叔嫂之间本就应该避嫌,总是在一起走动,只怕会落人口舌。” 刘玉瑶却无所谓道:“和得亏是在皇宫,要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一家十几口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为了躲着对方岂不是得累死?” “为娘只是觉得……洛清王待你和王妃极为不同!” “本就不同,玉环是他的娘子。” 刘夫人咬咬牙,索性和盘托出道:“他待你,比待玉环好的多了!” 第三百零一章 探病 “他待你,比待玉环好的多了!” 刘玉瑶一怔,抬头看向刘夫人道:“怎么就待我比玉环好的多?” 刘夫人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儿,似乎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对她说道:“你是没见他昨日带你回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火急火燎的,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若昨天碰见我的不是他,是四皇子殿下,是七皇子,他们都不会置之不理的吧?”她对自己的人缘还是挺自信的,坚信他们会为自己出头,也会为她打抱不平。 刘夫人觉得自己有点和她说不通了,寻常女子听到这里的时候也都该明白了,可她偏偏却不明白,又似乎是她根本没有刻意去往那方面想。 “算了,算了。”刘夫人摇头道:“我也不多说那些了,省的你再不欢喜。” 且不管五皇子李衡对她到底存了一个什么心思,只要还在这宫中,他们的关系仍然是叔嫂,那就永远也不会有什么越矩的可能。 就算他对刘玉瑶存了某种心思,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存了也是白存。 一边挑起了帘子,让室内的热气往外出了出,刘夫人向外张望了一下,蹙眉说道:“这是谁?” 坐在床上的人本要被宫人搀扶躺下,听她如此说了,又坐起身子道:“什么?” 只听刘夫人道:“这是九皇子?那他身边的是……” 正疑惑间就听到外面内监通报道:“太子妃娘娘,九皇子殿下和景贵人求见。” 刘玉瑶眼底闪过一丝光彩,挣扎着坐直了身子说道:“快请。” 刘夫人看她一眼,又对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命人去请,这边又不无担心道:“身子才好,这接二连三的有人探望,你也有心思应付?若是力不从心我就去回绝了他们。” 刘玉环却摇头说道:“我没事,看到他们来了,我就高兴,一高兴,身体也就好了。” 刘夫人听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道:“你看看,这就难怪你总会招惹皇后的怨气,和这些人尽量来开距离才是正经。” 刘玉瑶听闻吐吐舌头,继而又眨眼说道:“娘,我明白了。” 说话间,九皇子与景贵人已经走进了内室。 这九皇子李征穿着一件束腰的夹棉马褂,头发攒成四股梳到头顶上,串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进来就轻声的唤了一句:“太子妃嫂嫂。” 跑到床边来,瞪着乌黑莹润的大眼睛看向刘玉瑶。 后者低声笑答:“小九儿,你来啦,冷不冷?” “不冷!”他摇头,一边盯着刘玉瑶看。 这边刘夫人也向景贵人屈膝行礼道:“见过景贵人。” 后者也温婉一笑:“夫人是来照看太子妃安胎的吧?” “正是。” “辛苦夫人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自己的骨肉,自然要多多呵护一些的。” 景贵人笑着点头:“正是。” 言罢又走到刘玉瑶的身边,冲着坐在床上的她笑道:“太子妃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不用担心。”她一边摸着九皇子李征的脑袋一边笑着对景贵人说道:“昨天我走后,皇后没有为难你和征儿吧?” “这倒不曾。”景贵人说着又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本就无意刁难我母子二人,不过是寻个由头来折腾太子妃您罢了,臣妾回去之后思前想后,总觉得对不起您。”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对不起我?找我麻烦的又不是你。” 景贵人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在那个时候,臣妾没能挺身而出,让太子妃一人遭遇皇后刁难,心中着实不安。” “你就不该出面,你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小九儿,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没关系,我也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她说着又摸摸肚皮,昨天千钧一发,自己腹中的孩儿险些不保,是她失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景贵人又惴惴不安的与她说了会话,见她神色不太好,便又要告辞离开。 九皇子李征却有些依依不舍,抓着刘玉瑶的手不肯松开。 刘夫人笑着打趣道:“太子妃就是有小孩缘。” 只听九皇子李征小大人一般说道:“太子妃嫂嫂,若我将来长大,你愿意让我保护你吗?” 刘玉瑶笑着看进他的眸中,那双眼睛漆黑明亮,沾染着丝丝水雾,其中的笃定和认真与他的年龄有点不符。 刘玉瑶点头说道:“可以,你以后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像太子哥哥一样吗?” 刘玉瑶有点忍俊不禁,太子在宫中的口碑一向不好,没想到在这个孩子的心中,他的太子哥哥竟然是男子汉的代名词。 便又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像太子哥哥一样。” 这孩子现在才总算心满意足了,松开了刘玉瑶的手,嘱咐她好好休息,与景贵人一起离开。 在送人出去之后,刘夫人又折返回来,已经见到疲累的人躺下了,便走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打算离开。 还没走出去,就听到床上的人道:“娘……” 刘夫人回头,只见那人闭目躺在那里,张了张嘴又继续说道:“娘……昨天,还有一个人……” 刘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正要询问,却听她又道:“你派人去浣衣局把弄影叫回来吧。” “弄影?”提起弄影这个名字,刘夫人并不陌生,当初弄影既是伺候女儿的侍女,也是保护女儿的暗卫,在陪着刘玉瑶嫁入宫中之后听说获罪被赶走,之后杳无音讯,她也没去管没去问,今天这个人却突然的出现了。 “她在浣衣局,昨天,还保护我的来着……” 说到这里,刘玉瑶是有些惭愧的,当初她为了赶走弄影可谓是想方设法,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还需要弄影的帮助。 她醒来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要不要把弄影叫回来,可一想到自己今后要走的路,纵然不心疼她在浣衣局冰天雪地的洗衣服,也先叫她回来了。 刘夫人应声下去传话,派人往浣衣局去提人了。 这一去就去了很久,弄影被带来的时候天已近晌午。 前头领路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对刘夫人解释说道:“弄影姑娘获罪被关了起来,奴才又去找人,又去内务府通报,最后好不容易把人给带来了。” 刘夫人没有仔细去听他给自己邀功的话,而是一动不动的看向了弄影,只见她正站在廊外的雪地上,眸光沉静,纤瘦的身形让她看上去恍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单单从外表的气质以及她眸中的神态来看,这应该是整个皇宫中最不讨主人喜欢的奴才了吧。 刘夫人叫道:“弄影,你可还认得我?” 弄影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也明白刘夫人并不是想问自己认不认识她,只是想提醒她一句身份之差而已。 便屈膝行了一礼道:“奴婢参见夫人。” 她有一双纤细的眉,淡淡的,不曾扫墨,有一双明亮的眼,冷漠之中拒人千里之外。 刘夫人素来不喜她这个样子,好像谁欠她几两银子一样。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的一张苦情样,不喜欢也没办法,也改变不了她什么。 “太子妃还未醒来,你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说罢就进了房内,悄悄从窗户向外看去,果然见到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又走进内室瞧了瞧,床上的人之前醒过一次,用了点药,又躺下了,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不过她没打算将人叫醒,让外面的人等等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只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说道:“你不是弄影吗?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站在这里?” 刘夫人又伸长脖子向窗外看了看,只见七皇子李律正带着一位面带面纱的女子来了,心下大震,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李律正笑着和弄影说道:“你之前不是犯事着出去了吗,怎么,太子妃嫂嫂想你了,又让你回来了?” 弄影还是不答话,这让李律有些懊恼和尴尬。 若是面对旁人,指不定恼羞成怒要她的脑袋,但是面对李律,他却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下人的人。 “殿下!”刘夫人搓着手,有些局促且尴尬道:“您怎么来了?” “我来探望一下太子妃嫂嫂,昨天也没能得空过来。” 昨天他差一点就过来了,却又忍不住往凤藻宫去,找他母后算账去了,要不是他赶过去,焦嬷嬷那条老命恐怕也得搭上去。 “那,那我去叫太子妃。”刘夫人说着就麻利的折身回了内室,去叫刘玉瑶起身了。 李律笑着看了弄影一眼,对身边蒙面的女子说道:“这丫头是太子妃嫂嫂的陪嫁丫头,要是见了你,恐怕得吓一跳。” 蒙面女子低下了脑袋,没有说话。 这边刘夫人又出来请他进去,他将女子留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刘夫人看向那女子,双手搓了搓,有些局促不安道:“春生姑娘……近日来在七皇子府上,一切安好?” “安好。”春生老老实实的答道:“早先听闻东宫方侧妃一事,着实吓了一跳。” 刘夫人脸上的表情讪讪间有些难看,她还记得当初这个女儿对她的嘱咐,至于那七星夺命阵,干脆破坏掉,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仅没有破坏掉,也还将计就计的用了这个法子对付了侧妃方茉,不免有些心虚。 第三百零二章 你回来吧 “此事不过是侧妃娘娘害人终害己,如今她也畏罪自裁,自然不必多说。” 听到刘夫人的解释,春生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您还是太由着她了……” 这个所谓的她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无疑。 这话虽然说的轻,声音压的低,但对于会弄影来说,却轻而易举的听得到了,忍不住抬眼向那廊下所站着的二人看了过去。 只见那蒙面女子身量苗条,气质从容自定闲,与刘夫人这位一品诰命夫人站在一起也丝毫没有相形见绌之感。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向廊下看来,与她四目相对。 一看向这双眼睛,弄影心底大震,更加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她所认识的人,而且是以前非常熟悉的人。 刘夫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视,便又赶紧说道:“春生姑娘,你要不要到里面坐坐?站在这里挺冷的。” 春生却摇头道:“不必,殿下应该快出来了。” 是不是快出来刘夫人不知道,因为她此时听到了内室之中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却是李律的。 也不知他和刘玉瑶聊了什么内容,笑的这么开心。 才笑完了没多久,这位七皇子殿下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笑容未退,对着刘夫人道:“小爷要回了,太子妃嫂嫂说让弄影进去呢,还怪你不早点告诉她。” 刘夫人看了弄影一眼,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是,恭送殿下。” 李律带着春生往圆门外走去,一边冲弄影挤眉弄眼,后者却是连看他都懒的看一眼,这让他着实有点心里不平衡起来。 弄影跟在刘夫人的身后进了内室之中,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再踏入这房间一步了,这里的布置格局改变了很多。 最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改变就是这里不再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了,和刘玉瑶当初才嫁入东宫时候不同,那时候的陈设按部就班一本正经,她也不敢随意乱动,就算要放置什么东西也得问问放在这里行不行,放在那里行不行,宛如寄居在别人家中一样。 但是现在,这里的一切无不宣告着女主人就是她刘玉瑶。 她正坐在床上,正由宫人为她梳头,刘夫人一进来就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你怎么梳妆打扮了?是要起床?” 后者点头,目光落在她身后弄影的身上,淡淡的一扫而过。 “你的身子尚未恢复,还是在床上躺一躺,歇一歇吧。” “总是这么躺着我才难受呢,我想走走。” 听她这么一说,刘夫人也不再多言。 这边弄影就站在一旁,一直等着她梳好了头发,穿上了厚厚的衣裳,裹上了大氅,由宫人搀扶着慢慢向外面走去,才听她对自己说道:“弄影,你陪我走走吧。” 弄影也乖乖的跟上了她的步伐,与她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晚,寒风有些刺骨生凉,吹在人的身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之中,那亭台楼阁假山池沼都成了点缀,世间美景皆收宫中,要不是她和太子的这一段姻缘,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足后宫,也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皇家宫室,富贵庄严。 走了一会,只听刘玉瑶忽然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弄影却装傻道:“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奴婢一直在浣衣局。” 刘玉瑶却道:“我之前派人去找过你,但得到的答案是你已经出宫了。” 弄影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便索性抿嘴不说话了。 这要是在以前,那个通常没话说的人往往是刘玉瑶。 “你为什么要回来?”她顿住脚步,看向身后之人。 “不为什么。” “难道你算准了我会跑到浣衣局去,所以才在那里等着我,救了我,让我把你叫到东宫来?” 那弄影未免太可怕了,简直是一步百计,智谋不逊色于三国诸葛。 只听弄影说道:“娘娘您想多了。” 刘玉瑶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过光是听她这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就觉得心烦意乱。 她伸出手去,在弄影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后者一个错愕,抬头与她对视。 只听刘玉瑶又道:“你回东宫来吧,我以前本来就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后来不是派人找你去了吗?” 这话说的就有点假了,她当时一心想要出宫,所以才抓住机会将她赶出皇宫,怎么现在又开始说这个了。 向她示好? 与刘玉瑶双眸对视,后者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你不想回来?想继续去浣衣局洗衣服?” 弄影也正好找了个台阶下,单膝跪下道:“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起来吧,以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忍不住想笑,但又似乎担心脸上的笑容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巩固起来的威严。 “是。” “不过……”她又皱着眉头说道:“你以后可不许再偷偷拿小石子小瓜子弹我了!” “是。” 刘玉瑶见她答应的爽快,便也不再克制,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笑了起来,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这让她毫无血色的两颊也微微漾起一丝红色。 李律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身边的女子说道:“你知道弄影是什么人吗?” 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的春生头也不抬的答道:“不是太子妃的丫鬟吗。” “也不仅仅是,她武功高清,可以算的上是暗卫了。” 春生看了李律一眼,欲言又止。 他恐怕不知道,除了暗卫之外,这弄影还有一个职位,那就是负责暗地里监察她的,将她稍微有点不轨之处禀报给爷爷和父亲。 不过弄影与她年纪一般大,又是一起长大的人,对她也存有一分怜惜之心,所以在得知她与沈文华有了私情之后选择了包庇,这也间接导致了她后来和沈文华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无人干涉以至于最后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在那之后,她和沈文华要私奔的时候,也是弄影选择了一言不发,没想到,出卖她的反而是那个她将身心托付的男人。 李律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后者一个怔愣,扭头看向了他。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认真真的。” 春生抿嘴一笑,摇摇头道:“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什么事?说给小爷听听。”李律说着,大大方方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侧头看向了她。 后者歪头一想:“想到了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也和太子妃与弄影的关系相似,甚是怀念。” “好啊,人在哪里?是男是女?” 刚要回答,春生就忍俊不禁起来:“是男是女?你觉得呢?这种问题有必要问吗?” “当然有必要!”李律高声强调道“若是女的也就罢了,若是男的……” 他勾起唇角,嘿嘿笑道:“就先阉再杀!” “为什么!”觉得他的说法有些残忍,春生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你现在有我了,还要旁人做什么!” 他这话也不知说的是无心还是有意,年少轻狂的脸上张扬着无暇的笑容,若说是朋友,多了分暧昧,若说是恋人又多了分坦荡。 春生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肩膀从他的胳膊下面抽出来,只听外面的车夫高声说道:“殿下!到户部门口了!您要过去吗!” “对对对,我有件事要和尚书说!你们不必等我,先送春生姑娘回去!” 他说着手脚麻利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春生掀着帘子冲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叫道:“哎,殿下,我……” 李律回头打断了她:“你乖乖的坐马车回去!虽然只有几步路小爷也是放心不下你的,走吧!” 说着挥挥手,大步想户部大门走去。 车夫笑呵呵的说道:“上次姑娘险些迷路没有回去可把殿下给急坏了,奴才们也万万不敢让姑娘一个人回府了。” 也罢,也罢,春生将车帘放下道:“那就回去吧,只是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回去先给他预备饭菜。” “好嘞。” 看着马车辘辘向远处驶去,李律从户部的门后露出一个脑袋,盯着马车看了一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禁有些懊恼的将人推开,那人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当着。 “四哥,你到底想干嘛?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了?” 四皇子李徇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继续当着他的目光道“人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她会不会再半途下车!” 李徇却又说道:“你这几天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她身边也有那么多人跟着,断然不会再有机会和沈文华碰面了。” 李律看了这个四哥一眼,瞪着他道:“就你知道的多。” “哈哈!我知道的当然多。”李徇说着揽着七弟的肩膀与他一起进了户部道:“你可得长点心,千万不能中了美人计,别忘了咱们当初是怎么说好的。” 李律没好气的看了这四哥一眼:“我忘不了,不用你每天有事没事的来提醒一遍。” “我是怕你和她在一起时间长了,日久生气,她身份特殊,你应该心里有数。” 李律抿嘴没有说话,这让李徇狐疑的多看了他几眼,过了一会忽然睁大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真的刘玉瑶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 行刺 “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真的刘玉瑶了吧?” “四哥!”李律却好像踩了刺一般从他肩膀下蹦了出去,窜到一旁,警惕的看向他嚷嚷道:“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啊!我难道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徇又笑了起来:“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看你急的跟什么似的,莫不是心虚?” “你才心虚!”李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大步往户部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徇依然站在当场并未走动,继而又问他道:“你不进来?” “不去了,这户部一向不欢迎我,要是碰见户部尚书王大人,只怕还要出言挖苦几句。” 户部和兵部一向不和,好像历朝历代不管换了几个户部尚书或者是兵部尚书,他们的关系都势如水火,李律觉得这可能还是还钱粮兵马有关。 一个天天嚷着没钱,一个天天嚷着缺粮,那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李律摸摸鼻头,又倒回去,走到李徇的身边,小心看他一眼说道:“你可不要再以为我对她有什么心思……” 李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说刚才那女子的事情,不禁失笑:“你这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对王大人有什么心思呢。” “去!”李律在他的脚背上踩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小爷没那断袖之癖,可就算有,也看不上他啊。” 李徇又哈哈的笑了笑,在这个七弟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而向外面走去:“你好自为之吧,自己掂量清楚,咱们的目的主要是将人保护好了,切不可给她招来杀生之祸,你明白?” “明白!明白!”没好气的冲着这个背影瞪了一眼,李律当真觉得没人比自己更明白的了,要是他还不明白也不至于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 况且,就算他不明白,春生也是明白的。 直到遇到了春生他才知道,当初在京中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太子妃刘玉瑶如何秀外慧中,如何才貌双全那都是真的,还真就和宫里头的那位相差甚远,除了容貌极为相似之外,没有一点是一样的。 要说原本的刘玉瑶是那九天瑶池的仙子,那现在的太子妃刘玉瑶也并非凡世泥尘,她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于芸芸众生之中鹤立鸡群,否则以自己那太子哥哥挑剔的目光,如何也是看不上她的。 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能兄弟相见了,他心中就有了小小的期待,连带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太子从昌平郡启程北上才三四天的功夫已经准备其水陆而改旱路了,因为越往北,天气越寒冷,江面冰封,船只举步维艰。 现在之所以还能行走,多亏了前方有人破冰开路,才能勉强通过。 只是入夜之后,天地间一片寂静冷肃,船行冰面,时不时可以听得见咔嚓咔嚓的声响。 在李彻步出船舱的时候,冷肃的寒风就灌进了他的领口和袖中,裹挟着夜空中看不见的冰碴。 那漆黑的夜空如一块巨大的幕布从头上压了下来,让人窒息的难以喘息。 “殿下?”小安子从他身后快步跟了上来,一边满脸堆笑的说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外头多冷啊。” “吹吹风,清醒清醒。”他倒是不以为意,也没觉得多冷。 凭栏而望,便可看见前路破冰的船只在黑暗中掂着昏黄的灯光,如引魂灯一般,不知指向别人驶往何方。 小安子将一件鹤氅披在他的身上,一边搓着手跺脚说道:“这越来越冷了,奴才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北方这么冷呢?” “京城人多,宫里又四处都是高墙,能冷到哪里去?” “也是,而且哪个屋里头都燃着碳,就算冷,一进屋就好受了。”小安子吸了一下鼻子,将双手塞进袖子里。 李彻正在船上看向不远处,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道:“殿下?” 他忍不住回头,却撞上了乐容的双瞳。 乐容穿着一件大红的长裙站在风灯之下,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笑容可掬惹人怜爱。 “殿下,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多冷啊。” 他转身,冲女子招招手,后者刚走到他跟前去,便被他一把勾住了腰身,拉她撞进自己的怀中。 女子娇嗔一句说道:“有人看着呢!” 小安子讪讪低头,在想自己该不该待人离开,连带周围的侍卫也带走? 李彻却不以为意道:“怕什么,你最好赶紧习惯,将来进宫之后,看的人会更多。” 他说着就逐渐向乐容靠了过去,鼻息贴在她的脖颈之侧,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让缩紧了脖子,痒痒的想笑:“奴家身上的味道可好闻?殿下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李彻勾唇发出短促的笑声,唇瓣在她的下巴上微微擦了一下:“何止是迫不及待,简直是片刻也不想等了,你说,你是不是这山中的妖精?” 一句话说的乐容好像浑身酥软,几乎要瘫在他的怀中,在他准备进一步向自己靠近的时候,娇笑一声挡住了他:“若无名无分的,奴家可是不会从了殿下的。” “但凡从了本太子的,哪个没名没分?你还担心这些?” “我不管!我就是要先要名分,我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她们跟了殿下都是处子,我却不是,殿下到时候再嫌弃我,那可好玩了,我哪儿说理去?” 男人抬手在她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另一只手却在她腰上收紧,腰部抵靠在船舷之上,笑着说道:“距离京师还有几天的路程,你便是打算让本太子日日看着你,却吃不了你?” “那好吧……”乐容娇羞万分道:“看在殿下您这么可怜的份上,容儿就成全您好了。” 李彻听闻,正欲猴急的将她抱在怀中,却见乐容急急挡住了他:“容儿人都是你的了,您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言罢便对小安子说道:“还烦请安公公去端杯酒水来。” 小安子巴不得赶紧离开,一路小跑着回了船舱,不一会的功夫就端着一只托盘,里头放着一壶酒,两樽酒盏,就这么送了过来。 李彻正要倒酒,却被乐容拦下,她亲自斟酒,一杯交给了太子,一杯自己端在了手上。 “今夜虽无明月,但请晚风冰霜为证。”乐容的声音清清楚楚,脆生生的悦耳动听,“殿下日后可不许负我,若有今生,便要许我名分,若修来世,能做那结发夫妻就再好不过。” 男人却晃动着酒盏中那杯烛光映照的略显琥珀色的酒液说道:“怎么办呢,本太子的来生已经许给旁人了。” 乐容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难不成殿下还是个痴情种子?这倒新鲜,不想许给容儿就算了!” 说着就要放下酒杯,却被李彻抓住了胳膊,笑着说道:“这样吧,不能同生,若能同死,来世,我们就做一对快活鸳鸯怎么样?” 乐容眸中闪过一丝凄美的神色,低低一笑,没有说话。 小安子一旁已经吓坏了:“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呸呸呸!过往神明保佑!” 知道死这个字在宫中是忌讳,所以小安子才会这么紧张,但李彻却并不在意,谁人没有一死,这不过是生命终归要走到的归宿。 “可以喝酒了吗?晚风冰霜可都等着呢。”他说着继续看向面前之人。 乐容笑着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殿下请。” 然而这个男人却仍然只是笑着晃动手上的酒盏说道:“在别人没喝之前,你别喝的这么快,不然你怎么能保证,我会和你一同赴死呢?” 乐容听闻脸色一变,眼角跳了一跳,继而说道:“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容儿不太明白。” 太子将酒盏放在小安子举着的托盘上,那只本来勾着乐容腰身的手也随即松开:“也真是难为了方大兴的一片良苦用心,既想不得罪方王爷,又想不给自己招惹麻烦,不惜拱手送上自己的侍妾,让你在回京途中阻止我,让我再也没法回京。” 乐容的双眸骤然大睁,却是有些嗔怨:“殿下说的这些话让容儿好生心寒,容儿一番良苦用心想成全殿下,却原来不值一文,呵,当真讽刺啊!” “本太子对你才可谓是良苦用心。”男人说着就抬手勾起她尖削的下巴,看进她的眸中,一边笑着说道:“权当是这漫漫长路解解乏吧!” 乐容脸色苍白,长睫微微一眨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如满饮此杯,想要容儿做什么,悉听尊便。” “你能做什么?”李彻耐着性子问她:“现在还能做什么?” “我能!”乐容说着就抖着双手去解开自己衣领的披风,让身后披着的衣裳落在在地面上,整个人又向太子的身体贴了上去,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喷着冰凉的气息说道:“我能,把我的身子给殿下。” 一只手解着衣衫纽扣,一只手去端起那杯酒,双手都抖的厉害,酒水洒出大半:“殿下,殿下不喜欢容儿了吗?” 她话音刚落,手上一个震颤,酒水洒落在地,而随即,她的口中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一口鲜血如鲜花一般绽开在太子李彻的白衣之上。 看着这朵鲜花,李彻眸光大变,正欲伸手将她推开,却冷眼一瞥,见寒光冷冽之中,一柄霍霍银刃从她袖中冒出,直直扎进自己的体内。 第三百零四章 这次是好消息 长街延展,积雪覆盖,天边晨曦微露,一丝光华由云层深处露出,唤醒了沉睡中的上京。 一匹快马由城门之外奔驰入京,马蹄溅起青石板路上冰碴,飞快向前奔去。 突然之间,一柄霍霍银剑由高空之中直直向那一人一马射了过去。 骑在马背上的人急急勒紧缰绳,马嘶蹄腾,险些连人带马的歪倒在地。 那柄剑却直直插在了路中央,透过积雪,入石三分,可见来人内力深厚。 与此同时,一人身着黑衣从街道之侧的屋顶上,如大鹏展翅一般的落下,冲着来人直直逼了过去。 马上的人纵身一跃,躲开了那人的袭击。 那人又转而落地,一把将剑从地上拔起,腾身一跃,向方才骑马的人追了过去。 骑马之人似乎无心与他缠斗,一边拔足狂奔,向长街的另一头奔去。 黑衣人随即握剑紧追不舍,二人就在这上京的屋顶之上,蹦转腾挪,跑的飞快。 “站住!”黑衣人高声厉喝,正欲拔足扑上去,却见那人猛然回头,对着自己扔出一支暗器,发出嘭的一声,激起地上积雪天女散花一般迷蒙了他的双眼。 黑衣人抬手挡住双眼的时候,再往前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经远离,再要追上去可就有点难了。 也不耽搁,继续紧随其后。 前方一座宅院府邸,那人随即跃入府中,身影消失。 黑衣人气喘吁吁的追了过去,一双脚踩在墙头上,他又犹豫了。 进去未必能找到那个人,不进去的话,肯定就找不到了…… 想了想,纵身一跃,踩在松软的积雪上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连带身边的树枝都震了一震,扑簌簌的落下雪花。 那人落地的时候也留下了一串脚印,只不过这府上的奴仆太勤劳了,一大早就将石板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以至于除了这里之外,这串脚印就消失了。 他不禁懊恼的皱紧了眉头,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身处的方位,沿着小路脚步轻快的向前庭追去。 就在他刚出了一方圆门,忽的闪身一避,将身影藏匿在了墙壁之后,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这么早居然…… 他又小心翼翼的露出个脑袋,果然看到了正站在复廊之内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件朴素的夹袄,看似才起,尚未梳妆,头上也未戴簪环,正由一丫鬟搀扶着,站在那里看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丫鬟也见到了他,也是呆怔在当场,正要失声尖叫,却被那女子捂住了嘴巴。 男人讪讪然从墙后走了出来,知道自己躲无可躲了。 不禁有些后悔,应该蒙个面的,如今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咳咳,李徇见过王妃。” 王妃刘玉环仍旧惊讶不已,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身束腕束腰的紧身黑衣,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洛清王府上,想让人不胡思乱想都有点难。 “四皇子殿下……”她喃喃叫出这个称呼:“殿下不必多礼……” “谢王妃……”李徇也是觉得羞愤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个皇子,身负禁宫安危,于兵部就理要职,大清早,穿着一身黑衣跑到洛清王府来做什么,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任谁都会想到是要对王爷不利,毕竟皇族兄弟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见怪不怪了。 李徇看着面前之人,见她不说话,一双秀眉微微蹙起,竟有点忍不住想上前为她抚平。 “在下叨扰了,先行告辞离开。”李徇说着就要转身,却听到刘玉环开口叫住了他。 “殿下,” 后者回头看去,有点心虚,这刘玉环总不至于要将他绳之以法吧? “殿下以后不要再来了。”刘玉环面色不悦。 李徇心中一震,更加心虚起来,难道她知道上次劫持她的蒙面人就是自己了? 然而又听刘玉环随即说道:“我已是洛清王妃,再也不是当初的刘玉环了,殿下日后该叫我一声弟媳,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日后不要再来偷偷摸摸的看我了。” 说着甚至还对李徇挤了挤眼睛,似乎暗中示意他什么。 后者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拱手说道:“在下让王妃困扰了……以后再也不会打扰。” 说罢他快步离去,沿着原路返回,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丫鬟仰头看了看四皇子不见了,才拍拍心口说道:“王妃娘娘……方才可把奴婢吓坏了……这,这四皇子殿下怎么会在府上?” 刘玉环叹了口气,随即看向自己的身后。 若只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翠儿也就罢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四皇子虽然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通过复廊的窗口看见园子里的他。 他出现在洛清王府,肯定会被人曲解为对主人不利,可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她都不希望让这兄弟之间反目成仇,所以才牺牲了自己,说了那番话。 就算有人说出去,也是他四皇子和刘玉环的恩怨,与李徇无关,再者说来,清者自清,她在王府如何行事如何做人,人人都看了眼里。 而不管她如何贤良淑德,也都不会博得那个人的欢心,就算她与旁人生情,那人也会毫不在意,所以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她也是做出了一番考量。 尤其是骤然看到那英武不凡的男子出现在雪地之中,一身黑衣的他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脸颊带着刚毅之色,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那日他采摘的雏菊。 小小一朵雏菊放在她的手上,与他这血气方刚的男儿形成了分明的对比。 “夹缝之中一朵花……”刘玉环喃喃自言,不禁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今天早上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明白了吗?” “是。”众人手上捧着各色器皿,屈膝应声。 刘玉环便继续抬步向前走去,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恢复了早上给李衡准备早膳的习惯,这与讨好无关,她只是尽了一个妻子应该尽的责任。 进了前庭暖阁之后,李衡似乎尚未起身。 众人忙碌着将手上的杯盏放在炭炉上加热,布置早膳。 刘玉环望了一眼内室的方向,不禁蹙眉,向那里走了过去。 暖阁与内室之间只有一道帘子,等候伺候李衡熟悉的丫鬟还站在帘子外头,看到她来了齐齐屈膝行礼。 刘玉环不禁皱紧了眉头,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若是迟了只怕赶不上早朝了。 她掀开帘子入内,隔着一道屏风正要开口叫人,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蹙紧眉心,以为有别的女人在这里伺候,但随即,回答李衡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属下没有看清。” “你就算看清了也未必认得,你又常年不在京中。”李衡冷哼一声道:“下次回京小心一点吧!” “是!”那人干脆利落的答了一句,马上又道:“王爷,这次是好消息!” “哦?”李衡似乎对他所说的好消息三个字并不怎么感冒:“方王爷之前也是振振有词,还不是让他顺顺当当的离开昌平郡了。” “王爷!只因那郡守方大兴胆小怕事,唯恐惹事上身,所以才就这样放太子离去!” 站在屏风外头的人攥紧了手心,她几乎可以从这二人的对话判断的出来,此人是李衡派去跟踪太子的人,而他回京传递消息却被李徇先一步得知,所以在京中设下埋伏欲要将他拦下,没想到还是让他成功脱身进了王府。 她就知道,以李衡的性格来看,太子李彻单单只是离开皇宫也不能让他放下戒备,一旦宣战,兄弟之间就非得有个你死我活不可。 一想到夺位之争的结果,她就不禁一阵胆寒。 只听李衡又是一声冷哼,沉声说道:“无用之人,也就只能守在昌平郡那一小块地方。” “不,王爷,”那人又继续说道:“这方大兴也非无能之辈,他对太子用上了美人计,派了自己身边最得力之人对太子下手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听到这个男人的笑声,也没有听到他赞赏的话,却听他道:“美人计?亏他想的出来,太子之所以为太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金银没见过?”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是个对刘玉瑶痴情的男人,但他可以肯定,美人计这一条对太子是行不通的。 然而那人却又急急说道:“可是王爷!方大兴得手了!” “什么?” “方大兴得手了!他派到太子身边的女人,在太子准备弃船上岸的前一天晚上对太子行刺,太子于她双双跌入江中!” “真的!?”这两个字隐隐透露出李衡的紧张和期许,问的是迫不及待。 “真的!” 刘玉环的身形微微一晃,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乱想,她先是想到的不是太子,而是东宫那位笑颜如花的女子。 她习惯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露出娇俏的笑容,口口声声的说着等太子回来就怎样怎样,等太子回来还要干嘛干嘛,可事到如今,居然突生变故。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的时候,只听屏风后头又传来那人的声音:“不过很快有侍卫将太子从江中捞了上来,送至成安府就医,成安府丞全家上下忙里忙外,属下在没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也没敢离开。” “这么说……他没死?” 第三百零五章 好好的活下去 “这么说……他没死?” “当时没死,不过也没了半条命,属下一直等了两天,太子也尚未苏醒,留了人在那里守着,带着鸽笼就赶来京城了!” 屏风后面又传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李衡又问他道:“这么说,从你赶到京城,一直也无人给你飞鸽传书?” “是!不管太子是醒了还是死了属下都能得到消息,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子应该尚未苏醒!” 李衡点了点头,便又对他说道:“你这几日先在府上住下,不管太子是死是活,等过了腊月十六再走。” “是!” 就在那人应声之前,屏风外的刘玉环赶紧退出内室。 外间等候进去伺候梳洗的人一脸疑惑的看向她,似乎想询问她王爷是否起身了,然而却见她脸色发白,红唇紧抿,一脸的忧心忡忡,又闭上了嘴巴。 很快,内室就传来李衡的声音:“进来吧。” 众人这才端着梳洗的用具罗贯而入,刘玉环看了看窗外那一片雪色,想必刚才在内室的人已经离开了。 翠儿笑眯眯走上前去,问她道:“王爷起身了?” 后者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这边翠儿又道:“娘娘不如进去给王爷梳梳头?” 后者稍微沉吟了一下,最后点头说道:“好。” 翠儿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要知道在以往时候,王妃是不肯去伺候王爷梳洗的,夫妻之间这样的事情不能避免,但她却讳莫如深,似乎在刻意避免和那个男人独处。 今天她却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就连做下人的也非常高兴。 王爷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不会不被王妃的真情所打动,二人本就是极为般配,但愿也能看到他们琴瑟和鸣的一天。 拂帘入了内室之后,李衡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正站在当场,由人伺候着将外裳穿好,配上金缕穿玉的腰带。 他这个人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长身而立,颇显玉树临风之姿。 一人将他的黑发撩起,两人又将蟒服朝衣给他披在身上,他转过头来,看了刘玉环一眼。 皎皎玉树一般的男子,眉目清雅似月,可就是这样的男人,曾经对她大打出手,曾经疯了一样抱着她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不过从自己小产之后,他不闻不问,冷漠无情开始,这个人在她心中就已经死了。 有的女人往往要用尽一生的时间来看透一个男人,也要用一生的时间为自己的付出而悔恨,她在庆幸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发现了这个人的真实面貌,也庆幸自己并非那痴情之人,纵然心碎,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想通了。 她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后者淡淡扫了她一眼,在妆奁镜前坐下。 刘玉环接了丫鬟送上来的梳子,将他头顶发髻解开,松松的披在身后,又用梳子梳理顺滑,方以玉冠金簪为他挽好。 从头到尾她动作轻,手脚麻利,梳完之后又看向那镜中之中。 黑发墨瞳,面如冠玉,她将手上的梳子放在桌上,又对李衡屈膝说道:“臣妾今日想进宫给母后请安,顺便探望太子妃。” 李衡那如画的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去便去吧,不必与我汇报。” “王爷不打算过去吗?”刘玉环说完轻轻笑了起来,看向这位谦谦君子:“王爷难道不想去看看姐姐吗?可外官不得擅入后宫,与臣妾一起的话,方便一些。” 李衡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然,继而又冷声说道:“你就这么希望本王过去?” “是,太子不在宫中,有王爷多多照拂姐姐,我心甚安。” 李衡站起身来,发出短促的一声冷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王要是不去,岂不是拂了你的美意?” 见他欲要出去,刘玉环又急急说道:“那臣妾斗胆,望王爷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留太子殿下一条活路!若是殿下出了什么问题,姐姐她也……!” 话音未落,前面的人已经急急转身,一只大手却钢筋铁钳一般夹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去,嘭的一声撞在桌案上,上头摆着的东西都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呃!”刘玉环闷哼一声张开嘴巴,一双柔然美目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近在咫尺恍如暴君的男人。 周围的丫鬟们都吓坏了,在李衡身边伺候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清楚他喜怒无常的脾性,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王妃发火。 想到王妃为人温雅宽厚,在场之人纷纷跪下求情,望王爷网开一面。 然而李衡却全然无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之人,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对本王下这样的命令!居然敢对本王这样说话!?” 这样的问题她无法回答,因为此时她的喉咙正被此人遏止,甚至不能顺利的呼吸,本来苍白的脸现在也因此涨的通红,双目暴涨似乎随时都能窒息而亡。 “王爷!王妃娘娘不行了!”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叫出声来。 李衡飞起一脚将那人踹了出去,一边大声呵斥道:“都给我滚!” 众人听闻战战兢兢却也不能帮什么什么忙,只好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这边李衡又一把将人甩了出去,撞倒了一旁的椅子,脑袋碰在床沿上,额角马上渗出血丝,继而缓慢的蜿蜒而下。 少了他的钳制,大量的空气进入她的肺腑之中,呛的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痛苦的伏在地上,身上不断颤抖起伏。 奋力挺起身子扭头向他看去,只见这个男人明明穿着锦衣华服,高冠广袖,却一步步宛如修罗一般向她走了过来,似乎每走一步,脚下都能生出那地狱之莲。 他是阎王爷,是黑白无常,是要来取她性命的人! “咳咳咳咳!咳咳!”她干咳起来,纵然干心如死灰,她也不想死,也想好好的活下去! 李衡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了下去,见她欲要躲避,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你……你不能杀我!”她急促喘息,挤出这几个字来,一边欲要挣扎:“你要是杀了我!刘家不会放过你的!”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打的耳朵嗡嗡作响:“我娶你入门可不是为了让你干涉我的事情!让你替刘家监视我!替太子说好话的!” 刘玉环眼前一片眩晕,他说的话,外面的声音都好像被缩小了数倍,她所能听到的只有嗡嗡的杂音,似乎随时都能在她的耳朵中爆炸,炸开她的脑袋。 李衡随即站起身道:“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就更不能让你出去了!想去东宫报信?放心,本王自己去。” 他说着就用力一把将人扔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外面的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说话的,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了都松了口气,正要伺候他用膳,他却一挥手将人推开,大步走了出去。 翠儿见状赶紧冲进内室,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刘玉环就大惊失色道:“王妃!王妃娘娘你,你怎么样?” 她的定睛一看,见是翠儿,她整个人都快哭出声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你去,你赶紧从后门悄悄的出去,去找刘大人……我三叔!就说太子遇袭!” 翠儿着急的哭了出来压低声音道:“您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干嘛!您的洛清王妃可不是太子妃!为他操那些心干嘛!” “我是为了姐姐,这个世上,真心待我,疼我的,就只有我的家人,我的姐姐……”刘玉环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抓住翠儿的手道:“嫁入王府,我认命了,纵然有一天要赔他赴死那也是我的命,可我不愿看着真心待我的人伤心难过,我不忍心啊翠儿,你快去!让他们想想办法,等他们得知消息就一切都晚了!晚了!” 翠儿听闻一跺脚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就冲了出去。 这边众人见王爷径直上朝去了,才敢进内室去搀扶王妃。 刘玉环的头撞在床脚上,磕破出血,又挨了他那一巴掌半张脸肿了起来,连带嘴巴里面被牙齿划破,血水顺着嘴角滴落,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一起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传召大夫给她查看伤势包扎伤口。 管家在送李衡上朝之后也赶到后院,和大夫是前后脚到的,一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女子就是心底一凉。 刘家次女刘玉环在京中虽无才女之名,也不似她姐姐那样呗传的貌若天仙,但是大婚的那天晚上,李衡用秤杆子挑起大红盖头的时候,她容颜绝世,仍然让所有人惊艳。 与她相处的时间长了方知道她为人宽厚温雅,虽是大家闺秀,但却不拘泥于琴棋书画也极为好学,对王府中的账目上手很快,打理的井井有条。 作为一个管家,女主人能做到这样,他真的是再满意不过了,府中上下所有的下人也都是积了多少福泽才换来了这么一个女主人。 “王妃娘娘……王爷临走之前说……这几天禁止任何人出入府门,您安心在府中休养吧,老奴也已经把大夫请来了。” 第三百零六章 太子不回来了 “王妃娘娘……王爷临走之前说……这几天禁止任何人出入府门,您安心在府中休养吧,老奴也已经把大夫请来了。” 说着就侧了侧身子,让大夫为她查看伤口。 那位曾经清辞丽澡的女子如今已经是形容枯槁,真是比之那心如死灰的人都不如。 只见她眉眼微阖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道:“我早上命翠儿出去帮我采办一些东西,应该还没回来。” 管家岂会不知翠儿是才出去的,但听她这么说自然只能忙不迭的点头:“是,是,王妃尽管放心,那怎么也不能把翠儿拦在外面啊。” 大夫用温热的湿布为她擦拭额头上的伤口道“娘娘,要是疼,您就说句话。” “还能比心里的伤口更疼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大夫在给她清理的时候,她还是皱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确实比心里的伤口疼,因为这是那人加诸给她的痛。 翠儿一路小跑着出了王府,脚步凌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前没头没脑的跑,恨不得这街再短一点,让她赶紧回到刘府去。 却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个人,她抬眼一看,吓坏了,就要行礼,却被那人抓住了胳膊阻止。 四皇子李徇刚才见过这丫头,是刘玉环身边的,一转眼就哭着跑了出来,所以他才忍不住上前。 他如今算的上是京畿外官,上不上早朝无关紧要,打算等李衡离开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化妆进入王府,可巧就等到了她。 “你哭什么?这是要去哪?”李徇甚至还是在用调笑的口吻问她。 谁知那小丫头一见是她就被吓了一跳,被阻止行礼之后终于声音颤抖的说道:“殿下……四皇子殿下……奴婢……” 李徇见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而且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一时间涕泪横流,一张小脸显得极为精彩。 马上心疼她道:“哭什么啊?有话说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你的主子打骂你了?” 翠儿一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跪下来道:“殿下,好殿下,奴婢本不该麻烦你的,但此事唯有托付殿下!因为奴婢实在不放心主子,想赶紧回去照看她!” 李徇眉心紧蹙道“你说。” “烦请殿下告知刘府一声:“太子殿下在归京途中遇袭!” 李徇的脸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反而将眉心缴的更紧:“你怎么知道?” “王妃娘娘让奴婢给刘府送话,殿下既是太子的手足!定当不会见死不救!还望殿下转达!” 李徇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黑眸沉沉的看向她道:“那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不敢说,也不能说!” 李徇听闻自嘲一般笑了笑,他松开手上之人。 也是,她一个丫鬟能说什么?而他又能问什么?问出来又能怎样? 不过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探子已经把太子的事情通报给李衡了,他想将人截住,阻止李衡的进一步动作,没想到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知道了,你回去照顾王妃吧,让她放心。” “是,是。”翠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快步倒回去往王府去了。 这边李徇目送她的身影离开,眉头才终于得以纾解,这件事看来李衡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至于刘玉环…… 一想到刚才那丫鬟脸上又惊又痛的表情,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怕她得到了这个消息也是因此付出了什么代价,或者是她去为太子求情,想要将消息送出来,被李衡得知而阻止也有可能…… 至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就不是自己所能知道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一些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快马加鞭赶往宫中的时候才听到上朝的号角吹响,在所有人都在大殿上朝的时候,他冲进去未免有点太惹人注意了。 然而不去的话,站在外面等着又有点心神不宁。 想了一下索性往东宫去了,太子不在宫中,东宫的早晨都会来的比较迟,只看到几个洒扫的宫人手执笤帚在清理昨夜的落雪。 这里遍植奇花异草,有些树木花草大冬天的仍然绽放出花朵,抽出嫩绿的枝条。 焦嬷嬷正带人往太子妃居住的地方行去,她们一群人环佩叮当的从自己眼前走过,李徇赶紧出声叫住她道:“焦嬷嬷!” 后者回头,一看是四皇子李徇就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完之后又紧张起来:“殿下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 李徇如今身负禁宫安危,所以他出现的地方要么都不太平,要么就是需要戍卫。 然而李徇听闻却摇摇头道:“太子妃起身了?” “不曾,殿下找娘娘何事?”焦嬷嬷又露出几分警惕的目光来。 “最近……太子可有往东宫送信?” 他还特意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和焦嬷嬷听得到的声音询问。 后者摇头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照殿下的脚程来看,应该再有两天就回来了吧。” 说着她又呵呵笑了起来,脸上露出几位慈祥欣慰的笑容。 李徇了然一般点头说道:“知道了嬷嬷……” “不过,这也只是你们的臆测。” “是啊。”焦嬷嬷又点了点头,突然疑惑道:“殿下手底下的人不都是为娘娘和太子殿下送信的吗?怎么有没有信您不知道?” 李徇摇头,继而又道:“麻烦嬷嬷告知太子妃一声,殿下在路上有事耽误了,不能在预期时间内赶回来了。” “什么?”焦嬷嬷大惊道:“被什么事耽误了?那不能在预期之内赶回来,能在腊月十六赶回来吗?还要他祭祖祈福呢,年年都是这样,他不会不知道的啊。” “嬷嬷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胡思乱想,想必太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您对他还不放心吗?” 后者听闻欲言又止,要说不放心还真有点…… 太子是她带大的,旁人说他性情暴戾,目无尊长她似乎要反驳一下,但若说他行为乖张,还真是无法反驳,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行为乖张才给自己惹来了一身的骂名。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太子妃娘娘问起来,奴婢应该怎么说呢?” “就说……”李徇犹豫道:“就说昌平郡郡守太热情,留太子多住几日。” 他说的没有错,这事本来就是昌平郡郡守做出来的,说被他绊住了脚步也不为过。 焦嬷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老身知道了。” 四皇子又看天色不早,想必前庭已经下朝,便告辞离开。 将近年关,难得今天琐事不多,可以让早朝早早结束。 洛清王李衡出了清泰殿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极目远眺,整片巍峨宫宇掩映在黄瓦白雪之中,显得极为气派不凡。 他踱步下了台阶,负手而行,宽衣广袖显得极为潇洒。 方王爷笑呵呵的行至李徇的身边道“王爷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李衡扭头看了那人一眼,微微一笑:“本王心情好,全赖仰仗方王爷。” 后者谦虚的拱手笑道:“不敢,不敢。” 二人正在寒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那人上的前来,一边又有一人插嘴进来,拱手笑道:“二位王爷聊什么呢?” 方王爷道:“没聊什么,左不过一些闲话而已。” 李衡看了方王爷一眼,后者知趣的放慢了脚步,与其他同僚一起向外面走去。 这边只听李衡说道:“江大人找本王?” 礼部尚书江元个头偏小,整个人看上去却分外精神,落落答道:“昨日皇上召下官进宫,说是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李衡微微一笑,温文尔雅:“这在朝中好像已经不是秘密了吧?” “不不!”礼部尚书江元赶紧说道:“皇上说……太子殿下递送了折子回来,说,说已经在路上了!” 李徇继续浅笑说道:“这很好啊,可以赶在腊月十六回来了。” “这……”只听江元又道:“殿下,皇上之前就已经支会微臣,说祭祖的流程就按照让您参与的过程进行,由您主持大局,但现在太子回来的话……” 这件事他不是不知道,早就已经得知风声,但他更清楚太子也在回来的路上,一切都有变故。 “那大人就两手准备好了,若是太子殿下能早日回来便一切依照祖制,若是不能回来,父皇有命,本王又岂敢不从?” 江元点了点头,犹豫的拱手说道:“太子此番连折子都送进京了,皇上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他没有将折子驳回,可见皇上倒地还是想让殿下回来的,王爷……太子真的不容小觑啊……” 李衡岂会不知?那皇位上的人已经垂垂老矣,虽然年纪不大,但却病魔缠身,他的年纪越大就越是容易心软。 太子不回来也就罢了,他未必会召那人回来,但若是太子回来了,他只怕他也狠不下心赶太子离开。 正这么想着,冷不丁的一抬头,却见长长的御道对面走来一人,那人身着黑衣,未着甲胄,单薄的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只是英气勃发,身上又似乎带着一种悍将的风采,他正迎上刘家父子二人,却也抬眸看了自己一眼。 第三百零七章 将太子铲除 李衡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四哥,稍微抬手拱了拱便擦肩而过不打扰他们之间互通有无了。 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却各自为政,想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只怕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李徇负手,与刘家父子并肩前行。 刘三思皱着眉头道:“早先我就听礼部放出风声,说今年祈福祭祖可能要洛清王主持,朝中又不是没有储君,于礼不合。” “帝王之心,难以忖度。”刘升的脸上一直笑眯眯的,到底不似年轻人那般不够持重,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刘三思又道:“若是如此,只怕朝五皇子党又将蠢蠢欲动,对太子也将打压到底。” “那我三哥也即将性命不保!”李徇急急开口,迫切的目光看向刘升,似乎是希望他能做点什么。 刘升已经六十多岁了,身形虽然瘦小但并不佝偻,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双足有力,在外人看来,他脸上永远是一种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表情,因为不能看透他,所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背地里有些人就给他冠上了一个老狐狸的称号。 “只要太子好好的,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刘升开口这么说了一句,也没有做其他表态。 李徇老是觉得这人神神秘秘的,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听说太子前几天给皇上上了折子要回来祭祖?”刘三思又道:“看过折子的人无不唏嘘喟叹,说太子在奏折中说表明自己无才无德,愧对先祖,往年常承欢帝后膝下,如今却只能登高遥临不见君父。说皇上看后很受震动,想必也想起太子年幼之时,虽然调皮顽劣,但也给让他为人君父颇为受用,也是念在前皇后的面子上没有驳斥这份折子。” 刘升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想必太子在南方也不是一无所获。” “父亲。”刘三思也笑道:“连父亲也觉得这折子不是太子所写?” “连我都觉得太子写不出这些个东西。”李徇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他素来刚毅,断然不会说出这种委曲求全的话来,还临表涕零,哈哈。” 刘三思又道:“那皇上岂会看不出来?” “这就是写折子之人所想要的效果,想必那人也极为了解皇上的性格,知道他一向多疑,所以才这么写的。” 李徇皱着眉头没有想通,忍不住看了刘三思一眼,后者捻着唇角的胡须笑着点头说道:“皇上不仅不会怀疑这是太子所写,更会认为太子往南方走这么一遭算是真正长大了,而他所要的目的也达到了。” “如果父皇真这么认为,反而对三哥不利!”李徇拧眉说道:“否则我三哥在宫中为何要无法无天惹父皇讨厌呢?” “但忠孝伦理乃人之常情,就算太子不是太子,能有此心,为人父母者也会非常欣慰。”刘升这句话可谓是现身说法了。 听他父子二人给自己分解了这么多,李徇颇为受教,双手抱拳点头应下:“既然刘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会做好一切准备,接应三哥。” “好。” 一行人已经走到宫门口,与四皇子拱手作别,登上离去的马车。 这边李徇则回了禁宫大营更换衣裳,准备开始一天的轮值。 日出东方,金乌朝阳。 朝霞的光芒洒落在檐角瓦楞之上,让上面的积雪恍如被镀上一层金箔,熠熠生辉。 东宫的寻芳将一盆热水泼在花园的积雪上面,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她又转身回去将铜盆放好,正好看到焦嬷嬷搀着刘玉瑶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红色秀喜鹊登梅的夹袄,脸颊两侧的秀发拢在耳后,以一色的石榴珠子点缀,若不是已经可以看得见小腹微微隆起,便宛如二八尚未出阁的少女一样娇俏可人。 “娘娘。”寻芳笑着与她说道:“今日气色很好。” “是吗?”她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道:“那省的一会太医来了责怪我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要责怪是也奴婢们的不是。”寻芳又问她道:“娘娘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是饭充饥,是衣遮皮,没什么好挑剔的。” “是。”寻芳下去传膳了。 这边焦嬷嬷伺候她在桌边坐下道:“已经年底了,刘夫人也不能时常在宫中久住了,今日差人送了些年下收到的礼物,有雪蛤,鲜银耳,海参,鲍鱼,都是些南方产的东西,另外知道娘娘不爱吃燕窝,也没往宫里送。 刘玉瑶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我早上怎么好像听到四皇子说话的声音了?” “是……”焦嬷嬷又小心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并未多想才小声说道:“四皇子殿下说,太子殿下的脚程被耽搁了,只怕腊月十六之前是敢不回来了。” 她话音一落刘玉瑶就扭头看了过来,秀眉为蹙,已经有些不悦道:“之前不是在信中说离京城很近了吗?怎么又不回来了?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这……”焦嬷嬷一摊手:“奴婢也是不知,奴婢也是心急如焚,但纵然心急也没有办法啊。” “那什么时候回来?总不会过年之前都不回来了吧?” 焦嬷嬷支支吾吾道:“够呛……过年之前能不能回来还要现看。” “可他!”刘玉瑶恨恨咬牙:“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娘娘……”焦嬷嬷也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好说道:“殿下是做大事的人,若非有要事牵绊也不会不回来的啊。” “我看他是故意不回来的,外面的花花世界多么精彩,要是我出去了,也不想回来了。” 焦嬷嬷听闻脸色一变,皱着眉头说道:“这万万不能的啊。”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道:“不爱回来就不回来,我也不想他,让他在宫外娶几个侧妃良娣好好过日子吧,不管他了,吃饭,吃饭。” 对她这赌气一样的话焦嬷嬷真有点哭笑不得,只好又伺候她用膳,忙里忙外。 每年的腊月十六是宫中祈福祭祖的时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祈求祖先庇佑国运昌盛,子孙满堂。 还没到祈福祭祖的那天宫中上下也已经忙活开了,直到宫外一匹快马进宫来报说太子因事耽搁无法回宫,那位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王终于下令,祈福祭祖的主持今年由洛清王暂代。 宫中上下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朝中百官亦没有多少意外,太子虽是南下视察水利,但和流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皇上本就没有召太子回宫,太子却擅自归来,如今又说路上有事耽搁了,正可谓是大快人心,喜闻乐见。 当然,对这件事最满意的当属中宫皇后刘氏。 “本宫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彼时中宫暖阁之中就只有她和五皇子李衡,端坐于软榻之上,她的肩头披着一件柔软的宽衣,尚未梳妆,眉目之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犀利:“看他李彻还有几条命!” 李衡却蹙眉说道:“太子现在还不能死……” 皇后眸光一冷看向他道:“衡儿,为人君者最忌心软!懦弱!纵然宽厚仁义能博口碑,但本宫宁愿你做那心狠手辣之人啊!” “儿臣明白。”李衡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眉目间温润如玉,恍如天之宠儿。 皇后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衡儿既然明白,就放手去做吧,只要将太子铲除,放眼整个朝野,还有谁堪与你为敌?” “可父皇必定起疑,虽然父皇一向忌惮太子,但他最恨手足相残。” 这也是他们兄弟几个在宫中一向兄友弟恭的原因,哪怕是装,也要在那位帝王面前装的滴水不漏,可谁又能保证那位帝王什么都不知道呢?他说不定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凡事都有个度,一个可以容忍的度,一旦过了这个度,就没必要再容忍下去了。 “你父皇……”皇后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向李衡走过去,一只手放在李衡的肩上,精致描绘过的双眸大睁着看向他道:“你父皇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 李衡错愕,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却见她的表情有些狰狞,肩膀吃痛,却是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母后?” 他那母后的眸中甚至隐含泪光:“太医说他身体不行,真的不行了,蹉跎一生,只剩下一副腐朽的躯壳!衡儿!你听母后的!只要太子一死,他别无选择,这江山社稷难道他也能带到地底下不成?” 李衡身形一震,薄唇紧抿,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天之骄子,在他记忆中当是策马奔驰的英雄,似乎从不会衰老一般,就算他现在因为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但也似乎因为强大的精神力量仍然让他看上去无可匹敌。 没想到,今天听到这话,却是从母后嘴里说出来的。 过了很久他才强迫自己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踉踉跄跄从中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抬眸看金色夕阳洒下一片余晖,往那清泰殿看去,高耸的屋脊却形如佝偻老者,垂暮老矣。 第三百零八章 私逃出宫 李衡一路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魂不守舍,回到府上更觉压抑,府中上下人人都顶着一张小心翼翼的面具,恭谨,严肃,做事都圆滑,说话都世故,唯恐一句话将他得罪,也让他一腔怨怒无从发泄。 这一晚他睡的也不是很安稳,一想到将来的可能,既兴奋又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半夜忽因噩梦突然惊醒,却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 从床上坐了起来,内室一片漆黑,被褥滑落,他干咳一声却无人应答,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外间伺候的丫鬟正靠在门框上补眠,也尚未听到动静,他径直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却扭头往外一看,隐见火光。 想起方才做的噩梦,又将茶壶搁下,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声音惊动了丫鬟,赶紧拿着大氅过去要给他披在身上,却被他一把推开,又往外走了两步,指着那不远处的火光道:“出什么事了?” 丫鬟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顿时不知所措,低头垂首不敢言语。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管家带人急急赶来,一看到李衡已经起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站在中庭之中,心惊胆战,连忙跪下道:“王爷!王爷您怎么不穿件衣裳!小心着凉啊王爷?”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李衡也顾不得旁的。 管家赶紧答道:“是宫中禁卫和京城守军在捉拿宫中逃犯!” “逃犯?宫里的?”宫里能有什么逃犯,唯一能让人想象的到的就是刺客,抓个刺客如此劳师动众还说的通,但若是别人…… 但凡和宫内牵扯在一起的,他就知道不简单,快步向前庭走去,管家一招手,让身后之人将衣衫送来给他披在了肩上,紧随其后道:“王爷,要不要奴才派人去问问?” “先不必。” 洛清王府的大门洞开,正有一队官兵手举火把从他府门口急匆匆的跑过,看那架势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像十万火急一般。 一队队官兵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秩序井然的同时又火急火燎的。 “吁——!”一匹快马被勒紧缰绳,在洛清王府前停下,众人抬头一看,见是那身着红衣黑甲的四皇子李徇。 只见他眉目如刀刻,神采奕奕,潇洒不羁,拱手抱拳与李衡说道:“扰王爷清梦了!” 李衡蹙眉道:“宫里在抓什么人?” “奉皇后娘娘懿旨,抓一位私逃出宫的妃嫔。” 虽说深深宫闱,三十六宫七十二嫔妃,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人,他们兄弟自幼长在宫廷,所熟知的也是屈指可数,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会是什么人在这大晚上的私逃出去。 就算这个人胆大包天,那她难道就不曾为自己身后的家族所考虑? 而这禁宫妃嫔私自出逃也有碍观瞻,于理不合,说出去只会让别人贻笑大方。 李衡点头道:“那就有劳四哥了。” “不敢当。”李徇深深看他一眼道:“王爷如若无事尽可以回房歇下了,不必为此事劳心伤神,若是感染风寒,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好。” 李衡点头,目送他策马缰绳,跟上前面的人。 “王爷?”管家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可否要老奴派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人私自出逃宫闱?” 后者却摇头走进府中道:“这后宫琐事自有母后管辖,我打听这些做什么?” “是,是。”管家连连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他一并入了王府。 李徇在策马离开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长街延展,洛清王府的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在这冷肃的冬日里凭添一抹血色。 而那一行人在进入府中,府门关上之后他也不禁有些纳闷起来。 到底是何人私逃出宫?连李衡都惊动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前方有人急声禀报道:“殿下!人找到了!” 李徇一听,剑眉一冷,就策马向前疾驰。 只见前方一群官兵正手握武器,追赶一辆马车,马车行路飞快,一路向城门奔去。 若无印章同行令,晚上的城门是不能打开的,但见那人奔的头也不回,可见手上一定有印章。 在后宫,能拿到的印章只有皇上和皇后的,会是哪个妃嫔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大手一挥道:“包抄!” 属下将领得令,绕进巷子里,飞快的将前面飞奔的马车包抄在中间。 但听马嘶人喊,那辆那车一时间举步维艰。 “殿下!”当前将领为禁军副将韩元,抱拳说道:“终于把人给抓住了!” 李徇深深看了韩元一眼,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勒紧缰绳上前去道:“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驾车的小太监听闻吓的肝胆俱裂,直接滚了下来,跪在地上说道:“奴才,奴才不知道,不知道啊殿下。” 李徇又一挥手,两边有人上前来,一把将车帘拉开。 副将韩元看着车里的人,勾起唇角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娘娘啊,娘娘好大的本事!” 李徇身形一震,惊讶的看着正端坐车中的女子。 刘玉瑶身着一件宫女的孺衣裙袄,面色苍白的坐在那里,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度,她的胸口正在小小的起伏着,只是一双眼睛在看到韩元的同时已经露出一丝凶光。 李徇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后赶紧开口问道:“太子妃可是奉旨出宫?” “四殿下,若是奉旨出宫,为何还偷偷摸摸穿着宫女的衣裳?不仅如此,而且还选择晚上,我们越追,她越跑!” 李徇呵斥副将道:“你闭嘴!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韩元却不肯闭嘴:“难道殿下欲要行包庇的行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四皇子殿下!”刘玉瑶急急开口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今天既然逃不掉了也不会连累你的,你将我押解回宫好了。” 李徇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放刘玉瑶离开太不现实,不管站在谁的角度,她都不能离开。 宫外有豺狼虎豹,有危险重重,太子回来不见了她还不知要怎样呢。 另外,皇上和皇后肯定会大发雷霆,还有,刘家如何自处? “得罪了,娘娘。” 李徇大手一挥,命人牵着马车调转头回宫去了。 副将韩元也翻身上马道:“太子妃娘娘,这就委屈你了,驾!” “哼!”车内刘玉瑶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跟我说话?除非你落不到我的手里!否则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卑职好怕啊太子妃娘娘。” 李徇疑惑道:“到底发生何事?” 韩元策马行至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属下今日值守禁宫,在将此马车放行之后马上想起车里的人坐着的好像是太子妃,派人追捕,这才让太子妃对我介怀。” 确实是他先开始嚷嚷着抓人的,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李徇也无法考证。 禁宫之中也是灯火通明,一入宫闱,刘玉瑶就被迫下了马车。 韩元推了她一把道:“娘娘还是乖乖的往前走吧,省的卑职们动手不是?” 刘玉瑶还没开口李徇已经呵斥他道:“你闭嘴!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今夜过后,她还是太子妃?”韩元竟不小心将自己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意识到失言之后又马上打着哈哈笑道:“玩笑话,玩笑话,莫当真,莫当真。” 刘玉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只好大步向前走去。 去凤藻宫的路她再熟悉不过,但还是在这么晚去凤藻宫。 一路上甬道两侧石灯影绰,在身着甲胄的侍卫当中,只有她一个女流之辈走在前面,身影被石灯拖长,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隆起的小腹。 李徇这一路上也是惴惴不安,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刘玉瑶会出现在马车之内,本想问她几句什么,但副将韩元一直紧随其后,而二人又素来不和,只怕会被他落下口舌。 刘玉瑶却不吭不卑,端的是沉着冷静,每走一步都沉稳踏实。 李徇上前两步道:“娘娘累不累?” “不累。” 李徇又道:“若是累了,命人抬肩舆过来。” “好的,谢谢你了。” 她莞尔一笑,如那月中青女一般。 李徇也随之回以一笑,不让她看出自己眸中的忧心。 凤藻宫中点着无数灯烛,让这巍峨宫殿,精致绣楼沐浴在恍如白昼的光辉中,显得比白日里更多了许多情趣。 早在凤藻宫鸣鸾殿内,当前坐着皇后刘氏,手下各个座椅上坐着的也都是后宫里有头有脸的妃嫔,一看到刘玉瑶这么走了进来,人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色。 刘玉瑶走进殿内斩下,左右看了一圈,见都是熟人,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母后,深夜召儿臣前来,有什么事吗?” “大胆!”皇后一巴掌在椅子的扶手上拍了下来:“你私逃出宫,居然还好意思在本宫面前这般义正言辞?” 刘玉瑶抠抠耳朵笑道:“私逃出宫?这句话听上去怎么这么难听呢?” 第三百零九章 我有什么罪? “私逃出宫?这句话听上去怎么这么难听呢?” 刘玉瑶盈盈一笑如是回答,那娇俏的容颜在灯火之中显得分外可人,她从容不迫,端的是洒脱淡定。 一旁丽贵妃虽然担心,但眼见着她从当初初入宫闱胆小怕事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自成一派气场的太子妃,多少还是有些心安的。 皇后见她如此沉着冷静,自己反而乱了阵脚不免有点懊恼,便也沉声质问她道:“若说不是私逃出去,那四皇子和禁军统领怎么会在宫外抓到了你?” “我出宫就是出宫,你用私逃这两个字,弄的我好像犯了天大的罪一样,我刘玉瑶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干嘛要逃?我想太子,想出宫去找找他都不行吗?” 皇后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连周围的人也都惊讶于她的伶牙俐齿,还是说以前的她不善辞藻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刘玉瑶就是那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女? 才女不才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既然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胆小怕事,不是她玄风寨的作风! 就算太子妃出宫于理不合,但是为了去找太子,小两口许久未见也确实在情理之中,这就是所谓的法理难容,但是天理可容的道理。 然而刘玉瑶身后的禁军副将韩元却将一包东西扔在了地上,这让刘玉瑶变了脸色。 李徇也纳闷起来,从刚才进宫他就注意到韩元手上拿着这包东西,想来是刘玉瑶出宫所带的衣物盘缠,所以并未在意,现在听到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韩元抱拳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私逃出宫恐怕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吧,而是为了拐带宫中物品出去变卖吧?” 刘玉瑶咬牙切齿的看着韩元,伸手指向他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皇后道:“你闭嘴!林嬷嬷,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林嬷嬷得令上前要去检视包裹,却被刘玉瑶一把抓在手上,禁止她的触碰。 林嬷嬷进退两难,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呵斥道:“打开!” 林嬷嬷招手,让其他人也帮忙去抓住刘玉瑶,自己好去看包裹。 后者无可奈何,只好将手上的包裹扔在地上道:“看看看!看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嬷嬷捡起包裹的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的都是些金银之物,有首饰,有器皿,甚至还有两双太子和太子妃大婚时候所用的金筷子!这一大包金银重量不轻,她拿在手上都骇然发愣。 “娘娘……” 她敞着金灿灿的包裹给皇后去看,在坐的妃嫔也都纷纷惊讶起来。 李徇更是蹙紧了眉心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出宫就出宫吧,为什么还要拐带金银?这下好了,这可不光是出宫之罪了,若你的身份不是太子妃,死一百次都绰绰有余,但你就算是太子妃,皇家也是不会允许一个小偷做太子妃,甚至做皇后的啊! 皇后震惊完毕就洋洋得意起来:“刘玉瑶,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后者反而是冲皇后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好说的?还要说什么吗?” “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拐带出宫的!” “你听好了!是我带出宫的!但不是我拐带出宫的!作为一国之母,说话这么难听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放肆!”皇后又是重重在扶手上一击,对她呵斥道:“好大的胆子!既然你已经承认,本宫就拿你问罪!来人!将太子妃刘玉瑶拿下!这次你要逃便逃!若是小产!也是你咎由自取!就算太子回来了也不能把本宫怎样!” 刘玉瑶脸色一变,她要是想逃在宫外的时候就逃了,但她想到的首先还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只怕逃跑的途中伤及孩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凭什么拿我?” “就凭本宫是皇后!是六宫之主!就凭你私自拐带宫中物品出逃!本宫就能废了你这太子妃的头衔将你打入冷宫!” 刘玉瑶指着首位之人道:“我拿的是我东宫的东西!是我自己的东西,李彻说了,我嫁给他,他的东西就都是我的,我有什么罪?” “你的?”皇后冷嗤:“太子妃只怕还在梦里吧?”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你凤藻宫的东西难道还跑到东宫去了吗!” 只听皇后说道:“纵然这凤藻宫中极尽奢华,本宫也不敢说这些东西都是我的,这宫中所有都是皇上的,留在宫里可以,但要送出宫外岂是你能私自拐带?也要记录在案得到批准以赏赐的名义带出去才行!刘玉瑶,本宫真是以你这样的侄女为耻,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擦亮眼睛,给太子做了这么一门亲事,我真是后悔莫及!” “那是当然,你有好的只会留给自己的儿子,管太子死活?” 这话倒是大实话,说的皇后脸色大变。 “难不成是你娘授意你的?让你带点东西给刘家?是不是你娘在回家之前也从宫中带了东西?” “你看我不顺眼要找我麻烦我也没反抗,干嘛要车上我娘!”刘玉瑶不满的叫嚷。 皇后笑着点头道:“好啊,既然如此,就将太子妃拿下暂时关押,等到明日一早,本宫禀告了皇上,再行发落!” “是!”韩元得令,一挥手就命侍卫去拿刘玉瑶。 四皇子李徇见状赶紧跪地求情道:“皇后娘娘开恩!看在太子妃怀有身孕的份上饶恕太子妃吧!冷宫之中凄冷阴霾,只怕对太子妃不利!” “是啊娘娘!”丽贵妃也站在和儿子一个战线上了:“不管怎么说,太子妃肚子里的都是李家的骨肉啊!” “哼!说道这一点,本宫还没找你们算账呢!拐带皇子龙孙出宫,也是一条重罪吧?” 话音一落,她精致的眉眼就落在了这对母子的身上,李徇欲要再说什么,却被刘玉瑶打断道:“四皇子殿下,丽母妃,你们不必为我求情,大不了一死嘛,我还怕她了?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要帮我带句话给太子,让他不要为我报仇,躲的远远的!离这个虎姑婆远远的!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自会前来寻仇!” 皇后脸色铁青难看,她出身高贵,一路走来当上皇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有人对她出言不逊,如今却不知被这哪里钻出来的刁民羞辱,更是愤慨无比,一双眼睛睁的老大,好像随时都会爆裂一般。 她的手也紧紧的抓在椅子上的扶手上面,力道大的能将指甲掐进去一般。 韩元带人将太子妃带了下去,皇后纵然生气也总不能和她对骂,硬生生的克制住了。 一晚上折腾下来已经快要天亮了,皇后愤然离席,被叫过来看好戏的一众妃嫔也都起身离开。 丽贵妃忧心忡忡,对身边的宫人嘱咐道:“快去给太子妃送几床棉被!还有,去给东宫报个信!” “是!”那宫女急匆匆的去了。 这边四皇子李徇与母亲一起并肩走在寒凉的冷月之下,眉头紧蹙道:“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宫?” 丽贵妃叹气了:“只怕还真如她所说,是想太子殿下了吧……” 李徇又道:“想太子也不急于一时,要过年了,太子马上就会回来的。” 丽贵妃蹙眉不解道:“不是说太子行程被耽误了吗?” 李徇一时支支吾吾,看左右也没外人,这漆黑甬道点着风灯,没有化完的雪透露出莹白的光芒,便对母亲说道:“太子会按时回来的,只是不想再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才……” 丽贵妃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你们连这种事情都瞒着太子妃,也难怪她会……”说着又叹口气道:“她与太子鹣鲽情深,得知太子不能按时回来,而她在宫中又过的苦不堪言,被人处处使绊子,连最好的朋友都死于非命,动了离宫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本宫很奇怪,她是怎么顺利出宫的?” 李徇稍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在怀疑,是韩元故意放她出去的。” 他想起了刘玉瑶看韩元的表情,很可能是这小子在放太子妃离开之后又禀报说太子妃走了,要抓人,而皇后让他抓人的时候也没说是刘玉瑶,否则他多少会护着刘玉瑶一点。 直到人抓住了,在看到马车里的人后,韩元并未向自己一样震惊。 “你既然这么怀疑,本宫也可以肯定,说不定就是韩元私下里怂恿太子妃离宫的!” 李徇震惊的看向丽贵妃,只见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分外明亮。 是啊,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为什么会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出宫呢? 而如果真的是韩元怂恿她,并向她承诺顺利放行,想必正中她的下怀,让她求之不得。 而韩元在应喏之后又抓人,既给自己邀功了,还帮皇后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的,那韩元未免也太可怕了。 “徇儿,你回去歇息吧。”丽贵妃心疼自己的儿子道:“不管要做什么,我们现在都无能为力。” “娘,太子妃乃真性情之人,儿子也不想她有事。” 丽贵妃点头说道:“母亲明白,况且本宫还答应过太子照拂于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 第三百一十章 互通有无 “母亲明白,况且本宫还答应过太子照拂于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 “只是什么?”李徇问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丽贵妃在后宫早已不得帝王宠爱,只是顾念当年的情分才许了她这样仅次于皇后的地位。 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是贤妃,说不定尚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其次就是皇后,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一国之母,还为皇上生养了两个儿子,在宫中可谓地位斐然。 “本宫尽力一试吧……” 李徇将她身上披着的宽衣往上拉了几下,又在母亲的手上拍了拍道:“娘……你我二人在这宫中夹缝只能力求自保,若是实在不行,你也千万不要惹怒皇后,惹祸上身。” 丽贵妃点头:“话是这个理没错,可若将来,刘氏母子得道,哪还有你我的活路?” “在那之前我就会向父皇请命,与母亲一起回封地去,偏安一隅,就算李衡要对付我,他也不至于连你都不放过!” 丽贵妃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没这么严重,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番准备,只怕又有的忙了。” 李徇点头,拱手离去。 看着儿子矫健笔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丽贵妃也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正如儿子所说,要想夹缝求生,难于上青天…… 她这些年来在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头来,还是不能逃脱这个命运…… 苦笑摇头,她扶着宫人的手道:“回宫去吧,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也不好过……” 然而她回宫不久就听到去东宫通报消息的宫女回来禀报道:“皇后娘娘禁止任何人探视太子妃,东宫的棉被衣物根本送不进去!” 丽贵妃本来打算宽衣歇息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又忧心忡忡的皱紧了眉头。 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月色清冷,夜凉如水,想到刚才刘玉瑶身上穿着宫女的衣裳也没穿件大氅,还不知道她在那冰凉的地方该如何度过今晚。 “焦嬷嬷呢?连焦嬷嬷都不准进去?” 焦嬷嬷是宫中元老,多少人都得给她卖几分面子,难道值班的人连她都不放行? “就是焦嬷嬷亲自去的,自然也没能送进去,奴婢听焦嬷嬷的口气,好像整个东宫都不知道太子妃离开了一样……” 丽贵妃皱起眉头,隔着帘子看向外面那个身影道:“这怎么可能?一直伺候太子妃的宫人呢?” “奴婢听说,就是伺候太子妃的宫人欺上瞒下,放太子妃离开的!” 虽是理解刘玉瑶想离开皇宫的心思,但此时此刻,丽贵妃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东宫的人都被太子妃给惯坏了!一点规矩也不守了!” “焦嬷嬷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一会回去扒了那丫头的皮!” “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还反了?” “那……”外面的丫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您看……下面应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人是皇后关起来的,出事了自然由皇后担当……只是……也未免可怜了这丫头……” 好在这一晚冷虽冷,但没有风,否则以冷宫四面透风的环境,人在里头还不得给吹出病来。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就落在刘府的屋檐瓦楞上面。 眼瞅着刘升洗漱完毕从房间里出来,那个身影翩然落地,双手抱拳单膝跪拜:“相爷!” 刘升身形一晃,吓了一跳:“你怎么来的不声不响的。” “不知相爷听说了没有?太子妃昨夜逃出皇宫被皇后娘娘抓回去了!” 刘升胡子微微一抖,似乎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他显然没有想到,常听人说她与太子伉俪情深,以为她早就不会动离宫的心思了,没想到居然还在伺机而动。 “逃出皇宫?” 他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她一个人逃的?她有什么本事?能逃出宫去?当大内守卫都是吃白饭的?” 跪在地上的弄影又赶紧答道:“奴婢昨晚去问过太子妃了,她说是有个叫韩元的侍卫放她出去的,平日那韩元就常借给给太子送信的借口往东宫去,一来二往,说能帮助太子妃离开皇宫。” “呵……韩元……”刘升冷笑一声道:“你起来吧。” 弄影站起身来,跟在刘升的身后向前庭走去:“太子妃倒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将此事告知旁人,都是她在默默和韩元做着出宫的计划,于昨晚韩元值班之日出宫,却没想到韩元居然背叛了她,在放她离开之后又带人去抓捕了她。” 刘升的眸中透露出一分凶光:“这哪是韩元背叛了她,从始至终,她都钻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不自知……”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弄影急急辩解。 刘升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道:“你都听到了?去告诉三夫人去。” “是。”丫鬟得令,赶紧快步离去。 刘升到底是外臣,就好像后宫不得干政一样,他一个外臣到底不适合参议后宫琐事,这件事情既然是由皇后引起的,还需皇后那边解铃。 且不管她想要什么,先派刘家的诰命夫人去谈谈口风再说。 弄影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刘府的马车驶了出来,知道是刘夫人要进宫了,她也不做停留,得赶在皇后想起刘玉瑶之前回去,昨晚她可是冒死给她送去了被褥,今天得赶紧拿出来。 刘夫人坐在马车之中也是惴惴不安,甚至还在一遍遍自责,若是她在宫中也一定不会让她离开的,毕竟是母女,她有话也一定会跟自己说的吧?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这个娘做的就有点不合格了,更加忍不住惭愧。 然而当马车行在洛清王府的门口时,她又犹豫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洛清王府,对着车夫说道:“你停一下。” 从马车上下来,长街延展,一片白霜覆盖,墙头屋檐上的冰雪被冻的硬硬的。 天边还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光线透露出来,她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凝结成了白色的水雾。 车夫上前敲门,只见洛清王府的的大门被里面的小厮打开,一见面前的贵妇先是觉得有点眼熟:“敢问夫人……” “此乃太子妃娘娘的生母,中书令大人的夫人,特来看望王妃娘娘。” “看望王妃?”小厮情不自禁的嘀咕起来:“这么早啊……” 刘夫人又道:“还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那小厮赶紧拱手道:“奴才不敢,也不是奴才不肯给夫人行这个方便,只因前几日王爷下令,禁止……” 他话音未落脑袋后面就挨了管家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将这小厮拎到身后,赶紧拱手笑道:“夫人请,多有怠慢。” 刘夫人便走进了王府之内,只是想起刚才小厮说的话不免有些生疑。 管家前面引路倒是极为殷勤,他伺候五皇子李衡多年,深知他的秉性,也清楚的明白他之所以禁止刘玉环出门去就是怕得罪刘家的人,若是刘夫人来看望王妃被阻止,刘家势必起疑,这对王爷反而不利。 所以管家殷勤的引着刘夫人进了内庭,通报上去在得知王妃已经起身之后这才让她进去。 内室暖烘烘的,收拾的也是井井有条,分外干净。 隔着一道珠帘,洛清王妃正坐在珠帘之后的软榻之上。 刘夫人跪拜行礼,却听刘玉环赶紧说道:“三婶不必多礼。” 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一想到这个女孩儿在家中本就体弱,她不禁担心起来:“王妃又生病了?” “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小毛病,三婶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刘夫人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将刘玉瑶昨晚离宫,然后又被皇后抓回去的事与她一说,显然是忧心不已。 “我寻思着让你在皇后面前求个情……希望皇后看在你与她姐妹的份上,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 珠帘之后的人稍微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说道:“我自会尽力一试,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刘夫人连连点头:“多谢你了,玉环……唉,你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刘家子孙多,但和玉瑶关系好的也就只有你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将来出了什么变故,玉瑶也不会置你于不顾的啊。” 这话虽说的长远,但刘夫人说出来才放心,就是在变相的给她吃颗定心丸,告诉她将来要是有一天五皇子落败,太子妃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的。 刘玉环何等冰雪聪明,岂会不知她话中含义,只是她也不禁苦笑,既然是一家人,居然到了威逼利诱的地步了吗,就算没有以后的事,看到姐姐如此,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在刘夫人离开之后,那道帘子方被丫鬟挑起。 只见刘玉环只着中衣坐在软榻之上,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布帛挡住了她的伤口,脸上淤青已经淡化许多,只是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王爷不是说不让王妃您出府进宫了吗?”翠儿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玉环又站起身来,示意旁人给她更衣梳妆。 穿戴整齐之后,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觉得有些滑稽,纵然养尊处优又如何,一旦嫁做人妇,生杀大权还不是得被那个称之为夫君的人掌控? “我不用进宫,有人自会替我进宫。”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心知肚明 “我不用进宫,有人自会替我进宫。” “娘娘的意思是?”翠儿见她要起身,赶紧上前搀扶。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消瘦的模样,刘玉环不禁苦笑出声:“有些事情都是命,强求不得,其实有时候强求反而不如坦荡接受来的好受一点。” “奴婢不懂王妃您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也不需要懂,将来你若婚配,必定与夫君举案齐眉,也不会似我这般,天底下,能像我们这样的夫妻,又有几个?” “娘娘……”翠儿为她觉得委屈,一开始以为只是王爷冷落王妃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时间长了才看的出来,这已经不是冷落这么简单了,王爷对王妃简直到了憎恶的地步。 可王妃又有什么错?她在刘府的时候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知书达理,嫁入王府之后又帮衬着府中事务,忙里忙外从来不停一下,人人都道她会是一位贤妻良母,宜室宜家。 可先是小产,又遭王爷毒打,让她这个做丫鬟的都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王爷还在府上吗?” 翠儿点头说道:“这个时辰应该还没进宫。” “我去找他。” “娘娘!”翠儿听了赶紧拦住她道:“娘娘不可啊,万一,万一……” 万一王爷再对她动手可如何是好? 她就算不说刘玉环也知道她想什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安抚她道:“不用担心,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我恶言相向,这一次,说不定他还会谢我。。” 言罢就大步走了出去,翠儿赶紧跟上。 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刘玉环额头撞伤,一直在后院休养,不曾见人,也无人探视,倒也乐的清闲,最起码每天早上不用伺候李衡更衣用膳了。 今天她却又走了过去,一进屋里,里面丫鬟小厮已经摆好了早膳,李衡正坐在桌边用膳。 他身着宽大的蟒服朝袍,头戴金簪玉冠,丰神俊朗恍如神仙郎君一般的坐在桌边,一边品尝着桌上的早膳,一边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反而那么赏心悦目,他说话的时候,又是如此恶毒…… 刘玉环告诫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屈膝行礼之后直奔主题:“臣妾来告诉王爷一声……太子妃,被母后软禁在冷宫之内了。” 李衡手上拿着的筷子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剑眉一蹙,狠狠的盯着她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权当无视他的眼神和动作,她再一次的说道:“太子妃昨夜私逃出宫,被母后派人抓了回去,接着便关入冷宫之内,臣妾前来告诉王爷,就是希望王爷看在与玉瑶是表兄妹的份上,在母后面前帮忙说两句话。” 好像在证实她说的是真是假,李衡一双眼睛死死将面前人锁定,然而她却沉着从容,毫无惧色。 昨天晚上闹的沸沸扬扬,说是宫中抓人……本以为是哪位后妃,没想到居然是太子妃…… 不过太子妃也是后妃之一,是她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私逃出宫了? 难道……她是听到了太子的消息,所以要去寻太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衡的手指就用力攥紧,指甲几乎快要陷入肉中,脸色铁青有些难看。 刘玉环又看了面前之人一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这么生气,但就算是生气,她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表现,哪怕是生气,也是急她所急,气她所气。 再次屈膝行了一礼,刘玉环转身走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翠儿一直沉默不语,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丝哽咽:“娘娘……您这是何必?” “连你都看出来了?”刘玉环苦笑出声;“而我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来?岂会不懂?” 翠儿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说道:“可王爷与您才是夫妻,太子妃……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啊……” “那可不一定,以后的事,谁也不好说。” 他们母子还在做着撺掇皇位的春秋大梦,将来要是李衡真的能黄袍加身,刘玉瑶就是皇后,她可以肯定的这么说。 但真有那么一天吗?她觉得八成那一天是不会到来了。 “退潮——”内监总管万福安高声宣布之后,一国之君便起身离开,清泰殿中,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对着龙椅三呼万岁,恭送皇上离开。 就在这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当中,李衡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的,转身快步离开。 看到他的一些人不免有些不明所以,洛清王一向最是礼数周全之人,就算是有急事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失了礼节,怎么今天反而慌慌张张的。 李律见他如此也是不解,赶紧追了上去,兄弟俩率先走出清泰殿大殿,迎面的冷风吹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起鸡皮疙瘩。 “五哥,你怎么了?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凤藻宫!” 一听说凤藻宫三个字,李律真有点要避之不及,他赶紧摆手说道:“那你去吧,你去吧,记得代我向母后问好啊!” 李衡看了他一眼,见他要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对他耳提面命道:“你跟我一起去!” “我去干什么?母后不想见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律哭丧着个脸,一脸悲催相。 这要是在以前,这个哥哥八成对他也就是放行了,多少还会容忍一点他的任性,但是今天他也不知是不是西北风喝多了,所以抽风了,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他弄到凤藻宫中去不可。 可就算去了凤藻宫,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磕头,行礼,说点吉祥话,然后再听母后训斥一番,说些他不如五哥的话。 “好吧,好吧,我跟你去,你先松手。” 李衡松手大步向前走去,李律也赶紧跟上,见这个哥哥面色依旧凝重,忽然想起自己要问的问题来:“你怎么回事啊?今天好像有点反常,找母后也是有什么急事?” “昨天晚上,我听到京中有宫中禁军抓人……” “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李律大声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听管家说了,把我吓一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东宫太子妃私自离开禁宫,被母后抓住了。” 李律听闻,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脚步一顿就落在了后头,又赶紧快步追上道:“她好端端的出宫做什么?” 李衡紧抿薄唇没有说话,但听李律又道:“你是打算去找母后求情的?” 李衡还是没有说话,然而李律却已经猜到了一半,八成是的。 他恐怕永远也忘不了当初送太子离开的时候,刘玉瑶险些晕倒,这个五哥却是眼疾手快的想要过去扶着,虽然最终没有碰到那人,但他眼中担忧的神色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那种眼神,他说不清楚,但现在想来,想必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所以他去凤藻宫不为别的,肯定就是为了给刘玉瑶求情了。 李律一边跟上他的脚步快步往前走,一边思忖跟他说点什么,让他不要对太子妃太过动情。 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说出来,虽然是兄弟,但也不免唐突。 正在斟酌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凤藻宫的宫门口,小内监赶紧进去通报,说是两位皇子来了。 李律眼瞅着他要进去了,索性作罢。 算了,就当是为太子妃嫂嫂好吧,现在先不要拆穿这件事了,免得他恼羞成怒不肯在母后面前求情了。 这么一想李律就快步跟上李衡的步伐,与他一起进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娘娘昨天夜里受了风寒,还遇上了心塞难平之事,这才忧虑交加,病倒了。”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领两位皇子进去。 “这么严重?”李律摸摸鼻头,也不知林嬷嬷说的是真是假。 “是啊,二位殿下请。”林嬷嬷挑开面前的帘子,请二人进去。 内室有火炉,温暖如春,皇后也已经起身,只是没有更衣,懒懒的坐在软榻之上,正由宫人伺候着梳头,额头上绑着白色镶珠的抹额,看上去脸色不好,有点疲惫。 “儿臣给母后请安。”兄弟俩进去之后就赶紧行礼。 皇后笑眯眯的看着那兄弟俩说道:“也不知是哪个长舌的在你们二人面前说本宫病倒了,你们如今公务繁忙还来看我。” 李律哑口无言,揉揉鼻头看向一边的五哥,打算看他怎么说。 “母后千万保住凤体才是,只要您健康安泰,就是儿孙之福。” “衡儿你也不必担心,母后这不是好好的吗,快起来,林嬷嬷,看座。” 林嬷嬷手脚麻利的要去将两位皇子扶起来,李律正要站起来,却见这个哥哥跪在那里岿然不动,赶紧也重新跪下,一动不动,想看他打算干什么。 皇后蹙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只听李衡又道:“母后万福,庇荫子孙,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母后成全。” 皇后似乎猜到了什么,眸光一转,冷声说道:“这要看你这个不情之请母后是否能做到了。” “母后,您一定可以做到!”李律也赶紧插了一句嘴。 皇后没好气的看着这兄弟俩道:“你说吧,只要不是来气本宫的就行,半截身子进土也是被你们气的!” 李律自知有点失态,干脆等着五哥答话。 “母后,还请您网开一面,饶恕太子妃刘玉瑶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活罪难逃 “母后,还请您网开一面,饶恕太子妃刘玉瑶吧!” 不出所料的,五皇子李衡话音一落,皇后的脸色就难看的沉了下来,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道:“衡儿,你说什么?母后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李衡抬头看她,只见她目光冷凝,似乎不善。 然而林嬷嬷站在一旁却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真恨不得他收回刚才的话一般。 可剑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 李衡喉结一动,咽了口唾沫道:“母后……儿臣希望您能对太子妃网开一面!” “放肆!”皇后一掌拍在软榻上的矮桌上面,严词厉色的说道:“你到底是不是本宫的儿子!为她来向本宫求情?本宫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李衡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皇后被他气的不轻,胸口上下起伏,继而又指着李律说道:“是不是你怂恿的?!” 李律赶紧摆手:“这可真不是啊母后!儿臣在没遇到五哥之前都不知道太子妃嫂嫂被你抓了呢……” “什么太子妃嫂嫂?她也配你称一声太子妃嫂嫂?叫她太子妃都是给她天大的荣耀了!一个不知羞耻的小丫头片子!冒名顶替嫁入东宫!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无法无天了?!” 出乎意料的,她道出这个惊天的秘密,兄弟俩却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显然早就知道了。 皇后看着跪在那里的二人,半天才反应过来道:“感情你们也不蠢!早就知道这个刘玉瑶不是真的刘玉瑶了?” “我……”李律欲言又止,扭头看了身边的五皇子一眼:“五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衡却是面色难看,缓声说道:“我与刘玉瑶早年相识,对她音容笑貌多少也有些了解……但凡是跟她熟识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假的。” “哦哦!”李律也赶紧胡说八道道:“我也是之前见过刘玉瑶,所以觉得这一个不像……” 如果让让别人知道真的刘玉瑶还在自己府上,只怕会给她招来杀生之祸,四哥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不要露馅。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与本宫实话实说?我看你们两个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天地良心啊母后!儿臣可没被灌迷魂汤!”李律急急辩解:“儿臣只是觉得这刘玉瑶是个挺好玩的人,想必也没犯什么大错,您又喜欢找茬,为什么不放她一马?” “本宫喜欢找茬?” “不不不!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母后您贤良淑德,公正严明!从来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找茬!” “你闭嘴!”皇后指着他叫道:“一会我再收拾你!” 李律讪讪闭嘴,自己也是越帮越忙,只能寄希望于他五哥了。 皇后看着李衡的目光透露出满满的怨愤和失望,若是说李律平时还和太子走的近,性格与刘玉瑶相似,能玩到一块去也情有可原,可他李衡到底是是因为什么? 要知道,他可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储君!男儿志在江山和天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她作对,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本宫本以为我衡儿也是无懈可击之人,没想到,一个刘玉瑶就让你破了这个大的一个漏洞!你是不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忘记母后这些年来为你所作所为,忍辱负重了?” “母后……”李衡低头,显然惭愧不已。 只听皇后又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要叫本宫母后,本宫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了。” “母后……求您宽恕太子妃一次吧……她有孕在身,只怕身体吃不消……” 这句话彻底也是伤透了刘皇后的心,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儿子已经长大,已经和她渐行渐远,已经和她背道而驰,那种满满的失望和失落充斥在她心中,让她无能为力。 又不是小时候,她还能对不争气的他打骂责怪,如今人已经成家立业,她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你可有想过,太子妃一日不除,你外公,舅舅,都会站在太子那一边?” “可就算太子妃除去,舅舅只会恨母后,外公亦未必会回心转意。” 他说的是大实话,虽然刘皇后也不愿承认,但真的是大实话。 皇后闭上了眼睛,头晕眼花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靠在软榻之上,鼻中是内室所燃启明香的味道,耳边是窗外积雪融化,滴答落在廊下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在听到林嬷嬷低声询问的时候,她才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两个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儿子。 “你是打算将来休妻,娶刘玉瑶了?” 李律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毕竟他都还没成亲呢。 “孩儿不强求。”李衡缓声答道。 “你这出息!”皇后指着他怒道:“难道你对皇位也不强求?那本宫养你们是为了什么!” 李律为他打抱不平道:“母后,你话不能这么说,五哥要是说想弟娶嫂,你肯定又得责骂他,他说不强求,你也责骂他,还没好了?” 皇后又指着他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李律吧唧了一下嘴巴,觉得跪在这里真够心累的。 良久之后皇后才松口说道:“也罢,明日就是腊月十六,明晚告天祭祖的大典也需你主持,母后就不和你过不去了。” “那太子妃?”李衡急急抬眼看她。 皇后也松口说道:“本宫要是不放她走,你还有心思去主持大典吗?” “谢母后!”李衡倒是灵活,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声响。 皇后眸眼眯紧说道:“你只要别再给我出什么差错哦,就是对母后最大的感谢!明日过后,这朝中风起云涌,又有诸多变化,太子一旦失事,你荣登九五,想要什么没有?更何况,一个刘玉瑶呢?” 一句话说的李律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两位兄长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捅向彼此,溅出鲜血。 “谢母后……”李衡再次道谢。 “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就出去吧,本宫身子困乏,想休息了。” 刘皇后下了逐客令,闭上了眼睛。 李衡纵然觉得惭愧,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拱手作别,跟李律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一起出了寝宫,李律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李衡道:“五哥,她可是太子哥哥的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衡扭头看着这个弟弟,他叹了口气,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 “你也许不信,我只想她好好的,不管她在谁的身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好好的,而我,也不想强求,不想勉强,省的到最后连说句话的机会都失去。” 他说完之后似乎生怕被人同情一般,大步向前走去,迎着寒风,走的飞快。 李律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也是觉得心痛不已。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吗?有的人,爱的决绝而霸道,而有的人,只会成全所爱之人,那么温和又贴心,李衡显然就是后者。 李衡李律兄弟俩离开之后,林嬷嬷就询问皇后道:“娘娘,真的把太子妃放出来?” 皇后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说道:“放?没那么容易!” 林嬷嬷也皱起眉头,那,洛清王那里怎么交代? “将她废去正一品太子妃的头衔,贬为良娣!念在她怀孕的份上,似是大板的宫刑就让她身边的人代为消受吧!” “是……”林嬷嬷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刘玉瑶回到东宫之前东宫已经接到了她已经被贬黜的旨意,这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太子妃或者是良娣,不过就是两个称号而已,唯一让她郁愤难平的是皇后要打她四十大板,身边无人能够承受,弄影自告奋勇的去了,半条命差点打没了。 弄影被人抬入东宫,焦嬷嬷就赶紧派人去请太医来查看伤口。 刘玉瑶一言不发的看着众人忙碌,进进出出的,就算弄影挨打的时候咬紧牙关,牙龈几乎快咬出血了,但她还是非常清楚,那种疼痛不是常人所能成熟的住的。 衣衫之下,一定一片血肉模糊,女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皮相,她就算能活下去,身上也将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画扇死了,弄影被打,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站在廊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好像看上东西都变的模糊起来了一样。 “玉瑶!”母亲的声音温和温暖,在她耳边响起。 她眨眨眼,让自己清醒过来,扭头看向身边的刘夫人。 刘夫人王氏忧心忡忡的说道:“没事吧?皇后没为难你吧?你觉得怎么样?让太医看看?” 她抿着嘴巴摇头:“我没事,弄影怎么样了?” “太医看过了,皮肉伤,只是现在还人是未醒,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也得亏弄影是习武之人。” 刘玉瑶点了点头,顺从的由刘夫人搀扶着进了房间,这里面点着炭火,温暖如春。 寻芳找了件大氅来给她披在身上:“娘娘……不,良娣……您别担心,弄影不会有事。” 她点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我在不在的时候,太子有差人送信到东宫来吗?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明天都腊月十六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可愿出宫去 刘玉瑶变成良娣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还会拥有一个除了太子妃之外的身份。 她如今既是当朝丞相的长孙,又是太子妃的良娣,从此东宫无妃。 然而正因为东宫无妃,所以东宫一切依然照旧,焦嬷嬷等人依然对她关爱有加,她应得的份例虽然被克扣,但焦嬷嬷也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给她补上了,所以除了一个称呼有变化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听说昨日是洛清王爷和七皇子殿下到皇后面前求的情。”一大早起来焦嬷嬷就进来拜见她道:“皇后娘娘本不想放良娣您出来的,但是碍于洛清王爷的面子,只好答应了,奴婢寻思着,多数是王妃向王爷说的,王妃一定也是担心娘娘您。” 刘玉瑶打了个呵欠,任凭寻芳给她穿衣服梳头发,她眼睛还有点睁不开道:“就算不求情我也不怕她,大不了跟她拼命!” “使不得使不得!”焦嬷嬷紧张叫道:“娘娘千万不能这么想啊。” “哼!反正我不怕她!” 焦嬷嬷脸色有些难看,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唯恐再惹怒了她。 只听寻芳笑道:“良娣性命金贵,肚子里还有位皇长孙呢,与中宫拼命?未免有点太不值当了。” 刘玉瑶喜欢她说的话,展颜一笑说道:“所以,我就忍忍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焦嬷嬷松了口气,到底是寻芳会说话。 “起这么早干嘛?”刘玉瑶又打了个呵欠:“我又不是太子妃了,难道还得去祭天?” 焦嬷嬷知道她又想起今年才入宫时参加的春耕大典了,转眼就过去一年了。 “不,年年依照祖制,皇后娘娘会带领后宫妃嫔做春饼,只是不知今年要不要叫东宫参与,往年东宫良娣都去的,那时候娘娘您还没进宫。” 刘玉瑶说道;“叫我去我也不去,只要一去就准出事!” 焦嬷嬷虽然也表示赞同,但既然是叫去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呢? 穿着完毕,她站了起来,走出内室,一看到外面艳阳高照,积雪消融,不禁感慨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快打春了吧?” 焦嬷嬷笑眯眯的点头说道:“还有五天打春,打了头春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天气就暖和了。” “正好,天气暖和了活动活动筋骨。” “是啊。”焦嬷嬷拍手命人传膳。 刘玉瑶刚坐下吃了点东西,就听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支支吾吾的说道:“良娣……洛清王爷来了……” 焦嬷嬷脸色一变,警惕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男女收受不清,洛清王待刘玉瑶有意,但凡长眼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他平时还算有所忌讳,就算前来也是带着王妃一起来,或者跟其他兄弟一起,算是避嫌,但没想到,今天他居然自己一个人来了。 刘玉瑶却不以为意的吃着东西说道:“叫他进来吧,难道是叫我去做春饼的?” 想到一群女人当中,站着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她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他不是应该去祭什么天,祭什么祖的吗?” 焦嬷嬷皱眉说道:“祭祖祈福是在晚上入夜之后祈福完毕,就要宴饮。” “哦。”点头表示了然。 不一会的功夫,李衡就在内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身上蟒服未褪,看来是才刚刚下朝。 刘玉瑶一见他就招手说道:“五皇子殿下!一起吃饭吧!” 这女子明媚天真,脸上带着最纯真无邪的笑容,和这宫闱有点格格不入,给李衡心中带去了春的暖意,让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弯起。 “好,多谢。” 他也不推辞,在桌边大大方方的坐了,焦嬷嬷提醒刘玉瑶行礼:“良娣,您的身份仅是不同往日,理当给王爷行礼才是……” 刘玉瑶皱眉说道:“这么麻烦?不过我们这关系,也不必在华这些细节了,是不是?五皇子殿下?” “是,你说的是,这里一无外人,二无宫规,随性就好。” 刘玉瑶展颜一笑,将面前自己觉得好吃的蒸饺送进他的碗里,倒是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焦嬷嬷更是脸色铁青,尤其是看到李衡竟然毫不推辞,而且还大大方方的吃了,真想捏着他的脖子让他吐出来,然后会问他:太子妃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也就算了!怎么你这只狡猾的狐狸还要这样! 然而她就算气的脑袋冒烟也只能忍住,总不可能真的以下犯上吧? “我听焦嬷嬷说了,昨天的事,谢谢你和七皇子殿下!还有,也要谢谢玉环。”刘玉瑶像模像样的端起面前的小米粥说道:“以粥代酒,谢谢你了。” 李衡点头一笑,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道谢,也学着她的样子端起碗和她碰了一下,两人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小米粥。 只听刘玉瑶又道:“皇后一定非常生气吧?其实我当时都想好了,我打算出宫本来就抱了必死的心思,被抓住还能活下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却听李衡说道:“但凡我活着一天,都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焦嬷嬷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有根细丝绷紧了。 然而刘玉瑶却好爽的一拍桌子说道:“够义气!五皇子殿下,你这样的人别说在朝中有这么多人拥戴,就算是到江湖上,也能结交许多真心相待的朋友!” 焦嬷嬷忍不住撇撇嘴,不敢苟同。 李衡呵呵一笑:“那说不定还要你多多照拂。” “好说!好说!” 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宾主尽欢,快吃饱的时候,李衡忽然说道:“今夜宫中祈福祭天,太子不在宫中,我只能临危受命,堪此重任,你不会介意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宫里规矩多,我要介意能介意的过来吗?” 李衡又微微一笑说道:“好在今天宫中所有人都在忙碌,进出宫闱查的不严,你若想出宫转转,我可以带你出去。” 刘玉瑶眼睛一亮,焦嬷嬷脸色煞白。 “好啊!”她马上是说道:“五皇子殿下你待我可真好!” 焦嬷嬷大叫:“万万不可!”说着就噗通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万万不可啊娘娘!您前日才因私逃出宫而被皇后娘娘……” “要是出事了,微微来担待。”李衡回答的有条不紊,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要东宫封锁消息,说良娣在闭门思过,禁止任何人探视,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跟我出去也不会被人盘查,我们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天黑之前?刘玉瑶马上掰着手指算了起来,那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可以玩呢!早知道她就不在宫里吃早膳了,外面庆丰祥的包子可好吃!王大爷摆摊的烩面也是一级棒!想想都让她忍不住的流口水。 “你等着!我去换衣服!” 她说着就兴冲冲的回内室去了,李衡目送着刘玉瑶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继而目光冷骇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焦嬷嬷。 后者身形一颤,有点不敢去看李衡。 只听李衡冷声说道:“我只是不忍她在宫中受委屈,想带她散散心,嬷嬷不必担心,要是你一定要担心,那就去找母后告状,将我们拦下来吧。” 焦嬷嬷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听着李衡说的话,自己恍如做梦一般。 什么叫做她去找皇后告状?她是那种会告状的人吗?她之前都不知道刘玉瑶悄无声息的走了! 然而在对上李衡坚定的表情之后,焦嬷嬷咕嘟咽了口唾沫说道:“可万一……万一一旦出宫,太子妃……良娣她不肯回来了怎么办?” 不肯回来,如果她真的舍得离开这个黄金的囚笼,他很乐意放她自由,只是他所理解的自由并非是让她回到江湖,而是给她换一个囚笼而已。 因为,一想到她回到江湖,天大地大再也寻不到此人,他就会觉得心口抽痛,那种感觉有点微妙,有点说不清楚。 “我会安全把她送回来,若是焦嬷嬷你真的疼爱她,那就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焦嬷嬷语塞,她要阻止的话,岂不还得担一个虚情假意的罪名?心底一凉,犹豫了一下。 “奴婢,奴婢要跟着一起去!”她突然大声宣布。 “焦嬷嬷,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东宫吧!”刘玉瑶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已经穿了上了寻芳的衣裳,棉布绣碎花的布面,淡雅清减,裹裙宽松,挡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漆黑如瀑的长发被她以一根银簪别了,上前去将焦嬷嬷从地上扯起来道:“你在东宫安心等我回来。” 焦嬷嬷脑袋摇的飞快:“太子殿下说会在祭祖之前回来,一直到今天也没回来,娘娘您若是……” 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太子,刘玉瑶反而更想出去了:“你也知道太子说了会回来,我等他这么久他也不回来,难道你还让我继续这么坐在这里把眼珠子望穿?我倒宁愿出去散散心!” “这……”焦嬷嬷不知所措。 李衡对刘玉瑶说道:“走吧,想必嬷嬷心中有数,也知轻重。” 刘玉瑶冲着焦嬷嬷吐吐舌头,又对寻芳招手,对她二人说道:“你们不要担心我,该干什么干什么,照顾好弄影,我很快就回来。” 她正要离开,却又被寻芳急急叫住,从衣袖中掏出一条手帕蒙在她的脸上,省的她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 刘玉瑶高兴的笑道:“还是寻芳想的周到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想连累你 “还是寻芳想的周到啊!” 寻芳亦是忧心忡忡,看了李衡一眼,与他屈膝说道:“还望王爷照顾好我家良娣,千万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否则以王爷身份无人胆敢置喙,但我家良娣只怕……” “你放心。”李衡伸手虚扶她一把,冲她点头微微一笑:“本王已经都安排好了。” 刘玉瑶冲她们吐了吐舌头,穿着寻芳的衣裳,戴着面纱与李衡一起离开了东宫。 出了东宫之后就有一乘小轿停在那里等着他们,李衡撩开轿帘做了一个请是手势让她上轿,接着轿子被抬起,沿着百官下朝所要走的路一起往宫门口的方向行去。 因为今晚有祭祀祈福的活动,所以宫中上下忙的不可开交,相对于如此,今天进出宫的内监和宫女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出去采办的。 与此同时,禁军也加强守卫,增派了更多的人在宫中巡视看守。 坐在轿子里的人有点坐不住,撩开轿帘往外面看了看,冲着一旁走路的李衡莞尔一笑:“你怎么不坐轿子?” “无妨。”李衡点头,脸上笑容不减。 直到有人盘查起来,刘玉瑶才知道他不坐轿子的原因。 能让一朝王爷陪轿行走,官职要么在他之上,地位要么堪比中宫,所以被人遇到了除了行礼之外,也不敢多问一句。 他们就这样一路顺顺利利的出了皇宫,登上了洛清王府的马车。 上了马车,刘玉瑶松了一口气,看着坐在她身边的人,有点兴奋的说道:“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我想哪都去,好久没有出宫了,想到处走走。” 李衡道:“只是到处走走?” 后者点头,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又生生克制。 车轴碾压在青石板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出了宫闱永巷,略带寒凉的微风撩开马车的帘子送进车内,吹散了车里火炉冒出的烘烘热气。 除了车马的声音之外,四周一片寂静,刘玉瑶从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住,只见红墙高耸,将她和那森森宫闱隔绝出了另外一片天地。 她出来了,和自己私自逃出来时的感觉不同,既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瞻前顾后,就好像她本就应该出来一样,闲庭信步,不急不缓,看日升日落,花谢花开。 “你想去哪就说。”李衡的眼睛落在她膝上的那只玉手之上。 白皙的手背,修长的手指,莹润的指尖,他抬起手想触碰,却又半路收回。 “就在京中随便走走就好。”刘玉瑶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李衡却又笑着说道:“你眼中分明还流露出没说的话,在我面前不必藏着掖着。” 他说的是我,不是本王两个字。 后者听闻微微垂下眼睫,再抬眸的时候已经将犹豫扫的一干二净,她笑着摇头说道:“没有了,我本来想要走远的,但今天就回不去了。” “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你想尽办法想要逃离,如今出来了,怎么又想着赶紧回去?” “我不想让你获罪。”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说道:“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你一定会被责罚,我自己烂命一条倒是无所谓,只是不想因此连累你。” 李衡看着她,隐见她脸上独特的光辉,闪烁其间,一时间内心波动,两只手攥成拳头,稍稍克制了一下。 “好,那听你的。” “嗯!” 直到马车外面响起摊贩的叫卖声,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二人才真正算是脱离了皇宫的范围。 车夫寻了路口的一个地方将马车停下,掀开帘子道:“二位主子,到庙前街了二位主子可要不行入内?” 李衡看向刘玉瑶,在用语言询问她的意见。 后者点头,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李衡从马车上下来,正要伸手扶她,却见她已经大大咧咧的从车上蹦下来了,衣袂翩转,娇俏可人。 车夫似乎吓了一跳,马上又堆满笑容说道:“姑娘好身手啊。” 刘玉瑶也是笑答:“过奖,过奖。”继而又扭头对李衡说道:“五皇子殿下,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李衡却摇头笑答:“没有,在我面前你率真自然点就好,不必如宫中那般压抑。” “还是你好!”刘玉瑶满意的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还好太子不在,不然他看到我这样,还不知要怎么训我!” 男人的目光落在肩膀上那只纤纤玉手上面,眸光一脸,低声笑道:“既然难得出来散散心,就不要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今天我也不是五皇子,你也不是太子妃,我们彼此之间称呼名姓可好?” “好啊!”刘玉瑶高兴笑答:“李衡!这个名字我早就想叫了!也不拗口,两个字叫起来也简单!” “那我便叫你玉瑶?” “那你不如叫我……”她话说了一半又挥手把另一半扇走,笑眯眯的答道:“就叫我玉瑶好了,叫玉瑶也是一样的。” “好。”后者笑着点头,眸中光彩闪烁。 “那王爷,奴才就先回府了?”车夫询问。 “好,你回去吧,晚些时候你知道在哪等我?” 车夫又赶紧点头答道:“奴才知道。” 待那人将要赶车离去的时候,刘玉瑶又忽的想起了什么,正要叫住车夫却被李衡抓住了胳膊:“你要说什么?” “我想让他回去给玉环传句话,让玉环也出来陪我们玩玩吧。” 后者蹙眉,似乎有些不悦。 刘玉瑶见他表情不快,顿时也是莫名其妙:“那你要是不想让玉环出来……就算了。” “不,我并非不想让她过来,只是你出宫这件事……到底敏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两人出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要是再多一个人,不免惹人怀疑。” “你说的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她表情严肃道:“那等以后我能自由出宫的时候再和玉环出去玩吧。” “嗯,好。”李衡负手而笑,君子如玉。 二人一同挤进了热闹的街市,看着街边小贩吆喝叫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腊月十六祈福祭祖本是自前朝就传下来的习俗,据说那一天是黄帝诞辰,皇家祭祀。 后来演变成达官显贵皆在这一天里祈福祭祖,到本朝之后就变成了平民百姓也传承了这个习俗,想来多数是更多的显贵沦落平民,更多的平民变成官宦而导致的结果。 所以今天集市上也分外热闹,所卖之物一应俱全,年货也是形色各样,让人看了应接不暇。 “那日在中宫,你受委屈了。”李衡一边走一边这么对身边的人说。 后者晒然一笑,无所谓的摆手说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现在没人能给我委屈受。” “嗯,你在宫中,规矩多,要千万保护好自己。” “还不是皇后她没事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她赶紧将说了一半的话顿住,挥挥手道:“我说这个干嘛,那毕竟是你娘,而且你不是说出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李衡点头,却还是说道:“若是再有这种事情,我是说她为难你……你就差人到我府上去找我,跟我说。” “好。”她笑着点头,随手抓起街边卖的一些晒干的花骨朵,眼神有些躲闪的避开。 欠这个人的已经很多了,她不想再麻烦他什么,这也代表自己以后千万要小心,再不能让皇后抓住把柄,他去求情连累了他。 “我府上有上好的花茶,你若喜欢,改日差人送来给你尝尝。”见她驻足在这花茶摊子面前,李衡这么随口一说。 没想到还没得到他的回应就听小贩不满了起来,嘴巴伸的老长讥讽道:“上好的花茶?我这里也有上好的花茶,那可都是进贡给皇上喝的!就怕二位买不起!” 刘玉瑶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皇上喝的?那是什么茶?” “姑娘,您眼力好!您手上拿着的就是上好的平阴花茶,但也不算特级,都是送到藩王显贵的手上的,要说皇上喝的,那一朵朵小花可是赶着晨露时间采摘下来的,泡出来茶汤清澈,香味浓郁!保你喝了第一口还想喝第二口!” “哦?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小贩上下将姑娘打量了一遍,见她穿着普通,似乎并无什么显贵之处,但转念一想,这京中藏龙卧虎,就算这丫头不是千金小姐,只怕也是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吧?这么一想,觉得有戏。 “您稍后,稍后!我拿给您瞧瞧!” 李衡一旁却说道:“别听他胡说,皇上从不喝花茶。” 小贩马上吹胡子瞪眼:“俗话说的好,当面不可断人财,你说这种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皇上从不喝茶?你见过皇上?你知道皇上不喝茶?”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又板着脸在李衡身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就是!你懂什么?难道你还见过皇上?连皇上喝不喝花茶都知道?” 男人看着这两个人用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神看向自己,满满的鄙视,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没见过皇上。” “那姑娘稍后,我去给您拿茶去!”小贩说着就要翻箱倒柜。 后者却摆手道:“别找了,我现在还不想买!啊!云片糕!云片糕!”她马上转移注意力指向另一个方向跺脚叫道:“那里有卖云片糕的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翡翠碧玉盏 “那里有卖云片糕的啊!” “我们去看看。”李衡说着自然而然的拉起她的手走过去。 小贩在后面大叫道:“姑娘!你的茶叶!” “快走!”刘玉瑶哈哈一笑,扯着李衡就快步向云片糕的摊子跑去,躲开了身后小贩的挽留。 摊子周围围满了人,似乎都在等着拿糕点。 卖糕点的就两个人,看上去似乎是一对父子,一个负责切糕,一个负责称重,忙的有条不紊,不一会的功夫就卖出了许多。 李衡抬脚往里面看了看说道:“你既喜欢便多买一点,我带了银子。” 谁知她却狡黠一笑道:“买不买都行,我不过是为了躲那小贩罢了。” 后者真有点哭笑不得,便是躲不了就买点他的茶就是了,说实话他也想知道这小贩,卖的花茶和宫里的到底一不一样。 “不过既然来了呢,那就买一点吧!”她说着嘻嘻一笑,对着切糕的小贩说道:“给我来半斤麻油的吧!” “好嘞!” 李衡掏了银子付账,小贩将纸包的云片糕送到刘玉瑶的手上。 雪白的糕点是用糯米做的,撒了芝麻,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的,闻上去带着麻油的甜香,尝一片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和宫中的点心相差很大,起码不用就着茶水吃,也不会噎着。 揭了一片递到李衡的嘴边,他一犹豫,张嘴吃到嘴里。 这边的刘玉瑶又吃了一片说道:“我一尝就知道他们父子的手艺不是京城的,想必是从外地过来的。” 正在切糕的老者哈哈笑道:“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父子二人正是想着趁年集来京中多卖点大糕。” “是吧。”她也笑道“京中最好的糕点坊是蜜源祥,唯有他们做的云片糕能与你们相比一二,吃到嘴里也是软软的,糯糯的,入口即化!但有一点不同,他们做的东西里面又是放芝麻,又是放红枣的,破坏了糯米本身的香甜味道,所以也不算正宗。” “确实如此,虽然我们也有放点别的东西改善口感,但结果都不尽人意。”老者满意的点头。 只听刘玉瑶又道:“至于别人做的,那就不止放糯米了,糯米粉多贵啊,指不定放了什么东西,吃一口得喝一杯水才能咽下去!所以我一尝你的就觉得不是本地的!” “哈哈哈!姑娘说的有趣,有趣。”老者连连点头,还不忘又拿了几块塞进她手里的纸包里头:“姑娘给小老儿多带点生意吧!哈哈!” “好说!好说!我要回家的时候你如果还没收摊,我就都买了!带给我家人吃!” “好!好!” 李衡干咳一声,笑而不语。 离开这个摊子,她才想起什么一般的说道:“我好像没带银子出来啊!” “没事,我带了,足够你买下整个云片糕的摊子。” 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小女人笑的眉眼弯弯:“还是你好啊!” 还是你好啊,这句话她说过很多遍了。 李衡很想告诉她,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是一个好人。 二人一路溜达过来,没想到刘玉瑶这个整日被困在宫中的人到比他这个宫外的王爷见多识广,李衡也不拆穿,看她一路嬉笑怒骂,说东扯西的,更是笑容满面,安静聆听。 一个丰神俊朗偏偏如玉佳公子,一个娇俏活泼如花似玉,两人并肩一路行来,说说笑笑,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可二人却是浑然不怕,显得再自然不过。 因为李衡知道,但凡是认识他们二人的都不会到这种贫民百姓汇聚的地方来,就算是遇到了,偶尔看一眼,消失在人群之中只会当自己眼花了看错了,想一想也就不了了之了。 行至晌午的时候,刘玉瑶肚子里已经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闻到街边酒楼酒肉飘香,她又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一歪头李衡就知道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想吃什么了,只是这集市上的酒楼虽然规模很大,但相对于达官显贵时常出入的地方就显得有些简陋了。 而里面的饭菜除了最朴实的煎炸煮炒之外也没什么亮点,菜色一般。 “我们去聚丰楼吃饭如何?”他这么提议。 后者却鼓起嘴巴,一只手在肚皮上摸了摸,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衡说道:“我饿了,孩子也饿了,他还说,娘亲,我走不动了。” 李衡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和动作只觉得心中分外温暖,恍如眼前之人就是他李衡的,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肉一般。 是的,看到这样的她,他也走不动了,本想给她一个难忘的一天,甚至想好了让她尝尝这京中最有名的几道佳肴,现在看来有点不可能了,便妥协说道:“那就在这里吃吧。” “好!”眉开眼笑的人马上拉着他往酒楼里去。 小二殷勤的招呼道:“两位贵客到——!您二位楼上雅间?” “不用,坐在这大堂就行了,人多热闹!” 小二本看他二人装束富贵,不像贩夫走卒,还殷勤的推荐雅间,没想到被刘玉瑶给回绝了,连忙赔着小脸带他二人寻了一张空桌子安顿。 酒楼虽然简陋,但胜在一个宽敞,价格亲民,所以前来就餐的人也很多,光是一间大堂就拜访了二十几张桌子,在墙边还搭着个戏台子,台子上的一位姑娘弹着七弦琴,一位姑娘在一展歌喉。 只是因为人多热闹,熙熙攘攘,说话的声音也是络绎不绝,小二的招呼声,传菜声也送到耳朵里,反而将唱歌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您二位想吃什么?小店最有名的就是八宝酱鸭!”小二嘿嘿笑着推荐,大冬天的,脸上还带着最朴实的汗水。 “那就来个八宝酱鸭吧!”刘玉瑶歪头想了想,又点了个猪肘子,继而问李衡道:“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我都点两个了,你想吃什么?” 男人稍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再来一个翡翠碧玉盏吧。” 小二听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惭愧说道:“真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没有翡翠,也没有碧玉,去哪儿给您……” 李衡皱眉,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她几乎快把眼泪笑出来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指着小二哭笑不得,倒是吸引了周围人不少的目光。 众人也不知她在笑什么,但是看到她笑也都一个个傻乎乎的笑了起来,好像会传染一样,不自觉的跟着她去笑。 只见刘玉瑶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对小二说道:“你,你懂什么,他说的翡翠碧玉盏不是翡翠不是玉!是吃的!是不是?是吃的吧?” 李衡尴尬的咳了一声点头说道:“取新鲜活虾,去线焯水,剥壳后再与韭黄,青葱并鱼肉、豆腐蒸熟,软嫩可口。” “你就直接说虾仁蒸豆腐好了!还,还翡翠碧玉盏!”刘玉瑶越想越是笑的不能自已,拍着桌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二也哭丧着一张脸道:“客观……实在对不住,咱店里没有活虾,而且这个节气也不好找虾了啊……” 李衡一听,显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刘玉瑶赶紧解围说道:“算了,算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这个翡翠碧玉盏就不要了,你再来个豆腐汤吧!对了,再来一条鱼!” 李衡见小二忙不迭答应要退下,又补上一句道:“来个蔬菜,什么菜你们随意。” 小二退下之后,他又皱眉对刘玉瑶说道:“怎么能只吃鱼肉不吃菜呢?” 她一想到刚才的翡翠碧玉盏又忍不住想笑:“我,我这不是难得有胃口吗,就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吃肉可以,喝酒就算了,对你身体不好。”李衡也是苦口婆心。 “知道了,知道了。”她赶紧点头,继而指向戏台上唱曲的女子说道:“你知道她在唱什么吗?” 李衡摇头:“不知。” “这是一首《望夫归》……” 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神情不禁暗淡的下来,刚才脸上灵动的笑容亦消失殆尽,似乎想到了自己一般。 李衡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说来也真是讽刺好笑。 自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陪伴,与她一路行来欢声笑语,让她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也忘记了李彻,但不想,一首歌却又重新勾起她的心塞不安,又让李彻这个人重新占据了她的心房。 只好干咳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首小曲的?我以前就从未听到过。” 刘玉瑶一愣,继而来了精神,洋洋得意的说道:“我小时候就听到了呢,小时候常与家里的老人进京,就在路边听人唱到过,说的是一对男女才成亲,相公就打仗去了,后来战死沙场也没回来,那女人誓不改嫁,一直在等着夫君归来!” 李衡赞赏道:“当真是一位贞女烈妇,等那远处亡魂归来,与她共许来生。” 刘玉瑶又托腮看向他道:“我觉得这个女人太傻了,来世到底是什么样的,变猪狗牛羊还不知道呢,她就把这一世蹉跎了,想来也是个没有脑子的。” “没脑子?”李衡觉得她的比喻有趣:“我却觉得是她痴情。” “痴情有什么用?既然活着,还是得自在一些比较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强行束缚自己。”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两个人的河灯 “痴情有什么用?既然活着,还是得自在一些比较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强行束缚自己。” “你说的对,但愿你也永远如自己所说的这样,自由自在的,没有任何束缚。” 刘玉瑶听后莞尔一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也想通了,太子固然是自己所恋,但她更恋天地广袤,若为一人而将自己困于囚笼,她不甘。 若能两者兼得,那她恐怕才会心满意足吧。 小二陆陆续续的将饭菜送了上来,唱完小曲的名伶走下台面向各桌收取赏钱,有钱的给上几文,没钱的也就挥挥手打发了。 在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些贩夫走卒,自己做点生意赚点小钱也不容易,来吃顿饭,听不懂她们唱的什么,还要破费打赏,自然大多数人都不乐意。 但走到李衡和刘玉瑶的这桌时,那位有钱的王爷直接掏出了五两的银锭子放在二人的手上。 五两不算多,但肯给的人却不多,二人自然感恩戴德的说着谢话。 刘玉瑶歪头看着她二人说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唱歌的那个屈膝答道:“不曾。” “那你们坐下跟我们一起吃吧,反正点了这么多菜也吃不完。” 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还是唱歌的答话:“多谢这位小姐,我姐妹二人还打算再唱一场,吃了饭难免中气不足。” “哦——”刘玉瑶表示了然,重重点头说道:“那就算了,不过你们能唱一出《送子从军》吗?我喜欢听这个。” “可以的。” 她听了不禁拍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李衡,你还有银子吗?再给个辛苦费吧。” “好。”李衡微微一笑,从钱袋里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送到两位女子的手上。 “多谢公子和小姐,我姐妹二人祝公子小姐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这话听在李衡的耳朵里不禁觉得有点脸红心跳,悄悄扭头看了刘玉瑶一眼,本以为她会分辨什么,却见她哈哈大笑道“借你们吉言了,不过看你们打扮,可是京外银大班的人?” “姑娘好见识,我们确实是银大班出来的,这次趁着过年,打算来赚点散碎银子,却不想一出来就遇到贵人了。” “贵人算不上,我二人听了你们唱曲,给银子也是天经地义。” 二人又是千恩万谢的回去了,站在台上轻轻奏乐,唱了一处感天动地的《送子从军》。 李衡看着一边吃饭一遍叫好的刘玉瑶,眸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多的见识。” “那是自然。”她也哼了一声自鸣得意起来:“在这宫外我混的估计比你都好,可谓是如鱼得水!偏偏在宫里就成了说多错多,做多错多的一个人!” 李衡知道她又想起中宫给的为难了,也不禁尴尬的在鼻子上摸了一下说道:“虽说这首小曲是你随意点的,但听上去真的不错。” 刘玉瑶冲他眨眼,狡黠一笑:“你看出来了?我请她们吃饭,她们不敢,我想多给点银子,又怕她们不高兴,也就只能点小曲,再让你给赏银了,回去我还你!” “那倒不必,我手上也不缺这几个银子。”李衡也随之笑了起来。 刘玉瑶吐吐舌头,转而又问他道:“晚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刘玉瑶神秘一笑,笑而不语,夹了一块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后者看她如此,也没心思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觉得面前这块肉有点不舍得吃了。 出了酒楼,小女人才神神秘秘的将他拉到酒楼后面的那条渭水边,指着河边卖花灯卖打盹的老人说道:“我还想着等晚上跟你一起放河灯呢!” 李衡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微妙的悸动,然而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反应过来,又听刘玉瑶补充了一句说道:“可晚上你还得早点回去吧?看来没办法放河灯了。” 不,他宁愿抗旨,陪她放河灯……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就这么放下一切,陪她每日行走在市井街坊间,听她讲那些江湖上的大事小事,听她侃侃而谈的说着街头小贩,卖的东西。 陪她吃她喜欢吃的东西,陪她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就这么放弃一切,李彻做不到,他李衡完全可以做得到。 就在他打算说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你放弃一切没关系,顶多会让母后失望之极,但是,眼前这个人呢? 她如果放弃一切,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会是更可怕的宫规。 宫规,她唯一所惧怕的东西。 “不如……现在放吧。”他笑着提议。 公子如玉,长身而立于渭水河畔,一边看着面前之人,一边对面前女子露出绝美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足以让任何人迷醉其中,当然,连刘玉瑶也不能避免,她也鬼使神差的点头说道:“好!好啊!” 两人一起走过去叫醒了老大爷,买了两盏河灯。 卖河灯的老人家还在纳闷,这大白天的,青天白日,放河灯能看得见吗。 水面波纹平静,在深冬之中,看似宛如一条死水。 但是因为水面无冰,所以看得出这水是流动的活水。 午后的阳光灿烂多彩,不少人凭栏而望,看到河边两个要放河灯的人,都觉得新鲜。 河灯上分别载着一小节蜡烛,用火折子点燃,果然看不出火光窜动,一点不似夜晚那般晶亮。 看着手上小小一个河灯,刘玉瑶沉默了。 李衡也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河灯,转而问她道:“要不要写点什么字?我常见到有人在上面写字不是吗?” 刘玉瑶想了一下却摇头道:“我没什么要写的。” “那……你在想什么?” “我……”她不肯说,只是将手上的河灯放在河里,一边让河灯飘远。 李衡也随之将自己手上的河灯放进水中,只听耳边传来刘玉瑶的声音道:“李彻不是走的水陆吗,他能看到我的河灯吗?” 男人慢慢攥紧了手上的拳头说道:“不知道……” “估计不能吧,这是纸做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湿透,就会消失不见。” “嗯。”李衡这一点表示非常赞同。 二人在河边蹲了一会就离开了,这一次去的地方很有目的性,正是刘玉瑶最喜欢的蜜源祥糕点铺子,买了一堆糕点出来,店里的伙计才有点纳闷。 “刚才来的是太子妃吧?” “有点像……但太子妃又没去刘家省亲怎么会在宫外?” “就是!难道太子妃身边的那个是太子?” “我看啊,一定是长的像的人!一定是!嘿嘿,谁让咱们的点心好吃有名呢,太子妃的最爱啊!” “就是,就是!” 相对于刘玉瑶在宫外逍遥快活,东宫的一群人差点要急疯了,眼看都半下午了,也没听到动静说人回来了。 焦嬷嬷在园子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双手合十,乞求老天提醒提醒那二人赶紧回来。 “嬷嬷你担心也没用,洛清王还要提前跟礼部商议祭祀事宜,一定会赶回来的。” “但愿吧……”听到寻芳的话焦嬷嬷又唉声叹气起来:“可我怕的是他们俩会出什么问题……” “不会的,能有什么问题。”寻芳继续安慰她。 焦嬷嬷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不远处的太子寝室发出了开门的声音。 本来太子要回来的,所以那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平日也没派人守着,这门怎么就忽然开了呢。 焦嬷嬷和寻芳一同回头看去,只见一高大挺拔的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正站在门口。 他的脸恍如刀刻一般,五官立体鲜明,因是典型漆黑凤眸,看向别人的时候既流露出他的几分勾魂摄魄的姿态。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似乎只是才起床一般,随性,淡然,倒是把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给看愣了。 从房间里出来的人皱着眉头左顾右盼了一圈,看到焦嬷嬷和寻芳站在不远处,便高声叫道:“嬷嬷,给本太子更衣,着人烧个碳。” 焦嬷嬷一个激灵,转而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哎呦一声痛叫出声,眼里还含着泪就对身边的人说道:“我是不是做梦的啊?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寻芳点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真的吧……” 李彻又是剑眉一挑,高声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 焦嬷嬷赶紧挪动着肥硕的身子向他跑了过去,寻芳也不敢怠慢,着人取碳,因为烧好还要一段时间,索性将刘玉瑶房里的炭炉子给搬过去了,一时间内室暖烘烘的,热气蒸人。 李彻回来了,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穿的外裳上面群都站着灰尘,似乎才在地上爬过一样。 焦嬷嬷赶紧找出他的外袍来给他穿上,又穿了薄薄的夹袄,继而又问他道:“殿下……您,您要穿什么外裳?” “本太子的那件金丝七彩绣的朝服呢?” 焦嬷嬷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是太子年年参加祭祖所穿的衣裳,因为他向来注重外表和衣着,所以那件衣裳脏了,破了也不修补清洗,直接让针工局做了新的。 焦嬷嬷眉开眼笑:“还好奴婢让针工局做了新的,还好,还好。”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太子归来 “还好奴婢让针工局做了新的,还好,还好。” “还是嬷嬷你细心体贴。” 焦嬷嬷脸上堆满笑容,为他忙里忙外,一一打点好,一边询问他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他坐在桌边,看着铜镜中正在为自己梳头的寻芳,转而说道:“这丫头第一次见,宫里新来的人?” 因为宫中多少眼线都想将人送入东宫,所以但凡进来的人都要有焦嬷嬷把关看顾,一看到这章陌生的脸,他难免起疑。 只听焦嬷嬷赶紧答道:“她叫寻芳,以前就在东宫,只做一些粗使的活计,后来承蒙娘娘厚爱,做了娘娘身边贴身的丫头。” “哦?那却让画扇那丫头托懒了。” 一提画扇,焦嬷嬷脸上又露出唏嘘神色,寻芳也低低叹了口气,继续为他小心翼翼的梳着头发。 虽然发觉这里头气氛有点不对,但李彻也懒的开口询问,有必要让他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没必要让他知道的,他也不想自找劳累。 “殿下今晚要去参与宫中祭祖祈福?”焦嬷嬷又问。 李彻玩着手上的金珠子,一边嗯了一声道:“难道不该吗?本太子是储君,这祭祖祈福,没有本太子还能进行的下去?” “对对对!”焦嬷嬷马上附和道:“殿下您是储君,是太子!就算您不在东宫,这宫里头还有一位四皇子殿下呢,怎么也轮不到行五之人啊!” 这行五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李衡,他备受皇恩,先是受封洛清王,现在又在太子不在宫中的时候得到皇帝的青睐,属意于他,让他今年参与主持祭祖大典。 里程冷哼一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走了没几个月,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要说唯一的变化,那就是他在外头又学了许多东西,那笑容之中多了一分势在必得的笃定。 寻芳从她手上拿走了金珠子,仔细为他缠绕在发上。 李彻又看着身后的她道:“你既是太子妃身边贴身伺候的,怎么不在她身边,到这里来了?” 这一句话问出来反而让焦嬷嬷和寻芳都一起局促不安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讪讪低头没有说话。 他们的表情落在李彻的眼中,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焦嬷嬷抿紧了嘴巴,上前两步屈膝说道:“奴婢有罪……太子妃……不,良娣她……” “良娣?!”李彻反问出声,皱紧了眉头,觉得有些可笑的指着她道:“良娣?她什么时候成良娣了?” “就,就在前几天……”焦嬷嬷又小声说道:“前几天惹怒了皇后娘娘……娘娘将太子妃降为良娣。” “这皇后的手未免伸的有些太长了,她是不是忘记了,东宫之事不在后宫范畴之内!就算在后宫范畴,这虢夺封号她也说了不算!” 焦嬷嬷不敢抬头看他,还在琢磨下面该怎么说,就听李彻又问道:“我既回来了,便容不得这种事情,少顷去看看她,对了,先别和她说我回来了。” 寻芳抿嘴,看了一眼铜镜里那位英姿勃发的年轻太子,将玉冠金簪与他戴在了头上,一边正了正冠冕,一边轻声说道:“嬷嬷,还是跟殿下说了吧……” 李彻听闻,剑眉一挑,已经透露出几分狠厉:“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殿下!”焦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似乎都要急的哭出来一般:“殿下,奴婢有罪!奴婢不该放良娣……不,不该放太子妃离开!奴婢有罪啊殿下!” 李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将身后的寻芳推开,大步走到焦嬷嬷面前,弯腰看着她,拧紧眉头说道:“你说什么?” 焦嬷嬷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奴婢,奴婢有罪!不该让太子妃跟洛清王出宫去!殿下,您就责罚奴婢吧,奴婢有罪!” “出宫?!”这两个字对于他不亚于晴天霹雳,暴怒呵斥道:“你说她出宫去了?!” 焦嬷嬷吓的身形一晃,这个太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从来不曾将他对自己大声说过话,现在一句呵斥险些吓的她三魂丢了七魄。 只能战战兢兢的答应:“是,是,出宫去了。” 寻芳见状也赶紧说道:“殿下,不怪嬷嬷,是太子妃娘娘一定要出去,奴婢和焦嬷嬷一直也拦不住。” “她要出去你们就让出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由着你们让她无法无天了!?你们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她可以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百个脑袋都担当不起!” 他暴怒的声音几乎能将屋顶顶破,让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身形更加缩小佝偻,恨不得躲到砖缝中去。 焦嬷嬷抹着眼泪说道:“奴婢想着……王爷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带娘娘回来的……谁知道……” “王八蛋!李衡!”男人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我不把你挫骨扬灰就白瞎了我们兄弟一场!” 焦嬷嬷又是身形一晃,有点不敢去看太子的表情。 他的神情狰狞而又愤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让桌上的杯碗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虽然走的时间挺长,但想着她临走之前所答应自己的,而且她身边又有那么多人保护,本以为能走的安心,回来的时候也能看到她正乖乖的在这里等她,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那个小女人! 她本就是一个不安于现状,不甘寂寞之人!困在东宫已经让她千般难为,更何况自己还不在她身边对她毫无约束作用! 感情他前脚一走,这丫头后脚就跟人出宫去了!活的倒是潇洒快活啊! “殿下……要不要派人出宫去找?” 李彻紧抿了嘴巴说道:“再等等,我不信李衡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然而一直等到天色渐晚也没等到他等的人,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李彻从始至终都紧抿这嘴巴,眼中好像能喷出火来一般。 昏暗的天色被烟火炸响,冲天的火光预示着祭祖祈福大典即将开始,而他李彻也已经整桌待发,却没有迈动脚步。 直到李衡待人快步来了东宫,一见他正站在太子妃的门外,不禁玩笑说道:“太子殿下,这大冷天的,你站在枣子门外是做什么?是被罚了不许进房?” 李彻看他一眼,只见这个四弟多日未见好像又结实了许多,脸膛发红,精气十足。 “走吧。”他没再说别的,带头向前走去。 李徇点头跟上,与他一起并肩出了东宫,方见外面宫人脚步匆匆,忙里忙外,天色渐黑,有人甚至都没认出他来,不过就算认出来了,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太子,竟然回宫了? “是夏忠去接你的?”李徇一边与他并肩行走一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嗯。”男人点头,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我让夏忠多在宫中停留,此前太子妃被人蛊惑出宫,禁军之中已经有人和皇后联手了。” 一听太子妃三个字,李彻又飞快的转头看向李徇,蹙眉说道:“出宫?” 李徇干咳一声,有点尴尬:“你也不用太担心,她是被人算计的,出去之后又被抓了回来,好在洛清王去找皇后求情,这才赦免,如今你回来了,皇后要对付她就得忌惮几分。” 又是出宫,又是李衡,他李彻真想问一句,既然哪里都有李衡,那他李彻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与她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夫君? 好吧,虽然拜堂那天出了一点小乌龙,但是特不影响他们是夫妻的事实啊! 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之内,几乎将他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李徇到底是男儿,见他脸色难看,自己也没去想那么多,只是说道:“你想好了吗,一会怎么跟父皇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男人眉头仍然没有舒缓。 “若是父皇问起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怎么回答?” “我之前已经写过奏章递上去,没被驳回,就代表他默认我回去的事情了。” 李徇却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是路上出了意外没能按时回来吗?礼部已经拟定由李衡来祭祖,你突然冒出来,父皇一定会问的?” “哼,那我便告诉他,你的枕边人,联合你最器重的儿子要谋杀储君,置我于死地,好在父皇福泽庇佑,这才让我躲过了这一劫,让我有机会拖着半死的身子回到京中,向父皇请不孝之罪。” 他说着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眼神却是非常轻蔑。 李徇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你背后似乎多了一个军事。” 想到那个古板的军事,李彻也笑了起来:“他倒是比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还要了解父皇的脾性。” “这也并非是父皇的脾性,不过是为君之道,帝王之术罢了,想来此人研究的通透。” 李彻点头,虽说那人迂腐不堪,但也确确实实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祭祖的大典照例在清泰殿的殿前广场上举行,还没走近就已经看到那里灯火通明,喧嚣一片,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忙的也是脚不沾地。 李彻与李徇兄弟俩一路行来,也吸引了不少人惊骇的目光。 只见那殿前广场上搭起了一座高台,请来了长安殿中的祖宗牌位,又是花团锦簇,弄的一片喜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变 明晰帝一身明黄龙袍坐于首位,左右下手则是数张桌子拼起来的条桌,各有官员坐在桌子后面,穿着便服,拥着大氅,喝着热酒,彼此寒暄起来,热闹非常。 四周燃气篝火,火光明亮,照着一张张笑脸,宫人往复来去,脚步匆匆。 内监总管万福安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直到眼神一瞥看见来人,这才一个怔愣迎了上去,刚叫了一句“四……” 霎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双平日里精明无比的眼睛也变得惊骇不安起来:“太,太,太……” 李彻抬手,在万福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眸中带着一分浅笑,两三分讥嘲:“本太子才离宫几日,阿公就不认得我了?” “不敢!不敢!”万福安可当不得如此目中无人之罪,双膝一软就扑通跪在了地上:“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就算他不说,李彻与李徇兄弟俩也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仅仅是他,很快,这在座的文武百官,国之肱骨否会与他一样,被他的突然出现震慑。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之中多少人恐怕都已相信,他李彻已经死在了归京的途中了吧,而传到那帝王耳中的虽是太子有事在路上被耽误了,但明晰帝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所谓的有事,肯定不是好事,所以也不会想到他能在腊月十六这一天赶回来。 万福安扯着脖子大声宣布道:“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一落,殿前广场上嘴里喷着热气,聊的热闹非凡的众人都齐齐扭头向他的这个防线看了过来。 几乎是在同时,漫天星子都黯然失色,李彻所站的这个地方,风灯骤亮,连带一旁宫人拎着的灯笼都要比别处明亮了许多,让他的身影更加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果不其然,这些人的反应与万福安也无二致,在震惊过后皆是面面相觑,有人还以为自己眼花,连忙用手揉揉眼睛。 只见太子李彻白衣锦绣,高管博襟站在那灯火阑珊之中,身形修长峻拔,薄唇微勾,漾起一丝浅笑。 他负手上前,打趣一般对那揉眼睛的人说道:“方王爷,这尚未酒酣耳热,你怎么看人都看不清楚了?” 话音一落,方王爷两人带凳子一起摔倒在地,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睁大眼睛,指着太子就倒抽冷气,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骑马回来的。”李彻已经行至他的面前,冲他伸出手去,与他面对面相视一笑,却是意味深长,尤其是那双漆黑深目,其中意味不明。 方王爷一见他伸手就赶紧向后躲去,整个人似乎恨不得就地滚走。 然而李彻却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肥硕的身躯从地上硬生生的给拽了起来,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之后,便有人急急将那倒地的凳子扶了起来,太子顺手一按,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您坐稳了!” 方王爷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一时间也忘记道谢,直到李彻走到中心的位置,拱手抱拳,跪地行礼,声音宏亮的叫了一声:“儿臣李彻,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王爷这才如梦初醒,他左顾右盼,在人群之中寻找,直到锁定那尚未来得及入座的人,他才双腿颤抖的快步跑到那人面前,一边唏嘘叹道:“王爷!王爷!这可如何是好?他,他不是……怎么就回来了呢?” 李衡回来也才没多长时间,他更衣过后就急急赶来了,今日的他为了主持祭祀大典皇后还特意嘱咐宫廷内务针工局为他赶制了新的礼服,这礼服要比太子往常惯穿的还要华贵一场。 金丝银线的刺绣,玉带翡翠为饰,佐以他气质高华,翩翩俊朗,所到之处,都堪比明月光辉。 和偏偏就是这身衣服,如今穿在他的身上真可谓如讽刺一般,似乎折身衣服本不敢是他能穿的,反而是他偷窃得来。 “王爷,王爷?”方王爷又压低声音紧张的叫他,却见其抬手阻止,一双眼睛也紧紧锁定跪在中间的那锦衣华服的太子殿下。 太子虽是给皇帝请安行礼的,但那主位之人似乎并未马上让他起身,反而是垂下眉眼,皱着眉头,将他看了老半天,才缓缓开口说道:“朕怎么听说你在路上有事耽搁?这腊月十六敢不回来了?” “好在父皇庇佑,让儿臣逢凶化吉,方可在祭祖之前赶回京中。” 这话不仅皇帝听了觉得舒坦,就连百官听了都觉得和太子一惯的做派大不一样。 “嗯……”明晰帝又缓声说道:“平身吧,赐座。” 万福安早就先人一步,在帝王座下新加了桌椅,铺着明黄锦绸,并金泰蓝的杯碗,恭迎太子入座。 李衡这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拱手向帝王行礼。 主位之上的人点头说道:“太子回来了,见过太子了?” “尚还不曾!”李衡说着又笑着对太子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既要回京,为何不早点知会我等兄弟,也好前去迎接。” 李彻懒懒的坐在那里,一手托腮,一边看着,眸光如利刃一般将他锁定,好像他要移动一分就能将他万箭穿心:“听说洛清王诸事繁杂,不敢叨扰,况且本太子才从鬼门关出来一回,万万不敢再泄漏行踪!” 这话看上去是说给李衡听的,实际上却是在借此向那帝王说明,自己此行差点回不来,还要多亏这位兄弟的照顾。 “哦?”李衡故作不解,反问他道:“殿下是路上遭遇了是麻烦?” “真有点一言难尽,改日你我兄弟几个坐在一块,再详细说说。” “好。”李衡拱手一笑:“今天确实有点不合适。” 本应该李衡坐的位置因为加了太子的座椅,就依次顺着向下推了一个位置,再有官员到场,脸上堆满笑容,热情洋溢,却在别人冷不丁的一提醒,看到太子之后,顿时就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李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死在半路上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些文武百官中间传遍了! 礼部尚书江元早在太子之前就到了,此番一边看着太子,一边往皇帝身边走去,李彻冲他挑眉,似笑非笑,他却恍如看见了豺狼虎豹一般,赶紧加快脚步躲到帝王的身边。 江元朱红色的朝服被映照的有点发黑,与那帝王身上的明黄一对比,就显得相形见绌。 “陛下……”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回来了,这主持祭祖大典的事情……” 明晰帝端坐首位之上,看看太子,又看看李衡。 如今太子才刚回来,身边不免有些官员围拢在侧,太子在朝中人缘不好,也无结党之忧,这些人多是前来探口风的,至于是给谁探口风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去看李衡,他端坐于案,笑而不语,眉目温和,愈发显得超凡出尘,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之人,却笼络了朝中大部分官员。 说是他们自愿追随也罢,说是他李衡有意为之也罢,只是由此就可看出他对储君之位也是势在必得。 所以每每有人让他在太子和李衡之间做出选择,他都不想选,却又必须得选。 江元见那帝王迟迟不开口,不得不再一次的提醒他道:“陛下……这大典的主持……” “不变。”那帝王吐出两个字之后就挥挥手,有些不耐烦的将他赶走。 江元却一时怔愣,待慢慢从帝王身边走开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回答和没回答就没什么区别嘛。 这所谓的不变,到底是继续让太子主持不变,还是说按照前几日商议的,由洛清王代替太子不变? 他这一路走下来,身边也围满了其他官员,纷纷叽叽喳喳的在问他:“皇上怎么说?” “让谁主持?” “太子回来了,是要让太子主持了?” 江元摇头,啧啧两声说道:“陛下就说了两个字。” “哦?”众人眼冒绿光,等着他的回答,这李彻,李衡,都是两个字,要说太子和洛清王却是有一字之差的。 “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说不变!” 众人也是一愣神,过了一会才和江元一样提出那样的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个不变法?” “依我说,干脆就让王爷主持,届时皇上总不能临时换人!就算他要事后责怪,但今日祭祖大典已经体现出皇上对王爷的重视之处,还怕秋后算账?” “对对对,王大人说的对!只要让王爷主持了大典,一切都好说,好说!” “对!干脆就将错就错!就顺了皇上的意思!不变!” 众人说完,都眼冒绿光的看向礼部尚书江元,似乎在等他的定夺。 他却哭丧着个脸道:“若是皇上的意思是依照往年惯例‘不变’,诸位大人啊,那日后倒霉的可是我江元啊。” “江大人受了责罚,我等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届时会帮大人您说好话的!” “就是,到时候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管啊!” 江元虽然在心中已将这些同僚腹诽千遍,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新年大礼 “父皇。”在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中,太子这两个字叫的最是脆生,不管是近的还是远的,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伸长了耳朵,斜睨了眼睛瞟过来,看太子打算干什么。 主位之上的明晰帝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面前热茶氤氲出一片雾气,萦绕在面前,显得朦胧虚幻。 他看向被众星捧月的太子说道:“怎么?” 只听李彻说道:“儿臣来的匆忙,差点忘记了一件事,也得亏底下人提醒才想起来。” 说完这话,周围干脆秉气噤声,齐齐看向了他与那位帝王。 “何事?”明晰帝蹙眉,对这位纨绔太子说出来的话似乎并不抱期待。 只见李彻以拍手,小安子快步上前,手上抱着一个红木匣子,精致而又艳丽。 李彻走到席间,拱手而笑:“此乃儿臣送给父皇的新年礼物,虽说有点早了,但既然都带回来了,还请父皇收下。” “哦?”明晰帝胡子后面的的嘴角微微勾起,点头微笑说道:“太子有心了,是什么东西?” 李彻以挥手,小安子手脚麻利的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依次摆放着多种物品。 “儿臣初到江南之时,正逢荷败藕收,莲子饱满之际,当地藕农曾赠与儿臣新鲜藕茎数根以及新鲜莲子,这藕茎不好储存,儿臣便将莲子晒干,特地呈给父皇,也是那藕农的一番心意。” 匣子里的一份纸包里头确实是一小把莲子,不多,但是各个饱满莹润。 万福安笑呵呵的将莲子呈给明晰帝看,后者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拿起一颗莲子连连点头说道:“好收成,好收成啊。” 万福安知道他素来喜欢这些和民生有关的话题,连带自己也笑的喜不自禁:“是啊,太子殿下有心了。” 待明晰帝将手一挥,又匆匆将莲子送回了匣子之内,只听李彻又依次介绍道:“这第二件是壶酒,儿臣才往苏城去的时候,正值秋桂飘香,桂酒初酿,儿臣留了一坛好酒封存于桂树之下,来时匆忙,未能带来,只好取了一小壶来给父皇尝尝鲜。” “这桂酒也无稀奇之处,难不成是你亲手所酿?”明晰帝接了万福安送上来的白瓷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 李彻果然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儿臣本是不想供认的,免得父皇喝的不顺意反倒怪起儿臣来了。” “就算不是你酿的,既是你贡上来的,朕喝的不顺意自然也要找你算账。” “是。”李彻拱手而笑。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腹诽:“哼,也不知他是在京中哪家小铺子里头买的莲子和桂花酒,到这里来糊弄皇上了。” 但他嘀咕了太子,要想糊弄还不止于此。 “这是江南百姓所收稻谷,儿臣特意将那沉甸甸的饱满稻穗带来给父皇一观,让父皇知道,今年南方依旧是钱粮满仓,依旧可以充盈七成国库!还有这冬日里家家户户所必不可少的鱼干腊肉,儿臣也都给父皇带来了,取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意。”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从明晰帝的表情就哭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高兴,特别高兴,也是极为欣慰。 太子的一番话也让照遭百官对他刮目相看,忍不住都在腹诽,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有人事先打过草稿。 “好好好。”那一国之君虽然极为满意,但仍然不忘今日初衷:“只是今日祭祖大典的主持……” “儿臣终是不负父皇所望所托,日夜兼程赶回来了。”李彻灿然一笑,在灯火阑珊之中,恍恍惚惚不甚真实:“此番南下,曾见羔羊跪乳,母牛舐犊,也方知子欲养而亲不在之悲恸,每每忆及往事种种,羞愧难当,只能遥向北方长安殿拱手作揖,告慰列祖列宗,拜见父皇母后,待归来之日,方能尽孝!虽是披星戴月,好在上天怜悯,成全儿臣,堪堪赶在祭祖之前归来!” 太子的这番话一说出口,百官众人无不对视一看,似乎已经是心知肚明——今天这大典的主持,只怕还是得归太子所有,这个太子,怎么突然之间变的这么会说话了呢? 明晰帝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也是唏嘘不已,遥想太子年幼,乖巧懂事,丧母之后性情大变,自己对他也多有苛刻,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也冻羔羊跪乳,母牛舐犊之情了。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说上天怜悯成全了他,让他在今日赶回来了,那他这个做皇帝的若是不能成全他,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天子?老天爷的儿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是储君,理当主持祭祖大典。” “儿臣遵旨!”他拱手而笑,势在必得。 前庭烟花暴起,灯火辉煌,一片火树银花之中,刘玉瑶更衣完毕从房内走了出来,指着那些在漆黑夜幕之上铺散开来的烟花大声笑道:“好漂亮的烟花!前面一定很热闹!” 寻芳从房内追了出来,将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不由担心说道:“前方就算再热闹娘娘您也不该去了,您现在才回来,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怕什么,难不成我还不会来了?”刘玉瑶吐了吐舌头,又看向那些烟花说道:“真想去前面看看啊,寻芳,要不然你去取了你的衣裳,本太子妃……本良娣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带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寻芳赶紧摇头说道:“去不得,今夜祭祖,是男人们的活动,女人去了要不吉利的。” “那难道他们那里就没有宫女吗?我们就假装自己是宫女便好!” “这……”寻芳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精光毕现,她毕竟也从未见识过皇室的祭祖活动,不免有些好奇。 在刘玉瑶的再三怂恿之下,眼看着她要松口同意了,焦嬷嬷却从内室挑着帘子露出个脑袋笑道:“良娣快些进来吧,外头多冷啊,呵呵,进来试试今天针工局送来的新衣裳。” “新衣裳先放一放,我要和寻芳出去一下。” 说着便拉着寻芳的手进去,一边催寻芳去找衣裳。 这边焦嬷嬷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才换上的襦裙脱了,又穿上今天出宫时穿的那身行头,脸色一变,紧张说道:“良娣!我的好良娣,您这是要去哪?要去做什么?!” “你猜。”随即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倒将焦嬷嬷吓的抖如筛糠,直接扑了上去。 “良娣!老奴盼来盼去,终于将您从宫外盼回来了!您可千万不要再乱跑了啊!就在这里好好的等……” “等什么?”她笑着将焦嬷嬷从地上拉起来道:“我这次不是要出宫,只是看前头热闹,想跟寻芳趁着天黑过去瞧瞧,长长见识。” 焦嬷嬷一记眼刀看向寻芳,后者赶紧摆手笑道:“奴婢不去也不妨事的,只是娘娘一心想过去。” “那要不然焦嬷嬷您跟我们一起去?”刘玉瑶说着就已经挽着焦嬷嬷的胳膊了,后者叹气,很是无奈。 “您真的要去?” “要去,要去!”眼见她有要松口的意思了,赶紧晃着胳膊讨好。 脸上慢慢堆起笑容,她在刘玉瑶的胳膊上拍了拍说道:“到底是夫妻同心,您这哪里是去看热闹,是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引着您去和太子殿下会和呢!” 刘玉瑶的眼睛眨了眨,看看吃吃偷笑的寻芳,又看看焦嬷嬷,继续傻乎乎的问道:“什么啊?” “太子殿下回来了,就在前头呢。” “啊?”她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便又问了一遍:“李彻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殿下前脚刚去了前庭,您后脚就回来了,没碰上!”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有点不能接受,一时间有点措手不及,又眨眨眼睛看向这二人,皆从他们眸中看到盈盈笑意,竟二话不说,转身就向门外奔去。 “娘娘!”寻芳抓起一旁搁置的大氅就赶紧追了出去,一路叫道:“娘娘您慢点!慢点!” 刘玉瑶却恍如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路小跑,飞快向东宫之外奔去,寻芳见状却是脸色大变:“娘娘,您小心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的软肋,一听到这个又赶紧气喘吁吁的止住脚步,一手在肚子上摸了摸,红红的脸蛋洋溢着难掩的笑容。 寻芳气喘吁吁的自身后追上了她,将那大氅给她披在肩上,一边说道:“您,您跑这么快做什么,殿下回来了,又不会消失,早晚都能见到的啊。” “别啰嗦这么多,走快些,我就是想赶紧见到他,怎么了?他是我相公,你要是跟你相公分开这么长时间,你不想他?你不想见他?” “娘娘!”寻芳反倒被她说了个大红脸。 “好啦!走走走!”说着就挽着寻芳的胳膊,两人穿着宫女的衣裳分外亲密的向前庭而去。 尚未到清泰殿的殿前广场,就听到祭祀礼乐响起,轰鸣如钟,庄严肃穆。 只见宽广的广场之上,火光冲天,似乎将这萧瑟寒冬燃烧起来一般,中间一座高台,周围熙熙攘攘的全的人,被人群包围,黑压压的一片,也看不清里面都是谁,太子在哪,更是无从得知。 “我去看看。”刘玉瑶说着便要上前,却被寻芳赶紧拉住:“去不得,若是被旁人看到您作为后宫女眷来这样的场合,还不知被被如何责怪。” 第三百二十章 祭祖 “去不得,若是被旁人看到您作为后宫女眷来这样的场合,还不知被被如何责怪。” “可我想看……”她鼓起嘴巴,做出惺惺可怜之态。 寻芳招呼道:“这边来。” 说着便将她往一处阴暗的地方拉,那个地方摆设着一些巨大的编钟乐器,因我广场外围,所以除了一些乐师之外也无旁人。 一群乐师穿着深红色的曲裾深衣,虽是寒冬冷冽,依旧不动如钟。 从这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高台之上帝王威严,百官簇拥,一片灯火辉煌,往来宫人穿梭,热闹非凡。 在这层层叠叠的人潮之中,刘玉瑶一眼便看到了那坐于帝王次位的太子李彻,她一把抓住了寻芳的手臂说道:“快看!李彻!李彻在那呢!” 寻芳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边笑着掩唇说道:“娘娘您小点声,若是被人听到两个宫女在这里直呼太子的名讳,还不被杖责三十?” 刘玉瑶吐吐舌头,赶紧捂着嘴巴重重点了点头。 只见内监总管万福安站在那帝王身边,手打拂尘,一边高声宣道:“叩谢天恩,浩荡礼祖,社稷太平——!” 太子李彻本站在高台之下,在听到这样的宣告之后便接了内监奉上的酒盏双手交握端起,平举于额前。 他宽衣广袖,金线交织的花纹,在月色火光之下熠熠生辉,恍如平步生莲,亦或许是寸许流进,他向高台走去,每一步都沉稳庄重,肃穆的样子和他平日的纨绔不羁大相径庭。 在他登台的时候,礼部官员也在一旁高声诉祝,念祷着前朝的骈文,刘玉瑶听不懂。 她唯一能懂的就是那灯火煌煌中心的人,他身形挺拔,脚步稳健,一步步登上那最高的位置,恍如那个位置就是为他而留的,也只有他是属于那个地方的。 就在她看的如痴如醉的时候,只听身边编钟乐响,先是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要捂住耳朵。 那上古凰鸟之乐,靡靡高雅,端肃恢弘,与祭台之上礼部的诉祷相得益彰。 而太子就在这样浩荡的乐曲声中开始了自己的祭祖祈福的典礼,这皇家的祭祀过程和平民百姓也无二致,无非也就是拜祭祖先,少不了牲畜贡品。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寻常百姓只是一家人祭祖,而皇家则需要百官观礼。 在太子将祭祀流程结束之后,作为晚辈之中的代表,他念了祷文,焚烧祷文,这才结束了整个活动。 礼官扶太子下了高台,将祭祀用的食物给李家人以及百官分而食之,算是皇室先祖所赐予的福泽绵延。 寻芳一旁跺脚,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娘娘,已经结束了,咱们回东宫去等太子可好?” “你冷吗?你要是冷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他!” 寻芳岂敢先回去,就算她不责怪自己,回去焦嬷嬷也不会饶了她,只好摇头,硬着头皮陪她在这里站着。 室外天气寒冷,皇帝太子身边还有宫人提着暖炉一旁伺候供暖,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太冷而哆嗦。 其他官员就不怎么好受了,祭祀用的牲畜本就冻的结实冰凉了,再被这么切开送到他们的盘子里,咬在嘴里硬邦邦,吃进肚子里凉飕飕,所以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当今帝王也都看在眼里,年年祭祖,不过都是走一个过场,赏赐了热茶之后就开腔说道:“天色已晚,朕也尚有奏章未看,该散就散了吧。” 说着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百官自然是一番恭送的话,在帝王离去之后,一群人赶紧袖着手,哆嗦着腿,站起来要走。 然而太子还在,只得又一一向太子辞行。 李衡告辞正要离开,却听太子起身,声音懒散的叫他一句道:“五弟。” 这句五弟端的是亲切而又让人惶恐不安,李衡一头雾水,回过头去,抱拳看向那眸中晶亮莹润之人,拱手笑答:“太子殿下。” “五弟跟你三嫂在宫外玩的可还快活?” 李衡一听这话已经是心知肚明了,微微一笑,柔润温雅。 “太子殿下是说东宫刘良娣?” 李彻微微眯紧眼中,眸中厉光毕现,宛如鹰隼:“她是本太子的正妃!” “良娣于东宫生活,无所事事,寡淡无味,每每与臣弟闲聊都曾忆起宫外生活精彩纷呈,面露憧憬之色,所以臣弟这才想着得空请良娣出宫一趟。” “每每闲聊?”李彻眸光愈发冷凝,让这萧瑟寒夜之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还望殿下苛责了臣弟就不要苛责良娣了,毕竟她现在身怀有孕,太医曾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她动怒,也不可大喜大悲,更重要的是,要按时吃药,现在换了新的药方,要吃三种药丸,每隔两个时辰一次。” 他是笑着说完的,说完之后又似自嘲一般说道:“看臣弟都说了些什么,殿下您就算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也应该清楚。” 说着便又一拱手,只听太子阴恻恻的说道:“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既是玉环的姐姐,殿下不在宫中,臣弟自然难辞其咎,多多照拂。” 话音刚落,没等太子开口,就听到七皇子李律高声叫道:“三哥!五哥!” 李律兄弟几个坐于下手,待人都散了才得以过来,笑嘻嘻的插在两人中间,已经看到太子变了脸色的他赶紧搓着手嚷嚷道:“三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呵呵,别说你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四皇子也哈哈笑了起来,还在太子的肩上拍了拍,背地里暗暗叫他不要动怒,兄弟和睦。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三哥,明日给小弟一个面子,到我府上喝酒吧!你说过要给我带桂花酿的,可别只有父皇的,没有我的!” 李彻这才看了李律一眼说道:“放心,有你的。”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今晚就先这样,回去好好吃一顿!” 说着就揽着李衡的肩膀说道:“走吧,五哥!” “好。”五皇子笑着应答。 兄弟几个一起离开了清泰殿的殿前广场,剩下宫人在那里收拾残局,刚一到御道口,就见两个宫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见他们来了也不躲避行礼,倒是就站在中间。 其中一人屈膝行礼,另一人却一动不动。 待宫人拎着宫灯走近,便将刘玉瑶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出现在夜色之中。 她穿着一件宫女的衣装,看似单薄,但却又显得腰肥身圆,那歪头一笑的时候,双眸眯成了月牙状,曲眉丰颊,浅笑盈盈。朱唇微启,喷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似乎欲言又止,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不舍她暴露在这严寒之中。 “呦——!”李律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这谁啊?” 李彻与李衡兄弟两个也看到了来人,俱是一愣。 只见她小跑着迎上前来,李衡眸中带笑,刚要开口询问她玩了一天不是累了吗,怎么不在东宫休息,却见她径直跑到太子的跟前,脆生生的说了一句:“李彻,你终于回来了!” 后者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无多大欢喜。 只见李律又一手拉着李衡,一手拉着李徇,赶紧说道:“咱们走,咱们走,不在这里妨碍三哥和三嫂了,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啊!” 说着就赶紧抓着他们的胳膊往前拉去。 李衡去蹙紧眉头,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但见李彻面容冷漠,情绪不佳,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担心。 待那些人走后,刘玉瑶又微微咬着下唇,傻笑一番,抬头看他说道:“你怎么要来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祭祖之前敢不回来了呢,我还想着去接你呢!” “接我?”李彻冷笑一声,负手向前走去。 “是啊!”刘玉瑶忙不迭的答着,追上他的脚步,一边说道:“你这么突然的来了,我都没什么准备,也没让人把东宫打理好迎接你!” “你要准备什么?我若不是突然回宫,岂会知道你和自己的小叔子出宫快活,尽兴归来?”李彻反问她一句,真就从鼻腔中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 刘玉瑶一时错愕不及,疑惑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知肚明。”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殆尽,显然她也确实做到心知肚明的地步了,抿紧了嘴巴。 寻芳挽着她的胳膊,有些打抱不平的说道:“娘娘就今日出去了这一回……”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李彻一声低喝,端的是威严,似乎是把对刘玉瑶的怒气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样。 刘玉瑶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两人的影子被宫灯拉长,又缩短,就这么往复循环,脚步声在空旷的御道上回响,连带那寒风过巷,让人无端悲凉。 走了一会,只听太子又开枪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刘玉瑶算是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顾着自己潇洒快活,连太子妃的头衔都给玩没了,你下一步是不是也要将自己玩出宫去,和我脱离干系,才是你的目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小别没有胜新婚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刘玉瑶算是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只顾着自己潇洒快活,连太子妃的头衔都给玩没了,你下一步是不是也要将自己玩出宫去,和我脱离干系,才是你的目的?” 刘玉瑶听闻,皱紧了眉头,也不去看他,只是默默向前走,似乎在刻意的规避,将他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不曾想,她刚走了没几步,手腕就被李彻一把攥了个结实。 寻芳大惊:“太子殿下!” “你们退下!” 寻芳与小安子等人对视一眼,见这架势都忍不住想要倒抽一口冷气,但却没有一个敢要退下的。 只听小安子也紧张的上前说道:“殿下……” “退下!”伴随着一声厉喝,一记眼刀飞来,看的小安子身形一个哆嗦,赶紧招呼寻芳等人退下。 在这永巷御道之中,所谓的退下能退到哪里去,也只能远远的走开,远远的看着,要是一会出什么事了,还得赶紧扑上来。 刘玉瑶抽了抽手,没能挣脱开,便又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太子的表情在昏暗的风灯之下有点看的不是很真切,恍恍惚惚,倒是那俊眉朗目间怒气满满,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放开我。”女子出声,冷冷的瞪着他道:“松手。”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听到了。”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 他咄咄逼人的看向面前之人,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却不想她却耸肩,无所谓道:“给你一个什么回答?你说的没错啊,太子妃的头衔是被我弄丢了,但你还可以把这个头衔给别人啊。我今夜确实去宫外玩了,但你也没提前说你要回来。” 她的语气听上去无辜的很,却又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不知好歹!”李彻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她,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 刘玉瑶又是一个使力要将他的手甩开,然而他的大掌却好似铁钳,禁锢着她的手腕,不允许她有丝毫挣脱的打算。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男人向她面前逼近一步,与她近距离的接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后者嗤笑反问:“我哪里错了?为什么要认错?” “你哪里没错?” “是啊,我在这宫中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你们怎么看都不顺眼,那就让我不要做太子妃了!不要留在宫里了,你既然都回来了,就赶我走吧!你跟皇后说让我走!让她别拦着我!” “你!”男人一声爆喝,热血冲头,想也不想的马上抬起一只手就要打过去,但随即,夜风吹来,又恍如醍醐灌顶,让他的手掌在距离她面颊一寸许的地方停住,掌风带动她鬓边乱发一晃。 刘玉瑶一个愣神,霎时间没了思想。 直到耳边响起寻芳的惊呼声,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却见寻芳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噗通跪在二人中间,哭喊着向太子求情:“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看在娘娘身怀六甲的份上,您息怒啊殿下!” 李彻薄唇紧抿,剑眉凌厉,那只举起的大手慢慢攥成拳放下,只是另一只手却没有松开,就这么拖着她大步向东宫的方向行去。 小安子赶紧上前搀扶了寻芳,急急说道:“这好端端的,怎么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寻芳也是急的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边飞快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怎么就这么暴躁?” “快别说了,要不是娘娘突然离宫,殿下能这样吗?” “娘娘又不知殿下今天回来!” “难道殿下今天不回来,她就能随意出宫了?”小安子忍不住向寻芳翻了个白眼。 寻芳知道,在对于有些事情的见地上,男人的想法到底是和女人大相径庭的,虽然小安子也是个不带把的。 刘玉瑶就这么一路被李彻拖回了东宫,不论她平时如何的风风火火,但她到底是女人,走路步伐也跟不上李彻的,一路走来几乎是小跑,气喘吁吁的从嘴里呼出白色的热气。 焦嬷嬷等人正站在东宫门口焦急的等待,远远见着一行人提着宫灯旖旎而来,马上眉开眼笑,见是太子夫妻二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马上迎将上去行礼。 “殿下,良娣,你们终于回来了。” 李彻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刘玉瑶,只见她脸颊通红,嘴唇泛白,走了这一路似乎是累的不轻。虽然如此,那份倔强依然让她紧闭着嘴巴,漠然的直视前方,对他的行为不闻不问。 一把将手上的人甩了出去,她脚下一个踉跄,被焦嬷嬷接了个正着。 老嬷嬷被吓的不轻:“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把她给我看好了!必要的时候就给她房中加一把大锁!” 说罢就负手向前,大步离去, 焦嬷嬷登时一头雾水,再去看刘玉瑶的表亲却是如死灰一般,心中惶惶不安。 寻芳上前,搀扶了刘玉瑶的胳膊与她说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回去歇息?” “好。” 她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字,真就乖乖跟寻芳回去了。 焦嬷嬷一头雾水,看看向书房方向走去的太子,又看看刘玉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太子今晚不宿在良娣的房里?” “看来小别胜新婚是假,小别得吵架是真!”小安子从后面跟了上来,不禁唉声叹气道:“咱们太子殿下脾气也忒难捉摸了一点,也不怪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 焦嬷嬷又忙不迭的问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今晚发生的事……那可就太让人伤心,难过,愤怒了!”小安子摇头晃脑的说道:“真的是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生生死死!真真假假!爱恨别离啊!” ‘砰’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刘玉瑶横眉瞪他一眼说道:“你就知道在这里胡说!仔细你的舌头!” “嬷嬷奴才不敢了!”小安子马上捧出一张笑脸与她点头哈腰的说道:“奴才这就去伺候太子殿下去,您忙您的。” 说着就吐吐舌头,忙不迭的向太子的书房奔去,一路走的飞快,生怕焦嬷嬷在身后叫住他。 “这猴崽子!比兔子跑的都快!”焦嬷嬷啐了一声,忍不住埋怨:“到底没说个张三李四出来!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 忽又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暗叫一声坏了。 “赶紧的,去把殿下的房间给收拾一下,我哪想那么多啊,还以为两人要住一起呢!” 李彻当晚确实没再去往刘玉瑶那里跑,她在沐浴更衣之后寻芳还忍不住往门外探头探脑,直到被刘玉瑶叫了一声才缩了回去。 “我要睡觉了,你把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寻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娘娘不等殿下过来?” “他来了我就走!” 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把掀起被子盖在身上,接着又在床上滚了一圈,将自己裹的紧紧的,面向墙壁的方向一言不发。 寻芳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主子的事情,她做奴婢的自然插不上嘴巴。 然而寻芳将灯烛端出去后,床上的人又有点躺不住了,忍不住翻了个身,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此时此刻,那没有放下竹帘的窗户反而显得愈加明亮起来。 窗外雪光透亮,将窗棂的影像投影在地面上,模糊不清,带着几分凄凉寂寥。 睡不着的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忍不住抬手在脸上摸了摸。 说实话,她被李彻的那一巴掌吓傻了,记忆中,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所以在愤怒过后,她马上又说服了自己:“是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这就是李彻,我早就知道的,早就应该心知肚明的。” 可就算如此,就算那只手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她还是不能原谅,所谓愤怒一旦到了绝顶,她就开始觉得,所有的生气都是不值当的,也是没必要的。 她每天每夜看着他写的信,欢欢喜喜的等待着他的归来,等到的是什么? 是他的苛责和怨怼,似乎那个与她鸿雁传书,情话绵绵的男人与自己所见到的这个不是一个人了一样。 眉头微微一皱,她又摸了摸肚子,小腹凸起,里面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没有爹娘的孩子像根草,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爹,娘也可以好好的将你养大成人。” 正兀自伤怀,忽觉窗外一片乌云飘近,遮挡住了那透彻的雪光,让房内仅有的光亮也消失殆尽。 她扭头向窗外看去,却又见那片乌云似乎很快被风吹散,寻不见踪影,雪光依旧皎洁。 “殿下。”窗外的小安子压低声音说道:“奴才去叫门?” 身着白色礼袍的男人却挑起一侧的眉梢,瞪了小安子一眼,传递出两个字眼:“多事!” 小安子讪讪低头,却仍然有点不死心的问道:“您干吗对太子妃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你一个阉人懂什么!” 小安子笑的都快哭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奴才不懂,奴才这不是为殿下您着急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储君归来 “是,是,是,奴才不懂,奴才这不是为殿下您着急吗。” 李彻抿嘴不说话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发这么大的火,虽然在得知她出宫之后就已经很生气了,但也没想过要破坏两人久别重逢后的这一分和谐。 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又问门口守着的人道:“弄影呢?” 守门的内监一个愣神,马上拱手说道:“启禀殿下,弄影姑娘之前遭了皇后娘娘的一顿棍棒,如今正养着呢。” 李彻眉心紧蹙,继而沿着长廊大步向前走去,小安子忙不迭的在身后追上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他还是不说话,不过去的方向已经说明了一切。 弄影因是刘玉瑶的陪嫁所以在这东宫的地位也算不低,又因此番归来,刘玉瑶对她器重,也因此得了一间自己的厢房。 推开厢房的门扉,里头的热气扑面而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大相径庭。 内室还燃着一盏灯烛,这是弄影素来的习惯,就算她是一个本来应该扎根于黑暗中的刺客,也不喜欢在一片漆黑中入眠。 太子健步进了内室,只见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床边打盹,而床上的弄影呈趴伏的状态已经入眠,似乎听到脚步声,警觉心如她,动了动眉梢,但又马上判断来人并非是那宵小之徒,所以也并未在意。 窗外廊下,平日行走的人可多了去了。 小安子本想出声将床上的人叫醒,却被他抬手阻止。 李彻上前,本想将被褥往上拉一拉盖在她的肩上,却冷不丁被假寐的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待看到来人,不禁一脸错愕。 “殿,殿下……” 李彻似笑非笑,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苍劲有力,全然不似女子该有的的。 “奴婢失礼了。”弄影赶紧将手松开。 后者继续自己的动作,将那被褥扯上去盖在她的肩头,却觉得她忽的全身僵硬,噤若寒蝉一般。 只听李彻又笑着说道:“别怕,本太子总不至于占你的便宜,如今看来,你已无大碍,好好歇着吧。” 弄影紧抿薄唇,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今日祭祖大典是由殿下主持?” “本太子是储君,不是我,还能是谁?” 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不仅仅是这大典主持的身份,就连皇位,他都是势在必得的。 弄影点头,没再说话。 李彻却也并不急着离开,悠然自得的与她说道:“今次回来听说你受伤卧床,便来看看你,年前好好休养,待年后我还有用的着你的时候。” “是。”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没有丝毫犹豫,她心中的主人似乎早已不是刘府里的人了,而变成了这位太子殿下。 李彻离开之后,那坐在床边的小丫鬟才幽幽转醒,一扭头看到床上的人睁着大眼,不禁吓了一跳:“弄影姑娘,您醒了?可是要喝水?” “不用了。” “我方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谈话,可是在做梦?” “你没在做梦,是太子……” 那丫头倒抽一口冷气,这下她不仅是认为自己在做梦,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岔了。 何止是她,就连弄影都有点不相信,太子居然在自己回来的第一天,而且还是那样的深夜里来探望自己,不仅如此…… 她歪头看了看自己肩头薄薄的被褥,只觉得被他拉了一下这床被子,整条被子都会发热一般,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只是看方才太子的架势,身上还穿着祭祀的衣衫,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呢? 从来对八卦琐事并不上心的她,如今都不禁有点好奇起来。 不过就算她不好奇,这事关东宫之主的小道消息总是传的最快,太子回来第一晚没有宿在太子妃房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宫。 弄影也是躺在内室,听见外面的丫鬟们聊的眉飞色舞,这才知道的,他们中甚至有人开始传言,说太子在宫外金屋藏娇了也说不定,等到时机成熟就带到宫中。 焦嬷嬷为此事没少给那些不听话的宫人扎耳眼,奈何防人之口胜于防川,很快,太子要迎美人进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刘玉瑶的耳中。 “良娣切勿多心,都是她们乱嚼舌根。” “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彼时刘玉瑶坐在桌边,摆弄着白瓷盏中的那只水仙花的茎叶,到时候了,再加上室内温暖,这水仙花都开出了白色晶莹的花朵,傲立枝头,宛如阳春白雪一般,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 焦嬷嬷低低应了一声说道:“奴婢之前也去打听了,听说殿下在途中是有官员进贡女子,但殿下是只身一人回宫的,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别人给他送美女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想问,不想管。” 焦嬷嬷小心用眼角的余光向她睇去,只见她神色从容,端庄而坐,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杵,自己也只好讪讪闭嘴。 冬日天短,百官上朝之时还未有朝阳破云,但散朝的时候却已经日上三竿了。 昨日太子归来,加之祭祖一事,又逢年节将至,这朝中事务繁杂,难免拖的时间长了一些。 百官本是空腹上朝,待散朝之后已经是饥肠辘辘,但奈何有一部分人还得各自回衙门去,只盼着去衙门能找点点心暂时充饥。 “洛清王!”李衡在前头走着,身后却有人将他叫住。 他慢慢转过身去,脸上笑容满面,拱手说道:“太子殿下。” 太子李彻正与李徇一同并肩而来,百官见状也忍不住放慢脚步,想去听听他兄弟二人之间能说什么。 只见李彻一甩袍袖,微微一笑说道:“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在后宫设宴,洛清王不去凑个热闹?” “这本是后宫之事,外臣不得参与。”李衡说的没错,昨晚祭祖之后,今日皇后设宴,广邀后宫妃嫔来一次年前最后的宴飨,也是为了平分祖宗的庇佑与福泽,他们作为外臣,当然不能过去。 “那太可惜了,本太子正好有事要去找母后呢。” 李衡听闻,也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臣弟正好要去给母后请按,倒是一路,四哥呢?” “哈哈哈!”李徇爽朗大笑道:“我和七弟一样没出息,不敢随便出入后宫,还是不要去了吧。” 少个人,也少一分尴尬,李衡便点了点头,对李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走在前头。 兄弟二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到了凤藻宫的宫门口,远远可以听见里面丝竹悦耳,虽然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但所邀妃嫔早已一一入座。 “太子殿下驾到——洛清王爷驾到——!” 内监高声通报,鸣鸾殿中妃嫔纷纷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待看的太子一身明黄的蟒服出现,便齐齐屈膝躬身。 李彻就与李衡一前一后的进了殿中,殿中炭炉烧的通红,温暖如春,一众妃嫔环肥燕瘦,衣香鬓影,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儿臣给皇后(母后)请安。” 二人齐齐行礼,主位之上的皇后端庄典雅,微微一笑,点头应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赐座。” 然而李彻却并不急着落座,他不坐,李衡自然也不能坐,只是看着他,看他打算到底要干什么。 李彻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眉目淡然,却在看到贤妃的时候,冲她不动声色的抛出一记飞眼。 贤妃只觉得一颗心噗通跳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似乎觉得二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想近一点,再近一点,但一想到自己近日脸上毁容尚未完全恢复,又赶紧往后一缩,但听嘭的一声,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差点没张倒在地,还是身后宫女急急将她搀扶了。 皇后幽幽看了贤妃一眼,似笑非笑道:“贤妃这是怎么了?这看到太子,站都站不住了?” 贤妃知她故作嘲讽,便也出言挖苦说道:“太子殿下年少英伟,众多皇子之中的翘楚之辈,自有皇子龙种之魄力,酷似陛下,妾身多看一眼都心慌意乱宛若得见陛下亲临!” 当着五皇子的面说这些,自然带有贬低五皇子之意。 皇后和五皇子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待李彻又看向贤妃的时候,后者也冲他挑眉,似乎带着几分炫耀的成分,她伶牙俐齿,又仗皇宠,自然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 “太子怎么不做?”皇后笑容满面道:“既是来了,便也一起用膳吧。” 李彻却拱手说道:“这倒不必,于礼不合,儿臣前来,一是回宫之后拜见皇后娘娘,给您请安。” 他今日倒是出奇的礼貌,尤其是在皇后面前,他越是如此,越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打其他的小算盘。 但就算他有所图谋,能对皇后说出这样的话,她也是非常受用的,便拿出身为长者的雍容,慈爱问道:“那这第二呢?” “这二来,儿臣替内子就惹怒皇后之处道歉,还请皇后大人大量,恢复太子妃之衔,正所谓一国不可无君,后宫不可无后,东宫也不可无主。” 皇后内心发出一声冷笑,果不其然,这才是他李彻今天来的目的。 她情不自禁的昂起头颅,似笑非笑:“太子凭什么就这么自信,本宫就一定会答应?”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开窍 “太子凭什么就这么自信,本宫就一定会答应?” 李彻也并不躲闪,反而大大方方的说道:“说不定皇后娘娘会被儿臣的诚意感动呢。” 要是这里没有别人,刘皇后真想仰天长笑,你李彻也有今天?你头一次对本宫这般恭谨,话中没有威胁的成分,要说是诚意,还真有那么一点,可你以为单单就凭此,能让刘玉瑶恢复太子妃的头衔?未免也太傻太单纯了一点! “太子的诚意,本宫感受到了。”她继续笑而不语:“只是太子在向本宫请命之前难道没有打听清楚,太子妃到底是因何被贬?” “皇后娘娘是指出宫一事?”李彻问她。 刘皇后笑的意味深长:“看来太子也是心知肚明,太子既是储君,本宫倒要请教一下,对于私自出宫一事,理当如何处置?” “既然皇后娘娘都问道这个问题上了,本太子也不禁想反问一句,对于拐带东宫妃嫔私自出宫一事,又该如何处置?” 他说完之后便负手而立,自信满满的看着那位主位之上的皇后娘娘。 后者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想洛清王脸色大变,心有余悸的看向了太子,却见他笃定依旧,面带微笑的与皇后对视。 “拐带东宫妃嫔私自出宫?”皇后嗤笑道:“莫不是太子为了给太子妃开脱,要嫁祸于人?试问,何人会如此胆大妄为?” “那倒不是。”太子摆手说道:“那日太子妃私逃出宫已是定居,本太子也不想分辨一二,只是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昨天有人在宫外又看到了太子妃,不,确切的说,是东宫良娣,更有趣的是,本太子的良娣,居然还是和洛清王爷一起出现在宫外的。” 说着便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洛清王李衡,后者虽然依旧清风如许,但脸上笑容却已荡然无存,甚至还面色煞白的看向太子李彻。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后真想嗤笑太子几句,没想到他为了给刘玉瑶开脱竟然要撒这种弥天大谎,但直到她发现李衡与李彻对视,也不出言辩解的时候,心底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衡并非不想辩解,只是昨日二人确确实实出去的,而且还是那样繁华的闹市,也许十个人里没一个人认识他们的,那谁又能保证一百个人里面也没一个人认识他们的? 所以太子说有人看到他们了,也是不知真假,只知道他确实达到了威胁自己的目的,只要一个停顿和怔愣就相当于是默认自己昨天的罪行了。 皇后见李衡依旧不说话,座下妃嫔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顿时深感大事不妙。 “皇上驾到——!”内监的高声通传打破了殿内的尴尬气氛,明晰帝下朝之后换上便服径直来了凤藻宫,一进鸣鸾殿,先是看了太子一眼,又对皇后说道:“今日这凤藻宫倒是热闹。” “参见皇上。”皇后带着废品你行礼,让开了自己的位置给他坐。 待他落座之后又听他道:“怎么,太子竟然也来了,是跟衡儿一起来请安的?” 太子拱手笑答:“启禀父皇,也不全是……” “是……”皇后急中生智,赶紧将太子的话打断说道:“也难为太子与衡儿的一番孝心!” 明晰帝眸光冷然的看了皇后一眼,又咳了两声说道:“太子前来,还有何事?不要打扰你母后于后宫宴饮!” 李彻拱手答道:“儿臣不敢,儿臣不过是来向皇后娘娘请命,让她行个方便……” “太子既然开口,本宫岂有不允之理?”皇后笑容满面,关切说道:“本宫这就让林嬷嬷晓瑜后宫,恢复刘玉瑶太子妃之衔!” “皇后娘娘开明大义!儿臣感激不尽!” 皇后盈盈而笑,连连点头,继而又看向那一国之君说道:“皇上觉得臣妾这样做,可以吗?” 后者蹙眉:“这本来就是后宫琐事,皇后一向深明大义,自己看着办就好。” “臣妾明白了。” “既是如此,儿臣便先行告退,也就不打扰皇后娘娘的后宫宴饮了!” 皇后又笑着做出挽留之态:“太子既然来了,不如坐坐再走?” “儿臣不敢逾越!” 说罢便向皇后行礼请辞,当真是母慈子孝一副和谐的画面。 李衡也告辞离开,与太子前后脚出了鸣鸾殿。 待出了凤藻宫之后,前方太子一身明黄朝服故意站在当场不走,似乎在等什么人。 李衡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本想擦肩而过,却被李彻冷声叫住:“你给我站好。” 李衡不解的回头看他,却见他表情冷肃,比这萧瑟寒冬更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寒战。 他狭长的眉梢眼角高高挑起,带着几分不屑与威胁之态:“洛清王若是闲暇时间真的太多了,不妨多关怀一下民生疾苦,亦或者可以跟本太子往江南走走。” 李衡脸色一变,已经从他话中听出他要替自己请命,让他陪着自己一同南下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他又只好赶紧说道:“朝中诸事繁杂,臣弟就算想要离开,也暂时脱不开身啊。” “走远了就脱不开身了,那王爷的是意思是说,只有在靠近皇宫的这一亩三分地才能让你脱身?” “太子言重了!未得皇命,不敢玩忽职守!” 李彻冷笑一声上前,抬起大掌在他肩头用力拍了几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大步向前走去。 他衣带当风,脚步沉稳却不缓慢,单从背影来看也是翩翩洒脱,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洒脱之人,城府之深让人措手不及。 最可怕的是,他此番回宫之后,好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将一直被他关在门内的另一个自己放了出来。 这个自己积聚了睿智果敢于一身,又用勇气和城府将所谓的纨绔彻底打压进了万劫不复。 这就是太子,这就是那个真正的太子! 李衡一想到自己昨日严妆华服出现在祭祖的广场,本来铁板钉钉的事情,却被他三言两语的给抢走了,而且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在刻意迎合着那位帝王的口味,这在以前,他是完全不屑也不谙于此道。 要么太子真的开窍了,要么就是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总不可能他两者都占全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大步沿着御道向宫外行去。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皇后娘娘的懿旨也一前一后的送了过来,恢复了太子妃的头衔,东宫众人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然而对于刘玉瑶来说,除了称呼上有点不一样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太子一回来就径直进了书房,东宫上下也都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小心翼翼的去观察着主子们的言行举止,在看到太子将书房大门关上之后便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焦嬷嬷犹豫了一下,又巴巴的跑到刘玉瑶那里,却看她正要出门,便急忙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弄影。”她将寻芳递过来的暖手抄子抱住,又疑惑道:“怎么了?” 焦嬷嬷稍作犹豫,小声说道:“太子殿下下朝了。” “哦。”她点了点头,继续向寻芳的小院走去,对这话是充耳不闻。 焦嬷嬷马上急了:“娘娘,奴婢炖了一盅补汤想给殿下送过去……” “送呗。”她仍然是目不斜视。 “若是由娘娘亲手送去,方是夫妻和睦之道!殿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前头走着的人猛然止步,歪头看向焦嬷嬷,神情颇为冷淡:“我送?” 焦嬷嬷自知是惹怒她了,讪笑开口道:“若是,若是娘娘不……” “好啊!”没想到她又忽然答应了,干脆利索道:“我送就我送,我要是不去送你八成还是会和太子说这汤是我炖的吧?” 看来她做奴婢的小心思果然瞒不了太子妃的聪慧,马上笑眯眯的说道:“娘娘此举方是深明大义!” “哼!”她冷哼一声转了方向,往太子的书房走去。 今日艳阳高照雪水消融,反而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一般,一路走到书房门口,却见另有两位外臣正往这个方向行来。 一位身着朱红朝服正是刑部尚书朱晚照,另有一位青衫长衣,眉目浅淡,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二人一见刘玉瑶来了,纷纷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焦嬷嬷等人也与那二人见礼,方开口问道:“这位是……” 青衫男子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身形一颤,头也不敢抬的答道:“草民……下官……乃东宫新任太子府丞,协理瞻士——徐勃。” 刘玉瑶虽然听不懂这花哨的称呼是什么意思,但一看到焦嬷嬷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也知道官职不小,便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焦嬷嬷见状赶紧夺过宫人手上的羹汤跟着端了进去,另外二人也一起走了进去。 无人通报就被人擅自闯入,书案之后正在奋笔疾书的男子没有抬头,却忍不住蹙紧眉心。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喝汤?”刘玉瑶直接大大方方的问他。 那人这才抬眸去看,眼前突然冒出了这么多人,他还有点不适应,搁下笔墨说道:“你退下,晚照和徐勃留下。” 刘玉瑶明眸一敛,显然露出不悦神态,但碍于旁人在场,她也懒的出言争辩,干脆扭头就走,似乎多看那人一眼都不能承受。 出了书房就听里面的人又传话说道:“把门关上。” 她干脆转身倒回去,一把推开内监,自己亲自动手,砰的一声,将书房的门关了个结结实实!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新侧妃 书房内李彻不悦的向门口看了一眼,继而又拾起桌上的狼毫笔道:“坐吧。” 不用他说朱晚照也已经寻了地方坐下了,徐勃却稍作犹豫,拱手谢恩,这才在位置上坐下。 “徐大人想住在何处?” 徐勃呆坐了一会,直到书房内一片静谧,朱晚照向他看了过来,他才恍然惊醒,知道这一声徐大人叫的是自己,又赶紧起身答道:“下官,下官昨日借宿于朱大人府上!” “你如今是太子府府丞,住在外官府上成何体统?” “下官也觉得叨扰朱大人了,只是……” 朱晚照抠抠耳朵将他要说的话打断说道:“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本官尚未婚配也无妻妾,府上空余房间颇多,大人若是不弃,可以继续住下,你我无事也可小酌一杯,对饮一二!” 徐勃赶忙拱手说道:“承蒙大人不弃。” 李彻一边饱蘸浓墨一边头也没抬的说道:“你们如此这般是故意让本太子眼馋的吧?” “哈哈哈!殿下,微臣府上的大门可一直敞着呢,您不爱来,我还能拉您过来?” 李彻又发出一声冷哼:“总是长久居于你的府上也不是对策,若是被有心之人一本参奏到父皇跟前,这结党营私之嫌也算是坐实了。” 太子说的没错,只是朱晚照是太子的人,这在朝中上下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当朝天气岂会不知,只是五皇子深得人心,太子仔细一算也不过就才这朱晚照一位入幕之宾,所以才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再去看太子府丞,瞻士府瞻士,少瞻士,哪位又是真的为太子谋利的呢? “那下官近日就尽快找间房子搬出去。” “两进的院子……”太子自言自语。 徐勃不解:“什么?” “要两进的院子,八间瓦房,带小花园的,再找两三个丫头伺候,找个稳妥的管家和小厮。” 徐勃更是一头雾水,一旁的朱晚照却率先笑了起来:“殿下就放心吧,徐大人的府邸下官会上心的。” “嗯,既是将你带到京中来了,本太子断不会让你忍辱受累,你该有的,一样也不会短缺。” 徐勃一时间心下惶恐,但却又说不出的莫名感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其他。 李彻随手将桌案上的奏折扔到一旁说道:“临近年关,这百官开始众口一词的交口称赞,全是些颂词,也没什么好看的。” “殿下已经开始协理国事,批改奏章了?”徐勃有些惊讶,虽然他人不在京中,但对这国家大事,朝中格局他比谁都关心,比谁都了解。 后者抬眸一看,轻笑一声说道:“本太子是储君,在离宫之前就已身负协理朝政的责任,只不过一直玩忽职守,今次回来,这权利没被剥夺,我如何就不能批改奏章了?” 徐勃见太子的眼中闪烁着得意的精光,那深邃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蕴含着些自己看不清的东西。 但太子的话却是让朱晚照引起共鸣,只听他连连点头称赞说道:“就该如此!陛下龙体欠安,洛清王蠢蠢欲动,这后宫之中还有皇后坐镇,大局将定,殿下万万不可再隐藏锋芒!” 李彻也不急着点头,只是看向了徐勃。 这位跟他一起回到京中的年轻人,习惯了经常皱眉的样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似乎想什么都要慢别人一拍,但李彻知道,只要是他说出口的话,基本上都是真理。 果不其然,徐勃慢吞吞的开口说道:“江山社稷,当可图也!” 李彻脸上表情一僵,他岂会不知这徐勃话中的意思。 他是想说,是时候了,是该图谋这江山社稷的时候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能有两位君王,要想图谋江山社稷,无异于即将将杀伐拉开序幕。 “本太子会仔细考量。” “殿下拖延时间,只会让别人捷足先登罢了。”徐勃一语中的,面无表情的与这位太子殿下对视,他要不是考量好了,也不会将自己带入京中。 只是考虑好了是一回事,真正有勇气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是储君,亦是人子。 临近年关,朝晖暂罢,这段不用每日上朝的时间是文武百官忙活了一年所最期待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必每日战战兢兢面对圣容,也不必起早贪黑忙于朝政,也可享受天伦之乐。 只不过自从太子回朝之后,每天虽然不用上早朝了,但是他却起了个大早,往清泰殿门外一站,等着给一国之君请安。 就算遇上晴好的天气,没有风雪,大清早的温度也是冻入骨髓,让人遍体生寒。 而他却在殿前长身而立,站成一株松柏,这让万福安有点不安。 他一开门就快步行下台阶,与那太子作揖,口中喷出白雾说道:“殿下怎么一大早的就站在这里了?这得多冷啊,等皇上起身,老奴差人告诉殿下一声,殿下再来请安也不迟啊。” 李彻却神色从容依旧:“不妨事,我等等。” “这……”见李彻不肯离开,万福安只好又讪讪回去。 清泰殿的寝宫之内有暖炉熏热,那一国之君起身的时候还带着疲惫的咳嗽,马上有宫人拂帘入内。 寝宫之内宽敞气派,摆放着几个铜盆,里面有水,是为了避免这内室烧炭太过干燥,但就算如此,明晰帝一醒来就还是觉得嗓子好像被撒了一把糠一样,干的有点不像自己的。 “更衣吧。”扶着宫人的手坐在床榻之侧,穿着一件单薄的明黄里衣,隐约可见他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并无多少血气。 万福安赶紧捧着一盏热茶上前,双手递给明晰帝,后者喝了一口漱漱嘴吐入一旁的水盅之内,又喝了两口润喉,方觉得好的多了。 只听万福安小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一早过来给您请安,人在外头候着了。” 一国之君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继而点头,又对他道:“让他回去吧。” “这……”万福安满脸堆笑,小心试探:“陛下不见见太子殿下?” “朕要见谁,不要见谁,还要你来提点?” 万福安一个激灵,赶忙躬身答话:“不敢,老奴这就去传旨。” 说罢又急匆匆的走出寝宫,见太子正长身而立于原地,寒气侵体也是岿然不动,不觉因他的倔强有些心疼。快步下了台阶,与他说道:“殿下还是回去吧……皇上这会儿刚起来,谁也不见。” 李彻抬眸一笑,与他说道:“阿公这个谁也不见是自己擅自添上来的吧?若是被父皇知道,岂不是要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惭愧,惭愧。”也不知是被叫了一句阿公惭愧,还是他在承认自己确实欺君而惭愧。 “殿下,有些事也很好理解,您日日前来请安,皇上总不能天天召见,那这样对其他皇子来说,未免有点厚此薄彼了吧?” 李彻点头拱手道:“你说的对,那就劳烦阿公传达一声。” “是,奴才明白。” 太子这才离开,万福安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的是,皇上虽然日日不见他,他竟然还日日往清泰殿寝宫门口站着要请安,以至于每天向太子传话说皇上不见都让万福安有些尴尬起来。 与此同时,东宫在侧妃方茉逝后,又有一女子补上了方茉的侧妃之位,没有大操大办的热闹氛围的,但却几乎惊动了后宫的所有人。 那人一进东宫就被封为侧妃,一时间宫中上下都在议论这位新人。 “听说新人是昌平郡郡守的姨娘!”此时东宫几位良娣正坐在临湖小院的暖阁之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向刘玉瑶汇报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刘玉瑶盘腿坐于榻上,时不时的拿一颗葡萄干扔进嘴里,听她们叽叽喳喳,自己也是目光冷然。 “啧啧,真是不羞不臊!都是人家姨娘了,还真好意思进宫……” “也是我们没见识了,对男人们而言,女人就是衣服,为了巴结太子殿下,将自己的衣物赠送出去,又算的了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这不就是觉得那人脸皮厚吗,若是殿下哪日不要我,将我送人,我宁愿触头而死,也不愿去事二夫!” 她说这话的时候言辞坚定,铿锵有力,彰显出自己贞洁烈女的一面。 另外几位良娣听闻,都各自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看向太子妃道:“娘娘,您见过这位新人吗?” 刘玉瑶嚼着嘴里的葡萄干,一边吃一边说道:“没见过啊,你们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见。” 那几人马上又酸溜溜的说道“这不一样的啊,您是太子妃,是这东宫的当家主母,她竟然没有前来拜见,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后者耸肩不以为杵:“那叫来看看?” 她本是随口一说,以免这些人不依不饶,没想到她们竟然还真就迫不及待的应承下来,一个个的忙不迭说道:“好好好,叫来看看嘛。” 刘玉瑶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对一旁的寻芳吩咐道:“那就叫她来过来玩玩吧。” 寻芳笑着应答下去传话了,坐下几人彼此间对视一眼,都整理鬓发,端坐于前,等着看看这位新封的侧妃到底是什么人物。 第三百二十五章 故意的挑衅 这东宫仅剩的几位良娣虽有的是也是奴婢出身,但就算是宫中奴婢,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子,另外早先东宫还有两位是皇后所赐的良娣和孺人,不过先后殁去。 所以她们几个几乎就一致认为,天生卑贱之人,承受不起这样的福泽。 既然承受不起这样的福泽,她们也倒要看看,这新来的侧妃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连黄花大闺女都不是,就敢登堂入室? 新侧妃乐容来的时候,寻芳已经命人上了杏仁酪,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在室内飘荡。 不过刘玉瑶最近有点忌口,杏仁酪喝多了还会觉得有点恶心,干脆只坐在那里吃葡萄干。 外面内监一声通传,说侧妃娘娘到了,室内众人纷纷放下杯碗,齐齐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暖阁的帘子被从外面挑开,只见侧妃乐容身着一件红色的孺衣,款款而入。 她这个人非常瘦,虽然穿着厚厚的衣裳,但仍然不难看出她骨瘦如柴,举手投足只见,衣袖宽大,腰身松松,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瓜子脸白皙红润,大眼睛,明眸善睐,尤其是进门之后,冲着主位之上的太子妃柔媚一笑,刘玉瑶纵然是个女人,都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非常美丽,也不禁有点动心。 动心的不止是她,另外几位良娣虽然也是动心了,不过动的都是歪心思,心中早已对这侧妃下了判词:以色侍人!不得善终! 如此同仇敌忾的想到了一块去,顿觉痛快无比。 要说太子妃凌驾于她们之上,那她们是心服口服,人家家世优渥,长相标志,更是民间传说的第一才女,放眼整个京师,能与她匹敌的又有几人? 可偏偏这个来路不正的女人也凌驾于她们之上,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论姿色,瘦骨嶙峋,没什么可看的地方,论才华,一个小小郡守的侍妾,能强到哪里去?论出生,那更是给她们提鞋都不配,这一来就当上了个侧妃…… 不过既成了侧妃,也有人在心中扬眉吐气了一把,本以为太子真的是转性了,只对刘玉瑶一人上心了,现在看来,这痴情的男子毕竟是少数,太子到底还是那多数之人中的一员。 “妾身乐容,参见太子妃娘娘。”这侧妃行了个稀奇古怪的礼,又惹来众人一番腹诽。 刘玉瑶却不以为杵,她自己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宫中什么时候该行什么礼呢,便拍拍一旁的位置说道:“平身,过来,到这边来坐。” 也不怪她要让侧妃坐在自己身边,这暖阁不大,统共摆了四张软椅都让四位良娣坐了,正好她的软榻上摆着一张小几,还空着个位置。 “太子妃娘娘真是给容儿天大的脸面啊,岂不是让妾身和您平起平坐了?” 她说着便咯咯一笑,大大方方的在太子妃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刘玉瑶并未觉得她说的话有何不妥,宋良娣却已经酸溜溜的说了起来:“这还真是新鲜啊,奴家还是第一次听说,妾室也可以和主母平起平坐。” 这宋良娣早先生病,得了刘玉瑶不少的照拂,虽然她那时候也是为了拉拢人心,除掉方茉,但宋良娣却深受感动,这个时候自然要为刘玉瑶说话。 “以前没有,今天太子妃金口玉言让我坐在这儿,从今往后,也就有了,是不是啊,太子妃娘娘?” 乐容却是洋洋得意,没将那几位良娣放在眼中,却只看着刘玉瑶。 她也回看了乐容一眼,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葡萄干:“我就是让你坐坐,还真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想多了可不怪我。” “哈哈哈,妾身也没说什么啊,瞧娘娘您说的。” 刘玉瑶没好气的哼唧一声,没再答话。 只听乐容又击掌而笑,与那座下四位良娣浅笑相对道:“我啊,本应该早点来请安的,虽然说你们位份在我之下,但在东宫可算是老人了,我该称呼一声姐姐。但是太子殿下怜惜,说什么我要是来请安,指不定会被太子妃和诸位姐姐们为难,就不让我来了,倒是我失礼了,失礼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脸色红白一片,纷纷看向太子妃刘玉瑶,那眼神迫切,似乎在争先恐后的对她说,人家难听的话都说到耳朵根来了,我们都不能忍,你还忍? 然而刘玉瑶却偏偏和她们不一样,她也并不是生来就爱惹是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她的座右铭。 但乐容的话也并非没有一句激怒了她,那句什么太子怜惜直接让她将嘴里的葡萄干吐了出来。 寻芳见状吓了一跳:“娘娘,怎么了?咯到牙了?” 虽说进贡的吐蕃葡萄干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但仍然不能避免个别没有洗干净,在晾晒的过程中沾上点什么,或者有一两个没挑拣干净,有坏掉的。 刘玉瑶摇头,哭丧着一张脸说道:“酸!真是酸到姥姥家了!” 已经有人听出来她这话是意有所指,然而乐容却仍然装疯卖傻的说道:“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甜的,酸也正常。” “可是你刚说话那会儿我吃的最酸!”刘玉瑶看向了她。 乐容又咯咯笑了起来:“那可真不巧啊,万幸只是酸到太子妃了,若是吃出个好歹,伤及长孙殿下,那切身的罪过可就大喽。” “侧妃娘娘安的什么心?第一次见就说什么伤及长孙殿下的话?”孙良娣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接茬为难她道:“长孙殿下是皇子龙孙,自有陛下和先帝爷的庇佑!您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是是是。”乐容也不恼,不气,只是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只有太子妃一人为殿下开枝散叶到底辛苦,姐妹们也要加油哦,算命的先生给我看过,说我能三年生俩,哎呀,以后这东宫可不就热闹了吗。” 漂亮!似乎人人都在心中发出一声喝彩,因为她们看到这位不知天高地厚,恬不知耻的侧妃已经成功的激怒了正牌主母。 刘玉瑶手上捏着的葡萄干已经变形了,曾经见识过她提剑砍人的飒爽英姿,几位良娣甚至已经做好了躲避刀剑无眼的准备。 然而不曾想,她将自己手上捏的一团模糊的葡萄干往桌上一扔,却并未动怒。 这都能忍?四位良娣彼此对视一眼,怎么自从太子回来之后,这东宫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生吧,你们都生吧,用不了三年,这东宫的小孩都能到处跑了。”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话,反而让那几位本就心如死灰的良娣蠢蠢欲动起来,其实这种雨露均沾的事情,就算太子不情愿,只要太子妃开口,执行那东宫主母的权利,太子也不得不从啊。 可她刘玉瑶,真的就这么大方? “对啊,既然都是侍奉太子殿下,咱们日后也都是情同姐妹之人了,容儿我初来驾到,以后还请几位姐姐多多照顾了,若有用的到容儿的地方,尽管开口,自当不敢推辞!” 乐容说完就站起身来,盈盈屈膝与她们见礼。 寻芳又差人给乐容送上一盏杏仁酪,她喝了一口连连称赞。 几位良娣坐着自觉无趣,便起身告辞。 她们走后乐容却不急着离开,反倒是笑着看向刘玉瑶说道:“当初在昌平郡的时候,就时常听闻太子殿下提起过娘娘您。” 刘玉瑶抬眸看她一眼,虽然心中好奇,但却强忍着没有问出来。 只听乐容又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跟我说啊,说您在宫中素来彪悍野蛮,来去风风火火,行事无法无天,唯恐我进宫之后受了委屈。如今我这进宫了,见到了太子妃您本尊,容儿不禁要为您叫一声委屈了,您本就是大家闺秀,雍容端庄,如何就成了太子殿下口中的悍妇?” 刘玉瑶抿紧了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说的话必然不好听。 “容儿要是见了太子殿下一定要好好说说他,怎么就把您形容成个母夜叉一样?呵呵,我这一路上可都胆战心惊的呢。” 她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句好好说说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结发妻子,或者是为人父母了,丝毫没有羞耻感。 “你放心,我不是母夜叉,你只要不做让我生气的坏事,我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你麻烦。” “娘娘果然深明大义啊,这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前来拜见,也算是认路了,改日妾身再来请安。” “好。” 乐容起身,笑着屈膝向外面走去,宫人撩了帘子请她出去,她走的却极为缓慢,似乎也不急着离开,没多久就听到暖阁之内传来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又听轰的一声,似乎连桌几都翻到在地一般。 只听刘玉瑶暴跳如雷的怒道:“李彻!你混蛋!乌龟王八蛋!李彻!李彻!!” 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吼声,外间的内监脸色难看,奈何也不能催促侧妃赶紧走,只见她慢悠悠的,似乎故意要听墙角一样。 乐容掩嘴轻笑,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这太子妃娘娘的脾气啊,还真和太子殿下说的一样一样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神秘侧妃 “这太子妃娘娘的脾气啊,还真和太子殿下说的一样一样的。” 丫鬟也是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接话。 双双出了刘玉瑶的居所之后,这侧妃乐容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殆尽,入目一片玉树琼花,亭台楼阁,这陌生的景致,陌生的住所,都宛如一张张天罗地网,将她缠绕其中,无法脱身。 走了没几步,她又问身边的丫鬟说道:“这和风苑里头以前住着的侧妃,是怎么死的?” “奴婢不敢说……”那丫头低声怯懦。 “难不成是死于太子妃之手,你不敢说?” “不,不是的。”丫鬟赶紧答话:“奴婢只是想着如今侧妃娘娘您居于和风苑,担心您夜来睡不安稳,所以才不敢提及。” “你说就是,我素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怎么会睡不安稳?” 小丫鬟这才小声答道:“以前的侧妃娘娘为求多福,不惜行那巫蛊祸乱之事,还嫁祸给太子妃,后来被皇后娘娘察觉,将她囚禁待审,没想到……没想到当夜,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呵,一个那么拼命想活着的人,居然会因为东窗事发就吊死了……想不让人起疑都难。” 听到乐容如此说了,小宫女便有些不悦的蹙眉说道:“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奴婢不太懂。” “你不需要去懂,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做奴婢的,懂的越少越好。” 她这话倒说到小宫女的心坎里去了,但她本是东宫的丫头,听到乐容言辞间将前侧妃的死指向旁人,不免有点心生怨怼,这东宫也没别人,难道她还想说侧妃的死是太子妃一手做的? 乐容一路往和风苑走去,还没进门就见有人早已等在了和风苑的门口,为首的却是体态肥胖的焦嬷嬷并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嬷嬷。 二人正在和风苑的门口站着说话,焦嬷嬷神态间点有些恭顺谦卑,倒是和自己才来时所认识的那个她有点不一样。 这就是宫中时常能见到的,位高者为尊,位卑者难免要阿谀奉承一番。 “侧妃娘娘。”焦嬷嬷呵呵一笑,赶紧指着身边之人说道:“这位是凤藻宫的林嬷嬷。” 林嬷嬷面带笑容,一脸和蔼之气,与她屈膝行礼:“东宫侧妃入宫,也未有排场,皇后娘娘一直惦记着这事,唯恐让侧妃娘娘受了委屈,这才差遣奴婢来给娘娘送些东西,问问娘娘可有短缺。” “我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若是在民间都是要说我乐容是个二婚头了,难道还要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操办?闷声闷气的进了东宫,我也就不求什么了。” 她言辞娇蛮,粗俗无礼,一时间让焦嬷嬷和林嬷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只听林嬷嬷又道:“那侧妃娘娘若是有何短缺,记得告诉奴婢……” “告诉你做什么?太子殿下宠我,我直接说给太子殿下听不就得了。” 说着还哈哈笑着往和风苑里进去了,看到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在手上,都有些爱不释手,也不推辞,全部都收了下来。 焦嬷嬷脸色也不太好看,讪讪笑道:“林嬷嬷啊,真是有劳您往这里跑了这一趟了,您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就说老身也不会委屈了侧妃的,让她放心,放心!” 林嬷嬷点头,与她一起并肩向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和风苑一眼,终究还是将宽大衣袖下的手伸出来,拉住了焦嬷嬷的。 “之前太子妃获罪,让你在凤藻宫挨了板子,如今可是大好了?” “好了,好了。”焦嬷嬷呵呵笑了起来:“劳烦妹妹惦记着!” 林嬷嬷又点了点头:“你我都是在这宫中历经风雨之人,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能不搀和就不搀和,你只管做你的东宫教习嬷嬷,太子妃那边也不必太过上心……” 她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你作为东宫的老嬷嬷天天巴巴的伺候在太子妃的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子妃的陪嫁嬷嬷呢,太子妃又是那么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主儿,若是哪天犯了什么罪,你可就不止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焦嬷嬷岂会不知她的良苦用心,一边点头应答一边说道:“话是这个理没错,但我又实在不忍太子妃……” “我奉劝老姐姐一句,都这个时候了,千万自保为重,若是将来太子殿下荣登大宝,老身也需老姐姐照拂,若是将来太子落马,妹妹也不会置老姐姐生死于不顾。可如果在那天没有到来之前,你我性命都搭进去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焦嬷嬷连连点头,虽然表面上应承了她,可心底到底还是对太子和太子妃放心不下。 只听林嬷嬷又道:“这位侧妃到底是民间女子,脾气古怪的很,你日后也少与她往来。” “好,老姐姐记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在东宫门口分开。 焦嬷嬷目送着林嬷嬷带着一行人旖旎往凤藻宫的方向去了,不禁发出一声冷嗤,在地上啐了一口往回走。 此时太子也正与太子府丞,瞻士府瞻士议事完毕,一行人正从书房迎面走来,焦嬷嬷上前见礼。 却听太子打发走了身边的人,叫住焦嬷嬷道:“嬷嬷你这是要去哪?” “回太子殿下,方才凤藻宫的林嬷嬷来探望过新侧妃娘娘,送了一些礼物,奴婢过去问问,可还有什么短缺。” “哦,一起过去吧。” 说着就负手向前,沿着石子小路往和风苑走去。 焦嬷嬷赶紧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追上前去,一边皱紧眉心说道:“殿下,奴婢斗胆问一句,这位侧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真和小安子说的一样,是昌平郡郡守的……” 小安子在李彻身后跟着,听到她这么一说,马上哭丧着个脸道:“嬷嬷瞧您说的,感情我小安子就是个嚼舌头的?我能说假话吗?” 焦嬷嬷却还是不信,仍然在等着太的回答。 李彻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其他。 焦嬷嬷倒是心生忿忿:“这种出身,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早先奴婢还以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不过了了。” 李彻又是低低一笑,也不辩解。 到和风苑的时候,就见着里面摆放着不少箱笼和托盘,打开呈放的都是些金银珠宝,还有各色布匹,其中最扎眼的当属皇后娘娘特意差人送来的一尊送子观音,寓意早生贵子,福泽绵长。 李彻的手在那送子观音上摸了摸,还尚未抬头就已经听到乐容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手上抱着个暖手焐子,笑意盈盈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呦,焦嬷嬷也来了啊,省的我差人去请你了。” 焦嬷嬷哼了一声,对她言辞态度多少有些不待见。 “不敢劳烦侧妃娘娘,敢问娘娘有何吩咐?” “嬷嬷把这和风苑里的东西都收了吧。” 焦嬷嬷双手交叉在前,暗地里翻个了白眼道:“这可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侧妃娘娘您的,您房里可供使唤的人多的是,奴婢怎好插手?” 李彻轻笑一声说道:“她的意思是说让你收走,不要放在这里了。” 焦嬷嬷还真就糊涂了:“收走?收哪去?” “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也不需要,太子殿下当初可说了。”乐容娇媚一笑,整个人便贴在了太子的身上,极尽妩媚的冲他抛眉弄眼:“殿下说,让我在东宫衣食不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呵呵。”李彻率先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对焦嬷嬷说道:“你把东西收进库房吧。” “这……”焦嬷嬷在宫中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主儿,别人往往是想尽一切办法往自己的屋里划拉东西,她倒好,皇后赏赐的居然还不屑去要,光是这一点,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东西。 要说她真是那痴情女子,有太子,就什么也不要了,她焦嬷嬷还真就不信。 没办法,正主都发话了,不收白不收,于是便一一收录库房,登记在册。 搬东西的空当,太子已经和乐容进了里间,垂着一道帘子,一道屏风,挡了个结实,看不见里面的光景,但她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将耳朵贴在帘子上,去听里面的动静。 先是乐容发出一阵狐媚子一般的笑声,接着又听太子似笑非笑的一声别闹。 焦嬷嬷皱紧了眉头,以前太子专宠太子妃一人的时候,她觉得不太好,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现在东宫又多了一位分宠的主儿,她还是觉得不太好,不仅仅是这位主儿来路不怎么光彩,还因为临湖小院的那位太子妃娘娘。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那位太子妃已经有了认同感,想到太子自回宫之后对太子妃的冷落,再去见太子妃的时候,她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了,好像婆婆因为儿子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而不好意思去面对儿媳妇一样。 “殿下,您把衣裳脱了吧。” 焦嬷嬷一个激灵,顿时涨红了脸,嘀咕一句‘大白天的……’到底还是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而此时在内室之中,乐容已经直接动手了,一边给太子脱衣一边说道:“殿下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殿下走神了 “殿下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李彻今日穿着一件便服,白底的锦缎团花,玉带齐整,鬓发顺滑,他本就是一个极修边幅之人,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也通常比其他人上心几分。 乐容一边讲他外裳解开,一边去解他贴身的夹袄说道:“没想到京城这么冷,我在昌平郡的时候都不觉得今年冬天冷呢。” “京中虽冷,但气候干燥,太阳一出来就会非常暖和。”为了方便她脱衣裳,这位太子殿下干脆站了起来,长身而立。 乐容三两下将他的衣裳脱下,看到小腹之上缠着几圈布帛,抬手在那上面轻轻摸了两下:“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前几日着急赶路,伤口崩裂,好歹现在止住血了。” “你这一刀插的也真是深,俗话说,最毒女人心,果不其然。” 乐容娇嗔在他身上打了一拳,半是撒娇半是耍赖道:“要不是殿下您对容儿绝情寡义,容儿也不至于下那么重的手啊!到头来,您倒怪起容儿来了!” 男人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我如你所愿,带你进宫,从今往后,位及侧妃,你也将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殿下觉得这是给妾身莫大的荣光?”乐容反问他。 后者亦挑眉看她,似乎也在问她:难道不是? 乐容却慢悠悠的将他腰间缠绕的布帛解下,一边说道:“这哪是殿下您给我的莫大的荣光,这是妾身应得的,如果不陪您演这一出戏,某些人又岂会让您顺顺利利的回宫?” 从二人在昌平郡郡守的府中相遇,就已经将这一出计划好了。 一个求的是一世安稳,荣华富贵,一个求的是掩人耳目暗度陈仓,不过是各有所求,各有所需,就这么一拍即合了而已。 李彻腰腹间有一道伤口,是为利器所伤,当时二人落水之后,这伤口里的血水确实蔓延许多。 但因为天寒地冻,水中冰冷,在将他二人冻的手脚麻木之后也让他的伤口及时止血,被救上岸后太子昏迷不醒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实际上他已经随便包了包伤口准备回京的计划了。 好在一切也是有惊无险,顺利归来。 但没想到,敌人的明枪暗箭没有伤到他,却被自己最爱的人伤了一个遍体鳞伤。 刘玉瑶,这个光是让他想想都能攥紧手心,让指甲掐进肉里的人。 忽觉腰腹间一阵刺痛,他倒抽一口冷气,横眉一瞪,看向这位新纳的侧妃说道:“你动作能轻一点吗?” “殿下走神了,是在想睡?”乐容看着他的时候,神色狡黠。 李彻却冷哼一声没爱答话,他在想谁难道还得告诉她? 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虽然伤了很多天,但近日奔波回京,伤口没好利索又重新开裂,所以现在也不敢松懈,若是无法愈合,到时候化脓流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出了乐容的房间,就见小安子正和几个小太监袖着双手在廊下叽叽咕咕的。 李彻干咳一声,众人噤声行礼,小安子快步上前,哈着热气说道:“殿下!” “走吧。” “好嘞,咱去哪?” 男人没有说话,一直出了和风苑才往不远处的临湖小院看去。 霜雪尚未化冻,遮住眼帘的是一树的冰凌银花,隐约可见临湖小院中那座湖边水榭。 往日天气晴好,总能见那人坐在水榭之中,手上捧着一本诗经,一本正经的摇头晃脑,时不时的指着书上的某个字问他怎么念,他也乐此不疲的教她念字,写字。 如今天气冷了,她应该也不往水榭中去了吧。 小安子眼睛一亮,马上说道:“奴才真是跟殿下想到一块去了!奴才方才还听见小林子他们说太子妃娘娘早上发脾气了,私心想着,太子妃娘娘的脾气那可是谁人都无法劝住的,恐怕还得殿下您亲自往走一趟才行啊。” 李彻嗯了一声,一边向前走,一边对身边的小安子说道:“你去传个话,让夏忠去书房等我。” 小安子立马应下:“那殿下您自己去见太子妃?” 李彻没好气的扭头看他:“太子妃太子妃,你去找太子妃去吧!” 说罢还一拂袖向相反的方向去了,小安子赶紧告罪,一溜烟办事去了。 太子这才转过神来,看着不远处的一片临湖小院,见左右无人,干咳一声,负手往那小院走去。 她生气了?可是因为早上召见了乐容的原因? 乐容娇蛮,说话口无遮拦,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惹怒了她。 一边想着,一边往内室的方向走去,却好像做贼一般,唯恐被人发现,连行路的脚步声都不自觉的放缓了许多。 到了房间门口,知道她素来喜欢安静,左右也无人伺候,廊下积雪消融,冰錾化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这里安静的有点不同寻常…… 自回宫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似乎和几个月前有点不一样了,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稍作思量,抬手推门,已经做好了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的准备,但没想到却是空空如也。 确实是空空如也,没有人,甚至……连家具都少了许多。 他眉头紧蹙,环顾一圈。 中堂的桌子不见了,架子上摆放着的东西少了许多,炭炉被挪到了角落,看来是有人为了揭掉那条波斯送来的织毯故意挪开的。 直到看到柱子上的剑痕,他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似乎心房被瞬间掏空,让他无来由的觉得一阵恐惧,又一把掀开内室的帘子,里面甚至比外间还要空荡荡,地上还有残留的水渍没有清理干净。 “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只听一个宫女惶恐道:“殿,殿下?” 李彻猛的回头,双目如炬将她锁定,二话不说的走上前去,抓住她的双肩瞪着她道:“太子妃呢!太子妃哪去了!” 他大声质问,几乎快将嘴里的唾沫星子喷出来一般。 小宫女吓的不知所措,脸色煞白,嗫嚅着双唇好一会才说道:“太子妃,娘娘,娘娘在湖边水,水榭!” 李彻二话不说扔下这个人就大步往外面走去,出了内室才看到,竟然有许多宫人抬着桌案,摆设,甚至还有一条崭新的波斯地毯等在门口。 而刚才被他吓了个半死的人也从里面快步出来,一见太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是将脖子一缩。 男人指着那些人手上的东西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殿下……”宫女小声道:“娘娘早上摔了东西,奴婢们收拾干净之后禀报了焦嬷嬷,嬷嬷让奴婢们给送来新的,说要一模一样的,省的娘娘用不惯……” 太子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只是他眉头依旧皱紧,甚至还不自觉的抬手在心口的地方摸了一下,继而开口说道:“不要和太子妃说我来过。” “啊?”宫人也是一头雾水,怎么来都来了,还怕被知道?这又有什么呢? 然而太子的旨意,岂有不遵从的道理,自然是赶紧应下。 男人离开之后,又远远的往那水榭看了一眼,似乎不能见到她,终究觉得心下不安,想了想又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离水榭远远的,就有人看守,对这位饱受劫难的太子妃,她人在东宫,也无人胆敢松懈,唯恐她会出什么差池。 李彻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水榭一侧的暖阁之内,正在擦拭一把剑,剑身光亮,银光霍霍。 桌子上摆着一本诗经,已经被翻的起了毛边。 李彻就站在窗外,凭窗看去,只见女子腰腹滚圆,举手投足显得略有些笨重。 她本就长相不俗,面容皎皎如玉石雕琢,曲眉丰颊,樱唇凤眸,看上去端正大方,只是这份雅致还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见她刷刷刷的舞弄着手上的刀剑,哼哼唧唧的说道:“要是让我看到太子和那个狐狸精在一块,我就手起刀落!” 一旁寻芳已经吓的白了脸色,要去夺她手上的剑,却被她用剑尖逼着退后两步。 “娘娘,这样的话万万不可让旁人听了去。” 窗外李彻失笑,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这丫头下一句要说什么,无非是她天不怕地不怕,要命一条,要头一颗。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并未如自己所想的一般说话,而是稍作沉思,脸色难看的将手上的剑拍在桌上。 寻芳赶紧上前将剑收起,想必就是这把剑将她住的地方砍出许多斑驳。 “那就最好不要让我见到他,眼不见为净!”这话较之方才那句少了许多怒气和戾气,多了分委屈和讥嘲。 这宫中的生活将她这个女山贼身上的棱角活活的给磨平了,让她的笑容也变的不再那么纯粹,让她的愤怒和伤心也不敢再随意发泄。 这么做,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因为李彻注意到,她说那话的时候,一只手落在小腹之上,那圆圆的肚皮里头藏着他们的一个宝贝,因为这个宝贝,他们都有了牵挂和羁绊,也有了顾虑和不舍。 她为自己所做的改变,他李彻觉得,就算穷极一生,也无以为报。 第三百二十八章 老奸巨猾 临近年底,朔风愈发寒彻入骨。 北风呼啸自清泰殿的寝殿门前刮过,扫起地上一片白茫茫的风尘,好似是谁泼洒了面粉口袋,薄厚不均,尽是霜雪。 李彻就这么站在风雪之中,眉梢鬓角隐约沾有雪粒子。 小太监打开殿门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太子一眼又转身回去。 寝殿之内温暖如春,众人都在有条不紊的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小声将太子站在外面的消息告诉了万福安,却见他皱紧了眉头,看那帝王一眼,将内监拉到墙角小声说道:“去,让太子回了吧,就说陛下今日仍然不见。” 那小太监哭丧着个脸道:“烦请师父问陛下一句吧?日日这么回话,小的都不知道怎么见殿下了。” 万福安横眉一冷:“你倒是出息了!咱家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还得听你的?还有你这狗眼抬到哪去了?连太子殿下的金面都不想见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师父,只是殿下冒着风雪日日请安,皇上总不见,殿下也不容易。” “闭嘴!”万福安瞪他一眼道:“去回话!” “是,是,是。”小太监赶紧小跑着退下。 这边万福安却也连连摇头,他不知道太子在想些什么,自回宫之后,将这二十四孝倒是做全了,难道就想仅凭孝子之心感化皇上那颗帝王之心? 想想也是觉得不可能,隐约觉得窗外风雪大作是什么预兆。 帝王从内室出来,身边跟着昨日侍寝的贤妃。 万福安赶紧迎上前去说道:“奴才去传早膳!” “不忙。”那帝王开口,声音有些暗沉沉的沙哑,对身边贤妃说道:“你回宫去吃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贤妃面露忧色,抬起纤纤玉手,将那帝王领口稍微拉了拉:“陛下不要太辛苦,臣妾会担心的。” “嗯,知道了。” 贤妃告辞离去,刚出了寝殿的大门,就迎面扑来一阵风雪,迷乱双眸。 宫人将一件玫红的昭君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遮住那刺骨的寒凉,又将一暖手焐子递过去。 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远远的看见几人身影向前走去,于风雪之中略显单薄,便指着那个方向道:“是太子?” 守门的小太监赶紧答道:“殿下来给陛下请安的。” 贤妃皱紧眉头:“太子日日都来?” “日日都来。” 虽然她贤妃并非日日都能前来侍寝,但就是她来侍寝的这几日,都未曾听说太子过来请安。 不禁暗中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寝殿之内的情形,只见万福安正伺候皇上往软榻上坐下,鞍前马后,当真殷勤。 “老匹夫!”贤妃暗骂一声,对身边的人道:“摆驾!回宫!” 贤妃离开之后,宫人就赶紧将寝宫的门关了个结实,却听万福安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少顷再来伺候。” 于是就将所有的人赶走,那一国之君咳了两声,万福安又赶紧掏出袖中的帕子上前,为他捂住了嘴巴,一脸难色,战战兢兢道:“陛下……传太医看看吧?” 明晰帝将他推开,看着那帕子上黑红的血印,眉头紧锁:“不必,水。” 万福安赶紧应声,去端了杯清水,吹了吹热气,这才送到一国之君的手上。 明晰帝喝了一口水才抬头看他说道:“今日太子来的吗?” 万福安眼神躲闪,稍作嗫嚅答道:“来,来了……” “朕虽然病着,但却没聋没瞎没眼花,你真是愈发出息了!” 万福安听闻赶紧一屈膝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 只听明晰帝又道:“是谁让你不要通报的?皇后?李衡?还是你背后的什么主子?” 万福安抬手在脸上拍了两巴掌方道:“奴才,奴才不敢,奴才的主子就是万岁爷您啊,哪还有旁人!” “没有旁人?那太子请安,为何不通报?” “奴才私心想着……陛下您圣体欠安,往日太子请安也是不见,与其等着通报给您,不如,不如提前将殿下打发了……” 说完之后又连连扣头,唯恐被那帝王降罪。 谁知半晌之后也没听到那帝王开口,一开口却是又在问他:“这……是不是老五嘱咐你,让你这么说的?” “皇上……”万福安更是不知所措。 “这老五人不在宫中,手伸的倒是挺长啊!” “洛清王也是,也是念在陛下您的圣体……” “你起来。”明晰帝缓缓闭上眼睛道:“你跟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了,行事瞻前顾后,顾全大局,也是为难。” 没想到他竟然会和颜悦色的说了这些,万福安真是又胆怯,又惭愧,爬起来站在一旁,双手下垂,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带血的帕子。 只听明晰帝又道:“朕要拟旨,你去取笔墨。” “是,是。”万福安赶紧退下,去了隔壁书房取了笔墨,将带血的帕子塞进袖中,又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端着笔墨纸砚进来的时候,见到帝王在闭目小憩,也不敢多言其他,只好将笔墨纸砚放下,在他面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圣旨。 过了一会,才见明晰帝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浑浊的气息道:“朕这个病,也不知是从何年何月落下的,太医的药也开的谨慎,多是补充元气,再这么下去,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万福安又赶忙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才刚过半百,正当壮年,还要长命百岁呢!” 明晰帝也没看他,知他是奉承自己,也不当回事:“没人能长命百岁,传说民间有百岁老翁,鹤发童颜,但肯定不似朕这般摧枯拉朽的身躯。” “陛下自会好转……”万福安也只能这么说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朕也老了,朕现在也没什么好给他们的了,有的,也只剩下一个皇位了而已,但这皇位,得到容易,坐稳却难……” 说罢就拾起狼毫笔,宝蘸浓墨,在那圣旨上写下遗诏二字。 万福安瞄了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这里除了他和明晰帝之外也没有旁人,可越是如此,他所写的每一笔每一画都似乎成了钳制他喉咙的利器,让他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甚至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喉咙咕嘟一下,咽下一口唾沫。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想不服输都不行。”明晰帝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写着他的遗诏,刚开了个头,又搁下笔道:“历朝历代的君王,遗诏通常写些什么?” “这……”万福安只觉得额头冒汗,斟酌再三说道:“陛下……您现在写什么遗诏啊,您还要……” “朕问你话呢!” “是,是!”万福安又赶紧点头:“这历朝历代的君王,遗诏多是传位诏书啊陛下……” “嗯。”明晰帝点头,又沾了沾墨水道:“人死如灯灭,好像人这么一死,也无人关心他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什么要嘱咐的,关心的就只有那个金灿灿的皇位轮到谁来坐,也好让他们赶紧巴结新君是吧?” 万福安没有答话,在宫中这么久了,他知道哪些话该回答,哪些问题只能装傻充愣。 ‘今,传位于……’ 笔墨再停,看的万福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太子在干嘛?洛清王在干嘛?那些皇子皇孙们又在干嘛? 他们可知晓这位帝王今日一笔一墨宛如判书一般,都将定下他们往后几十年的命运。 室内静谧如许,只有炭炉中的炭火在燃烧的时候,发出噼啪的声响。 另有窗外寒风过境,横扫而来,鼓动着窗纸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帝王提笔多时,终究是将毛衣一扔,落在了圣旨之上,咕噜噜的滚了一圈,留下难看的一排印记,将这空白的圣旨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传膳!” 说罢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好像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对于那金灿灿的皇位,他到底还是不愿放手,对于病入膏肓,英雄迟暮,他也不愿承认。 似乎只要是写出了传位诏书,就真的要面对这些可怕的结果一样。 与此同时,万福安也是松了一口气,讪讪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也不知刚才自己是在期待皇上能写出点什么,还是不写什么。只是看到这场传位乌龙结束了,宛如自己从刀山火海中走了一遭,心下不安也终于趋于平静。 早膳之后,又有奏章陆续送了过来,因为天寒地冻,明晰帝也不想出门,坐在火炉旁看着奏章。 万福安将一盏杏仁酪送到他的手边,闻着奶香馥郁,喝着也不甜腻,便想起什么道:“这也是东宫送来的?” “是。”万福安笑答:“太子妃娘娘一片孝心。” 近日宫中都传太子妃好甜食,贪嘴,他私下里也听妃嫔贬损过几句,不仅不以为意,却还觉得有几分可爱,尤其是这刘家的丫头时不时的送些小点心来给他化解喝药的苦涩,打心眼里也是非常受用。 纵然儿子们不孝,他起码还有个孝顺的儿媳妇。 若说这儿媳妇有其他目的,那他绝对会嗤之以鼻,他贵为一国之君什么讨好他的招数没见过?一碟花生酥,一盏马奶露,一杯杏仁酪就能讨好他?那确实有些可笑了。 “太子妃的胎,怎么样了?”难得的,他在看奏章的时候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第三百二十九章 皇帝给的殊荣 “太子妃的胎,怎么样了?” 万福安赶紧答道:“老奴听闻一直是千金妙手李太医在照顾,应该非常稳妥!” “嗯,太子回来了,他夫妻二人团聚,也利于太子妃安胎。” “但是……”万福安欲言又止,明晰帝就讨厌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瞪了一眼。 万福安这才又说道:“老奴听说太子殿下回宫之后就带来了一位新人……将太子妃娘娘冷落许久,私心想着,许是娘娘有孕在身,不便伺候,也无可厚非,待将来生产,也就……” 明晰帝手上朱批微停:“东宫的新人?” “是,老奴听说是太子殿下路过昌平郡的时候,方王爷的本家,郡守方大兴所赠一美妾,那美妾本是郡守的姨娘,赠与殿下之后,殿下很是喜欢,带东宫就直接封了一个侧妃,皇后娘娘还封赏了好些东西给新人。” “哼!糊涂东西!朕本以为他有所长进!原来还是这么愚昧无知!” 万福安讪讪闭嘴,不敢说话了。 “你改日见了太子就跟他说,就说是朕说的,太子妃有孕,为他开枝散叶,劳苦功高!让他不要怠慢了人家!” “是,是。” 这一国之君从来对后宫琐事不去过问,没想到今天却对太子妃这么上心了,不禁将目光落在那盏杏仁酪上头。 明晰帝刚翻了两页奏章又道:“年前的贡品有到的吗?” “有到的。” “你去挑些好的给太子妃送去,按律也是该给她进位,但她已经贵为尊一品太子妃,唯有多赏赐些东西给她了。” 万福安也是笑容满面:“是,奴才去拟了单子给陛下过目!” “不用了,直接送去吧。” “是。” 万福安退下之后还在不禁感慨,这帝王给太子妃是多大的殊荣啊。 年前都是各州府上贡的东西,珍奇宝物,山珍海味,多的是数不胜数,却都是些平日少见的东西。 这些东西往往都要先送到那帝王面前验看,再择优给皇后送去,宠妃送去,之后才轮到太子和众位皇子,单独给皇子妃,太子妃的,更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所以当万福安带着宫人抬着宝物送到东宫的时候,整个东宫上下,人人都喜气洋洋,无不欢欣。 尤其是焦嬷嬷,一路陪着笑脸,拥着万福安往临湖小院而去,一边说道:“真是有劳公公还亲自跑这一趟,皇上对咱们太子妃也真是没话说了,瞧这些好东西,不知比中宫赏赐给侧妃的好多少倍呢。” 万福安呵呵笑着,却压低声音说道:“嬷嬷这话跟咱家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让和风苑的那位听去了,图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倒也不怕,她再怎么得宠,出身摆在那儿,如何能跟咱太子妃相提并论啊?” “呵呵,嬷嬷说的是,说的是。” 一路进了临湖小院,刘玉瑶早就听到了风声,出门相迎。 早上风雪还大,现在风雪停歇,面前青石板地上铺散着不太均匀的雪粒子。 焦嬷嬷跟着万福安一边往这里走,一边呵呵对着刘玉瑶招呼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大喜事啊,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您啊。” 刘玉瑶也是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笑,她这个人,平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一爱金银,二爱吃,听到赏赐当然也是比谁都高兴。 信步走下台阶,万福安一见这位太子妃,便赶紧作揖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千岁……” “平身!免礼!不必拘礼!”她一口气说完就忍不住道:“皇上给我什么好东西了?” “呵呵,都是好东西,都是好东西。”万福安一招呼,身后众人就将抬着的东西在她面前依次打开。 金银珠宝自然不在话下,南海的珊瑚东珠各个华贵耀眼,西疆的狐裘毛皮顺滑无匹,另有南方的糕点,北方的果干也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还有一些见都没见过的布匹锦绣辉煌。 一一过目之后,她一时间眉开眼笑,点头说道:“估计能卖不少银子!” 万福安脸上笑容一僵,焦嬷嬷赶紧转圜道:“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些,这些东西值不少银子呢!” 万福安终于又笑了起来:“呵呵,银子不银子的,在这宫中也没处花,老奴特意挑了些稀罕物来给娘娘长长眼。” 焦嬷嬷又一惊一乍道:“噢!感情是公公您亲自挑选的啊,难怪都是些宝物呢!万公公对我家娘娘也是不薄啊!” “不敢当,不敢当,咱家一阉人,伺候好主子是本分!” 刘玉瑶这边在他肩头拍了拍,挑眉说道:“万公公有心了,要是父皇日后还有赏赐,烦请公公多送些金银来,我就喜欢那个。” “这……”万福安只好点头应下:“是。” 刘玉瑶虽然是脸上带笑,也对这些东西点头称赞了,但不知为何,焦嬷嬷和万福安都看得出来,她并不怎么上心,只怕她说喜欢金银并不是开玩笑…… 将东西收下,万福安说要去拜见太子殿下,焦嬷嬷又将他引入书房。 书房之内太子正在看书,听到他来了,也未放下书本。 万福安屈膝行礼,对太子说道:“殿下,今天早上,皇上又咳血了……” “咳血……大约多久了?” 万福安掰着手指头稍微一算,低声说道:“从第一次算起,大约……七个月了……” “当初我母后,可是咳了整整一年啊。” 李彻人坐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什么,语气阴沉,冷飕飕的入人骨髓。 万福安又是一个哆嗦,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太子殿下。 过了一会,他打破沉默,对太子说道:“皇上……皇上今天早上问起来殿下请安一事,以为是洛清王说了什么……” 李彻冷笑出声:“他怎么没想到是皇后?” “可能是因为近日皇后娘娘在凤藻宫中吃斋念佛,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皇上没往那方面去想。” “在他心中,刘皇后到底还是是一位慈蔼的一国之母吧。” “是……”万福安点头。 只听李彻又道:“继续让他咳吧,当初我母后所承受的,也都让他一并尝尝!”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没放下手上的书,但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带着戾色光芒,似乎扎透了书本,射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万福安只觉得肝胆发颤,不敢去看他,亦不敢出声。 其实以他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来看,最像那位帝王的,不是太子又是谁呢? 那位一国之君,硬生生的将太子逼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其实现在早已不再是太子和兄弟们之间的皇位争夺了,而演变成了父子之间的斗争…… “皇上今天早上……要写遗诏。” 万福安说完这话之后,李彻才将手上的书放在桌上,眉目冷然道:“写了吗?” “没有。” “他怎么可能去写,他恨不得把这个皇位带进棺材里!” 李彻说的没错,这一点万福安表示赞同。 当年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虽然迟暮,病重,但他却仍然不愿放手。 他的一生虽然峥嵘,但每天都在猜忌之中度日,可想而知,这样的他活着得多累。 “阿公。”李彻起身走到万福安的面前,脸上虽无笑容,但话中却带着笑意:“阿公伺候父皇多年,劳苦功高,想必父皇百年之后也会不舍阿公的吧?” 万福安又是一阵哆嗦,有时候他已经预见到自己将要陪葬的命运,所以也是寝食难安。 赶紧跪在地上说道:“老奴日后侍奉新君,定当不遗余力!” 李彻又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阿公能这么说,本太子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父皇离不得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是,是。” 万福安说完就拱手转身,出了书房。 一出去,被风冷一吹,竟觉得整个人好像是水里泡过一遍一样,遍体生寒。 万福安前脚出去,李彻后脚也走了出来。 小安子见状,满脸欢喜道:“殿下!您是没见着,万公公带来的多少宝贝给太子妃娘娘送去,简直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看这小东西猴子一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窜来窜去的,李彻只觉得有趣,在他脑袋上落在一个爆栗:“那现在便去瞧瞧。” “好嘞!”小安子自然是喜不自禁,难得的,太子想着去看看太子妃。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早起的风雪停歇,灿烂的阳光落在屋檐墙角之上,折射出一片璀璨。 刚走了没两步,就见斜面迎来几人,却是洛清王李衡,与王妃刘玉环。 李彻一见,眉心微蹙,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夫妻俩。 二人也已经看见了他,快走两步上前,与他见礼。 太子长身而立,并不急着叫他们起来,只是看他们的目光多了几分打趣:“洛清王对东宫的路,比本太子还要熟悉吧?” 李衡微微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殿下说笑了,东宫乃储君居所,臣弟何德何能?” “也是,你能偷偷摸摸进的了旁的地方,这东宫却是不容易进的。” 他言辞嘲讽,李衡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仍然笑容不改。 一旁刘玉环温婉而笑:“臣妾跟王爷也是许久未进宫了,自殿下回宫后也是第一次来探望姐姐,不知姐姐可好?” “哦,你问我?”李彻又看了李衡一眼道:“这里不是有个比本太子更关心太子妃的人吗?你可以问问他。” 虽然知道这太子素来不羁纨绔,说话口无遮拦,让人下不了台面,但是和他接触许久也未曾见他暴露本性,没想到今天说话却好像吃了辣椒一样,处处不饶人,还是让刘玉环有些不知所措。 李衡却也笑答:“我在家里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太子妃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李彻冷哼一声,负手向前走去。 他夫妻二人也跟在后头,沿着长廊往后园行去。 临湖小院之内,焦嬷嬷正在着人盘点皇上赏赐的东西,并打算一一记下入库,正忙活着就听人通传说太子殿下到了,脸上不禁一喜,赶紧着人去告知太子妃。 然而刘玉瑶却并不打算迎接出来,直到听闻说洛清王也王妃也到了,这才满心欢喜,欢快的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洛清王夫妻二人也来了,她面上一喜,站在廊下就冲着刘玉环招手说道:“玉环!五皇子殿下!” 李彻走在前头,脸色一沉,眸光微敛,宛如利刃,只觉得刘玉瑶那一脸想笑容分外扎眼! 第三百三十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玉环!”刘玉瑶迎上前去,抓住刘玉环的手就不松开了,满面欢喜道:“你是不是感应到我想你了,所以才过来的?” 刘玉环掩嘴轻笑,鬓发间珠钗轻晃:“兴许是的吧,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姐姐了,今天早上就问殿下要不要陪我进宫来看看,殿下应允,我这才得以进宫。” “正好,五皇子殿下也来了,刚才父皇给我赏赐了很多东西,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这如何使得。”李衡笑着摆手:“既是父皇赏赐给你的,我们也不能夺人所爱。” “五皇子殿下,你就不要推辞了,之前你救我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正好借着花,献给佛!一举两得!” 她摇头晃脑,说的分外欢喜,眉目弯弯,惹人喜爱。 三人说笑,却独独无视了一旁站着的太子李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楞是没人去叫他一声,让他加入到这谈话之中。 他便一直负手而立,一张俊脸冷冰冰的,宛如那檐下的冰锥。 直到刘玉瑶邀请二人要入内室闲谈的时候,他才终于干咳一声。 谁知这声咳嗽楞是被他们给忽视,只得上前一把,一伸胳膊,将刘玉瑶与洛清王夫妻二人隔开。 李衡微微蹙眉看了太子一眼:“殿下这是何故?” 谁知没等他说话,刘玉瑶已经一把将他推开,一手拉着李衡,一手拉着刘玉环就往房内拉去:“不要站在外面了,太冷了,进来,进来。” “站住!”李彻这一次真的是怒了,语气不善道:“洛清王乃皇室外臣,进出太子妃的闺房,成何体统?” 这确实是不成体统的,但这里也并非寝室,平日进出也无人阻拦,今日进出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冷哼一声上前,一把将二人拉在一起的手硬生生的拽开,李彻瞪了刘玉瑶一眼,却是对李衡说道:“五弟不如陪本太子走走,不要打扰这姐妹二人闲话家常的好!” “李彻!”刘玉瑶双手叉腰瞪他说道:“你管的真宽啊!五皇子殿下是来看我的,不是来看你的!” “看你?宫里就没这个说法!”他好整以暇的负手看她:“怎么,本太子才离开多长时间,你就结交帐内新欢了?” 这罪名可着实大了,刘玉环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微微咬紧了下唇。 她低眉顺眼,表情忿忿的样子全落在了刘玉瑶的眼中,虽然不知这所谓的结交帐内新欢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心中如何不气? 正要反驳,却见李衡已经拦在两人中间,他因为愤怒而双手攥拳,身形微微有些发颤,向来温顺儒雅如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却让人看了心生惧意。 “太子殿下不是要跟臣弟走走吗?那便走走吧!” 李彻看他一脸怒色,不禁冷笑出声,全然没放在眼里:“请!” 说着已经带头转身离去,李衡亦跟在他的身后。 “哎!”刘玉瑶要去叫住那两个人,却被妹妹抓住了手腕。 “姐姐,算了。” “玉环?”她一脸不解道:“太子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和五皇子殿下都这么生气?” 刘玉瑶面露难色,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房内拉去:“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哦。”她却恍如成了妹妹一样,任由她拉着进屋,又接了寻芳递上来的暖手抄子塞进她的手里。 刘玉瑶更加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后者在她身边的软榻上坐下,摇头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好话,姐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对我何曾说过好话?”刘玉瑶讥笑出声:“从他回宫的第一天就没给我好脸色,好在我也没给他好脸色,正好扯平了!” “姐姐这是何必?”不禁摇头叹息:“你与太子殿下一向是伉俪情深,惹人艳羡,何必弄的这么生分?” “这还真不怪我。”一想到他回来的第一天,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发脾气,她就觉得有些委屈,就算那天她擅自出宫去了,但她不是及时回来了吗?如果是因为这个和她生气,那她可以保证以后不再擅自出宫。 可直到那个侧妃进宫她才算明白…… “玉环,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待见我了吗?” “为何?” “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抑扬顿挫的说完这句话,她扭头看身边的寻芳道:“我这次没说错吧?” 寻芳点头:“没错。” 她便又笑了起来:“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本来就不打算待见我了,如果莫名其妙的冷落我反而会落人话柄,而且还会让我爹我爷爷找他麻烦,所以他就只好找了这个我出宫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来冷落我!这样他就可以和那个侧妃恩恩爱爱啦!”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重重点了点头。 刘玉环看她如此,还真有点不知怎么说了。 “你竟会真的这么认为?”她又想到自己和五皇子之间的事情也是说不清理还乱,再去搀和别人家的事情这又是何必,索性说道:“罢了,罢了,不去管他,我今日过来也是想着马上要过年了,节下事多,恐怕不能时常往宫中走动,所以趁此机会来看看姐姐。” “对啊,是要过年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略有些失落。 只听刘玉环又微微笑道:“不过就算这几天见不到也没关系,等到年三十晚上,阖家吃团圆饭,你我姐妹便又能在宫中重见。” “阖家吃团圆饭?跟皇上,皇后吃吗?” “是啊。”刘玉环点头。 后者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有点头皮发麻:“我和皇后八字不合,每次碰到一起,总会闹出点事来……” 见她如此,刘玉环也不觉有些担忧,但却不知如何宽慰。 而此时此刻,太子与李衡兄弟二人已经离开临湖小院,太子前面负手走着,脚下走的飞快,却是头也不回。 李衡却慢下脚步,似乎在有意和他拉开距离。 前面走着的人顿住脚步,猛的回头看去:“怎么?五弟还打算违逆纲常,去找你的三嫂谈情说爱?” 李衡眉心紧蹙,慢慢走上前来,微一拱手:“殿下何出此言?如此重罪,臣弟担当不起。” “你还有担当不起的?”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嗤笑出声:“我不在宫中,这东宫都快成为你第二个洛清王府了吧?” “殿下对臣弟有何不满不妨直言,不必拐弯抹角,连太子妃都连累其中。” “五弟倒是袒护,若对王妃有一半眷顾你母后也会非常欣慰的吧?” 李衡抿嘴不说话,只是脸上表情已经不复平日的谦卑恭顺。 只见太子又上前两步,二人身高相当,站的那般近,若非杀意浓浓,戾气翻滚,这冰天雪地之中,二人锦衣狐裘,当真如入画一般,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旷神怡。 只听李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刘玉瑶是我的人,就算哪日本太子丧命你手,她也只能与我生同寝,死同穴!” 李衡没有动,但那双手却愈发收紧,指甲陷入肉中的疼痛,在提醒他要保持清醒,千万不可失态。 李彻慢慢看向了他,见他抿紧嘴巴没有说话,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李衡站在当场,直到听到宫人提醒,他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是的,李彻说的没错,只要刘玉瑶还是太子妃,他二人就是夫妻同命,生死同穴。 有时候他真的挺恨母后,为什么要把刘玉瑶嫁给太子。 不过他也在庆幸,若非母后逼婚,说不定他一生百年,都无法遇到这个让他赏心悦目,怦然心动的女子。 洛清王在偏厅内等候王妃与太子妃闲话完毕,临走之前太子妃又赏赐了许多东西作为新年礼物,二人本就推辞,奈何她却坚持,也就只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李衡一直在抿嘴不言,坐在马车之内,他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玉环也不看他,外人面前兴许二人还要上演一出举案齐眉,但是私下里,也就不用再继续扮演着琴瑟和鸣的角色了。 “太子妃何时生产?”突兀的冒出一句话,打破了车厢之内的安静。 刘玉环扭头看他一眼,却见他仍然是没有睁眼,若非这车厢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便要怀疑这句话是别人问的了。 “应该在春末夏初时节。” “嗯……”李衡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掀起车窗的帘子,刘玉环向车窗外看去,路过行人都脚步匆匆,眼下天寒地冻,除了一些为了讨生活的人之外,没人愿意再千里迢迢的往京城跑了。 还记得当初太子妃回家探亲的时候,她姐妹二人跑出家门来到这大街上,听着小贩吆喝叫卖,一路玩闹,倒也欢快。 只是这样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从今往后也再也没办法体会。 “你在看什么?”李衡忽然又问了一句。 她便将车帘放下,低眉说道:“没看什么。” 话音刚落,有些突兀的,李衡的一只大掌就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掌心温暖柔软,让她忍不住身形一颤。 “你在怕我?”李衡皱眉。 第三百三十一章 年前 “你在怕我?”李衡皱眉。 刘玉环却不动声色的将手从他的手心下面抽离:“不是……” “往日本王对你是多有失礼之处……”李衡看着她慢慢说道:“但你我毕竟是夫妻,你这么怕我,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臣妾并不害怕王爷。” “那你躲什么?”他又有点不依不饶的钻牛角尖了,一把攫住刘玉环的下巴,逼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后者只得顺从,以免在这路上就将他激怒。 这个男人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是那谦谦君子,唯独在那洛清王府之中,暴戾乖僻,让她看了只想躲的远远的。 对一个人一旦没了感情,彻底死心了,剩下的似乎就只有恐惧了吧。 “臣妾不过是在恪守妇道,与王爷,相敬如宾……” 李衡打量了她几眼,忽然抬手,将她额前碎发撩开,在她的额角之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才退去结痂,虽然抹着香粉,但仍然不能全部掩盖。 “最好如此……今日左右无事,王妃不如陪本王往刘家走一趟?马上要过年了,本王总该去探望一下相爷和岳父岳母,你说是不是?” “好……全听王爷的。” 对于她的乖顺,李衡又觉得一阵厌恶,将她的头甩开,收回手,没再去看她。 二人回了王府,她便很快将太子妃赠与的东西分类登记,另外又开启府库,取了一些礼物,写了礼单,一并呈给李衡看。 作为一家之主,李衡对这些琐事向来并不上心,平时官场往来,婚姻嫁娶,都是刘玉环张罗,虽然给他看,但他也不过扫一眼了事。 今日仔细看这礼单,就可以看得出她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一面,有些事情也是面面俱到,考虑的非常清楚。 礼单分为五份,出了给丞相刘升的之外,还有刘三思夫妻二人,以及大房的,再有就是二房,也就算她娘的东西。 其中以给刘升的东西最为贵重和别致,其次是刘三思夫妻二人的,她的亲娘却是最少,最平平无奇的。 而刘升作为一朝权相,不管是京官还是外官都将他作为第一讨好的对象,刘家的府库之中,宝物堪比国库,什么好东西没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所以他这位贤内助王妃不仅仅备下了贵重物什,还有洛清王封地上特产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在别处是没有的,顶好的肯定给他送来,就是宫中收到的也不如他府上的好。 而刘三思夫妻二人的东西则又多了一些养身补品,因是知道刘夫人自从出宫之后就身体不适,一直病怏怏的不见好转,所以她在礼单之中也多了一分心眼,添了些许补品。 这一次的礼单,李衡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刘玉环心生紧张,与管家对视一眼,方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将礼单慢慢卷好,重新递给了下人。 “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刘玉环点头应下,转身跟管家去开府库搬礼物去了。 李衡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离开,消失,蹙紧的眉心才慢慢得以舒展。 如果只是贤内助,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位非常适合当妻子的人,甚至做一国之母,都比他的母后强的多…… 这几日宫里宫外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忙碌碌,年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管是在外地做生意还是务工的男男女女,在新年之前,都接二连三的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在这种喜庆团圆的气氛之下,不能回家的也只有一种人了,那就是戍守边疆的将领和士兵。 他们常年不得离岗,尤其是在逢年过节,蛮夷胡虏蠢蠢欲动之际。 所以今年的新年,沈家依旧冷清,偌大的将军府内,仍然是小公子沈文华一个人过的。 只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他在琢摸着要不要去请个人来,和他一起过年,一来图个热闹补偿自己对那人的亏欠。 再有就是他也想借此机会,跟她把事情定下来,总不能就这么劳燕分飞,各自相隔吧? 他出门之前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武将世家生出他这么一个偏偏温雅的佳公子来,一肚子的诗书墨水,言谈举止又带着浓郁的书卷气息,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虽然是大冬天的,但他习惯手上握着一把折扇,登上轿撵,就与抬轿子的人说道:“去芳林斋。” “好的公子。” 天青色的小轿,里头坐着沈家公子沈文华,径直往芳林斋去了。 芳林斋是附近的一所二层小茶楼,他曾写过一本在京中流传甚广的书《芳林记》,讲述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彼此之间爱恨纠缠的故事,故事发生的背,景就是这座小小的芳林斋。 当初这本书在京中男男女女手上流传翻阅的时候,芳林斋内一度的座无虚席,人人都渴望在这里邂逅一段美好,就算无法邂逅,能见证也是极好的。 然而越是如此,芳林斋这恬淡清雅的小茶楼就和书中的描述相差甚远,人一多就得加桌椅,桌椅多了人更多,人声鼎沸,不逊色于菜市场。 后来众人渐渐觉得这芳林斋也没什么意思,来的少了,这里才又重新回归宁静,不过芳林斋中的说书先生还是会时不时的将他这一段芳林记拿出来讲讲。讲的人是津津乐道,听的人也是津津有味。 今日他来可不是听书的,因为有一人早就在二楼的雅间之中等他了。 春生平时伺候在七皇子府上,很少能得闲出来。 在收到沈文华的书信之后,还特意找了一个采购年节用品的由头,得以出府,出了皇子府又找了个借口打发走身边的丫头,自己才能单独来芳林斋见人。 这茶楼之内茶香氤氲,雾气袅袅,让人一进来就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茶楼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一看是沈文华,笑的见牙不见眼:“呦,沈公子,您里边请!今日怎么得闲来我们芳林斋啊?上好的雀舌,给您来一壶?” 李衡去笑着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今日前来,有约在身,可有一位姑娘在等人?” 小二也是见惯了场面的,尤其是见证过《芳林记》流传甚广的时候,男男女女期盼真情邂逅的年代。 “有有有有有!”小二满脸堆笑,意味深长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往楼上走去:“这位姑娘许是一个害羞腼腆的,脸上还带着面纱,想必也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姑娘吧?故意瞒着父母和沈公子您私会来着?” 沈文华面皮也薄,干咳一声说道:“小二哥说笑了,不过是个普通的朋友。” 普通的朋友能蒙着面纱?难道还怕被人看见?这沈文华是京中男女书社和诗社的社长,平日和那些姑娘们也没少来往,如果真是普通朋友也不用这般鬼鬼祟祟的了。 一路引着沈文华上楼,在门前敲了敲,直到听到里面的女子开口问是谁的时候,小二方答道:“姑娘,是沈文华,沈公子!” “让他进来吧。” “好嘞。” 将房门打开,沈文华走了进去,他这才又乐颠颠的关上了门,一边兀自感慨:“唉,这沈公子和刘家的小姐,多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偏偏被拆开了,一个进了宫,一个郁郁寡欢了半年,好在现在终于又想通喽,嘿嘿,真好!” 小二哥殊不知,这门内的正是他嘴中所说的沈文华和刘小姐。 沈文华一进去,待房门关上就上前一步,一把将那站在床下的女子拥入怀中。 “玉瑶……” “文华……”春生挣扎着要从他怀中挣脱,一边苦笑说道:“您又叫错了,叫我春生吧。” “好……”沈文华慢慢将她松开,略有些不舍,看她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对我而言,已经过了整整三年。”沈文华叹了口气,书生气的一张脸愁眉苦脸起来确实有点让人心生不忍。 春生微微一笑,转身在茶床前点茶,给他奉上一杯茶水说道:“你我都不能再做那随心所欲之人,不能见面也在所难免。” “可是……我日思夜想的,便是能与你朝夕相对……”沈文华接过茶盏捧在手上暖手却不肯去喝,一双眼睛迫切的将她锁定,似乎生怕她消失逃走:“春生……我来是想问问你,可愿跟我回府过年?” 后者一个怔愣,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不过你放心,不过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我初心不改,若你愿意,我们便去塞外!去边疆!离京城远远的,为了你,就算浪迹天涯我也愿意!” “我……”春生被他那迫切的目光锁定,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小小茶楼的静谧。 没等沈文华转过身去,这间雅间的房门就被从外面一脚踹开,接着就传来小二哭丧的声音:“哎呦我的殿下啊!您这样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啊!” 只见在那扇打开的门扉背后,青年男子英姿勃发,收回了那只踹门的腿,一身红衣墨发端的是洒脱飞扬,他剑眉一横,双指一并,指着屋内二人道:“好啊!沈文华!连小爷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春生的选择 “好啊!沈文华!连小爷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沈文华先是一个激灵,接着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松开手,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门口的人。 只见来人不是七皇子李律是谁,偏偏这七皇子虽生的俊朗,但性情乖张,如今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大有一种要毁天灭地的架势。 吓的茶楼小二都浑身哆嗦不已,好生对李律说道:“殿下!我的好殿下!您不要生气,不要动怒!小店还想好好做生意呢!” “要想做生气就给我滚出去!”李律一声令下,呵斥着身后尾随自己的小厮都脚步一顿,小二马上吓的退出门外。 接着茶室雅间的门就被李律反起一脚给踢上,室内的景象和外面彻底阻隔。 然而门外嗡嗡嗡的声音议论的肯定是他李律,说不定明天之后,全京上下都该盛传他李律和沈将军府的小侯爷争夺同一个女人了。 而这个被争夺的女人也是一脸震惊之色,倒是比沈文华显的从容不迫的多了。 她站在茶床之侧,面露难色的看着李律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律板着一张脸,看看她,又看看沈文华,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能来?我便不能来了?” 这话听上去倒好像小孩子的气话,让春生忍俊不禁。 她皓齿如贝,明眸善睐,上前一步屈膝道:“能来,只是有点意外。” 李律冷哼一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的身后,二话不说便指着沈文华道:“好你个沈文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对小爷的人图谋不轨?” 沈文华一时错愕,结巴了半天,看看春生,又看看李律,竟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春生只好出声转圜道:“殿下误会了,我约沈公子到此,只是为了商议一些事情。” “商议什么事情?你们二人好像并不认识吧?”李律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看了一圈,继而撩了衣袍往茶桌边一坐,一只脚踩在矮凳之上,一边抬手,端起那紫砂茶壶,在茶杯中点了点,倒出一杯浓浓香茶。 “之前殿下约沈公子见面的时候,我和沈公子也有了一面之缘。” 春生依旧从容,快步上前,将那壶冷茶倒了出来,重新甄选茶叶,注入泉水茶汤,在小小火炉之上烹煮。 李律斜睨沈文华一眼道:“既然如此,为何沈公子一见小爷来了,就吓的毫无人色,小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沈文华咕嘟咽了口唾沫,脸色难看,却并不答话。 只听春生又笑着解释道:“方才殿下突然一脚踹开门扉,可不就好像要吃人一般,我都被吓了一跳。” “春生啊。”李律晃动着杯中的那盏残茶,悠哉悠哉的说道:“人家沈公子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你倒是为他辩解好几句了,好在这个男人不是对你有所图谋的,不然将你托付给这种毫无担当的男人,别人还不得说小爷不会审时度人?对你未免不公。” 沈文华一听这话反倒是急了,上前一步,面带愠色指着李律说道:“七皇子殿下今日前来便是要咄咄逼人的吗!好!既然你来了,在下也不怕跟殿下说明!” “公子!”春生急急出声,似乎要将他阻止。 然而却见他将春生推开,与李律怒目而视:“说出来还真不怕殿下笑话,就是我这般毫无担当的男人看上了殿下府上的丫鬟!还望殿下成人之美!” 春生一旁已经皱紧了眉头,她薄唇紧抿,看着沈文华低低叹了口气。 李律不过一句激将的话,就让他失态至此…… 纵然李律在皇室当中被当做是最没有心机的皇子,一向都只知他洒脱不羁,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子,在那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沈文华岂是他的对手。 在逼沈文华说出这话之后,李律便一甩手将手中的紫砂杯给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地狼藉,水渍遍地。 而此时,火炉之上的茶汤也已经滚沸,茶香氤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无人还有心思去应对那壶好茶,也无人再有心思品茶。 李律的双眸好像隐含利刃一般,直视沈文华,后者虽然低着头,但却依旧站的笔挺,似乎拿出了全身的勇气,不吭不卑。 “小爷府上的人,是你想看上就能看上的吗?”李律似乎在阐述一个非常好笑的小花,他冷笑出声:“倒真是大言不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与春生也算是郎情妾意,难道殿下打算因此等小事而断送你我多年相知的情谊?就此和沈家断绝往来?” 他也并非是吃素的,关键时刻还得搬出沈家作为后盾,毕竟这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唯一能震慑的了皇室之人的,就只有沈家了。 李律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也斟酌清楚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个什么问题,干脆一把抓住春生的手腕说道:“你来说!小爷就要听你说!你要嫁给他不成?” “殿下!”春生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我从没这么想过……” 沈文华骤然抬头,神色间不乏伤感:“春生……就算现在尚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但现在当着七殿下的面,你跟他说,说你刚才答应我的!” 李律眸光再次眯紧,抓她手腕的力道重了几分,问她道:“刚才答应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答应……”春生一时间脑袋嗡嗡乱想,还真就想不起自己刚才到底答应了什么,但好像也确实是什么也没答应。 “你说过要跟我回去过年的,要跟我回沈家!”沈文华急了。 李律再次咬紧牙关:“跟他回沈家?” “没有!”春生脑袋乱糟糟的,看着两人同是用愤慨的眼神逼她,质问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李律抓了个结实。 “没有就好!”只听李律重复着她的话,转而看向沈文华道:“你听到了吗?没有!” 接着他就抓住女子的手腕,拉着人大步走向门口,又是一脚将房门踹开,拉着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完全无视周围看热闹的茶客。 沈文华追了出来,欲要去要人,却被自家小厮拦了个结实:“公子,公子,那可是七殿下啊……” “七殿下怎么了!七殿下就可以!就可以……”他气喘吁吁,愤怒不已,但到底还是停下脚步。 他现在能说什么?能有什么办法? 玉瑶已经不是玉瑶了,而是春生,春生只是七皇子府上的一个奴婢,一个丫鬟,生杀大权都尚在李律的手上,更何况是其他? 只是他恨,他不甘,为何她当初要去七皇子的府上,而不是直接去找他?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李律将春生从茶楼拉出来之后猛的止住了脚步,身后的人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皱紧了眉头。 李律回过头去,扯了她手上的纱巾,三下五除二胡乱给她蒙在脸上,继而又面色不悦的抓紧她的手上大步向前走去。 小厮赶着马车迎上前来,他又一个打横将人抱起放在车上,自己再纵身一跃上了马车:“回府!回府!” “是……”小厮吆喝着马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车之内却一片静谧,半晌之后,只听李律开口说道:“真是你约沈文华出来的?” “是。”春生长长呼了口气,来平复下内心的不安。 “那小爷问你,你约他出来做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春生扭头看向面前之人,好男儿剑眉星目,眉心却紧成了一个疙瘩,看人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善。 “殿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来问我?” “我想听你说。”他开口道:“听你给我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春生垂下脑袋,面纱后面她紧紧咬着下唇,想到刚才自己做出的选择,脑海依然嗡嗡作响。 看她如此,李律索性也不逼她,也闭嘴不言。 然而马车走了没多长时间,那个本来有几分恼怒的男子抬起一拳就在马车的车壁上重重击打了一下,继而扭头,目眦欲裂的看向面前的女子说道:“他沈文华到底哪里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毫无担当!以前还……以前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能出卖!到底哪里好?” 春生坐在那里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嗔目结舌的看着面前之人,对于他莫名其妙的暴怒,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律急促喘息了几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人,最后干脆一拍马车怒道:“停车!” “吁——!”小厮勒紧缰绳。 男人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跃了下去,小厮不明所以道:“殿下……您……” “你们回去!不用管我!春生要是不见了,我唯你是问!” “是,是!小的一定安全把春生姑娘送回府上。” 马车再次向前行驶,穿街过巷,车轴的声音并未掩盖住车外的嘈杂。 车内坐着的人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那被马车远远甩在后面的男人孑然而立,他正是青春年少,英姿勃发,双手环胸踢着步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难看出是在赌气。 只是那么洒脱的一个人,如今的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如此落寞的意味……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河灯夜色 民间传说明年是没有春天的,不适合婚配嫁娶,所以许多人都赶在年前娶媳妇嫁闺女,礼部尚书江元也选在年底给儿子完婚,了结了一桩心事。 洛清王李衡被江家邀请,特意做了证婚人,他本是推辞的,奈何江元还因此事惊动了皇上,加之皇上的要求,他也只好答应。 在江家宴饮之后已经是月上当空,江家门口等候各家主人的车马已经备下,小厮的双手揣进袖中,在寒风之中跺着脚,呼着白色的雾气。 喝的醉醺醺的众人从江家出来,一边由下人搀扶着上车,一边和同僚们拱手作揖互相告辞。 李衡从江家出来的时候,身上好似蒙着一层白色的霜雾,莹润带光。 他宽衣广袖,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慵懒的优雅。 一边迈步出来,小厮快步上前叫道:“王爷?您喝多了?” 李衡微微一笑,摆手摇头:“不曾。” “王爷快上马车吧,外面忒冷了。” 李衡的双颊却带着一抹浅淡的绯红痕迹,也是他酒酣耳热的证明,他却不急着上马车,只是负手向前走去:“走走吧,疏散疏散酒气。” “是!”小厮只好答应,牵着马车跟在后头。 接二连三的官员从江家出来,和李衡道别,纷纷离开,这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逗留,也没人愿意和他并肩而行。 李衡走的并不快,他看着那天心一轮弯月,清澈寒凉,银辉遍洒犹如轻纱覆盖了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又似霜降。 走了一会,前面人头攒动,显得有些热闹。 再往近处看了,才发现有人正在河边放河灯,放的河灯是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有的是荷花,有的是锦鲤,多是些年轻后生。 他站在当场,忽就想到当然,也是这河边渡口,一人与他并肩而立,嬉笑说着也想放河灯,大白天的两人竟然傻乎乎的在这河边放弃灯来。 嘴角不自觉的漾起一抹微笑,他向河边走去。 小厮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一边叫道:“爷!” 李衡却全然无知一般,走到卖河灯的阿婆面前道:“这河灯,怎么卖?” 阿婆穿着厚厚的棉衣,脸上裹着包头巾,笑容可掬道:“两文钱一个!随便挑!” 她的足下依次还摆着许多河灯,另外还有一个布袋里头装着半截的小蜡烛。 周围的男男女女买了河灯欢乐嬉闹,在水中放了起来,让这流动的河水将河灯以及他们的美好愿望送向远方。 “这还没过十五呢,爷就想要买河灯了?”小厮虽是这么问的,但还是掏出了袖中的荷包道:“买几个?” 李衡看了一眼地上的河灯,稍作沉吟:“全买了。” 阿婆马上眉开眼笑,这大冷天的在这里卖河灯也着实不好过,现在碰到一位贵人更是求之不得:“哎呀,好啊,好啊,您是见不得我老太婆在这里卖东西挨饿受冻吧?” 李衡没有说话,脸上带着浅笑,转身离开。 小厮也顾不得数银子,直接将一锭元宝塞进那老婆婆的手上道:“送到洛清王府上!务必!一个不能少啊!听到没有!” “哎呀,我说大晚上遇到活菩萨了呢,原来是洛清王啊!” 洛清王李衡在民间口碑由来已久,未必见他做过什么让人拍手称快的事情,但因他长相儒雅俊秀,不似太子一般顽劣,所以也在民间落下了一个贤明的称号。 这老太婆听说他是洛清王府的主子之后,不免有点感激涕零,觉得这洛清王与传说中的并无二致。 而这河灯才在洛清王府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由人用硕大的樟木箱子装着,抬着送进了东宫。 一连两个巨大的箱子摆到了刘玉瑶的门外,因太子妃尚未起身,所以就一直摆在那。 在宫中,消息传递最快的就是人的一张嘴。 所以李彻闻讯而来的时候,一看到门口摆着的那两口大箱子,顿时就皱紧了眉头。 “那什么东西!” 焦嬷嬷赶紧迎上前来,屈膝行礼,满脸堆笑:“殿下,这是洛清王府送来的。” “洛清王府?”男人剑眉一紧已带薄怒:“他李衡不知道私相授受是什么罪名吗!” “这……”焦嬷嬷说不出话来了,外官给东宫送东西一般都是纳在进贡这一条里头的,那要说私相授受,以后东宫哪还敢随便收东西啊。 只好又笑着说道:“许是王妃送给太子妃的回礼呢,前日王妃来探望的时候,太子妃娘娘送了好些东西吶。” 李彻又薄唇紧抿,脸色讪讪,不说话了。 他竟没有想到这东西有可能是刘玉环给太子妃的,而不是李衡。 在箱子上一点,对小安子使了一个眼色:“去,打开!” “是!”小安子应声过去将箱子从外面打开,这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虽然箱子沉重巨大,但里面装着的东西却是轻若无物。 只见在里头整齐码放着一排排纸做的河灯,有荷花的,美人的,月亮的,锦鲤的,做的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小安子面上一喜:“嘿,殿下,是河灯!” “河灯?”李彻将其中一个拿在手上,有点郁闷的皱紧眉头“这洛清王妃也真够小气的,姐姐给她的东西价值连城,她却好,送这么些个河灯!” 然而,就在他看着手上的河灯时,不觉眸光一紧。 只见他手上的那个河灯竟然还写着两个字,这两个字虽然写的极小,但也并不隐蔽,一看就是河灯做好之后才写上去的。 这是一笔绝好的小楷,李彻并不陌生,因为他年幼习字的时候,还一度将这小楷当成了临摹的字帖。 这笔字来自他的父皇,他们兄弟几个都曾学过父皇的字,只是随着父皇年纪大了,很少耐着性子写小楷了,反倒是李衡那一笔小楷就好像和父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什么王妃给的回礼,摆明了就是李衡给的东西。 不仅他手上的河灯写着平安两个字,几乎每个河灯上都工工整整的写着几个字,有的是正硕,有的是如意,有的是芳华同期,有的却就一个乐字,其中意味几乎一眼可辨! 焦嬷嬷见太子扒拉着箱子里的河灯变了脸色,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殿下?您找什么呢?” 李彻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忽然直起身来,一把将手上的河灯撕了个稀巴烂。 焦嬷嬷脸色大变:“殿下,这是洛清王……” “闭嘴!以后李衡送来的东西都不许往这里搬!” 焦嬷嬷忙不迭的点头,一边对李衡说道:“殿下……您,您先不要生气……容老身说一句,不就是几个河灯吗……若,太子妃娘娘知道了,只怕又得和您置气……” 说着小心翼翼去看太子的表情,却见他冷哼一声,似带讥嘲:“那她的脾性也真够大的!” “是啊……太子妃娘娘的脾气……” 然而,焦嬷嬷话音未落,李彻已经再一次的命令道:“全部烧掉!把这些东西都烧掉!” 小安子得令,一招手就派人将两个箱子抬走了。 焦嬷嬷惊骇的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寻芳从房内出来,看小安子将东西抬走,疑惑问道:“殿下怎么在这?娘娘刚起身,殿下要进来吗?” 本来负手打算离开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有点犹豫起来。 焦嬷嬷和寻芳无不期待的看着他,最后他只好硬着头皮,略带薄怒的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正好看到刘玉瑶打着呵欠从内室走了出来,尚还睡眼惺忪如她,一边咕哝道:“外面在吵什么啊寻芳……” “娘娘……殿下来了。”寻芳笑着回答。 刘玉瑶半个呵欠到了嘴边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咕嘟咽了口唾沫,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李彻的脸板的极为难看,他没有说话,只是往一边的软榻上一坐,俨然不打算离开了。 刘玉瑶皱了皱鼻头,看了寻芳一眼,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索性一手揉揉沉重的腰身,一边走到桌边,乖乖吃着早膳。 寻芳问道:“太子殿下已经用过膳了吗?” 后者依旧没有答话,刘玉瑶却狡黠说道:“寻芳你别管他,他被人围拱着簇拥着都成家常便饭了,冷落冷落他就好了!” 寻芳还没回答,男人却已经幽幽开口了:“这就是你这几天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 “彼此!彼此!”吃了一口桂花糕,刘玉瑶显得心满意足。 只听李彻又道:“说到彼此彼此,我出宫,所以你也要出宫,这对你而言才叫公平?” “是啊。”她继续挑战男人的耐性。 李彻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直到刘玉瑶将早膳吃完,他才说道:“你过来。” “你当我傻?”刘玉瑶冲他挑眉:“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 “……好吧,好吧!”有点不耐烦的,小女人走过去,往软榻上一坐,拍拍腿上看不见的灰尘说道:“您说吧,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李彻也不动,只是双眸将她锁定,似乎想透过她漆黑的瞳仁看进她的心底一样。 这样的眼神让刘玉瑶有点毛毛的,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看傻啦?到底什么事?你说不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在乎一个人 “看傻啦?到底什么事?你说不行?” “近日可好?” 李彻这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话,让刘玉瑶有些错愕,她摇头晃脑的说道:“好的不得了!” 言罢还扭头看向这个男人,眸中带着狡黠的光芒。 只听李彻又道:“既然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出宫?” 后者干咳一声,没爱搭理他,都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他在旧事重提,不免在心中有点不快。 刘玉瑶站了起来刚打算离开,手腕却被他攥了个结实,男人继而一个使力,本想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却见她脸色一变,抬起另一只手就在男人的臂上曲池穴点了一下,又使劲敲了一下他的手腕,让他因为酸痛而松手,继而飞快抽出手去,旋身站在一旁。 她皱眉看着这个男人,本来已经有些不快了,但怎么觉得他好像比自己还生气的样子。 男人俊眉朗目,却脸色阴沉,一边揉着自己手腕刚才被她打过的地方,一边与她正目相对。 自觉有点过意不去,刘玉瑶小声嘟囔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干嘛拉拉扯扯的?” 这一句话就再次燃起了男人的怒火,只见他牙关紧咬,狠狠的吐出几个字:“你们都出去!” 寻芳见状赶紧招呼房间里伺候的人出去,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了个结实。 出去之后就听焦嬷嬷紧张兮兮的站在门口问道:“太子殿下和娘娘……” 寻芳摇摇头,指指里面:“殿下好像有点生气,正在和娘娘说什么。” “哦。”焦嬷嬷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事,殿下不会伤害娘娘的,我们站在这里等着吧!” “好。”寻芳也是这么认为的,两人分别这么久,难得重建,也该和好了吧。 而此时室内的刘玉瑶也在想着法子脱身,却在自己刚迈一步的时候,那个男人又阴恻恻的说道:“你要去哪?” 缩回了脚,她咂咂嘴。 “不去哪。” “过来。” “我还是出去吧!” 她这一次可不会逆来顺受了,刚要去开门,就被这个男人扑了上去,按住她的胳膊就将人在怀中抱了个结实。 刘玉瑶不免有些大惊失色起来:“你要干什么啊!松开!” 只见男人耍起无赖,皱眉坚持:“不松!” 他的眼睛紧紧将这个小女人的双眸锁定,不仅强迫她与自己的亲密接触,还在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的肚子!”刘玉瑶抛出杀手锏。 后者这才一个恍然,咬着牙慢慢将人松开,不过却也不打算让她逃脱,直接将人拦腰抱起,一个转身在软榻上坐下,把怀中的小女人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周旋的实在有点累了,怎么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累? “为什么要出宫?”某人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刘玉瑶直截了当的回答:“想出去玩,就出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出去玩?”男人的眸光危险的眯起,抱她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自己逃出去没有成功,所以才找李衡帮你逃?就是为了一个玩?” 小女人抿紧了嘴巴欲言又止,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就算自己说出当初出宫是为了去找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吧,听说他回来了,欢天喜地的去迎接,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张冷冰冰的脸,她在当时已经心如死灰不再复燃,不必解释,何必解释? “对啊,我就是为了出去玩。”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回答的理所当然。 本以为这句话会将他彻底的激怒,却没想到他沉默半晌忽然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将她整个人轻轻放在软榻之上,负手离去。 刘玉瑶登时错愕,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 直到房门打开,听到焦嬷嬷和寻芳给他行礼,他嗯了一声,只听焦嬷嬷又笑呵呵的说道:“殿下这就要走吗?” “嗯,还有一些琐事。” “殿下留在书房吗。” “怎么?” 焦嬷嬷马上讨好说道:“太子妃娘娘一早起床给殿下炖了羹汤,少顷可能要送给殿下。” 这说谎的水平真的有待提高啊,刘玉瑶不禁感慨起来。 但是就算有待提高,焦嬷嬷的话好像还是真的做到了欺上瞒下,骗过了李彻。 只听李彻随口说道:“好。” 说完这话他就负手而去,焦嬷嬷和寻芳又近房内的时候,二人脸上都是喜色连连,面带微笑。 “娘娘!”焦嬷嬷叫她一声快步上前,抓了她的手道:“可算和好了,可算和好了,这多大点事啊,都说啊,这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看看,说的没错吧?” 刘玉瑶一脸茫然,又看寻芳一眼,不解的说道:“和好?谁跟他和好?” “那……”焦嬷嬷有些担心道:“那殿下方才什么也没说?” 刘玉瑶摇头:“他就是问我为什么出宫,我说想出去玩,他说知道了,就走了。” 焦嬷嬷一头雾水:“那殿下的意思八成是说……出宫的事情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寻芳却觉得不是,摇头否认:“殿下应该是生气了,从殿下回宫的时候,他就因娘娘出宫一事而郁愤难平。” “那生气……为什么不说?” “嬷嬷。”寻芳又道:“您跟在殿下身边的时间长,应该知道,殿下生气的时候怒气肯定不小吧?” 焦嬷嬷点头:“对对对,从小的时候起就摔花瓶摔桌子的!” 寻芳又道:“殿下八成是担心发泄自己的怒火伤到娘娘,这才极力控制了。” 刘玉瑶不解的看看她,又看看焦嬷嬷,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巴:“怎么听你这么说,感觉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似的!” 寻芳苦笑:“殿下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起码对娘娘很好。” 后者稍作沉默,转而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室内安静如初,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呆滞。 在这冷峭寒冬之中,小女人忽的抬头一笑,恍如春暖花开,艳阳明媚:“这么说,他是知道我和李衡出宫才生气的?” 寻芳笑答:“您才知道啊,我们都知道是这个原因!”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就好办了,刘玉瑶莞尔一笑,索性拍了拍衣裙站起来说道:“焦嬷嬷,本太子妃炖的羹汤呢?” 焦嬷嬷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连声说道:“好了,好了。” 她转身刚要离开,忽的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到:“娘娘!今日早上,洛清王府送来了……” “咳咳咳!”寻芳马上剧烈咳了起来。 刘玉瑶看寻芳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焦嬷嬷的身上:“送来了什么?” 焦嬷嬷得了寻芳的提醒,真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这太子妃好不容易不生太子的气了,难道自己还要横插一杠子? “送来了两口樟木大箱子!”焦嬷嬷瞪圆了眼比划道:“都有这么大呢!” 刘玉瑶看她的姿势觉得有些滑稽:“为什么送箱子给我?” “这……” “是王妃娘娘!”寻芳马上说道:“奴婢估摸着是王妃娘娘那日看到皇上给您赏赐了好些东西,没地儿放,这才想着做两口大箱子送来,年下收礼的时候多着呢,正好派上用场。” “还是玉环想的周到!” 焦嬷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马上退下往小厨房查看羹汤了。 今日厨房炖的是党参乌鸡汤,本来是给太子妃进补的,既然随口跟太子提了一句,不如也给太子殿下送过去尝尝,反正多的是! 因是在东宫走动,太子妃也并未大妆,不过是随意挽了头发,以玉簪斜刺其中。 皓雪初晴,尚还有严寒侵体,她却浑然无觉,一路行来的时候面带红晕,碰到任何宫人,都隐约觉得这位太子妃娘娘今日心情大好。 “寻芳,你说我一会跟太子说什么?”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忍不住问了寻芳一句。 后者掩嘴轻笑:“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娘娘不必刻意藏着掖着什么。” “我怕我说错什么会让他生气,以前他就总觉得我不大会说话。”想起过去的事情,他那个人应该还有点讨厌自己吧? 寻芳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娘娘,您多虑了,您可以想一下,如果太子殿下真的讨厌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是李彻真的讨厌她……说不定会赶她走?或者干脆就放任她离宫算了,何必这有事没事总去找她呢? 正这么想着,寻芳又小声说道:“不瞒娘娘,今日洛清王府送来的并非是两个空箱子。” 刘玉瑶指着寻芳哼了一声:“我就说嘛!焦嬷嬷要说的时候你却咳嗽了一下,一定有什么猫腻!” 只听寻芳又道:“里面是洛清王给娘娘送的河灯。” 她不解道:“河灯?用箱子装?” “嗯,整整两大箱子河灯。” “那河灯呢?” “被太子殿下付诸一炬!”寻芳说完就赶紧按住要暴跳的太子妃,宽慰她道:“娘娘大概不知道,在民间,有个说法,男子只给心仪的女子送河灯,王爷也许不知这个习俗,但殿下却一怒烧了河灯,恐怕是知晓这个说法的。” 刚在气头上的人又冷静下来,蹙眉说道:“太子以为五皇子殿下倾心于我?所以烧了河灯?他也太随便了吧!不分青的白的!” “若殿下不在乎娘娘,何必去管什么河灯,何必去管什么说法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若殿下不在乎娘娘,何必去管什么河灯,何必去管什么说法呢?” 刘玉瑶登时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话道:“你别替他说好话!他那就是嫉妒!就是心里不平衡!” “那娘娘不妨想一下,殿下因和嫉妒?” “我不想!”她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虽然想到那一箱子可怜的河灯,自己还在气头上,但却并未因此止步,径直去了太子的书房。 寻芳一路跟着她,见她气呼呼的鼓着嘴巴一路走过去,只觉得有些忍俊不禁,谁又说太子妃自己不是一个明白人呢? 刚到太子的书房门口,就和一人迎面碰了个面,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新娶的侧妃——乐容。 这位名叫乐容的姑娘长的当真明艳动人,大冷天的还穿着薄薄的衣裳,红色傲骨,站在雪中,犹如一支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她正由人搀扶着,袅袅娜娜的往这边走来,远远看着刘玉瑶就已经娇笑出声:“太子妃娘娘!臣妾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 寻芳等人屈膝见礼,这边刘玉瑶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谁知她又不依不饶的跟了上去道:“太子妃娘娘是打算去找太子殿下?” “嗯。” 乐容马上笑道:“可真是巧了,臣妾也想去拜见太子殿下,正好,一起啊?” 谁跟你一起?刘玉瑶没好气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出门的时候尚未梳妆,随便拣了一件宽松的衣服穿在身上,因为有了身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也都是体胖腰圆,以至于和任何一位青葱少女站在一处都有点不太自然。 再去看人家这位新人,貌美如花,美艳照人,而她刘玉瑶怎么就沦落至此? “太子殿下在书房里吗?”乐容早在她神游方外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抬手去叩门。 “那你要来找太子!我一会再来吧!”刘玉瑶见她阻止不及,只好赶紧先抽身离开。 却不想乐容听闻哈哈笑了起来,转身回头看向她道:“娘娘是怕什么啊?我虽比娘娘貌美,但也不至于和您争宠啊!” “我什么怕了?”说她什么都行,说她怕是万万不行的,她打从娘胎出来,就还不知道这个怕字到底怎么写呢! “那就最好不过。”乐容说着已经敲响了房门,柔声说道:“太子殿下?您在里面吗?” 书房的门被小安子从里面打开,一看到门口这一正一侧两位女主子,马上点头哈腰起来:“殿下正在和徐大人议事!” “进来吧!”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 乐容不等小安子说话,就一把将他推开,扭动着腰身走了进去:“太子殿下,这可真巧啊,臣妾要来,正好碰到了太子妃娘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串通好的呢,哈哈哈!呦,徐大人也在啊。” 太子正端坐于案后,而徐勃正站在他的身边,一边拱手与乐容见礼,一边笑着答道:“侧妃娘娘安好。” “徐大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叫我这一声侧妃娘娘,我乐容也真是受宠若惊啊。” “君臣之礼不可废,不可废!”徐勃依旧拱手,一脸的古板认真。 李彻却是头也没抬的说道:“另一个呢?” 小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他在说太子妃,马上一拍脑袋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却看到刘玉瑶已经走出老远了,赶紧扬声叫道:“太子妃娘娘,殿下在呢!您要去哪啊?” 刘玉瑶本以为自己走的轻手轻脚,却没想到还是没发现了,脚步一顿,回头冲小安子讪讪一笑:“既然太子殿下正在忙!我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小安子却又满脸堆笑的说道:“殿下如今已经不忙了,正找娘娘您呢,快进来吧。” “这个……”刘玉瑶仍然有点想要林正脱逃,却被寻芳自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返身回去:“好吧,好吧。” 内室之中传来乐容欢快的笑声,还没进去就听她说道:“徐大人,您当真有趣啊,见解往往都与旁人不同。” 徐勃听她这又笑又夸的,一时惶恐,也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赶紧拱手告罪:“再下乃一届书生,并无可取之处……” “徐大人您就不要谦虚了!”乐容说着又扭头向外看去,见太子妃正站在门口,马上又哈哈笑道:“太子妃跑什么啊?难道不想见太子殿下不成?” 桌案之后,正捧着一份奏折看着的太子抬起头来。 他俊眉星眸,一缕明黄丝绦从发髻之上垂下,正在耳边轻轻晃荡了一下。 但见门口女子,因无浓妆艳抹而显得清丽脱俗,她抿了抿略微有些干裂的唇瓣,走了进来一招手,身后宫人捧着一盅紫砂煲送了上来。 “给你汤喝!”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修饰的辞藻,那么的直截了当。 别说太子有点措手不及,就连乐容也多觉得有趣起来。 书房之内一片沉默,徐勃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两位娘娘来探望殿下,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嗯。”太子批准了。 在徐勃走后,站在远处的刘玉瑶却又开口说道:“既然有人来探望殿下,我也先告退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去,果然不出所料的,太子拧眉叫道:“你回来!” 刘玉瑶一头雾水的回过头去,不解的看向他道:“还有别的事情?” 男人脸色阴沉,冷声说道:“你给本太子送来的汤,是什么汤?” 是什么汤来着,焦嬷嬷好像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但她却记得并不真切,走上前去,将紫砂煲的盖子打开,看到里面的党参和乌鸡之后便笑着答道:“乌鸡!人参!很滋补的汤!” “炖了多久?” “大约……”她没炖过汤,自然不知道该炖多久,想了一下说道:“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好喝吗?” “我帮你尝尝?”刘玉瑶笑着看他,嘴角带着几分狡黠。 “嗯。”男人眸中也隐约带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然而没想到她拿起勺子舀了一下,刚要送到嘴里,又一甩手,将勺子扔进紫砂煲内,冲李彻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了呢!好不好喝自己尝!寻芳!我们走!” “是……” 寻芳看她一转身就又大大咧咧的走出去了,也是又着急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也只得追上她的步伐,跟了出去。 人才一走,乐容便笑的有点站不住了,还一个劲的揉自己的太阳穴道:“哎呀,哎呀,真是笑死我了,殿下,您和这位太子妃娘娘平日就是这么相处的?” 李彻却并未被刘玉瑶的不逊所激怒,只是眸中笑意加深:“我们平日的生活,比今日不知精彩多少。” 乐容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连连点头说道:“想来也是,今日得见太子妃如此,也不难估算,殿下平日对她又是如何宠爱有加,以至于太子妃性格磊落。” “你倒是会追捧我二人。”李彻一边饱蘸浓墨,一边说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乐容娇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之上,双手一抬,揽住了太子的脖颈,笑容可掬道:“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呢!” 男人未被她所影响,依旧认真看着手上的折子,还在沉思方才徐勃说了什么,被她二人一打断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你说。” “殿下,臣妾听闻,大年三十那天,宫中赐宴于臣工?” 这是年年的习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彻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殿下能不能带臣妾前往?” 李彻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媚眼如花,楚楚可人,一颦一笑,尽带魅惑:“殿下~” “方才太子妃说本太子得寸进尺,我如今把这个四个字转送给你!”说着便推了她一下,让她从自己的桌案前离开。 乐容被推了一个踉跄,却也不怒不恼,再次上前,与他撒娇耍赖道:“殿下,臣妾从来没有这样的见识,真的很想去见见皇上皇后的天颜,尤其是想去看看宫中歌舞,与臣妾比起来,到底相差几何!” 李彻道:“你若想看歌舞,改日让那乐坊派人来演给你看,只是宫中宴饮,本太子乃一国储副只能携太子妃同往。” “太子妃可未必想去呢!”乐容马上说道:“臣妾听说太子妃正想法子能逃脱了那日的宴饮!” 李彻浓眉紧蹙:“你胡说什么。” “臣妾没有胡说!臣妾听说,太子妃不想去这样的场合凑合热闹,更何况皇后娘娘还在场呢,太子妃担心自己与皇后娘娘八字不合,再起争执,到时候也让殿下您为难不是?” “她不去也得去,这轮不到她做决定!”李彻冷哼一声,俨然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然而乐容却依然不依不饶道:“若是太子妃娘娘到那日身体不适,太子殿下难不成还能逼她同去?” “太医一直将她照顾的很好,何来不适之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臣妾怕就怕在,太子妃娘娘若是一个狠心,让自己身体不适,可就麻烦了啊。”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子。 后者目光如炬:“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太子妃为了躲避皇后连自己的身子也糟蹋?” “殿下,这可不是臣妾说的,这是您说的啊……”乐容笑意加深。 “荒唐!荒谬!她如今身怀有孕岂会做出这种不分轻重的事情!”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方家的郡守 “荒唐!荒谬!她如今身怀有孕岂会做出这种不分轻重的事情!” 李彻一拍桌案,反倒让乐容拍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一边小心翼翼的去观察着他的表情道:“殿下……您别生气啊,臣妾不过就事论事。” “你这就事论事未免有点越矩了吧!”李彻冷睨她一眼:“我带你回东宫来可不是让你搬弄是非的!” 乐容只得往后退了两步,似笑非笑道“是了,臣妾是搬弄是非了,既然殿下不想听臣妾多言,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若是将来太子妃娘娘真的不想出席这样的活动,殿下可不要忘了臣妾啊,臣妾可等着殿下召幸呢!” 说完娇俏一声笑,扭着身段走了出去。 太子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远离,眸光微眯,略带几分煞气。 良久过后,他忽然拔高声音道:“夏忠!”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殿下!” “既然早就来了,还躲着干什么!”太子不禁有些迁怒于他了。 夏忠觉得有些冤枉,哭丧着脸看着太子说道:“二位娘娘在此,属下,属下不敢打扰。” “少拿他们当挡箭牌!” 好吧,这都被殿下看出来了,殿下真是目光如炬料事如神啊,不对……这马屁好像拍的不是时候。 “乐容的来头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殿下。”夏忠恭敬道:“乐容本是官宦世家的女子,因家道中落而被卖入青楼,后来被方王爷赎身赠予外侄方大兴,殿下猜她如今多大年纪?” 这个夏忠,居然也学会打马虎眼了。 李彻面色阴郁的看着他,既然让自己猜,肯定是年纪与她现在看上去的年纪有差,要么特别年少,要么就特别年老。 不过看她行事老道,第一种猜想应该可以排除了:“二十五?” 她看上去不过也就和刘玉瑶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习惯了浓妆艳抹,较显老成。 “小了,殿下。”夏忠似乎想笑。 李彻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二十八?” “启禀殿下,这位侧妃娘已经三十有三了。” 李彻倒抽一口冷气,三十三是个什么概念?父皇后宫的妃嫔都比她年轻! 然而单从表面上看还真看不出来,想必是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身段依旧苗条,身上自有一段女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可见一直以来也是保养得当的缘故。 就在李彻疑惑纳闷之际,夏忠又继续说道:“她自有金盘起舞的绝技,想必殿下已经见识过了。” 何止是金盘起舞,一根绳索都能让她在上面翩翩起舞。 只听夏忠说道:“这侧妃娘娘的绝技好像与生俱来,当初青楼老鸨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曾找她传授给楼中其他姑娘,也没一个学会的。” “你想说什么?”李彻鄙视的看了夏忠一眼:“你是不是想说,她是天外飞仙?不老不死,身形翩翩,还会惊鸿一舞?” 夏忠却摇头说道:“不,殿下,属下还曾探查,侧妃娘娘三十年来每天都在练习舞的基本功,哪怕入宫之后也没有一日闲着,想必这就是她能金盘起舞的秘密所在!” 李彻皱紧了眉头,也不怪夏忠会特意和自己说这件事,因为当初乐容跟他说过,只要太子放他一条性命,就陪他演一出戏,而且还求一个一世安稳,富贵长久,那就是进宫躲避宫外的爱恨情仇。 乍然听到这个说法李彻还觉得有点可笑,为何要让她配合演戏?把人杀了,一样可以瞒天过海。 但人心有时候就是装满了好奇,不过要是没有好奇心,这世上的一切也都将变的无趣起来。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但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明明都许她荣华富贵了,她居然还在练舞,难不成她醉翁之意不在他?而在这个世上比他权利更大的人? 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父皇了,亦或者说,她之所以不懈怠舞蹈的功夫,将是更有利于她将来随时改变风向,投奔真正的荣登大宝之人? 不管怎么说,这个乐容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了…… “还有旁的事情吗?” 夏忠抱拳摇头道:“没有了殿下。” “嗯。”李彻点点头,重新拾起桌上的笔墨道:“到年底了,多注意安抚一下神风营的情绪。” “是。” 到年底之后,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国戚,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团圆。 与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这将是每个忙碌一年的人所共有的愿望,也是他李彻回朝之后皇帝没有将他赶回南方的原因。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太子还曾声泪俱下的临表涕零,一片孝心昭然可见。 早上给皇帝请安的时候,太子带了一封奏折,如往常一样,那一国之君起身后传话说天寒地冻,太子的孝心朕收下了,太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李彻便将奏章递给了传话的内监,内监又亲手交到了万福安的手上。 冬日罢朝之后常有大臣以上书的行事,将事无大小,一一禀报那位帝王,太子送奏章来,还是头一次…… 刚要进内室去,帘子却在里面被挑开,万福安屈膝行礼道:“贤妃娘娘……” 贤妃已经梳妆完毕,眉心一颗石榴红的宝石在滴溜溜的打转,那丹凤眉眼一挑,看向万福安道:“原来万公公知道太子来求见的时候要禀报给皇上啊?” 万福安一个激灵,没敢往下接话。 只听贤妃又说道:“公公真的是好手段啊,既能让太子难看,也能在皇上面前瞒天过海!” “老奴……”万福安低声说道:“老奴这就呈禀皇上……” “哼。”贤妃往一旁侧了侧身子,让这长相温和,身形略有些佝偻的内监总管万福安进了内室。 一国之君业已起身,那狻猊瑞兽的香薰炉中,炭火已淡,香薰燃尽,正冒着最后的一缕青烟,恍如耋耄老者,苟延残喘。 “陛下……”行至软榻旁,只见明晰帝正斜倚着身子,就着窗外的雪光,微眯花目,看着一纸奏章,头也没抬。 “嗯?” “太子殿下又来求见,给皇上请安,老奴自作主张,打发了殿下回去。” 这也不算是自作主张,反正每次来也是见不到的。 明晰帝又嗯一声,点头答道:“看他还能坚持几天。” “殿下呈上一份奏折,老奴不敢怠慢,这就呈给陛下。” 放下手上的奏章,明晰帝接过万福安手上的,眉心一紧,似乎有些猜不透他奏章之中会写什么内容。 眼下年关将至,百官停朝,风调雨顺倒无琐事。 唯一能让太子上书的恐怕就只有沈家了吧……沈将军一家常年驻守塞北,不敢擅自回朝,若此番太子请旨,想让沈老将军回朝过年,一家团聚…… 一想到这个可能,这奉奏章竟如毒蛇一般让他厌恶起来。 然而刚摔在桌上,又忍不住拿起来,打开一看,紧蹙的眉心却是慢慢得以舒缓平复。 万福安全程注意着这位帝王的表情,见他眉头松懈,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太子奏章中写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长进了,人在宫中还不忘南方水利,如今写的这些治理水利的法子,来年开春便可实施。” 万福安慈眉善目的一笑:“太子殿下长进,也是陛下之福啊。” 明晰帝虽然不至于愠怒,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太子从江南归来,听说收了个郡守的门客,做了府丞?” “是……老奴也打听过了,听说那门客原本是昌平郡郡守方大兴家中的门客,因与太子颇为投缘,所以跟太子来了京中,另外,东宫新侧妃亦是方大兴家里的……” 姨娘两个字万福安着实有点说不出口,天底下如花似玉的姑娘多的是,太子偏偏看上人家的小妾,想必那小妾也有什么过人之处。 然而让一国之君起疑的却并非徐勃,也并非乐容,而是那被万福安反复提及的方大兴三个字。 “方大兴?”一国之君冷哼一声道:“方大兴和方家是什么关系?” “启禀陛下,方大兴乃方王爷的远方外侄。” “哼!”一把将奏章扔在桌上,那一国之君已经有些不快:“这方家还真拿自己当个王了?先是嫁女儿入东宫德行败坏,又借方大兴之手往太子身边派这么多人……” 万福安一个激灵,却恍然大悟一般,有些胆怯:“一直以来,老奴只觉得方王爷与世无争,从未与任何人拉扯不清,却没想到……” “却么想到他也城府难测吧……”一国之君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了几下,又恍惚间忆起什么道:“朕没记错的话,之前太子遇刺耽误了回京的脚程,可就是在昌平郡的地界?” “启禀陛下,正是!” “传朕旨意,夺方大兴郡守之职,发配漠北,家中男丁充军,女眷为奴!” ‘啪’的一声,太子的奏章也被帝王扔在了桌上,内室气氛有些阴郁,想必那一国之君是真的怒了。 万福安看那帝王一眼,马上拱手应下,快步退下传旨去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比太子强 当皇上的的圣旨传到凤藻宫的时候,中宫皇后正在审看年下节庆所备的条目清单。 外间内监来报,说有消息通报皇后娘娘。 林嬷嬷走出去没一会就又进了花房暖阁,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皇后抬头,稍作沉吟道:“这方大兴可是和方王爷是什么关系?” “启禀娘娘,此乃方王爷的外侄,家中世袭昌平郡郡守之职,平日和京中方家倒是没有什么往来,只是不知给太子送去那两人是何目的,反倒先让自己获罪。” 皇后将手上清单放下,与林嬷嬷对视道:“前日本宫让你去探望那位新封侧妃,你怎么看?” “奴婢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将礼物送给侧妃,但侧妃娘娘好像并不怎么欢喜,只是按礼收下。” “她这礼收下是收下了,只是也不曾前来向本宫谢恩,这后宫之中,目中无人的,本宫见多了,一个小小的东宫侧妃还能如此目中无人,本宫倒是第一次见……” “日后奴婢会找个机会鞭挞鞭挞她,让她长长记性!懂懂规矩!” “嗯。”皇后又应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眉梢微挑道:“这东宫真是精彩纷呈,先是一个刘玉瑶,又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侧妃,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广纳民女,真是什么秤配什么砣。太子这不顶用的东西,也只能配她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来路不明的女子。” 林嬷嬷笑呵呵的奉承说道:“是啊,还是皇后娘娘有心,给洛清王做了一桩好媒。” “也并非本宫有心,不过也都是歪打误撞罢了,其实本宫知晓玉瑶学识渊博的时候也想过做那一桩好亲事给衡儿,但又担心落人口,届时我刘家前朝后宫都只手遮天,皇上必当起疑。这才想着成全本宫的美名,将玉瑶让给太子,本以为是糟蹋了一位好姑娘,没想到她这丫头也相当刚烈,竟然找了替身……” 皇后伸出手来,林嬷嬷赶紧上前将其搀扶,主仆二人一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冬色艳阳,清冷明媚。 “本宫今年因病推脱了大大小小的宴饮事宜,今年三十之宴可得好好的热闹热闹。” “是。”林嬷嬷面带笑容呵呵笑道:“往日娘娘身体欠安,皇上也常使长春|宫和玉萝宫举办那宴饮之事,确实也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但三十之宴可不同以往,必须您这中宫皇后举办才行,一来彰显您地位尊贵,二来,也是皇上重视您,您在这后宫地位无可撼动!” 皇后抿嘴一笑,忽的指向窗外道:“那是衡儿?” 林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洛清王李衡正快步向凤藻宫后园的花房暖阁行来。 他身穿一身湖蓝的夹袄,衣襟下摆都镶银狐滚边,远远行来,步履生风,整个人犹如从画中走出的翩翩佳公子。 “可不就是王爷。”林嬷嬷连连点头,已经搀着皇后走出暖阁。 刚一出来,李衡也已经行到门口,拱手与皇后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吾儿不必多礼。”皇后笑着抬手虚扶一把:“家中年下事务可都已经忙的妥当了?” “启禀母后,诸事繁杂,自有内子料理。” 皇后又连连点头,对这个儿媳妇再满意不过。 冲他伸出手去,后者握住她的手,母子二人相携并肩一起进了暖阁。 宫人为他们看茶,双双在软榻上坐定。 皇后端起茶来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浮沫,面带笑容:“衡儿听说了方家的事情吗?” 李衡面色凝重的点头:“这才知晓就赶来了。” “哦?”皇后见他表情沉重,心底也不觉一紧:“怎么?事有蹊跷?” 李衡点头,继而又拱手说道:“此番父皇虽是打着太子的名号给昌平郡郡守降罪,实则是在敲山震虎,在警告儿臣。” 皇后一愣,蹙紧眉头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当初让方大兴派人刺杀太子的人是我,送美姬给太子的人,也是我。” “你?”皇后细细一想,很快将所有的事情给联系在一起了。 想必儿子是在利用侧妃方茉之死拉拢了方王爷,接着再让方家施威,让昌平郡郡守想办法阻挠太子的回京之路,这么一顺,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只听李衡又道:“儿臣到底还是失策,不想太子居然留了一手,与那女子勾结。” “这一点,你确实不如太子。”皇后依旧淡淡一笑:“太子在利用感情方面,可是一个老手,想必他对那女子也许诺了不少的好处,让她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所用,你看,刘玉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说着,她看向面前这个儿子,却见他眉眼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大过年的,母后不该提刘玉瑶惹你伤心,不过方家的事情也就此终结,方大兴不过是当了一回炮灰罢了。还有,你最近切记千万不要和方王爷家来往过密,省的你父皇起疑。” “儿臣明白。” 皇后轻喝了一口清茶,茶香馥郁,萦绕在唇舌之间:“不管怎么说,今年是太太平平的过了,只是不知道明年之后又将如何。” “母后为儿臣操劳至此,儿臣也希望早日能报答母后。”李衡拱手低头。 皇后却呵呵笑着摇头说道:“你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衡儿,既是生身父母,哪有不想让孩子好的道理,若你真要报答,就早些开枝散叶,让母后抱上孙子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对那个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孙子充满了向往。 然而李衡虽是面带微笑,心底却已经有了其他的计较“好,也许来年,母后会听到好消息。” 皇后听闻,只当他是开窍,赞赏点头:“玉环那么好的女孩儿,万万不可辜负,母后可算是看清了,玉环纵然不能为我所用,但她真心待你,母后就不求其他。另外,刘家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唯有玉环,没有父亲,不争荣华富贵,于你我也并非坏事。” “儿臣明白了。” 皇后满意的在儿子的肩头拍了拍,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像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伸手便能抓到一般。 年关已至,宫里宫外都忙的不可开交,又过去了一年,时间过的飞快。 天底下,不管富贵贫穷,唯有这时间对所有人是公平的,纵然干两鬓白霜,青丝成雪,时间仍旧会将一切匆匆带走,让无知稚童变成耋耄老者。 所以刘玉瑶才会感慨:“马上要过年了,真快。” 上一次过年她还在山中的寨子里和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在算计着过年花了多少银钱,年后要干一大票,将花掉的银子都赚回来。 她花掉的银子没赚回来,倒是给自己赚了个夫君,还送了肚子里的那么一个肉疙瘩,想想也是觉得造化弄人,忒滑稽了一点。 “过完年就打春了,天气也快暖和了。”寻芳对着自己的手呵了一口热气,继续拿着小小的金剪子剪纸。 刘玉瑶摆弄着桌上铺陈的那些红色的窗花,微微一笑,颊边漾起一对深深的笑涡:“你这门手艺跟谁学的?你看我这么笨,现在要开始学的话,要多久才能学会?” 寻芳外头沉思道:“这要看娘娘的悟性如何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上午就能学会。” 一上午就能学会,看上去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教我,教我!”她晃着寻芳的胳膊,求知若渴。 寻芳架不住她的撒娇耍赖只好说道:“好吧,不过娘娘现在有了身孕,动剪刀的时候千万小心。” “这个你放心!”她以前好歹也舞过弯弓大刀,一把小小的剪子还真没被她放在眼里。 “先把这个纸这一下,奴婢教娘娘剪个最简单的兔子吧。”寻芳拿出一张纸比划,后者也赶紧跟上,注视着寻芳的动作。 只见她双手灵巧,一张纸,一把剪刀,配合的天衣无缝,上下翻飞间,一直栩栩如生的红色兔子就已经呈现在眼前了。 刘玉瑶有点紧张,两只手完全不听使唤了一样,纸也不会拿了,剪刀也握不住了,就这么咔嚓一剪子下去,直接将红纸剪断。 她茫然无措的看向寻芳:“这……这也太难了……” 寻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娘还是不要剪了,就剩下这几张纸了,留给奴婢剪窗花吧。” “好吧……”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自己也不是剪窗花的那块料,只好不再添乱,趴在一旁做起了一个安静的看客。 只见寻芳的手确实灵巧,不一会就剪出栩栩如生的一条鲤鱼,还有喜鹊站在梅花上寓意着年年有余,喜上眉梢之意。 窗花剪完了,下面就要贴窗花了。 焦嬷嬷动员了东宫上下的人都在剪窗花,贴窗花,热热闹闹的,一群人也是有说有笑。 亲自选了一张自己喜欢的,刘玉瑶在窗前比划了两下:“这要是贴在里面的话,外面就看不见了。” 寻芳点头:“外面的少顷奴婢去贴。” “都一起贴了吧!”她说着就拿着窗花跑了出去,寻芳赶紧端着窗花追上去。 “娘娘!化雪了,路上滑着呢。” “没事!”一个冬天都不曾被滑倒的她俨然没有将雪放在眼里。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又动胎气 焦嬷嬷刚进小院便看到了这危险的一幕,骇然间双眸大睁,惊慌失措道:“娘娘!太子妃娘娘!” 站在条凳上的女子身形一晃,举着窗花回过头去,面色红润,光泽毕现,与红色的窗花相映生辉。 只是她此时似面带不悦:“焦嬷嬷,你来就来,干嘛大惊小怪的?吓的一跳。” “我的祖宗!你别吓奴婢一跳啊!”焦嬷嬷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伸手就要去拉人,奈何她挺着个肚子,站在条凳上面,自己怎么着也不敢去碰的。 “没事!没事!”有点不耐烦的,女子冲她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要把她赶走:“我这马上就能贴完了,还有……” 她踮着脚尖向前看去,这个动作也险些吓的焦嬷嬷背过气去,只能张开双臂,生怕她掉下来。 “还有三个窗户也就完事了!你看看,这是寻芳剪的窗花,好看吧?” 焦嬷嬷见她手上拿着的窗花,只得赶紧点头:“好看,好看,娘娘快些下来吧!” “等我贴完的。”说着也不去管她,自顾自的贴了起来。 这边焦嬷嬷又恨恨的在寻芳的身上打了一巴掌,寻芳也是低眉顺目,有点不安,不过看太子妃在兴头上,周围又这么多人护着,应该问题不大…… “好了!”拍拍手,站在条凳上的人要蹦下来,却被焦嬷嬷眼疾手快的伸手给拦住了,她了然一笑,扶着焦嬷嬷的手走了下来。 一群太监宫女又搬着条凳呼啦啦的放在另外一边的窗下,这边焦嬷嬷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这些狗奴才也不知到底是有眼力劲,还是没眼力劲。 刘玉瑶一脚踩在条凳上,结果寻芳递上来的窗花道:“这个窗花好看,好漂亮的花。” “回禀娘娘,这是牡丹花,寓意花开富贵。” “牡丹?”她满意的点头:“听说凤藻宫里种着很多牡丹。” “现在还不是牡丹开花的季节,等来年打春,这牡丹花开了,御花园里头也能赏花呢。”焦嬷嬷又笑呵呵的转移话题道:“不如娘娘少顷再贴,休息休息?今儿是大年三十了,等着娘娘忙的地方多着呢。” “是吗?”果然一要忙碌起来,她便来了兴致,双眸不禁一亮:“那等等,我就差两个了!” 说着就抬起另一只脚菜在条凳上,谁知那只脚刚抬起来,一个不平衡,脚下不稳,压的条凳翘起,她整个人向后张倒。 “啊!”她惊叫出声。 “娘娘!”众人蜂拥而上。 但听一阵哎呦哎呦的叫唤,不少人都被她压在身下倒在了地上,其中最倒霉的当是下面的几个小宫女,焦嬷嬷压在他们身上不算,刘玉瑶还压在焦嬷嬷的身上。 “哎呦,我的老腰啊……”焦嬷嬷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底下几个人更是哭都不敢哭一声,寻芳等人见状赶紧上前将刘玉瑶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忙着去搀扶焦嬷嬷。 “娘娘怎么样?可是伤到了没有?” 看着手上的窗花,刘玉瑶眉心微微皱着,双唇慢慢变白;“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腿就是一软,险些站不住,还好焦嬷嬷身宽体肥的站在她的身后挡着。 众人见刘玉瑶变了脸色,也都纷纷变了脸色,奔走相告,传太医的传太医,去告诉的太子的告诉太子。 寻芳则赶紧将人搀扶回房内,找到太医给做的药丸,喂她以清水服下一粒,紧张的话都不敢说,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似乎是想让那药丸快点咽下去。 焦嬷嬷整个人急的恍如热锅蚂蚁,在原地转圈行走,看着软榻上坐着的人,眉目松弛,脸色蜡黄,嘴唇煞白,真是什么也不敢说,唯恐不吉利一般。 “娘娘……”寻芳小声道“您觉得怎么样了现在?” 她摆摆手,虽然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但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我没事了……只是刚才肚子好痛……” “现在还疼吗?”寻芳焦急的询问。 她摇摇头,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肚子疼的时候,刘夫人曾经给她按压过某个穴位,便伸手指了指。 寻芳会意,马上在那个穴位上给她按压,终于见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太医赶来的时候,见她脸色煞白也是吓了一跳,一边把脉一边唠叨:“这都要过年了,娘娘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么一年,难道非得在年底闹出点毛病来?您贵体受损,我们这些做臣子做奴才的也不得安生啊!娘娘您真的想让我们好好过一个年吗?” 她苦笑摇头:“我就是想去贴个窗花……” “贴窗花?”太医忍不住将她打断,似乎面前坐着的不是那位尊贵的东宫太子妃,而是自己的女儿一般:“这窗花轮得到您去贴了?您是打算事事亲为,将东宫的这些丫头们打发了吗?那正好,老臣给内务府传句话,就说东宫的宫人太多了,正好冬天冷,浣衣局还缺人!” 刘玉瑶哭丧着个脸看着太医道:“李太医,我以后不贴就是了。” “唉!”太医叹了口气,为她把脉完毕之后断定道:“好在这次无甚大碍,只是稍微有点动了胎气,娘娘即将临盆,万事不可大意!不可大意!” “嗯,我明白……” 正谈话间,内室的帘子被从外面撩开,进来一女子身量苗条,虽然穿着宫女的衣裳,但较之宫女,却有其不俗之处。 她的眉眼之间虽是冷淡,但却略显犀利,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如坐针毡之感。 这房内的所有人被她的眼神轻轻一扫,都觉得毛骨悚然,甚至连刘玉瑶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弄影姑娘?”焦嬷嬷一脸讨好的看着她。 宫里的老人儿看到焦嬷嬷这个样子,都不禁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以前这位焦嬷嬷最不待见可就是弄影了,奈何她是太子妃的陪嫁,还真不能将她怎么着。 只是没想到弄影被从浣衣局弄出来之后,焦嬷嬷的态度居然这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 焦嬷嬷讪讪一笑,一边搓着手道:“弄影姑娘的身子大好了?” “好了。”她回答的倒是干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老身还想着一会让太医去看看姑娘呢。” “不必。”依旧是清泠泠的两个字,弄影向软榻边走了过去。 太医适时起身,站在一旁,寻芳也赶紧让开一条道来。 软榻上坐着的刘玉瑶有点不安起来,她皱紧眉头看看太医,又看看寻芳,似乎觉得他们很不仗义。 “娘娘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吧。”弄影看着她,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无奈点头。 见她点头答应了,弄影便不再说什么了。 刘玉瑶又道:“你的伤,都好了?” “有劳娘娘瓜娘,都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她依旧是笑的人畜无害。 室内一片安静,有点尴尬的气氛在期间流转,无法缓和。 就在这时,门外内监的通报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李彻?他又来做什么?” 焦嬷嬷一拍大腿,似乎响起了什么,大叫道:“今儿大年三十,殿下八成是来带娘娘往前方宴上去的!” 后者眉心紧蹙,没好气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今日太子一身白底金线龙纹绣的广袖宽衣,腰备玉带,金冠玉簪,明黄的丝绦流苏荡在肩头,皎如玉树,恍惚若神。 他高鼻深目,一双犀利的眉眼看了进来,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软榻之上,太子妃的身上。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问安。 李彻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继而又对软榻上端坐的人说道:“更衣梳妆。” “我不想跟你去宴席上。”刘玉瑶回答的倒也干脆。 太子深邃的眉目微微眯紧,看向面前之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别误会!”刘玉瑶马上说道:“不是我不想去!只是我刚才动了胎气!这会儿肚子还疼呢!想去也不能去啊!” 对,她就是动了胎气,没法去了,总不能硬逼着她去吧? 李彻的目光落在太医的身上,询问他道“太子妃说的,可是属实?” 太医也不敢有所欺瞒:“方才太子妃娘娘站在条凳上贴窗花,因为跌落在地,所以才动了胎气……”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之后,李彻的眸光愈发犀利可怖。 要不是知道李太医一直是一个一丝不苟的正经人,他李彻便要忍不住怀疑这老家伙是和刘玉瑶串通好了的。 “你们都出去!”太子负手,站在内室,对他们下了命令。 焦嬷嬷等人对视一眼,只好选择离开。 弄影在离开的时候还对李彻小声说道:“太子妃娘娘确实是不小心跌落,才……” “我让你出去!”李彻忽的暴怒出声,太阳穴上青筋毕现,一只手指向了门口的方向。 弄影只好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待内室就只剩下他夫妻二人之后,李彻才将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脸上,他明显知道,这丫头煞白的脸色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然而她偏偏还就一脸茫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看着他。 “刘玉瑶,你为了不跟本太子去这年底的宴席,真是费尽了苦心啊!”他说着慢慢向她的方向走近。 后者有些不解的皱眉:“你什么意思?”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是不是变了 “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却是李彻直接逼过来的一只手,他的那只手好像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刘玉瑶的肩膀,双眸大睁,眼底隐带几分暴怒的血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看了过来。 后者不觉一个哆嗦,随即又有些愠怒的皱紧眉头,压低声音道:“李彻,你抓疼我了……” 然而男人却浑然无觉,不禁讥嘲她道:“疼?你还知道疼?” 后者气急败坏:“我当然知道疼!而且还很疼!放开我” 回答她的却是男人更具压迫力的另一只手,这让她不禁火大,伸手就要将他推开,但因方才脱力的缘故,现在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只听太子一字一句道:“你既然这么怕疼,为什么还要故意动了胎气?你不想活?也不让我们的孩子活?刘玉瑶,你是我见过最心狠手辣的人!” 后者暮然间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既然自己不想活,那就不要牵连我们的孩子!你肚子里的可是黄子龙孙!容不得你这么随便的糟蹋!” “我!”她霎时间气急败坏,胸口剧烈起伏,有点说不出话来:“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故意的?我故意的?” “你不用装的好像自己很无辜一样,我本来想着你不愿见皇后,想带你往前庭去的,但我没想到,你为了不见皇后居然可以下这么大的狠手!” “你!”她伸手指着这个人,一时间哑口无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总觉得心底一股无名怒火生疼而起,让她的口腔之内满是腥咸的滋味! “是,我是不想去见皇后故意的!”她干脆妥协,冷哼一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道:“你还能打我一顿?我肚子里可是还有着你家的什么龙子皇孙呢!” 说完竟然还挑衅一般冲着这个男人挑了挑眉梢,似乎就是在故意激怒他。 然而男人却并不为她的表情所动,一边盯着她看,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躲得过了吗?被想着我会放过你!” 说着就一把将人从软榻上拉了起来,提溜着她的胳膊,让她险些尖叫出声。 她眉心紧蹙,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恶狠狠的看着太子,咬牙切齿的蹦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还学会用成语骂人了!你这段时间在宫中果然没闲着,这宫里的心机和手段,倒是学会了不少!” “那当然,我还学会了怎么害人!怎么杀人!画扇就是被我害死的!方茉就是被我杀死的!但我永远不会害我的孩子!” 李彻抓她的手腕不禁紧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眼睛与她对视。 刘玉瑶依旧巨倔强,她脸色煞白,看着面前之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彻,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你说,我身体不好,不该要这个孩子。但你现在心里有别人了,就好像父皇有很多妃嫔一样,曾经宠爱的人,就可以抛到脑袋后边了,你现在不管我的死活了,只担心我死了,连你的孩子也活不成,你说,你是不是变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之人,那眼底氤氲着水汽,似乎随时都能让她整个人蒸发一般。 也就仅仅是这么一句话,让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变的哑口无言,手上脱力,慢慢将人松开。 直到刘玉瑶抽出手去,揉着手腕上被他拽的青紫色的痕迹,轻声说道:“李彻,我觉得不该在这里等你的。” 这句话掺杂包含了很多情绪,很多味道,大千世界繁华种种,汇聚到一起,就只是这么一句话。 一句话足以,囊括了她的不甘她的恨,但自己却明知没有任何回报,唯一能做的就是说这么一句话,阐述自己的观点和内心的想法。 男人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伸出手去要再去抓那个人,却被她一个闪身赶紧避开。 她皱紧眉头,兀自绝强:“我让寻芳来给我梳妆……” “你不准去!”太子忽然暴怒出口,他咬牙切齿道:“你都已经这样了!难道真的要把孩子弄没了,你才甘心吗!” “呵呵……孩子……又是孩子。”讥讽一笑,刘玉瑶忽的歪头看他:“那你跟谁一起去呢?你的新宠?” “你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 “当然是宫里学的啊,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已经有新宠了,我当然也知道。” “你!”他双手攥拳,垂在身体两侧,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对!没错!所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砰的一脚将房门踹开,吓的门口众人也都一个激灵。 焦嬷嬷见状赶紧迎上前去,小声询问道:“殿下……娘娘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她到底年少,一时意气,殿下不必……” “你去告诉侧妃,让她准备一下!跟本太子前往清泰殿!” 焦嬷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弄影一直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率先抬起头来看向他道:“殿下,从来只有太子正妃……” “可本太子有新宠了,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成为正妃呢?”李彻瞪了弄影一眼,明显是在让她闭嘴。 弄影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只是脸上身神色难看,甚至还隐隐咬紧了下唇。 太子虽是离开了临湖小院,但耳边反复响起的仍然是刘玉瑶的质问声,她似乎还没有说完,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再停留一会,那个小女人的一腔怒火就会全部发泄出来。 他欠她的,从当初将她娶进东宫就开始欠了。 此番回宫,当天就和她闹了个不高兴,虽然日后她也有示好和软化的迹象,自己偏偏就抱着看戏的态度看着她一个人着急生气,以至于今时今日,她终于爆发了。 她似乎一遍遍的在质问他:你说,你是不是变了? 是不是变了?你说,你是不是变了?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可以给予最肯定的回答:没有,我心依旧。 只是他就算说出来了,那个小女人应该也不会相信了吧?简直可笑到了极致…… 当他想要力挽狂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臂长不及。 “殿下~”一声柔软的娇俏之声在他身后响起。 李彻回头看去,只见侧妃乐正由宫人搀扶,穿着一身玫红的孺衣石榴裙,漫步向他行来。 聘婷袅袅,仪态万方,鬓间步摇轻颤含翠,使人眼花缭乱。 “殿下的心里果然还是有妾身的,没想到要往前庭宴饮居然也不忘带妾身去长长见识!” 李彻短促一笑,看着这位娇俏美人,一双眼睛将她由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倒是打扮的端庄得体,和平日那个放浪形骸的她大相径庭。 “好像当初是你求本太子带你去的吧?” “殿下真是的,奴婢求您,您就答应?那您未免也太好说话了,只是那清泰殿是什么地方,殿下不是该带太子妃娘娘前往的吗?怎么一时变卦了?” 李彻却双手环胸看着她道:“反正本太子在那文武百官之中一向背德逆行,目中无人,就算带个奴婢前往,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倒是你,带你去长长见识,让他们认识认识本太子的侧妃不好吗?” “殿下真好!”乐容说着便上前一步搀住男人的胳膊,虽是撒娇耍赖,频抛媚眼,但仍然没博得太子的几分好感。 “好好走路!” “知道啦,殿下真的好凶哦。” 将人松开,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东宫。 此时已经是日近西山,宫中上下尽是殷实的忙碌。 远处红墙黄瓦与白雪辉映,近处永巷御道,所有宫人步履匆匆。 此时在清泰殿中,一国之君将在年前最后一次宴饮百官,而后宫之主亦在中宫准备停当,准备与后宫妃嫔共庆佳节。 太子到清泰殿的时候,天色尚早,但这宴饮酒席早就已经开始。 当中一座高台,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舞姬水袖翩翩,身形玲珑。 主位之上的那一国之君面露红光,身边陪坐着的是贤妃。 一看到贤妃,李彻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后者凤钗鸾裳,与太子之间暗送秋波。 带着乐容往那一国之君面前行礼,他用余光一瞥,果然见那帝王脸色难看。 他似乎是想质问自己为何不带太子妃前来,但他身边坐着的也不是皇后,而是贤妃,再去质问儿子,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儿臣李彻,参见父皇,恭祝父皇身体康健,我大宸来年风调雨顺!” “嗯……”那帝王没好气的说道:“起吧。” “谢父皇。”李彻起身,乐容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新纳的侧妃?”明晰帝口气之中带着不屑。 乐容上前一步屈膝答道:“妾身乐容,父皇。” “哼!这一声父皇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叫的!”一国之君显然没有将娼妓出身的乐容放在眼里。 而太子于乐容夫妻二人倒也不恼,应付了皇帝两声就纷纷落座。 刚在主位下首坐下,一众兄弟们也都纷纷向他抱拳行礼。 太子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在舞姬挥舞着的水袖之中,文武百官们也已经纷纷举杯,彼此寒暄对饮,就是没见到徐勃。 他虽然人小阶低,但这样的场合他来参加也不会被人注意,更何况自己还特意嘱咐了朱晚照带他来长长见识,想到此处,忍不住看了朱晚照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也真是有点无可奈何了,只见朱晚照正抱着一位美姬,郎情妾意,好一番缠绵的样子。 “太子哥哥!”一个清脆脆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第三百四十章 盛筵难再 “太子哥哥!” 李彻低头一看,却是自己最小的弟弟李征。 李征红扑扑的小脸蛋在灯烛的掩映之下粉妆玉琢一般,而他手上正端着一杯酒水,笑呵呵的看着这位三哥。 太子一伸手,将李征抱入怀中,将他打量了一遍说道:“才几日的功夫,征儿好像又高了。” “太子妃嫂嫂之前也这么说过。” “这就是九皇子殿下吧?到底是孩子,肤如凝脂,真想让人捏一捏啊。”乐容说着就伸出手去,没曾想,李征也不是一个软柿子能任人揉捏,一挥手将乐容给推开,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乐容讨了一个没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好好,小女子是失礼了,九皇子殿下不要见怪才是。” 李征又瞪她一眼,却不答话,只是将手上那银瓷青花的酒盏端到太子的面前,与他说道:“征儿敬三哥一杯,愿三哥来年诸事如意。” 诸事如意…… 李彻看着这还的眼睛,漆黑依旧,只是不复当年的纯真无暇。 宫里长大的孩子,往往比别宫外的孩子更加早熟。 “好,哥哥便满饮你这一杯!”李彻说着便接过他送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而就是此时,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四皇子李徇。 与李徇一起来的是七皇子李律,兄弟二人,一个身体强健,身着软甲,一个锦绣华服洒脱不羁。 “小九儿好生偏心啊!”李律咂嘴说道:“一心只想着给你的太子哥哥敬酒,倒不把我们几位兄长放在眼里了?” 李征嘟嘴说道:“少顷自会给哥哥敬酒,七哥这就等不得了?” 李律笑了笑,一只大掌在小九儿脑袋上揉了两下,又对太子说道:“三哥既喝了小九儿的酒,我们兄弟的自然也得喝。” 李彻有些苦笑不跌,在小九儿脑门上戳了一下:“都是这小子引起的。” 李征吐吐舌头,从太子的腿上跃下:“没事,我去给太子哥哥报仇,也挨个儿灌他们酒去。” “你这小子也就占着个年纪小的好处,以为旁人不敢灌你的酒了?四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会喝酒了!”李徇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摇头。 而九皇子却眼疾手快的端起太子面前的一杯新酒,冲着李徇道:“那四哥先满饮此杯吧!” “好啊!先冲着我来了!”李徇朗声一笑,接了酒杯,一饮而尽,又在李徇的脑袋上揉了揉。 李徇缩着脖子躲开,又给李律敬酒,他自然不能推辞。 如此一番,又端着酒盅跑开了,这才像是一个活泼孩童该有的面貌。 九皇子走后,李徇李律兄弟二人又陪太子喝了酒水,所谈也无非是辞旧迎新的一些琐事,倒是兄弟和睦,其乐融融。 待他们走后,一旁乐容自斟自饮的已经有些半醉。 太子看她一眼道:“你若酒力不济,不妨下去更衣休息一下。” 乐容听闻先是咯咯一声笑了起来,放目殿中看了一圈,身形柔软,如蛇似鱼一般靠在了太子的身上:“殿下是觉得妾身喝多了酒,给殿下丢人现眼吗?” 这可不是他李彻说的,是她自己说的,毕竟在在座皇亲国戚也都有带夫人侍妾前来,甚至包括洛清王妃刘玉环在内,无不端庄雅致,聪慧温雅,断没有一个人像她此般。 李彻只觉得额角青筋微微一跳,苦笑一声在她身上拍了拍道:“亦或者你再多喝一点,睡一觉去吧。” “妾身可不想睡觉,妾身想陪着殿下!”说着就浑身柔弱无骨一般抱着太子就不肯撒手了,碍于清泰殿内百官宴饮欢快异常,李彻也不好将人推开,只好任由她这么抱着。 这一幕落在贤妃眼中,却如一根利刺一般,扎的她睁不开眼睛,一只手捏紧金箸,似乎一个用力就能将金箸掐断。 一国之君见她久久没有举筷,忍不住向她看去:“爱妃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菜肴,就没一个可口的?” “啊?”贤妃看了那帝王一眼,娇俏一笑:“怎么会呢。” “若是不合胃口,尽管差遣了下去,再做合你胃口的。” 贤妃笑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妾觉得,这里金杯玉盏虽然各色齐全,倒是觉得少了一味,有点觉得索然无味。” “哦?以爱妃之意,觉得少了什么?” 贤妃偏头一笑答道:“今年是大年三十,皇亲国戚尽相聚于此,明日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不如由陛下牵头,来那击鼓传花的玩法,也好让席间气氛更加热闹,取意接新纳吉!” “贤妃娘娘的提议很妙啊。”一旁万福安也连忙附和,他那一张老脸在红彤彤的灯烛下显得血色活泛,精气十足。 明晰帝呵呵一笑点头说道:“朕也许久没有和大家玩这个了,仔细想想就觉得有趣,万福安,你传吧。” “是!”万福安脸上堆笑,示意鼓乐停下,歌舞暂歇,众人不觉都将目光看向主位之上。 只见万福安一甩拂尘,高声说道:“陛下有旨,今日三十宴饮,许久未曾欢聚,不如来那击鼓传花的玩法,热闹热闹。” “好!”已经有人高声附和。 一众皇子也纷纷表示赞同,待七皇子起身问那帝王怎么玩,是什么规则的时候,却听那一国之君将这个权利给了贤妃道:“此事既然是爱妃提起来的,不如爱妃说说什么规则好。” 只见贤妃端坐于帝王身侧,面如银月,相貌姣好,因为饮过酒水的原因,眼底隐约带着一分水润,扑闪着黑眸,扫视一圈。 座下百官尽数到场,又兼皇亲国戚也都人数众多,此番酒酣耳热,身形东倒西歪,各个都好像不在状态。 她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本宫提议,就以击鼓传花作为讯号,这鼓点停时,鼓花传到谁的手上,就要罚谁自饮三杯,饮尽之后,还要赋诗一首,所赋诗词皆不可偏离辞旧迎新,四字主体。本宫又观,有诸位大人和王爷与妻妾同来,本宫这小女子可就要偏心一回,若是传到之人恰好夫妻同往,不如便有男子饮酒,女子展示才艺?诗词歌赋,可尽选矣。” “贤妃娘娘可真是偏心我等啊,”其中一位皇亲命妇年逾半百,慈蔼一笑:“却是连老身也无法脱身吗?” “方王妃您这话说的,”贤妃纤纤玉指又指着她道:“难得今日皇上和诸位卿家高兴,方王妃,若是传至方王爷手上,您就算不展示才艺,也要自饮三杯才是。” “呵呵,定当从命!”王妃如是说着,便已经屈膝行礼。 席间其乐融融,倒是宾主尽欢。 只听贤妃又命了身边的贴身丫鬟去击鼓传花,那丫头捧了个镶珠嵌宝的红色绣球来交到贤妃手上。 贤妃又递与一国之君,后者推辞道:“你来。” “那臣妾就开始了。” 言罢,便有内监捧着个小鼓坐在一旁,背对着众人,双眼被蒙上,手上拿着鼓槌开始敲了起来。 贤妃将绣球递到了宫女的手上,宫女赶紧传到太子的手上,太子向下传去,传到了侧妃乐容的手上。 乐容听着那欢快的鼓点也不禁兴奋起来,酒醒大半,接着又递到了四皇子的手上。 四皇子李徇只身前来,便又将绣球递到了一边五皇子李衡手上,李衡交给洛清王妃刘玉环,后者继续向下传去。 此番鼓点加急,众人传递绣球的速度也不禁加快,唯恐鼓点停下的时候绣球会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声声鼓点就好像是在催人命一样,给现场凭添出许多紧张的气氛,一路传来,却是扣人心弦的速度。 又传了一会,只听鼓声骤然停歇,众人定睛一看,这绣球正在户部尚书王平安的手上。 王平安手上拿着个绣球死命往朱晚照手上塞,他却一个劲的推辞,怎么也不肯接。 “王大人啊!王大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要当着皇上的面给我刑部增添冤案不成!诸位大人的眼睛可都是雪亮雪亮的!” 王平安哭丧着个脸看看手上的绣球,又看看朱晚照,支支吾吾道:“我,我啊?” “哈哈哈!”一国之君爽朗大笑起来,指着他二人道:“朱晚照到底年轻,说话也没个轻重,什么冤案不冤案的!就算硬塞给你又怎样!罚你自饮一杯!” 朱晚照嘻嘻一笑,端起酒盏说道:“自饮一杯总比自饮三杯的好!王大人啊!我先饮了,您自便!” 王平安一脸哭丧劲:“下官……下官不胜酒力……” “大人不胜酒力?却是不给本宫面子了?”贤妃笑着开口说道:“大人您第一个接到绣球就要坏了本宫的规矩,皇上可不能饶了他啊。” 一国之君又哈哈笑了起来,胡子颤颤的:“说的对,不能饶了!你现在若是乖乖的喝了,朕说不定也就这么算了,要是不乖乖喝,朕就再罚你三杯!就是拔头灌,也给你灌下去!” “那不能!那不能!微臣还得留着脑袋给皇上办事呢!” 王平安说着已经接过宫人送上来的酒盅,三杯酒,一一饮尽,却是满脸悲怆,尤饮毒酒一般,果然三杯之后已经面色绯红,有些上头了,看来他说不胜酒力也并非只是说说。 “王大人不要以为喝了酒就没事了,今日王夫人没来,大人下面可还要吟诗一首。”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金盘起舞 “王大人不要以为喝了酒就没事了,今日王夫人没来,大人下面可还要吟诗一首。” 贤妃话音一落,就有人接着附和起来,让王平安赶紧吟诗作对。 王平安既是能坐到户部尚书一职,在舞文弄墨方面自然小有几分造诣。 “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也就献丑啦!”他呵呵笑着,拾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摇头晃脑起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呵呵,王大人倒会偷懒。”朱晚照一旁幽幽说道:“大人三言两句吟诵的怎么就是旁人的诗呢?” 王平安又涨红了脸哈哈笑了起来:“都是是我王家人!一家人!文人之间交流引据,先人应该不会生气的!更何况方才也没听到贤妃娘娘说不可以吟诵别人的诗啊。” 那座上一国之君又笑道:“朕本来已经打算再罚你三杯了,你却又找出这许多个理由出来,爱妃,你说,还要不要罚了?” 贤妃莞尔笑道:“既然王大人如此这般伶牙俐齿,皇上还是不要罚了吧,省的说我们欺负王大人不是。” “哈哈哈哈,贤妃娘娘千岁!”王平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拱手作揖,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如此热闹的一番,继续击鼓传花,此番传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太子李彻的手上。 李彻手上拿着那红色的绣球一个怔愣,扭头看向主位。 人人都以为他在看那一国之君,却不知他的目光竟是与贤妃对了个正着。 贤妃掩嘴轻笑,带着几分狡黠,让人一看便知,是她在捣鬼。 着实拿贤妃有些没办法,他也只得认罚,不用有别人怂恿,光是兄弟几个都够他受的了。 干脆利索的端着酒盅连饮三杯,倒是面不改色。 一旁的李律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三哥酒量这么好?不如再来三杯?” 他话音一落,又获得一片赞同之声,纷纷表示让太子再来三杯。 谁知贤妃却蹙眉开口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既是规矩,可不要破了的,对太子殿下未免不公。” 明晰帝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爱妃,又看了看座下的众人,也点头说道:“老七你们不要胡闹。” 只听贤妃又道:“下面太子殿下可还要吟诗一首呢。” 李彻刚要开口,就听身边女子娇|啼一声不满的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晃荡不稳的说道:“贤妃娘娘方才怎么说的?妾身既与殿下同来,自然也要代替殿下啊。” 贤妃眸中笑容加深,看着那位已经酒后微醺的女子说道:“只是不知侧妃是哪位大家闺秀,于琴棋书画中,有何造诣?” 这话就带着些讥讽的意味了,在座的无人不知她是太子的新宠,不仅不是千金,还曾经做过旁人的侍妾,让她吟诗作对,可就有点困难了。 李彻双手环胸的坐于当场,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好戏。 只听乐容呵呵一笑道:“妾身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吟诗作对,妾身倒是有一手绝活,想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献丑!” 贤妃冷峭一笑:“跳舞?原来侧妃竟然还曾与舞姬厮混一处,所以精通此道?” “贤妃娘娘见笑了,诚如贤妃娘娘所说,女子若没有一技之长,又怎么能抓住男人的心呢?妾身相对于贤妃娘娘,还相差甚远,有点望尘莫及呢!” 贤妃脸色微微泛白,暗地里咬紧了唇瓣,反而瞪大眼睛,嘴笑眼不笑的说道:“好啊!那本宫就等着看看东宫侧妃到底有什么样的绝活!” 那侧妃看太子一眼,柔软的水蛇腰一弯,整个人就倒在太子的怀中,轻声与他说道:“殿下,妾身去了。” 李彻蹙眉,对她这擅自决定有点不满,但碍于皇上在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皱眉说道:“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 乐容媚眼轻佻,冲太子微微一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再次起身走到台上的时候已经双目清明,看似酒醒了大半。 “不知娘娘是否听过金盘起舞之说?”乐容屈膝,对着主位之上的人行礼。 此话一出,别说贤妃震惊,就连见多识广的一国之君都有些惊骇之意。 这金盘起舞以前只在前朝史书上见过,也曾从别人口中听闻,倒是从未有缘得见,而宫内舞姬众多,各个身形袅娜,倒是没一个有这样的才能。 只听贤妃冷笑道:“难不成侧妃要展示的绝技就是金盘起舞?” “正是!” 乐容话音一落,就引起百官的交头接耳,唯独方王爷坐于当场无动于衷,觉得身边同僚的震惊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可不是那毫无见识之人。 以前就听说昌平郡郡守的舞姬能金盘起舞,还会在绳索上跳舞,一直没回封地,并未得见,没想到今天也能重新大饱眼福,密布三十年前的遗憾了。 正这么想着,贤妃已经下令,命人找了书上金盘起舞所需的盘子,并且叫来一位壮汉,手举金盘,站于舞台中央。 乐容微微一笑,一脚踩在大汉的另一只手手上,纵身一跃,跳到了金盘的上面,双手平举,看看稳住。 这样的伸手引来了百官的一片击掌叫好声,而七皇子李律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太子的身边,坐在乐容之前的位置上,用胳膊肘撞了撞李彻说道:“三哥!真没想到你也不傻啊!” 李彻喝了一口酒,低眉斜睨他一眼:“本太子在你们心中一直就是个傻子?” “可不是!放着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不要,偏偏娶了个破鞋,原来她也有过人之处!” 李彻听闻反问他道:“常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位毁容的姑娘呢?” 李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春生:“哦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让她在宫外等我了!省的有人老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女孩子家脸皮波,害羞!” 就在这时丝竹管弦乐起,金盘上的东宫侧妃乐容脱下了厚重的夹袄,里面只穿着一件水袖纱衣,竟然好像早就准备要起舞一般。 她黑丝垂下一直到腰,与玫红色的纱衣交相辉映,单腿向后伸展,如白鹤展翅,又听丝竹急转,她整个人便纵身一跃,使得众人眼花缭乱,又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金盘之上,倒是没让金盘有丝毫晃荡的迹象。 “好!”李律率先拍着巴掌叫好,众人也都跟着附和。 李彻却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会点轻功,倒弄的这么精巧!” “那可是你的侧妃啊!三哥不觉得长脸?” 李彻可真没觉得长脸,此时的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在惦念着东宫的那位,也不知自己走后,她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适? 只是此时东宫没有传消息过来,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正这么想着,周围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笛声急促,琴声簌簌,金盘上的女子踮起脚尖开始飞快旋转起来,水袖上下翻飞,搅的那红浪翻滚犹如二月春花,使人目眩神迷,移不开眼睛。 旋转完毕,曲声又是一抬,她甩起水袖,抖如波浪。 就在那小小的一方金盘之中,她举手投足间媚态天成,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无不沉迷。 在看到太子也在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起舞之人的时候,贤妃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内心一股恶气涌起。 本来想借展示才艺这个环节打压打压乐容的气焰,没想到倒是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展示自己,太子看着她的眼神,那是被吸引的眼神吗? 正在内心编排着怎么找个借口让她停下,却听一曲舞弊,她纵身一跃,从金盘上翩然而下,身形一个旋转,在偌大的台上舞的潇洒自如。 换了一个大一点的空间,她也有了更多展示的角度,环场一周,眼看着就要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的身体向前猛的一倾,直直向方王爷扑去。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谁也没有刻意去注意那么多,直到她掏出银光霍霍的一柄匕首扎入方王爷的体内,方王妃尖叫出声,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抓刺客!”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一直候命的御林军冲了进来。 而乐容却双目赤红拿着匕首,一把将匕首抽出方王爷的体内,对着她就又要扎下去。 坐在不远处的四皇子腾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只酒盅就扔了过去,砰的打在乐容的后脑之上,让她手上动作一个停顿,自己则又拔足纵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乐容手上的匕首。 此时清泰殿中已经不复方才的欢乐祥和,女眷尖叫,百官大吼,甚至御林军也冲入其中大声叫喊,将乐容抓住,混乱一片,不可开交。 太子和李律兄弟俩早在乐容行刺的瞬间已经就近赶到龙椅之前,挡在帝王面前,充当人肉盾牌。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皇上!臣妾好怕啊!”贤妃说着已经一头扎进了那位帝王的怀中。 李彻面色冷峻的看着下面众人将乐容擒住,百官吓的战战兢兢,也不禁蹙紧了眉头。 方王爷被送到配找太医医治,自有方王妃相伴,剩下众人仍旧在殿中,只是不复方才那般轻松欢笑,人人都在对跪在那里的乐容指指点点,而她神情从容,好像毫无畏惧。 第三百四十二章 曾经的冤案 行刺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君臣皆沉迷于他的舞姿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她却纵然跃了下来,本以为是舞蹈中的一种,然而她却又向近处的方王爷扑去。 这乐容身形动的飞快,纵然方王爷醒悟过来也为时已晚,或者,在被那柄利刃插入之前,他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此女子要对他投怀送抱也说不定。 然而那柄冰凉的匕首不会说谎,真真实实的扎入他的皮肉之中,还伴随着她的嘶声呐喊。 这呐喊声中有痛苦,不甘,委屈,更多的则是恨,无尽的苦楚和恨意让她一并爆发出来,全部灌入这把匕首之中。 就在她准备刺入第二下的时候,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抓住,捏到脱臼,手上那把匕首才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徇一个使力将她按倒在地,冲着那一国之君的方位。 待百官惊魂未定之后,殿中嘈杂才终于慢慢得以平息。 “父皇受惊了!”李徇屈膝抱拳,显然是要担责。 那一国之君冷哼一声道:“你们都坐下!” 众人这才一一就位,只是方王爷原来所在的地方还留有一滩血迹,看的人也是胆战心惊。 “太子,你也坐下!” 李彻回头看那帝王一眼,与李律抱拳退下,只是看乐容的眼神多了几分冷峻。 乐容是他的侧室,不管她是因何要行刺方王爷的,此番下来,他到底还要担责,只怕这旧年的最后一天和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有点难熬了。 跪在地上的乐容衣着单薄,方才起舞一身汗水逐渐变的冰凉,她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只是脸上依旧带笑。 在起先的惊恐和嘈杂被平息之后,殿中开始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万福安急急从侧殿奔来,传话说道:“启禀陛下,方王爷吉人天相,索性没有伤到要害,太医正在为王爷包扎医治,只怕要在家中躺一段时日了。” 听到方王爷没有事了,在座众人也是各有所思,其中刘升还多看了太子几眼,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以揣测这次行刺到底是否和他有关。 然而太子却是最擅长演戏,脸上表情依旧悲戚愤怒,倒是让人看不出什么。 只是乐容却笑不出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恍如天崩地裂一般,闭上眼睛就泪水横流而下:“天地不仁!奸臣当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苍天!我只恨我没有一刀杀了他!我早知道砍下他的头颅倒好了!苍天,苍天你要是长眼,就让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吧!” 她在殿中哭天抢地,痛苦不已。 贤妃受到惊吓,紧紧贴在一国之君的怀中,与他轻声说道:“陛下,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奴婢翘着怎么这么可怕吗?” 一国之君蹙紧眉头脸色难看,太子不愿在旧年的最后一日给自己惹麻烦,他也不愿以一场不愉快结束一年。 “你抬起头来,为何行刺?”明晰帝发话了。 乐容满脸泪痕,妆容花败道:“我为何行刺?我为何行刺?说起来,有些仇恨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然而我却能念念不忘,更是支撑我一直活到今日,陛下以为,我为何行刺?” “朕在问你话!”明晰帝一掌用力拍在案上,震的杯碗一片碎响。 乐容又继续笑了起来:“皇上,皇上啊皇上,二十多年前,乐家七十多口的一场冤案,您还记得吗?” “这朝中上下,每天每日都有多少案子你知道吗?” “也是……”她摇摇头,似乎并不做其他打算:“既已如此,小女子也多说无益,在临死之前,唯有一言。” “你说!” 乐容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只见那位储君衣着锦绣,红唇墨发端坐于桌案之后,一双剑眉紧紧蹙起,俊眸之中满是冷然之意。 哪怕就是他,这位擅长运筹帷幄的储君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这一出吧? “小女子此番行为皆是自己本意,与太子殿下无关,殿下以德报怨,带我入宫,只当是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我到底还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情谊,还望陛下不要追究殿下,所有一切,都有小女子一力承担!” 她说完这话之后就猛的站了起来,飞身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李徇虎目一瞪,抢身上前,直接让她撞在了自己的身上,继而一把抓住了乐容的胳膊怒斥她道:“陛下面前还敢放肆!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乐容哈哈笑了起来,似痴似狂,头发凌乱,身形一晃,就要瘫倒在地:“我今日就算不死在陛下面前,改日也会被杀人灭口,因为有人知道,我被严刑逼供之后必回说出当年实情。对某些人不利之事,是不会有人让我说出口的。” “你行刺朝廷大员,罪当该死!”那一国之君道:“可朕也想听听你所说的冤案到底是什么!朱晚照!” 刑部尚书朱晚照赶紧起身,冲那帝王拱手说道:“虽然下官从来不愿对女子用刑,但既然是陛下好奇的事情,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一旁户部尚书王平安打着酒嗝,面带红晕道:“你怕是,对,对这女子有意吧!” “哎!王大人!当着陛下的面,怎可说这有碍观瞻的话!”朱晚照故意瞪了王平安一眼,倒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待乐容被带下之后,宴饮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只听一国之君站起身道:“朕也乏了!各自散了吧!皇后与后宫设宴,女眷也可前往一聚。” 说着就扶着贤妃离开,临走之前倒没再多说其他,然而刚迈出两步路,就有官员高声询问道:“陛下!那太子侧妃的事不再继续查了?”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人。 他故意强调了侧妃是什么意思,彼此间也都心知肚明。 只是一国之君冷然看向他的时候,眸中冷如冰刃:“照你这么说,还要怎么查……” “这毕竟是东宫……”说着便将目光看向东宫太子。 太子依旧从容,眸中毫无喜怒。 沉默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明晰帝便又说道:“朕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愈发胆大妄为!言辞之中可还有王法?是谁教的你们胆敢对储副不敬?哼!” 这番严词厉色的说完也未对那人做出惩罚,龙袖一甩,就转身离开。 被训斥的人身形发颤,直到那帝王离开,才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不止是他,包括在座以及太子在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帝王这般护着这个储君。 李彻也没说话,负手向殿外走去。 “三哥!”李律疾步跟了上来,与他并肩出了清泰殿,殿外已经月色初升,如华似水。 他一开口就喷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道:“三哥,你别生气,也别难过,兴许侧妃真有什么难言的冤情和苦衷呢。” 李彻却一步步走下台阶,宽衣广袖,于大年三十的夜风中清俊洒脱:“关我何事?” 清凌凌的四个字,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李律在他身上打了一拳道:“敢情你老人家一点感觉也没有啊,倒是我多言了。” 李彻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与他并肩向前走去。 在他走后,百官众人也都纷纷的出了清泰殿。 洛清王李衡与王妃刘玉环从身后跟了上来,但听李衡道:“太子殿下和七弟要去凤藻宫吗?” 本来没打算去凤藻宫的李律反问一句道:“是啊,三哥五哥你们要去吗?” 李彻看一眼银光圆月,看着远处那广袤而又凄冷的殿前广场,以及那些起伏连绵的,恍如兽脊的屋顶,呼出一口白气道:“索性回去无事,便去凑凑热闹吧。” 只是不知皇后请太子妃前去,她去了没有。 以她的性格必然是不想去的,况且此番她还动了胎气。 于是乎几个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凤藻宫而去,太子沉默,李衡夫妻二人又是文人雅士,言语不多,李律便在其中活跃气氛,议论起宫外的趣事也是兴致勃勃。 “太子殿下!洛清王爷!洛清王妃!七皇子殿下驾到——!” 凤藻宫的内监高声通传,鸣鸾殿中皇后喜上眉梢:“可巧了,来了几个赶场子的。” 鸣鸾殿中灯火通明,妃嫔命妇也各个喜笑颜开。 年三十的宴上美味佳肴自是数不胜数,更有各色果酒助兴,香甜可口却不易上头。 太子等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向门口的方向望来,脸上笑容洋溢,各自按着各自的品阶见礼。 唯独一人懒散坐于位上,玩弄着手上的一双筷子,似乎在斟酌该如何下箸。 就偏偏是这个人,在李彻进来的时候吸引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似乎觉得她身边的白鹤烛台光芒最烈,照的她面如傅粉,黑眸红唇,恍如整个人都会发光一般,纵然身着素淡,也让人能在一群五颜六色的云鬟雾鬓之中一眼认出。 这个人就是刘玉瑶,那个他想要与其长相厮守之人。 “本宫方才还在跟她们说,这光说话,光吃酒,也没个意思,做点什么才有意思,她们也没想出个一二来。” 皇后呵呵笑着又对林嬷嬷说道:“还不看座。” “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中宫设宴 “还不看座。” “是。” 嬷嬷给他们安排桌椅,新上菜肴,太子自然不用多加,太子妃身边空置的位置本就是他的。 皇后又道“难得今日热闹,不如太子和老五老七,还有老五媳妇也说说,这玩个什么好呢?” 李律刚一屁股坐下就二话不说的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这个还是让三哥五哥想吧!我饿的肚子里已经没有一点东西了。” 皇后见他吃东西的速度飞快,也不禁皱眉,半带宠溺道:“你这孩子,吃的这么快做什么,还有人和你抢不成?” 李律嘿嘿一笑:“我怕一会父皇来了,我就没胆子吃了。”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虽然这个大男孩如今长的也是人高马大了,但在后宫众人心中却还如孩童一般,知他们在皇帝面前处处谨慎,不敢多饮多吃,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太子才从南方回来,也是见多识广的,不如说说,有什么好的提议?”皇后到底还是向李彻看去。 后者落座之后笑答:“南方多是文人雅客,席间甚少玩乐,就算有,儿臣也不清楚,此番南下一心只为父皇办差,倒是不曾去接触那些东西。” 这话说的巧妙,避重就轻,让皇后有点下不来台。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端起刘玉瑶面前的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后者蹙眉,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坐在那里低头拨弄着筷子和勺匙。 皇后干咳一声道:“本宫今天想着热闹热闹,却不想你们竟然都不配合,那不如就随意吃些水酒,各自散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洛清王妃刘玉环起身说道:“母后,方才前庭设宴,贤妃娘娘提议击鼓传花,不如我们也来玩这个,一来方才没有玩的尽兴,二来新年伊始,取祥瑞美意,母后以为如何?” 既是儿媳妇说的,皇后自然赞赏点头:“玉环这个提议,甚好。” 她倒是完全忽视了刘玉环开头所说的贤妃二字,已经拍手叫道:“来啊,取花鼓来。” 仍是一团绣球,却换成了一面小鼓,一位妙龄女子敲鼓。 丽妃嬉笑一声站起身道:“臣妾得往皇后娘娘身边坐坐,以往玩这击鼓传花也好,玩这抽签投壶也罢,只有皇后娘娘身边是最安全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往皇后身边靠拢,一时间衣香鬓影却都是好不热闹。 皇后也是面带笑容,轻声责备道:“这倒好了,你们都到本宫身边来,说不定这次本宫身边的人都落不到好处呢。” “皇后娘娘错了,就算是落不到好处,那也是新年的吉庆彩头,臣妾们就当是讨彩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她身边的人接不到绣球,那是她身边是个风水宝地,说她身边的人能接到绣球,那就是接了吉庆的彩头。 皇后笑的不动神色,又往一边看去道:“看被你们挤的,太子妃本应离本宫最近的,都被你们挤到哪里去了。” 丽贵妃也往太子妃的方向看去,手上端着一只酒盅说道:“太子妃如今有太子殿下相陪了,皇后娘娘自是不必挂怀。” “是啊,以前太子不在宫里的时候,这后宫宴饮太子妃也无心前来,如今太子回来了,这夫妻二人倒是鹣鲽情深,本宫看着也是高兴。” “还有洛清王爷和王妃呢。”不知是谁插了一句道:“什么时候贵妃娘娘也给四皇子殿下说一门亲事,那咱们后宫岂不是更热闹了。” “嗨,衡儿这孩子忤逆,自然不如洛清王的,都是个做兄长的,弟弟都娶妻了,他也不急。”丽贵妃巧笑倩兮,将手中美酒灌进了肚子里,眉目微眯的说道:“等着诸位姐妹们家中有什么外甥女啊,侄女啊,多给老四寻摸寻摸!” “那哪高攀的起啊。” 一群女人又聊起各自的儿女婚配,聊到二公主如今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就是不选驸马,便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刘玉瑶坐的近,静静听着也不答话。 她进来来的时候身边只带着弄影和寻芳,焦嬷嬷本来不放心要一同前来,但又不放心东宫年下要准备的事宜,不过有寻芳跟着,倒是万事妥帖。 此番寻芳看看静默不语的太子和太子妃,又看了看那一群酒酣耳热已经笑到东倒西歪的妃嫔,忍不住想去戳戳太子妃加入那些热闹之中。 刚要说话,却被弄影抬手阻止。 寻芳不解的看了弄影一眼,弄影自从回到东宫之后就很少露面,唯一一次引起别人注意的还是替刘玉瑶受罚,被中宫皇后打了个半死,此番皮肉之伤虽然恢复了,但因为人长的本来就瘦,颧骨也高,眸光终日犀利如刃,哪怕一个动作都给人以难以躲避的震慑力。 在弄影刚阻止了她的动作,便见一旁洛清王妃刘玉环已经走了过来,语笑晏晏道:“姐姐。” 听到这个声音,刘玉瑶有点激动的抬头一看,满目欢喜道:“玉环快坐。” “好。”刘玉环今日穿着一件洒金大花的长衣锦绣珞仙裙,一支单螺髻斜簪步摇轻晃,拾裙而坐,依偎在她的身边,樱唇份颊,未语先笑:“年下忙碌,也是许久不曾到姐姐这里来了。” “是啊。”刘玉瑶挽着她的胳膊,漆黑的眼底亮晶晶的,双颊也终于漫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我也很想你,但我没办法出宫找你。” “过完年后应该还要忙几天,等到年节一过,我和三婶说好了,与她一起进宫来陪你可好。” “好啊,好啊。”太子妃忙不迭的点头,要不是人多,她真想抱着眼前这位亲上一大口。 一旁太子干咳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这么看来,你这动的胎气,八成是好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一僵,也不去看身边的人,哼了一声。 寻芳刚要解释,却又被弄影拦了下来。 她有些着急,太子妃寻常病痛很少宣之于口,明知动了胎气,行事不便,却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来,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说她。 说了也就罢了,她还偏偏不解释,一来二往,两人之间的罅隙可就是这么生出来的。 但弄影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弄的她也不敢多言,好像之于太子妃,寻芳更加怕弄影几分。 只听刘玉环也惊讶说道:“姐姐动了胎气?” “没事!”她不以为然的拍拍肚子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吗,太医开的药我也吃了,左不过不能喝酒吃肉,没多大问题。” 刘玉环又不禁露出担忧之色,一只手落在她的手背上:“姐姐你在宫中一定要千万保重,你怀胎不易,自己小心。” “嗯,我知道。”她点头,真心感谢道:“你对我真好,等将来我的孩子出生了,就是你的孩子了,我让她认你当干娘!”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子嗤笑出声,一边支着脑袋看向她二人,一边说道:“你的孩子要么叫她一声王婶,要么叫一声姨母,哪来的干娘之说?不成体统!” “关你什么事?”刘玉瑶终于忍无可忍道:“我们姐妹说话,你能不插嘴吗?这是我的孩子,我想让他叫姨母就叫姨母,想叫干娘就叫干娘!” “这么说,这孩子就不是本太子的了?叫婶娘才差不多!” “哼!那可不一定。” 早已经在心中有了其他的打算,刘玉瑶恨恨就头扭到了一边。 太子双眸微眯,略带几分危险之色,正待开口,就已听到那一群妃嫔之中,丽贵妃尖锐的声音又响起说道:“方才说要击鼓传花,击鼓传花的,这都半天了,你们倒好,这话头都不知撇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的?” 话音一落,众人也都纷纷附和,都说要玩击鼓传花。 敲鼓的宫女双眼被遮,手上的鼓槌子飞快的在小鼓上敲了起来,众人赶紧各自落座,手上拿着那绣球也不敢多做停留,飞快的传给身边的人。 后宫人少,不比前朝有文武百官,马上就传到了太子妃的手上,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接过绣球,百无聊赖的往一边一扔,太子赶紧伸手接住,蹙眉看她一眼,没好气的又往身边一扔,恰巧就砸在了正闷头大吃的七皇子脑袋上。 李律哎呦一声,接过那绣球正一脸的茫然,鼓点子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丽贵妃的笑声,一直在后宫中算是最大的:“巧巧巧,可真是巧,这第一个彩头被七皇子殿下接住了。” 七皇子面露难色,无可奈何道:“母妃是想要儿臣的这个彩头?那儿臣给你就是了。” 说着就要作势给丽贵妃扔过去,后者赶紧摆手说道:“不可,不可就是七皇子殿下愿意,皇后娘娘也该不乐意了。” 皇后呵呵笑答:“既是你接了,便不要推辞了,罚酒吧。” “好好好。”对于喝酒这种事情,大好男儿自然都不会推辞。 宫女将他面前三个空酒杯斟满,他便端起酒杯来,冲着众人亮了亮,二话不说便都一一饮尽。 迎来凤鸾殿中妃嫔纷纷赞赏,都觉得唯有他这样的,方是真儿郎。 待他酒水饮尽,击鼓传花则继续进行。 刘玉瑶这才觉得有点意思,若是加点别的彩头,岂不是更好玩?说着便高声说道:“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 皇后目露和蔼的看向她道:“太子妃还要玩点什么?” 第三百四十四章 女人的宴席 “太子妃还要玩点什么?” 别看皇后平日和她关系不太好,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她们二人之间还是要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 众人也都将目光好奇的投向了太子妃,只见她施施然站起,毫无惧意的面对皇后说道:“这要是传到谁的手上,只罚喝酒,那未免太便宜了。” “正是。”丽贵妃随即附和。 “既然如此,太子妃有什么好的提议?” 只听刘玉瑶又道:“不如这样,等传到谁的手上,就让她原地转上十圈,可不不好玩?” 此话一出,马上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众人也都是看热闹不怕人多,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拿着那绣球,自己也有可能去出丑。正好像太子妃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万一她拿到了不也得转圈吗? 皇后听闻笑呵呵说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如这样,本宫再添个生姜和凉水,算上太子妃说的转圈,等传到谁的手上,就由人去选,这三选一,如何?” 这么一说,众人就更加兴奋起来,纷纷附和,表示听皇后的安排。 然而刘玉环却是面色一白,在刘玉瑶坐下之后,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了?” “多好玩啊。”刘玉瑶冲着她挤眉弄眼,一边指向正中的七皇子李律,这新上来的规矩,他也躲不过去,正在原地转圈呢。 但到底是男子,十圈转起来,虽然有点头晕脑胀但也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惹的众妃嫔哈哈大笑,想着等看他出丑。 只见他原地稳了稳说道:“你们别太得意,本皇子等着看你们呢!” 丽贵妃赶紧往皇后身边靠了靠道:“每次皇后娘娘身边就是最安全的,本宫这次就躲在皇后娘娘的庇荫之下了!” 说罢继续击鼓传花,人少,不一会就传了一圈,待鼓点子一落,不偏不倚,还真就在丽妃的手上,她顿时就哭丧着个脸道:“哎呀,怎么的这次就不灵了呢?” 皇后故意嗔怪道:“看来这个绣球就该是你的,就算在本宫的身边,你也躲不了这个彩头啊!” 丽贵妃大方一笑,站起身道:“得,既然如此,那我便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盅,三杯凉酒灌进肚子里,已经有点上头。 “这还没完呢!”一旁端妃嬉笑道:“还要三选一呢,贵妃姐姐是转圈呢,还是喝凉水呢,还是吃生姜呢?” “生姜!”丽贵妃倒是答的毫不含糊:“这凉水就不必,大冷天的喝一肚子凉水,晚上可得疼了,转圈更不必,本宫可不想让你们看笑话!”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纷纷大笑起来。 宫人端着一片生姜送过去,乍然拿在手上,辛辣刺鼻,只见丽贵妃蹙紧眉头说道:“这八成是今年的老姜,肯定辛辣,不过好在我是惯能吃辣的,这要是换了你们,肯定不行。” “贵妃姐姐不要说的若无其事,这要真的吃了才行啊。” “本宫还能让你们小瞧了?” 丽贵妃说着就直接将生姜扔进了嘴里,谁知她的牙齿还没碰到一起就直接给吐了起来,一张脸好像要皱在一起一般,难看的要命:“这什么生姜!怎么这么辣!这么辣啊!” “启禀娘娘,这,这就是今年的生姜啊,普普通通。”林嬷嬷回答的很无奈。 皇后也道“她八成以为你搁了辣子。” “要是辣子,也未必有这么辣!”丽贵妃赶紧招呼道:“拿凉水来!凉水来。” “这可是你说的,姜是老的辣。”皇后看了一眼丽贵妃,对她的狼狈很是满意。 只见又有人端着一碗凉水送过来,这一次她倒是不皱眉,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还剩下半碗倒是有点犹豫。 但想着今日高兴,不能让众人扫兴,就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总算是坐下去了。 这一坐下。丽贵妃整个人就好像去了半条命,摸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了好久,可没让人笑话。 击鼓传花继续下去,再传到谁的手上,除了喝酒之外,也基本上选了转圈圈,主要是看到刚才丽妃喝凉水吃生姜,都怵了。 然而转圈也有转圈的坏处,有的人是转着转着就倒在地上撑不住了,有的人则是转完之后找不到东南西北,要往自己的座位上去,却偏偏倒在别人的身上。 惹的众人哄堂大笑,一番嬉笑玩乐,好不热闹。 终于在刘玉瑶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笑意,太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他盯着刘玉瑶看了很久了,看到她笑的面色红润,几番要跃跃欲试的站起来去扶转圈的人,也不禁宽慰了几分。 就好像一棵随风生长的树木,被移植到皇宫这个陶盆之中,压弯她的主干,修剪她的枝桠,让她变成一盆让人观赏的盆景。 不能放纵自由,无法潇洒放肆,只能被束缚,只能去克制。 如果可以在她的脸上重现往日欢笑,李彻觉得,让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忍不住冲身后之人招招手,小安子快步上前,附耳在太子的嘴边。 听他一番吩咐,连忙点头,满脸堆笑的下去了。 此番鼓点又停,绣球却正好落在了刘玉瑶的手上,后者脸色有些不悦,鼓着嘴巴看向李彻。 后者怔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将绣球传给自己的,偏偏他在和小安子说话,错过了。 刘玉环赶紧开口说道:“这,这绣球应该是太子的!殿下慢了一步。” 李彻亦随性而道:“确实应该是我的。” 说着就要从刘玉瑶的手上接绣球,她却不肯给,哼了一声站起身道:“是我的那就是我的,我又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只不过我现如今不能饮酒,母后和母妃都没意见的话,那我就以茶代酒啦。” 皇后和蔼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你要饮酒,本宫和太子也不会答应。” 刘玉瑶便又吐吐舌头,端起清茶一杯,小饮一口,已经开始忍不住吐舌了:“好酒!” 众人哄堂大笑,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太好玩了。 喝完了三杯茶,看热闹不嫌人多的马上开口了:“太子妃如今也喝完了‘酒’,不知那三选一要选什么呢?这可是您当初率先提起来的啊。” 刘玉环脸色微变,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她给遇上了。 这喝凉水和吃生姜乍然看来并不会对孕妇如何,但她现如今还在吃安胎药,这两样东西与安胎药里的某些药材是相冲的,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设了这两样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忍不住看了不远处单独坐着的五皇子李徇,甚至有点希望他能开口,以儿子的身份说不定皇后会免了她的惩罚。 然而皇后却率先开口说道:“这生姜和凉水,都对太子妃无益,转圈这种事呢,也容易动了胎气,本宫觉得……” 她话音未落,刘玉瑶却急急将其打断:“母后,可千万别因为我坏了规矩啊!这宫里最重视的不就是规矩吗!要是因我坏了规矩!那以后人人都可以违规了啊!大家说是不是?”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问问别人,一副笃定的模样。 皇后脸色有点难看,没想到自己为她解围,她竟然不给自己的面子,居然还跟她提规矩。在座的都知道,当出太子妃私自出宫的时候,她就是在拿规矩压她。 “那太子妃有什么打算呢?” 只听刘玉瑶爽快答道:“转圈吧,既然转圈是我提出来的,我就要选这个!” 刚才转了几个人,无不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半天,甚至有人连喝的酒都吐出来了,万万没想到她也会选择去转圈。 然而她想,别人也不会同意,只听李彻和刘玉环同时出声说道:“不行!” 后者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二人,有些不满的皱眉说道:“转圈圈多大的点事,我能应付!” 刘玉环着急说道“你现如今还在安胎,不可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这能有多可怕……”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正没底呢,刚才提起加个转圈的玩法,一方面想看热闹,说不定绣球能被皇后接到呢,到时候连皇后的热闹也看了。还有一方面就是她自己了,因为她有个特别的技能,那就是原地转圈不头晕。 李彻也随即说道:“你大可不必因为赌一口气而糟蹋自己的身子!” 这话听上去还有点可怕,后者更加犹豫了。 只听皇后于主位上说道:“本宫也觉得不行,既然太子妃口口声声的都是规矩,不愿破了规矩,本宫另有提议,太子妃要不要听听?” 虽然觉得她这个提议未必是好事,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骑虎难下还能拒绝? “母后请讲。” “太子妃如今身怀六甲,不能喝凉水,不能吃生姜,也不能转圈圈,本宫以为,罚太子妃作诗一首如何?这总不至于伤了你的身子吧?” 此话一落,获得所有人的响应,有些人倒真的是爱慕太子妃的才华,而有的人,仍让是看热闹。 几家欢喜几家愁,刘玉瑶姐妹俩与太子一同变了脸色。 只听皇后又笑呵呵的说道:“太子妃都嫁入宫中一年了,在宫外的时候还时常又绝句流传进宫呢,怎么在宫中反而行事低调了?难道一直在恪守淑女本分,荒废了诗词歌赋?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啊。不如今天趁大家都在,太子妃便露一手,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我等在宫中的时候就常仰慕太子妃的文采,既然皇后娘娘踢出来了,还请太子妃成全我们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处处刁难 “是啊,是啊,我等在宫中的时候就常仰慕太子妃的文采,既然皇后娘娘提出来了,还请太子妃成全我们吧。” 不仅皇后提议,连这在座妃嫔都纷纷附和响应,她想拒绝都有点困难了,不仅微微皱紧了眉头,扭头看了太子一眼,似乎在向他求助一般。 刘玉瑶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李彻也正看向了她,只觉得她这眸中隐带担忧,还有些不安的成分,让他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怜悯,很想将其拥入怀中。 这倒是和之前那个和自己争执的人不太一样,也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的暖意。 “不知皇后娘娘要如何考校?”太子高声问向主位之人,代替妻子回话。 只听皇后烟语笑晏晏道:“考校不敢当,既是辞旧迎新,不如就请太子妃以此为题,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倒也不难。”连丽贵妃都附和起来,喝了一点薄酒,她脸色绯红,腰肢酸软的靠在桌边,笑眯眯的看向太子妃道:“本宫虽然于诗书之上无有造诣,但也想听听看。” 刘玉瑶坐在那里有些怔愣,桌子底下的一只手反被妹妹玉环握住,似乎在隐约传递给她力量,但又觉得她的手指正在自己的手背上写写画画,却不知道写的什么。 只恨周围的人都向自己看了过来,谁若对她耳语,或者动动嘴唇,那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然而,输人不输阵,她倒也不为所惧,索性站起身来道:“不是玉瑶推辞,母后刚才不是说了吗,难得今日人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这论起诗词歌赋,倒是挺没意思的,迂腐古板!规矩到我这儿也不能破,那接下来有人要作诗岂不是也逃脱了惩罚?” 皇后却笑着摇头道:“那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可是太子妃,你问问在座的,哪个敢用太子妃的特权,难不成还想跟你平起平坐?” 这话说的严重,众人纷纷低眉顺目,答着不敢。 纵然如此,刘玉瑶却依旧拱手笑答:“母后可是在我之上的,难道母后接了绣球也能拿特权?也能不必接受惩罚?这说不过去!” 她说着就大步走上中间的位置,摘下头上笨重的钗环,随手一扔,被弄影接了个正着。 “我可要转圈了啊!省的你们说我坏规矩!” 她说着便原地转了起来,谁知刚转了一圈,整个人就被拢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太子轻笑一声抬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道:“皇后既然赏脸,咱就大大方方的接下!” 被他这猝不及防的来了这么一下,刘玉瑶一时怔愣。 只听太子又对主位之上的人道:“内子,就献丑了。” 刘玉瑶这下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暗中腹诽,尼玛这个太子,你敢不敢不要添乱呢? 正待想点什么糊弄过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奴婢说,你照着念。” 这一下她真的糊涂了,看看周围的人,那些人好像并没有听到这句话,而且毫无反应。 她再扭头看去,只见弄影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拿着她手上的钗环正看向自己,她的嘴唇没动,却可以清晰的听到她说的话。 只听太子也道:“还不开始?” 刘玉环低头看了一眼他攥着自己的手,知道他正在暗中为自己输送内力,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不过她最擅长的莫过于演戏,干咳一声答道:“着什么急啊,好诗自然得是慢慢想出来的!” 她说着便一手点点下巴,一边摇头晃脑,忽的来了灵感一般,兴奋的说道:“有了!” “哦?”皇后也不禁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在迫切的等待着她的绝句。 只听她悠哉悠哉的说道:“雪飘露色新冬旧,香绕梅园年亦非。花意渐浓辞旧岁,层楼绿满乐声随!” 念完之后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转眼间又是一年,新年到,旧岁辞,我倒觉得好像还是小时候一样,在家里玩雪,赏花,放河灯!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我如今也挽了头发,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时间过的真快,真快!” 她这么一番感慨,听似有点没头没脑,不知发于何处,然而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殿中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之后,气氛较之刚才的热闹有点太过沉静。 而刘玉瑶说说这番话却是另有打算,她毕竟也不是真的什么才女,当然,弄影也不是,只是不知弄影的这首诗到底是好是坏,所以才急切的将话题转移,让众人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诗上移开。 也不知是这话是不是也打动了太子,刘玉瑶真切的感觉到太子握她手的力道紧了几分,却又好像担心捏碎手心的珍宝一般,随即又微微松了一下。 她扭头看了太子一眼,眸中露出几分不解。 寻芳上前搀扶太子妃回座位上坐下,松了一口气的她,脸上随即带上欣慰的笑容。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却没想到连皇后也随之感慨了起来:“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啊,正如太子妃所说‘雪飘露色新冬旧,香绕梅园年亦非,’这一年年的,眨眼就过去了,本宫筹备年节的时候还觉得离过年还早,不着急,不着急。但没想到,一转眼,今儿都大年三十了,过完了今晚,姐妹们可都要再老一岁喽!” 众人也都无奈笑了起来,甚至有人说道:“小的时候啊盼着过年,感觉过年又长了一岁,心里高兴!可现如今啊,却是怕过年,一年年老了,终会有韶华不再的时候,待到色衰爱弛之日,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了吧!” “好啦好啦,你们怎么都说起这丧气话了!”刘玉瑶觉得气氛不太对,又着急的起身辩解道:“我就是随口感慨一两句,你们不要往心里去,要是因为我说的话而闹的今天不开心,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了啊!” “哈哈哈!对,太子妃说的对。”皇后又赶紧说道:“不过太子妃作的那首诗倒是喜庆,也十分应景!本宫这会儿还要厚着脸皮向太子妃求份墨宝,不知太子妃可愿意舍得?” 后者耸肩,倒是无谓道:“怎么不舍得?东宫离的墨锭子多的是!” 她话音未落,大腿就被妹妹玉环暗地里掐了一把,惊的她一个激灵,但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什么。 眨着眼睛赶紧看向皇后的时候,隐约从她隐忍的表情之中窥探出了一分兴奋的意味。 只听皇后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说道:“太子妃说什么?墨锭子?” “我……”她粉唇微张尚未开启,却被另外一人打断。 “太子妃八成平日用惯了东宫的墨锭子了!”丽贵妃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也是,这宫里宫外的墨,都不如东宫的好,太子殿下于这些文房四宝素来都是极为讲究的!” 李彻倒也不推辞,勾唇一笑:“这倒是真的。” 皇后索性也不在墨锭子上纠结,继续给向太子妃循循善诱道:“玉瑶啊,给母后写一张墨宝吧?” 说着就一挥手道:“来啊,呈上笔墨纸砚。” 看来这笔墨纸砚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既然如此,那击鼓传花让她作诗的计划是不是也早就在她的掌控之内呢? 刘玉瑶不禁多看了皇后一眼,看来她今天是不让自己出丑不死心了。 刚才没有出丑,那是太子和弄影的功劳,现在要写字,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无人可以代笔,不禁有点着急起来。 然而着急归着急,她倒是显得从容不迫,一边慢慢站了起来。 她在估算,刚才那首诗里的字,她是不是真的能全写出来,就算能,但那一手字写的难看之极,也是瞒不住的。 她一边犹豫已经一边走到了笔墨纸砚的桌案旁边,看着上面铺着的一张巨大的洒金白面卷轴,还有饱蘸浓墨的一笔狼毫,以及那让人可以闻得到的墨香…… 墨香?要不然她假装不适晕倒在地?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她可以暂时躲过去了。 正打算实行,身边不知何时又晃荡过来一个太子殿下。 “怎么不写了?”太子道:“你再这么犹豫下去,这天都要亮了!” 后者皱紧眉头,真想说他两句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她到底没说,还是乖乖拿起狼毫,就在她准备来个横死当场的时候,右手却被太子握住。 众人发出低低的嬉笑声,连刘玉瑶也觉得脑袋开始有点不停使唤,眼前冒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太子此番正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坚实而又温暖的胸膛给予她后背传递着温暖。 他的左手揽住女人的腰身,右手握着她的右手,这样的一幅画面简直无法用郎才女貌鹣鲽情深来形容了。 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过如此。 只见他握着女子的纤纤玉手,如握一块入手生凉的美玉,让他忍不住在她耳边感慨:“手也太凉了。” 刘玉瑶只觉得他的呼吸喷在耳廓处,痒痒的,热热的,让人忍不住有点心猿意马。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已经握着她的双手下笔书写起来。 太子一手的金错刀苍劲有力,自女子的手下写出,因力道原因,又隐约现出几分纤柔,倒也是挥洒自如,形如游龙。 写罢扔下笔墨,太子将那张纸从桌案上拿起来端详,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说道:“这可真是一首好诗,一首好字,本太子可能要和皇后娘娘夺爱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放河灯 “这可真是一首好诗,一首好字,本太子可能要和皇后娘娘夺爱了。” 皇后仍然沉浸在方才的一幕当中,她的怒火已经无处可以发泄,本来想等着看刘玉瑶出丑,却没想到居然被太子轻松化解,索性抓紧座下扶手咬紧牙关答道:“太子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好了,本宫改日再去找太子妃求一张就是!” 太子笑了起来:“那多谢皇后娘娘忍痛割爱了……” 这也不过是他自己写的而已,算不得墨宝,他之所以要说拿去,就是想试探试探皇后到底是真想要诗,还是真想要奚落她! 试探的结果,显而易见。 太子妃的作了一首诗之后,击鼓传花继续进行,倒是再没传到太子妃的手上,在传到太子手中的时候,他自罚三杯,选择了吃生姜。 虽然他个人也很讨厌吃姜,但是既然是三选一,最体面的也就只有吃姜了。 喝凉水的话咕嘟咕嘟咽下肚子难受不说也着实没有风度可言,而转圈更不用说,与其让他转圈,那他宁愿去死。 这生姜的热辣超出他的想象,咬了一口之后,剩下的也都囫囵吞枣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委实精彩,他五官好像都快要扭曲的在一起了一般,接了弄影递上来的茶,一脸喝了三大杯才得以缓解。 “这吃姜可有许多好处呢,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驱寒祛热,对男人可巩固精气,对女子亦可固本培元,太子日后可要多食生姜啊。”皇后马上拿出了自己身为后宫之母的架势,对他开始了循循善诱。 只听李彻冷哼,逐渐让嘴里的热辣消除之后复又起身说道:“不敢拂逆皇后美意,只是天色已晚,今日又多饮了几杯,太子妃身体不适,也该告辞回东宫去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宫里宫外都有除夕守岁的习俗,而宫中年年都设宴,招待王公贵族后宫妃嫔,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年夜饭,之后才各自回去。 眼下虽然天色不算早,但也不算晚,太子提出告辞,显然有点扫兴。 不过皇后也无心去过问别的,只是点头应下道:“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赶紧回去吧,还有衡儿和律儿,玉环,你们路途远,也赶紧出宫去吧,本宫下午的时候就见天色不好,以免夜里大雪。” 这场宴席之中,最安静的一个人当属五皇子李衡了,他一直端坐于桌边,或自饮自酌,或看着旁人嬉笑,他嘴边也挂上一丝笑容。 君子风度,翩翩如玉。 听闻皇后如是说了,便也起身告辞。 太子冲太子妃伸出手去,要搀她起来,但见她冷哼一声,将手放在寻芳的手上,站起身来告辞。 与刘玉环一起并肩出了鸣鸾殿,只见夜色深蓝沉静,恍如一汪碧潭。 远处天高地广,近处屋脊如兽。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刘玉瑶就觉得浑身舒泰,忍不住伸展开双臂说道:“被火炉熏的眼睛火辣辣的!” 刘玉环忍俊不禁,接过寻芳递上来的斗篷,亲自给她披在肩上说道:“好了,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嗯嗯!”转而握住这个妹妹的手,刘玉瑶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灿若星子:“那明天你会进宫吗?” “会的,只是初二是回门的日子,你回吗?” “我得问焦嬷嬷,不过我之前听说宫里的女人不能随便回娘家,应该不会回去的吧。” “那也没关系,爷爷还有叔叔婶婶也都会进宫拜见你的。” “嗨,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我毕竟只是一个小辈,这么说,不是折杀我吗?” “你可是太子妃啊,君臣,君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听她这么一说,刘玉瑶不禁吐了吐舌头,嬉笑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君臣之礼不可废!你们赶紧回去吧,晚上记得放焰火啊!” “好。”刘玉环满心欢喜的答应。 太子不知何时负手而来,一边不忘开口奚落道:“让她记得放炮仗焰火做什么?你又见不到!” “谁说我见不到?我有千里眼!自然能看到!”她如是一说便冷哼一声,作别了刘玉环,大步向前走去。 寻芳和弄影双双追了上去:“娘娘不如坐轿撵?回的快一些。” 她往相反的方向看了看,只见李衡李律正陪着刘玉环往宫外走去,又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太子。 她问他道:“你步行还在坐轿?” “步行。”太子笑答。 “好!”她招招手,召来了宫人抬着的轿撵,坐上去冲太子挥挥手道:“太子殿下慢慢走吧!” 小安子迎面跑来就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跑着到了太子跟前,作揖行礼道:“殿下!奴才回来了。” 太子却依旧笑容满面的看着被轿撵抬走的小女人:“办妥了?” “嘿嘿!奴才办事您还能不放心吗!妥了!妥了!” “嗯。” 小安子一向激灵,见主子心情不错,赶紧说道:“殿下为太子妃娘娘可也真是良苦用心啊!” “只要本太子愿意,她一辈子都可以被好好呵护。” 小安子又啧啧出声道:“殿下这话说的……奴才若不是个阉人,也该动心了!” “去你的!” 太子妃和太子是一前一后到了东宫,焦嬷嬷没想到她们会回来的这么快,引着刘玉瑶往临湖小院去的时候还在犹豫。 之前在清泰殿发生的乐容行刺一事也已经传到了东宫,太子妃刚回来,要不要将此事禀报? 只是今日毕竟是大年三十,让太子妃心存不郁总归是不太好的,但若不禀报,耽误了事情该如何是好呢? 正犹豫的时候,太子已经负手从她身后走了上来,疑惑道:“焦嬷嬷,你在想什么呢?” 焦嬷嬷赶紧跟上太子的步伐道:“奴婢在想,要不要将侧妃的事情告知太子妃……” “先不要跟她说,若是她日后问起再说吧。” 说着目光冷定的看向了不远的地方,刘玉瑶正和寻芳弄影说笑的身影。 “是。”焦嬷嬷赶紧答应,冷不丁的一抬头,竟觉得眼睛有点花了,惊讶的叫道:“莫,莫不是走水了?” 太子也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象,只见在一片煌煌火光将漆黑的夜空映照的明亮璀璨,隐现红光,越往前走,这样刺目的感觉也就越强烈。 就连前面走路的人也发现了,只听刘玉瑶指着那天边的光彩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弄影皱眉,似乎而也是不知。 而寻芳却道:“好像是在湖边。” “难道……又有人在烧纸?”太子妃脱口而出却又赶紧捂住了嘴巴,冲着身边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似乎在示意他们不要乱说。 众人有些无语凝噎,乱说的人明明是她好吧…… “过去看看!”她说着就大步向前走去,要往光亮的地方看看。 光芒是从湖面上发出来的,绕过一片假山,刘玉瑶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眼前的景象有些壮阔,甚至还可以用恢弘来形容,因为偌大一片湖泊之中,竟然漂浮着密密麻麻几百只河灯。 那河灯颜色各异,形态不一,光芒璀璨精彩纷呈。 恍恍惚耀人双目,煌煌兮耀人双目。 她张大嘴巴往前走了两步,漆黑盈亮的双眸之中满是这接天火色。 终于走到湖边,她蹲下身去,在水中捞了一只河灯,一只大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似乎准备随时拉住她。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这只大手的主人。 太子李彻的脸也被这密密麻麻的火光所映照,闪烁夺目。 本就高鼻深眸的一个人,半低下身子的时候,就显得鼻梁两侧的阴影更深,让他眸光深邃如潭。 男人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个微笑,看向了面前之人。 刘玉瑶手上拿着那个河灯,湖边朔风吹来,让她额前的碎发也在随风飞舞,有几分迷蒙了双眸。 男人的另一只手为她将乱发掖在耳后,接着便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为她拍打着身上的雪和泥:“怎么了?你不喜欢河灯?” 后者漆黑的眼睛眨了一眨,看看手上的河灯,又看了看吗飘满湖面的河灯,直接问道:“这是今天五皇子殿下送来的?” 话音一落,男人的脸色随即板了下来,一边皱眉看向她道:“五皇子殿下?你心中便只有那个五皇子殿下这么?” 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触动了他的逆鳞,难得放低姿态的解释道:“你先不要急着生气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衡的东西被我一把火烧了!这是我给你的!比他多十倍!百倍!”男人如此宣告。 小女人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说话,只是此时虽然朔风野大,但是烛光耀目,竟然也不觉得那么寒冷了。 “我喜欢,谢谢你。” 有时候也并非只有金银珠宝才能将她打动,在每个女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向往温柔浪漫的另一个自己,她刘玉瑶也不能例外。 所以当她看到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太子为她送来了这么一个新年礼物的时候,她不禁兴奋起来。 “你知道吗!今天宫外有很多人放河灯!” 太子道:“我不知道。” “因为今天放一个河灯许一个愿望,愿望就能在新的一年实现!” “呵,歪理。” “你放了这么多河灯,那我就可以许很多很多愿望啦!”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新年愿望 “你放了这么多河灯,那我就可以许很多很多愿望啦!” 全然没有将太子的否定听在耳朵里,刘玉瑶就这么兴奋的宣布。 李彻负手而望,这偌大一片湖面之上,河灯熙熙攘攘如过江之卿,要数的过来都有点困难了,更何况还是许愿。 正兀自发呆,一只小手已经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小手的主人疑惑道:“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在许愿?”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这么容易被哄骗。” 本以为她听了会不满,或者和自己斗嘴,或者要一番理论,没想到她竟然笑容依旧,微微歪着脑袋,双眸漆黑如玉,里面倒映的烛火是碎了一天的星子。 “我只要许一个愿望就可以了。” 刚才还要说一个河灯一个愿望,这会儿又说只要一个愿望就可以了,女人真是善变。 “你要许什么愿望?” 后者听闻莞尔一笑,郑重其事的闭上了眼睛,也未见她嘴唇开阖,只是静默的站在那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光愈发明亮:“好了!” “这就好了?” “好了。” “你不说出来,这……这河灯之神啊怎么能听得到你的愿望?怎么帮你实现?” “河灯之神?”刘玉瑶听闻差点没笑出声来:“哪来的河灯之神?” “那你对着谁许愿的?” “河灯啊!” “那你要让谁帮你完成愿望?” “这……”她顿时语塞,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男人却爽朗的哈哈一笑,抬手在小女人的鼻头轻轻刮了一下,眸中尽是宠溺的光芒。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攥了粉拳就在他身上打了两下:“既然是我的愿望,那我就自己来实现!神佛可不一定就能靠得住。” “是吗?”李彻继续笑容不改,见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自己又说道:“说到许愿,我倒是也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他的大手将小女人的手握住,后者似乎想要微微往后抽出去,他去不肯松开。 这个男人高鼻深目,俊朗的五官如同被精雕细琢一般,那般如湖水一般深邃的黑眸之中蕴涵着令人无法捉摸的深意。 此时,在这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一人,那就是这个被他拉在手上的小女人。 他对着面前之人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有个愿望,却是需要你帮我一起实现。”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男人却有些不依不饶道:“快答应。” “你先说,我再看看要不要答应,万一是什么违背道义侠义之事,我自然万万不能答应!” 这话从她一个严妆华服的太子妃口中说出有点滑稽,然而李彻却偏偏就爱极了她这一点,锦衣华服千万要端庄贤惠的的她,却偏偏又侠肝义胆古道热肠。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你这人……”刘玉瑶皱眉了。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这就是我的愿望。”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出自诗经,那本被她翻烂了的诗经还在旁边水榭的小阁之内,她因觉得对不起才女之名,为不在外人面前出丑,也为打发这宫中亘古无聊的时光,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能将诗经倒背如流了。 以前才看的时候有太子在旁指点,现在再看的时候有寻芳与她一起讲解,这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的意思,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愿望太过沉重,一旦她答应了,就代表自己永失自由一般…… 可她又是那么迫切的想要答应,既是这个人提出来的,她都想答应。 与他相伴,直至他有一天君临天下,寿终正寝。 巧了,他的愿望和自己的愿望竟然那么相似,只不过一个求的是天下和美人,而她求的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玉瑶。”见她长久没有答话,男人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说道:“玉瑶,我长这么大,曾经做过很多后悔事,其中,我最不觉得后悔的就是,今生今世,能与你做结发夫妻。” 小女人没有说话,只是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让人不想离开。 只听男人又继续说道:“来日我为王,你为后,我李彻愿为你散尽后宫,独宠你一人足矣,你可愿信我?” 这句话说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平民百姓但凡养得起的都还在想着娶个三妻四妾,皇宫贵族更是屡见不鲜,当今帝王的后宫之内,妃嫔无数,皇后不也一样大度开怀? 怎么到她刘玉瑶这里就要散尽后宫了?这要是被人听到了像什么话?说她是个妒妇?说她犯了七出?说她是个母夜叉? 不过……说归说,她还怕了不成,她还偏就是个妒妇了! 哼唧一声答道:“等你有一天做了皇帝再说吧!”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再寻常不过,尤其是她还如此无畏,正所谓,不知者无畏,这一点李彻也是比较喜欢的。 男人的唇瓣轻轻在她耳廓脸色滑过,清凉而又柔软,这让刘玉瑶觉得发痒,忍不住一个哆嗦,咯咯笑了起来:“放开我。” “不放。”男人仍然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笑容之中多了分狡黠,双眸也被河灯映照的亮晶晶一片:“这做皇帝……也并非难事。” “那等你做了皇帝要帮我出气!” “好,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是让我出兵攻打邻国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倒不至于!只要……”只要怎样? 那些与她往日有仇近日有怨的人似乎都不在了,唯独一位中宫皇后稳如泰山,等将来太子称帝,那她可就是太后了,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算了,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太子妃就大大方方的原谅他们好了!” “我的宝贝真大方。” 这句话说的刘玉瑶双颊一红,在他身上捶了一拳说道:“太冷了,太冷了!我要回去了!” “好,咱们回去。”男人这才将她松开。 一撒手小女人就蹦出一段距离,冲他一歪头,冲他得意说道:“我那地方庙小!容不下太子殿下这尊大佛,殿下还是去找那位蛇姬侧妃吧!” “蛇姬?”他李彻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娶了一位蛇姬。 “对啊!”刘玉瑶扭了扭自己笨重的腰身道:“就是腰跟蛇一样的侧妃!寻芳说的!那在古书上叫蛇姬!” 李彻忍俊不禁,寻芳是看过一些书的,知晓金盘起舞的创始人曾经被人称之为蛇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腰身纤细,最主要的是,传说她是蛇精所化。 传说也不可尽信,更大的原因还是蛇腰的说法,但是没想到到刘玉瑶这里,却变味了。 这位蛇姬两个时辰前可是在清泰殿中行刺皇亲国戚,才被抓走,他也没打算跟她说,索性也不解释了,上前一把将小女人拦腰抱在怀中,打横抱起。 刘玉瑶吓了一跳,猛然一声惊呼:“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来啊,不客气啊!”太子说着便抱着她径直往湖边走去,作势要将人抛入湖中。 刘玉瑶又尖叫一声道:“住手!住手!快把我放下来!” “听不听话?” “李彻!” “不听话我扔了啊!” “你扔吧!扔吧!一尸两命!” “你以为我不敢?” 男人说着真就将她脱离掌心,抛向了空中。 刘玉瑶只觉得身体飘了起来,继而又沉入一个怀中,她马上抓救命稻草一般将男人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嚷嚷起来:“你,你要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难得她也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男人用额头抵住她的,轻轻蹭了蹭,温声说道:“不怕不怕,我不该吓你的。” 小女人嘴巴一边,鼻头酸涩:“画扇就是在这个湖里淹死的……” 好好的气氛被她这句话给破坏了,但是男人却也不恼,干脆直接将她抱着往暖阁走去。 刘玉瑶依旧抱在她的脖子上,低头垂眸道:“她临死之前一定非常痛苦……她是在那么冷的湖水中活活冻死的,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在回京的路上,他与乐容双双落水,那冰天雪地丝毫不逊色京城,当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动的抽筋疼痛而无法自救的时候,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浮现在脑海之中。 人只有临死之前才会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人和事,他曾经以为自己将来有一天寿终正寝,会和自己的父皇一样,舍不下这万里江山,一片锦绣。 当那一天,他看到的不是山河社稷,而是一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如今在被他抱在怀中。 “不知道好,永远也不要知道。”小女人说着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们都要过的好好的,这样画扇也高兴,是不是?” “嗯。” 抱着小女人回了暖阁,焦嬷嬷和寻芳等人早就在焦急的等待。 焦嬷嬷见太子将人抱来了,不禁担心的迎上前去:“殿下,娘娘这……娘娘睡着了?” 刘玉瑶双颊一红,将头埋在那人的怀中不肯抬起来,背地里还轻轻在他身上拧了一把,后者吃痛,忍俊不禁:“嗯,睡着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放烟花 “嗯,睡着了。” 李彻话音刚落就听焦嬷嬷赶紧答道:“那就好,那就好,忙了一天了,早点歇息也好,不必守岁了吧。” 太子应了一声要将人抱回房内,却又听焦嬷嬷说道:“殿下,一会宫里要放烟花,早先娘娘嘱咐了东宫也备下烟花爆竹,要不要燃放?” 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嘈杂的人,所谓烟花虽然美丽,但也转瞬即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燃烧过的火药味,很让人反感。 “不必……” 然而他还没说完,身体就被刘玉瑶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前一刻还在假装睡觉的人,马上从他怀中蹦了出来,指着他道:“怎么不放!我准备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放呢!” 焦嬷嬷站在当场目瞪口呆,很大一部分是被刘玉瑶给吓的:“娘娘……” 只听后者微微抬着下巴,双手叉腰看着焦嬷嬷说道:“你去准备吧!我不仅要放烟花,还要守岁!” “是……”焦嬷嬷说着就赶紧下去准备了。 身后突然靠过来一个人,男人在她耳边说道:“你醒的可真够快的啊!” 刘玉瑶抬足,在他的脚上冷不防的踩了那么一下,看他皱眉,自己也哼唧一声说道:“你以为放放河灯就能打发我?” “那再放放烟花?”男人奚落她道:“你确实挺好打发。” “这烟花可是我自己准备的,也不是你准备的!”小女人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准备了很久!就是为了等今天!” “为什么准备很久?你平日若是想放大可以燃放,谁还能管着你不成?” “这不一样!烟花就要逢年过节的时候,有喜庆事的时候燃放!” 她说着还一脸憧憬的看向了漆黑的夜空,一张笑脸被冻的通红。 有点心疼的,男人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搓了搓,一边对着她哈了一口热气道:“别在外面耗着了,进来吧。” 只觉得他的大掌温暖而又厚实,捂在她的脸上好像还有一点粗糙的刺痛,但那种感觉竟然好似上瘾,一点也不想让他松手,一点也不想和他拉开距离。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磁场,让她不计代价和后果的被吸引,然后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男人松开她的小脸,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一下,拉着人的手腕往屋里走去。 只听刘玉瑶又道:“李彻,你过完年还要回南方去吗?” 冷不丁的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男人有一丝错愕,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去看小女人脸上的表情。 后者苦笑一声没再说话,这边寻芳等人也将早就准备好的银耳莲子羹盛了上来,送进暖阁。 今天是大年三十,不仅外面也是贴窗花贴门神,一片喜气,就连内室也被各色彩色丝线编织的平安扣同心结等装饰的美不胜收。 剧中供着一个大大的铜炉,里面的炭火也燃烧的通红一片,发出噼啪的声响。 冬日里所开的水仙已经绽放,因为暖阁里暖和,春兰也已经抽芽,还有寻芳采摘的梅花,端的是一室暗香扑鼻。 刘玉瑶扭头看了寻芳一眼,继而说道:“你们也喝吧,今天新年,不必拘泥这么多。” 寻芳将银耳莲子羹放在软榻的矮几之上,马上摆手笑道:“不敢,娘娘和殿下喝吧。” 刘玉瑶看太子一眼,只见他刚净手完毕,正由小安子伺候将外裳脱下。 往日邀请寻芳等仍和自己用膳,她们一开始是推辞的,但最后也都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推辞了。 今天还会推辞,看来很大程度上和太子在场脱不了干系,便马上说道:“我和太子也喝不了那些,剩下的你们再喝就凉了,一起喝吧,人多热闹一点。” 李彻看了她们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马上说道:“是啊,也给小安子来一碗。” “奴才谢赏!”小安子倒是腆着个脸大大方方的答应了,此番寻芳等人这才没了顾虑,也都用碗盛了银耳莲子羹,搬着个小凳子坐在下手,跟着刘玉瑶她们一起喝汤。 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坐在一起也都大了胆子,时不时说笑两句,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这个是什么?”李彻将碗里的莲子盛出来一颗,送到了刘玉瑶的嘴边:“你吃。” 后者张嘴吃了下去:“很好吃的,是莲子,糯糯的,你尝尝?” “这种甜甜的东西也就你们女儿家喜欢。”他还是不肯,索性接过她手里的碗道:“我喂你。” 说着便舀了一勺过去,后者嘟囔道:“还要莲子。” “嗯,喜欢吃莲子的话就让他们煮一锅给你吃个够。” “那就不好吃了,我就喜欢跟莲子红枣一起煮的莲子。” “那就煮一锅银耳莲子羹。” “咱们现在不正吃着吗!”她说着又张大了嘴巴,接过了男人送上来的莲子。 寻芳等人看着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了一块,还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都不禁打心眼里高兴。 自从太子回来之后,已经很久没看到太子妃像今日这么高兴的了,往日她总愁眉苦脸,一个不顺心就脾气暴躁,这多半要拜太子所赐。 甚至今日在临去宴饮之前,二人还曾争执了一番,一转眼两人就都和好了,确实有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 挑完了一碗莲子,便又换了一碗给她挑,正专注间,就听小女人大声叫道:“好漂亮!” 他的耳边随即炸响,便回头看向窗外,隔着模糊不清的窗纸,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夜空已经有烟火高高升起,在空中炸裂成五颜六色的火球,继而坠落。 “焦嬷嬷呢!焦嬷嬷!咱们也放啊!”刘玉瑶话音刚落就从软榻之上蹦了下来,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肚子里还有孩子,脚一落地,双腿就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多亏太子眼疾手快的扑上前去,一把将她扶住,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 “娘娘!娘娘!”寻芳一把放下了手上的汤碗就冲了过来,紧张道:“您怎么样了?我去拿药!你们快去传太医!” 她话音一落就就要离开,却被李彻叫住道:“回来。” 后者不解,顿住脚步,看向太子:“殿下……” 男人的一只大掌抚在这刘玉瑶的小腹之上,源源不断的内力温暖的注射进她的小腹之内,让她的疼痛得以稍微缓解,眉头也逐渐放松。 “是药三分毒,这药要是吃多了,以后指不定生下个什么来。” 这话说的刘玉瑶一个激灵,不禁攥紧了他的衣襟,抬眸与他对视的时候,却见他目光沉冷,似乎隐约带着几分怒气。 知道他又是在气自己总是毛毛躁躁的,一时也有些惭愧。 “我,我好了,没事。” 男人这才将她松开,将她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要是再这么不注意一点,以后我就用根绳子把你捆在我的身上。” “那出恭怎么办?”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惦记着出恭怎么办,真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单纯。 见太子脸色一变已经隐约带着愠怒了,小女人吐了吐舌头嬉笑说道:“逗你玩呢!你又不可能真的捆了我!来来来!我们来放烟花!画扇也来吧!” 话音一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室内安静如斯。 画扇……画扇已经不在了,否则她这么性感活泼的姑娘,一定最喜欢放烟花了…… 自嘲一般笑了笑道:“忘了……你们都来吧!都来放烟花!” 说着就带头向门外走去,焦嬷嬷等人果然已经将烟花都准备齐全了,摆在门口,一簇簇的放在雪地上,正笑眯眯的说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此时皇宫前庭的夜空之中,绚丽的烟花炸响,各色的焰火将这夜空点亮,此起彼伏,恍如再也不知停歇,好一番火树银花的景致。 随着宫内焰火的升空,京城百姓也都接二连三的放弃了烟花爆竹,准备辞旧迎新。 过年了,不知不觉,竟然过年了。 一走出温暖的内室,刘玉瑶的小脸就被冻的通红,她搓搓脸,接过焦嬷嬷送上来的一根线香,走到一捆烟花的跟前,回头对李彻叫道:“你不来放吗?” 后者站在廊下看着她,只见她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黑发红衣,白雪掩映,唇红齿白,简直人比烟花美,人比烟花俏。 便笑着答道:“不放。” “你是不敢吧?”刘玉瑶奚落了他一句哈哈笑了起来,继而又低头用线香点燃了引火的引线,转身就往廊下跑:“要爆了,要爆了!” “娘娘慢些!”寻芳大叫。 只见李彻眼疾手快的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快步走回了廊下。 小女人在他怀中咯咯直笑,一边看着他道:“你着什么急,那个引线长着呢!” 话音一落,就听嘭的一声,焰火升空而起。 深蓝色的夜空被这焰火点亮,接二连三。 廊下一群人翘首去看,刘玉瑶抱紧了男人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说道:“真漂亮!” “嗯。”男人应了一声去没有去看天空,而是看着怀中的小女人。 “你知道我这焰火是从哪来的吗?” “不知道。” “这是我娘找了京中最好的师傅做的,说送给我看个热闹,我娘真好啊!” “嗯。”男人依旧如是应答。 小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身上打了一拳道:“看我做什么?看烟花!” “最美的烟花都在你的眼里。”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守岁 对刘玉瑶而言,过年给她的感觉就是烟花和饺子,吃一顿猪肉大馅的饺子,把早就在京中买的烟花炮仗放了,那就是过年了。 而且那一天整个玄风寨的兄弟们都会喝很多酒,都会喝的酩酊大醉,喝醉之后还有个习惯,那就是酒后吐真言。 有的人甚至会吐露出自己隐藏了一年的秘密,比如说看上了京中哪家的姑娘想掳到山上来啊;比如说哪次打劫的时候见到一位老伯太像自己的老父不忍心下手啊;再比如说寨主,老子真心不服你啊,你别当这寨主了,一个女流之辈一点也不威风,干脆退位得了啊。 那个时候,她总是趁着酒劲将一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然后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马上就双手抱拳高呼不敢了,酒醒之后这些说过的话就权当是放过的屁,随风消散。 所以当她半夜迷迷糊糊在一人怀里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饺子……” 没有吃过饺子的大年三十,那能叫大年三十吗? “饿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随即用手在她的身上拍了拍道:“要吃吗?” 小女人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慢慢睁开眼睛,那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一张大脸就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他的身子是侧着的,一只胳膊枕在她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身上拍着,眸中满是宠溺之色,就这么和衣躺在她的身边,烛火闪烁,让他脸上的笑容明灭不定。 “嗯……”刘玉瑶的小嘴微微嘟起,小声说道:“不是我要吃,是肚子里的娃娃要吃。” 男人莞尔,不过依旧点头说道:“嗯,是儿子饿了。” 言罢便扭头冲着外面守夜的人吩咐道:“饺子呢?太子妃醒了。” “是。”外面有人低低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他这边亲自将人从床上扶坐起来,那只被她压在身下的胳膊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有点不听使唤。 刘玉瑶又打了个呵欠,看着他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看烟花的时候睡着的。”男人说着便从床上下来,拿起屏风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后者推辞道:“不穿,屋里暖和,我不想穿。” “听话。” 好吧,她终于乖乖的不再反抗。 “我记得我放烟花的啊,怎么就睡着了。” 她细细的想了一下,确实只能想起自己放烟花看烟花时候的景象,她后来好像就挽着男人的胳膊站在廊下指着各色烟花说笑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了。 最后倚在他身上睡着了? “糟了!”她瞪大眼睛说道:“说要守岁的!现在几更天了?” “现在已经大年初一了。”男人又颇为宠溺的抬手,在她鼻梁上滑了一下道:“你睡的像只猪,还能守岁?” 后者不满的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儿子说想再睡一会。” 这话说的真有点无可厚非,后者在肚皮上摸了摸,莞尔一笑:“那权且就原谅你好了。” “谢太子妃的不杀之恩!” “呸呸呸,大过年的,乱说什么呢。” 男人听闻浅浅一笑,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如落叶鸿毛,这让刚进来的寻芳马上面红耳赤起来。 寻芳将手上端着的金盘放在桌上,屈膝道:“启禀娘娘,小厨房下了三鲜的饺子,牛肉的饺子,猪肉的饺子,都给您端来了,您尝尝?” “嗯……猪肉的!”她毫不犹豫的答道:“我要吃猪肉的饺子!其他的你们都端下去吃了吧,不是还有很多人没睡觉吗?” “这……”寻芳真有点哭笑不得了:“大伙儿方才都吃过了呢,这大过年的您也不忘惦记着奴才们。” “左右我吃不下这么多,与其凉了浪费,不如现在你们拿下去吃了,一个人吃不了就两个人吃,两个人吃不下就三个人吃,大不了一人吃一个,这宗可以了吧?” 寻芳笑道:“好吧,不过殿下不吃吗?” 太子道:“方才焦嬷嬷端来的本太子吃过了。” “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就把猪肉的饺子放在桌上,一边端起另外两个碗出去了。 银瓷青花的大海碗,里面白花花亮晶晶的饺子冒着白雾一样的热气,散发出喷香的味道,让人闻到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刚拿起勺子就被男人抢了过去,他亲自舀了个饺子,放在嘴边吹凉,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一眼饺子,又看一眼这个男人,只见他神情专注,面带微笑,手上舀着的好像不是什么饺子,而是一个金银珠宝,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差池。 “怎么不吃?” 这么一问,刘玉瑶才慢慢张开嘴巴,吃下那个小小的饺子,牙齿咬合在一起的时候,肉馅和着汤汁在嘴里爆发,虽然进宫之后想吃饺子随时都能吃,但大年三十吃饺子倒是与平日是不同的。 太子也是有耐心,竟然一连喂她吃了十几个饺子,直到她终于拍着肚皮说吃饱了,不吃了,他又殷勤的为她倒水漱口,擦了擦嘴巴。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刘玉瑶扭头看他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道湖里的荷花灯灭了没有。” “怎么,没灭你要怎样?” “要是没灭的话,咱们去赏花吧!有河灯,还有梅花!” 她说的有点小小的兴奋,抓住男人的手便跃跃欲试。 “太晚了,明日再给你放一池河灯,再赏也不迟。”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要做……” “那就后天。” “后天还有后天的事情要做。” “总会得闲。” “我还想让你带着我在皇宫多多走走,看看,之前误闯浣衣局,我才知道这皇宫原来这么大!房间这么多。” “好。” “我还想哪天亲自给你包个饺子吃,我虽然不会和面做馅,但我会擀面皮,还会捏饺子,不太好看罢了。” “反正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好不好看无甚打紧。” “我还想让你翻翻书,给小娃娃起个名字,要很有文化很好听的,我觉得刘玉瑶这个名字就很好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你说的是什么?” “你的名字,玉瑶,正是取自于此。”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她再次莞尔:“这首诗果然很好听,我要背下来。” “好。” “我还想……”她话音未落,男人的一根手指便竖在她的唇边,示意她噤声笑道:“你要做的任何事我都会陪你做,要去的任何地方,我都会陪你去。” “怎么可能呢。”小女人飞快的摇头说道:“这太不可能了,你是太子,又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我也就只是说说……其实等过完年,你八成又要忙了……” 过完年后朝中政务积压繁杂,他作为储君人前要尔虞我诈,人后又要一步百计,简直劳心劳累。 然而李彻却目光冷锐,紧紧将面前的小女人锁定,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道:“可你对我而言却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是吗?”她避开男人的目光,将头扭到一边:“今天你对我好,明天说不定又对我嚷嚷……” “我向你道歉……”在这年关之下,新旧交替的时间里,这个男人竟然在向她道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落无声,翩然沉寂。 室内炉火发出噼啪的碎响,继而又归于沉静。 李彻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肃穆,说完之后又在等着她的回答。 刘玉瑶张了张嘴道“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因为看到你跟李衡出宫而生气!” 刘玉瑶再次抿紧了嘴巴,眼珠子转向一边,有点心虚,说起来,其实出宫也是她不好…… “我也不该因为李衡送你河灯而生气,更不该因为你伤了自己而生气。” 这一桩桩竟然也都是直指她刘玉瑶的错处,所以说李彻是一个非常会说话的人,毕竟是太子,长日浸淫宫中尔虞我诈。 然而对刘玉瑶来说却有点不一样了,她听了这话之后不仅没有怪他,反而责备起了自己,其中惭愧,更是无地自容。 犹豫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看向面前之人:“李彻……” “嗯。”男人应了一声,见她眸中隐约可见泪光,竟然一时慌乱无措:“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一直在瞒着你。” “什么事?”一颗心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让他紧张的不能自已,似乎隐约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渴望她向自己坦白,但又担心自己听到之后失态。 “我……”小女人唇瓣微张,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忽又用力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不说了。” 她越是这么说,男人的好奇心就愈发旺盛起来,抓住她的胳膊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李彻……你喜欢我吗?”她问他。 后者一个怔愣,继而笑道:“当然喜欢,我说的句句属实!” “不管我是谁,你都喜欢?” “不管你是谁,你对我而言,便只是我的妻。” “玉环以前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想了一下,只愿意和你白首不离,所以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才跟你说这些话。” 男人的表情有点难看,那是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情愫揉和到了一起,才变的这么纠结。 他抱着小女人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郑重其事的点头说道:“你我自会白首不离,你说吧,我听着。” 第三百五十章 我不是刘玉瑶 “你我自会白首不离,你说吧,我听着。” 夜很静,据说通常黑夜和黎明交替的那一段时间,天色最为灰暗,正是人们常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时间。 远处依稀还有没睡的人放着烟花爆竹,火光骤亮,继而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之中,室内的炉火烧的很旺,在镂空的铜炉之中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芒。 然而在这温暖的温度之下,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安静。 刘玉瑶看着面前的男人,略微有些局促,但是表情又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难道就从没怀疑过我……” 李彻微微一笑,将人拥入怀中:“我只会怀疑你哪天不再想与我白头到老了。” “还有吗?” “没了。” “你……你没和我成亲之前难道没听说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别人说起过。”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下巴垫在男人的肩头,微微咬唇:“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记得了,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记住作甚?” 他这话说的无可厚非,那时候他对于这门亲事非常反感,对于皇后要往自己身边送进来的每个人都反感,但他除了遵旨之外头也无力反抗。 不过说起来,反抗也没什么意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成亲之后,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有点紧张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期待着他的回答。 “有点傻,但却又不傻,恩怨分明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我的娘子,是要与我白头到老的人,自然比任何人都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说的刘玉瑶心里暖暖的。 “那……若是我背后没有刘家,没有爷爷,没有爹,甚至也没有皇后娘娘这位姑姑,你……还会喜欢我吗?” “要与我长相厮守之人,只是你刘玉瑶而已。” “那如果我不是刘玉瑶呢。” 似乎生怕自己没有勇气说出来,男人话音一落她就这么直接横插了一嘴,略有些紧张的说了出来。 这室内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安静的有点诡异。 她从男人的怀中离开,皱眉看向这个人,只见他面无表情,并无惊骇也无疑惑,更没有出乎自己意料的愤怒,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己,看的她心里不禁毛毛的。 “就算你不是刘玉瑶,我也不在意。”男人如是肯定。 后者皱紧眉头看向他道:“我不信。” “哦?” “我刚才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回答的那么干脆,唯有这一句话你回答的一点也不干脆利索,你一定是在敷衍我。” 纵然她在男人眼中真的就是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但身为女人,这份敏感还是有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衍伸出许多猜忌。 “敷衍你什么?说将来带你出宫是敷衍你?说将来带你回玄风寨是敷衍你?”这位一国储君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微笑。 后者一个怔愣,自己反而惊讶起来:“你……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你八成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楚。” “那你……” “我知道你没有爷爷,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有的只是玄风寨的那群忘年之交。你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会吟诗作对,只会舞刀弄棒,一手的三脚猫功夫。我还知道你叫常乐,不叫刘玉瑶。” 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恍如遭人棍棒一击,指着李彻就直接蹦了起来,站的远远的,不住摇头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爷爷告诉你的?!” “玉瑶。”男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马上起身要去拉住她,然而她却一直向后退去,撞上了檀木屏风,险些被绊倒。 “你别动了,我不过去就是。”男人好言相劝道:“你听我说,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起疑,派人去查的。” 刘玉瑶还是有点不相信,她摇头说道:“他们说我和刘玉瑶长得一模一样…” “我并未见过刘玉瑶本人,但诚如你说,成亲之前的你和成亲之后的你有所不同,我这才起疑。” 果然如此……当初有弄影在身边规范着她,让她规行矩步,但后来弄影被自己赶走了,她在东宫也就愈发放肆起来。 “玉瑶。” 就在她低眸沉默的时候,腰身已经被男人环在怀中,收紧。 “既然你今晚提起此事,那我便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你尽管放心,不管你到底是谁,因何入宫,既然与我拜堂成亲,日后,你便是与我白首到老之人。”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山贼。 她这个山贼做了一桩大买卖,抢了这个国家的太子,并且将他带上了山做成了压寨夫人一样。 可又因为这位‘压寨夫人’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她又带着深深的罪恶感,这一切,好像都不是他应得的。 “既然今晚我们夫妻二人将所有的话摊开来说了,”只听李彻又道:“日后便不要有任何隐瞒,在我面前更不用装模作样,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 她看着这个男人莞尔一笑:“我不想穿那些长长的裙子,走路容易绊倒。” “可以。” “我也不想看书不想写诗。” “可以。” “也不想……” 她话说不下去了,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只是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道:“我想睡觉了……” “好,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将人抱到床上,放下萝帐,隔绝了外面的灯桌光芒。 男人侧身看着她,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羞赧,抱紧了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怀中。 “也不想和你分开。” “嗯。”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照惯例,皇室成员都要早起于长安殿拜祭先祖。 虽然早在年前就有过祭祖的活动,但那时候是个大阵仗,今日也就是个小阵仗。 帝后二人携储君夫妇进入长安殿,于祖宗牌位前行礼参拜。 妃嫔与其他皇子,公主则于殿外一同参拜。 众人无不锦衣华服,穿金戴银,好似将一年来最好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一样。 不过也确实是最好的,年前命针工局和司制房赶制,不舍得穿戴,留的就是在大年初一。 只是皇上依旧龙袍锦绣,除了是丽贵妃亲手缝制之外也并无独特之处。 皇后则是凤鸟逐日的对襟长衣罩体,金凤展翅金簪步摇,浓施脂粉,红光满面,俨然一国之母的风范。 太子今日是一件明黄底色袖蟒服的长衣,玉带容嗅一应俱全,金冠墨发,丝绦垂耳,俨然是一丝不苟。 他一向都是一个极修边幅之人,纵然为人口碑不不好,但于这些礼数穿戴方面却是一丝不苟,好似就算他哪天要一命呜呼,也得体体面面。 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则内穿一身茄花紫的白鸟朝凤孺衣,并石榴同色群,外罩一件银狐滚边的红色昭君斗篷,腰腹滚圆,看上去比之年前有几分丰满。 纵然才说过不想穿金戴银,她今日也没少在打扮上下功夫。 这早已不再是个人喜好之事,而关系到太子的颜面,为了这个人,就算是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她也会去做。 在祭拜结束之后,一行人又登上轿撵,浩浩荡荡的往清泰殿去了。 在这里帝后二人将接受晚辈们的拜年,还有封赏,取意一年之中开头红。 太子夫妇二人先进来参拜,帝后送上封赏之后,便听那一国之君抖着胡须呵呵笑道:“朕于昨日宴上怎么没见到太子妃?” 刘玉瑶想到自己昨天和太子赌气,加上动了胎气没有前来,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那帝王见她娇俏可人,也不禁露出和蔼笑容。 只听皇后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太子妃昨日被臣妾留于凤藻宫中,所以错过了来清泰殿的时辰。” 皇后说完,那帝王就微微蹙紧了眉心,似乎对她说的插嘴有点不满意:“这么说来,还是太子的错了……” 李彻坦然站于原地,笑着答道:“怎么父皇只会说是儿臣的错?万一这错的是太子妃呢?” 刘玉瑶私下里瞪了太子一眼,后者倒是施施然冷静如常。 一国之君有些不悦道:“既是夫妻二人,便该和睦相处,太子妃纵然有不是,那也是东宫正妃,岂是来路不明之人可取而代之的?” “来路不明之人?”太子道:“父皇怕是要说儿臣的侧妃吧?” “难道朕还不能说说了?!”一国之君一怒,声音加大了几分。 皇后一旁赶紧打圆场道:“皇上,这大过年的,不至于动气,太子殿下快伏个软吧。” 只听李彻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儿臣知错了父皇。” 难得见他有这么听话的时候,那帝王冷哼一声也不想和他计较,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是。” 二人前脚出去,洛清王夫妇二人后脚就来了。 正儿八经的打了个照面,洛清王夫妇给他二人见礼,刘玉瑶面露喜色,奈何在清泰殿门口,自己也不便多言。 殊不知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李彻兄弟二人已经私下过招,新的一年,免不了又是一次激烈的争夺。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宜室宜家 “一会我可以让玉环来东宫玩吗?”出了清泰殿,见左右也无外人,刘玉瑶便亲昵的挽住了太子的胳膊,后者干咳一声,眸中溢满宠溺之色。 “她会过来拜见你的。” “太好了!昨儿我还留了炮仗!一会我跟她放!”小女人说着已经眉飞色舞起来。 男人颇有些无奈:“在宫里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仪式,不得制造喧哗。” “现在不就是逢年过节!”刘玉瑶说着就侧起耳朵来道:“你听,宫外家家户户都在放炮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她的小脸洋溢着光彩,晨风吹动她的鬓发,在耳边轻轻摇晃,只见她双眸晶亮,似乎对自己所听到的世界向往不已。 李彻似乎有些犹豫,但却又忍俊不禁的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喜欢,咱们就去放炮仗。”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继而与他紧紧依偎道:“咱们现在去哪?” “丽贵妃是四弟的母亲,往年也曾与我母亲交好,咱们先去拜见她,然后再去玉萝宫见见贤妃。” 对丽贵妃说的是拜见,可见太子其人确实对这位母妃很是尊重。 而丽贵妃又是她刘玉瑶在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所认识的第一人,再加二人同的光明磊落之人,她又曾以身犯险救过太子,所以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去给她拜年也是无可厚非。 长春、宫乃西六宫之首,因取了一个长春之意,所以在宫中遍植各色花卉,四季分明,花团锦簇自有一派独特风景,比之御花园虽然尤为不足,但要论上精致小巧,在整个后宫当是翘楚。 宫内主位乃丽贵妃,绕过丽贵妃所居正殿,入目就是一片缤纷梅花。 冬梅已开,花色不一,熙熙攘攘间落英缤纷。 沿着梅树小道一路行来便可听闻前方传来爽朗笑声,却是丽贵妃的。 再走近几分,只见前方凉亭之中,正有一群人在场,谈笑间气氛融洽。 只听引路的内监传话说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到了。” 丽贵妃正坐于凉亭首位,手上抱着个暖手抄子,笑容满面的说道:“快请。” 走近才看到这凉亭之内也不光是丽贵妃一人,四皇子李徇也正在场,他今日难得没有身着甲胄,身着一件蓝锦银纹的夹袄,束腰束袖,看上去十分干练利索。 四皇子生的高大强壮,浓眉大眼,行事作风倒有几分江湖豪气,见太子夫妇二人来了,便抱拳叫道:“三哥,三嫂,新年如意!” 刘玉瑶便莞尔一笑答道:“四皇子殿下也新年快乐!还有母妃,玉瑶祝您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贤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丽贵妃连忙点头说道:“那本宫便承太子妃吉言了!” 太子也上前请了安,丽贵妃则让人送上红封分别给了二人,讨个吉利,继而又对他二人说道:“这两位乃我娘家嫂嫂和侄女。” 这才发现丽贵妃身边站着两位颇有些不起眼的人,一位中年美妇衣着简洁不似命妇打扮,一位妙龄少女,二八年华,一身桃红色长衫,黑发垂肩,一眼看去便是温顺知性。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命妇率先行礼,言辞间倒不怯场。 “小女子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她的女儿就显得有些娇柔胆小,行礼之后还往母亲身边坐了坐。 “呵呵,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是外人,你二人不必拘谨。”丽贵妃笑道:“依旧坐吧,来人,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看座。” 母女二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虽说不让拘谨,可还是有些不太自然,当然和在自己家中是没法比的。 刘玉瑶歪头看向那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只见她微微垂着脑袋,小小一张脸蛋,眉目温顺,竟然有几分玉环的影子,私心想着两人就都是同样的人,便忍不住悄悄的靠近四皇子,拿胳膊肘拐带他一下。 四皇子疑惑的看向刘玉瑶道:“太子妃怎么了?” 她又小声说道:“莫不是母妃给你相亲来了?” 四皇子纵然一铁血男儿,在听她说了相亲二字之后也弄了个大红脸,干咳一声赶紧说道:“没有的事!” 刘玉瑶见他越是羞赧了,便自觉猜对了几分,忍俊不禁,脸上笑容洋溢。 太子见他二人也不知说什么悄悄话,不禁皱紧眉心道:“还不过来坐。” “哦。”刘玉瑶再次莞尔,快走两步到太子的身边坐下,后者抬手直接拉了她的手,这一拉就不肯松开了。 又听丽贵妃呵呵笑道:“方才正在说呢,徇儿的兄长已皆婚配,五皇子殿下这个做弟弟的都已娶妻,本宫倒开始为徇儿着急了。” 刘玉瑶不禁扭头多看了四皇子一眼,忽的觉得手上一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不解的又瞪向太子。 后者眉梢一挑,似乎在反问她在看什么。 她忽又想起当初自己险些错当四皇子为自己的良人,这太子不快也在情理之中,便悄悄的吐吐舌头,目光又落在了丽贵妃的侄女身上。 “母亲,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四皇子又拿出自己的那一套理论来了:“现在谈成家立业还为时过早。” “你自己都说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去建功立业。” 四皇子面露难色,干咳一声起身说道:“儿臣还没去给父皇请安呢,先告辞一步。” “这孩子……”丽贵妃见他身形远去,不禁为难的皱起眉头,继而对自己的嫂子说道:“让嫂嫂和宜家见笑了。” “不敢。”那嫂嫂倒是个温婉大方之人。 只听太子说道:“这位是潘家的二夫人吗?” 潘夫人听到太子和她说话又赶紧起身见礼道:“是,外子潘尚,劳殿下惦记。” “夫人请坐。”太子抬手虚虚示意一把,继而又笑着说道:“方才听母妃提起宜家二字,隐约记得年少之时好似在宫中见过。” 潘宜家小心抬眸看太子一眼,眸中隐约带笑,就是四皇子走的时候,她也波澜不惊,唯独对太子露出笑容。 只听丽贵妃又合掌笑道:“是了,是了,二哥和二嫂常年居于外地,难得进宫,上次带宜家进宫便是来向本宫辞行的,太子和徇儿也在。” 太子听闻也笑了起来:“照母妃这么一说,还真想起来几分。” “宜家?”刘玉瑶也笑着说道:“我记得诗经里有一句话,说‘妖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是这个宜家的意思吗?” “呦,到底太子妃是有学问的人啊,三言两语就道出个名堂来了。”丽贵妃连连点头。 后者听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吐吐舌尖看向太子,正与他的笑容对了个正着,只见他也面露和蔼之色,眸光晶亮,很是欣赏。 只听潘夫人也笑道:“正是,当初给女儿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外子也是这么想的。女儿嘛,早晚都要嫁人的,嫁个好人家,宜室宜家才是最好的。” 这一点是天下所有父母的期盼,兴许还会要求儿子建功立业,文韬武略,但对女儿的要求就小的多了,只要能宜室宜家便是最好,相夫教子,平安度过一生。 “宜家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嫂子当可放心,只是不知将来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宜家为妻。”丽贵妃说着竟唉声叹气起来:“徇儿一直是个不争气的,本宫又管不了他许多,若非如此,真想让宜家入宫,陪伴我左右啊。” 刘玉瑶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个宜家的表情,只见她在丽贵妃说起四皇子的时候,脸上笑容一僵,继而又低下头去,情绪有些低落。 “母妃也不必着急。”刘玉瑶马上抢嘴说道:“四皇子殿下的缘分还没到呢,将来四皇子殿下一定可以给母妃娶一个非常满意的儿媳妇” 丽贵妃听闻忍俊不禁,点头说道:“好啊,本宫觉得,就算不似宜家这般贴心,如太子妃这般可人,也是好的。” “一定会有的!”刘玉瑶又重重点了点头,继而又看向那正垂头傻坐的潘家姑娘道:“宜家,你现在住在京城吗?” 一直被忽略的潘小姐有些错愕的抬头,甚至有几分紧张的站起身来,屈膝与太子妃行礼说道:“是,是……” 潘夫人只好代她答道:“如今外子被调入京中上任,今年才有时间进宫来向丽贵妃娘娘请安。” “你我姑嫂也多年未见,还有二哥,改日最好能聚聚为好。”丽贵妃也道。 只听刘玉瑶又道:“那就好,就算做不成儿媳妇,以后宜家你也可以经常进宫来陪陪母妃啊,还有我!我有个妹妹,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志趣应该相投。”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连宜家都受宠若惊起来,支支吾吾的应答,谢恩。 这边太子也笑道:“正好,太子妃正觉得宫中烦闷,这又交了一个小姐妹,以后东宫也可以热闹热闹了。” 丽贵妃呵呵笑着点头:“既然太子妃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宜家的造化。” 潘夫人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看,但当着几位大人物的面,她人小位卑,自然没有权利说话,只能点头应答。 接着又上了糕点茶饮,一一说了几句话,太子夫妻二人这才又告辞离开。 他们前脚刚一走,潘夫人就在丽贵妃的面前跪下了:“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第三百五十二章 拜见贤妃娘娘 “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潘夫人一跪下了,潘宜家也跟着娘亲一起跪下。 丽贵妃面露难色的看着这母女二人,转而看了看身边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夫人小姐起来啊。” 宫女上前要将人搀扶起来,潘夫人却推开拒绝道:“贵妃娘娘,还请收回成命!” 丽贵妃面色不善:“嫂嫂,在这宫中,最怕有人……不识抬举……” 她一字一顿的说完,便盯着面前之人看了起来。 潘夫人跪在那里身形微微一颤,也不说话。 亭外梅瓣缓缓飘落,落在潘宜家的衣衫鬓角之处,将她点缀的聘婷袅袅,她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母亲,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潘夫人又道:“贵妃娘娘,臣妾本就无意让宜家进宫的……” 丽贵妃看她一眼,抬手端起檀木矮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照理说,这官宦人家的小姐到了试婚年纪都该要先供皇室选妃的。被选为皇妃也好,皇子妃也罢,都不是你所的一句愿意或者不愿就行的。” 潘夫人这才抬头,面露惊慌之色看向丽贵妃说道:“这后宫之中如何可怖,娘娘是过来人,不可能不知道,您疼爱宜家一场,怎么就忍心……” 说到这里,丽贵妃脸上反而带上笑容,她摇头说道:“你这可算是说错了,后宫纵然可怖,本宫这多年来不也过来了吗,平日里的美好也是数不胜数的,嫂嫂不必多心。” 潘夫人又道:“臣妾只想让宜家许一户普通人家,哪怕柴米油盐也好,只要不为大户人家妻妾所累……” “说这么多,嫂嫂还是担心宜家做小?” 潘夫人不说话了,她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只听丽贵妃一声冷哼说道:“我今日见了宜家,也知她并非任人左右的普通女子,如何又愿意甘心屈从嫂嫂你的安排?” 说着看向潘宜家,竟似乎是在询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潘宜家将头垂了下去没有说话,潘夫人又道:“可臣妾听闻,东宫太子妃素来骄横,两位侧妃,都未得善终……” 原来侧妃乐容的事情都传到宫外去了,她身为贵妃也是在早上才听了下人提及此事而已。 将茶盏放回檀木小几上,丽贵妃用手摸着桌面上的纹络,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太子妃是何为人,本宫说了不算,不过方才那夫妻二人既然有意让宜家多进东宫走动,本宫也无权干涉,你们不遵便是抗旨了。” 潘夫人身形微微一晃,继而看向潘宜家,眸中露出几分心疼道:“我的女儿……” 潘宜家倒是显得淡定从容,也未说话。 只听丽贵妃又道:“你的女儿只怕和你不是一条心啊。” 潘夫人大惊,再仔细去看女儿形容,只见她双颊竟然似乎还小有红云,一时大惊道:“你,你竟然愿意入宫?” 只听潘宜家又细声细气道:“娘……太子殿下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 太子于她是旧相识,四皇子李徇岂会不是旧相识?哪怕就是许配给四皇子,有丽贵妃在,她也不会吃亏,更不会做小,但若是太子…… “你们赶紧起来吧,这大过年的,让人看到了像什么话呢?” 丽贵妃说完,身边的人又赶紧去搀扶她二人起身。 潘夫人就这么怔怔然坐在了椅子上,似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问一遍女儿说道:“太子妃方才所说什么意思,你可明白?” 太子妃乃东宫的当家主母,既然诚心邀请她一个为婚配姑娘家往东宫走动,便是属意此人为太子收房了。 不管是纳妾还是收房,太子说了不算,多数还是得太子妃点头才行,难得一见的,遇到太子妃和太子夫妻二人都满意的,所以这才对潘宜家说出了那些话,让她小女儿家也是春心萌动。 丽贵妃见潘宜家不说话,只好又补充了一句道:“你看,这也不是本宫的意思,本宫还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将这么好的侄女留给徇儿呢。但这落花无意,流水无情的,方才二人就没对上眼,本宫再怎么多说也是无意。” 潘夫人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盯着潘宜家看了看,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女儿是她亲自教导,从小到大三纲五常再熟悉不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女儿竟然愿意屈尊做小,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算那人是太子如何,就算那人有一天会君临天下又如何,做到贵妃上头也还有个皇后压着啊。 见潘夫人不说话了,丽贵妃便也只好以要去给皇后请安为由将他们打发了,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太子妃邀请他们往东宫走动,未必就是给太子纳妾。 以太子妃的秉性,是真心喜欢潘宜家,想多个妹妹说说话倒是真的,只是太子竟然也满口答应了,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而此番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已经到了玉萝宫中,玉萝宫的贤妃在暖阁接待了他们。 暖阁之中燃着熏香,摆放着各色不知名的花卉,开出的花朵清香怡人,使人闻之忘俗。 今日贤妃一身金色的宽袖大摆的裙裳,绣以大朵金边芍药,金簪凤钗,端的是富丽堂皇,金光逼人。 他们一来,宫人就将各色糕点奉上前来。 糕点装在红漆木盒之内,有软糯香甜的,有透明顺滑的,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这让刘玉瑶肚子里的馋虫都冒出来了。 太子捻了块糕点送到她嘴边,见她小心翼翼的启唇吃了下去,便微微一笑。 刘玉瑶小声说道:“你不是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吗。” 这宫中尔虞我诈,这是最起码的提防。 只听太子却悠哉悠哉的说道:“当着我的面,没人敢害你。” 刘玉瑶听闻马上又眉开眼笑起来,又拈了一块放进嘴里。 那道浅薄的纱帘被从里面撩开,贤妃仪态万方的从里面走出来,勾唇说道:“太子对太子妃,可真是百般呵护啊。” 李彻施施然拱手道:“母妃见笑了。” 一句母妃险些没让贤妃脸上的妆容变色,好在她冷静如常,招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那二人道;“本宫听闻太子殿下自幼对瓷器有一番鉴赏的功力,殿下难得到这玉萝宫来,本宫有一套山水茶具,还请太子殿下鉴赏鉴赏。” 李彻起身道:“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贤妃就带头向隔壁走去,忽觉太子妃也起身跟来,扭头冲刘玉瑶说道:“太子妃还是先留在这里吃点心吧,你素来毛手毛脚,不要将我收藏的东西打破了。”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刘玉瑶皱紧了眉头,索性也不进去了:“那我还是不要进去了,弄坏了什么我可赔不起。” 太子忍俊不禁:“我很快回来。” 跟着贤妃进了隔壁之后,房门就被冠上了,整个暖阁之中便就只剩下刘玉瑶和寻芳坐在那里。 她笑眯眯的招呼寻芳道:“吃点心!贤妃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 “奴婢不敢。”寻芳摇头拒绝,在东宫不知好歹也就算了,这在玉萝宫中可千万不能给主子们丢脸啊。 而此时在侧室之中,贤妃确实收藏了不少瓷器用具,太子负手进来的时候众人屏退,将门一关,这里头就只有她二人了。 只见贤妃娇媚一笑,葱白玉手抚过架子上的古玩瓷器说道:“太子殿下,您觉得本宫收藏的这些东西怎么样啊?” 李彻负手还真就看了一遍:“不足为道,再好的器具在你面前也如珍珠蒙尘。” 贤妃对他说的话可是百般受用,在太子身上轻轻打了一小拳说道:“殿下啊,您就是一张好嘴,骗起人来简直是不留情面。” “本太子骗过谁了?不过就只骗过你罢了。” 贤妃依偎进他的怀中,忍不住抱怨道:“难道就没骗过外头那位?” “她天生愚笨,不骗也上钩。”太子笑容加深,深邃黑眸,将怀中女子锁定,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却有些不安分的上下游走。 贤妃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身体也难耐的扭动,娇媚之中好似带着一种催人情感的迷药,也让太子的眸光一时变的火热。 “殿下有所不知,您去南方的这段时间,臣妾担心的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呢……” 李彻抬手将她鬓发掖在耳后,笃定说道:“我知道,你我倒是心有灵犀,纵然不能相见,也常能在梦中相会。” 贤妃又道:“臣妾就等着与殿下不必梦中相会的一天,殿下,您可不要让臣妾等的太着急哦。” “快了。” 贤妃又娇媚一笑,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轻盈盈的,如蜻蜓停落荷角,让人怦然心动,只觉得芬芳四溢。 贤妃年纪不大,在后宫那么多妃嫔当中,她的容貌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仗着一个身材好,脸蛋好,最近几年颇得皇帝的宠爱。 可任谁也想不到,这本该是母子关系的二人,竟然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于这密室之中,伤风败俗不说,只会引人唾弃。 一个是当朝太子,人中之龙,一个是后宫贤妃,帝王之宠,不过都是为了各自所求。 “药……”太子微微眯紧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怀中的小女人,问出一句试探性的话。 贤妃粉拳又在太子的胸膛上落下:“殿下尽管放心,臣妾还能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本太子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那臣妾可真是受宠若惊。” 第三百五十三章 看到不该看的 坐在玉萝宫暖阁之中的软榻上,刘玉瑶百无聊赖的晃动真双脚,一边扭头向内室的方向看去,不禁有几分好奇起来。 要鉴赏青花瓷也不必这么长的功夫,到底是什么宝贝,还要藏着掖着?还怕人见? 她这么一想,不禁狡黠一笑,起身向内室的方向走去。 寻芳见状赶紧阻止她道:“娘娘,使不得,您还是不要过去了,以免贤妃娘娘生气。” 后者摆摆手,将中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寻芳见状也无法,只好任由她胡来。 内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只要稍微的推一下就能将门推开。 她先是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向里面看了看,奈何门缝太小,不能满足她要偷窥的欲望,只好又悄悄的以手推开一点。 再抬眸看去的时候,室内的光景便清晰的落入眼中。 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刘玉瑶愣住了。 不仅如此,恍惚间,她还有点不知所措,如同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娘娘。”寻芳赶紧上前,搀了她的臂膀就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刘玉瑶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看着面前的折扇门扉,一双眼睛好像要透过门扉看进室内。 寻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忍不住也从门缝向里一瞄,只见太子竟然与贤妃相拥在一起,二人之间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当真是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恍如一幅画卷。 她张大了嘴巴,不过好在镇定如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扭头看向刘玉瑶。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彼此之间也是心知肚明。 刘玉瑶转身回到软榻之上,坐在那里。 寻芳眉心紧蹙也不说话,只觉得心中很是烦恼不平,想必太子妃心里才是最不好受的,但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大年初一,却没想到要以这样的画面开始新的一年…… 过了一会,太子与贤妃一一从内室出来,便见贤妃面带红晕,眸光微醺,恍如醉酒一般。 太子倒是从容不迫,与刘玉瑶道:“咱们回吧。” 后者起身,看了贤妃一眼,又看了看太子,最终开口说道:“告辞。” 言罢便带头向门外走去,太子随即尾随上去道:“还告辞,真不怕你的那江湖做派被这些人看出殿什么?” 刘玉瑶没有答话,只是蒙头蒙脑的向前走。 太子与她并肩行走道:“这会儿洛清王妃八成已经到东宫了,你回去就可以直接见她了。” “那快点走吧。”刘玉瑶说着就加快了步伐。 男人蹙眉道:“走这么快做什么,让他们抬了轿撵来。” “不,我想自己走。”她说话的时候头也不回,甚至都没看太子一眼,这让他稍微有些懊恼不悦。 待他们回了东宫,果然已经听焦嬷嬷说洛清王妃前来拜见,正在暖阁等候。 然而没等刘玉瑶过去,焦嬷嬷又赶紧阻止她道:“东宫良娣也等着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拜年呢。” 只得又随焦嬷嬷进了主殿,东宫所剩下的四位良娣一一拜见了二人,说了吉利话,讨了红封。 刘玉瑶将座下的人看了一圈,有些不解的扭头问太子道:“怎么没看到侧妃乐容?” 她好像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啊,大过年的不露面,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她话音一落,座下四位良娣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对乐容两个字讳莫如深。 也不怪太子妃并不知晓,她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和太子在一起,就算有人想要跟她通风报信,都有点不太可能。 既然无人胆敢回答,太子便干咳一声说道:“乐容昨日行刺朝廷命官,被拿下了。” 刘玉瑶大惊:“昨天?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清泰殿设宴。”太子提醒她:“你不肯跟我过去……” 是了,昨晚太子带着乐容去了清泰殿,而自己则去了凤藻宫。 也难怪昨晚太子是一个人去的凤藻宫,还有今日父皇特意还提了侧妃来历不明的话,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若是那乐容还在……昨晚他李彻如何又能想得到自己…… 什么一湖的河灯,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本都不该对她说的吧。 说来也是可笑……她刘玉瑶被骗了那么多次,还总是上当受骗,只要是这个男人的话,她都会选择那么毫不怀疑的相信…… “我要去找玉环了,你们说话吧。”她说着便情绪低落的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焦嬷嬷担心不已要追上去,太子却阻止她道:“不必担心,她许是对侧妃的事情有些难受,随她去吧,总会想通的。” “是……”焦嬷嬷没有追上来,刘玉瑶在暖阁门口也将弄影和寻芳打发了,自己一个人进了暖阁之中,不一会的功夫,洛清王妃身边的人也都被赶了出来。 “这没人在里头,谁伺候娘娘啊?”寻芳有些着急。 然而弄影却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有手有脚,还能饿着渴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寻芳还是有点担心,原地走了两步,看向暖阁紧闭的镂空雕花扇门道:“方才在玉萝宫,弄影姑娘您不在,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难得的,弄影也有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寻芳犹豫了,该不该说她一直把握不定,最后看了弄影一眼,咬紧唇瓣说道:“在玉萝宫,太子殿下被贤妃娘娘邀请去鉴赏青花瓷。” 弄影的细眉高高挑起,似乎显得有些不悦。 只听寻芳又继续说道:“娘娘总觉得殿下还没出来,所以过去看了看,结果……” “结果什么?”弄影飞快问她。 “结果……”寻芳上前,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结果看到太子殿下正和贤妃娘娘搂抱在一处……” 弄影脸色一白,好像如遭雷劈一般。 寻芳见她如此,也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倒是真的……我也见到了,弄影姑娘您素来是在太子殿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不如您旁敲侧击的告诉殿下,让殿下哄哄娘娘?” 以刘玉瑶的性格,让她想通有点难,除非太子亲自去哄哄她。 然而听到的未必是真的,眼见的未必也是真的,既听到也看到了,她刘玉瑶又岂会是那么好哄的。 弄影没再说话,只是板着一张脸更难看了。 寻芳小心翼翼的看了弄影一眼,知道自己所说的不会再引起她的回应,也只得讪讪闭嘴,竖起耳朵听着暖阁里的动静,随时准备进去。 而此时暖阁之中,刘玉瑶却一句话也没说,她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刘玉环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放在桌几之上,那青花点翠的茶盏在温润水色之中缓缓荡漾。 “姐姐。”她微启双唇说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大过年的……好像所有事情,冠上一个大过年的,都可以被原谅一样。”她说着自嘲起来,随即又皱紧眉头说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就算是砸破了脑袋,我也想不到,太子居然和贤妃……” 她说着就端起那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重重放在桌上:“恶心!真恶心!” 刘玉环皱紧眉头,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拍道:“你别太生气……” “玉环我问你!”她忽然抓住妹妹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他们虽然年纪相仿,但从辈分上来说,应该算是母子吧?” 刘玉环点头:“陛下的妃嫔自然与君同辈。” 刘玉瑶又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他去找别人也就算了!哪怕就是娶别的侧妃,我眼不见心不烦!可她什么连贤妃都……恶心!” 说着又呸了一口,端起茶来喝了两口。 刘玉环见她还在气头上,便叹口气道:“太子殿下肯定也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刘玉瑶发出一声冷笑:“他怎么这么多身不由己啊!” 知道自己说什么这个姐姐也听不进去,刘玉环只得换了一种说法道:“你当初要离开皇宫的时候,不还特意和宫中禁卫副将交好吗?难道你真的喜欢和他做朋友?” 刘玉瑶抿了抿嘴巴,想起那位出卖自己的副将,她也是恨的牙痒痒。 那人本就是小人得志,说起话来也是油腔滑调并不讨人喜欢,可她当初要不是为了出宫,自然是不会愿意去搭理这种人的。 只听刘玉环又随即循循善诱道:“想必殿下一定也有他的苦衷。” “我不信!”她皱眉:“我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他了,他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姐姐……”刘玉环见她表情痛苦,知道自己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好闭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子的声音道:“怎么都站在这里了?太子妃不是要给王妃放炮仗吗?还不去拿?” “是。”宫人急匆匆的脚步离去。 这边刘玉环赶紧抬手,在这位姐姐的眼角擦了擦,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流出眼泪了。 内室的帘子随即被掀开,太子走进来笑道:“你们姐妹俩到底多少悄悄话?不放炮仗了?” 刘玉环起身,屈膝向太子行礼道:“臣妾正在和娘娘说呢,昨晚京中烟火盛世,可惜姐姐没法看到。” “宫里的烟花也不逊色宫外,可惜这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太子说着,颇为宠溺的在太子妃的鼻梁刮了一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年初一 “宫里的烟花也不逊色宫外,可惜这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太子说着,颇为宠溺的在太子妃的鼻梁刮了一下。 刘玉瑶的忍不住往后缩缩脖子,似乎在避开太子的动作,后者一愣,眸光黯哑,只是看她的时候不禁紧了一分。 又听刘玉环说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如我们出去放炮仗去吧。” 说着已经拉起了刘玉瑶的臂膀,后者看她一眼点头应答:“好,咱们去放炮仗。” 本来已经没多少心情,但见妹妹好像很是期待,她便又打起精神来,拉着刘玉环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太子负手跟在后头,只是眸中多是疑惑。 出了暖阁,冷风扑面,冰雪消融,只见那姐妹二人衣着锦绣,站在院中,掩映在白雪翠竹中间,恍如仙子下凡,看的人也是赏心悦目。 太子忍不住开口道:“太子妃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这话是说给身边的人听的,小安子自然是一头雾水,看看弄影和寻芳。 弄影面无表情也不吱声,寻芳却扭着手,看似是欲言又止。 太子看寻芳一眼,冷哼一声道:“看来是你们伺候不力了。” 寻芳赶紧屈膝答道“是……是奴婢们伺候不力。” 本以为她会说的,却又没说,弄影都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 而此时几个小太监已经将红色的炮竹挂在了树上,高高的垂了下来,树下站着刘玉瑶姐妹二人。 焦嬷嬷手上拿着线香递给小太监道:“小心着点。” 小太监笑眯眯的应答:“嬷嬷尽管放心,还请太子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金步轻挪,奴才这就点火!” 可见那小太监也是一股子玩心,不过想想也是,在这宫中哪有什么机会看人放烟火炮仗的。 刘玉瑶却有些不依道:“给我,我来点火!” “这……”小太监面露难色看向焦嬷嬷。 焦嬷嬷好生宽慰道“娘娘,这种事情又危险又不落好的,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给她!”站在廊下的太子已经开腔了,反而笑道:“太子妃既然喜欢,就给她,昨晚又不是没放过,不怕。” “是……”小太监将线香递到了太子妃的手上,她一拿到就冲着刘玉环戳了过去:“啊啊啊!烧到了!” 后者惊叫一声往后一缩,差点没吓出一声冷汗,刘玉瑶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我又不会真的烧到你。” 刘玉环拍着心口舒了一口气起道:“你真是吓死我了,可不要乱来,要点炮仗就赶紧的点吧。” “好!”她应了一声,将线香对炮仗就点燃了引信。 那进宫的炮仗引信一般都比宫外的长,所以点完之后还有时间撤退,她赶紧一把抓住刘玉环的手,跑的比谁都快。 后者叫道:“姐姐慢点,我没让这炮仗吓着先被你吓着了!” 话音刚落,那属下的炮竹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小小的一方院子,震天响,回声有力。 刘玉瑶站在廊下,眉目眼角都含着笑容,盯着那炮仗笑个不停。 刘玉环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如此,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刘玉瑶捂着自己的耳朵一会,又抬手捂住了刘玉环的耳朵,她的耳朵随即被太子的那只大手给捂了个结实。 刘玉环见状索性伸手,捂住了刘玉瑶的肚子,姐妹俩相视一笑。 四皇子李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为君者不尊的太子正带着一群人在那里放炮仗,而且还排排站的捂住了耳朵,甚至连没出生的都没放过,不禁忍俊不禁。 待炮仗炸完了最后一响,刘玉瑶已经发现了四皇子的到来,欣喜叫道:“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拱手见礼,也与刘玉环行了同辈之礼,这才笑道:“我来的可是时候?在这宫中大肆喧哗燃放炮竹,可是什么罪啊?” 太子也不禁莞尔,指着他道“感情你就是守在本太子的家门口,随时准备进来拿人的?” “哈哈哈!”李徇爽朗的大笑起来:“这倒不是,本想着来找三哥和三嫂讨个新年的彩头的,却不想竟然燃炮欢迎,这让小弟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太子便对刘玉瑶说道:“你看看,第一个来讨红包的就是四弟。” 刘玉瑶赶紧拍手道;“快快快,拿本太子妃的红包来!” 她大手一招呼,焦嬷嬷马上笑盈盈的端着红封送上来。 刘玉瑶拿起两个,一掂量,将重的那个塞给了刘玉环,另一个塞给了四皇子。 李徇已经哭笑不得了:“三嫂还是厚此薄彼之人?” “等你将来成亲了,三嫂给你一个更厚的!”刘玉瑶说着,小脸上便洋溢起得意的笑来。 “哦?”刘玉环拿了红封也不禁笑道:“四皇子殿下好事将近?” 四皇子看她一眼,抬手摸摸鼻头,略有些局促的摇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刘玉环也随即垂下眼眸:“今年殿下若是成家,也是可喜可贺。” “嗯,承蒙王妃吉言了。” 两人之间倒是一番礼数尽到,恭恭敬敬的。 刘玉瑶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有点想打呵欠了,又急着说道:“进来坐吧,外面太冷了。” “姐姐,我看还是不必了。”刘玉环屈膝道:“今儿大年初一,家中事务本就繁杂,少不得又得应付拜年之人,我还是先回去吧。” “好吧……”虽然依依不舍,但知道她说的倒是真的,刘玉瑶只得放行。 “那,太子殿下,姐姐,还有四皇子殿下,玉环先行告辞了。” 言罢离去,身形飘渺。 看着她走远了,太子又招呼李徇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进屋来。” 李徇一个激灵,如大梦初醒,赶紧说道:“我就是来向殿下和娘娘要红封的,如今都到手了,还进屋做什么,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刘玉瑶听了双手叉腰道:“好啊,四皇子殿下感情眼里只有红封,没有我们一点情分啊。” “这个世道,世情冷暖,只有红封才是最重要的!三嫂,三哥!小弟也告辞了!” 说着躲过了刘玉瑶飞过来的拳头,撒腿就跑。 这边太子笑呵呵的拉住要追上去的太子妃,无奈说道:“老实一点,今天你可没少折腾自己。” 刘玉瑶手上动作一僵,看看太子,又看看他的手。 这个男人俊眉朗目,堪称人中之龙,可就在不久的刚才,也是这只手,也是这个人,也是这个臂膀,拥抱过另一个女人。 恍如喉管被扼,让她不能呼吸。 稍微使力,从男人的手中挣脱开来,她随即招呼寻芳道:“穿戴这一身行头累死我了,快来给我换了!” “哎,好。”选房应答着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边李彻却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今天的状态好像不怎么好,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他以为那一湖的河灯已经打动她了,两人已经摒弃前嫌了呢。 忍不住看了弄影一眼,木头脸倒是依旧冷冰冰的:“你觉得她为什么生我的气?” “许是殿下想多了。”弄影如是回答。 知道问什么她也不会知道,太子索性也不问了。 四皇子李徇追出东宫就看到了洛清王妃走在前头,她身边迤逦而行,跟着一群宫人,说笑间倒也从容不迫,好像并不急着回去,甚至都没坐轿撵。 “王妃娘娘!”四皇子高声叫了一句。 刘玉环回身,笑着屈膝道:“四皇子殿下。” 快步向前走去,李徇道:“王妃这是要出宫?” “是。” “正好,我也正要往宫门去当值,一路同行。” “今天大年初一四皇子殿下也还要当值?” “这也没有办法,这宫中安危总要有人守护才是。” “殿下真的很让人敬佩。” “哈哈哈,过奖,过奖。” 二人并肩一起往宫外走去,一路上说笑自得,倒也不会显得太尴尬。 “王爷呢?方才在东宫就没看到他。” “被父皇留下了,说是少顷一会到母后那里用膳,我放心不下府上,才打算先行回去。” “嗯,也是。”李徇点头道:“王妃一年到头也劳心劳力,这一点也很让人敬佩啊。” “我要借用殿下那句‘过奖,过奖’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李徇,柳眉弯弯,目光清浅,皓齿红唇,端的是温雅大方,使人见之忘俗。 李徇赶紧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边看向前方,一边暗暗希望这条御道再长一点,走的路再慢一点。 让他多听听这女子发出的细碎脚步声,多闻闻她身上的隐隐暗香,多和她说几句话,在她常年阴霾的脸上多看到一点媲美朝阳的笑容。 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御道终有尽头时。 宫门口作别之后,王妃就登上了回府的马车,四皇子便又穿上甲胄,好像二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想想也是,本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年节过后没几天,春天的脚步就已经开始逼近。 那暖风袭人,吹在人的身上暖熏熏的。 公里宫外,凡是屋顶檐角的冰锥也都有了开始融化的痕迹。 只是才暖和了一天罢了,当所有人以为还没出九九天就能耕牛遍地走的时候,天色忽又转凉,冷风吹的人直哆嗦。 到了晚间的时候,还落下雪花,被狂风一吹,在地上洒的也不甚均匀,恍如是谁甩了一口袋盐粒子。 太子迎着风雪归来,眉梢鬓发都挂满了雪花和冰珠子,一进暖阁弄影就迎上前去,帮他除了外面的大氅,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太子妃呢?”男人走到炉火前一边烤手一边这么问。 第三百五十五章 岁月静好 “太子妃呢?” 听到太子如是相问,弄影摇头,继而又道:“跟寻芳出去了。” 竟然是跟寻芳一起出去的,弄影身上多少会点功夫,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也方便,但她显然是有点排斥弄影了。 李彻一边在炉火上搓着手一边径自笑道:“你算是失宠了。” “奴婢就从未得宠过。” “不过寻芳行事也算稳妥,你不跟在她身边也不怕她再来那一出逃走的戏码?” “以前娘娘要是自行离去奴婢活不成,眼下娘娘要是自行离去,那就是殿下……” 她话说了一半不说了,静静的站在一旁。 李彻斜睨她一眼,眸光危险的眯紧说道:“怎么不说了?要说我活不成吗?你尽管说就是,恕你无罪。” “那就是殿下活不成了。” “哼,你倒是还真敢说……” 太子咕哝了一句,撩起衣袍往软榻上坐了,继而又冲外面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匆匆撩了帘子进来回话:“主子?” “把书房的折子拿到这里来。” “是。” 小安子离开之后弄影就开始给他备上笔墨,并打开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汩汩清水为他研磨。 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松子儿剥了几颗扔进嘴里,太子道:“这什么水,装的罐子倒是好看。” 粗瓷的罐子挂了一层蓝浆釉,大气又不失雅致。 “是……”弄影皱眉深思起来:“好像是叫梅花雪水……” “是梅雪初晴吧?”太子一手支颌笑眯眯的看着她。 弄影回看太子一眼,一张脸顿时漫上红霞,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的在那里磨墨。 “就你这记性,大年三十皇后为难玉瑶的时候,你居然还能把她以前的诗背下来,也真是为难了。” “殿下过誉了。” 为了背那几首诗,她差点死一遍,就是年幼时习武也没有这般痛苦。 “这梅雪初晴是谁收集的?总不会是你吧?” 弄影又干巴巴道:“奴婢没有这样好的雅兴。” “想来也想,你虽细腻,但都藏在心里,莫非是玉瑶?”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自嘲一般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听弄影又道:“殿下不要猜了,是侧妃娘娘。” “哦……”李彻点了点他,想到那个现在人还在大理寺中的侧妃乐容,脸上的表情又慢慢变的难看起来。 “侧妃收了好几罐梅花雪水,说是留到夏天给殿下用,不管是用来研磨写着,还是烹茶泡水,都是上等之选。” “弄影,你今日的话说的有点多了。”李彻看着她。 后者闭嘴,不再多言。 只听李彻又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念她的好,可她哪里又值得我去念?犯了不该犯的错误,难道还要我为了她去父皇跟前求情不成?” 弄影又道:“想必她也是有苦衷的。” “哼。”李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直到小安子捧着奏章送上来了,他翻开奏章看了两眼又忽的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说这些话就是故意的吧?” 弄影依旧不说话,只是磨墨时候的神情倒是专注。 “知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不会去管她的死活,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道理好像有点复杂,要理顺了还不太容易。 弄影磨墨,依旧不说话。 见她不搭理自己了,李彻又自嘲出声,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章。 但这奏章也看的他没法专注,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又扭头从窗下向外看去。 只见冷风依旧,吹的院中雪粒子拍打在墙面廊柱之上,留下一片斑白。 太子有些坐不住了,张口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上嘴巴,一双眼睛盯着手上的奏章看的全神贯注。 虽是全神贯注,但一句话却要来回阅上两行,总觉得时间难熬。 不一会,听闻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抬头侧耳,聚精会神的听着。 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兀自懊恼,按声音却又在近处响起。 却是刘玉瑶正与寻芳说笑,一路往这里回来了。 男人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却又眉心紧蹙,似乎在斟酌一会怎么训斥她一番。 “快快快,找个大盆来!”刘玉瑶说着就掀帘而入暖阁,一双袖子往胳膊上一撸,就开始招呼宫人。 李彻不解,待往她身后看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正抱着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进来。 而刘玉瑶此时也看到了室内多了一个人,手上动作一僵,随即有些局促。 太子笑道:“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刘玉瑶回头看了一眼内监手上抱着的小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消失殆尽:“没什么。” 寻芳已经命人寻了一个大大的紫砂盆来:“娘娘,种在这里吧?” “你看着办吧。”她说着便走到一旁,就着宫人端过来的黄铜盆洗手,只是刚才在门外的兴致勃勃已经荡然无存。 李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开春之后我就要南下了。” 洗手的人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道:“哪天?” “还没定。” “哦、” 她继续洗手,专注的有点痴迷。 指甲缝隙里藏着的黑色泥尘似乎很难洗下去,不过也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也都没了。想当初她在宫外的时候,这些东西无可避免,也没见着自己这般在意。 一方巾帕递到了她的手上,刘玉瑶接过巾帕一边擦手一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李彻将巾帕拿到一边去,将她挽起来的袖子放下,继而又将她头上的枯草摘下来道:“方才哪去了?这么大的风还到处乱跑。” “去了园房。”刘玉瑶避开他手上的动作,自己放下衣袖,一边低头答道:“看到他们在种桃树,就要了一棵。” “桃树?”李彻忍不住快要失笑出声:“你喜欢吃桃子?” 也不是喜欢吃桃子,只是这桃树与众不同罢了,但她却又懒的说,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嗯。” “以前也没见得你多喜欢,不过你现在怀有身孕,饮食口味多于旁人不同而已。现在想吃吗?着人给你弄一些来。” 天之骄子,一国储君,要吃桃还是很容易的,就算眼下冰天雪地没处去寻,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枯木也得逢春,开出桃花,结出桃子。 “不要!”刘玉瑶直接出声拒绝道:“我这棵是蟠桃树!和那些寻常的果子怎么一样!” “蟠桃?”男人失笑出声:“蟠桃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还特意弄了一棵种在房间里?等着结桃子吗?” 刘玉瑶看看那桃树,又看看李彻道:“就算不急着结桃子,放在这儿看也是好的,等到春天开花了,不比梅花差。” 男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很对。” “娘娘,奴婢热了杏仁酪,您趁热喝一点?” 寻芳适时插嘴,脸上笑容满面。 后者点头,在软榻上坐下道:“正好我饿了,刚才外面吹的好冷,喝一点,暖暖身子。” “是。”寻芳下去,不一会就端了一盏杏仁酪送上来,又问太子道:“殿下喝吗?” 李彻摇头,随即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将小几上的奏章一推,端了松子放在上头,一个一个的剥出肉来,放在刘玉瑶面前的小碟子里。 刘玉瑶一边喝着杏仁酪一边看着那些人栽桃树,取的是刚才从园房里挖的泥土,上好的紫砂盆。洒土栽树,再灌足了水,就等这里面的树生根发芽了。 一转头,看到碟子里的松子儿,她看李彻一眼道:“你不看奏章了?” 后者摇头:“也不急于一时。” 将杏仁酪碗里的勺子拿出来在嘴里舔了舔,舀了一勺子松子送进嘴中,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李彻看着她,见她连吃点东西都是这么的神情专注,不觉得岁月静好,愿永远都如今日这般。 年后皇上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往常还能遵照太医的嘱咐,服用药物,于饮食方面上心,但现下反而不愿配合医嘱,连药也不喝,这让伺候在帝王身边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早朝恢复之后,百官再见那一国之君之时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气色和年前大不一样,有时候早朝进行了一半,他就会凶猛的咳嗽出来,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心焦不已。 散朝之后,一国之君回到养心殿暖阁,便听宫人通报说道:“皇后娘娘到了。” 明晰帝眉心紧蹙,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继而抬脚进去。 万福安将门帘挑开,只见皇后正端坐内室软榻,见皇帝下朝回来了马上起身说道:“陛下……” “嗯。”一国之君咳了两声,接过万福安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早的过来了?” 皇后笑眯眯的说道:“不早了,今日惊蛰,陛下忘了吗。” “哦……”那帝王双眸微微一眯,似乎在回忆什么,点头说道:“是了,惊蛰。” 皇后又微微一笑,招手道:“来啊,把补汤端上来。” 只见宫人端着一个小小的紫砂煲过来,皇后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一手舀了一小碗补汤递给那帝王说道:“陛下请用,臣妾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为陛下熬汤了,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药材。” “你们一个个都变着法子的来让朕喝这个东西!” 帝王扭过头去:“不喝!” 皇后面露难色:“皇上龙提欠安,怎么能不喝药呢?这喝了药才能早点康服务啊。” “拿走拿走。”那帝王有些不耐烦的挥她。 皇后却依旧坚持道:“臣妾见陛下被病魇缠身也自觉惶恐难安,每日为陛下祈福诵经也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这要康复,还得靠陛下多喝药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后宫图谋 “臣妾见陛下被病魇缠身也自觉惶恐难安,每日为陛下祈福诵经也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这要康复,还得靠陛下多喝药啊。” “朕不喝药的时候反而大好,这喝了药就欠安了,你说朕还喝什么喝?也不知你们给朕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皇后听闻身形一晃,手上端着的汤碗也不甚稳当了,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臣妾可以肯定,在这宫中,无人不是祈求陛下早日康复的,陛下何必……” “既然是祈求朕早日康复,那就赶紧把这药拿走!” 那帝王说着就推了皇后一把,这一推不要紧,直接让皇后一个踉跄险些歪倒,手上的汤碗也随即跌落,汤水泼洒了一地,琉璃盏滴溜溜的滚了几圈。 林嬷嬷好不容易扶了皇后,再去看地上的汤汤水水,忍不住便觉得有些可惜。 帝王看到这个情形反而是更不悦了:“皇后连个碗都端不住,也是欠安了吧?万福安!赶紧打扫打扫!” “是……”万福安招呼了宫人进来打扫,不敢懈怠。 然而皇后呆站在当场一会,终于屈膝道:“那……臣妾告退了。” “嗯。”帝王却是头也不抬。 林嬷嬷搀着皇后出去,才刚将帘子挑起来,就觉得疾风扑面。 这帝都的早春,风总是不小的。 皇后出了养心殿才觉得浑身冰冷,扭头看了林嬷嬷一眼道:“你也看到了,他这疑心病啊,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林嬷嬷不无担心的点头:“陛下讳疾忌医,以后可不知如何是好……” “哼,那就让他这么耗着去吧……”皇后的目光在背对养心殿的时候一时间变的凌厉起来。 昔日结发夫妻,今日分崩离析,全因一个权字,多少人为了这个字兄弟阋墙,父子反目? 她心情沉重,一步步走下台阶,正看到五皇子带着随身的人往这边来。 皇后的脸上又堆满笑容道:“衡儿。” 李衡快走上前几步,抱拳拱手道:“母后。” 李衡白衣翩翩,风度依旧,眉目间温润如玉,让人看了见之忘俗。 这样一个公子哥儿,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一定也是那掷果盈车的风流公子,只可惜生在这帝王之家,作为她的儿子,那就要拼劲全力,力争上游。 皇后点头,笑看向他道:“你是来给你父皇请安的?” “嗯。”李衡答道:“儿臣听闻父皇病情加重,不免挂怀……” 皇后赞赏的点头说道:“衡儿好孝顺,你父皇一定非常欣慰,只是本宫才从里头出来,如今你父皇喝了药,要歇下了,你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李衡有些错愕的看着母亲,只见她笑容不改,面色从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向都是这个母后怂恿自己多去父皇身边走动,怎么今日反倒…… 他虽然疑惑,但也不敢问出声来,只好点了点头道:“是,那儿臣改日再来拜见。” “衡儿陪母后走走。” “好。” 母子二人迤逦向前行去,出了前庭,入了后宫,方听到皇后说道:“你父皇依旧是讳疾忌医,不肯配合御医治疗……” 李衡也随即皱眉:“这样下去……父皇的身子。” “哼,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你父皇哪日龙驭宾天,没有传位诏书,这皇位……怎么算,也轮不到你啊。” 皇后说着,抬手抓住了儿子的手,一双眼睛紧紧锁定了他的,站在这冷峭的春风当中,神色肃穆冷静的恍如身边尚未抽芽的竹枝,戾色不改。 李衡点头应答,低声说道:“儿臣明白了母后。” 皇后又点头说道:“东宫那边,总得有所行动才行。” “儿臣听闻太子马上就要回南方了,水利尚未根治,他又给父皇上了一道折子,全是自己对于南方水利的见解,听说父皇大加赞赏了一番。” 皇后又道:“那都是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皇上八成还想着逐他去往南方水利重地,现在只怕不会这么想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他不想在临死之前,儿女簇拥身侧?” 李衡听皇后这么说不觉身形一颤,赶紧四顾周遭,见只有风吹竹林簌簌作响,并无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皇兴许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看他一眼,忽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说道:“也是,他兴许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心中,这江山天下,那就都得是他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绝对不能觊觎!” 李衡低头应了一声,只听皇后又道:“他巴不得自己到了那一刻,你们都不在身边,将这万里河山带到地底下……” 李衡便又叹了口气,不接话了。 皇后抬起手来,指甲上的镶金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手指一掐,将面前拦路的竹枝咔嚓一声掐断,精致的眼角高高上扬道:“太子不可久留……” 李衡疑惑的看向了她:“那就不待太子南下……” “衡儿,做人也切不可急功好利,这点耐心,还是要有的。” 李衡却摇头说道:“早先是我失策,太子一旦离京,反而更加不好对付,有太多的不可把握。就比如昌平郡方家一事,不仅没能让太子落马,还让他得了一位智囊客,儿臣实在有点不放心再放太子出去,届时儿臣在明,太子在暗……他留在京中的人马要对付儿臣就容易的多,儿臣要对付太子……就不免难以下手。” 皇后听闻也不禁点了点他,忽又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太子的神风营,你打探的怎么样了?” “听到线子来报,说神风营在京中有据点,儿臣派人前往查看之后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真是狡兔三窟……”皇后攥紧了自己的手掌心:“这神风营一日不破,始终是个毒瘤!” “正是。” 皇后又在儿子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至于太子,再从长计议。” “好。” 在将皇后送到凤藻宫,只听她又笑道:“你且去忙吧,你父皇将吏部与礼部交予你手,对你也是莫大的肯定,不过太子因沈家的关系,掌控了三省和兵部,又因朱晚照的关系,半个刑部也尽在手中,你要多多留意,切不可让他将我们的人换掉。” “这一点倒是没有。”李衡又道:“儿臣听闻旁人提及过,太子于三省六部中也多无作为之态,每天浑浑噩噩,也不曾有所动作。” 皇后勾唇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装疯卖傻,那就让他继续装下去吧,于你我自然多有便利。” “是。” “你行事稳妥,本宫倒是放心,只是律儿……”皇后想了一下干脆说道:“你看看能不能将户部掌控,户部交给律儿,本宫始终是信不过的。”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相信,不是她生性就好猜疑,只是这个儿子虽然是她亲生,但秉性为人与自己和李衡相差甚远。 也不知是不是因年纪小,从小被太子照拂的关系,和太子不是亲生,倒胜似亲生。 “唉,律儿到底是让本宫心寒……” 李衡又赶紧说道:“七弟不过是因为年少,想法还太天真,总觉得只要兄友弟恭,父母和睦,这天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有没有想过,这表面的功夫看似光鲜,背地里却又有多少暗潮汹涌……” “七弟会明白的。” “在他明白之前,不要让他坏事……” “是。” 与皇后分别之后李衡便马不停蹄的出宫去了,如今虽是初春,风吹人身也不似刀割,但那飞沙走石还是谜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眯紧了眼眸,以睫毛挡住风沙,低头刚走了几步,就见前方行来二人,却是沿着御道,从宫门口的方向而来。 他定睛一看,见是太子妃的母亲,刘三思的夫人,不觉面上堆笑,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夫人。” “王爷。”刘夫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屈膝行礼,脸上挂满笑容。 李衡见她笑容慈蔼,不觉多问了一句道:“许久不见夫人进宫了,今日得闲?” 刘夫人又笑着点头说道:“正是,不过太子殿下在宫中,妇人前来也不合时宜,待殿下离宫之后再进宫来陪伴太子妃待产即可。今日只是相爷偶的了一株老参,不舍得食用,这才命我送到宫中。” 李衡不觉点头说道:“相爷对这个孙女也真是疼爱有加。” “王爷……”刘夫人局促不安的说道:“相爷对玉环也依旧疼爱,这一点倒是不偏不倚,只因眼下玉瑶身孕在身……这才……” 李衡这才反应过来刘夫人误会了自己,连忙说道:“夫人多虑了,本王只是由衷感慨,并无嫉羡一说。” “不过说起来,王爷与王妃也是伉俪情深,希望早得麟子,这样玉瑶的孩子也多一个兄弟玩伴。” “嗯,承蒙夫人吉言。” 二人客气了一番,便分身错开,刘夫人走出老远才忍不住回头看了李衡一眼,低低叹了口气。 洛清王李衡对玉瑶有意,她岂会不知,他一个人的私心反倒害的另外三人不得安宁,这又是何必…… 有时候真的莫怪情深,还不如不相见,不如不相识的好。 刘夫人依稀还记得当年女儿年少,与洛清王出相识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暮春时节,两人相依站在杨柳树下,柳絮飞扬,落在她的眉梢眼角,两人恍如一对璧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搬家 待河边杨柳依依之日,又是初春风雪初晴之时,宫里宫外男女老少皆换春装,与那春日里的葱翠嫣红连城一片,端是是乱花迷眼。 也就是在这里的好时节里,已官居太子府瞻士的徐勃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 乔迁之喜的那一日,朝中所到官员并不多,到场几个也都是私下相交不错的,在朝中中庸不偏,这才敢冒着得罪洛清王的可能来找热闹。 徐府并不大,两进的院子,十间大屋,并一个小园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看那个小园子就布置的再精致不过,虽然小,但却是有有山有水,有凉亭,曲水碧波之上横跨一座石桥,九曲连环,曲折蜿蜒。 “瞧瞧,到底是南方的文人,素来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一起游园的刑部尚书朱晚照不忘奚落起来:“你说你这园子也不大,偏偏还非得辟出这么大个地方弄个池塘,这池塘啊,我三两步就能跨过去了,你说你还偏偏要弄个这么弯弯曲曲的小乔,你图个什么啊?” 被朱晚照这么一说,徐勃的脸上也不觉一红,虽然朝中他言行方正,嘴皮子利索,但是私下里,对于同僚的插科打诨反而不善应答。 朱晚照见他如此,又径自哈哈大笑出声:“我说徐大人啊徐大人,我不过是笑话笑话你的园子你就脸红了?嗯,不过,这确实是应该脸红的。” 太子少傅王远一旁却又怂恿说道:“朱大人笑话徐大人的园子,怎么不让徐大人继续在你的府上住着?朱大人的府上的园子比之不知大了多少倍,花团锦簇,山水流淌,何等惬意?” “不敢再劳烦朱大人了!”徐勃赶紧说道:“这几个月来,在朱大人处多有打扰,下官实在不敢……” “听听,是他不敢住了,我可没赶他!”朱晚照负手站在那曲折的小桥上说道:“他不爱住,难不成我还得求着他?这古往今来,都没这个道理的,你说是不是啊,王大人?” “一定是你这主人家招待不周,否则,那么好的一个大院子,抬我走,我都不愿出来的。”王远又趁机打诨。 朱晚照俊眉一挑,反而有几分不羁的看向徐勃道:“是我招待不周了徐大人?每晚我都和徐大人秉烛夜谈到深夜,徐大人不喜欢?” 这话一落,就听到旁人已经掩嘴吃吃笑了出来。 徐勃不解道:“怎会不喜欢?下官尚未进京之时,就对朱大人多有仰慕。” “啊……多有仰慕啊……”一旁稍微年轻一点的官员又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 朱晚照王远等人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都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徐勃不解,但仔细一想,面上又是一红,神情严肃了几分:“诸位大人怎可有如此污秽思想?” 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再次逗乐了众人,朱晚照在他肩头拍了拍道:“我们怎么了?我们的思想怎么就污秽不堪了?难道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既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那你也是想到了,岂不是你的思想也一样污秽了?” 徐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他虽进京时间不长,但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京中的习气,也知道京中显贵有狎,玩青楼小官的爱好。 看上了哪个男人便带入府中,自有夜夜秉烛之说,这就是别人口中常说的,兔儿爷。 徐勃不是兔儿爷,他家中甚至有早已定亲的良人,只待他在京中稳定下来,便接那女子进京完婚,让人家等了这么许多年,也多有惭愧。 所以一听到他们这些不正经的笑声,他就想到了这些人只怕把自己和朱晚照的关系想的污秽不堪了,便甩袖冷哼,负手而去。 他这一生气,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自觉不好意思,玩笑开的有些过了,赶紧追上前去。 一个说,不知道今天主人家要用什么招待我们。 一个说,今日主人家乔迁,你们备了什么礼物? 还有的说,徐大人,太子送礼物来了没有,殿下贪玩,这种场合反而应该出席才对。 不过徐勃只当他们说的话就是一阵风吹过,也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众人一时讪讪,不知该怎么哄他是好,以前朝堂争辩,怎么不见他脾气也是这么大的。 罪魁祸首朱晚照却悠哉悠哉的说道:“徐大人的府邸虽然小,但都遍布奇门遁甲之术!” 有人道:“朱大人莫不是酷吏做的时间长了,看什么都觉得都觉得有偏门?” 徐勃却哈哈笑道:“这倒不是,你看徐大人家中建造,一进门就有个荷花壁,所有两方出入口,正是生死门之选。再看我们方才去的小花园,九曲小桥,假山池沼,哪一个不是道家常说的偏门左道,于风水上也是升官发财之意。” 他胡诌乱编,听的别人倒是一愣一愣的。 徐勃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身就对朱晚照劈头盖脸的说道:“朱大人想多了!这都是我家乡的风俗,门口荷花壁是为挡煞之用。九曲小桥是为辟邪之法!怎么的到你嘴里就都成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晚照趁机说道:“这挡煞我听说过,辟邪又是什么?” “南方建筑多是如此,至于缘由早已不见得能说的多么清楚了!我从老人口中得知,桥生九曲是为辟邪,只因那邪祟之物只会直走不会拐弯而已!” “啊呀,徐大人说的好有道理啊!”朱晚照不觉拍手赞赏。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倒是脸上笑容不减。 徐勃一时哑然,看着他们几个一唱一和的,只得又甩袖向前走去:“前方备了酒席,诸位大人入席吧!” 朱晚照快走两步,行至他的身后,在身高上略胜一筹的他,轻而易举的附在徐勃耳边说道:“徐大人,你不生气了吧。” “哼!”徐勃冷哼一声不答话。 朱晚照知道,他不生气了。 徐府不大,最大的偏厅也只能容他们几个一张圆桌吃吃喝喝而已。 府上小厮也不多,多是朱晚照送来的,还送了四个如花美眷,没想到到了徐勃的手上都当了粗使的丫鬟。 这让朱晚照很是可惜,徐勃却道,你若是可惜就拿回去吧。 朱晚照自然不肯收回礼物,纵然可惜,也只能可惜着了。 府上还请了一个南方的厨子,本来打算做一桌子南方的特色菜肴,但又担心京中同僚吃不惯,所以才互相搭配,没想到这些南方菜肴反而让他们交手称赞,说以后要多多到朱大人府上来蹭一顿饭吃。 当初跟太子来的时候还带了几坛子自酿的好久,如今也启封共享,席间酒酣耳热。 正吃喝尽兴的时候,又听外面管家传话道:“老爷,七皇子殿下来了。” 在场官员听闻无不欢欣,这七皇子殿下虽然贵为君主,但因和他们之间往来频繁,加之年少得意,总有许多非凡之处,没有君臣的架势,所以也是颇得人心。 此番听闻七皇子前来,就知道这里又有的热闹了。 作为主人家的徐勃自然第一个欢迎,马上说道:“快快有请。” 管家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七皇子来了,只见这七皇子个头高挑,身形精壮,脱下了厚实的冬装,身着一件织金紫衫,玉冠墨发。一路行来大步流星,俨然是峻拔威武出少年的英姿。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两人抬着一块红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来。 众人一见他是来送礼来了,纷纷起身迎将出去。 主人家徐勃率先行礼道:“微臣参见七皇子殿下,殿下前来,蓬荜生辉。” 李律却率直一笑,对他说道:“徐大人不必多礼,诸位大人也都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是借花献佛恭贺徐大人乔迁之喜的。” “哦?借花献佛?”朱晚照道:“不知道是借的谁的花?” 李律却眨眨眼,狡黠一笑,抬手一把掀开身后所抬之物的红绸子说道:“这献的是谁的花,诸位大人一看便知。” 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一群人纷纷凑上前去,仔细观摩起来。 他抬来的是两条长匾,一副对联,最适宜悬挂于门楣两侧作为妆点。 只见这牌匾之上赫然写着:香于九畹芳兰气”,草木英华信有神。 一手的金错刀,写意风流,潇洒不羁,恍如游龙苍劲,又如激浪涌进。 “这是……太子殿下的手笔?”朱晚照率先认了出来。 徐勃听闻自觉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屈膝拜谢道:“下官惶恐。” “这有什么好惶恐的,我三哥说了,他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写这一幅字来讨大人的欢心了。” 徐勃又道:“不敢,不敢。” 朱晚照哈哈笑道:“七殿下这一来,只怕将徐大人吓的饭都吃不下了,还是罚殿下三杯吧!” 给了徐勃一个台阶下,徐勃也赶紧说道:“还请殿下入席。” “既然是罚酒,我自然不能逃脱了,至于入席,就免了,圣体欠躬,我这做儿臣的还要赶紧进宫去呢。” 众人听闻也不敢挽留,象征性的罚了他一杯酒,他便又匆匆去了。 李律来去匆匆,却让众人无不忧虑重重。 只听朱晚照道:“诸位大人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都吃饱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养大的猪被偷 “诸位大人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都吃饱了?” 众人说着没吃饱没吃饱,再次回归席位。 这边徐勃也命人将对联收了,只听朱晚照故意走在后头对他说道:“徐大人打算将这匾额挂在何处啊?” 徐勃道:“殿下知我爱茶,所以才送来了这匾额,挂在茶室再好不过……” “香于九畹芳兰气”,草木英华信有神,自然是说茶的,难不成还能是说旁的?”朱晚照意味深长道:“徐大人以为是说什么的?” 徐勃脸色一红,面皮倒是薄:“我和朱大人想的一样!” “哈哈哈!”朱晚照笑了起来,倒是与他心照不宣。 回到厅堂之中,在座众人也在议论刚才太子殿下送来的匾额,夸赞了太子的一手好字之后自然就议论到这对联之后深层的意义。 “太子殿下是夸徐大人吶。”大理寺卿周文胜捋着胡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夸徐大人自有兰草只高洁,如香茗之品韵!这为官做人,都要有徐大人这般搞上的品德方能得主上的垂青。” “周大人言之有理。” “都说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被皇上给惯坏了脾气,但也正因在陛下跟前受教,言辞行为方面颇具帝王之象!”其中一人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看向其他几人。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已经是心照不宣。 他们在朝中本就没有拉帮结派之好,多数忠于中庸之道,听他这么一说,已经觉得颇有几分说客的味道了。 一旁朱晚照又煽风点火的说道:“太子的眼睛可尖着呢,知我等臣工不易,便多有照拂,是非黑白也分的清清楚楚,跟着这样的主子,日后还愁没有飞黄腾达之日?” 徐勃不悦皱眉瞪他道:“前路不可卜,飞黄腾达,言之尚早。” “哈哈哈,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跟着太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跟了旁人,只可共患难,难以同富贵啊。” “这样的例子,在我朝倒是不少。”周文胜幽幽说了起来,众人回想起当初涉及太子私藏龙袍,受五皇子之语而指摘太子的几位大人,如今都已锒铛入狱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五皇子已经位及亲王却无半点表示,也是寒了一众臣工的心。 “不说这些罢,饭菜都凉了。”朱晚照大大咧咧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以筷子指着徐勃面前的那块肉:“把那鸭子的腿留给我。” 徐勃不悦:“自己够得着还要我来给你夹。” 虽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将八宝桂花鸭里的鸭腿夹给了朱晚照。 后者接过去,含着筷子在嘴里,笑弯了眉眼道:“徐大人如今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您夹的,就算是一块石头,那也成金子了,就连陛下前日还对徐大人赞赏有加吧。” 这倒是真的,陛下于朝堂之上称赞徐勃对南方水利了解的通透,在座也都是听到了。 徐勃觉得,今次自己的这一场乔迁之宴吃成了给太子招兵买马的飨宴,他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好在一番酒酣耳热之后,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告辞,唯有朱晚照还在厚着脸皮的留在那里,醉眼朦胧。 看着这人无赖的模样,徐勃着实有些无奈。 “朱大人,可要下官派人送你回去?” 朱晚照靠在一张太师圈椅之上,眉目微眯,似在假寐,因有些醉酒,脸颊两侧又染红云。 徐勃见他没有答话,索性也不去理睬他,只是差遣了小厮将桌椅收拾了,并对管家说道:“备车,送朱大人回去吧。” “是。”管家应声刚要离去,就听朱晚照连忙叫道:“不慌,不慌!” 徐勃这才微微一笑,笃定看向他道:“我便知道你没睡。” 朱晚照斜靠在椅子上,眉目之中水光潋滟,一张俊脸倒是笑的不怀好意:“徐大人在我的府上住了那么些时日,我如今借跪地小眯一眼,徐大人就迫不及待的下逐客令了?” 徐勃在他的身边坐下道:“不敢,太子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朱大人则待我有言传身教之恩,若非朱大人,这朝中尔虞我诈,拉帮结派,亦或者为官之道,下官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更遑论升官发财之说。” “哈哈哈。”朱晚照抬手指他,一边笑道:“你看看你,太子才夸了你高洁如兰,你又在这里说些升官发财的俗语。” “大人见笑了,若是想要休憩一时半刻可到内室去,这外间,容易着凉。” “你陪我一起?”朱晚照死皮赖脸的拉住了他的手。 后者笑道:“以前在朱大人府上的时候,还没见过大人有这种邀人同榻的习惯。” “那是以前没觉得你会离开……”朱晚照说这话的时候便盯着他看,他本就是一个极为俊朗的有为青年,因自少小之时就浸淫官场之道,神态间总习惯了让人捉摸不透。 要么是笑的意味深长,要么总说的模棱两可。 要仔细算起来,他应该是本朝位及六部最年轻的一位了,少不了太子的提拔,更少不了他的铁腕。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畏惧的酷吏,如今酒后,沾染薄笑,眉目间略带祈求的看着面前的人,已经让徐勃有点无法拒绝了。 “总是叨扰大人也不合礼仪。” “我又不是礼部的尚书,哪那么多礼仪可讲?”只听朱晚照又继续说道:“我不是也说过,我一无妻妾儿女,二无修身不为,府中宽敞亮堂,花园也可随你怎么堆叠,怎么你偏偏要搬走,到这麻雀窝大的地方受苦呢?” 徐勃听他这么说着,也不禁笑起来:“大人酒后就愈发会说笑了,那毕竟是大人的府邸,下官不才,为太子殿下孝命,得殿下赏赐府居,就算是麻雀窝般大小的地方,这也是我的家了。” 这话说的诚恳,令人听了都难免动容。 早就知道徐勃此人当年怀才不遇,一度做了很多人的门上客,但因毫无建树而被驱逐。 此番太子将他从昌平郡郡守的手上要走,郡守方大兴也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但想必被流放在外的方大兴应该悔不该当初了吧,徐勃此人,正应了那句一遇风云就化龙的谏言,他不是无才,而是大才。 “你知道你搬走之后,我有一种什么感觉吗……”朱晚照看着他,抓他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分。 担心他酒后又说出什么胡话,徐勃赶紧说道:“到内室睡一觉吧。” “我觉得……我好不容易养大的猪,被别人偷走了……”朱晚照说的是咬牙切齿,当真是失猪之恨,犹如挖肝挠心! 徐勃松了一口气,却又苦笑不得:“我便是那只猪吧。” “从今往后,你这只猪被人宰杀,猪头,猪耳朵,猪大肠,猪肘子,猪尾巴,都是别人享用的了,我却不能分一杯羹,甚至见一眼都难!” “哈哈哈!日后朝上倒是能日日得见,只不过下朝之后各自归家而已。” “徐勃啊徐勃,你如今越会打马虎眼了……”朱晚照言辞一沉,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改方才的玩笑之态:“当年你才进京的时候,一无所有,一无所知,你有的就只有我,是不是?” 徐勃承认自己当初在外地的时候就研究过朱晚照这个人,因为此人的际遇和自己天差地别。 他曾是一位外城城主之子,按理说做个衣食不缺的纨绔子弟再好不过,他偏要一人独自出来游学,年纪轻轻就考取功名,由门下省一小吏做起,不出几年成了刑部侍郎,在他亲手弄垮了前尚书之后,自己则在太子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了刑部尚书,也是令人侧目。 这个人好像就没遇到过什么险阻,一路顺风顺水,当是许多读书人羡慕不来的。 当然,见了他之后也知道他本人着实聪明,行事老道甚至不比老丞相差几许,甚至连老丞相刘升见了他都颇有几分顾虑。 “是,我说过了,朱大人对我有言传身教之恩,日后必当如待恩师。” “你我年纪相仿,说恩师不恩师的,未免言重……”朱晚照慢慢松手,闭上了眼睛道:“只是你如今在朝中相交甚广,得殿下于陛下的器重,不久之后便能高官厚禄,呼风唤雨了,眼里还能有我,就不错了。” “大人?”徐勃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说些胡话不算,还一时高兴,一时生气的,只得叹气道:“大人若是愿意躺呆在这里就休息休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办,告辞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转身离开,将朱晚照一人扔在了厅堂之中。 厅中小厮丫鬟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唯有那人一抹蓝衣身影,颀长干瘦成了唯一的亮色。 因为今天搬家,是喜事,而他们南方人又素来讲究这些,所以他特意换上了这件干净漂亮的蓝衣。 斜襟广袖,上面绣着些并不张扬的暗纹,上好的永川刺绣,一针一线,平角挑眼,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这件衣裳是他帮他挑的,总想着给他所有的好东西,他缺的,他不缺的,都想给他,看他收下了会高兴。 但也仅仅只是收下而已,比如这件衣裳,从见面伊始就给了,到今日分别他才穿在身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贞元皇后 他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却又习惯穿那些很老旧的衣裳,洗到掉色,却不舍得扔,体面的,穿在外面,若是破了,补一补,贴身穿。 朱晚照抬手摸了摸心口的方向,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昏脑涨,想不通方才说了什么,只听得见耳边那些杯碗碟筷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竟好似奏乐,哄着他慢慢睡了。 徐府的宴席散了之后已是半下午了,李律替太子送了礼物给徐勃直接进宫,因是这两日天子圣体违和,多有不济,他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也要多多往宫中跑跑,以尽孝道。 却不想他这一去就被一国之君留下用膳,用了晌午的膳食之后便又留下问话,问的也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还有宫外的景致。 说了一会早春三月,宫外男女老少穿花衣,戴花帽,入眼一片草长莺飞春风袭人,一国之君的嘴角始终挂笑。 许是听的累了,他坐于软榻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律也终是住口,刚才还说的眉飞色舞,这会儿脸上已经一片平静,听的人累了,说的人也累了。但父子之间似乎也就是说说这些闲话家常,那才叫父子一般。 “殿下……”万福安小声的叫了他一句道:“陛下睡着了?” 李律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在宫中操持一生的老太监,点了点头,继而起身道:“将小几挪开吧。” “是。” 万福安忙招呼了个小太监,将软榻之上的矮几抱离一旁。 接着李律亲自动手,抱着那位睡着的帝王平放在榻上,万福安忙将薄被搭在一国之君的身上。 李律慢慢松手,只觉得隔着那件龙袍清晰触到了一根根人骨,肩胛之处更是清晰可辨。 将手抽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万福安一眼道:“未向陛下此行,也不敢擅自离去,你找本书来给我看看,我就在这里等陛下醒来。” “是。”万福安连忙笑着应答,出去不一会就着人抱来了一摞书籍送到了李律的跟前。 随手一翻,有治国安邦《定国策》,有以史为鉴的《前朝史》,还有一些民间早就不怎么流行的小说,他翻了翻,找出一本志怪小说山海经道:“我小时候喜欢看这个,那个时候天天让三哥抱着我念给我听,现在想来,都忘的差不多了。” “老奴也记得呢,几位皇子当中,属太子殿下最爱看书,他也素来乖顺,坐得住。” “是吗?”李律蹙眉,他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三哥喜欢看书倒是真的,是否乖顺,还真说不过去。 万福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又摇头道:“是老奴记错了。” 他没有记错,只是太子殿下小时候确实乖顺,后逢先皇后殁,太子整个人性情大变,时而癫狂,时而不羁,甚至随性而为,口出狂言,惹的皇上不悦。 后来的李律自然不知道太子年幼的时候也曾是一位谦恭有德之才,可以后来五皇子长大的过程,不管是皇后有意还是无意,都在刻意的模仿太子的影子。 李律抱着那本山海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起来,宫人送上热乎乎的杏仁酪,喝在嘴里甜滋滋的,还带着一股奶香,很是怡人。 一盏喝完了,李律又道:“还有吗?” 宫人犹豫,屈膝说下去问问,不一会万福安就进来回禀道:“不敢欺瞒殿下,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陛下好这么一口,总是留到半下午的时候喝上一盏,奴才擅作主张给了殿下一盏,再喝……可就没了。” 李律听闻连连点头道:“罢了,罢了,我少喝这一口无甚打紧,改日去找太子妃嫂嫂要去。” “呵呵,老奴以为甚好。” 李律便又笑着低头翻着手上的书籍,这本山海经已经有些破旧,里面的纸张也开始有点泛黄,被这位帝王就近放在身边,可见也是经常翻动。 然而他随手翻了几下,就从里面调出来一张泛黄的纸张。 那张纸折了两折,捡起来拿在手上的时候分明能感受得到时间的年轮在上面打磨过。 “这是……”他稍带几分疑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看了一眼那软榻上的帝王,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将之缓缓打开,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幅宫娥踢毽图。 上头一位女子身着宫装,紧致的短衫小褂,石榴长裙,堕马云髻,抬起脚来,踢飞了一只鸡毛毽子。 宫娥画的栩栩如生,眉目清亮。 黑发,红唇,鹅黄的裙子,衣角飞扬的青翠玉佩,就连那毽子也是五颜六色的,虽然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是让人看了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神采飞扬。 要去看落款,却没找到印鉴,只在右下角写有两行小字,第一行是:将我画的这般丑陋,今日不理你了。 第二行小字似乎是接那句话的,但是墨迹并不似当年那般作古,看似近几年才写的一般: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两句话,既体现出当年的琴瑟和鸣,一派生趣,又彰显出几分无奈和心酸。 为何说是心酸呢,只因那画上美人再也难以得见。 且不说她的相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光是她那裙角所系碧玉太子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听说是先皇后留给他的,只是不常佩戴罢了。 李律虽未有缘得见那位先皇后,但是可以肯定,画上女子,就是那位仙逝的皇后娘娘了。 她的故事,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 人人都知道她出生于将门沈家,俗话说,将门虎女,她当真就是一位虎女,骑马射箭,不逊色男儿,也曾经颇得那位帝王的宠爱。 只是后来听说就失宠了,只因他成了一国之君,她成了中宫皇后,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人,愈走愈远。 前朝和后宫的距离,恐怕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有人说,他如今成了帝王,没必要再讨好沈家,所以对沈家的女儿疏远了,毕竟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数不胜数。 有人说,他疏远皇后是为了对沈家削权,功高震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总之,两个人越走越远,多多少少还是牵扯了前朝之事。 想来在这帝王之家中,何来真正的情情爱爱?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在那位贞元皇后死去多年,她仍然活在那位帝王的心底,活在这张纸上,活在那深深的愧疚之中。 你还在生朕的气吗,似是在询问你是否还在怪自己画的丑了,却又好似在问,你是否还在气自己将你舍弃。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竟然让他李律也不禁动容,因此,他也暗暗下定决心,日后绝对不会对所爱之人做出悔恨一生之事。 明晰帝行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偏移窗罅,在黑色的地砖上洒下一片金辉之色。 窗户开着,可以听得见外头的鸟鸣叽啾,正是是早春时节,候鸟南来,倒显得极其热闹。 明晰帝动了动身子,李律赶紧站起身来,一个箭步的窜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问道:“父皇。” 一国之君点了点头,眸光微眯的看着他道:“你还在啊。” “是。”李律伸手,将那帝王搀扶起身,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的动作似乎都话费了他好一番力气,不停喘息着,胸肺之内恍如装了一个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他的五脏六腑是否还在健全的呢?李律不知道,只知道他表面上的气色已经很不好了。 万福安急急进来告罪,要接了李律的动作伺候那帝王,李律却不肯,亲自端了茶水给帝王漱口,又将一件厚厚的衣裳披在他的肩头。 接着,他又弯下腰去,给那帝王穿袜穿鞋。 明晰帝看着这个年轻的儿子,看着他漆黑的头顶发髻,轻声叹道:“就是你大哥二哥,在朕的身边最长,也不曾这般孝顺过。” 大皇子和二皇子小的时候是陪在他的身边长大的,因为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位藩王,后来当上了皇帝,皇子们都有了各自的宫殿。老六之后则都是在宫内出生的了,更是连亲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只因大哥二哥不在父皇身边,否则穿袜提鞋这等小事哪轮得到儿臣呢。” 一国之君又呵呵笑道:“他们既已不在这里,你也不必为他们寻摸着好话说了。” 李律笑眯眯的站起身道:“那父皇就当儿臣是逗乐来了吧,您也该时常笑笑,温和慈祥,天家威严儿臣有时候也着实畏惧。” 只听明晰帝冷哼一声道:“倒见你其他几个哥哥畏惧的,从你开始往下,哪还有一个畏惧的?” “怎么就没有?父皇八成不知罢了,小九儿每每从父皇这里请安回去,都要湿一身衣服!” “哈哈哈!”一国之君爽朗笑道:“他是尿湿的?” “这怎么可能,小九儿好歹也这么大了!哪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帝王笑容不减,他也是想到考校小九儿的功课,他没有进步被自己训斥,当着几位哥哥的面尿了出来,成为一大笑柄。都过去几年了,不知道他自己忘了没有,不过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自己也确实严肃了一些。 “朕这么多儿子当中,你既像朕,又不像朕。”明晰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李律扶着他走了两步:“不过这天下父子,哪有完全肖似的呢,若是如此,朕这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第三百六十章 圣体欠安 “不过这天下父子,哪有完全肖似的呢,若是如此,朕这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三哥便像父皇,储副执掌江山,也是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不见得吧。”和别人谈起传位的话题,一国之君会生气,但和七皇子聊起来,便是父子之间的普通对话,连万福安都不必随时战战兢兢的担心他会发怒。 “三哥德才兼备,众望所归也许是不见得,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儿臣就只见得三哥的好。” 明晰帝指着李律对万福安道:“你听听,都说一母同胞的一个鼻孔出气,老七却偏偏好似和太子一个娘胎里出来一样。” “嘿嘿,儿臣要是早生几年,保不齐就要叫贞元皇后一声母后了。” 这话也说的并不严重,就算她不是贞元皇后所生,早出生几年,贞元皇后为主中宫,是所有皇子的母后。 但一国之君却因为这句话板起了脸,万福安暗叫一声糟糕,以为他要动怒。 却没想到明晰帝居然说道:“你这混小子说话也愈发每个大小了,这早出生晚出生也是你可以说了算的?” 李律便悄悄吐了舌头道:“儿臣确实口不择言了。” “那便回户部去好好当值吧!明日早朝,朕再考校你!” “是!”李律听闻抱拳说道:“那儿臣先行告退。” “嗯。” 李律撩了门帘离开,外头的夕阳照的眼睛明晃晃的,让他不自觉的微微眯了一下,侧耳去听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父皇和万福安交谈的声音,无非还是在感慨这个儿子颇得他心,只是无意江山社稷,着实可惜。 万福安又宽慰了两句,没听清是什么。 对李律而言,也不需要听清,他所求的便是这样一个舒适的春日里,坐在父亲身边,看看书,等着那人醒来,稍微尽一片孝心。 为人子女,便该如此。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帝王随口一句要考校他,竟然在自己一走之后成了一句空谈。 第二天一早,百官汇聚于清泰殿的殿外,从朝霞清露等到日头高升,也未等到那一国之君的出现。 众人交头接耳,惴惴不安,毕竟明晰帝登基多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直到快半晌的时候,万福安才来匆匆传话道:“诸位大人,皇上偶感风寒,龙体有恙,今日的早朝,先罢了吧。” 果然还是被猜中了,这哪是感染风寒这么简单。 但他们也不能无故停留,本想向万福安打听两句皇上的病情,但万福安似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急急,抽身离开。 他这一走,百官也不做停留,纷纷出宫去了,就算出宫,他们的消息也不会就此封闭。 在宫中,各位皇子的府中都会传出消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几位皇子并未离去,相约要去探望。 太子走在前头,身边则是洛清王李衡,只听李衡问自己的弟弟道:“老七,你昨日不是来看过父皇吗?父皇如何?” 另外几位皇子听闻,包括太子在内,都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抬头,只是低头往前赶路:“父皇没什么大碍,吃吃喝喝,与我说话也都不见抱恙,晌午还睡了一觉,醒来后也都说笑如常。”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微微松了口气,难道真如万福安所说,只是感染了风寒?毕竟这个季节,乍暖还寒,很有可能。 万福安回答寝宫之后就急急御前伺候了,床前围着皇后,贤妃,丽贵妃等人,无不略带焦灼。 门窗紧闭的寝殿之中,光线略微显得昏暗,几位太医正聚集在一旁,叽叽咕咕。 万福安走到床前轻声唤道:“陛下,百官都散了。” 明晰帝躺在那里,面部轮廓清晰的可以看见骨头,他的额头布满皱纹,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要起身:“朕的身子还能上朝……” “陛下……”皇后为之动容,轻轻擦泪:“陛下好好休养之后再上朝不迟啊。” “朕……登基以来,从未荒废朝政……!” 万福安赶紧按住他道:“陛下,都快晌午了,百官们都散了,您去了也没法上朝啊。” 明晰帝这才放弃,躺回床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似乎在生万福安的气。 万福安叹气摇头,颇有些无奈,看看皇后道:“娘娘……奴才照您的话做了,陛下如今倒怪起奴才来了啊。” “这是为陛下好,你这奴才依了陛下上朝的打算,就是愚忠!” “奴才……奴才不敢。”万福安赶紧告罪。 “陛下……”贤妃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被病痛折磨的形骨俱削,不禁心疼落泪,一边揩泪一边说道:“陛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住口!”皇后严词厉色的呵斥她道:“皇上还好好的呢,你就尽在这里胡说八道!太医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迫不及待的哭起来了?”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我这是看到陛下受苦,心中不忍才落泪,难道皇后娘娘以为我在哭什么?” 皇后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只恨恨瞪她一眼道:“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完便向一群老太医的方向走去,只见众太医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各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娘娘……” 皇后指着他们道:“都是一群窝囊废吗?养你们何用?关键时候就只知道在这里纸上谈兵!” 一群老太医各个哭丧着个脸道:“微臣也想为陛下分忧,早在之前给陛下开药,陛下都已不肯用药了,微臣,微臣也无可奈何啊。” “是啊娘娘,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奈何陛下不肯……” “贤妃娘娘时常伴驾!贤妃娘娘可以作证!” 一旁贤妃又在一边抹泪一边啼哭:“确实如此……还不是某些后宫之人心术不正,让陛下起了忌讳,不敢随便用药!” “某些后宫之人心术不正?”皇后复又挑眉看向贤妃道:“本宫既是统率后宫怎么就不知道?贤妃莫不是在说本宫不成?” “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诬蔑中宫是为何罪?” 贤妃啼哭不止,倒是没有接话。 丽贵妃也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二位,当着陛下的面,就消停消停吧……” 她话音刚落,床榻之上的一国之君就忍不住抬手在软榻上拍了两下,一边拍,喉咙里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是在愤慨,似在挣扎:“出,出去!都给朕出去!” 他是烦透了这群女人,奈何偏偏自己饱受病痛折磨不算,耳边还要有这些人的鸹噪不堪。 万福安为难的看着皇后和另外几位,皇后眉目间满是心酸,对周围的几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陛下这里有本宫伺候。”、 “你也出去!”一国之君的手又在软榻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滚!” 一个滚字顿时让皇后面红耳赤有点下不来台面,贤妃冲着皇后冷哼一声,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寝殿,外面早春暖风扑面而来,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浑身舒泰,倒是也终于能一吐胸肺之中夹杂的郁气,贤妃心情大好。 她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巾帕,擦干了眼泪,回头冲皇后莞尔一笑:“皇后娘娘怎么也出来了?多在陛下身边陪陪,陛下说不定就好了呢。” 皇后见她笑颜如花,也算是第一次与她撕破了脸面:“你倒是会演戏。” “臣妾听不懂皇后娘娘说的什么。” 说着便扶着宫人的手屈膝告退,一路向外走去,裙裾翻飞,恍如一只暮春三月的斑斓蝴蝶。 蝴蝶儿飞啊飞,刚出了拐角处眼睛就是一亮,只因她寻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一朵花儿。 那朵花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彻和一众皇子皇孙。 太子李彻似乎才从朝上下来,身着明黄蟒服,绣有精致暗纹,金冠墨发,浓眉俊眸,在众多皇子之中最为扎眼。 其次就是五皇子李衡了,已是亲王的他依旧如往昔一般行事潇洒,轻衣缓带,眉目温和,恍如一块光滑暗自流动的宝玉。 一群人行至跟前,给贤妃行礼问安,贤妃又故作忸怩的落下几滴泪,可算把几位皇子的心拉的往下沉了一沉。 再往寝殿去,又遇到皇后等人,也是一番问安。 皇后道:“你们来的正好,陛下这会儿正心烦,你们多陪陪陛下说说话……” 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只看着洛清王李衡,李律昨天是见过这位帝王的,连忙问道:“母后,父皇到底如何?这拖拖拉拉两三年了,太医也到底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 皇后无可奈何道:“太医说陛下是积劳成疾……” “那便让父皇不要操劳就是,这满朝文武,我等兄弟,都是吃白饭的吗?” 皇后忍不住蹙眉轻声呵斥他道:“你这孩子,懂个什么,尽在这里说些胡话!” 李律讪讪闭嘴,只听太子又道:“你们还要继续聊聊?” 李衡道:“还是先去探望父皇要紧。” 众人依次进了寝殿,在外室恭候传召。 万福安出来的时候却摇摇头道:“陛下眼下歇下了,诸位殿下可自行离去。” 李律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父皇醒来,昨天父皇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夫妻生死相随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父皇醒来,昨天父皇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万福安无可奈何的叹气,只轻声说道:“有劳七殿下的一片孝心,皇上昨晚突感不适,今天早上要起身,就已觉得费力。” 只听洛清王也道:“父皇病症,到底是何症状?” “时而咳血,时而觉得身体乏累,腰酸背痛,时而又觉脏腑疼痛,头痛欲裂,老奴说的也不过是常见的。陛下每每有所不适,都是各处病症一触即发,何止老奴说的这些。” 众人心下一凉,也都纷纷坐下,表示不肯离去,要见到皇帝方能放心。 万福安只得命人上了茶盏,让他们等候。 太子坐在圈椅上,手上玩弄着一只盖碗,沉默不语就是不说话。 洛清王于一旁询问他道:“父皇此番病发,太子殿下应该也不急于离去了吧?” 太子抬眸看他,尚未答话,就听七皇子朗声说道:“这是自然,太子殿下是储君,父皇抱恙,为君,为臣都不该在这样的关口远离榻前,若是离去,岂不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李衡点头道:“正是如此,早先还预备着送太子殿下南下,父皇这就病倒了,说来也巧。” 李彻看他一眼,依旧是不说话。 而另外几位皇子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各个心中已经胡乱猜测起来。 洛清王说这么多,弄的好像父皇突然病重是和太子有关一样,可太子就算平日里张狂不羁,也总不至于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啊。 不过太子没能南下,倒是让洛清王一党郁愤难平了吧。 明晰帝倒下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在梦中还是梦外,几次三番将脚踏入了鬼门关,却总觉得有一片不甘心,又收回了脚,回头看看身后的广袤天地,总觉得那江山万里从今以后不在他手,愤恨不已。 他转身往回走,听到有人轻声呼唤他道:“陛下。” 那声音甜美娇俏,定睛一看,却是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鬓发簪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灵动有神。 他松了一口气道:“朕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啊。” “陛下眼睛花了不成,我是你的妻啊。” 这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往前跑了几步,待近了却发现她却并未簪花,而是戴着重重厚重凤冠,身着锦绣凰服,双手交握与小腹之前,微微一笑,温婉大方,只是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活泼。 明晰帝感慨万千:“朕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朕了。” “我是你的妻,当初成亲的时候许过诺言,生死相随,生无法常伴共枕,但愿死后能与陛下同穴。” 明晰帝点头:“你的棺椁就在朕的陵寝之内,朕百年之后自会前去与你相伴,好使你不必寂寞。” 那女子又咧嘴一笑,眸光阴恻恻的使人后怕,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枚虎牙,双目血红道:“陛下,没有百年了。” “嗯?”一国之君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你说什么?” “陛下这就跟我走了吧,远离世俗红尘!” “放肆!”他大怒:“朕还有江山社稷!岂是你说走就说走的!” “便是这江山社稷让你我夫妻二人阴阳相隔,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妇人之见!” “我只要夫君,只要儿子,这便是我的江山!我的社稷!”女人说着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走吧陛下!” “你松手!”照理说他是一个男人,力量远在这女子之上,奈何一番拉锯,居然挣脱不开。 那女子看似没有使力,却拉的他只能往前走去,他看着那黑黢黢的前方,心生恐怖,欲要止步,双腿却不听使唤。 他大声呼救,却无人前来救驾。 前方女子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灵动的眸中竟然流出血泪,身上所穿赫然是她下葬时候的皇后朝服,金钗冠冕早已生锈斑驳,锦绣华服也都褪色破碎。 “走啊陛下!” “来人!来人!”那一国之君惶恐不已,惊骇大叫:“来人!来人啊!!” “皇上,皇上!”万福安焦灼的在他耳边呼唤,一只手还不忘犯上,轻轻的在他脸侧拍了拍,一叠声的呼唤道:“皇上,皇上,老奴在这里呢。” 明晰帝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的缝隙,隐约可见明珠辉煌,明黄锦缎,还有万福安的这张老脸,知道是自己的寝殿,剧烈喘息,身体起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却是再也无法看到那人,只剩下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宫人急促的脚步声,太医号脉,一番忙碌之后,万福安又道:“陛下,该喝药了。” 这一次,他没反抗,只是任人扶着,在汤勺送到嘴边的时候,他微微张嘴。 已经尝不出药的苦味,也闻不到药的浓烈,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得喝,兴许喝了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药汤撒了出来,沿着听到唇角下滑,一只手拿过巾帕,轻轻的在他嘴边擦拭,再温柔不过。 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却见这拿着巾帕端着药盏的人就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侧,低头敛眸。 那人额头饱满光滑,眉目英挺狭长眼波灵动,鼻梁颀秀,双唇红润,似乎微启檀口就能看到那可爱的一对虎牙。 一国之君忽然惊叫一声,一把将那近距离的药盏,还有那人手上拿着的巾帕推开,但听噼里啪啦一阵响,药盏打翻在地。 万福安等人惊惧交加,一起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一国之君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只见坐在自己床边的竟然是太子李彻。 他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眼底似乎有几分受伤。 直到万福安等人不停扣头,他才起身也跪在榻前,自责请罪。 明晰帝的胸膛一边上下起伏,一边指着太子道:“你,你是谁!” 李彻茫然看他:“父皇……” 万福安战战兢兢道:“皇上,这,这是太子殿下啊皇上。” “儿臣李彻。” “李彻……”一国之君点了点头:“你是太子?” “是,父皇。” 他便又似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似乎一瞬间老态龙钟,而这罪魁祸首却是刚才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在梦中,他一路奔袭躲避,终究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没想到出了梦魇,那梦中之人却好似如影随形。 她死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但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影子却在时刻的提醒自己,是你害死了她,你欠她的,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都不能归还。 万福安见那帝王又沉默不语了,赶紧招呼宫人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再奉上新的汤药去喂他。 只听明晰帝道:“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没想到那帝王却冲太子招招手,后者走上前去。 “坐。”帝王在身边的位置拍了拍。 李彻不敢,直到他又拍了拍,方在那里坐下。 只听明晰帝说道:“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他每日上朝议政,下朝请安,都一丝不苟,好像也并未行什么蒙蔽天听之事吧?他怎么还不知道自己每天干了什么呢。 想了想只得说道:“儿臣在准备南下事宜。” 明晰帝点了点头又道:“朕此番病发,来势汹汹……南方山高水远,来回一趟,颇费些时日。” “是。”李彻点头:“父皇卧病在塌,儿臣也不敢擅自离榻,唯恐不能尽孝。” 明晰帝又点了点头,说话的态度倒是温和了许多:“南下一事,暂缓吧。” 就算他不说,太子也不打算去了,就算太子不能抗旨,还有刘升为首的一众储君党,必定会极力阻止太子南下。 帝王病重,太子不在身边,这种事可大可小。 然而帝王又道:“太子妃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彻不解,看了他一眼。 万福安见太子不说话,就赶紧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心疼太子妃呢,娘娘也每日给陛下送些可口的茶点,陛下喜欢的紧。” 似乎对这位太子妃,他毫不设防,哪怕就是对亲生儿子,他也从未如此。 李彻恭谨答道:“玉瑶在东宫安胎,我嘱咐她不要随意走动,她听闻父皇身体抱恙,也在抄写经文,为父皇祈福。” 一国之君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太子愈发会说话了,是你那位新上任的太子府瞻士所教?徐勃,可真是个人才啊……朕往日那么训你,你都听不见去,自顾自的无法无天。” 李彻承认,自从徐勃来了之后,他于言辞行为上确实收敛了很多,这倒不是徐勃教他的,而是他知道,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了。 他的那些治国方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因为那帝王已经拿他毫无办法了。 “儿臣往日,多行糊涂之事,现今想来,悔恨不已。” 明晰帝却道:“你就算舌灿莲花夸尽了旁人,朕也许也就信了,偏偏你夸的是太子妃,她是那种能乖乖坐在桌前写字,祈福诵经的性子?保不齐板凳没坐热,就先猴急的窜走了。” 李彻不敢多言,也不知那一国之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不知他是否已经发现刘玉瑶和传说中的那位京城第一才女有所不同。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病重老父又道:“马上……就要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宫拜祭 “马上……就要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 身形一晃,太子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提起这句话。 就算作为一位已故先皇后,宫中也该有祭祀的活动,然而那位贞元皇后死去多年,就好像这宫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一样,除了太子在那一日会独自伤神之外,倒也不曾有旁人记挂。 “还早。”他道:“母后的忌日是在盛夏。” 现在才开春,盛夏时节,知了叫的声嘶力竭,凤藻宫后的一池荷花都快晒蔫了,八月流火,可见一斑。 他从东宫一路小跑而来,没坐轿撵,宫人跟在他的身后一叠声唤着太子殿下他却不停,几次跌倒,又爬了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凤藻宫一看,白幡高悬,哭声震天,一群人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具漆黑的棺木之前。 那棺木比他的个头还高,宽的好像能躺下两个人,厚重闭塞,他光用看的,就知道棺木内壁近两尺来厚。 再放眼看去,宫中上下已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可见早就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他作为太子,作为中宫皇后唯一的儿子,却被蒙在鼓里。 死前未能得见一眼,死后却人人都瞒着他。 当他来的时候,到底晚了许久他不知道,只记得那纸钱在陶盆里头烧的有三尺多厚了。 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时至今日,他也清楚的记得自己奔丧的那日。 一国之君倒是点头说道:“算算确实有段时日,可朕方才梦魇,听到你母亲说想你了,仔细算来,你也有段时间没有去拜祭了吧?” “清明的时候在长安殿祭祀过了。”既然提起此事,他也不再避讳。 一国之君便又点头应道:“那就好……兴许没让她看着,不放心你,不如你和太子妃,往皇陵走一趟……让她看看你们,也替朕祭拜,祭拜。” 李彻一时没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前往皇陵祭祖的情况,那都是祭祀列祖列宗的,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后。 明晰帝又道:“不肯去?” 太子连忙说道:“儿臣遵旨。” “嗯,带着太子妃,让她看看你如今的妻子,也好放心。也趁着着春光大好,出去走走,以后想出去都没机会了,如朕这般,被朝政累赘。” 万福安小心的抬眸看了那位帝王一眼,只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好像周身病痛都消失殆尽了一般,神态的温和的让人觉得害怕,和先前的大病比起来,竟然有点回光返照的意味。 太子听到他这么些话,纵然也有疑惑,但却不敢多言,点头应下。 万福安送他出去的时候,已经小声说道:“恭喜殿下,听陛下所言,似乎已下定决心了传位人选。” 太子负手,眉头深锁道:“这种时候支使我走,到底是为哪般?” “好在皇陵不远,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就能回宫来。” 万福安说的不错,皇陵确实不远,就在京郊西南的方位,当年先祖选的风水宝地,镇守南方,俯瞰京师,庇佑子孙基业。 也许真到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地步,他对先皇后的亏欠也都表现出来了。 但李彻不相信,因为他的父皇不是那种人。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是担心他趁机篡位?那倒是可以讲他赶到南方去。 或者是担心他妨碍了别人篡位?这可不是那帝王的风格,留在宫中彼此掣肘才是他会做的事情吧。 可去便去,为何还带上了太子妃,太子妃一介女流之辈,又怀有身孕,竟然连她也不留在宫中,难道是担心有人伤及了她? 好像这么多猜测,最后这一条才说的通,毕竟他还是比较疼爱这个儿媳妇的。 出了内室,外间还有几位皇子等候,见太子和万福安出来了也都纷纷起身。 万福安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喝药歇下了,看上去龙体大安,诸位殿下不必忧心挂怀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律的笑容染上眉梢眼角:“我就说父皇应该没事!万福安,估计是你一时紧张了!” 后者笑道:“七殿下教训的是,老奴以后定当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是好,不过这该紧张的时候还的得紧张!”四皇子补充道:“别耽误了就好!” “是,是。” 几人这才一一告辞离开,从早朝的时候就在等,早饭,午饭都没吃,眼下都过了晌,出宫的出宫,去寻各自娘亲的去寻娘。 太子前脚回了东宫,后脚中宫的懿旨就送来了,说是皇后娘娘请后宫妃嫔都往长安殿去,给陛下祈福,太子妃和东宫几位良娣自然也不能缺席。 太子坐在桌前用膳,看着刘玉瑶从内室出来,身上穿着累赘的衣饰,虽不华丽,但是她身为太子妃所应佩戴倒是一样不缺。 “行不行?我特意没让寻芳找那些红红绿绿的衣服穿。”她在太子的面前转了一圈,滚圆的肚皮有些滑稽,而那侧头看他的样子也是娇俏。 太子笑道:“你不累吗?” 刘玉瑶马上又哭丧着个脸点头说道:“我当然累!可寻芳说皇后传召,不能再落了她的话柄!我想想也是,省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看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温和了几分,起身上前,将她头上最重的几只簪环都拆卸了,又把腰间佩戴玉佩摘了,耳朵上的玉坠子也是沉重晃荡,也都一一摘除:“就这样吧。” 刘玉瑶微微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只觉得他靠过来的时候自己有点不自然,这几个月来和他多多少少有些疏离,这个身体竟然如此渴望着和他贴近。 “若是皇后怪我穿衣打扮不合规矩怎么办?” “那我便带你离开这皇宫,哪里让你过的舒坦,咱们去哪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证的不似在开玩笑。 刘玉瑶不敢去看他,唯恐真就应了他的话,跟他逃之夭夭了,可她自己心知肚明,他是太子,与自己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先是跟寻芳去了凤藻宫,她衣着算是比较素淡的了,乍然出现在那么多衣香鬓影之中也有些扎眼。 因为来的人太多,坐也没处坐,干脆三三两两的站着说话。 刘玉环看她进来,快步上前,握着她的手叫道:“姐姐。” “玉环!”她欣喜间咧嘴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这对姐妹花都没有什么华丽的装扮,既显年轻,又显娇俏。 贤妃来的时候却是金光熠熠,行动间香味袭人,冷眼看了这对姐妹花一眼道:“我说你们两个做人家儿媳妇的,是要干什么啊?皇后娘娘让我们去给陛下祈福,可不是哭丧啊!真是不成体统!” 贤妃说话一向都是直来直去,不怕忌讳,还附加一声冷哼。 刘玉瑶看着她,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大年初一的那一天,在玉萝宫的偏室之内,她与太子相拥一处,只觉得胸腹之内一片翻江倒海,忍不住恶心的想吐。 谁知她才干呕一声,那贤妃就一个箭步跳到一旁了,指着刘玉瑶道:“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要冲本宫身上吐!” “太子妃害喜。”刘玉环说道:“还望贤妃娘娘不要怪罪,我替姐姐赔不是了。” 贤妃狠狠瞪了刘玉环一眼,扭身就走。 刘玉瑶的脸色有些苍白,今日的心情算是彻底被贤妃给毁了。 只听刘玉环道:“姐姐你可还好?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在害喜?” “看到恶心的人才会想吐,其他时候也倒还好。” 知道她意有所指,刘玉环也没再说话,这宫中的事情,谁又能三言两语说的通呢。 待皇后前来之后,便带领着后宫妃嫔往长安殿去了。 长安殿位处宫中西南,倒是和皇陵呼应,路途有点远,未彰显诚心,众人也都徒步。 一时间,整个后宫出动,环佩叮当,衣香鬓影竟然看上去还挺热闹。 而刘玉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作为皇帝,这后宫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 且不算自己平日常见几个位份高的,另外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有病的,没病的,丑的,俊的,还真就如民间说书的所讲,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了。 长安殿巍峨耸立,殿门大开,恍如一位耋耄老者,威严的看着她们旖旎而来。 女人一向话多,所以才说三两个女人都比得上一群鸭子了,但是今天她们却没有过多言语,只听闻脚步声,环佩声。 长安殿的太监总管常喜已经收到消息等在殿门口,带着长安殿的宫人和诵经的大师一起给皇后等人行礼。 皇后道:“公公不必多礼,数日未见,公公也有所消瘦了。” 常喜受她关怀,受宠若惊,他高高瘦瘦的身形微微一颤道:“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的惦记。” “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少不得还要多多倚仗公公,公公自己要记得多加餐饭保重身体才是。” 常喜又赶紧应答谢恩,这边做了一个手势,请皇后登入殿中。 搀着刘玉瑶的焦嬷嬷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和皇后一起走。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脚跟上,眼睛盯着皇后凤袍后摆,唯恐自己踩着。 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不自觉的往那后摆上去踩,皇后略一顿住,再往前迈的时候,却觉得有人扯着她的衣服往后拽一样,整个人向后倒去。 正是在上阶的境况,她的身体就向刘玉瑶倒了过去,后者眸光一睁,惊了一跳,顿时不知所措。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祖宗保佑 就是刘玉瑶怔愣的空当,皇后也不禁惊呼出声。 焦嬷嬷大叫一声道:“娘娘!”随即向前迈了一步,推住了皇后的身体。 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虽然她胖,但到底是个女人,好在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见了也快步上前来将人搀扶,这才化解了一场危机。 皇后站稳,不禁心惊肉跳起来,要是刚才自己摔倒了,还不定要摔成什么样呢,而身后那些妃嫔也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可当她回头看去的时候,见到刘玉瑶正在自己的身后,又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自己怎么就没摔倒呢? 林嬷嬷赶紧搀着她道“娘娘受惊了。” 皇后抬手摸摸胸口,又看了一眼焦嬷嬷和常喜道:“你们两个,都是忠心护主啊……” 直到皇后转过身去,常喜和焦嬷嬷这才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 有惊无险,刘玉瑶也没觉得什么,然而看他俩的眼神,怎么都觉得不太顺利。 “娘娘……随机应变,可不要累坏了身子……”常喜小声在她耳边如此叮嘱,她点了点头。 长安殿是供奉历代先祖的地方,祖宗的牌位都摆放的调理清楚,依次分明。 中间的供桌上是专门上贡给祖宗吃的瓜果糕点,另外燃着的塔香和线香,将这殿中熏的烟雾缭绕。 太监们将三个蒲团摆在了长安殿中,殿外则摆了几十个,按照宫规,只有皇家正妻才有资格进长安殿参拜先祖。 皇后为首刘玉瑶和刘玉环姐妹俩跟在后头,一一给祖宗上香,跟着皇后跪在了蒲团上,这么一看,这跪着的三人都是出生刘家。 刘升在朝中地位可见更加不可撼动。 得道高僧开始诵祷经文,殿里殿外跪着的,给皇帝祈福,各个表面上看来也都非常虔诚。 焦嬷嬷与常喜站在门外边候着,两双眼睛却都盯着刘玉瑶,生怕她体力不支。 只听焦嬷嬷道:“咱们娘娘是个心气高的人,除非真的倒下了,否则是不会叫一声苦的。” 常喜点了点头,他知道刘玉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禁叹气道:“若是如此,方才皇后停脚的时候没能让太子妃摔倒,这会儿便是有意要折腾她了。” “皇后刚才那句话说的也真是有意思,谁护她了,她又配做我们的主子?” 常喜无奈摇头,小声道:“自然不是在护她,贞元皇后是我们的主子,皇后去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便是我们的主子。” “就是这个理!”焦嬷嬷不动声色的冲他睇了个眼神道:“什么时候让太子殿下要你回东宫去!” “不必,这长安殿离不开我。” 焦嬷嬷本想蹭他两句,但是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只见前一刻还跪在长安殿的太子妃,后一刻身子一歪,慢慢的倒在了地上,随即发出一声惨叫道:“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要不是焦嬷嬷和常喜一直盯着太子妃看,估计也和别人一样上当了。 她先是左右瞄准时机,又怕伤着自己,所以慢慢倒在地上才开始嚷嚷:“哎呀,我,我好难受……” 皇后大惊,赶紧回头看去,见太子妃神情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苦不堪言,连忙说道:“传太医!太医!” 焦嬷嬷不能进长安殿,常喜一个箭步窜进去,按住刘玉瑶的人中就按了起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太子妃虚弱的抓住他的手,有气无力道:“我,我就是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只听常喜又道:“皇后娘娘,奴才先带太子妃下去了!” 皇后也唯恐自她有个三长两短,毕竟自己都没碰她,还被讹上了,只会更生气。 但又巴不得她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还躺在病床上,太子一个人能拿她怎办呢? “去吧,可得小心着点。” “是是是。”常喜一叠声的应答,要抱刘玉瑶出去。 后者虽然脸皮厚,但也还是不忍心常喜公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自己劳心劳力,忙挣扎道:“我,我可以走,可以走……” 说着就由常喜搀扶着,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出了长安殿。 皇后冷哼一声道:“这太子妃也真是娇贵,才跪下多么一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了?这就是她的诚心?” 刘玉环小声说道:“母后不也是知道的吗,太子妃的胎像一直不稳,难免会有所不适。” 皇后看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继续自己的祈祷。 她每次来长安殿的时候总是严肃,祈祷的时候也分外虔诚。 大师诵经,余音袅袅,绕梁而过,她的嘴唇也轻轻动着,跟着一起念诵起来。 她在祈求先祖们开开眼,看看这个朝廷,遍观朝野,这么多皇子之中,有谁能堪当重任?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她的儿子李衡最优秀罢了。 太子那糊涂人能有什么本事,将来若继承皇位不也是一位昏君? 如此这般的在心里默念完毕,又开始祈求列祖列宗的原谅,毕竟她为人母,为儿子着想也是正常的,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列祖列宗可不要怪她才好。 如此来给皇上祈福的,竟然都成了各怀鬼胎,要说都有私心也不可能,起码丽贵妃就是真心诚意,她知道,一旦皇帝不行了,这朝中后宫将再起波澜。 刘玉瑶被常喜公公带到了配殿,一进去之后她就甩了甩手,坐在了榻上,一只手揉着膝盖。 焦嬷嬷赶紧上前,为刘玉瑶的膝盖揉捏,让她不止于太难受,一边说道:“娘娘如今也愈发聪明了,知道诈敌抽身了。” 刘玉瑶歪头笑道:“炸什么地?我只是觉得跪在那里难受,不舒坦,自然就走了。” 常喜呵呵笑道:“焦嬷嬷的意思是说,娘娘做的很好。” 刘玉瑶挺喜欢眼前这位公公的,因为他慈眉善目让人觉得亲切,那看她的眼神就恍如在看自己的孙女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阿公,近处坐。” 刘玉瑶冲他招手道:“不必拘束。” 焦嬷嬷也道:“咱们太子妃便就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你也别杵在那里了。” “唉。”配殿也没别人,常喜便在刘玉瑶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是看刘玉瑶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一会,李太医闻讯而来,却被焦嬷嬷拦在门外,她也不急着进去,露出个脑袋往里面看的时候,只见常喜正慢慢将一幅画展现在她的眼前。 一幅卷轴画卷,上面画着一位手拿马鞭的美人。 那美人儿灵动可爱,笑容可人,甚至还露出几粒晶莹剔透的牙齿,看上去让人觉得欢喜。 那落款之处盖着一位亲王的印章,时间久远,几乎作古。 只听常喜道:“这边是,贞元皇后。” 刘玉瑶接过他手上的画卷歪着脑袋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兀自感慨道:“贞元皇后真漂亮。” “皇后有几分眉目和太子殿下却是相似,娘娘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吧?” 不提太子也就罢了,提起太子,她就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提他做什么,他八成都忘了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了,这个没心没肺的……” 只听常喜叹气说道:“这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当年皇后崩逝之后,皇上下令,将皇后的所有物什一一清点陪葬,就连一幅画都没留下来,当年……几乎搬空了一整个凤藻宫。” 就是没有搬空凤藻宫,在地宫之中还给皇后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凤藻宫,甚至连那荷花池都以水印浇灌而出,盛世恩宠由此可见。 但这宠爱来的时候雷霆万钧一般,去的时候就彻底烟消云散,很久之后常喜才明白,之所以什么都拿去陪葬,只因那位帝王不想让这个宫里再有一点和贞元皇后有关的东西,让他看到只会郁愤难平。 “这幅画,是你偷偷留的?”刘玉瑶看他。 “也不算是偷偷吧……这幅画还是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没搬进宫里的,在皇后逝世之后,我偶然回去寻得,便留了下来。” “太子那里也没有贞元皇后的画像?” 常喜摇头,对这幅画又珍惜的微微摩挲一遍。 只听刘玉瑶冷哼说道:“贞元皇后没的时候太子还小,他八成也不记得自己的娘长什么样了,他就是一个这么没良心的人!” 常喜听出她话中有话,似乎有所不悦,马上问道:“娘娘可是与殿下起了争执?” “这倒没有。” 也确实没有,只不过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心中的想法被动摇了而已,宫中到底非长久住处,她也不能全依赖太子。 今朝恩露,明朝弃履,这后宫多了去了。 “殿下也不容易。”常喜皱眉叹气道:“贞元皇后逝世前的几个月,太子殿下就没法见到她了……” 刘玉瑶不解道:“为什么?” “皇上不准他们母子相见……”回忆起往事,常喜的脸上愁云密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春天,那个清明。 那天太子悄悄的,也不知从哪里溜进了凤藻宫,思念着母亲的他一进寝殿就一叠声的叫着母后母后。 说实话,常喜内室伺候并未听见太子的呼唤声,然而床上躺着沉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本宫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焦嬷嬷,常喜,你们听到了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面 “本宫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焦嬷嬷,常喜,你们听到了吗?” 常喜吓了一跳,往榻前靠了一步道:“皇后娘娘……殿下还好好的在东宫呆着呢……” 皇后听闻怅然若失,一双水眸微微一敛,便又好似昏睡过去一般,可睫毛微微一颤,又再次睁开,恍若梦魇。 “你听……”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焦嬷嬷也开始着急起来:“这八成是太想殿下了吧……” 正说着,外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小孩童呼唤着母后母后,就这么跑了进来。 床上的人身形一震,焦嬷嬷和常喜已经向外看了过去。 那孩子叫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只是出于本心的脱口而出,她跑进来之后就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拦住。 外间伺候的人惊讶异常道:“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跑这来了?” 太子稚嫩的声音带着颤抖道:“我要见母后。” “这……”宫人不知如何是好,皇上可是下令了,让太子不得踏入凤藻宫一步的,眼下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突破重重守卫来到这里的,但是光看着都让人揪心不已。 太子年幼,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过于紧张。 就在宫人犹豫要不要问问皇后的时候,就听内室传来皇后的声音道:“让太子回去吧。” 贞元皇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身形孱弱,脸色苍白,行动间有所不便,只能由焦嬷嬷扶着。 她微微张口,对外面的人说道:“彻儿,你赶紧回东宫去吧,听话。” “我不回去!母后!”李彻索性大了胆子,高声叫道:“母后!我想你了,我要和母后在一起,哪也不去!” 贞元皇后有点着急,在焦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彻儿,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 李彻好像听到她向自己走来,挣脱开宫人的手臂就要冲进内室,却听那人声音一瞬间冰冷如雪:“站住!” 小小孩童的双腿定住了,他从未听过母亲用呵斥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间还真被震慑,有点害怕。 外间内室隔着一道屏风,一道珠帘,常喜从内室走了出来,在看到太子的时候频频皱眉:“殿下,您真不应该来的。” “阿公……”看到昔日熟悉的人,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扑进常喜的怀中哭出声来:“阿公,彻儿要母后……” 两人虽不是爷孙,但却胜似爷孙,太子这么一哭,常喜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看了一眼帘子后面的人道:“皇后娘娘……” “李彻,不准哭。”皇后的声音依旧冷漠:“母后以前怎么教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的爷爷和舅舅都是铁血男儿,你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怎么一点也不像他们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以沈家为傲,显然不觉得皇家血脉比沈家高贵多少。 太子虽是不哭了,但却依旧哽咽:“母后若让彻儿留在凤藻宫,彻儿就不哭了。” “你已经长大了,你是太子,其实从你一出生的时候就该住在东宫,让你在凤藻宫住了这许多年,已经是你父皇格外开恩。” “彻儿不喜欢父皇,彻儿喜欢母后。” “住嘴!”皇后突然拔高声音道:“你这孩子便又不长记性?” “那母后便拿戒尺打我吧!”他摆明了皇后不舍得打他,所以也是无所畏惧。 常喜苦笑道:“殿下,皇后娘娘怎么舍得打你呢,为了不让皇后娘娘生气,还是赶紧回东宫去吧。” “东宫那地方……我不喜欢……”小小的孩子,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概念。 他喜欢母后,不喜欢父皇,喜欢凤藻宫,不喜欢东宫,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的他,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凤藻宫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一个地方。 常喜抬起手掌,略微有些粗糙的掌心摩挲着他的脸颊,将粉妆玉琢的一张小脸上的泪痕轻轻的擦拭干净,继而对他说道:“太子殿下八成不知道吧……皇后娘娘也想念太子殿下,只是希望殿下成长为更有担当的好男儿,这才历练殿下的。” 他乌漆墨黑的一双眼睛盯着珠帘之后的屏风看,似乎想要穿透这屏风,看到那人长身而立。 推着常喜,他要挣扎出来,要去看看母后。 皇后不肯见他,常喜只能按住。 贞元皇后有些拿这个孩子没办法,毕竟李彻从小也还算乖顺,让她这个第一次做母亲的人省心不少。但身为他的母亲,也是知晓这孩子如何刚烈易折,骨子里又是如何任性叛逆,这么多天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以这孩子的性格,以后要吃大亏…… “彻儿……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成人,让母后放心?” “母后既担心彻儿,为何不能见见彻儿?” “在这皇宫之中,所有感情,都是虚情假意,你看,母后说不放心你,却又不肯见你,这就是在骗你,你又知道我哪句话说的是真的?哪句话说的是假的?” 焦嬷嬷蹙眉,看皇后一眼要说话,却被皇后拍拍手,按住了。 而屏风之外的李彻也傻了,似乎一时没转过弯。 只听皇后又继续说道:“这宫里没人的话是可信的,也没人会对别人付出真正的感情,你要记住母后今天的话。也许你身边会有许多兄弟姐妹,也许你将来长大了会娶太子妃,侧妃,良娣,也许会有更多臣子围绕在你身边。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对他们付出你的真心,对每个人都要留一手,都要提防,尤其是对你的父皇……” 李彻听闻身形一怔,冷冷的看着珠帘之后的那个人。 皇后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了,微微咬紧唇瓣,她不知道李彻这个小小的孩子能不能理解,能不能记住,只是心里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如果有机会,或者有可能,你就离开皇宫吧,不做这个太子……彻儿,不做太子好不好?不住在皇宫好不好?啊?你也不喜欢这里的吧?” 她迫切的相问,想要一个答案。 他不喜欢皇宫,跟着母亲出宫的时候觉得自在快活,可皇宫是他的家,离开家,他能去哪?这个问题对那时候还是一个孩童的他来说有点复杂。 只听皇后又叹气说道:“罢了,你生在皇家,有些事也是躲不过的,母后不求其他,但求你能平安长大……长大之后便该明白很多道理,如何选择,就是你的事了。” 小小的孩童重重点了点头:“母后也要平安才是……” 皇后苦笑道:“母后只怕此生无法奢望平安二字。” “外祖父和舅舅会保护我们。” “彻儿,还有一桩事,你也要记住了。” “母后请讲。” “以后不要在你父皇面前提舅舅和外祖父,你父皇若是再问你喜欢他们吗,你就说不喜欢,而且你不仅要说,还要做,要表现的不喜欢,哪怕是讨厌都行,知道吗?” 李彻又不懂了,他糊里糊涂的,在今天被灌输了太多的东西。 皇后叹气,不能指望他明白什么,可她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心里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他。 这几天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那些话如今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争先恐后的要说出来,她不善言辞,但却明白事理,又唯恐说了太多这孩子记不住,反而忐忑不安。 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若是还有时间,她多想陪着这个孩子长大,好好的将他保护,也好不至于让他饱受苦痛。 焦嬷嬷见状也心酸不已,对皇后说道:“要不然,让殿下进来吧……” 皇后摇头,继而背转过身吧:“常喜,你送他走吧。” 常喜连拖带抱的将太子带了出去,好在他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执念非要见到皇后不可了,想必他自己也被皇后的一席话给说蒙了,很多事情还是不能理解。 常喜送太子回去,回内室的时候只见皇后已经坐在轩窗之侧,看着窗外景致,默默发愣。 焦嬷嬷站在一旁也是着急不已,看着他回来了便问道:“殿下回去了?” “嗯,回了。”常喜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路上也不哭不闹,似乎懂事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焦嬷嬷连连点头,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清秀。 然而皇后转过头来,那本来光滑如剥壳鸡蛋的脸却如虎皮一般皱起,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死肉,和红色的新肉。 不仅她的脸,就连她的脖子上,也都遍布烫伤的痕迹。 堂堂一位皇后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也是那位帝王将太子封锁东宫禁止他踏入凤藻宫的原因,谁都会被这张脸吓到的吧。 然而还不止如此,她行动不便,曾经策马草原,英姿飒爽的女子走路的时候一顿一顿的,腿脚不利索。 自己走到床边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发出难耐的干咳。 焦嬷嬷赶紧上前顺顺她的后背,为她抚平不适。 然而刚抬手在她的背上顺了顺,就听贞元皇后缓声说道:“你们二人,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太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挑战中宫权威 “你们二人,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太子……” “娘娘……”焦嬷嬷听了这话觉得心酸,鼻酸:“太子殿下东宫里的可人儿多着呢,奴婢只想伺候在娘娘的身边!” “他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只有你和常喜,才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她说着便抬头对上常喜的眼睛道:“我没什么能给你们的,也不知如何谢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遗诏,保你二人性命,否则,以皇上的做派,为了欲盖弥彰肯定会让你们陪葬。”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没有错,虽然是将门虎女,但心思细腻如她,对那位帝王再了解不过。 后来她死之后,中宫大多数就近伺候的人都陪葬去了,好在皇帝念旧情,按照遗诏要求的,留下了焦嬷嬷和常喜。 焦嬷嬷自请前去照看太子,常喜便不敢跟去了,两人都去只怕也会引起一些人的提防,所以他就请命来了长安殿当值。 对于这样的安排明晰帝没有异议,很快,这宫中所有的一切都焕然一新,中宫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那位贞元皇后的影子,朝中后宫算是彻底的抹去了。 兴许太子因皇后之死受了太大的打击,整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长大后又愈发不成体统,让那一国之君对他愈发厌恶。 但焦嬷嬷知道,他也并非真傻真癫,只是一直将皇后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这有什么错呢。 看着画中那位惟妙惟肖的贞元皇后,灵动翩然好像要从纸上跃然而出,刘玉瑶歪头一笑。 这一笑便可以叫晚霞失色,常喜注意去看她眼角眉梢的弧度,还有嘴角的动作,只觉得这位娘娘和贞元皇后相似太多。 便又忍不住笑道:“若是娘娘在在世,对太子妃一定会非常满意。” “想来贞元皇后当年,也是一位女中豪杰吧。” “女中豪杰倒也算不上。”常喜想到贞元皇后才进王府的时候闹的府上鸡飞狗跳的,也便忍俊不禁:“只不过性子随和,与常人不同,敢作敢当,或可称之为不让须眉。” 刘玉瑶便又点头:“没能见到她,也太遗憾了。” 常喜见她听自己提起贞元皇后,居然也是如此惺惺相惜,不禁笑容加深,在心里默默念叨,皇后娘娘您一定也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的吧。 先皇后到底喜不喜欢常喜只能靠猜,但现皇后不喜欢,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皇后带着众人祈福完毕天色已晚,晚霞铺满了天空,黑夜正披着黑色的斗篷席卷而来。 晚间来风,吹的众人衣袂翩翩。 那些跪在长安殿外头的宫妃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冰冷的地面上虽然铺着蒲团,但仍然不怎么顶用,可皇后等人又是磨蹭了半天才从里头出来,只在心里一遍遍的将她赌咒了几遍。 皇后出来之后却也不急着离开,那些人也只能继续站在那里等着。 “太子妃好些了吗?”她问身边的人。 只听那小内监答道:“李太医已经给太子妃娘娘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 “哼,有了身子哪还就那么娇贵?本宫也生过两个儿子,要都像她这样,这每天每日的草木皆兵还过不过了?” 这尖酸刻薄倒是和她平日行为大相径庭的,也多是因为今天到长安殿来跪了那么长的时间,受苦受累,反而还让刘玉瑶拖懒了,心里难免忿忿不平。 刘玉环跪了那么长的时间也觉得腰背酸痛,站起来之后双腿都还有些颤抖,想必那些妃嫔也各个不好受,连忙说道:“既然太子妃已经无碍,母后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皇后点头,继而对那小太监说道:“叫太子妃过来,回了吧。” “是。”小太监跑了回去,不一会就将太子妃叫了过来。 只见刘玉瑶由焦嬷嬷搀扶着,行动间似乎还有些吃力,一只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双古灵精鬼的眼睛睁笑盈盈的对上皇后。 “母后要回去了?”刘玉瑶见她要说话,马上说道:“我以为母后打算彻夜为父皇祈福,以诚心打动上苍呢。” 皇后顿时被她堵了一句,本来有心要奚落两句的,眼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太子妃有孕在身,本宫不放心,这彻夜祈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本宫还不放心陛下,宫内又有诸多事宜,祈福之事改日继续,到时候太子妃的肚子可得争点气才行!” 刘玉瑶挑眉道:“好啊,母后既然都这么说了,玉瑶就算跪死也不敢擅自离开了。” 皇后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这摆明是要出什么事都赖在她的身上了。 怒而转身,一甩衣袖道:“摆驾回宫!” 众人也都是精疲力尽了,此番回去的路上更没有说话的了,有些人身体娇弱,倚在宫人的身上,如兰泣露也着实可怜。 而刘玉瑶见她们一个个都可怜巴巴的,走了一会便对着焦嬷嬷说道:“我走不动了,要坐轿子。” 皇后都没坐轿撵,一人徒步回宫,她居然要乘坐轿撵?众人都惊骇万分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大逆不道的本事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焦嬷嬷也是陪着她胡闹,赶紧招手让宫人抬着轿撵过来。 在他们来长安殿的时候本是步行,但在祈福的时候,各宫室羊车肩舆也都抬了来,本以为回去的路上能坐一坐,省些脚力,但没想到皇后率先步行,所以这轿撵也只能跟在一旁。 皇后只是看了刘玉瑶一眼,倒是没多言其他,似乎是默认了。 然而她自己坐还不满意,甚至招呼刘玉环道:“玉环,你也累了吧,坐一坐,你要出宫,路途更远。” “不必,我走走就行。” “不行,当然不行,焦嬷嬷,快!” 刘玉瑶一声令下,焦嬷嬷又是大手一挥,让宫人抬着肩舆放在了刘玉环的屁股底下。 刘玉环还在犹豫,然而皇后却道:“你坐吧,太子妃说的没错,这里离宫门远着呢。” “是。”既然自己也累了,也就不再推辞。 皇后又看刘玉瑶一眼,目光有些不善。 凭什么你悠哉悠哉的坐着轿撵,让我儿媳妇步行?你既然要坐,那玉环也得坐,太子妃和王妃之间还有什么差别吗? 没想到刘玉瑶却开了个不好的头,先是贤妃叫嚷着累死了,腿酸了,走路不稳当坐上了轿撵,接着后宫妃嫔也都嚷嚷起来,都一一找了自家肩舆坐了,为求一时的畅快。 皇后脸色很难看,虽未说出来,但显然已经将这些人默默记在心里了,也是打算秋后算账。 好不容易回了凤藻宫,皇后也觉得自己的一双腿都快麻木了一般,往榻上一坐,就用手在桌案上用力拍了一巴掌:“这个刘玉瑶!简直可恶!和太子如出一辙!” 林嬷嬷赶紧上前宽慰,但只让皇后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烧起来。 “趁着现在皇上病中,顾不上她,赶紧对付她才行!”皇后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 林嬷嬷有点惧怕她眸中的锐利,只得宽慰道:“娘娘眼下太子也在宫中,只怕不便……” “有她一日,本宫就如鲠在喉!” 除了她,可没人胆敢挑战她身为皇后的权威,就算她做着自己有一天会将她取而代之的美梦,那未必想的也太单纯了吧。 她可是皇后,就算百年之后登基的不管是谁,她也是太后!这个小小的刘玉瑶还想要骑在她的头上不成? “娘娘,奴婢听闻……听伺候皇上的人提了一句,皇上好像要让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出宫去。” 皇后听闻,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急急问道:“出宫?去哪?去江南?应该不会吧,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再赶走太子就不是他的作风了。” 太子不在,那朝中空穴,所有皇子都会伺机而动。 太子如果在了,那些人都还会有几分忌讳,也不敢乱来。 当然,这不包括她的儿子也不敢乱来。 “应该不是。”焦嬷嬷摇头道:“那小太监也不敢肯定,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我嘱咐他明日若有了其他的消息再送过来。” “嗯……”皇后慢慢点了点头,凤眼微眯,看向正前方:“刘玉瑶……她最近未免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刘玉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揉鼻头:“是谁在说我坏话?” 焦嬷嬷忍俊不禁:“娘娘莫不是被冷风吹的,赶紧进屋吧。”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家门口,焦嬷嬷将门打开,屋里的寻芳听到动静赶紧迎了出来,不无担心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娘娘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 刘玉瑶随意摆手,扯下身上的斗篷随手扔给寻芳道:“也不累,也不饿,我现在就想睡觉了。” “那哪成,娘娘多少吃点东西再睡吧。”寻芳说着已经招呼公认上晚膳了。 鬼使神差的,她连日来没有对太子关心一句,忽然就开口问道:“太子吃了吗?” 寻芳回头看了一眼弄影,她一直站在屋里,却好像根本就没人看到她一样。 弄影见她看过来了,只好说道“殿下出宫去了。” 寻芳又冲着刘玉瑶点头道:“出宫去了。” “哦……”在水盆中净手,她扭头看了弄影一眼道:“对太子的许多事,你倒是知道的都比我清楚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谁爱看你啊 “对太子的许多事,你倒是知道的都比我清楚啊。” 弄影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寻芳也似乎觉得有点不妥,只好答道:“眼下弄影姑娘不常在娘娘身边伺候,太子殿下也时常差遣,自然对殿下的事知道一些。” 刘玉瑶又道:“我又没说什么,你便急着为她辩解?” “娘娘这又是哪的话,奴婢这哪是在为弄影姑娘辩解,而是在解释给娘娘听的啊。” 刘玉瑶应了一声,便接了她手上的巾帕仔细擦手。 晚膳一一摆了上来,刚要动筷,就听宫人传话说太子来了,刘玉瑶举着手上的筷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太子掀了帘子进来,弄影和寻芳一一见礼。 只见他穿着常服,虽然是干净板正,但却风尘仆仆,鬓发间还有被风吹乱的痕迹,一进门之后就对太子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恍若浑身疲惫都被眼前之人清扫的一干二净。 “回来了啊。” 刘玉瑶应了一声,继而又道:“你吃了吗?” “喝了一肚子的热茶冷酒,太子妃若是不弃,赏口饭吃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着实有些无赖,坐在刘玉瑶的身边,就盯着她的筷尖看。 后者看看筷子上夹的那块鸭胗,便送到了太子的口中。 太子便有些受宠若惊了,这几日总是得她不待见,也是难得,今天居然能对自己这么主动。 便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道:“我却是一直听说你在长安殿无事才放心出去的。” 刘玉瑶推开他道:“太沉了,累死我了。” 太子便又将臂膀挪开,这边寻芳摆上了新的碗筷给太子,看他夫妻二人坐在一处吃饭,自己的心情也不禁好了很多。 太子确实在外面喝了不少冷酒,徐勃搬家的时候他没能过去,今天本想来个突袭,和他商量一下父皇赶他去黄陵的事,但没想到碰到了刑部尚书朱晚照。 朱晚照带过去了一坛子好酒,说要请徐勃尝尝自己封存的女儿红,并戏言说要留到娶妻之日再饮,奈何缘分未到这辈子还不知能不能娶到个媳妇了,便先喝了吧。 太子怪他藏私,非要在那里蹭几杯尝尝。 三个人于徐勃的小园里摆着桌子坐了,园内开着一树粉白的玉兰花,淡淡清香扑面而来,一时间就多聊了片刻,晚风冷厉也尚未察觉。 直到小安子提醒该回去了,太子这才不得已的离开,只是今日酒酣耳热,跟他二人不免多说了几句,想想也是畅快淋漓。 一时畅快,心中快意,忍不住就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刘玉瑶看他吃东西吃的高兴,剑眉星目都分外闪亮,自己看着也不禁微微一笑。 太子不解,扭头看向她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后者摇头,嘟嘴道:“你想多了,谁爱看你啊。” 太子不禁一乐,夹了口菜塞进她的嘴里道:“你不看我还想看谁去?” “谁都比你好看,就连小安子都比你好看。” 小安子听闻,吓的一个哆嗦,一旁说道:“娘娘,奴才还想多活几年呢。” 太子作势指着他道:“吃完饭就要了你的小命!” 刘玉瑶忍俊不禁,不过她确实多看了太子几眼,只因今天听到常喜讲起太子的不易,从小就没了母亲,不免对太子多了几分同情,虽然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这一路走来的坎坷也不比普通人少。 用过晚膳,寻芳伺候刘玉瑶擦身沐浴,而太子却让小安子将书房的文案搬了过来,就坐在窗下认真翻看,时不时的蘸着笔墨在上面圈圈点点。 时而想到什么,他皱眉沉思,目光从轩窗外看了出去,只见一片银辉月色洒在园内,清澈如水,朦胧似纱,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掬一把。 又侧耳去听,内室沐浴水声哗哗作响,让他一时间有点心猿意马。 忍不住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 隔着道道纱帘,里面水雾朦胧,温暖无比。 便又往里走了几步,寻芳正背对着他给太子妃擦洗身体,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忍不住回头,先是被唬了一跳,继而红了双颊。 太子玩味一笑,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继而挥挥手。 寻芳将巾帕交给太子,自己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刘玉瑶坐在木桶之中的小矮凳上,正孩子一样调皮,将花瓣聚拢,放在肚皮之上,高高耸立恍如一座花塔。 李彻将巾帕打湿,拧出水来,落在她凝脂白玉一样的肩膀上,一边轻轻的为她擦拭。 只听刘玉瑶道:“其实我今天真的不是有意和皇后对着干,其实你说的没错,不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都不喜欢我,我还不如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 她叹了口气,一边又撩起水来,温热的水冲散了肚皮上的花瓣,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她又说道:“其实仔细想想,皇宫也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地方,讨厌的只是人罢了,皇后挺让人讨厌的,对了,还有贤妃,以前不觉得她讨厌,现在看她也觉得非常不舒服。当然,第一可恶之人当是太子了,你讨厌他吗?” 没有得到回应,只是身后之人擦拭身子的力度小了很多,也温柔了很多,忍不住回头看去。 在看到太子的那张笑脸的时候,她忍不住一怵,往后一缩,差点滑倒,太子连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忙什么呢,老是点。” 刘玉瑶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道:“你怎么进来了。” 太子笑答:“我怎么就不能进来?我不进来,你便可以说我的坏话了?” 后者飞快摇头,一边睁着大眼说瞎话道:“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听到什么了?是不是误会啊?” 太子道:“我没听到什么,我就听到你说讨厌我。” 刘玉瑶脑袋继续摇的拨浪鼓一样:“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不信你问寻芳!” 说着作势要去叫寻芳来解救自己,太子却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不管你说了还是没说,讨厌还是不讨厌,你都是本太子的人了,哪这么多歪理。” “我本来就没说……”她咕哝一声,任太子将自己拉起来,就这么光着站在水中,张开臂膀道:“我冷,衣裳。” 李彻回头找了一圈,找到一块干的巾帕给她擦拭身上的水珠,继而又一把扯了一条薄毯裹在她的身上,就这么将她拦腰抱在了怀中。 后者露出狡黠之态,笑眯眯的揽着太子的肩膀道:“你不生气?” 太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要是生气足足可以被你气死,你哪天气我的还少?” “但我真没说讨厌你!” “没说?” “我说没说就没说!” “好好好,没说。” 李彻算是拿她没有办法了,将人抱入内室床榻之上,一边拉了被子将她裹在其中,一边对她耳语说道:“我少顷过来,你先睡着。” 后者眨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看着他道:“叫寻芳来给我穿衣裳。” “明早再穿。”太子倒是干脆利索,在她的小脸蛋上拍一拍,转身就出去了。 刘玉瑶索性也不去纠结那许多,打了个呵欠,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就觉得分外舒适。 刚将眼睛闭上没一会,就觉得一个湿漉漉的身子在向自己靠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太子的唇瓣便压了下来。 自己的唇被他攫住,含在嘴里辗转反侧。 虽说这样的温暖柔软让人沉迷,但不知为何,在他欺身而来的时候,脑海中始终浮现出太子正与贤妃相拥的画面。 那确实是一幅郎才女貌的画卷,那个房间里摆放着许多的架子,收藏着些精致作古的玩物,一角还有一釉彩蓝纹的花瓶,里面插着红梅,开的热烈红火。 而那两人的身影就好像定格其中一样,让她手脚冰凉,浑身发抖,最终连腿也变的酸软起来。 她伸手将身上的人推开,一边蹙眉扭头向一旁说道:“我要睡觉了。” 太子也躺下,将她圈入怀中,一只手将她抱紧,一只手却拿着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抚上坚硬的某处道:“你自从怀孕之后我就没碰过你吧。” “什么?”刘玉瑶已不是那才进宫的懵懂女子,小手一颤,看着太子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故意不解道:“你想要干嘛?” 只听太子道:“太医说你胎像不稳,那便用手,给我,纾解,纾解。” 他倒是个厚脸皮的,任谁也想不到这位人前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躺在被窝里竟然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人。 刘玉瑶双颊微红,要抽出手却被他死皮赖脸的按住,只得说道:“这东宫又不是只有我一人,你抱别人去吧。” “可我李彻只愿抱你一人。” 刘玉瑶冷笑出声:“是吗?” 后者依旧不解,只是将她在怀中圈紧,带动着她的手摩挲道:“玉瑶,事到如今,你我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夫妻了,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有啊。”她觉得自己现在说起谎来真的脸不红心不跳了。 架不住太子的软磨硬泡,她手上一个使力,掐的他子孙根猛然吃痛,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抓住她的手道:“你还真下的去手啊……这东西虽然不堪,但却关系到你终身幸福,你还真是一只狠心的小野猫!”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你待我挺好的 “你还真下的去手啊……这东西虽然不堪,但却关系到你终身幸福,你还真是一只狠心的小野猫!” 后者见他吃瘪难受,不禁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婉转一笑,便又说道:“你没了我还会有别人,我没了你也可以去找别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 李彻脸色一沉,似要质问她什么,索性也不提那些让两人都愤懑之事,将其圈在怀中,有些不耐烦道:“睡觉睡觉,别整天说些胡话!” 刘玉瑶便也索性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只是一时半会睡不着了。 天光日长,为何不能停驻此刻,就算同床异梦,也好过有一天终究会分崩离析。 也不知是皇帝终于肯喝药了,还是皇后带着后宫去给皇帝祈福起到了作用,两天之后皇帝的身体还真就有所恢复。 一直到能上朝了,也能坐在榻上听七皇子念奏章给他听,他再一一口述批注的时候,身子已经算是大好了,只是和以前比起来倒是还有些不如。 一旦身体恢复了,就有了另一桩惦记的事。 太子进养心殿请安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榻上,一双眼睛看向窗外的花红柳绿,室内燃香缓缓,带着几分清醉之味。 万福安正伺候在门口的方向,示意太子止步道:“殿下,七皇子殿下正在给皇上念折子呢。” 太子侧耳听了一下,就听到李律念到近日朝中的一起较为轰动的大事。 那就是由方王爷家臣纵奴行凶而牵连出来的方王爷私铸兵器一事,并且在搜查审问中,刑部尚书楞是让那行凶的奴仆道出方王爷曾养了一支军队,驻扎在自己的封地昌平郡。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龙颜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先查抄了方家,将方王爷一家锒铛入狱,再派人往昌平郡探查。 郡守方大兴一家虽然被流放在外,但是方王爷的同姓宗族依旧还在昌平郡,所以也是一查一个准。 本来私自招募人马组建军队多数都是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土,上位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这样的私心,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一旦查出,事情也是可大可小,要往小了说,人也不多,那就是家奴而已。 要往大了说,便如方王爷的罪名一样,那是要谋反,更何况,私铸兵器,那也是不小的罪名。 此时已着刑部彻查,事情交到了朱晚照的手上,解决起来就比较迅速了,到了今天,朱晚照就在朝中历数了方家罪状。连带大年三十的时候,太子妃行刺方王爷的原因也给抽丝剥茧的理顺了。 据说这方王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欺男霸女的主儿,曾经为了得到一位擅长金盘起舞的女子而故意给那一家人安放了莫须有的罪名,全家死于非命。 而那女子因为不忍受辱,最后自缢,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只是让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在此之前,女子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人照顾,才逃脱浩劫,只是全家灭门之后,照顾女儿的人也起了歹心,将其埋入秦楼楚馆之处,导致她半生凄苦。 后来做了方大兴的侍妾,再后来跟了太子,一路辗转进京,筹谋许久的刺杀虽然没能让方大兴死,但却在那帝王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像。 所以朱晚照一说这事的时候,一国之君的怒气明显上头。 “按律处置,让朱晚照自己看着办吧!”帝王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是。”李律提起蓝笔,在奏折上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又拿给帝王过目道:“这么写行吗?” 一国之君眯起眼睛看了看,继而点头道:“行,只是你这一手的字好像螃蟹在伸腿一样,跟太子一比就差远了。” 李律却无惭愧之色,只是吐舌说道:“父皇就笑话儿臣吧,儿臣这手字这辈子改不了了。” “那朕问你,只说按律处置,按照大宸律例,此事应该如何结案啊?” 李律皱起眉头,一根手指在鼻尖下面搓了搓道:“这个儿臣还真不知晓。” “你看看你,写的字不如太子倒也罢了,在这律法方面又不如老五,若论起诗词歌赋,恐怕连老六也不及,再论行军布阵,跟老四跟是没法比。” “父皇,儿臣还能逗父皇笑啊!”李律眼睛一亮,厚着脸皮说道:“儿臣能逗父皇笑,这不就够了吗!” “哈哈哈哈!”那一国之君真就笑了起来,无奈的冲着这个儿子点着手指说道:“你还真就是个泼落户儿!” 李律也不禁嘻嘻哈哈起来,正要去拿另一封折子,就听万福安进来请安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律眼睛一亮道:“三哥来了啊!” 那帝王见状,忍不住又呵斥他道:“你看你这猴急的样子,又不是许久未见,一点礼数也没有!” 后者吐舌,忙道:“父皇,叫三哥来给您写折子吧,儿臣字写的不好!” 那一国之君脸色微变,倒也没说什么,若非对太子一直留着一手,这折子本就该让太子批改的。 “叫他进来。” “是。”万福安下去,对太子说皇上传召,他这才进去。 先给一国之君见礼,又听李律给太子行礼。 李彻这才站直了身子说道:“七弟也在啊。” “三哥来的正好,小弟在这里受父皇差遣写折子,父皇还总不待见,嫌我的字不如你的好,你来写吧!” 李彻看明晰帝一眼,见后者微微蹙眉,便已在心中苦笑出声,他怎舍得将这江山交到自己的手上内。 便笑着打趣他道:“你也该为父皇分忧了,就算笔墨稍差,多练练也就好了,我看你不是写的不好,是想拖懒吧?” “我冤枉啊三哥!”李律叫了起来,简直哭笑不得,不追如何辩解:“也罢,我写,我写还不成!” 只听明晰帝缓缓开口道:“太子前来,所为何事?”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的,顺便问问父皇,前几日说要儿臣与太子妃前往皇陵去,不知还去不去了、” “啊?”李律惊讶道:“去皇陵?” 明晰帝眸光未变,只是看太子的时候带着几分审度,似乎在猜测他到底是真的想去还是假的想去。 那天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第一件事是想将太子远远的支使开去,第二件事才方觉对不起那死去的人。 既然又不想见太子,又觉得对不起过去的人,不如就支使太子去皇陵比较便利,这才说了那一番话。 但又因他卧床难起,太子既是储君,就还要协助处理朝政,这才耽误了几天,今天过来就是要问一句准话,去还是不去,他也好心里有数。 只听明晰帝道:“你想去吗?” 太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有点不确定的点头说道:“想去……但又唯恐不能留在父皇身边为父皇分忧,被人摘指不孝。” “你既想去皇陵扫墓,也是你的一片孝心了,这么多年来,你在朕的身边尽孝,也该到你母亲面前尽尽孝了。” 李律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到皇陵是去见先皇后的,他没见过先皇后,就算见过,那时候尚在襁褓,也是不记事的。 只听李彻拱手答道:“儿臣明白了,明日儿臣便启程前往皇陵。” “嗯。”一国之君点了点头道:“你去的时候,给朕带句话,就说朕与她今世夫妻,百年之后亦同墓同穴,让你母亲不必多想,安心便是。” 这话当着李律的面说,便是将他的母后不放在眼里了,脸上难免有点挂不住。 只是不知道刘皇后百年之后如何安放,人家夫妻一室,自己这个续弦却被排除在外,难免尴尬。 “是,儿臣明白。” 刘玉瑶没想到太子那天说要带她出宫竟然还就落实的这么快,直到看着寻芳里里外外的给自己收拾张罗,这才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她晃到太子跟前说道:“是真的要出宫去玩了吗?” “你前几日不是还嚷嚷着现在山上的花都开了吗,也是踏青的好时节?”太子挑眉看她。 后者点头,她说的山是她的山,她说的踏青,是真的去那天高地广的地方踏青,这些太子都不懂,也没法懂,但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带自己出宫去。 “上次出宫的时候还是狩猎的时候,我以为这次要出去也得等狩猎呢。” “今年的春狩秋闱尚未定下来。”李彻想起前几日有人提议要春狩,但父皇病忽然加重,照这个光景来看,也就不了了之了。 忽然想到什么,复又玩味看着她道:“你说什么呢?上次出宫是春狩的时候?” 刘玉瑶猛然觉得失言了,就吐吐舌尖狡黠一笑:“误会,误会,你就当我没说吧!” 太子猿臂一展已经将人抱在了腿上,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以后要想出宫可以,但必须和我一起,不能再独自离开,听明白了吗?” 刘玉瑶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我要想出宫就可以跟你说,你就真的能陪我出宫?” 后者答道:“不然呢?不然我何必今日去向父皇请命,明天就带你出宫呢。” 刘玉瑶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她尚不知晓皇帝病中曾赶太子前往皇陵一事,只以为太子为了让自己能出宫散心,真的去向皇帝请命去了,心中也是说不出的一番感动。 她抬手圈住了太子的脖子,明眸含笑,轻声说道:“李彻,其实你待我,挺好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辞行 “李彻,其实你待我,挺好的。” 后者听闻抬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也随即笑答:“你们母子俩就是我李彻的全部,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不会将你辜负。” 他最擅长甜言蜜语,这些话本就是随手拈来,但他却又知道,除了对刘玉瑶之外,还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过。 忽然想到什么,刘玉瑶忽然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说道:“我们这次去多长时间?” “多则十天半个月吧,怎么?” “那我要去向丽母妃说一声,省的她记挂我。” 太子看了一眼自己桌案上还摊开的这些文书,复有说道:“我眼下没空。”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不用跟我一起!” 说着就要离开,这边太子却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徇这个时间应该在长春、宫吧…… “回来!” 小女人不解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你八成不知道吧……丽贵妃被皇后叫去了。” 刘玉瑶一愣,想了想道:“那我去等着她。” “不如明天再去,明天总归是要去给皇后辞行,到时候顺便去长春、宫,如何?” 歪头一想,觉得可行,便也不急着去了。 寻芳拿了衣裳来询问她,要带什么,不带什么,她忽然想到什么一头钻进了内室,火急火燎的,看着太子直皱眉头。 进去之后打开箱笼,找到了自己当初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一些衣裳。 这些衣裳虽然做工精美也十分华丽,但是自从进宫之后,有针工局和司制房做的衣裳,这些衣服也成了压箱底的。 只听寻芳说道:“娘娘这些衣裳也要带吗?” “不好看?你看这个衣服上还有绣花呢。”她说着便拿在手上比划。 只听寻芳笑答:“您眼下毕竟是太子妃了,还怀着身孕,如何能穿这些民间女子的衣裳……” “不系腰带应该能穿的吧……”她权当听不懂寻芳的话,直接扔给她道:“这件带上,这件也带上。” 寻芳一一收了起来,琢摸着就算带了也未必能穿。 小安子进来禀报说李太医来请脉,这才又出去,原来李太医也得了旨意,说要随太子妃一起出宫去,这才让太子稍微安心。 焦嬷嬷则准备了不少干粮吃食专门是路上给太子妃打打牙祭的,东宫上下倒是忙碌一片,都在挤破脑袋的想跟太子和太子妃出宫去散散心,倒是比往日还要热闹许多。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没亮,太子便上朝去了,刘玉瑶起身之后就梳妆打扮去往中宫请安,估算着若是丽贵妃也在中宫倒是可以省去往长春、宫去的麻烦了。 在凤藻宫门口下撵,由焦嬷嬷搀扶着往鸣鸾殿去,却被林嬷嬷告知皇后尚在花房,便又辗转去了花房,看这架势并未有人前来请安。 皇后刘氏正在花房之内侍弄花草,直到刘玉瑶在她身后请安,她这才回过身去,但见太子妃云佩叮当,云鬓松绾,冷笑说道:“来啊,还不给太子妃看座,这要多站一会,多跪一会,在本宫这里出了问题,本宫还真担待不起呢。” 话中酸味盎然,刘玉瑶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皇宫了,反而也不生气了。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听林嬷嬷笑道:“娘娘,太子妃今日要随太子殿下去往皇陵了,特意前来拜别。” 皇后又嗯了一声,接过宫人送上来的巾帕净手,继而说道:“那就一路顺风,别的话,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嘱咐的。” 刘玉瑶的眼睛眨了眨,继而又起身说道:“真没什么要说的了?” “太子妃还要听本宫说什么?”皇后好整以暇的双手交握在腹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谁知她竟然又一屈膝道:“既然没什么要嘱咐的了,玉瑶就告辞了。” 说着便转身就走,皇后见了登时睁大眼睛,对她的不逊很是恼火。 林嬷嬷一眼看出皇后的怒气,正要开口叫住太子妃,却不想被皇后抬手拦了下来。 林嬷嬷面露不解,直到刘玉瑶跟焦嬷嬷出了花房,才听皇后咬牙切齿,冷哼说道:“皇陵好啊,那种地方自古以来都是埋死人的,也算给她一个体面……” 林嬷嬷听闻只觉得浑身发寒,登时有点忐忑起来。 出了凤藻宫,刘玉瑶才觉得压在身上的那块砖石被搬开了一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巍峨耸立的鸣鸾殿,还有那一条铺陈开来的青石玉阶,只觉得厌恶非常。 “娘娘还要去长春、宫去?”焦嬷嬷问她。 后者点头:“嗯,为什么丽母妃没有前来请安啊?” 只听焦嬷嬷说道:“奴婢听闻是皇后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说是要安心在宫中为陛下祈福呢,就连她自己都不迈出凤藻宫一步了。” “祈福?”刘玉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祈福有用还要太医做什么?她既然要诚心祈福还侍弄花草做什么?干脆剃光了头发,坐在蒲团上敲木鱼得了!” 焦嬷嬷忍不住在脑海里想了一遍皇后恍如尼姑一样敲着木鱼,邦邦邦的样子好不滑稽,便又忍俊不禁。 相对于凤藻宫的冷清,长春、宫可就热闹多了,丽贵妃正带着一群宫人在那里玩鸡毛毽子。 一群年轻的小姑娘,跳跃间鬓发辫发飞舞,还有一群起哄的,更有一群拍手欢笑在那里打岔的。 刘玉瑶见了快走两步上前,丽贵妃正坐在椅子上看她们玩的高兴,一见太子妃来了连忙招手叫道身边来,拉着她念叨:“你这是要出宫去了吧?” 后者点头道笑道:“正是,特意来向母妃辞别的。” 丽贵妃一番喜不自禁的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好孩子,亏你还记得母妃,来给母妃辞行,你有这份心意,本宫就是满足了。” “你是四皇子殿下的娘亲,四皇子殿下和太子又是兄弟,所以我一直当您也如娘亲一般。” “哈哈哈!”丽贵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道:“你这丫头进宫也就一年多,怎么也学着宫里这一套说话的行为了,方才去了凤藻宫?” “去了,皇后说没什么嘱咐的,我就出来了。” “她八成是故意给你难看,但没想到你竟然还给了她难堪。”丽贵妃说着连连摇头道:“你要小心她才是啊……” “母妃放心。” “眼下还没散朝,也不急着离开,坐坐,看她们踢毽子。” 说着便往一边的位置靠了靠,腾出一大块地方让刘玉瑶坐,后者却眼睛晶亮的盯着那些踢毽子的宫女道:“我好久没玩这个了。” 丽贵妃却忍不住责怪她道:“你如今身子沉,也不适合玩这个。” “那也不一定。” 她说着就要上前拿毽子,却听丽贵妃赶紧招呼道:“哎呀,快拦住太子妃,这都要出远门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刘玉瑶从一人手上拿过那毽子,抬眼看向面前之人,忽然婉转一笑道:“你是……” “臣女潘宜家。” “对!宜室宜家!” 眼前左家娇女玲珑客人,让人见之忘俗,刚才也就是她踢起这毽子来身形跳脱,长发翻转,也是美不胜收。 刘玉瑶不禁笑道:“我还当你是丽母妃这里的小宫女呢,原来是你啊。” 丽贵妃脸色稍稍一变,随即干咳一声说道:“宜家这两日进宫来陪我,也就她们年轻人有这玩心,不然本宫怎么也想不到要去踢毽子的。” 刘玉瑶复又笑着对潘宜家道:“我也忘了,之前说要请你去东宫玩的。” “娘娘眼下即将出宫了……”潘宜家面露遗憾之色。 刘玉瑶把玩着手上的鸡毛毽子,点头说道:“没事儿,等我回来了你再来东宫玩也行。” “嗯……” “对了,你会踢毽子啊。” “会一点。” “我看你踢的很好,我以为那些大家闺秀都像玉环一样,只是一味的端庄温柔,不会玩这些小玩意呢。” 潘宜家脸颊微红道:“早年跟父母住在外地,这些民间的小玩意也会一点。” “那正好!等我回来了一起玩!”说着又靠在潘宜家的耳边小声说道:“你武功如何?” 潘宜家一个怔愣,显然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武功?” 刘玉瑶见这光景已经是觉得失策了,一拍脑门,连连说道:“错了,错了,你当我没说啊。” 说着就打着哈哈笑了起来,形态娇俏,令人移不开眼睛,逗的周围的人也忍不住想要跟着笑。 刚要坐一会,就听外面宫人通传说万福安来了。 只见万福安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单膝给丽贵妃刘玉瑶请安行礼之后道:“可算找着您了,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见他额头冒汗,只当有什么急事,赶紧起身道:“怎么了?太子找我?” “不是,是陛下传召,老奴以为娘娘去了中宫,结果扑了个空,正不知道如何向陛下回话的时候,就听太子殿下说你八成是来这里了,这才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呦,既是陛下传召,保不齐有什么急事……”丽贵妃也皱眉道:“你快过去吧,别耽误了一会启程的时间。” “嗯。”她点了点头,这才又跟着万福安往养心殿去了。 一路上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皇上叫她所为何事,难道说要去皇陵的计划取消了,所以才叫过去的?想到这个可能不免多看了万福安几眼。 第三百六十九章 樱花雨 太子本就已经在养心殿候着了,那帝王已经换下朝服坐在软榻之上,一只手敲击着桌案,一边微闭双眸在想什么事情。 想了一会方又说道:“秋后问斩吧……你说的对,朝中对这些贪官污吏未免太过包容。” “是。”李彻点头,抬起朱批,在奏折上写下了那帝王的意见。 万福安在门外说道:“陛下,太子妃娘娘到了。” 那一国之君与太子同时向门口看去,开口说道:“让她进来吧。” 刘玉瑶虽然平日总是着人给皇帝送杏仁酪花生酥之类的小东西吃,但她亲自面圣的机会却是少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结果进了内室之后,见到那位苍老许多的帝王竟然还有点不敢认。 病痛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好像空荡荡的被风鼓起来一样。 他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浑浊双目向自己看了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太子正坐在桌案之后,一只手握着笔,对她微微一笑,似乎也在暗中给她打气一般。 屈膝行礼道:“玉瑶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瑶?”那帝王咀嚼着这两个字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山玉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玉瑶,玉瑶……” 刘玉瑶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帝王,声音清澈的再次问道:“父皇以前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那一国之君呵呵笑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的目光不禁温和了几分道:“平身,近处来。” “谢父皇。”她站起身来走到那位帝王的身边,刚要在软榻上坐下,忽的想到他只让自己走近,并未让自己落座,便只好局促的站在他的身边。 明晰帝似乎看出她想要坐下的打算,随即说道:“你坐。” 后者便莞尔一笑,在他身边坐下。 急匆匆的从丽贵妃那里走过来,她已经有些累了,在门口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呢。 “朕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没想到你在朕的面前竟然还自称玉瑶。” 刘玉瑶暗叫一声糟糕,小心拿眼去瞄太子的表情,只见他正皱着眉头向自己看过来,心想他八成是生气了。 连忙急中生智道:“玉瑶往日在家中的时候,父兄都叫我的名字,这样亲切一点,父皇觉得呢?” “哈哈哈!”一国之君笑容加深,一边说道:“朕只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思,要叫名字就叫名字吧,玉瑶!” “哎!”她欢快的应了下来,忽然觉得面前这位也不是那位威严的一国之君了,只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和她闲话家常一般。 “朕以前也听说你一心惦记着要出宫去?” 后者吐吐舌尖,小心说道:“我现在不敢了。” 她倒是会装!太子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恼火,尤其是看着那粉色的舌尖,就觉得心生愤懑。 然而明晰帝却又说道:“都要做娘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 “父皇教训的是。” “此番你与太子虽说是去往皇陵,但也算是出了这道围墙,见见外头的花红柳绿春光无限,也是极好。” “玉瑶还没好好谢过父皇成全呢。” “那你要如何谢?” 本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就问自己了,后者眨眨眼睛看看这位帝王,又看看太子,见太子愁眉紧锁的模样又忍不住抿抿嘴巴。 难道自己又有什么话说错了? “那父皇就等玉瑶回来,日日给父皇做杏仁酪吃!” “嗯……也好,也好。”明晰帝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她赶紧抬手在男人的背脊上轻轻的拍了拍。 万福安快步上前掏出一方巾帕,为他掩住口鼻。 咳了好一会终于慢慢止住,只是那帝王的喘息声愈发加大。 刘玉瑶不无心疼道:“父皇身体不适,以后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为国事太过操劳。” 不知为何,这样关怀的话出自别人口中他兴许会不屑一顾,嘴上说着让他好好治病休养身体,其实心里却是一个个都巴不得他去死的吧。 唯独这刘玉瑶说这话的时候,让他心中很是宽慰。 忍不住拉下她那只在自己背脊上拍着的手,双手握住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休养,放心。” 刘玉瑶也随即点头道:“父皇可以长命百岁。” “嗯,朕可以长命百岁。”他说着吃吃笑了起来,看着刘玉瑶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和之色:“你要早些回来,朕还等着吃你的杏仁酪。” 后者点头:“父皇放心,若啊……” 话音未落就听太子起身说道“启禀父皇,时辰不早了,儿臣也该启程了。” “哦……”那位上了年纪的一国之君眉眼微眯看着面前的太子,又咳了两声说道:“你们去吧,别耽搁了……” “是。”李彻说着便又看一眼桌上的奏折道:“还是让万公公传七弟来吧。” “嗯、”明晰帝点头算是应允。 李彻随即又道:“玉瑶,我们该走了。” “好。”后者轻快的应了下来,将手从那位帝王的手中抽了出来,一边对他屈膝说道:“那玉瑶就先走了。” 明晰帝的视线有些模糊,看向她点点头,继而再次重复道:“早些回来……” 不知为何,听到这四个字,刘玉瑶觉得有些心酸,竟然有种垂暮父母送别稚子远游的错觉。 出了养心殿之后太子一直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以后向东宫走去。 焦嬷嬷见太子不说话,复又对刘玉瑶道:“娘娘要不要上辇?” 她看了一眼太子,继而摇摇头,拒绝了焦嬷嬷的提议。 两人以前一后的走了一会,永巷之内也不知是哪家宫室吹来杏花翻飞,洋洋洒洒的落了一路。 刘玉瑶快步上前,将太子发髻上的一片杏花摘了下来。 后者这才扭头看她一眼道:“怎么?” 给他看了看手上的那片杏花,她有些不安道:“这个……” 太子忍俊不禁,她只看到杏花落在自己的发上,却不知她的身上,发间也有粉色花瓣纷繁而下,恍如沐浴花雨之中。 他便将这小女人的手握在手心道:“以后,再也不要往养心殿去了。” 刘玉瑶一怔,疑惑道:“为什么?” 男人便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一边揉、搓,似乎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可见的灰尘一般,揉着揉着,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捧着刘玉瑶的手失神片刻。 焦嬷嬷低低叹了口气,反倒弄的刘玉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些什么了。 但见太子对自己双手执著,便又想起方才那一国之君握着自己的手。 当时也未多想,只当他是一位和蔼的长辈,一位父亲,现下看太子的情形,好像是觉得那位帝王对自己有意一样。 她随即笑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去了。” 男人看着她微微一笑,却没想到她竟然踮起脚尖,唇瓣浅尝辄止的落在了他的嘴上,一双明眸闪动看向了他。 焦嬷嬷忍俊不禁,将头转到一旁,背对着他二人。 刘玉瑶索性抽出手,环住了太子的脖子,几分灵动。 太子则低下头去,攫住她的唇瓣,清凉如许,又似带着初春的樱花香甜,唇齿间满是无尽的满足之感。 撬开了唇齿,感受着那舌尖的柔软,李彻觉得自己要沉迷其中了,樱花落在眼睫之上,他睫毛微微一抖,便看到眼前之人正如此沉醉于自己的怀中。 这样一场盛世浩大的樱花雨,真的很容易让人忘却世间种种,只想和眼前之人相拥相报,到地老天荒…… 待将娇、喘微微的刘玉瑶松开时,她那迷蒙的双眸尚还看不清眼前的人,却已经看见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另外两个人了。 脸颊忽的一红,指着他二人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太子回头看去,只见七皇子李律正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而五皇子李衡则表情清淡,宽襟广袖站在这樱花雨中出尘绝色。 “从太子妃嫂嫂你抱住我三哥开始,我们就已经来了。” 刘玉瑶眼下连耳朵根也红透了,不满说道:“你们怎么走路不出声啊……” “哈哈哈,不是我们走路不出声,是太子妃嫂嫂你太投入了吧。”李律又啧啧说道:“还真弄的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呢,您倒先责怪起我们来了!” 刘玉瑶眼下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去看太子的时候,他却是神色如常,只是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正笑眯眯的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 兄弟俩抱拳行礼,又听李衡说道:“听说殿下和太子妃要前往皇陵?” “啊……”李彻应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是啊,洛清王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是对本太子格外关照还是对太子妃格外关注?” 李衡皱眉:“这件事在公里宫外人尽皆知,殿下多虑了。” “哈哈哈。”李彻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太子先行一步了,就不拦着你们去给父皇请安了。” “行行行!”李律侧开身子让步,不忘对着刘玉瑶挤眉弄眼。 后者也道:“出宫了其实也能见到,就不向你们辞行了。” “可不是,出宫见面还更便利呢!”七皇子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的时候,五皇子李衡的脸上才稍微露出点笑容来。 第三百七十章 送行 回到东宫之后所备的一应行李也都准备好了,安放了两辆马车,不过东西再多也不如当初去宫外狩猎的时候,那时候去的人也多,排场也大,随从车马都一应俱全。 要说当时送太子夫妻二人离宫的时候焦嬷嬷还有点不放心,但时隔一年的光景,只是一心想让他二人同心同德举案齐眉,乐的眉目弯弯。 她这次依然不能随去,有武功高强的弄影和形事稳妥的寻芳跟在他们的身边,自己也还是放心的。 只是还没启程之前可就有的她忙了,指挥着宫人将该带的都带上,明明只是去十天半个月的光景,真是恨不得连一年的吃穿都带上。 直到寻芳看小太监费力的拎着一袋子银碳往车上塞,终于苦笑不跌道:“嬷嬷,这宫里都多长时间没烧炭了,怎么还带着这些啊,也都是累赘。” 焦嬷嬷却一脸严肃的说道:“不累赘,不累赘,等到时候要这碳的时候,你现去找那可就麻烦了,带上!带上!” “嬷嬷,”寻芳有些无奈道:“只怕再也用不上这碳了。” 焦嬷嬷却有些不悦道:“怎么用不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这春寒的厉害,在庆丰3年的时候,明明都五月了,忽然天气降温,下大雪,那一年可冻死了不少人呢!” 太子和太子妃回来的时候正巧听到她回忆往事,便也附和一笑道:“那就带上吧。” 焦嬷嬷看到太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马上眉开眼笑表示欣慰。 谁知太子又接着笑道:“左不过出宫就扔了。” 焦嬷嬷听闻马上气势汹汹的从小太监手上夺过了那一袋子银碳,自己肥胖的身体拎着碳,费力的往屋里拎,一看便是气不过的。 太子失笑,也不去说什么,只是询问准备的怎么样了,也该启程了。 四皇子亲自前来护驾,与太子并辔纵马一起带着车队出了东宫。 太子回头看了那马车一眼,见刘玉瑶正掀着个帘子向自己看来,便随即一笑。 想到二人刚才在樱花雨下一时忘情,刘玉瑶不觉双颊微红,嗔怒的看了太子一眼,随即缩回了马车里。 寻芳还在包裹里捣鼓着什么,路上要带的东西一一盘点,生怕忘了,忽然又一拍大腿说道:“糟了糟了,这把什么都带上了,太医却没带上,李太医呢?” 刘玉瑶眨眨眼不解道:“太医也要装在包裹里带上吗?” “娘娘!”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寻芳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这样的玩笑。” “我见你是忙的晕头转向了,刚才太医明明在你眼皮底下晃了好几圈,这会儿应该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了吧?” 寻芳赶紧从窗户探头向外面看去,只见隔着随行的宫人,后面那辆马车的车辕处正坐着李太医。 因为要出宫去,他今天也没穿官服,穿着一件藏蓝的袍子,梳着的发髻用木簪随意一绾,看上去倒向宫外随处可见的慈爱老翁,难怪自己没有认出来。 拍拍胸口坐定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玉瑶便又看着她笑道:“太子不是说一天的光景就能到吗,你别太担心了,要缺什么少什么,到了皇陵咱再想办法就是。” “嗯,不过这是奴婢第一次跟随殿下和娘娘出宫,心下难免忐忑,唯恐思虑不周。” “就算你思虑不周也没有什么关系,”刘玉瑶倒是一个随性的人:“我怎么都能对付。” “那奴婢也不能让您随便对付啊。” “哈哈哈,上次我出宫的时候只有弄影一起,”她想起去年出宫狩猎的光景,那个时候弄影就做了一个甩手县太爷,什么都不管不问,焦嬷嬷准备了随行要带的东西难免有所短缺,她也丝毫不在意。 不过就算短缺,她刘玉瑶不是别的妃嫔,多点少点也都无所谓。 只是一想到那短短一年的光景,物是人非,她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对了,去年弄影也一起去的,只是那时候她还不贴身跟在我身边的人。” 何止弄影,还有雪良娣,娇娇柔柔的一个人,习惯穿着一件飘飘欲仙的白衣,怀中抱着一只小白狗,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只是她的神情太过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就只有看到太子的时候,脸上会浮现出笑容来。 雪良娣是被方茉活活气死的,她到现在都还在坚持自己的这个观点,而方茉不仅气死了雪良娣,还害死了画扇。 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最后也没落的一个好下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刘玉瑶将人逼死的,但事实上,罪魁祸首却是另有其人。 这就是皇宫,一个小小的东宫都尚且如此污秽不堪,更遑论这三宫六院。 马车行驶在冗长的永巷之中,车轴发出辘辘之声,时不时可以听得到过往宫人对太子行礼的话。 直到听到守卫宫门的人盘问,刘玉瑶才露出脑袋向外看去。 这里是出宫的大门,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兴奋异常,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被抓了回来,还险些没了孩子,弄的东宫所有人跟着自己遭罪。 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高声问前面的李徇道:“四皇子殿下,你那位副将呢?” 骑在马上的二人双双回头,一个锦衣华服束腰熟腕的装束看上去有几分干练,眉目英挺,俊朗如斯。 一个银甲红衣,健硕果敢峻拔依旧,二人眉目之间倒真有几分兄弟的影子。 只听身着甲胄的四皇子冲她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是哪位副将?是那位当值时间玩忽职守聚众赌钱的副将?” 刘玉瑶不禁莞尔:“人呢?” “聚众赌博将主子们的安危于不顾,这种人还要他何用?充军去了!” 刘玉瑶忍不住在心里抚掌大笑,真是痛快,看他当初还害自己!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也许他未必有这个胆子犯错,但只要四皇子想对付他,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即可,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看这小女人心满意足的笑了,四皇子又忍不住对太子说道:“殿下,这太子妃娘娘当真与别的女子不同,倒是有股睚眦必报之心。” 太子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噙笑道:“不惹她的人就算没法做朋友,她也不会对那人动坏心思,若是有人惹到了她,她可是一个记仇的。” 四皇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那三哥你可要小心了,可不要在什么地方惹到了她,让她记仇。” 李彻面上的表情一僵,四皇子随即惊讶道:“不是吧?殿下已经有把柄被她抓在手上了?” 李彻摇摇头,说起把柄,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只是觉得她最近一时离自己若远若离,一时又恨不得粘在一处唯恐分开,这反而让他有点捉摸不透了。 “没有就,没有就好,不过我看太子妃本性不坏,总不至于对殿下下什么狠手。” 李彻点头,他自己心知肚明,就算不下狠手,只要她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足以让自己有切肤之痛。 “你尚未娶亲,就跟我说这些道理做什么?”太子不无蔑视的看向他道:“早点成家立业,也好让母妃放心才是。” 李徇听闻便呜呼哀哉起来:“你是不知道啊,我最近连母妃的长春、宫都不敢去了。” “怎么?” 李徇左右看了一圈,见副将等带人将太子的行李检查完毕最终放行,这才策着马头带头向宫外走去。 离自己的属下们远了,他才一脸悲戚的说道:“还不是那个潘宜家……” “潘宜家?什么人?” 李徇惊讶的看着他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记性啊,这大年初一才见过的美人儿居然一扭头就忘了?” 李彻皱眉回想了一番,恍然说道:“哦,你舅舅的女儿。” “可不是!”李徇道:“母妃有意撮合我二人,但我二人却都对彼此无意,这着实让人头疼。” 李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只是心思斗转,已经开始梳理潘家的情况来了。 潘家在朝中不算大户,唯一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女儿进了宫,生了个四皇子,还当上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但他们却没占这个贵妃什么便宜,全家上下在朝为官的都是五品开外,唯一一个三品还是外官,被户部调入京中之后也沦落为一个太常寺五品的官职,实在不怎么起眼。 不过李彻却觉得丽贵妃一直是个聪明人,她全家也都是聪明人,这样的低调无声,不管是为了厚积薄发,还是为了不引起帝王注意祸及族人,都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你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太子道:“她也是想亲上加亲,况且我觉得那姑娘也着实不错。” 李徇骑在马上简直欲哭无泪,眼看着就要出宫门了,遂勒紧缰绳,拱手对太子说道:“那您老人家看看把她收了吧,多好一姑娘啊,你我既是兄弟,自然也是亲上加亲。” 太子无奈笑着摇头说道:“你方才不还说让我不要招惹了我那当家主母吗,怎么一转眼就把我往火坑里推?” “要论起这一道道来,我反而觉得三嫂并未如三哥您想的那么小气,人家对你那么多良娣,先后娶的两位侧妃说什么了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直在一起吧 “要论起这一道道来,我反而觉得三嫂并未如三哥您想的那么小气,人家对你那么多良娣,先后娶的两位侧妃说什么了吗?” 既然提起侧妃了,太子在临走之前少不得要嘱咐两句:“你留意一下方家的案子,这一次我不在宫中,你们便放心大胆去做,务必让方家永远不得翻身!” “放心!”李徇笑着点头,继而调转马头道:“我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改日得闲去皇陵找你们玩去,也不远,几步路的事。” 太子又皱眉道“猴急什么?我身边眼线众多,父皇就等着看谁往皇陵跑呢,你还赶不及了?” 李徇哈哈大笑起来:“你我兄弟交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许人家洛清王爷人心尽得,不许我们兄弟二人情谊深厚?那未免有失偏颇。” “总之你小心就是,神风营夏忠那边的事,你也多留意,我见最近李衡在四处打听。” 方王爷自己招兵买马私铸兵器就足以落的一个全家锒铛入狱的下场,说不定还要死无全尸,他李彻的神风营这批死士一旦证据确凿的堆到那帝王面前,别说太子之位了,就连活命的机会都难。 “好,你放心。”四皇子应了一声,转而调转马头回宫去了。 路过刘玉瑶的车马前,里头的人向他挥挥手,眉目间灵动可人。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也难怪太子总会豁出性命来讲她守护。 才出宫的感觉是新鲜的,对着宫外的所有一切都充满好奇,好像时隔一年没有和宫外的空气接触,就连呼吸都有种新鲜感。 沿途商贩叫卖,店铺林立,倒也特别引人注目。 殊不知车外的风景引起刘玉瑶的无限憧憬,车内的光景又是让百姓无限遐想。 京畿总兵沿途护卫,太子一行的车驾倒是声势浩大,被兵爷隔开,百姓引颈张望,纷纷好奇起来。 纵然看不到刘玉瑶,看到那太子也是好的。 太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忽然眼睛一亮,回头看了车马一眼,忽然勒紧缰绳。 百姓之中传来小声的议论,难不成太子一行要在此停驻? 正兀自疑惑间,身后车马的帘子也被从里面撩开,露出一女子面如皎月的面庞,她柳眉杏目,黑发松绾。 她一边看着太子一边左右张望,几分灵动跳脱,只是对着百姓叽叽咕咕议论的时候脸颊稍稍一红。 只见前头太子回道:“玉瑶,要不要带点零嘴去吃?” 一声玉瑶倒是让围观百姓之中少女少妇好生羡慕,她们在夫家只能被称为贱内,何来直呼名讳这种亲昵的行为。 刘玉瑶莞尔一笑,头上珠翠轻颤,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那可以吗?” 太子翻身下马道:“怎么不可以!” 说罢就几步上前,寻芳撩起珠帘,太子拦腰将人从车驾之上抱下来,倒是一派轻车熟路,好像做过很多次了一样。 双脚刚一占地,周围的百姓就再次沸腾起来。 没听说过皇亲国戚开始流行这么疼媳妇的,难道现在风向变了? 刘玉瑶怀有身孕,挺着个肚子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免羞赧,真恨不得躲在太子的背后,但太子却是个厚脸皮的,不以为然。 寻芳也跟着要下来,站在太子身边的弄影却向她伸出一只手。 寻芳脸上尴尬一笑,遂扶着弄影的手下了马车,一边小声对她说道:“谢谢弄影姑娘。” 弄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虽然寻芳如今在宫里当差,但她前身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而已。 至于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停下车驾,只因前方不远处就是蜜源祥的三层角楼,只见蜜源祥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蜜源祥的伙计早已热泪盈眶,更别提老板了,几乎瘫倒在地。 从刚才看到车马停下,老板就大胆忖度,八成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要到他的小店里来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怎能不兴奋过度。 直到看那夫妻二人恍如天人一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掌柜的才扑在地上高呼千岁,连带一群伙计也忙不迭的行礼。 “平身吧。”太子随意说道:“太子妃喜欢你们店里的点心,也算是你们的造化。” “是,是。”掌柜的受宠若惊,一边抬头看向刘玉瑶。 只见这太子妃虽然穿上了锦衣华服,但一如当初带着妹妹来小店的时候一样,狡黠可爱,一点也不像那宫中女子。 掌柜的领二人进了店铺,外面早已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 刘玉瑶一屁股坐在以自己上,一边捶着腿道:“其实我还是愿意骑马的,坐马车伸不开腿脚,累的慌。” 掌柜和伙计纷纷奉上最好的茶点送到二人跟前,太子却道:“掌柜不必忙活了,坐坐便走。” “是,是。”看着随行宫女打开羊皮囊,给太子妃倒了盏核桃露,忽然想打自己的嘴巴,他也真是没有眼力劲,人家太子妃都怀了身孕,自己还在这里给她送茶喝。 虽然没喝他的茶,但刘玉瑶却对这蜜源祥的糖果子爱不释手,一边用小小的勺子舀起一颗透明晶亮的小点心一边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没吃过?” 掌柜连忙搓着手答话:“这是樱花果,每年初春,樱花初开的时候,小店总要做上一些樱花果的,娘娘以前没吃过,可能是来的不是时候。” 刘玉瑶虽然笑容不减,但心中已经是感慨万千。 这哪是是来的不是时候,想当初她但凡进京总是要在蜜源祥的门口转悠,春夏秋冬,总要进去寻摸一点好吃的。 这樱花果造型好看,工序繁杂,所以价格昂贵,至于味道如何,她还真的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起过,自己却从未尝过。 没想到斗转星移间,她竟然被这家小店奉为上宾,给她送上来了最昂贵美味的点心,还任她品尝。这种殊荣让她想要感慨万千,却又不知这感慨从何发出。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不是太子妃了,这名叫李彻之人不管生死荣衰都与她无关,这樱花果也都与她无关。 将勺子里的樱花果放进嘴里,虽是透明的东西,但里面隐约可见樱花花瓣飘拂,入口即化,好像连那樱花瓣的一点渣滓也没有了。 清凉香甜,好像徜徉在万千花海之中,春风一吹,沁人心脾。 这又让她想起了早间的那场樱花雨来。 “你尝尝。”刘玉瑶说着便又舀了一个送到太子的嘴边。 太子似乎有些犹豫,往一边稍稍避开说道:“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可我想让你也尝尝。”半带撒娇的语气最是让李彻把持不住,只好妥协,张嘴吃下那颗小点心,咂咂嘴,看着刘玉瑶亮晶晶的眼睛,忽的一笑道:“没什么味道啊。” 后者作势要打开,粉拳攥起来就要往他的身上招呼:“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说没什么味道!没品味!” 太子失笑:“你若喜欢,那就多买一些。” 掌柜却又连连说道:“太子妃喜欢是小店的荣耀,在下马上让伙计打包一些赠与太子妃娘娘,不知娘娘可还有其他旁的口味?” 刘玉瑶歪头一想,报了几个点心的名字,这边掌柜忙着去张罗。 太子已经在那儿开腔了:“少包点,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放坏了。” 刘玉瑶不满的拍拍自己的肚皮道:“还有小家伙呢!” 太子忍俊不禁,抬手在她的肚皮上摸了摸眸中溢满笑容。 掌柜张罗好东西自然不肯收银钱,但太子坚持给,他也不好推辞,刘玉瑶也一旁帮腔道:“掌柜的你就收下吧,太子可有钱了,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啊。” 太子只觉得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就在她耳边咬起耳朵道:“你若再在旁人面前这么说,父皇下一个该勘察本太子是否贪污受贿了。” 刘玉瑶眉目间透露出几分精光:“那你岂不是得去蹲大狱了?大狱倒不至于,大理寺总还有一个院子是给我留的。” “别,我可不想再天天被焦嬷嬷念叨想办法救你出来。” 李彻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一直将她抱上马车,才在她耳边再次轻声说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别管我,把你的小聪明都使出来,有多远就走多远,皇宫这种地方,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周围的百姓的嘈杂分为刺耳,那春满上京的繁华都不如此人眼底的碎片,那是揉碎了的春景和落英缤纷。 这一路上晃晃悠悠,脚程不算快,到皇陵的时候天色已晚,但皇陵却依旧灯火通明,早有守陵的官吏前来相迎。 只是太子妃已经熟睡,马车在宫室之前停下,寻防从车里出来,对太子询问要不要叫醒太子妃。 后者便让寻芳打灯,自己亲自将车上的人抱了出来。 这一活动难免惊醒,怀中女子颤巍巍的睁开双眸,只见星星灯火恍恍惚惚,看的人不太真切,唯有面前之人高鼻深目,面带微笑与她对视。 她抬手圈住那人的脖子,将脸埋入他的怀中。 “到了,若是困就再睡一会,不过一会总得用膳,可不许饿了肚子。” 怀中之人没有答话,她闭着眼睛,依偎在他怀中,似乎只要知道他在身边,不管去哪,就是天涯海角,也不会有任何恐惧。 只是不知这样的陪伴还能维持多长时间,耳边是陌生的声音,陌生的空气,她微微张嘴说道:“李彻,一直在一起吧。” 男人一愣,随即嘴角弯起一抹优雅的弧度:“好。” 第三百七十二章 熟悉的味道 天色早晴一夜醒来的时候摸摸身边的位置,尚有余温,刘玉瑶看着这陌生的帐纬,恍惚有些失神。 仔细倾听耳畔的声音,隐约似乎有人交谈,又窸窸窣窣似雨打芭蕉,但听两声轻笑,却是寻芳的脚步声进来了。 “轻一些,娘娘尚未起身。”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不用想也能猜得到来的是谁,除了弄影,还没人这般孤傲。 她从床上坐起来,便听寻芳询问道:“娘娘醒了?” “嗯。” 帐幔被从外面掀开,寻芳一张大大的笑脸呈现在眼前。 刘玉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往后面看了一眼,果然是弄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弄影双颊一红道:“睡到日上三竿,也便只有你了。” 寻芳嗔怒的看弄影一眼道:“娘娘身子沉,多睡一会也无妨,再说,殿下不也才起身吗。” 刘玉瑶却依旧咯咯笑个不停,不忘指着弄影说道:“你这身衣裳倒是挺好看的啊。” 弄影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掩饰了自己的窘迫。 只听寻芳又道:“娘娘可不要打趣弄影姑娘了,我这好说歹说才让她穿上这身衣裳,虽说是我的,但也还算合身。” 刘玉瑶早就注意到他们已经换上了寻常女子穿的衣裳,并不似此番在宫中算穿的草绿色宫装。 弄影穿着一件玫红的斜襟孺衣,精细的针脚密密织出了一道道金色的金纬于衣领袖口处,一看就是寻芳自己的针法。 为了配合这身衣裳,寻芳还给她以玫红的珠花绳结绾了头发,看上去虽有几分雅致,但却不失活泼。 而寻芳也穿着一件玫红的对襟外衫,宽大的衣袖和如风似月,倒是和她素来温和的气质大致吻合。 这弄的刘玉瑶也不禁心痒难耐起来:“还说不让我带陪嫁的衣裳,你们一个个都不穿宫装了啊!” 寻芳笑眯眯的将箱笼里的衣裳给她找出来道:“还不是太子殿下一早就对我们说,这里不是皇宫,没必要这么守规矩,反倒会弄的这里的人都会拘束,所以奴婢才想着也带了常服过来。” 弄影又没好气的答道:“殿下说不必守规矩也不是让我们都穿常服。” “若是殿下生气了,我们再换回来,娘娘,您今儿要穿哪一件?” 刘玉瑶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的看她翻箱笼,指着那一件白色的道:“白的,白的,在宫里我都没穿过白衣服呢!” 在宫中女子穿白衣和黑衣那都是忌讳,所以这些衣裳虽然是她的,但却如此陌生。 寻芳刚为她把衣裳换好了,就听太子健步入内道:“起了?” “嗯嗯!”刘玉瑶点点头站了起来,一边火急火燎的往隔壁走去。 太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往哪去,该用膳了。” “出恭!”她明眸一瞪,看着太子道:“要用膳总得等我腾出肚子来啊!” 太子一个怔愣,失笑出声,见她火急火燎的出宫去了,便只好对着寻芳说道:“传膳吧。” “是。” 寻芳退下,太子正要往外间走去,冷不丁看到了弄影正站在一旁,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弄影虽然尽量保持面不改色,但已然变的有些拘束不安,双颊微红起来。 “挺好看的。”李彻笑了笑,薄唇微微勾起,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纨绔公子哥儿的调笑之态。 弄影将头偏到一旁去,只觉得心如擂鼓。 刘玉瑶醒来的时候没有听错,昨夜确实下了一场好雨,而且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现在。 此番坐在古朴的圆桌边,隔着偌大的雕花圆窗,一眼就能看到远处青山绿水,白雾朦胧,心中激荡。恨不得化作一只小鸟,冲出窗去,与那山川古木,雨雾云泽来个亲密接触。 这饭厅建的好,太子也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上次来的时候自己还年纪尚小,只记得这里宽屋广厦,处处都雕梁画栋,比之东宫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 今次再来,便发觉这里并不算大,摆了一张圆桌,两张张花架,能供人行走的地方就显得有点逼仄了。 而这行宫之内依然保持着早先的传统,吃喝用的餐具都是木制竹制,精巧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行宫里伺候的宫人一年也未必能见一次皇亲国戚过来,此次太子携妃前来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早餐准备的不算丰盛,但考虑到太子夫妻二人车马劳顿,所以备下了一些清粥小菜。 而这清粥也确实是清粥,糯糯的白米熬的粘稠稀烂,闻上去喷香袭人。小菜也确实是小菜,有腌制的野菜,也又烹煮切碎的调味菜,另外还备上了简单的包子烧麦,里面包的馅料也格外独特。 吃了个包子,刘玉瑶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一眼道了出来:“这里面放是的猪肉末,曲曲菜,还有芥菜,还有碎的花生米吧?” 传菜的太监站在一旁一个愣神,已经听太子说道:“嘿,想什么呢,太子妃问你话呢!” 寻芳噗嗤一声笑道:“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不必拘束。” 小太监本就没有拘束,可再不拘束也没想到那做主子的居然和自己聊起来了,而且还将这馅料说的头头是道,赶紧答道:“是,是……如娘娘所说,只不过还,还放了小磨香油……” 刘玉瑶点头道:“香油不算,我只说着馅料,那照你这么说,还有油盐酱醋了?” “奴才该死!”太监说着就要跪下。 只听刘玉瑶道:“说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好好一顿饭被你坏了兴致。” 那太监登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只听刘玉瑶又道:“这米也香,好像是在登封山后山背阴的地方种的一样,那里雨水多,种出来的米好吃。” “诚如娘娘所言,正是,正是登封山背阴的山北所出……” 刘玉瑶面露惊喜之色:“我就知道!” 太子舀了一口粥尝了尝道:“嗯,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和宫中的江南贡米比起来,倒是有点差强人意了。” “你那是好东西吃惯了,哪懂我们小老百姓的疾苦,对我们来说,这样的米已经很好了。” 小太监又是一个哆嗦,这太子妃居然敢这么跟太子殿下说话?也着实让人后怕。 然而太子也不恼,神态自若的说道:“你要是喜欢这样的米,带一些回宫去。” “这倒不用……” “怎么,还是觉得江南的米好吧?” “额……嗯……”她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 太子抬眸看她一眼,忽然之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索性就对那小太监道:“还有这样的米吗?” “有,有!奴才们在这里也无甚杂事,总管大人便带着奴才们在后山开荒,种了不少的米菜,既可以自给自足,也可以在主子们来的时候吃个新鲜。” 太子便道:“那多装点,给太子妃带回去。” “是!是!”那小太监听闻他们种的米得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肯定,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刘玉瑶看他二人一眼,也是欲言又止。 早膳之后小雨依旧没停,太子被行宫的内监总管等人叫了过去议事,无非是选拜祭的时间,并要准备什么物什。 他们前来也不光是游山玩水,当然,只是拜祭一下先人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既然来都来了,打扫墓道也是他夫妻二人的活计,主要就是为了显示诚心。 刘玉瑶站在行宫小苑门口的台阶上向外远眺,昨天晚上坐着马车没有感觉,原来此时他们已经上了登封山了。 而他和太子的行宫所在地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山头,一眼就能看得见远处高山矮坡错落有致,因是阴雨绵绵,水雾蒸腾青山绿水更是美不胜收。 深吸一口气,便觉得胸肺之内一片湛凉湿意,好像整个人都被那兜头盖脸的雨水泼了一遭,浑身舒泰。 刚在檐下站了一会,就听寻芳说道:“殿下让李太医过来给娘娘请脉,也没见人来,八成还以为娘娘尚未起身,奴婢去叫他?” 刘玉瑶扭头说道:“有伞吗?” 寻芳赶紧摆手道:“使不得啊娘娘!您现在身子沉,雨天路滑,而且这里还都是些石头路,行动不便啊娘娘。” 刘玉瑶却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拿伞来。 寻芳忍不住要打自己一个嘴巴子了,怎么偏偏提及了李太医,这下好了,她要出门,拦也是拦不住的。 忍不住向弄影求助,后者却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一边,楞是不爱看她。 寻芳就只好哭丧着个脸拿了一把伞出来,给她撑开。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下雨,所以也没带伞,好在这行宫之内早有准备。 和宫中厚重的油纸伞不太一样的是,这行宫里的伞也都是精致小巧的,寻芳一人撑着伞给刘玉瑶遮住,自己的身子就全部暴露在雨中。 后者从她手上接过伞道:“就只有一把?” “那倒不是……”寻芳犹豫。 “你再去拿一把。” 只好又回去找伞,出来的时候刘玉瑶已经自己举着伞出门去了,沿着往下的石阶,竟然走的健步如飞。 寻芳倒抽一口冷气拔足便追,没想到自己走的快了,脚下冷不丁的一滑,眼看整张脸都要撞在地板上了,一条胳膊被弄影随即拎了起来,她惊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吓我一跳!”寻芳赶紧拍拍胸口,忍不住多看了弄影一眼,连连道谢:“多亏你了,弄影姑娘。”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刺客 “多亏你了,弄影姑娘。” 弄影皱眉说道:“你自己小心点点。” “好,好,我知道了。” 刘玉瑶听到后面的动静便回头看去,见了这滑稽的一幕忍俊不禁道:“还让我小心呢,还担心我滑到,你自己怎不注意一点?” 寻芳哭丧着个脸,这下不敢再健步如飞了,小心翼翼的蹭到她身边去道:“奴婢搀着您吧娘娘,小心脚下。” 刘玉瑶却不肯让她对自己伸手:“你可别抓我,不然你摔倒的时候也得把我拉下去。” “不会的娘娘。”寻芳连忙摆手:“奴婢会一万分的小心!” “我可不信!”刘玉瑶说着便已经举着伞欢快的向前走去了,那动作倒是利索,这让还小心翼翼的寻芳羡慕不已。 弄影叹了口气,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走到前面的刘玉瑶,对她说道:“你慢点,我去看着她。” “好好好。”寻芳忙不迭的点头,目送她追上刘玉瑶。 还真就如刘玉瑶所说,寻芳这一路上都在跌跌绊绊,而她却是走的健步如飞,出了内院之后就往李太医住的小园去了。 在这皇陵的整个行宫也就两个东宫的大小,因没有旁人前来,所以行宫中也全都是太子的人,就连李太医也独自分了一个偌大的园子。 刘玉瑶进去的时候,正好一阵轻风袭来,晃动一丛紫竹枝叶摇曳,细雨纷繁而落,打在水墨画的伞面上,发出扑扑而又沉闷的声响。 放眼向廊下看去,李太医正穿着一件青衫,弯腰在一张桌面上作画,那神态相当专注,就连雨水吹入廊下,落在他的画上也丝毫不以为意。 再一抬头的时候便见到了那丛紫竹林下所站的白衣女子,一笑一颦皆与天青色的烟雨合成一处。 李太医胡子一抖一抖的笑了起来,搁下笔墨,给太子妃行礼。 “微臣见过娘娘。” 刘玉瑶走到廊下,将纸伞收起来交给寻芳,继而伸长脖子看他桌上摊开的画卷道:“太医,你在画什么?” 李太医指了指那丛紫竹笑答:“都说竹子气节高,下官就来效仿一下这样的高气节。” “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吟诗作画,难得出宫一趟,竟然还想着画画!” 李太医一愣,先是不解,继而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赶紧解释道:“下官一时赏雨忘情,倒是忘记前去给太子妃娘娘请脉了,实在罪该万死。” 刘玉瑶随即笑道:“可多亏你没来,我这才能出门过来,不然寻芳都不让我出门了!” 寻芳一旁无奈苦笑:“出门一趟,奴婢的魂都差点吓丢了。” “你那是自己差点滑倒被自己吓的!” “哈哈哈。”李太医不由笑了起来,看着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拌嘴其实也挺好玩的,不禁想起了昔日的画扇,若是她还在这里,不知道要多热闹呢。 “娘娘进屋去吧,下官给娘娘请脉。” “不用,我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刘玉瑶说着便指指肚皮道:“这个小家伙也很听话,没折腾我。” “那就好。”李太医呵呵笑了起来:“娘娘若是觉得有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和下官说明。” “这是自然,还有李太医,咱们如今都出宫来了,就不要再被宫里的规矩约束拘泥了,你看弄影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了,你还一口一个娘娘的叫,见外!” “哈哈哈!”李太医看了弄影一眼爽朗的笑了起来。 弄影这次脸没红,却黑了几分,真想将李太医的嘴巴封上一样。 刘玉瑶走到桌前,见那笔洗上摆着几支大小不同,粗细不均的毛笔,一时兴致大发,拿起细细的一支,在李太医没画完的画上比划。 “以前就听闻娘娘画工了得,不如娘娘赐幅墨宝?” “啊?”刘玉瑶一愣,拿着一支笔就觉得是个烫手山芋,讪笑说道:“我……” 话音未落,几滴雨水由廊外急射而来,她的头随即往后一仰,避开了那串水珠,一只手撑着桌子就翻身跃起。 “啊——”寻芳惊叫出声,高声叫道:“娘娘小心!” 刘玉瑶眼看着一柄寒光冷冽的剑在自己的面前滑过,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但是很快,那把剑就被另一把剑平地挥开。 兵刃交击,刀剑相撞的声音如寒铁冷冽,刘玉瑶只觉得眼前一花,弄影就在自己的眼前翻出栏杆之外,正面迎向那黑衣人,就与其交战在一处。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在雨幕之中纠缠不休,就连雨珠也都被作为暗器,打在竹竿上发出啪啪声响,分外刺耳。 那丛细细的紫竹也因两人交战的原因枝叶横飞,一时间混乱一片,不可开交。 刘玉瑶要冲上去助弄影一臂之力,却被寻芳死死的拉住,楞是不准她上前。 她有些急了,回头看寻芳一眼道:“你撒手,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啊!” 寻芳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娘娘您千万不要乱来,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她一时着急,但看眼前战况激烈,也深知来人是有备而来,而就算她于武学上造诣不精,但也看的出来,此人的招数大多都是克制寻芳的。 就在她着急万分的时候,一旁的李太医已经高声叫嚷起来:“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啊!” 那刺客这才恼羞成怒,甩开弄影,一只脚在竹竿上一点,纵身一跃,出了小院。 闻讯而来的官兵则追着那个黑衣身影而去,弄影本来也打算去追的,但看了一眼刘玉瑶,又担心是调虎离山,只好止步。 行至廊下,不觉抽痛,看了一下,远来是胳膊被划破了。 只听刘玉瑶连忙迎上去道:“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太医!李太医!” 李太医上前为弄影查看,却被她没好气的甩开:“太到底安的什么心?眼看我都要将那刺客拿下了!” 李太医面露难色,看看刘玉瑶,又看看弄影,天可怜见,他可是一片好心。 刘玉瑶也赶紧说道:“没抓住就没抓住吧,有你在这儿,晾他而已不敢来第二次!” “这可未必!”弄影想起那人狠狠杀招,否定了刘玉瑶的猜测。 给弄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李太医不忘对刘玉瑶称赞说道:“下官真没想到娘娘的身手也是如此了得!方才那刺客身形快如鬼魅,娘娘都能轻易化解,可见也是个练家子啊!” 刘玉瑶尴尬一笑,不知怎么接话。 就听太医又连连奉承说道:“原来娘娘也是文武双全之人,这也难怪您脾性随和,好爽大气呢。” “呵呵,好说,好说。”刘玉瑶讪笑,心想你不要再让我给你画画还真就一切好说。 这场风波也惊动了太子等人,他们来的时候负责追击刺客的统领已经回来禀报,说刺客已经逃了,看到的逃跑路线是山下,派人继续追查。 可是真相如何,至于逃跑到山下是不是障眼法,那就没人说的准了。 李彻不觉怒气横生,下令将这行宫里外都搜个彻底,加强守卫,下一步就是将刘玉瑶带回房间,里里外外多少人守着。 说来也巧,这刺客走后,下了很久的小雨也逐渐停下,天空开始放晴,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泥土味。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刘玉瑶趴在桌边,对着李彻托着下巴看。 男人手上正捧着宫里送来的线报眉心紧蹙看她一眼道:“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会让他再接触你一分一毫。” “那还挺没意思的。”刘玉瑶不禁莞尔。 后者挑眉向她看去,对她说这话的态度有些不悦:“你还挺喜欢惹是生非?” “你想啊,有人要来行刺我,我却不知道,多没意思。” “等刺客抓住了,任你处置,这下有意思了吗?” 小女人这才眉开眼笑,挑眉点头道:“好久没玩这种把戏了,还真有点手痒,你可一定要抓住他!” 李彻失笑,随即点头道:“还真像个贼大王。” 刘玉瑶脸上的笑容随即一僵,这一幕也落在了李彻的眼中,忽然觉得有点不妙,便问她道:“怎么了?” 她打着哈哈笑道:“没怎么,没怎么,难道你不喜欢贼大王啊?你嫌弃我啊?” 李彻举手投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她这才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遭,打着马虎眼,将这事过去了。 晌午过后,炽烈的阳光就已经将行宫内的积水清扫干净了,那些在山涧本来雾气朦胧的树木也开始变的青翠欲滴起来。 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刘玉瑶有又开始打听太子哪去了,得到的回答是太子扫墓去了,她这又兴致勃勃的起身,要去找太子。 众人拦不下来,只好一路跟随,对她周围保护的滴水不漏。 她自来了之后就一直居于行宫之内,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氏皇陵的模样。 不,确切的说,以太子妃的身份,她是第一次见到李氏皇陵。但想当初她可是与皇陵共占一个山头,岂会不知皇陵的模样。 以前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着这一片龙脉之地,都会不禁感慨,到底是前世修了什么果,今世死后能埋在这么一个豪华巍峨的地界? 如今她也是修成正果了,如果一切顺利,将来自己当上皇后,死了也能埋在这。 第三百七十四章 去见母后 李氏皇陵建在登封山上,从山下神道开始直通山顶墓地。 他们来的时候经过了那一条神道,道路两盘是巨大的石雕凶禽猛兽,晚上走在两侧还悬挂一路宫灯。 宫灯的光芒照在这些猛兽的脸上,拉长了身影,显得鬼魅可怖。 不过好在刘玉瑶并未见到那样的景致,她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睡着了。 今天直接从行宫那里到皇陵来,远远便见到一座座陵寝也如宫中殿堂一样巍峨耸立。 在殿堂之后还有青砖所砌坟墓,虽然从外观看来规模并不算大,但她知道,在坟墓里面还有另一个世界。 之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也曾动过盗墓的心思,但山寨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皇帝的坟墓盗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说是里面建造的宫殿像是迷宫,以明珠为日月,以水银为湖海,更有山川锦绣,宫女军队,生前的一切一样也不少。 光有这些也没什么,最要人命的当属那些暗中的机关布置,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冷不丁的一命呜呼,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 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宁愿死的时候清清楚楚,也不愿去给人家陪葬,所以果断还是下山为寇了! 今天下午李彻来的时候是视察皇陵的,顺便看了一下皇陵守卫是否如自己所期望的一样。 远远看到刘玉瑶来了就赶紧迎了上去,未走近就已经说道:“你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后者快走两步,迫不及待的行至他的身边,展颜一笑,额角珠钗轻轻晃动,斜阳斑驳,落在她的嘴角眉梢,让她的眼底一片晶亮。 “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想你了,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已经让李彻有点受宠若惊,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抬手将她鬓角乱发掖在耳后,对她轻声说道:“我随便看看,一会就回去,你跟我一起?” “嗯嗯!”她点头道:“太医也说了,让我多活动活动,省的以后生孩子不容易。” “你就算不提太医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是真的!”她鼓起嘴巴严肃的宣布。 李彻但笑不语,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这神道宽阔,由一条主干道分成多条,通向各个陵寝。 在这一片皇陵之中,遍植松柏,时闻乌鸦嘲哳,伴随着西沉的斜阳,倒是有几分凄凉和冷寂。 要不是身边还随处可见身着铠甲的守卫,以及身后宫女太监的脚步声,刘玉瑶还会觉得这片皇陵之中大活人就只有她和太子呢。 “李彻,生孩子很痛苦吧?”她虽然没生过,但也听人说起过,想想也是毛骨悚然。 男人眉心微蹙,摇头说道:“我又没生过,这种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万一生孩子的时候我大出血!或者是生不出,那怎么办?”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弄影跟在一边干着急,也不知娘娘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种忌讳的话怎么能说的出来呢。 “哪那么多万一,你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些什么?”太子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后者再次鼓起嘴巴道:“我是说万一,还有,还有,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要孩子,还是要我?” 太子想也不想的答道:“要你,不过你们母子一定都会平平安安。” 她满意的笑了起来,刚走两步又忍不住着急说道:“说真的,我觉得现在特别勇敢,以前我还担心很多事情,现在我都不担心了,我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做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使人沉迷。 点了点头,男人没再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虽然她变的勇敢起来了,自己却越来越胆小了,有了许多顾虑和不舍,牵绊在他的身后,让他无法无法大步前进。 一切都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解决办法,这也是他不能胆怯的原因。 “怕不怕?”走了一会,这寂静的神道上,夕阳将凶兽的影子拉长。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觉得挺好玩的。” 太子看她说的不像是在撒谎,随即又说道:“带你去看看母后好不好。” 刘玉瑶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母后是谁。 毕竟她入宫那么长时间,和皇后正面背面的有过几次交手,但还从未听他叫过皇后一声母后。 这声母后是只属于一个人的,此生不变。 “好,你的母后,也是我的母后。” 李彻笑了,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眼前的小女人太乖了,太听话了,那一颦一笑的模样不正是自己每日梦回的时候所期望见到的吗。 但是真的见到了,心里却总会有点不安。 皇后的祠堂名曰仁熙殿,仁者宽厚从善也,熙者,泽被后世也。 当中挂着一张贞元皇后的肖像画,已经有些年头了,肖像画中的贞元皇后和刘玉瑶之前在常喜公公手上见到的有点不一样。 要说肖似的也就只有那熟悉的眉眼,只是略微添加了几分厚重的浓墨,好像是上了一层浓妆。 她端坐在凤椅之上,身上穿着皇后朝服,凤冠霞帔,九圈朝珠,金凤展翅步摇垂下,眉心一点翡翠流转,光华自现。 祠堂内香烟尿尿,但并不似当初自长安殿中所见到的那么烟雾缭绕。 这个地方更显得清雅很多,就连给人的感觉都不是那么阴森可怖,还有一种极为温暖的错觉。 也不知这里是贞元皇后的祠堂,还是因为这里本来就布置的清雅简单,所以才让刘玉瑶感觉到温暖,但是看到这张画,她打心眼里生出敬畏之心。 李彻负手看着那幅画,微微皱眉。 过了一会才听他说道:“这画工虽然是宫里最好的画师,但却并未将我母后神态尽数画出来。” 刘玉瑶点头表示赞同,甚至都不如常喜手上的那幅画好,那幅画不过就是个日常图册而已。 只听李彻又道:“母后去后,宫中上下所有和母后有关的东西都没了。” 对,这事常喜也说过。 “所以母后的画像也都没了,母后下葬一年,这祠堂里还是空着的,直到我外公舅舅上书,陛下这才着画师给母后画了这么一幅画,现在看来,那画师全凭记忆,也怪不得他。”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彻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寒意:“母后那时候才二十来岁,正当年轻,身体强健,本不该被病魇缠身。” “她得了什么病?” 李彻蹙眉,最终摇摇头。 “记不清了,宫中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也都尽数被灭口,要想追查也查不到了。” “既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尘封作古,你也不要去想了吧。”刘玉瑶抓着他的手不禁紧了两分,绕道他跟前,莞尔一笑,带着几分狡黠道:“眼前的最要紧,活着的人最要紧。” 李彻笑了笑,遂又点头,接过太监送上来的线香,与刘玉瑶依次给皇后上香。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晚,刘玉瑶却有些兴奋,脚步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围着那神道的雕像转圈圈,时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太子一跳道:“鬼啊!” “这里都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你当他们跟你似的,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刘玉瑶却依旧乐此不疲的嚷嚷道:“小孩子是装神弄鬼,真的鬼才不屑于此,他们都是本色出演!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 “快走,快走,饿了!”说着就要拉他的手往前跑。 太子在后面赶紧坠着她道:“消停些,可别一会嚷嚷肚子疼。” “啊呀,不行了,肚子疼。” “你看看你!来,我抱着你走,太医呢?!” “哈哈哈!”刘玉瑶爽朗大笑起来:“我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忍不住在小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李彻越来越觉得自己拿她没办法了。 然而被他这么抱在怀中,刘玉瑶也觉得有些惭愧,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身量苗条之人了,已经怀孕的她身宽体胖还重的厉害,被他抱着不累才怪。 “放我下来吧!” “老实点!”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不高兴的鼓起嘴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累吗。” “能这么抱你一辈子,累死也值了。” “李彻,你嘴里抹蜜了吧?” “什么?” “我尝尝!”她说着就有些无赖的抱着他的脸将嘴巴贴了上去。 李彻不觉大囧,被她偷得香吻一枚,赶紧向左右看去,好在天色渐晚,身边的人都在低头闷声走路,不然他还真有点窘迫。 不过,被她偶尔这么来一下,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他把刘玉瑶的这个行为归结为上瘾,完全是那天在樱花雨之下的上的瘾。 这种上瘾的行为还表现在吃饭的时候,晚膳上的菜也都清淡,味道不算很好,但胜在一个营养。 没想到这小女人反倒挑剔,咬一口就将剩下的一半塞他嘴里了,李彻这一顿饭吃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剩菜,居然还乐此不疲。 第三百七十五章 让时光停下吧 李彻注意到了,出宫之后,这小女人显然比在宫里的时候活泼多了。 她也真应了那句话,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只是可恨的是她还挺着一个大肚子,为此不免懊恼,三番五次的想放开了玩,但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时不时的发出一点警告,这让她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当然,来皇陵也不全是为了玩,要玩的话,哪里玩不了。 他们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还是守陵扫墓,太子妃有孕在身,所以这扫墓的职责基本也都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从小在深宫长大,真可谓是养尊处优,但啊拿起笤帚来也像模像样。 这几日他都在打扫神道,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这样扬起的灰尘也不至于脏了衣服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否则也碍眼。 他带着人扫神道的时候,刘玉瑶就会跟寻芳弄影在皇陵里瞎转悠,倒是把李家的列祖列宗认了个遍。 在听了皇陵里资历较深的老太监介绍之后也算明白了,其实这地宫虽然存在,但也并未有那么多机关。 当今陛下给自己建造的地宫应该是规模最大,里面东西最齐全的,就连陶瓷兵俑也一样不缺,可那明珠日月,水银湖海倒真没见到。 至于机关暗箭,能工巧匠也都能做出来,但是封墓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光景,随着时间和岁月的流失,谁又知道那机关会不会腐朽,剑刃会不会生锈呢? 刘玉瑶觉得老太监说的很有道理,对他也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转了一圈之后回去看太子,他还在那里矜矜业业的扫墓,只是一天下来,难免有些疲惫,站起来喘口气的空当已经看到刘玉瑶等人旖旎而来。 她接了寻芳倒的茶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身边,让他既担心那茶水翻侧,又担心她步子迈的大了,又嚷嚷肚子疼。 直到看她稳稳当当的走到跟前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刚要去接那茶水,便见她嘟起嘴巴吹了吹热汤,轻轻浅尝一口,继而莞尔一笑道:“喝吧,不烫了。” 李彻看着她但笑不语,将茶盏转了一圈,就着她的唇印喝下了那杯水。 刘玉瑶双颊微微泛红,继而拿过小安子手上的扫帚说道:“我跟你一起扫吧。” 小安子哭丧着个脸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种苦力?” “太子就不是千金之躯了?太子才是名副其实的千金之躯!”回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她又问李彻道:“名副其实用的对吧?” 后者点头:“有所进步。” “夸我!” “咳,孩子他娘啊,你真聪明!”太子忍不住打趣。 “那老头子,我跟你一起扫吧!”说着就冲太子眨眨眼。 小安子还在为难中:“娘娘这样,让奴才们如何自处啊?娘娘您如今身子重,可做不了这样的体力活。” “小安子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干涉本太子妃要做的事情!还不退下!”如此严词厉色的瞪了小安子一眼,手指往一旁一指。 后者就如过街老鼠一般,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旁,倒让寻芳忍不住掩着唇瓣笑了出来。 小安子还哭丧着个脸看着寻芳道:“姐姐你还笑我,娘娘若是有个好歹来,奴才逃不脱,你们也逃不脱!” 寻芳示意他放心:“娘娘在宫里的时候的确时常不适,但我见她自从出宫,身子骨明显比在宫中的时候硬朗多了,太医说,一方面是娘娘坐胎稳当了,一方面是娘娘如今心境开阔,纾解了烦闷,也对身体有好处。” 小安子恍然大悟道:“感情姐姐们都已经被李太医通气了啊,难怪都气定神闲的呢,害小的在这里白担心。” 弄影白他一眼,对他很是不屑。 小安子冲着弄影嘿嘿笑道:“弄影姑娘今儿穿的这件衣裳也好看!” 这是弄影的死穴,但凡被谁说上了,她肯定窘迫异常,先是将头扭到一边,继而又会稍微红了脸颊。 寻芳看弄影一眼,随即与小安子打趣道:“你可不准说弄影姑娘,这衣裳是太子妃娘娘的,弄影姑娘穿着也好看。” “咱们娘娘当真是深明大义,对弄影姑娘的好,那是没的说了的。” 弄影听闻抬眼看去,只见刘玉瑶正与李彻嘻哈说笑,说是扫地来着,却总将他们聚拢起来的枯叶踢散,时不时的抓一片树叶插在太子的鬓发间,惹的太子生气了就眼疾手快的往她头上插两根。 一位气自高华的天之骄子,一位足以与他比肩的绝世佳人,倒也般配。 “真好。”寻芳也看了过去,不无感慨道:“真希望娘娘和殿下永远也这样。” “是啊。”小安子笑眯眯的说道:“真希望永远也不回宫了,就在这皇陵住着得了!” “你乱说什么!”弄影没好气的呵斥他,小安子赶紧自己掌嘴道:“奴才错了,奴才该死,!不该嘴巴这么溜!” 寻芳左右看了一眼,见身边只有那个近日时常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也算松了口气。 说者无心,就怕听者有意,马上圆场道:“主子们平日倒是宠坏你了,让你什么胡话都乱说,若是被殿下听到了,指不定要训你两句。” 这话是说给身边的小太监听的,旨在让他不要到处乱说,也是在告诉他,你就算乱说,殿下也只不过是训他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小太监自然明白寻芳的意思,马上点头开口道:“殿下和娘娘确实和以往伺候的主子不大一样。” 弄影斜睨他两眼,不置可否。 寻芳也道:“我们娘娘生性随和,不摆架子,公公日后在娘娘面前也不必太过拘束。” “多谢姑娘提点,既然姑娘这么说了,奴才也看得出姑娘也是好人,斗胆想问一句话……” 小安子早就见他平日时常在寻芳跟前转悠,这会儿看到了不禁冷哼一声说道:“你要问什么?寻芳可是太子妃身边的红人,可不是你能攀的高枝。”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向诸位打听一个人,那人当初在这行宫之内与我关系要好,时常兄妹相称,只是后来那人被调入宫中,一直没了音信,也不知现如今过的如何了,我这……做兄长的也有所担心。” 既然是兄妹相称,要问的自然应该是宫女了,行宫虽然不比深宫大院,但宫女太监之间也会彼此惺惺相惜,生出亲人般的情感。 寻芳局促道:“你问就是,不过我进宫时日也不长,只在东宫当过差,宫里那么大,对那些宫女也并不熟识。” “这也巧了,我那妹妹正好就被调入东宫的,以前听她来过一次书信,说在东宫一切安好,主子们也都待她和善,后来就断了消息。” 小安子马上拍着胸口打包票道:“你尽管放心好了!这宫里上下没有我安公公不知道的人,别说东宫,就是凤藻宫,玉萝宫,我都给你说道个明白。” “谢公公,我那妹妹名叫画扇,三年前入的皇宫,生性活泼,小的唯恐她惹祸上身,多次叮嘱,也不长记性。” 那人说着便无奈的摇摇头,露出个苦笑来,只是似乎回忆起画扇曾经种种,脸上的笑容却也是藏不住的。 然而他话音一落,另外三人却沉默了,弄影一直少话寡言可以理解,但是寻芳和小安子都跟着一起闭嘴,确实有点蹊跷了。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没听说过?” “画扇死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忍不住扭头一看,见是太子和太子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了赶紧屈膝行礼。 寻芳等人也要跪下,但听刘玉瑶有些不耐烦道:“都起来,老是跪也不累的慌?” 众人起身,彼此对视一眼,不敢多说话。 那问话的太监此时也开始噤声,有点不解的看向了刘玉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好在刘玉瑶并未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画扇已经死了,是我没照顾好她,我对不起她。” 那太监身形巨颤,双腿一软,已经再一次的噗通跪在刘玉瑶的面前,他一边摇头说道:“不,不……画扇,画扇若是为主子们也是死得其所,娘娘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就算是个奴婢,那也是一条性命,在这世上独一无二,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没有旁人了。” 这话说的恳切,说的小太监忍不住落泪,但却又生生忍住。 只听刘玉瑶又再次开口说道:“不过你放心,好在我给画扇报仇了,我不会让画扇白死的,另外,画扇的坟墓离此处不远,你若是想要前去祭拜,可以问问小安子。” 太子伸手在她身上拍了拍,蹙眉不悦的看着他们几个,似乎有所嗔怪。 难得这几天高兴,因为这个,她上扬的嘴角不见了,他也觉得心疼。 李彻带着太子妃刚要离开,刘玉瑶又忍不住回头看地上跪着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才莫风。” 刘玉瑶微微一笑:“小风子,小疯子……” 李彻也笑道:“走吧,起风了,别冻着。” “嗯。” 太子一行离开之后,小安子赶紧将地上跪着的人搀扶起身:“你就作吧!娘娘待画扇姑娘好着呢!画扇姑娘就算活着也不忍心娘娘为她伤心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李彻陪着你 “你就作吧!娘娘待画扇姑娘好着呢!画扇姑娘就算活着也不忍心娘娘为她伤心啊!” “小的不知……安公公,太子妃应该是生气了吧?” “唉。”小安子故意摆谱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你以后伺候要尽心些才行,还有啊,画扇虽然死了,但你知道给画扇陪葬的是什么人吗?” 那人依旧不解,他人处行宫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 “那可是方王爷的亲孙女!太子殿下的侧妃!就是那毒妇害的画扇落水溺亡,娘娘那叫一个生气,让那毒妇也陪葬去了!你是不知,当时多么的大快人心!” 莫风听的眼睛亮晶晶的,对小安子露出崇敬之色:“多谢公公提点,小的明白了。” “明白就好,日后好好当差,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本来一天高高兴兴的,因为提起了画扇一事,刘玉瑶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虽然有太子陪伴,但却总也是强颜欢笑。李彻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里。 完善的时候莫风也看出了刘玉瑶的不悦之处,不禁有几分自责起来。 说起画扇,刘玉瑶觉得自己对她也有许多亏欠,虽说已经给她报仇了,但那人也是死有余辜,画扇却是无辜的。 “当初,好久没看到她,我还以为她偷懒去了……”依偎在太子的怀中,刘玉瑶与他并肩坐在软榻之上。 烛台上火光扑簌簌跳动,红橙交替,热烈而又恍惚,刺痛了她的双眸,让她眼角觉得湿润。 “焦嬷嬷还骂她,说她就知道偷懒贪玩,但我知道,画扇是从来不会偷懒贪玩的,也从来不会,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消失的,我居然还没察觉……” 男人的大掌在她的脸颊轻轻抚过,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不无心疼道:“画扇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也该心疼你了,她那般尽心尽力的伺候你,就是让你这般糟蹋自己的?” “我,我不想伤心,不想难过,可我忍不住。”她说着便看向李彻,眼前的男人生就了一张如画容颜,黑发束金冠,剑眉星辰目,一张红唇薄厚适中,越是看,越会觉得好像有一把尖刀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只有刘玉瑶自己知道,她此番伤心并不仅仅是为画扇,而是为那生离死别所不能抗拒的缘由伤心。 世上只有藤缠树,从来不闻树缠藤,她可以紧紧依附在这棵大树上生死不离。但是若有朝一日,她真打算放弃,从此嫁予东风,这棵树是否会如自己当初一样下定决心放弃一切与她生死相随? 刘玉瑶的答案是肯定的,世上只有藤缠树,从来不闻树缠藤,尤其他还是太子。 “要不……”李彻忽然笑道:“今日听你说起画扇的坟墓离此处不远,趁此机会,去看看?” 她先是一个怔愣,继而说道:“我们可以离开行宫?” “你犯傻的时候还真没人能比。”李彻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继而挑眉笑道:“咱们既然都已经离开皇宫了,要去哪里,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狡黠问道:“天王老子是谁?不是你老子?” “那我是天王?” “臭美,你不是!” 李彻见她情绪稍微好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看来你也做不成天王妃了。” “我也不稀罕。”刘玉瑶忽又想到什么,抬头问他道:“若是我们走了,皇陵里的人找皇上打小报告,说我们的坏话怎么办?” “没事,就算父皇要惩罚我们,那也是回宫之后的事了,人生得意须尽欢。” 刘玉瑶觉得李彻变了,以前他可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更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不过……她喜欢! “对了,我们可以带皇陵这边的祭品给画扇吗?” 见李彻皱眉,刘玉瑶连忙摆手说道:“要是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行,只是怕她当不起这样的福泽。她画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你我二人只能过去看看,不能祭拜,否则她若有亲人在世,会损福折寿,她若投胎转身,也会折去诸多福泽。” “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于这些忌讳,她一向搞不懂。 然而太子却又说道:“祭拜也不是不行,让寻芳等人祭拜就了。” “那把小疯子也带上!”刘玉瑶眼睛一亮道:“小疯子是画扇的义兄!带上他,画扇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对于这个叫莫风的太监,李彻多少有点不喜:“这狗奴才八成是见不到你高兴,故意说着一出来引的你伤心。” “他又不是故意的!”攥起拳头在男人的胸膛上打了一下,刘玉瑶皱眉道:“他本来是在和寻芳小安子他们说的,又没有和我说,他又不知道我会过去听。” “哼!总之是没安好心!” 太子话音一落,刘玉瑶又在他的身上打了一拳。 “若是他不提,我也想不起来要去看看寻芳啊。” “刚才可是我提的吧?” “差不多!差不多、”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刘玉瑶忽又问他道:“当初……雪良娣死的时候,你也非常伤心吧?” 她犹自还记得,当时那个人形容颓败,将头埋在她的怀中,身体冰凉。 李彻摇头道:“记不清了。” “这都记不清了?”刘玉瑶大骇:“这才过了多久啊,感情要是哪天我也死了,你是不是过几天也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说什么胡话呢?”太子作势要打她,手落下来的时候却抬手捏住了她的两片嘴唇,让她不要胡言乱语。 只听刘玉瑶又不禁嘟起了嘴巴,支支吾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若真有那一天,我陪着你。”男人盯着她的眼睛道:“上刀山下火海,我李彻陪着你。” 刘玉瑶将他的手推开:“那我问你,当初你母后去世的时候,你伤吧伤心?” “伤心。”他这次倒回答的干脆利索,眸中还有几分神伤:“对我而言,那个时候的她,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 本是脱口而出一句无心的话,但刘玉瑶却没想到,在自己伤感过后,又会惹的他不快。 贞元皇后的死,就好像一个尖锐的刺,插在太子的身上,被人提及的时候,那根刺就被狠狠的按一下。 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的笑过,但是内心的酸痛去是无可比拟的,这也是他多年来不愿提及的原因。 不过,既然是一根利刺,唯有拔出来,才能真正的根除。 “贞元皇后到底得了什么病?”她又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李彻的摇头:“当初我年纪小,没有这个心眼去调查母后到底得了什么病,母后病中不准我前去探望。” “所以,自从贞元皇后病了,你就一直没有见过她?” “也不是没有见过。” 李彻陷入回忆之中,在偶尔的后宫家宴上,他还是能见母后一面的。 其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在一次宴请外来使臣的宴会上。 邻国来使带来了他们国家的皇子,因为与他年纪相仿,所以送到东宫与他作伴,两人感情交好,去哪里都成双成对的。 他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那孩子的名字叫火棘,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奇怪了,所以印象也很深。他曾经在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站在大殿中,脆生生的问来使道:“贵国皇子殿下何来此名?水火无情,与人听了倒生出几分疏远。” 那来使似乎没想到一个年幼的孩子居然还能字正腔圆的说出这番话来,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而一国之君听了却是满脸笑容,那时候的他还当壮年,身高体健,哈哈笑起来的声音甚至比现在从军的四弟还有几分魄力:“太子既然问了,朕也非常好奇。” 就听那来使笑答:“皇子殿下出生的时候曾得国事卜算,说殿下命中五行缺火,所以才有了火棘之名。” 李彻听闻似有不屑:“这些命盘之说不可尽信,信命倒不如无命,何必被别人的说法牵着鼻子走?总归得有点自己的想法才是。” 明晰帝看太子的眼中颇有几分赞赏,点头表示太子说的对。 然而来使和那位名叫火棘的王子可就不这么认为了,毕竟他们的国家都是尊崇教法之人,国师也备受推崇,生活在那样一个国度,耳濡目染也是不在话下。 不过这名叫火棘的王子殿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从进了东宫之后,两个年级相仿的人在一起玩闹说笑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时日一长就会聊到各自的母后身上,孩子还在攀比的年龄,少不得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母后貌美心善。 一番吹嘘之后,火棘王子摇着手指说道:“你说的肯定是假话,没有一句真话。” 李彻不悦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然而那火棘王子还是不屑一顾:“你说的要是真话,为何我在东宫这么长时间,都不曾见你母亲来探望过你?” 小小的孩童脸色微微一变道:“我母后病了。” “病了?”火棘惊骇道:“既然是病了,你为什么不去探望你母后?” “父皇说不让我去,怕母后把病传染给我。” “你父皇骗你呢!”火棘叫道:“怎么就只传染给你,不传染给别人!你父皇是故意的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犹记当时年少 “怎么就只传染给你,不传染给别人!你父皇是故意的吧!” 李彻叫道:“你胡说!” “唉,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告诉你吧,我以前养了一只绿眼的波斯猫,后来被母后带走了。我要那只猫,母后一直说她喜欢!我当然不高兴,但母后就是不给我。” “君子不夺人所好,凡是孝子,卧冰求鲤都能做的出来,给你母后一只猫又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也喜欢那只猫啊,母后若是君子,就不该夺我所好!” “歪理!” 小王子双手叉腰瞪着眼睛说道:“你听我说啊!我还没说完呢!” 李彻道:“好好好,你说!” “后来,悄悄的去母后宫里找那只猫,你猜怎么着!那只猫原来早就病死啦!母后就是担心我知道之后伤心难过,才不告诉我的!但越不告诉我,我就只会更加伤心难过,你说是不是!” 李彻点头,低低叹了口气:“比起病死这个消息,不给你,倒也还算是好的。” 火棘眼睛一亮,随即说道:“所以,比起不让你见,说不定还有别的隐情呢!” 这话说的他小小孩童的心底激荡了一下,那时候的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他有一个三舅,记忆中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英雄,本要打算战胜归来就与心爱女子成亲,但那女子却没能等到那天。 不过好在那女子尚有一个遗腹子,给三舅留了一条血脉,只是那女子生下孩子之后就殉情而去,并且给孩子起名沈文华,就是希望他能是这武将世家唯一一位弃武从文之人,保他性命平安。 他还记得当初看到三舅棺椁归来的时候,漫天白幡,纸钱飘飞,母后哭成一个泪人,一遍遍叫着三哥。 他说三舅哪去了,母后说从此这世间,再无此人,那一刻,他才真正觉得伤心难过。 死,对于他来说,就是从此这世间再无此人,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 所以火棘的话着实让他胆战心惊,但却又随即摇头否定:“不会的,不会的,母后不会有事,父皇也说母后很快就会康复,只是不让我去见罢了。” “你真是傻,你父皇疼你,不忍心见你伤心,但那人可是你母后,你见不到她,她见不到你,和被软禁有什么区别?还有,你自己不都说了吗,凡是尽孝,卧冰求鲤都不为过,你这就是做儿子的样子?唉,我真为你觉得羞羞啊!” 火棘王子三言两语就将他说的六神无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说不出的恐慌和害怕。 那时候尚是早春,冰封尚未消融,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呵出的热气还会带着白雾。 两个年级相仿的孩子猫着腰溜出了东宫,尚还是早朝的时间,前庭的朝钟被撞响,百官依次上朝,也震的他心里好像在敲锣打鼓一样。 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留到了凤藻宫的门口,躲在石墙后面向那大门观望。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虽然还在趁着无人的时候打呵欠,但大门统共就那么大,怎么溜也没办法避开他们的视线。 “你知道这里有后门吗?” 李彻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后门他还真不知道,不过就算有,也应该有人守卫吧。 “我不知道后门,但却知道有个地方能进来。” “哪里?” “跟我来。” 两个孩子又悄悄的溜向了另一个方向,在那里有一片荷花池,因尚是早春,沉睡的莲藕还未抽芽,一叶小舟荡在池面上,隔着重重雾霭还能看到对岸高耸的鸣鸾殿。 火棘的一只手搭在李彻的肩膀上道:“真没想到啊,这里有一条这般便利的道路你都不知道用,还说什么是你父皇不让你见母后,我看你是根本不想见她吧!” “你胡说,我最想的就是母后了。” “好,那咱们走,对了,得先找个人划船!” 虽然李彻见过别人划船,但以前和母后在这船上的时候,他自己要划却发现连船桨都提不动。 “等一下!”火棘说着就跑到一旁,不一会的功夫就拉着一个宫女的手走过来了。 起先那宫女还在一头雾水,甚至以为这邻国的王子殿下在宫里迷路了,直到看到太子正站在湖边,吓了一跳,连忙叫道:“殿下,您,这是?” 李彻回头一看,不禁蹙眉,这火棘也不知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两人之所以悄悄的来,就是因为他特意嘱咐了,若是被别人知道,肯定会坏他们的计划。 然而火棘却说道:“你们太子殿下命你把船划到对岸去!” 那宫女连连摇头拒绝道:“皇上说了,不准殿下进凤藻宫,奴婢不能!” “你倒是刚烈!”火棘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匕首来,二话不说的抵在了那宫女的腰间,继而龇牙咧嘴道:“你只要听话,就能活命!” 李彻大惊,他认得那匕首,据说是火棘从邻国带来的给太子的礼物,本是一对的,太子说,既然是好朋友,就一人一把,所以又回了火棘一把。 此刻,那把匕首正抵在宫女的腰间,让她惊惧非常。 “火棘!你不要乱来!不能杀人!”太子大叫。 “你还想不想见你母后了??”火棘又一次挑眉:“哦,你要是早说一点也不想见她,我何必还费这个心思呢!” 太子犹豫了,看着那小宫女战战兢兢的样子,忽然也发狠说道:“你来给我们划船!” 小宫女都快急哭了:“殿下,您不能去啊,皇上,皇上会生气的啊。” “父皇现在不在,我可是太子,你不听我的话就要了你的脑袋!”小小年纪摆起储君的架势也丝毫不差。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上了船,火棘坐在她的一边,用匕首指着她,太子也上船,坐在另一边。 摇摇晃晃的一叶扁舟载着一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点不太稳当。 虽然看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却走了很长时间,不过好在终于靠岸,三人一起下了船。 那小宫女还是不死心,已然啼哭叫道:“殿下,您,您就不能听陛下的话吗,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别说是您了,就是皇后娘娘也得……” “你闭嘴!”火棘叫了起来:“太子和皇后是母子俩,母子见面还要你们来管?” 本来已经有些动摇的太子,在听到火棘的这句话之后更加坚定了决心。 他向来养尊处优,被所有人众星捧月的对待,从来无人忤逆,听到小宫女这么说,也不禁皱眉道:“你不要跟着了,在这里等我,我见了母后之后就回来。” 那小宫女着急,伸手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却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 李彻回头去看,只见火棘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她的身上。 李彻大惊,双眸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火棘道:“你干什么!” 小宫女刚要发出救命的呼喊声,火棘就飞起一脚,将受伤的人踢到。 在她的身后就是那冒着寒气的荷花池,一个小宫女就这么直接摔入了池中,顿时血水铺散开来,一片艳丽。 李彻正要大声呼救,却被火棘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那一刻,他甚至还以为火棘会杀了自己,因为他的手上正拿着那把带血的匕首。 但是火棘却没有这个打算,而是在他耳边恶狠狠的叫道:“你别说话!别出声!把人引来了,你就见不到你母后了!” 李彻还在挣扎,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除了冒出的血水,他也看到那宫女也在挣扎。 他急中生智赶紧点头,呜呜乱叫。 “你不乱喊?咱们去见你母后?” “嗯嗯嗯!” 火棘终于将他的嘴巴放开,松了一口气道:“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吗,唉,吓我一跳。” 话音刚落,就听李彻再次叫了起来:“来人!来人!救命啊!救命——!” 火棘见状便又扑了上来,与他紧紧搏击在一起,一个拼命堵他的嘴巴,一个拼命挣扎,二人年纪相仿,力气也不相上下。 不过李彻虽然年纪小,但也跟着皇后多有习武健身,直到他挣脱开来,一脚将火棘踹出去,那些宫人才急匆匆的闻讯而来。 而被踹出去的火棘则噗通跌入了湖中,惊起一片水花。 这件事之后,明晰帝特意设宴,向邻国来使还有火棘王子赔不是。 那天火棘王子很快被营救了上来,但那宫女却一命呜呼了。 火棘王子一口咬定是太子要去见皇后,这才草芥人命,而且在他阻止的时候打算杀人灭口。 明晰帝私下里问过太子,宫女是不是他杀的。 李彻自知理亏,跪下赔罪,说不该忤逆父皇旨意去见母后。 明晰帝说,这件事只能算是家事,待客人走后再找他算账,后来来使离开,他也确实挨了鞭子,美名其曰长记性。 但是说道杀人,李彻却是不承认的,简单叙述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明晰帝没有说话,既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信。 来使就太子欺负他们皇子的事情向明晰帝讨要说法,所以才有了那场宴饮,让太子亲自给火棘王子斟茶,赔礼道歉。 李彻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不算什么,道歉就道歉吧,毕竟,这关系到两国的邦交一事。 只是没想到火棘居然背后对着他‘捅刀子’,这让他着实心寒。 然而没想到明明能圆满结束的一件事,却因为皇后的到来变的都不同了,那也是他李彻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皇后的容颜。 第三百七十八章 贞元皇后驾到 那次宴饮来使,太子被要求给火棘王子斟茶赔礼道歉。 自幼所受储君教导让他知道,大丈夫自然都是能屈能伸的,别说是斟茶了,就算为了不让两国再起战乱,跪下道歉也无妨。 虽然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一想到自己忤逆父皇命令在先,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宴上所到皆王公贵族,各国来使,文武百官,几百双眼睛看着他,有些人甚至为他鸣不平。 他跟随父皇一起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火棘洋洋得意的笑脸,又看到了邻国时节不屑的神情。 明晰帝坐于皇位之上举杯,继而又小声询问太子道:“你可觉得委屈?” 他低着头,小声答道:“儿臣有错。” “既然知错,那便去吧。” 于是双方一来二去的几句客套,万福领着太子,端着茶盘到了火棘王子的面前。 火棘王子做在桌子后面,一双三角眼高高一挑,便看向太子,甚至还轻声说了一句:“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胆小怕事的下场!” 他微微咬唇,没再答话,只是刚拎起茶壶注满茶杯,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清泰殿的门口响起:“慢着!” 这熟悉的声音曾日日夜夜让他魂牵梦绕,无法释怀,也曾让他犯下大错,不惜违逆圣旨。 本以为要见她一面难如登天,甚至还私下里暗自忖度,是不是真的入火棘所说,母后,不好了?‘ 然而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这让他既觉得羞愧,又有些迫不及待。 贞元皇后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不少的宫人太监,他们一路小跑,对着那帝王说道:“陛下,奴才拦不住皇后娘娘。” 满朝文武,各国使节都齐齐将目光落在这位大宸的皇后娘娘身上。 只见皇后沈氏出席这样的场合并未按例大妆,反而只是穿着一件清风色的宽衣,一条水波腰带横系于腰间,反而让她纤腰袅袅,不盈一握。 一张瓜子小脸略显苍白,因为脸颊瘦削,颧骨高耸的原因,黑眸就显得愈发圆润明亮。 就算不施粉黛,不得不说,众人眼中的她仍然是一位绝色佳人,只是这样的行路方式衣着打扮,若非身处清泰殿,被人称呼为皇后娘娘,恐怕人人都要以为她只是一位误闯皇宫的民女。 她走路虎虎生风,几步就到了太子的眼前。 太子尚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女子,甚至都忘了叫母后。 “参见皇后娘娘。” 不知是谁带头叫了这么一句,百官起身,使节起身,火棘王子也起身,不情愿的叫了一句皇后千岁。 而当今皇后却并未说免礼请坐,只是一只手搭在李彻的肩膀上,环顾四周,冷笑出声道:“你们这些老不修便是趁着本宫不在,在这里欺负一个孩子?” 皇帝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皇后在指桑骂槐,他不是听不出来,不禁低声呵斥道:“胡闹!既然来了,速速就座!” “本宫就什么座?”沈皇后双手环胸看向那位帝王:“皇上又不曾邀请本宫前来,本宫坐在地上不成?” 好大的胆子啊……这是来使们心中的腹诽声音,而大宸的百官早已表示,这样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好吗。 李彻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除了瘦了很多,嘴唇没有多少血色,她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以母亲平日健壮的身体,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被病魔打倒?想必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了吧。 “皇后……”明晰帝的语气已然不善:“既然知道,那就退下吧!” “我的儿在这里受你们欺侮,难道要让本宫视而不见不成?” 明晰帝也不想和她发脾气,只因他自己知晓,就算和她发了脾气,她也未必能听的进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看和尴尬,毕竟此人是个油盐不进的! 皇后低头看了李彻一眼,从她踏入这清泰殿的时候,眼神就一直犀利沉着,但是在看到太子的时候却是异常温柔。 好像太子就是她眼中的一切,就连那主位之人也比不上。 她抬手轻轻将太子手上端的那盏茶接了过去,温和问道:“彻儿这是在做什么?” 李彻看着她,一时有了依靠和主心骨,乖顺答道:“儿臣正要给火棘王子斟茶赔不是呢。” “彻儿为何要赔不是?” “因为……儿臣擅自违逆父皇旨意,前往中宫探视母后。” “哦?你违逆父皇旨意,明明应该向你父皇赔罪才是。” 明晰帝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冷哼一声道:“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是非对错自己还不会掂量吗?你问问他,就没犯别的错?母慈多败儿!” “陛下。”皇后看也不看明晰帝道:“本宫现在在和彻儿说话,陛下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哼!”明晰帝又是一声冷哼,还真就不插嘴了。 一众来使再一次觉得匪夷所思,但百官们却觉得陛下的选择是明智的,当着国外来使的面,万万不可再闹出夫妻失和之事,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些事还是关起门来说吧,他们,丢不起那人。 李彻咕嘟咽了口唾沫,正要答话,就听火棘王子叫道:“皇后娘娘,您的好儿子将本殿下推入了荷花池中,这便是罪,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娘娘不是要护短吧?” 他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皇后却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先是哦了一声,继而又道:“那敢问王子殿下,我彻儿又是为何会将你推入水中?” “这……”火棘想也不想的直接答道:“还不是担心本殿下要将他做的坏事公之于众,所以才想杀人灭口。” “那彻儿又做了什么恶事?” “私自抗旨在先,又杀死宫女在后,此二条在我国境内,已足够被贬为庶民!” “你好大的口气!还贬为庶民?”皇后的眸光一瞬间变的犀利起来,她指着面前之人厉声说道:“本宫倒要问问你!那天早上,在荷花池旁,手拿匕首,捅入宫女腰间的是谁?将那人踹下水中的又是谁?你竟然睁着大眼说瞎话!本宫倒是不介意让那宫女出来,亲自与你对峙!” 火棘王子身形一颤,也不知是被她的气势唬住,还是心虚。 只听皇后又对李彻说道:“彻儿,这种不知廉耻之人,不配做皇子,本就以命抵命,让他早日投胎,做个猪狗牛羊!你说,是不是?” 李彻忽然就找到了主心骨,虽然父皇所教忍让是为大局着想,但母后所言,更是痛快。 小拳头立马攥在一起,重重点了点头,指着火棘叫道:“我纵然违逆父皇旨意,自有父皇惩戒!人是你杀的,这黑锅本太子不为你背!本太子想要叫人过来救命,是你先将我打倒,我才不小心推你下水,我若真的想让你死,有人过来救命的时候,我完全可以让他们不管不问,到时候,你能耐我何!” 这小太子说起话来倒是气势十足,双手叉腰的样子还真和那位桀骜皇后像了个十成十。 坐在武官位上的沈苍勤却时刻去注意着那位帝王的表情,见他面露不悦之色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那帝王纵然不悦,也并未开口说什么。 只是沈苍勤的儿子却在暗中叫好,有自己的妹妹辅佐,这样的太子必然会坐稳江山,万国来朝。 火棘王子被李彻堵了个哑口无言,他的使节却已经急了起来:“娘娘怎能听信太子的一面之词?” “本宫不信自己的儿子,难道信你?本宫怀胎十月,还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吧?就算要认娘,也要跪下敬杯茶吧?” “你!”那使节指着皇后怒道:“你这泼妇!简直不知羞耻!” ‘哗啦’一声,沈皇后手里那杯本来要给火棘喝的茶直接被泼了出来,冲着使节的嘴脸浇了个湿透。 在场众人在感慨皇后就算病了也一如既往的彪悍时,已经有人开始暗中叫痛快了,对于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来人!掌嘴!不知你们国家是不是蛮夷之邦,口出秽语不敬君主者该当何罪?念在你还要将你们国家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带回去的份上,本宫就不要你的命了!” “还不谢谢娘娘!” 焦嬷嬷气哼哼的走上前去,对着那官员的后膝就是一脚,只听他哎呦一声跪在了皇后的面前,接着焦嬷嬷左右开弓,甩动着两张蒲扇一样的厚手,对着那人的脸就啪啪啪的打了起来。 皇后笑容加深,直到眼看着那人的脸肿成了包子,嘴角冒血,连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才开口说道:“焦嬷嬷,手疼了吧?” “回娘娘,是有点。” “哦……”本以为皇后终于有点要放过他的打算了,然而她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来人啊,继续打。” “是!” 换了个人,又啪啪打了起来。 其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那使节的脸已经打的分辨不出本来样貌,而他自己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就是麻木。 火棘王子看了着急,连忙说道:“你这皇后好不讲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出宫去 “你这皇后好不讲理!” 皇后一记犀利的眼刀看过去,那王子又往后一缩。 “本宫怎么就不讲理了?” “你只听信你儿子的一面之词!” “本宫不是说了吗,可以叫那宫女出面对峙!” “可那宫女已经死了,你找个冒牌的,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 “死了?”皇后盈盈一笑:“不用你提醒,本宫知道!不过,你以为你只有你们国家的国师懂得招魂之法?我泱泱大宸就没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吗?” 这句话说的小王子不得不信服,国师通天的本事在他们那里人人尽知。 所以,正如这皇后所说,国师会的,就没有别人会了吗?看她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想必也是有法子的,不禁暗中咬紧了牙关。 皇后道:“撒谎是不对的孩子,有害人之心更不对,若你肯跪下,给太子陪个不是,想必太子宽厚仁义,会原谅你愚昧无知。” 使节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她几句话将一个孩子给诓了也不在话下。 火棘王子知道,这么打下去必然要出人命的。 他焦急的向周围求助,甚至还将目光看向那主位之上的一国之君,没想到他竟然还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让本宫穿大师前来,给你作下的孽,招招魂?” ‘噗通’一声,火棘王子跪在了李彻与皇后面前:“是我的错,我不该杀人,不该嫁祸给太子!” “你这道歉未免没有诚意。” 又磕了个头,补充道:“我不该丧德败坏,诬蔑太子殿下,请殿下原谅我吧!” 李彻的小脑袋看向身边的女人,后者微微一笑,抬手温柔的在他脑袋上抚过:“彻儿觉得呢?” “本太子觉得,他知错能改,也算是善莫大焉,便饶他这一回吧。” “也好。” 皇后终于松口,抬手示意打嘴巴的人住手。 她继而又领着李彻的手看向那一国之君道:“那本宫就先带着彻儿离开这是非之地了,陛下。” 说着也不管皇帝是否同意,就带着太子这么大摇大摆的,堂而皇之的出了清泰殿。 出了清泰殿,只觉得蓝天白云,天高地广。 没走出几步,皇后就对李彻挑眉说道:“彻儿,母后刚才威风吗!” 李彻展颜一笑,粉妆玉琢的一张小脸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捏上两下:“母后是这世上最威风的人!比父皇还威风!” “那是自然!咳咳咳咳!” 尚未说完,皇后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焦嬷嬷赶紧上前,拿起手上的帕子递给她道:“娘娘,您不该来的啊。” 皇后接过手帕咳的更厉害了,本来就觉得难受,刚才在大殿之中为了不输气势,她硬是生生忍住了。 对于会武功的人来说,忍这点病痛倒不在话下,只是这样的隐忍,反噬也极为厉害。 李彻不由担心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出担忧之色:“母后,您的病还没好吗?” “彻儿放心,已经好多了。”皇后忍住咳嗽,将手帕拿开,在李彻的头上摸了摸。 焦嬷嬷将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了袖中。 就算她二人动作飞快,好像配合的天衣无缝,不过李彻还是看到焦嬷嬷手上的那块手帕,沾染着血迹,一颗心,瞬间冰凉一片。 咳血,那是多么严重的病?这在他小小的年纪中尚未概念。 被皇后带回了凤藻宫,焦嬷嬷做了他最爱吃的点心,还跟着常喜玩了蹴鞠,只可惜皇后身子骨已经大不如从前,无法和他玩耍。 只是每每看到那人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就变的心安起来。 待前朝宴饮结束之后,皇帝直接来了凤藻宫。 二人闭门在屋内争执的声音被跪在外面的他听了个一清二楚,那帝王无非是怪母后不给他一国之举的面子,让他在使臣面前无地自容。 还说自己对她太过纵容,越是让她有恃无恐,甚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在临死之前也要成心让朕生气? 然而母后却说,她就算死,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一国之君就愣住了,指着她呵呵大笑,笑的癫狂,说朕倒要看看,你死了,还怎么护着他! 事实上,她确实护主了自己,要不是那个流火的八月,他偷跑入凤藻宫,听母后说了那番话,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用装疯卖傻让自己逃脱那个帝王的警惕。 帝王临走之前说不会让太子再踏入凤藻宫一步,省的被她教成了目无法纪嚣张跋扈之人。 他走出门后看着太子小小的身形正佝偻的跪在前面,一把上前提溜着他的胳膊就将人扔倒在地上,命令万福安道:“送回东宫去!” 皇后哭着跑出来求他不要分开他们母子俩,那一国之君却是毫不留情的再将她一把推开。 就在他小小少年惊恐的眼神之中,他与母后愈来愈远,从此之后,再无相见。 李彻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已然发酸胀痛,甚至有泪水充斥眼眶,却又被他硬生生的憋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也是母后告诉他的。 刘玉瑶将这个男人抱紧,此时,他好像就变成了一个孩子一般。 抚摸着这个男人的身体,那烛影摇曳,未剪灯惢,拉长二人的影子于窗纸之上。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刘玉瑶几乎脱口而出道:“对了,我怎么刚才听你说你母后的病症和陛下的那么相似?” 李彻清冷的目光与她对视:“是很相似……” “那……问问陛下现在得的是什么病,不就知道以前母后所得是什么病了?” 只听李彻又道:“太医只说父皇是积劳成疾。” “积劳成疾?也该有原因吧?” 没想到李彻却透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想来没什么原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咱们休息吧。” 刘玉瑶见他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好讪讪闭嘴,只是时隔二十年后,帝后二人居然得了一样的病,这确实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李彻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自认自己这么多年来,好像并没有有负于谁的承诺。 尤其这个人还是刘玉瑶,就更加不能亏待了她。 他起了个大早,将一切都吩咐妥当,让寻芳收拾了简单的东西,就打算带着他们出去走两天。 这让寻芳和小安子多少有些兴奋不已,就连一直没有什么表现的弄影也忙里忙外,可见对这次出行也是充满期待。 最后就等着刘玉瑶起身,服侍她洗漱用了早点,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换上便服登上马车,出了皇陵行宫。 此番众人要去的第一站就是在登封山不远的,埋葬画扇的地方。 宫中宫女死亡,若是有家人的,给家中几两银子就将人草草埋葬或者干脆抛尸于乱葬岗。 但是画扇对刘玉瑶而言到底不同,她还特意找人将画扇的尸体带出宫外,用一口大棺材装着,埋在了一处坟地之中,甚至还雇佣了外人定期前来扫墓。 所以他们来的时候,画扇的墓碑光洁如新,好像不久前才被人擦过,而在墓碑前面摆放着已经干枯的花束和那燃尽的红烛,另外还有一些被野外动物破坏的祭品。 前不久正是清明,想必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前来拜祭。 莫风一见到画扇的坟墓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里,一手颤抖的抚着墓碑,哭的不能自已。 寻芳和小安子也将带来的供品香烛拿了出来,在画扇的面前一一摆上。 只见墓碑上写着:小妹画扇之墓,没有落款,但一看就是知道出自太子妃的口中。 刘玉瑶看着画扇两个字,想起昔日那跳脱灵动的一个小女孩儿,未语先笑,奔走欢脱,倒是处处惹人喜爱。 也不知是她嘴馋,还是自己嘴馋,她总是能弄出各种她想到的没想到的一些吃的东西来孝敬她。 刘玉瑶觉得,叫声小妹,也是她应得的。 莫风就算哭也是分外隐忍,再哭够了之后又随着寻芳给画扇烧了纸钱。 烧完纸钱走到身后刘玉瑶和太子的面前,跪在他二人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道:“画扇能遇到殿下和娘娘这样的主子,也是她的造化,奴才代画扇谢过娘娘和太子殿下对她多般照拂。” 太子冷哼道:“既然有感恩之心,便起来吧,只一点,人死如灯灭,以后可不要提了,省的太子妃伤心难过。” 只听刘玉瑶又道:“没事,没事,就算你不提,我也会时常怀念她的。” 莫风站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因为最近清明才有人前来扫墓,所以现在来坟地的人并不多,一时间四周人烟稀少,不免寂寥。 寻芳提议道:“咱们是回马车上吃点东西呢,还是……” 太子却道:“就你们带的那些糕点,本太子可不吃,本太子还要去京城最好的酒肆吃最美的酒,最肥的鸡!” 刘玉瑶听了已经眉开眼笑:“我也要吃!” 太子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吃你的点心去,蜜源祥的糕点可还有好些没吃完呢!” “我要吃鸡!要吃鸡!” “不给!” “那我吃你!” “来啊!你还真咬啊!” “赶紧上车,上车,堂堂太子妃竟然被饿疯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再回京城,只是换成了普通百姓的装束,太子还特意贴了假胡子,刘玉瑶穿上了少妇的衣裳,还真就没人认出他们。 这京中最大的酒肆几个人怕耳目众多,所以也没进去,只是在路边一家看似还算干净的小店坐了,点了几个菜,席间不免又是一番嬉笑怒骂。 第三百八十章 刺客来袭 “糖人!糖人喽,好吃又好玩!” “香包,脂粉,桃木梳子!可都是从关外运来的,胡姬用的什么,咱就进的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哎,哎哎,这位夫人留步,套个圈圈玩呗?套到什么了,就给你什么!” 刘玉瑶的胳膊被小贩的脏手拉住,太子没好气的在那人的手上拍了一下,将其打开,任性的站在二人中间道:“不套!” “我怕我套了,你亲家当场!”刘玉瑶得意洋洋道。 小贩显然不信,一副鄙夷的表情说道:“这位夫人,你好大的口气啊,怎么,您要是套中了一个,我给您两个!怎么样!” 刘玉瑶眼睛一亮:“真的?” 太子没好气的低声说道:“这地上摆的东西,又脏又乱,白送我还嫌拿着手脏呢,咱不玩,啊,听话。” “白送还不要?你啊你!”恨铁不成钢的人点了点他,从小贩手上接过了小竹环。 太子有些头疼的用折扇敲敲脑袋,看那小贩得意洋洋,显然摆明了要欺负人,再看周围拥挤的百姓商贩都围观了上来,嘈杂的,叫好的,等看好戏的,吵的他头有点疼。 唉,千金难买妻高兴,谁让他喜欢呢。 站在了两米开外的地方,刘玉瑶掂量着手上的竹环,扫一眼地上摆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问寻芳道:“你要什么?” 寻芳的小脸红扑扑的有点兴奋,到底还是年轻姑娘,一出宫就容易被这京中的繁华热闹所感染:“太子……太远了!太远了,夫人您能套的到吗?” 刘玉瑶故意卖了个关子无奈道:“那也不一定啊,我的手气可一直很好呢。” “手气好,不代表运气好,运气好,不代表内力好……”显然不怎么看好的李彻在一旁已经开始啧啧摇头了。 后者冷哼一声,继而又问寻芳:“快说,要哪个!” “要……我想要那个香囊!” “好的!小安子!你要什么?” 小安子兴冲冲道:“也要香囊!” “你一大老爷们要香囊做什么?”刘玉瑶忽然想到他已经算不上爷们了,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来。 小安子脸一红嚷嚷道:“我不要!套到了就给寻芳姐姐!套不到寻芳姐姐也别伤心,我给你买一个。” “买的就算了,我不要……”寻芳捂嘴笑了起来,继而问弄影道:“弄影姑娘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弄影依旧是高冷清贵,光是围观群众都对她频繁侧目。 就在刘玉瑶摆着架势要套圈的时候,太子急了:“我呢?怎么都没人问问我?” 刘玉瑶大力在太子的肩上拍了拍,嘻嘻笑道:“你放心,我的家产都是你的!这些一会还得你给我搬回去呢!” “哈哈哈!”周围的百姓看着这一对俊男靓女在说笑逗趣也觉得分外热闹,虽然眼熟,但怎么也想不到这贴着胡子的男人就是太子,这穿着村妇衣着的就是太子妃。 刘玉瑶手拿一个圈圈,瞄准了寻芳要的那个香囊,随手一甩,圈圈竟然落在了一旁,结果落了一个空,什么也没套着。 似乎在意料之中,不仅小贩,连带围观群众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人甚至还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纷纷散场。 而寻芳上去安慰道:“夫人没关系的,套不住也没事。” “哼,就她那点本事?”太子也不禁乐了,也不知是庆幸自己意会不用搬东西了,还是在为自己的未卜先知沾沾自喜。 然而刘玉瑶却眼神蔑视,摇摇头指着那些百姓道:“一个个的,忒沉不住气!看看,这是什么,我又不是只有一个环!” 说着晃了晃手上的其他环,冲小贩一横眼睛说道:“看好了,姑奶奶要让你倾家荡产!”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手一个环甩出去,刷刷刷,全部正中,就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将笑容收敛的时候,她已经轻轻松松的套了五六个了。 顿时,小贩傻眼了:“这,这……” 刘玉瑶却道:“这什么这?赶紧给姑奶那拿过来,竹环呢?给我捡过来!” 说着冲小贩招招手,这边小贩屁颠过去将套中的东西和竹环都一一拾了过来。 李彻笑了,他怎么给忘了呢,这丫头可是不是那个大家闺秀刘玉瑶,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不算,常年游逛于市井,对这些东西简直是信手拈来。 她又一连抛出去几个环,也是一一套中,就连一向腼腆的寻芳也忍不住跟着小安子一起叫好。 看来她第一把失手还真是故意的。 不一会的功夫,套中的东西就堆成一小堆了,就在她还要套的时候,那小贩就一把抱住了刘玉瑶的双足趴在地上哭起来了:“姑奶奶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姑奶奶您就看在小的可怜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刘玉瑶噗嗤一笑踢踢他道:“你站起来,哭什么啊,不过你比上次那个套圈的人态度好多了,看在……” 她话音未落,就听弄影惊叫一声:“小心!”说罢就冲到了刘玉瑶的面前,将地上趴着的人一脚踢开。 被踹走的小贩却并未落地,而是一个翻身,在地上稳稳站住,袖中银光一闪,又向刘玉瑶刺了过去。 画扇二话不说就与他交手在一处,她身上没带任何兵器,空手与那小贩打斗,倒显得有点无法力敌。 太子愁眉紧锁,这边拉住刘玉瑶的手将她护在怀中,一边看向与弄影交战的人是什么武功路数。 小安子和小风子算是半个男人,紧紧将两位主子和寻芳护住。 在这闹市之中,一发生了这种打斗的事件,百姓就一哄而散。在京中,官府的眼皮底下,捕快也往往来的最快,所以那小贩当务之急是摆脱弄影赶紧动手,争取在官府来人之前将人杀了。 太子心急如焚,眼看弄影落于下风了,赶紧抓住刘玉瑶的手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走!离开这里!” 刘玉瑶回头看了弄影一眼,一咬牙快步跟上太子的步伐。 太子也不敢走的太快,毕竟还要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便问身后寻芳道:“太子妃的药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寻芳说着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一把塞在了刘玉瑶的手中:“若是觉得不适,就吃一颗。” 后者点头,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一般,一边气喘吁吁的一边问他:“你,你怎么给我?” “一会要是走散了,你就去找老五!”他双目炽烈的看着她:“你知道老五的家吧?”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自己偷偷出宫去五皇子府上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但他上次生气,明明就是因为自己和五皇子出宫,还因为五皇子送给她河灯,今天为了她的性命,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是做了多大的让步。 “不,我还可以回家。”她笑了起来。 太子又点了点头,他情节之下想将她托付给七弟和四弟,但是想了一下,如果刺杀他们的人是和中宫有关,将她托付给五弟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不是不知道李衡对她的感情,他从而可以肯定,他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果然如他所料的,几个人刚进了人群之中,就有小贩打扮的人从周围冒了出来,又来了两个,将他们团团围困。 将刘玉瑶猛的往旁边一推,太子就以一柄折扇紧紧的招架住一人,大声回头命令道:“带她走!” 寻芳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半天反应过来,要去抓刘玉瑶的手,却见她猛然挣脱,一把操起小贩摊子上卖的笤帚就向其中一个刺客招呼过去。 虽然是把笤帚,但她也舞的虎虎生风,将刺客打的左右闪躲。 刺客恼怒,找准机会,平面将笤帚从中削断。 她只觉得虎口的疼痛一直震到了小腹之上,让她痛苦的弯下腰,捂住了肚子。 李彻闪身避过刺客的一剑,冲着那刺客的背心踢了一脚,就飞身过来拦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面前刺客的又一次刺杀,不忘对身后的人大声叫道:“快走!不要给我拖后腿!走!” “娘娘!”寻芳几乎快要急哭了,拉着她就要往交战中心去跑。 小安子和莫风一边绊住刺客一边催促她赶紧离开,眼看着小安子和莫风受伤,太子武功不敌也逐渐落了下风,她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她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要和他生死在一起,生死在一起。 “我不走!李彻!李彻!我不走!”她大声叫着要冲过去,却被寻芳死死拉住。 “娘娘!您要是不走,殿下无法全心对敌,您就体谅体谅殿下吧!” 体谅?体谅? 她着急的茫然四顾,顿时六神无主,只觉得肚子疼,脑袋疼,那刀剑交击的声音分外刺耳。 长街空巷百姓都四散而逃,官府怎么还没来?难道有人特意嘱咐了他们不要来?还是说不知道这里出事了? 没等到官府的人,却等到了弄影。 弄影拔足追了上来,身形一跃,宛如大鹏展翅飞上了屋顶,一路倒踩七星,到了交战中心,翩然落下,挡住了那刺向太子的剑。 这一次,寻芳拉她的时候,她乖乖的走了,一边逃一边回头看去,只见有弄影助阵,情况明显乐观很多。 他们打斗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跑的却越来越慢,直到二人进了一条巷子,寻芳才赶紧抓住她道:“娘娘,娘娘慢点吧,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要回家 “娘娘,娘娘慢点吧,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刘玉瑶慢下脚步,停在当场,靠着墙,她气喘吁吁起来。 自己的身后是一堵高墙,在高墙的背后是京中最常见的大官豪宅。 然而,在这一条窄窄的小巷之中,没有任何人经过,倒显得有点危险重重,让人胆战心惊。 寻芳真担心会有刺客再突然出现,将她们两个人重重包围。 可现在她们真的不适合再逃了,因为刘玉瑶怀有身孕,如果再逃下去的话,恐怕对孩子也不好。 习惯性的去摸锦囊里的药丸,然而以摸却摸了空,这才想起给刘玉瑶了,马上说道:“安胎药,李太医给的安胎药!” 后者从袖中拿出那瓶药,倒出一粒咽下去,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声。 她头上冒出一层虚汗,神情严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谁又能想到刚才还在和他们高高兴兴的逛着街,套着圈,一转眼就被围追堵截了? 寻芳又急忙说道:“娘娘……太子殿下嘱咐过了,让您去洛清王府上,咱们过去等他?” 刘玉瑶却怔怔然摇头,双目有些呆滞,但却坚定的看向前方:“不,他不喜欢我去见李衡……” 寻芳又急道:“那……咱们现在是和殿下散了啊。” 刘玉瑶看她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回家。” 寻芳又急忙点头,一边冲她说道:“我不知道刘府在哪,娘娘您带路吧。” “好。” 对于京城,她并不陌生,两人沿着复杂的小巷七拐八拐一番之后终于走到了热闹的大街上。 这是另一条街,相对于刚才那条反而更热闹了。 不过刚才那条街上的人虽然多,经过两次打斗,百姓小贩都四散逃脱了。 与这条街呈丁字的为朱雀大街,达官显贵的府邸多建在那里。 两人一路上紧紧依靠在一起,唯恐再从人群中杀出变装的刺客,看到小贩热情的招呼尤其如惊弓之鸟一般。 好在这里离刘府也并不远,但是站在刘府不远的地方,刘玉瑶却犹豫了,对寻芳说道:“你过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通报一下,我怕我现在回去不和适宜,反而会打草惊蛇。” 寻芳虽然一头雾水,不太明白,不过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娘娘您就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站在巷口墙边的刘玉瑶点了点头:“放心吧,这里住着的都的当官的,没事。” “嗯。” 寻芳说着就快步向刘府的大门口走去,登上台阶,她福身于守门的家丁说道:“劳烦小哥通秉一声,就说宫中太子妃娘娘求见相爷。” 守门的二人对视一眼道:“太子妃娘娘不是去皇陵了吗?你哪来的冒牌货?” “不敢欺瞒,娘娘与太子殿下进京游玩,不小心走散了,这才来此求助。” 听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回事,为了避免麻烦,其中一人道:“你等着,我去通报,不过相爷不在家,三老爷倒是在家。” 三老爷就是刘玉瑶的亲爹刘三思,有他在那就更好了。 “多谢小哥!” 眼看着人去通报了,寻芳更加心急如焚,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刘玉瑶的身影,便快步倒了回去。 另一个小哥叫道:“唉,你要去哪?真是胡言乱语的?” “劳烦等一下,我去叫娘娘过来。” 说着便小跑向刘玉瑶方才站的地方,但是让她惊讶的是,这空空的小巷哪还有一个人影。 她轻声叫道“娘娘!娘娘!” 无人回应,便快步跑到小巷的尽头也没看到,再出来的时候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人来人往集市上小贩众多,百姓摩肩接踵。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太子妃遭遇不测,他们不该这么平静才是。 难道娘娘看到什么东西打算去买,这才? 心急如焚,正要往集市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寻芳姑娘?” 她猛一回头,看到的却是刘三思带着守门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刘三思见真的是寻芳,马上要拱手作揖,就听家丁说道:“老爷,就是她说太子妃娘娘驾到,只是不知人在哪。” 寻芳赶紧福身道:“刘大人!我家娘娘确实与殿下出宫玩耍,不幸走散,这才焦急向您求助!” “哦?”刘三思也急了起来:“太子妃现在何处?” “刚才还在这呢,让奴婢去通报,结果奴婢一回来,人就不见了。”寻芳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了:“会不会被刺客抓走了?” “荒唐,哪来的那么多刺客?她会不会是往集市去看热闹了?” “不会,娘娘方才就是和殿下在集市遇到刺客才分开的!” “什么!”刘三思大惊,马上又问到:“殿下呢?” “正在那条街上与刺客周旋,也不知现在官府去了没有!” 刘三思心念急转,马上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快!听到寻芳姑娘的话了?赶紧带人过去!务必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是!”家丁不敢稍怠,抱拳离去,回到刘府就招呼了人去找太子了。 而这边刘三思又宽慰寻芳道:“姑娘不必担心,先回府上压压惊,我这就派人去找太子妃。” “大人……”寻芳说着有些哽咽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水亮水亮:“大人,我家娘娘不像是没有分寸之人,应该不会走丢,怕就怕,刺客……” “你放心,放心!”刘三次此时除了这么安慰她,自己也是心中没底,突然冒出来的刺客要置太子和太子妃于死地? 想想应该没有可能,若是真的要置太子于死地,那么到时候朝中上下所有的矛头肯定都指向了中宫和五皇子。 所以他们的目的也许仅仅是玉瑶,至于为什么是玉瑶,可能是担心她生下皇长孙,或者是她在不知道的时候树立的敌人。 好在太子的平安归来让刘三思的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太子只受了一点皮肉伤,不会武功的莫风丢了半条命,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安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太子一进刘府,听寻芳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拍椅子就要去找人,却被刘三思按了下来。 “殿下,听微臣说一句,若是娘娘真的走失了,微臣派出去的人应该能找到。若是被刺客抓去了,殿下您就算亲自去找,又如何能找到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太子不甘心,自己无能为力,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只觉得心中只觉得非常不痛快。 原地走了两圈,大夫站在一旁也不敢催促他坐下为他包扎上药。 直到刘升回来,那大夫才焦急的告状说道:“殿下受伤了……” 刘升挥挥手,示意大夫离开。 刘三思叫了一声父亲,李彻才抬头看过去,不无着急道:“相爷这是往哪里去了?” 刘三思捋着胡子看着他呵呵一笑,好像对于刘升这种早已阅人无数,历经百态的人来说,微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使然。 只是这样的笑让李彻看到,只会更加不痛快罢了,他心中豆豆焦急困苦无人能懂。 “人是冲着玉瑶来的!”他几乎马上脱口而出:“玉瑶现在有危险。” “错。”刘升摇头,走到当中的红木椅子上坐下,继而指向一旁的位置说道:“殿下稍安勿躁,坐吧,老夫相信,以我们府上暗卫的能力,找到她,不在话下。” 然而李彻却蹙紧眉心:“我现在一点也坐不住!感情不是你的亲生孙女,你不着急?” 刘升有点无奈的看他一眼:“沉下心,沉下心。” 刘三思也道:“殿下,您这样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啊。”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孙女,就冲她肚子里有皇家血脉,我刘升都不会坐视不理!” 李彻听得出他不是在撒谎,只好叹了口气,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刘升的一只手指在扶手椅上轻轻点过,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偏厅里一片寂静,气氛有点尴尬。 忽然一侍女在门外急急禀报:“相爷,老爷。” 李彻腾的站起身道:“有太子妃的消息了?” 那侍女被吓了一跳,马上小声答道:“没……还没有,是,奴才是想说,殿下您那两位随从已经没有危险。” 李彻又一屁股坐下,烦躁的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不禁有些怪罪自己起来,都怪他刚才要分开走,若是一起走的话,说不定她也不会遇到危险,也不会走散。 然而刚坐下没一会,就听弄影回来,单膝跪下禀报道:“奴婢跟踪了其中一个刺客去往京外,原来上次在皇陵刺杀太子妃的人也在,奴婢将他们都杀了!” 弄影穿着寻芳的衣裳,颜色鲜亮还带有血迹。 只听李彻急道:“可有漏网之鱼?你可有看到太子妃?” 弄影一个怔愣,摇头道:“不曾,奴婢一直等到现在没人过去,才回来复命。” 太子攥紧拳头道:“那应该是抓去了另外的地方……” 刘升摇摇头,似乎觉得蹊跷,但却什么也没说。 又等了一会,刘三思派出去的暗卫也回来复命了:“属下联系了各处隐士,并搜集情报,此事的确是中宫所为,属下听闻,中宫正在为错失良机而雷霆大怒!” 李彻的双眸骤然睁大:“你说……太子妃没被她们抓走?” “是!” 刘升呵呵一笑,捻着胡子对太子说道:“看来,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样,太子殿下,不必挂怀。” 第三百八十二章 知子莫若父啊 “看来,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样,太子殿下,不必挂怀。” 李彻登时糊涂了,扭头看向刘升,心想这老匹夫难道还留了一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刘升随意一挥手道:“推下去吧,派人时刻紧盯中宫的动向。” 李彻道:“夏忠都没办法将人派入中宫,相爷是用了什么法子?” 刘升呵呵一笑,意味深长:“殿下难道忘了,知子莫若父啊……” 他确实忘了,自己居然在和中宫皇后的父亲一起算计中宫…… 不过刘升这个人城府着实深的可怕,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老匹夫的心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他到底能不能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怕就怕在大事将成之前,他会倒打一耙,助自己的外孙登上皇位,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殿下啊,皇上前段时间因重兵都不能早朝了……”刘升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与李彻对视,两人的目光与厅堂中狭路相逢,让刘三思不免尴尬。 然而李彻却好似什么都不明白一样道:“自有太医尽心尽力的医治,此番本太子前往皇陵,也会为父皇祈福。” “呵呵……殿下万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将会功亏一篑。”刘升说这话是时候依然是意有所指。 李彻眉心紧蹙,上前两步道:“父皇在宫中自然万无一失,不过眼下相爷还是关心关心自己走失的孙女才是正经!” 刘升呵呵一笑,点头说道:“好说,好说,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回来的地方了。” 李彻先是一个怔愣,忽而响起她之前说要回家,又对寻芳斩钉截铁的说要回家,那这个家如果不是刘家的话,也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登封山,玄风寨? 在意识到这个可能之后,李彻的心顿时一片冰凉,他站在当场,耳朵里嗡嗡作响,也觉得天旋地转。 直到他下盘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才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回魂。 回魂之后又因愤怒上头,冲撞的他脑仁生疼,气的他将双手死死握紧成拳头,几次想重重的敲在桌子上,但又硬生生的忍住。 只听刘升说道:“殿下若是回皇陵,前往玄风寨,倒是便利,还是说,老夫派人过去将人带回来?” 李彻半晌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若是人不在那里呢?岂不是耽误了最佳的救护时间?” 刘升摇头:“八、九不离十了。” 他这个人,一生都是一个谜,明明只是一个文官,贵为百官之首,却总有大将之才,运筹帷幄。府上还养有一批死士,对他也是忠心耿耿,既能招架的了朝中波橘云诡,又能保护的了一家老小平安。 所以刘升的话,通常没有人怀疑。 李彻又稍作犹豫,再次开口说道:“我去找……” 他说着就腾的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他走的时候头也没回,只是任谁看到他的背影都会明白,此人应该愤怒异常,连额角青筋都血脉贲张。 “我的人就劳烦相爷先代为照看了。” 寻芳听闻赶紧追了上去:“奴婢和殿下一起!” 两人匆匆出了相府,就直奔之前下榻的酒店。 本来打算在京中多玩几天再回行宫的,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一刻也呆不得了。 退了客房,李彻快马加鞭直奔皇陵而去,随从们则带着寻芳乘马车走另一条路,希望在路上能看到太子妃的身影。 到皇陵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行宫里的人看太子是一个人回来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不禁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找了行宫这边的内监总管,李彻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对着他叱问道:“你可知这附近有个玄风寨?” 那内监总管唯唯诺诺的答应到:“老奴知道,这登封山以北是为小登封山,守着进出京畿的要道,是有一伙山贼占山为王,但后来听闻那伙山泽被官兵剿灭了啊,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剿灭了……李彻心中又是一寒。 自从二人表露心迹,刘玉瑶也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时常会跟他提及当初在山寨里的事情,他本是听不进去的,所以也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 但就算他再怎么听不进去,乍然一听到剿灭两个字,还是不禁会为刘玉瑶心疼。 因为她每每说起曾经过往,都会神采飞扬,满面红光,对他们的感情可见一斑,尤其是她还义正言辞的说,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家人被抓走了威胁她,她才不会代嫁入宫呢。 那些欺善怕恶的无耻之徒纵然应当伏法,可在她的眼中,却都是她唯一的,仅有的亲人。 那相府深宅大院里的人不是她的亲人,自己不是,东宫里的人也都不是,唯有那里的人,才是她最为重情重义之人。 想到这一关节,李彻的茶水也喝不下去了,重重的放在了桌上,愁眉紧锁,却又是一番痛定思痛之后问道:“一个没剩?”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是最近确实没听说再有匪患,想必过往商贩可高枕无忧了。” 如果真的一个不剩了,那她回去,又能找到谁? 还有现如今天色已晚,她怀有身孕,无法骑马,恐怕自己眼下都到行宫了,她还在路上。 那样黑黢黢的山道,悬崖峭壁,她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吗?如果寻芳能在路上遇到她该多好。 但是……他又不禁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这个小女人也着实不让他省心!她这样不告而别显然不仅仅是回去探望这么简单,她是打算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了吧。 从此你走你的乾坤宝座,我走我的山贼大道,彼此间倒是再也井水不犯河水。 她到底将自己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了?! 李彻扪心自问,这么久的相处以来,自己何曾稍微亏待过她,何曾稍微对不起她过。自己一片冰心,却换来她的如此绝情,不管是谁,都不免心寒。 “那地方在哪?” 内监总管一愣,马上抬头看向他道:“回殿下,只要沿着山后小道一直往北去,翻过一座山头就是小登封山了,只是老奴也未曾去过玄风寨,不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 “可有人知道?” “行宫内守卫应该知晓,有人时常巡守,应该见过那地方。” 李彻点头道:“你去问问,将知道的人都集结一下。” “是……”不敢多言,满腹狐疑的离开。 太子妃没回来,太子却打听起玄风寨了,难道太子妃娘娘是被玄风寨的人抓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不免有些后怕,马不停蹄的找人去了。 李彻原地走了两圈,只觉得身心俱疲,今日皮外伤虽然进行了简单的清洗,但尚未完全包扎,本来凝结的伤口又因为骑马崩裂,现在一道道血痕从他的衣服里渗透出来,又让他有些厌恶。 他重重一拳打在了桌子上,高声叫道:“更衣!” 宫女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为太子翻找外裳更衣。 他来的时候没带贴身伺候的婢女,这些事情要忙是弄影,要忙是寻芳,何来自己操心。 所以一看到那些宫女翻找的衣裳不是自己想穿的,找出的香囊不是自己想用的,只觉得脾气暴躁更上一层。一把将人带衣服的推开,太子又怒吼出声道:“都下去!” 众人对视一眼无不战战兢兢,以前只听说过太子脾气古怪,秉性纨绔,没想到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李彻翻找了一会衣裳,也没觉得有一件称心如意的。 忽然下意识的往床边看了一眼,那里似乎坐着一个小女人,正凭栏而笑,打趣他说,那件月白的倒是不错。 太子拿起那件月白的衣裳看了看,又往床边看去,那里空无一人,哪有别人。 一颗心再一次的跌入谷底,他一甩手将衣服扔在了床上,下定决心是不换了。 等他找到这个小女人一定要问问她,自己对她那么好,恨不得掏心掏肺,就是养一只宠物也不该如此绝情寡义吧?她当自己是什么了? 内监总管急急进来通报道:“殿下,人已经都找齐了,这是要……” 李彻没回应他,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放眼一看,面前站着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 这些人正好站成了一个方阵,约摸三四十人的样子。 李彻站在门口,长身而立,白衣之上有被划破的口子,有浸染的血迹,再加上他咬牙切齿,表情狰狞,看的众人不免心惊,不知这个太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们都知道玄风寨在哪?” 众人抱拳应声,只听李彻拔高声音道:“听我号令,都各自上马,半盏茶的时间给你们准备火把等物,行宫门口集合!若是有误!军令处置!” “是!”众人抱拳应答,快步离开,去准备该准备的东西了。 内监总管不禁多问了一句道:“殿下,这么晚了,您真的要去玄风寨?” 李彻斜眼睨他说道:“怎么,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那内监总管是个胆小的,而且如今黑灯瞎火,谁不想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啊啊,哪会想着跟太子去受罪呢? 可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说不出来啊,只好说道:“这……殿下若有用的到老奴的地方,不觉得老奴拖后腿的话……” 第三百八十三章 玄风寨 “这……殿下若有用的到老奴的地方,不觉得老奴拖后腿的话……”“你就算了吧,在这里守着,若是太子妃回来了,千万找人看着,让她哪也不准去。” 果然是和太子妃有关,内监总管听闻连连答应。 不一会的功夫,人都集结的差不多了,李彻带头在前骑马而去,身后带着的士兵手上高高举着火把,亦不敢懈怠跟在他的身后。 太子前脚刚走了没一会,寻芳的马车就已经到了行宫之中。 一下马车,就听内监总管劈头盖脸的问:“太子妃呢?” 寻芳一脸焦灼道“娘娘没回来?” 内监总管更傻眼了“娘娘……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的吗?还有,莫风呢?” 他伸长脖子往后看啊,结果除了一开始跟太子一起出去的几个小太监之外,并未看到莫风和小安子的身影,不免纳闷。 “公公,说来话长。”寻芳又赶紧说道:“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回来啦,不过还没喝杯水呢,就又走了,说是,说是去了玄风寨!” “玄风寨?”寻芳对这个地名非常陌生,但是既然相爷和太子殿下都这么紧张这个地方,想必也不是个好地方。 好在内监总管马上回答道:“殿下去那里干嘛呢?难道是半夜去剿匪?不过就老奴所知,玄风寨的匪患都得以剿除了,殿下前去一定是白跑一趟!” 原来是个匪窝……难道,娘娘是被贼匪抓去的? 这么一想就更加觉得害怕,像她们这些长在深闺的少女子所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大原因都是当初被父母亲人用土匪的谎言给吓怕的,似乎山贼土匪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类人了。 寻芳着急,但帮不上忙,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但李彻一行人直奔玄风寨而去,也不是全无收获。 因为就他所看到的,玄风寨之内灯火通明,山寨门口还有不少小喽啰把手,看样子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这偌大的一个寨子建筑物基本上都是木头,在漆黑恐怖的山林间倒显得有几分温暖。 李彻一行人在接近此处的时候就已经灭了火把,唯恐被那瞭望台上放风的人看到。 当所有人弃马不行,小心溜到玄风寨门口的时候,他在考虑要不要打草惊蛇。 只是不管他怎么算,刘玉瑶这个时候应该都没办法到这里来,除非有人接应,否则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挺着个大肚子,着实麻烦了一点。 可刺客这种事也是突发事件,她自己并不知情,看来接应这种事情应该也不可能。 他甚至想过,若是留在此处守株待兔…… “殿下?那玄风寨今晚倒是安静,估计贼伙们早已入睡,不如我们现在冲进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李彻听到身边之人的见解,也有点心痒,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站直身体到:“好,既然今晚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 “是!唯殿下号令!” “不过你们听着,不到关键时刻,不得伤人性命!” “是!” 这也算是他为刘玉瑶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但李彻带着官兵从阴森可怖的树后冲出来的时候,站在山寨门口的两个人却是面面相觑,反应了半天才吹响了牛角,提醒山寨里的人,有敌来袭! 李彻未给他们吹完的机会,直接一脚将那牛角踢飞,一把剑架在那人脖子上,身后冲过来人死死将其五花大绑。 李彻也不闲着,又待人往山寨里面冲去,此时被牛角惊醒的众人一见这架势也都吓的不轻。 有的人四散逃开,有的人胆小懦弱,在这些训练有素的正义之士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 此时他们之中来了一位看似头领模样的人,三两下被李彻夺下砍刀,并且将人踢飞在地,一只脚踩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好趴在地上,一边哭天抢地一边拍着地面说道:“哎呦喂,哎呦喂,大侠饶命!大侠是混哪个山头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问你!你这寨中今日可来过一位怀孕的女子?”李彻问他,仍然保持着踩他的姿势,周围喽啰们一个个胆战心惊,不敢上前一步。 “哎呦喂我的大侠啊!”只听那人叫嚷道:“自从老子接手了这个山头,就给小的们约法三章了啊!老弱病残孕那是绝对不能欺负的!就算是饿死了,也不能对他们下手啊!还有啊大侠,我今儿运气不好,没下山,更别说孕妇了,就连个女人都没见到过啊!” 这回答倒是让李彻不意外,仔细算来,刘玉瑶现在要么是在路上,要么还在京城。他竟然没在京中先事先搜索一番就急匆匆赶来了,也着实有点失策。 只是…… “你说你接手了这个山头?” “是啊,是啊,大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小的,小的以后一定会弃恶从善!” 他这句话说的毫无可信之处,和胖子说吃完这顿就减肥一样不可信。 慢慢抬脚,将人放开,周围的人欲要蠢蠢欲动,却被那人抬手阻止,死皮赖脸的嘿嘿笑道:“大侠,敢问您怎么称呼啊?”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李彻今日为了在京中行走方便,穿的是村野青年的衣裳,偏偏他来的还气势汹汹带着官兵,一时总会让人摸不着请头脑。 然而李彻却道:“要想让我信你也行,不过此处我要搜查。” 说着便用目光将玄风寨扫了一圈,只见这玄风寨里的建筑都太过古朴,墙壁圆圆,上头一个顶棚,要不是有门有窗,都看不出是人住的地方,活像个粮仓。 但这种地方易守难攻,若是有歹人前来偷袭,也好最快的时间内撤离或者防守。 玄风寨老大马上恭维道“您尽管搜,搜到什么您都带走,别说是孕妇了,就算是我家的老娘们,您要是喜欢啊也带走!” 李彻没心思跟他说玩笑话,大手一挥,众人就挨个儿搜了起来,甚至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这寨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这么多人吃住在一起,也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规模,有房有田,什么也缺。真可以在这里建个村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何必做那山贼的勾当呢? 搜了很久,终于有人前来回报说道:“没找到!” 玄风寨的老大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继续陪着笑脸说道:“怎么样?这位大侠?没您要找的人吧?” “你最好没有欺骗我!若是有,你便人头落地!”他恶狠狠的威胁寨主,这让他不自觉的摸摸脖子,一脸的讪笑。 然而李彻却并未急着待人离开,留下两人在寨子外面看守,自己带其他人回去,打算再从长计议。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为刘玉瑶翻来覆去寝食难安,甚至身不得将她抓回来一顿毒打,就算是打死了,那也是他李彻的人! 两人既然拜了天地,生死相随,这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天一亮他又开始重新布放人马去玄风寨的门口守着,他自己则得再重新想个其他的办法去找玉瑶了。 寻芳劝他不要太过操劳,吃点东西,身体重要。 但他刚端着粥碗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的人通传道:“启禀殿下,弄影姑娘回来了。” 李彻双眼一亮说道:“赶紧叫进来。” 寻芳出去叫人,看到弄影已经换了一身黑衣,脸色严肃的站在门口,不禁埋怨道:“弄影姑娘,你要是晚来一步,殿下就该用膳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 弄影微微咬了一下下唇,语气坚定道:“让他吃完。” 寻芳又无奈苦笑:“我不过就这么一说,姑娘进来吧。” “嗯。”两人一起走了进去,太子已然站起来道:“可有消息?” 弄影单膝下跪,抱拳说道:“相爷那边的消息是中宫尚还什么都不知晓,以为你们已经回了皇陵,不过皇陵之中也有奸细在向中宫传递消息,但都被相爷拦下,嘱咐殿下无比小心。” “你呢?你查到刘玉瑶的消息了吗?” 弄影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奴婢问了一下刘府附近的小贩,他们说是有见过一位身怀六甲的村妇离开往城西去了,我一路追到城西,已没了娘娘的消息,不过问过京畿守卫,并给他们看了画像,他们说不记得在那段时间有怀孕女子经过。” “这么说……她人还在京中?” 刘玉瑶确实还在京城里,那天要离开,她的内心也是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也是在犹豫再三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本来就算不出宫,她也打算想办法离开的,或许会在太子南下之后。 但是没想到帝王突然重病,太子此时不用南下,但却给了她一个好机会,那就是带她前往皇陵。 这登封山分为大登封山,也就是皇陵和行宫的所在地,还有一个小登封山,因为占据进京要道,所以自古以来就是山贼草寇所争夺的风水宝地。 她想回去,做梦都想回去。 受够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也不想再一次次的被李彻伤害,所以她选择一走了之。 本来只是打算,却并未想过什么时候执行,此时此刻,纵然和他相拥会响起玉萝宫的一幕幕,但她刘玉瑶却仍然不舍分离。 但是昨天却不一样,那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自己若是不珍惜,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她选择逃了,和这一年多是时光说再见。 她走的时候穿着村妇的衣裳,未带金银,要说唯一有的,也就腹中这个孩儿。 第三百八十四章 打劫! 刘玉瑶站在客栈的窗边向楼下看去,这热闹京城,壮丽繁华。极目远眺还可看到皇城耸立,宫中殿宇楼阁隐约难辨,在宫中的一年多以来,就好像做了一个极为奢靡的梦。 现如今,这梦醒了,便不该再继续糊涂下去,她总得放下不舍,为自己的后路做好打算。 只是玄风寨于她虽是故居,但也不是久留之地,若是将来太子发现她并未被歹人抓去,想到她去玄风寨了,带人将玄风寨踏平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不回玄风寨,她还能去哪?现如今身无分文,还带了个累赘…… 真是游戏失策了,其实在行宫中逃走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那时候还能顺几件值钱的家当。 正兀自思索的时候,客栈的门被从外面敲响,只听小二恭谨叫道:“这位夫人,小的已经将您的玉佩当了,一共是五百两银子。” 刘玉瑶将房门打开,看到小二将几张银票和几锭银子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才接过去。 数了数之后不免在心中腹诽,也不知是这小二中饱私囊,还是当铺欺负人,那块玉佩一千两银子都不为过。 想了一下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到小二的手上:“你去帮我买一辆马车,要最豪华的,最好镶金嵌玉,我倒是不在乎。” 那小二满口应下到:“夫人要走?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个车夫?” “那就再好不过!” 小二得了银票兴冲冲的下楼去了,刘玉瑶就已经开始收拾妥当用了一点早膳。 身边整日有人伺候,吃着山珍海味,她都成了习惯,一时间自己动手,未免有点不太习惯。 早上和的是小米粥,就连宫中最普通晶亮的白米粥都没法比,她的胃口都有点抗议了。 一会要不要去蜜源祥买点点心吃吃?也不知她这挑剔的胃口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不过为了腹中孩儿不至于挨饿,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点粥。 小二回来的时候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还雇佣了一个年约四十的壮男作为车夫。 刘玉瑶结账之后就上了马车,说了地方,就让那车夫前行。 一路上倒也顺利,这么一辆豪华马车行走当中,就算在京中见惯繁华的百姓也觉得主人家财大气粗。 有钱的人多,但有钱却将钱显摆出来的则就少之又少。 出京还算顺利,可就在他们刚刚出了京城大门,就与一辆快马擦肩而过,只听那马上的人还没下马就开始嚷嚷到:“关城门!关城门!太子殿下有令!但凡进出者严加排查!” 刘玉瑶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后看去,只见守城的士兵将城门关上,只留下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道路,进出城门的人也都开始了严密搜查。 她不禁皱紧眉头,看来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李彻,他行动够快的,已经想到她人还在京中。 “还好我出来的及时……” 赶车的车夫呵呵笑道:“夫人您担心什么啊,又不是不让出来了,只是查人而已,这种事在京中常见,常见!” 刘玉瑶先是啊了一声,又故作不解的圆话道:“经常查啊?难怪都没人着急呢,我还以为不让出来了。” 车夫又道:“夫人不是本地人吧?家住京郊?” 刘玉瑶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说了京郊的地方,也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出京而已。 只听车夫又道:“夫人,走南路吧。” 刘玉瑶疑惑道:“为何?” “这东路有一伙歹毒山贼占山为王,往来商贩啊都得避开走,宁愿绕远路。” 刘玉瑶坐在马车之中已然翻出一个白眼来了,什么叫歹毒的山贼?想她当初还是贼大王的时候,可从未做出谋害人命的勾当。也明白不义之财要用之有道的道理,所以还经常接济京郊贫苦百姓好吧。 没想到自己的正义之师在这些毫无见地的人眼中,竟然就是如此不堪,当下心中自然是一百分的气不过的。 冷哼一声又对车夫说道:“我就要走东路!绝不绕远路!” 车夫有些为难道:“那……若是遇到了山贼……” “你放心,我一女流之辈,那些山贼不能将我怎么了。” 她说的笃定,因为她知晓玄风寨的规矩,对老弱病残孕绝对不会动手,君子爱财,也要取之有道。 车夫无法,只好驾车走了东路,此番行走,他也是战战兢兢,只能祈求自己多福,不被山贼所发现。 这一路上晃晃悠悠的眼看都已晌午,刘玉瑶的肚子不禁开始咕咕叫起来,好在临走之前让客栈小二准备了一点干粮,虽然没有蜜源祥的点心好吃,但充饥也不在话下。 和车夫两人分而食之,这才重新启程上路。 因为早上走的早,所以到了登封山下的时候才是傍晚时分,车夫有些焦急,担心一旦天黑,夜路就更加危险了。 车轱辘不太平稳的山路上驶过,刘玉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官兵把手,因为在那里有一条阶梯通往半山腰的皇室行宫,此番太子等人还在宫中,所以这里的守卫也极为森严。 “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皇陵了。”车夫也往行宫的方向看去,甚至还嘿嘿笑了两声道:“听说太子妃娘娘容貌惊为天人,若是得见太子妃娘娘天人容貌,那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刘玉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听谁说太子妃是天人容貌了,你见过她?” “不曾见过,但听到旁人口耳相传自然不会有误,怎么,夫人见过太子妃?” 刘玉瑶坐在马车之中哼哼说道:“见过又怎样。” “嘿嘿,一看夫人排场便是非富即贵,想来是未出阁的时候就与太子妃娘娘相识了吧?” 刘玉瑶模棱两可的应了下来,将马车的车帘挡住,没再说话。 她何止是没出阁的时候就与这太子妃相识了,她可不一出生就和自己相识了吗。 这辆马车虽然豪华,但拉车的马显然是耐力不行,跑了一会就已经气喘吁吁,吐舌头翻白眼了。 车夫无法,只好慢下车速,眼看着夕阳西下,夜幕即将笼上这座山头,他心中更加焦急起来。 这个时间,路上连个作陪的行人都没有,只有这辆马车在山路上驶过,空谷回响,马蹄声滴滴答答。 不远处就是小登封山了,之所以叫小登封山并不是因为这里比另一座登封山小多少,而是那座登封山处于龙脉之地,所以地位自然尊崇。 同样都是山,兴许远古以来就已存在,修的一山的山清水秀,美不胜收,却被无关之人以龙脉之说作为区分,也着实不公。 刘玉瑶对这条路并不陌生,她甚至还有些激动。 从京中出来的忐忑,在面对熟悉的道路,问道熟悉的味道之后,瞬间烟消云散了。 让那个奢靡的梦就此破碎吧,她现在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不由得,她握紧了手心。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铙钹脆响,她一个激灵的掀开马车的车帘。 但听车夫猛的收住缰绳,马嘶人沸,震耳欲聋。 “冲啊——!” “杀啊——!” “夫人!夫人!”车夫已经吓的是六神无主:“夫人!我们碰到山贼了。” 刘玉瑶坐在马车之中却是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道:“稍安勿躁。” 正说着,就听那喊杀声已经到了耳边,一群人骑马的骑马,拿刀的拿刀,气势汹汹的将他们的马车包围。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车夫战战兢兢道:“各位爷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是一个赶车的,各位爷饶命啊,饶命啊。” “那叫你车里的人留下银子和马车!老子可以饶你们不死!” 刘玉瑶坐在车中不免得意道:“你好大的口气啊,是跟着哪位头领混的?声音有点生。” “哈哈哈哈!”那说话的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马上说道:“声音有点生,这就对了!老子是这玄风寨的当家的!你也不打听打听!” 刘玉瑶疑惑的蹙眉,玄风寨就算换当家的,也该是众望所归的那几个,而那几人声音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那贼大王听车里没了动静又是猥琐一笑道:“那小娘们估计是吓傻了。” “老大!我去把那小娘们揪出来!给大哥您做压寨夫人!” “既然是压寨夫人,也轮不到你动手啊!死一边去!” 脚步声接近,刘玉瑶蹙眉看向车帘。 车帘梦的被从外面掀开,只见一张陌生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人长的尖嘴猴腮着实难看,一脸淫笑的冲她伸出手,天天胡子拉碴的嘴唇道:“小美人儿~~~” 话音尚未落下,刘玉瑶便飞起一脚将人踢了出去,但听哎呦一声,他已经躺在地上了。 终山贼看到自家老大吃亏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马上就挥舞着刀剑要过来砍杀。 刘玉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长身而立于马车之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向他们怒斥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忘记我玄风寨的规矩了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 众人先是被她一番义正言辞吓了个半死,继而又面面相觑:你谁? 天色有点晚,夜色已经逐渐侵占了半天天空,不仅他们没认出刘玉瑶是谁,就连刘玉瑶自己也一时心虚起来。 奇怪,难道玄风寨在自己走后又招募了更多的新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第三百八十五章 老大回来了 登封山下夜色弥漫,层林尽染。 在那条通往京城的要塞之道上,这个时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路人过往,唯一一辆路过的奢华马车却又被一伙山贼拦下。 那山贼头目被马车里坐着的女人一脚给踹在了地上,女人出了马车之后,众人竟然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老鸦嘲哳从头顶掠过,除了风过林梢,就一片寂静。 突然,不知是谁轻声疑惑了一句:“是个大肚子的女人……” 其中不乏有人彼此对视,轻声说道:“咱们玄风寨的规矩是不碰大肚子的女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以看到这女人坐拥豪华马车,又是孤身一人,不眠就有点利令智昏之感,想要对她出手。 那寨主从地上站起身来,抹一把脸上的泥尘,就不满的嚷嚷起来:“大肚子的女人怎么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话虽这么说,但难以避免的是,他还是会有点不安,一是方才刘玉瑶那一脚着实将他震慑,还有就是他纵横黑白两道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势的女人。 “咱们玄风寨的规矩是不欺侮老弱病残孕,寨主你这样可不厚道啊!”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为刘玉瑶说话了。 那车夫暗自叫好,没想到到山贼之中还有一颗正义之心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能良心发现。 但那寨主似乎并不打算听那小喽啰的话,一脚向那人踹过去道:“你给老子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住手!”刘玉瑶大叫:“不!住脚!姑奶奶的人你也敢打?!” 被踹的人一个激灵,刚才就觉得声音熟悉,这会儿借着天边最后一点亮光向刘玉瑶看去,登时有点迷糊了。 好半天,他才稍微辨认出来道:“可是……可是老大?” 刘玉瑶扶着肚子从马车上爬下来,哼唧一声道:“麻子!你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吃里扒外要不得啊!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老大?”人群之中已经开始有点骚动了,不少人都彼此互相疑惑起来,也有人也麻子一样,对这个老大的称呼既兴奋,又期待。 只听刘玉瑶拍拍手道:“小的们,我常乐回来了!” 虽然眼下不少陌生的面孔,但常乐两个字却是人人皆知。 其中麻子听了更是热泪盈眶,哭喊一声老大,就扑了上去,跪在刘玉瑶的脚下,抱着她的双腿就开始哭天抢地起来:“老大!老大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都以为——啊!老大啊!” 刘玉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在麻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说什么呢!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要多说吉祥话!听到了没有!不然要你脑袋!” “呜呜呜呜,老大啊,麻子可想死你了!” “好好好,起来吧,你的赤胆忠心我感受到了。” 就在这两人沉静在久别重逢的激动当中的时候,只听那寨主又不满的嚷嚷起来了:“哎哎哎!我说你谁啊!脸皮敢不敢再厚点?竟然敢冒充常乐女侠?!吃坏肚子了吧?” 麻子猛的抬头看向刘玉瑶的肚子,惊骇道:“老大!你真吃坏肚子了啊!” 又在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刘玉瑶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说来话长!坐了一天的马车累死我了!走,上山!” 说着就去招呼车夫起来驾车,车夫目前还云山雾罩的,他……就这么被玄风寨的女大王给绑票了? 被忽视的玄风寨现任当家可不乐意了,挥舞着大刀叫嚷道:“我说你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别以为老子不干砍了你!” 麻子一个挺身而出站在了刘玉瑶的面前挡住,一边绝强的看向那人道:“这是我们老大!货真价实的!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和你拼命!玄风寨的兄弟们也和你拼命!” 刘玉瑶单臂搭在麻子的身上,冲着那寨主洋洋得意道:“你放心,姑奶奶只是回来暂住几日,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也不和抢老大的位置。不过既然你也认识我,想必也是一条道上混的,想必你也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大侠吧?” 那寨主先听她表明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又对他一番称赞,不禁有些腼腆的挠挠脑袋:“义薄云天不敢当,咱们混这条道上的,都讲一个义气!既然麻子说你是常乐女侠,那就是客,就是客,上山,上山!” 刘玉瑶鄙夷的看他一眼,笑着说道:“好说好说。” 还是客呢,姑奶奶在山上混的时候你还没长毛吧? 一群人热情的簇拥着刘玉瑶上山,赶马车的赶马车,拖车夫的拖车夫,浩浩荡荡的,此番下山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麻子等人认得刘玉瑶的都簇拥在她身边,自是一番嘘寒问暖,让她上了马车,众人骑马,这才上山。 麻子有些奇怪的询问她道:“老大,您当初白抓,兄弟们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了呢。” “我这不好好的吗。” “对啊,是好好的,这都会说四个字的话了,刚才那句义薄云天当真说的好啊!” “哈哈哈!”看来她这皇宫里走一遭,也不全是白走的。 只听麻子又道:“老大您不仅仅全活的回来了,而且还多带了个人回来啊!真厉害!”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刘玉瑶的肚子,后者摸摸肚皮笑道:“这肚子的事等回山上去了,见着叔叔婶婶们再说!” 话音一落,周遭都安静下来,只有一群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之中显得有点空旷。 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她眨眨眼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咱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回去的路上还要唱歌的啊!” 麻子道:“老大,咱们山寨里的元老们,都没能回来。” 刘玉瑶有些纳闷的问道:“没回来?去哪了?” “去西天喽!”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嘿嘿一笑。 刘玉瑶不免皱紧了眉头,她挺不喜欢眼前这个新寨主的,正奇怪兄弟们怎么会同意他做寨主呢。 只听麻子又道:“当初跟随老大您一起下山的人不是都被官府抓走了吗。” 刘玉瑶点头,这件事她知道,当初本以为敌人只是一伙路人,没想到竟然是当朝丞相的三儿子刘三思。 而且自己当初之所以妥协,也是因为知晓自己的人马被刘家扣押。 只听麻子又道:“后来官府又派兵围剿,叔叔婶婶们都把我们几个年轻的赶走了,说要和官府拼命,要去救你们出来,但是……” “但是什么啊!”那寨主又插嘴道:“被斩首菜市口!也是一条好汉啊!”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的山林小道都开始晃动起来,她一阵头晕眼花,一头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麻子等人没有看到她的惊骇,只是自顾自的叹息说道:“自古官匪不两立,既然走上这条道了,生死也都看淡了,是不是老大,您也不要太难过了。” 刘玉瑶双目呆滞的看向前方,半晌之后缓缓说道:“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老大!”麻子不满道:“您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跟官府抗衡啊!” 不,刘玉瑶摇头,她知道自己不厉害,从来自己都是鼠目寸光占据着这一亩三分地过分嚣张了。 官府不是没有对他们玄风寨进行过围剿,但因为会提前得到各地的风声,所以也能暂时躲避,就算有损兵折将,但也不惨重。 这次算下来的话,除了跟着她的兄弟们折损了,就连山寨中,那些当初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们也都…… 一想到这个可能,一颗心就跌倒了谷底。 都怪她,都怪她…… 在宫中这么久,她其实早就忖度过,刘升为了让她彻底的和过去切断联系,让她死心塌地的认为自己就是刘家的女儿,一定会断绝她所有的后路,说不定会对玄风寨出手。 但她到底还是高估了那慈眉善目的老人,能做到百官之首,他又怎么可能是慈眉善目的! 她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嘴唇用力咬的几乎出血,心中愤慨无法释怀,只恨不得将那怒气和怨气发泄出来。 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奔波一天,肚子里的不适提醒她,此时此刻,先要珍重自己才行。 半山腰的玄风寨倒是灯火通明,一群山贼赶着马车回来,留守的众人一看到这马车豪华奢靡,无不兴奋起来,知道今天可能干了一票大的。 谁想那寨主骑在马上哈哈笑着招呼道:“弟兄们摆酒!今日我们寨中来了一位贵客!” 众人不解,不过都安静了下来。 麻子翻身下马,将马车里的刘玉瑶搀扶出来,大声问道:“你们看看谁来了!” 借着寨中处处火台明亮,刘玉瑶一张凝脂白玉一样的瓜子脸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好多人还有点不敢去认。直到麻子大叫一声:“这是咱们老大啊!兄弟们都不认识了啊!” 众人这才激动的扑了过去,一口一个老大叫着,热泪盈眶。 刘玉瑶目光一一扫过,只见围上来的无不都是眼熟之人,但清一色的都是年轻壮年,年纪大的竟然没有一个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山不容二虎 玄风寨虽然是一伙山贼的聚集地,但因为在京郊登封山的存在由来已久,而逐渐壮大。 外地一旦发生灾祸,很多人都会想着进京逃难,天王老子的脚下,总不至于饿肚子。 但是到了京中才发现,越是这种地方,越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很多灾民就落草为寇,玄风寨也就是这么来的。 因为来历如此特殊,所以这里和别的贼窟不同,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但因为上次围剿之事,只剩下这些年轻人了,那些曾见证着风云迭起的老人都……没了…… 她的目光被火光刺的生疼,眼中逐渐弥漫出水色的雾气,她看着面前这一个个或痛哭流涕,或手舞足蹈的兄弟们,心中涌起了深深的自责。 都怪她!都怪她!才死了那么多人,那些,可都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常听江湖人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她这灭门之仇找谁清算?! 刘玉瑶只觉得心中苦痛不已,可面对这一张张久别重逢的脸,自己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只得挤出一个笑容道:“兄弟们,好久不见了啊。” “老大!老大你去哪了?” “是啊!当初我们还要去找老大的!怎么也没找着!” 能找着才怪,那可是大内皇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麻子嚷嚷道:“去去去!离老大远点!没看到老大肚子大着吗!” 众人这才发现了刘玉瑶肚子里的那个球,纷纷惊奇叫道:“老大!我就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怎么这一年多没见,老大你嫁人生崽了啊!” 刘玉瑶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来,虽然当初想过怎么和兄弟们交代,就说自己遇人不淑,那人将自己始乱终弃了。但仔细一想,始乱终弃的是她,是李彻遇人不淑了吧。 虽然她脸皮厚,但也是敢作敢当的女大王。 所以干脆说道;“谁没有个犯蠢的时候,这不是当初被人救了吗,就以身相许了,谁知道看走眼了怎么也不对味,还是玄风寨好啊” “嘿嘿!当然玄风寨好!等老大你生了崽,咱们这么多人等着当爹呢!” “又是胡说!”麻子踹了那人一脚道:“能叫你们一声叔就是造化!想当老大娃娃的爹!凭你们脸大?” “哎,我说麻子!你是不是算计着呢?!” “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这一拨人正热热闹闹的上演久别重逢的好戏,已经有另外一拨人开始忿忿不平了。 现任寨主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将他们分开道:“难得女侠归来,都别愣着啦,生火做饭!都忙起来!咱不能让女侠饿肚子不是?这不是咱们的待客之道啊!”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附和,各自去忙了。 这边寨主又对刘玉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女侠,这边上座,在下潘安还要和女侠好好聊聊!” 刘玉瑶见他还故意做了一个自认潇洒的动作,不禁也加深笑意道:“好说,好说,寨主请。” 这一声寨主叫的潘安也是好不受用,也逐渐对她放松了戒备。 看到义正厅三个大字高悬在门楣上,刘玉瑶不禁感慨万千,这宫里有个议政殿,她的玄风寨有个义正厅。 有人在皇宫之中呼风唤雨百官臣服,她在这玄风寨不也一样一呼百应? 这么看来,做皇帝,也不如做这玄风寨的老大呢,起码自在。 跟着潘安进了义正厅,这里头的布局和自己才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当中那把交椅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虎皮,倒显得威风凛凛,周遭烛台将虎皮照的油光水亮。 潘安见她盯着自己的虎皮看,马上嘿嘿笑着炫耀道:“老子从原来的地方带来的!怎么样!够不够霸气?” “这只吊睛白虎可是寨主亲自所猎?当真霸气!” 那寨主啊了一声,继而又大笑道:“是啊!是啊!正是老子亲手所猎!” “寨主真是好生威猛!悍勇无匹啊!”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 只听刘玉瑶又道:“小女子和寨主一比,就显得多没见识了,还从没见过死的老虎皮呢?我得摸摸去。” “随便摸!”那寨主炫耀道:“这虎皮虽硬实,但坐在上头别提多舒服了!” “哦?”刘玉瑶大骇:“那想必寨主日日都做,也都不稀罕了吧!” “哈哈哈!可不是!” 刘玉瑶面露馋色,慢慢走到那主位之上,先在自己坐惯了的椅子上摸了摸,又捏了捏那虎皮感受了一下。 这虎皮看着虽然可怕,可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她满意的拍拍椅子说道:“不错,不错,真舒服啊。” 说好了只是摸摸呢!寨主显然不满,不过看在她将自己好一番奉承的份上,就暂时忍了下来。 刚要说话,只见刘玉瑶坐在虎皮上打起了瞌睡,眼皮上下抖动,显然就要昏睡过去一样。赶紧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道:“喂喂喂,女侠,这怎么回事呢?怎么睡上了?” “咦?要吃饭了吗?”她咂咂嘴吧,张开眼睛。 “这饭还在做……” “哦,没吃饭就不要叫我,我坐了一天的马车累死了,让我歇歇,让我歇歇!” 言罢就将潘安踹开,自己又是倒头就睡。 潘安这边已经气的是七窍生烟了,这女土匪,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脸皮还挺厚。 身边的人却安慰他道:“寨主,别和这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古人说的好啊,女子和小人难养!难养的很啊!” 那寨主又恨恨的回头看她一眼,还真就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了,这一遭他忍了,要是还想的存今次,那他绝对不会忍!“ 待众人摆上酒菜,刘玉瑶闻着酒菜的香味就醒了,看着这丰盛佳肴,刘玉瑶起码可以从中得知,兄弟们过的还算不错。 但奈何直到坐下桌案都摆满酒菜,刘玉瑶还没有让位子的打算。 麻子殷勤的将鸡鸭鱼肉堆在她的面前,忙着嚷嚷道:“老大,您尝尝!家乡的味道!” “好,好!”她很是满意的点头拍手,刚从一只肥鸡上扯下一根鸡腿,就顿在嘴边,对麻子不满道:“怎么回事呢?兄弟们都坐着,让寨主站着?你们也太不像话了!” 麻子放眼一看,可不是嘛,兄弟们也已经一一落座了,叽叽喳喳倒是热闹非凡,而潘安却好像一尊雕塑一样杵在那儿,斜眼看着刘玉瑶,摆明是让她给自己让位了。 麻子一拍脑门,意识道:“对对对!老大提醒的啊!是我想的不周到啊!” 言罢就飞快的抱着一张椅子塞在了潘安的屁股底下:“寨主坐!寨主坐!” 潘安冷哼一声,又瞄了刘玉瑶一眼,后者将咬了一口的鸡腿递过去:“你要吃?给你。” 潘安又哼唧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倒了一杯酒就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这可没把刘玉瑶给笑话了,没想到这个潘安倒是这么好玩的。 席间酒酣耳热,不免有人问起刘玉瑶的遭遇来,她本就还没想好怎么说,只得说道:“一言难尽,现如今我重新回来了,你们就不要再揭我的伤疤了,咱们还能不能好好在一起喝酒吃肉了?” “对对对!不能再惹老大不痛快了!来来来,喝酒吃肉!”麻子带头举杯,刘玉瑶以茶代酒。 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潘安看着刘玉瑶屁股底下的虎皮,好生怨念。 现如今这山寨之中虽然上了年纪的人不在了,但却还有胖的女人和小孩。 他们在众人散席之后又找刘玉瑶东拉西扯,说着这一年多的变化,无非都是男人孩子。 刘玉瑶一边听着一边打呵欠,最后众人知她累了,送她回房间休息。 以前自己的屋子被人住了,不过好在玄风寨的空屋也多,就随便凑合了一晚上。 躺在硬实的木板床上,她却有点辗转反侧,窗外月光幽绿,鼻子里还能闻得到飘散在夜空之中的酒香味。 实在睡不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正蹲在门口,她疑惑道:“麻子,你怎么在这?” 麻子赶紧站了起来,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担心老大你的安危吗。” 月光洒在麻子那张坑坑洼洼并不算平整的脸上,让他的笑看上去憨实而又可靠。 想到了什么,刘玉瑶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你放心,潘安不敢拿我怎样。” “哦……我见潘安好像今天挺不喜欢老大你的……” “没事。” “嗯……老大,你睡不着?是不是觉得热了?” “还好,这个季节山上可比宫里凉快多了。” “啊?” “咳咳!”她赶紧干咳一声遮掩过去道:“你去把潘安的那张虎皮拿来,床上太硬,我睡不着。” 麻子一听马上笑着点头说道:“好,老大你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去!” “要是被人看到就算了……省的潘安来抢。” “要是他来抢,我就打他一顿!反正现在老大回来了,我什么也不怕了!” 这话说的刘玉瑶有些感慨,在码字的肩头拍了拍,见他飞快的跑走。 不一会的功夫,果然抱着潘安的虎皮回来了,刘玉瑶躺在虎皮上,也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三百八十七章 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早上,潘安嚷嚷着抓贼抓贼,整个玄风寨动荡不安起来,她在在床上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寻芳……” 张了张嘴,又讪讪闭上,脑袋上的粗木横梁告诉她,这里不是东宫,也不是行宫,没有寻芳,只有她刘玉瑶。 可就算没有寻芳,这种自由的味道还是让她忍不住有点热血沸腾,竟然是一刻也躺不住了,一心想和自己日思夜想的玄风寨来个亲密接触。 没等她坐起来,就听到大门被砰砰的拍响,她皱眉刚要去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麻子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老大在睡觉!你们敢打扰老大睡觉?” 是了,想当初她刘玉瑶可是有起床气的,只要一天没睡好,这脾气都比任何人都大。 对面马上传来那人不满的声音:“我们寨主的虎皮被偷了!我们得进去搜搜!” “我说你们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搜东西搜到自家门口了啊!你们有在这里叫唤的功夫,偷虎皮的早就跑远了!” “那虎皮一直放在义正厅也没人偷,怎么那个女人一来就丢了?!我们要进去搜!” 麻子张开双臂拦在门口道:“你们给我站住!谁要想进去先问问我!” “哎!我说麻子!你不会真的在等着给人家的崽当爹吧!”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麻子大叫。 看样子两拨人要打起来了,刘玉瑶无奈,只好走过去将房门打开,打了个呵欠,尚还有些睡眼朦胧的说道:“这大清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口几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这个大肚婆,不无鄙夷道:“还大清早?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啊?” 那人嚷嚷到:“现在都辰时三刻了!” 刘玉瑶翻了个白眼道:“那又怎样?” “怎样?!”那人不可置信的问身边的人:“我耳朵没听错吧!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懒的女人!?” 刘玉瑶眸光狠厉看他一眼,继而呸了一声道:“你说谁懒?” “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懒?!” 然而他话音未落脸颊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刘玉瑶一巴掌,她动作飞快,那人倒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踢着脚要上前打人,却被麻子拦了个结实,就是不让他近身。 只听那人张牙舞爪的嚷嚷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能打我的只有寨主!” “哦?”刘玉瑶得意的双手环胸道:“我本来都不想做这个寨主了,既然你非要让我坐,那我就勉为其难一下?” “你想的美!”虽然被人拦着,但他还是踢出去一脚,就对着刘玉瑶的肚子踹,后者一个闪身避开,闪到那人的身后,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踹了个狗吃屎,一群人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泥尘,就要冲刘玉瑶撞过去,她又灵活的躲过,那人竟然一头撞在了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来劝架的人也不少,但那挑衅的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就是不肯放过她。 终于有人叫来了潘安,这位现任寨主一看到自己的手下头破血流,双目赤红,好像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要去对付刘玉瑶登时吓了一跳:“你们在干什么!” 那人一听他的声音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扑在男人的脚边就大哭出声:“寨主!你要为小的做主啊!” 潘安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指着刘玉瑶就大叫道:“我好生将你招待!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居然欺凌我的属下!” 刘玉瑶听闻皱起眉头,哎呀哎呀的叫了两声说道:“潘寨主,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你可不要乱嚼舌头啊!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怎么会欺负的了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呢?这玩笑开的有点过了啊!” 潘安一把揪住属下往她面前一推,推的一个踉跄,叫到:“这是什么!” 刘玉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到:“寨主!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居然拿你的属下当武器来砸我!你这让兄弟们以后怎么敢掏心掏肺的跟在你身边,还怎么敢为你卖命呢?你未免也太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了吧?” 这不说不要紧,本来子虚乌有的事情楞是让她说的里外不是了。 加上麻子等人的起哄,就连被扔出来的属下都觉得不开心了,寨主未免太粗暴…… 潘安急了,大声叫嚷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问你!这人是不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是!我就算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的,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潘安一听登时就急了,指着她道:“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刘玉瑶耸肩道:“我没有胡言乱语啊!我看你们一大早就是不让我清静,故意来找我的麻烦。” “老大放心!他们不敢!”麻子等人已经站在了刘玉瑶的面前,义正言辞的说道:“谁要想找我们老大的麻烦,先问过我们!” 潘安怒了:“你们给我看清楚了!现在谁是你们的老大!我可是寨主!” 麻子等人冷哼一声,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 然而刘玉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那潘安道:“是不是只要做了寨主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就可以随意将人赶出玄风寨了?” “那当然!这玄风寨还是寨主说了算!” “好啊,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玉瑶眨眨眼睛看向他道:“我本来不想多事,左不过是想弟兄们了,回来看看,我上有老肚有小,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但寨主非要用这种方式赶我走的话,我不介意先将你赶走,做寨主就做喽,谁规定良家妇女不能做贼大王了?” “好啊!”麻子等人带头欢呼起来,两拨人马彻底分化开来,似乎战况一触即发。 潘安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指着她就道:“行!你要做寨主!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刘玉瑶耸肩,问麻子道:“咱们玄风寨的寨主是能者居之吧?比试的是不是刀枪棍棒拳头身法的功夫?” 麻子啊了一声,冷不丁觉得屁股一疼,却是刘玉瑶暗地里捏了他一把,赶紧嚷嚷道:“可不是!老大您十几岁就打败了上一任的老寨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寨主都忘记咱们的规矩啦?” “我怎么可能忘,只是这拳头好久没动了,怕生疏。” 潘安一听要动手忍不住就有点怵了,要说对付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他倒是不怕,但昨天和这个大肚婆的第一次会面就被人家踹在了地上,多少会有点心理阴影。 再看看自己的兄弟被整的是面目全非,麻子又说她十几岁就功夫了得,如今也是皱紧了眉头。 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玄风寨里的女人们看不过去了,纷纷挺身而出,指指点点的说道:“寨主,你怎么能欺负咱们女人呢!” “就是,人家肚子里还有娃娃!你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是啊!这要是动了胎气,娃娃的爹,爷爷奶奶也不会饶了你的啊寨主!” “损阴德的事!呸!” 潘安被这一番说教,马上找了个台阶下来,挥着手嚷嚷道:“好好好,你们别啰嗦了!不打了!不打了总成了吧!” 刘玉瑶冷哼一声道:“别以为你不打了我就能让你欺负!” 潘安也不耐烦道:“你这女人真不讲道理!老子欺负你了吗!你这不好好的站这儿吗!” “你刚才吓到我了!还有!还有你这个兄弟吓到我了!你要是不和我比试一场,我心里不服!” 潘安为难道:“我这都不敢你走了,你还没完了?” “你不赶我走就行了?你还要给我道歉!跪下给姑奶那磕头!” 麻子马上在旁边怂恿:“磕头!磕头!” 潘安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挣扎,要不然打一场?就算是输了,也没丢气势,但这跪下磕头……这可让他以后在玄风寨如何立足?这女人着实狠了一点! 见他犹豫,刘玉瑶适时道:“不磕头也行,你那虎皮,先借我用用。” 潘安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道:“那虎皮早被偷了!不是我不舍得给你用啊!真不知哪去了!” “哦……”刘玉瑶点头:“我忘了跟寨主说了,虎皮在我房里,我住在这里的时间,就给我铺床好了。” 潘安啊了一声,心痛不已。 虎皮被偷了也就算了,居然,居然给这女人铺床了。 “怎么?要打架啊?”她摆出了拳头,亮出了手势。 潘安赶紧摇头摆手,表示不打。 刘玉瑶莞尔一笑,挥手道:“那就散了吧,姑奶奶去洗漱一下,麻子,你去准备早膳。” “嘿嘿!给老大您熬了小米粥补身子!” “甚好!甚好。” “老大您自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刘玉瑶也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和潘安争辩的时候,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没敢都说出来。 首先自己的嘴变利索了,进了房间,在铜镜面前张张嘴,对着牙齿咔嚓咔嚓咬了两下,真是一口铁齿铜牙啊。 “那个潘安到底什么来头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在找我吗 “那个潘安到底什么来头啊?” 麻子跟在身后进来道:“外地的一伙盗贼,以偷盗为生的,趁官府抄了玄风寨之后,他们钻进来了,后来我们再回来只能算是依附他们。” “哦……”刘玉瑶点了点头“原来是鸠占鹊巢啊,我还以为是凭什么真本事呢,也难怪他还不敢打架,我不过是吓他一吓,没想到真的被吓住了。” 麻子挠挠头道:“老大……这,什么是鸠占鹊巢啊?” 刘玉瑶耸肩:“说了你也不懂,你们都太没学问了。” 只听麻子又嘿嘿笑道:“老大,其实麻子昨天就想问你了,是不是你成亲之后,你相公教了你很多啊?你以前可是跟咱们这些人都差不多的啊。” “我现在跟你们也差不多啊。”刘玉瑶无辜道:“难道我还长了两张嘴巴八只手?”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您现在这走路啊,吃饭啊,说话啊,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没有被潜移默化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宫里生活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先是弄影焦嬷嬷耳提面命让她像个大家闺秀,其次就是后来自己为了不惹麻烦,尽量却东施效颦,如今终于能和自己的日常生活融为一体了,却又不得不告别那个地方。 她耸肩说道:“我还是我。” 麻子点头:“那老大先去吃饭吧。” “给我打水,洗脸!” 麻子哈哈笑道:“以前的老大三四天才洗一次脸吧!” 刘玉瑶脸上表情一沉:“我有那么脏吗……” “没有!没有!” 看着麻子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她忍不住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三四天才洗一次脸……那得多脏啊! 潘安早上在刘玉瑶的面前吃了一个大亏,见着她明显的就绕道走了,只盼望着这位姑奶奶赶紧离开,那就烧香拜佛了。 但刘玉瑶和一群兄弟久别重逢,又回到阔别已久的玄风寨,对所有的一切都恋恋不舍,无比怀念,东摸摸,西看看,一群人坐在太阳底下说趣事,别提多开心了。 潘安就这么站着干着急,干叹气。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道:“寨主,那天晚上不是来了一群兵爷……” 潘安眼睛一亮道:“兵爷?” “那些人不是在找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潘安随即面上又是一喜,一拍手笑道:“说不定就是她!” 手下忙不迭的点头,冲着潘安竖起了大拇指:“寨主英明!” 捻了捻嘴上的那一撇小胡子,他嘿嘿一笑:“你们去打听打听,那群兵爷来自哪里!然后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啊?”属下懵了:“这么多当兵的……咱去哪打听啊……” “笨!不能去山下问问百姓吗!”说着一脚踹过去,几个人赶紧屁滚尿流的下山了。 不过不用他打听,已经有人将消息送到了李彻的耳边。 这几天找刘玉瑶也找的他精疲力竭,回行宫的时候已经有人早早等候。 行宫的内监总管道:“今天听到探子来报,说是玄风寨没有什么异动。” “嗯。”男人应了一声,面色沉冷,一边大步走回房间,一边在想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到底还是太心急了,当时听说她不见了,所有的理智就全部崩溃,只想第一时间找到她,看她安然无恙之后再紧紧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他才快马加鞭的往行宫赶,然而赶回来却扑了一个空。 当他意识到她的速度不可能有自己快的时候,再折回京中寻找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神风营倒是有收获,在当铺里找到了一块玉,那是她身上的配饰,虽然普通,但也值点银子。 顺着玉佩找到当东西的小二,被告知那位夫人买了一辆豪华马车,出城去了。 于是乎他又派人东西南北各个城门口追击出去,一无所获。 李彻坐在软榻上,随手将玉佩扔在桌上,接了寻芳递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 寻芳捡起那玉佩惊奇道:“这不是娘娘的随身饰物……” 太子点头,又看向她道:“她连银子都没带,可见根本没打算离开,我有时候都在怀疑,是不是有另外的人劫持了她……” “会是谁呢……”寻芳不解:“会是什么人带走了娘娘一点口风也不透露?就算要对娘娘不利,也得先支会太子殿下您吧?” 寻芳话说的没错,刘玉瑶不管是后宫还是在前朝,都是一个小人物,她之所以会成为别人惦记的目标,那也是因为他李彻贵为储君而已。 但是,也许有人会因为另一个目的带走她却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忽了李衡的那张温雅的让人想揍一拳的脸。 李衡……若真是如此…… 他正兀自置气,就见内监总管还站在门口,便没好气的说道:“没你什么事了。” 那内监总管小心看太子一眼,又蹙眉说道:“殿下,玄风寨的人马实在嚣张,之前朝廷剿杀未曾覆灭……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剿灭,一来让列祖列宗欣慰,二来也保咱们登封山一方平安啊。” “以后再说。”李彻现在还没心思去弄这个,再说了,玄风寨是刘玉瑶的地盘,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去赶尽杀绝,那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然而内监总管还是不服气道:“老奴听探子来报,说是玄风寨昨晚又抢劫了一辆马车,看马车装饰奢侈,应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还是女人用的。殿下试想,那样一个大家闺秀被掳上山头,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李彻眉头一紧,马上,将他说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马车,奢侈,女人…… 看了一眼寻芳手上握着的玉佩,他腾的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备马?!” “啊?”内监总管脸上一喜,以为太子终于开窍了,飞快的招呼人备马,并且询问是否要带精兵前往。 然而太子却道:“你们一个也不许跟来!” 言罢他挥着马鞭就疾驰出了行宫,内监总管站在后头是一头雾水,殿下这是要哪去啊?难道要单枪匹马的去英雄救美? 李彻赶到玄风寨的时候,早就埋伏在附近的人已经出来迎接。 他翻身下马,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就道:“到底是劫持了什么样的马车?” 那人一愣,随即抱拳答道:“启禀殿下!是一辆非常豪华的马车,因为天太黑了,也没能看到那马车的具体装饰,但自从被劫持进山寨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寨中贼人也一直没有出来。” 李彻将那人慢慢松开,看着不远处的玄风寨道:“跟本太子进去找人!” “啊?”还找?上次不是没找着吗? 李彻二话不说的就带头冲了过去,身后众人跟上。 这一次玄风寨里的人有了经验,也不敢硬拼,撒丫子就去找潘安。 当潘安赶到的时候,李彻已经带人进了大门。 潘安面上一喜,真是要什么来什么,没想到这位兵爷来的还挺快啊。 他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的道:“希望您这次来是找人的,要不然咱们非得打一架不可!” 李彻眉心一拧道:“废话少说!我问你,昨晚劫持的那辆马车呢!” 潘安指了指后园道“在后头呢,怎么,你要买?价格好说嘛。” 李彻道:“车里的人呢?” 果然是冲着大肚婆来的,潘安嘿嘿一笑道:“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都给我带过来。” 潘安拍拍手,有人将车夫押了上来。 李彻一把将旁人的刀剑夺过来,对向了潘安道“我问你马车里的人!” 潘安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兵爷,咱能先把刀剑收起来吗?” “还没人胆敢跟我讨价还价!” 潘安耸肩:“那我就做第一个吧。” 李彻怒道:“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在找我吗?” 男人双手一震,眸光带喜:“玉瑶?” 可当他看到刘玉瑶被人簇拥着,挺着个大肚子从义正厅出来的时候,眉心又随即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见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衣裙,长发随意以一根木簪斜挽,看上去再随意不过。 尤其是她脸上的表情,如此的云淡风轻,眉眼含笑,恬静自然,好像从临湖小院走出来的一般,而并非是一个背弃夫君的女子该有的从容。 李彻怒了,就是因为这一点,他生气了。 他道:“你果然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啊,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刘玉瑶微微一笑,倒是以牙还牙。 但李彻听得出来,她话中的不忿,也看的出那样的笑容有多虚伪。 “跟我回去!”他索性直接说明来意。 “不用了,我比较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甚至还有死去的人,尸骨未寒,魂魄犹在,我得陪着他们。” 李彻不禁咬紧牙关:“你最好只是在开玩笑。” “请回吧,我们这里粗茶淡饭,就不招待你了!” 潘安听闻大惊失色,马上对着李彻怂恿道:“是不是个男人啊!是个男人就来硬的啊!绑也要绑走啊!” 李彻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刚烈易折如她,肯定吃软不吃硬,索性妥协道:“你要是喜欢这里,可以在这里住几天。”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她在哪我在哪 “你要是喜欢这里,可以在这里住几天。” “这是自然,不用你说。”刘玉瑶没好气的回他。 李彻慢慢放下手上的兵刃道:“我陪你。” 潘安一听这三个字差点没把下巴吓掉了,来一个前寨主赖这儿不算,还给他招徕一伙官兵:“军爷,咱能不能清醒点?自古军匪两立啊,难道你也在朝廷里混不下去了?打算落草为寇?” 李彻冷看他一眼说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潘安张嘴就要破口大骂,但碍于他带来的那群人手握兵器,自己也不好来硬的,只得小声咕哝一句:“大爷的,这是捅马蜂窝了?” “玉瑶!”李彻又高声对她说道:“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不用你管!”回答他的仍然是这句话。 李彻失笑:“我不管谁管?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玄风寨中与其对峙的一帮老小马上就惊骇的叽咕起来,感情老大真的嫁人了啊!不对啊,要是没嫁人那肚子哪来的? 不过老大就是老大,行事风格素来彪悍,这要成亲嫁人都嫁当官的啊!不愧是老大啊! 还有,这位小哥虽然生的剑眉星目好一番俊朗,但也不似那种油头粉面的脂粉小生,光从这再闯玄风寨的勇猛就可以看得出来,配得上老大! 刘玉瑶本想三言两语将李彻打发了,自己不走,他也不能来硬的,没想到他的脸皮竟然比自己还厚,身为太子却一点也没有要脸的自觉。 尤其是听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寨中兄弟议论纷纷,这一会的功夫,没出屋的女人,襁褓里的孩子,连在田头守着的大黄狗都知道她刘玉瑶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了吧! “都闭嘴!”她大声呵斥道:“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你们老大了!?” “当!当!” “当然是了!老大你就算是嫁人了,那也是我们的老大!” “当我是你们老大就把他们赶走!不走就杀了!” “是!” 众人得令,就要冲上来与李彻的人马一句雌雄。 李彻显然没想到这刘玉瑶居然拿还有这么狠心的一面,冷不丁一个没注意,就有人拿着长刀对着自己斜劈过来,他反身一个躲过,就一脚踹上那人的背心。 紧接着,数只梅花镖向他射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玄风寨,身手都还不错。 就在他左闪右避的时候,本来观战的刘玉瑶见他因为人少也占不了上风,碍于自己的原因,也不敢下杀手,索性看也不看了,转身就走。 现如今玄风寨是呆不住了,今次赶走了他,明天他说不定就带人将此处夷为平地了。 一想到那些死去的无辜人,她又不免痛恨。 李彻见她离去,于人群中闪避叫道:“玉瑶!玉瑶你站住!” 他的呼喊甚至都没换来那人回头的一看,这一次,索性一咬牙,将手上的剑往地上一扔,胳膊上随即被人划过一刀,鲜血喷涌而出。 身边护卫见他如此,纷纷上前保护,他却想要赤手空拳的冲出混战中心去寻那人,面对飞来的无眼刀剑也不躲避,也不回击,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殿下!!”众人纷纷惊呼。 玄风寨众一见他如此,有人杀的痛快,欲要给他来个致命一击,却被人拦住,对这个老大的男人,他们又怎么会真的痛下杀手。 麻子见他三两步就要冲出去了,大声叫道:“快!拦住他!” 此时李彻的眼中已经没了一切,他所要追寻的就只有刘玉瑶的身影而已,上次在街口与她一别,就遍寻不到,他恐慌而又惊惧,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出现。 “玉瑶!”他二话不说,直接飞起一脚将拦路的人踹倒在地。 “奶奶的!”另有一人见状,拿起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正欲抬脚将刀踢飞的时候,已经有人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脚。 这还不算,连他的臂膀也被两人紧紧抱住,让他动弹不得。 麻子见状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刀抵在男人的脖子边上,大声叫道:“住手!都住手!” 正交战在一起的人群这才停手,很快,跟李彻来的护卫尽数被人用刀子抵在了脖颈处,众人脸上写满担忧。 “你们这群匪类!你们知道他的谁吗!他可是——!” “闭嘴!”李彻呵斥一声,那人讪讪住口。 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所抵刀剑,李彻环视一眼众人,目光冷峻,倒是显得淡定从容,继而又一番说道:“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一个人离开,她在哪我就在哪。” 潘安唯恐天下不乱,立马招呼道:“听到了没有!你们还愣着干嘛!将女侠请出来啊!人家的夫君都到跟前了啊!你们还打算给人家的孩子当爹啊!” 话音一落,李彻又一记眼刀看过去。 潘安赶紧安抚他道:“冷静,冷静,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然而麻子那一伙却坚决不同意:“老大说了,不想跟他过,这位官爷,咱们各退一步,我们也不要你的命,你也别赖在这里行不行?” 李彻冷哼一声道:“我说了,她在哪,我就在哪。” “哎呦呵!”潘安大叫:“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是!” 说着已经有人冲了上去,拿麻绳的拿麻绳,拿刀的拿刀,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他连带一起来的护卫都五花大绑。 潘安搓着下巴嘿嘿一笑:“我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耐!” 李彻倒是从容不迫,让他们将自己绑了,继而又厚着脸皮叫道:“娘子!我如今是你的阶下囚了!你要是玩够了就赶紧跟为夫回去吧!” ‘啪!’潘安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那些护卫立马急了:“你干什么!想死吗!” 李彻吐出一口血水道:“你们闭嘴。” “可是……” “闭嘴。”他又抬眸看了潘安一眼,后者活动着手脖子,故意拔高了声音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种跳梁小丑通常只会用自己故意放大的声音来证明自己的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不能懦弱,可打出这一拳之后他显然就是给自己断了后路。 李彻却笑容依旧道:“你长这么好看,还怕别人看?” 潘安到底是个粗人,听到这话不免老脸一红,大声嚷嚷道:“老子可不是吃素的!你要再给我乱看,老子就真的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呵,好啊,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眼都不眨一下。” “呸,想死?没那么容易!来啊!把他们给我关起来!关的严严实实的!” “是!” 属下山贼得令,纷纷冲上前去,二话不说就将他们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拉扯着送进了空了许久的地窖牢房之中。 这地窖极为阴冷潮湿,散发着极为刺鼻的腐烂气味,一进去就顶的人喘不过气来,李彻硬是憋足了一口气,没让自己晕倒。 刚适应了这里的空气,就被身后的人对着屁股踹了一脚,踉跄着从土刨的楼梯上跌下,险些没摔倒在地上,身后众人哄堂大笑。 李彻站稳之后扭头看了一眼屁股上的脚印,这件蓝雪绸的衣裳虽然因为一路奔波而来带着汗臭,但看上去也还算干净,怎么就让这等宵小给沾污了,着实可恶! 随即,跟自己来的那几个护卫也一并被推了下来,潘安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他们面前,不无得意的笑道:“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我告诉你们,别打逃跑的注意,这里可是登封山!” “我当然知道是登封山。”李彻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难道还真以为这登封山你说了算了?” “呦呵,听听,还莫非王土呢,老子没说这登封山我潘安说了算!老子是想提醒你!不要妄想挖地洞逃走,这周围可都是石头!整座山都是一块大石头,挖死你!还有!” 潘安指了指头顶上唯一的出口道:“这扇门,可是精钢铁条灌铸!你们呐,也是插翅难飞!” 李彻不耐烦的说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给我解开!”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沦为阶下囚居然是在这种毛贼的手上,不仅如此,居然还被他给捆起来了,这要传出去难免贻笑大方啊。 可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刘玉瑶,等出去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麻子正要上去给他松绑,却被潘安拦住。 麻子道:“寨主,难道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潘安呸了一声说道:“他栽到老子的手上也算是插翅难飞了!不过这小子太嚣张,捆他两天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再说!走!” 说罢就往出口走去,李彻见状顿时就急了,大声叫他道:“你放开我!只要我娘子还在这里我就不会逃走!放开我!” “哼!你们给我老实点!否则老子连你们的嘴也都给堵上!” 潘安说完就走了出去,走在最后面的人将那扇铁栏门砰的一声关了个结实,整个地窖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那扇门。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阳光斜射进地窖之内,唯一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堆干草,脚踩在上面快冒烟了。 但阴影之中被阳光无法照射的地方却是洇湿一片,就算有草也都潮湿霉变,散发着让人恶心的臭味。脚踩在上面几乎能让人泥足深陷,这还不算,那里面明明是草履虫,蜈蚣,蟑螂,老鼠一流的地盘。 第三百九十章 他不是我夫君 “殿下……”跟着一起被关进来的几个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人提议道:“不如兄弟们想想办法逃出去?” 李彻蹙眉摇头,他要是想离开的话,也不难,用不了多久,夏忠和弄影就会找到这里来。但他要想走还用得着那些人来,眼下还有一个刘玉瑶。 现如今她身怀有孕,要想带她走也没那么容易。 其实她想离宫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这么简单了,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就算这次自己带她离开,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这一次本来就是第二次了,上次私自从宫中逃走被皇后抓了回来,她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所以这一次,他除非不带她回宫去,一旦将她带走,那就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有出宫的心思和打算! 如此下定了决心,李彻摇摇头。 跟他一起被抓进来的几个人虽然心有怨气也不敢言语,只是看着头顶上那扇铁栏大门不住叹气,看来殿下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根本没打算离开啊。 李彻被捆住了身子和双手,索性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个道:“等出去之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们也要三缄其口!” 众人彼此间对视了一眼,赶紧躬身答道:“是,殿下。” 李彻道:“你们是不是好奇太子妃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那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笑话,就算是好奇也不能去问啊,知道的多往往会死的早,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只听李彻又悠哉悠哉的说道:“其实也很简单,当初太子妃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曾有一位教她防身术的师傅落草为寇,入了这玄风寨。后来她和本太子成亲,刘家担心败坏家风,将她师傅在内相关人等全数剿灭,如今太子妃知道后悲痛不已,以为是本太子与刘家联手,这才一怒之下离宫出走。” “哦——!”几人点头,表示明了。 太子轻笑一声,扯动了嘴角,刚才被潘安打的那一拳还在隐隐作痛。 他说谎的技巧一向高超,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既解释了当初玄风寨被灭一案的原因,又将太子妃刘玉瑶与玄风寨的关系撇净,不然…… 他悄悄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不然又得有几个家庭得承受丧子之痛了。 毕竟,太子妃是山贼这种事情,传出去只会贻笑大方,而且还会牵连刘家和自己。 刘玉瑶此时完全不知道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中,自己已经多了一个师傅,而且还和玄风寨撇的一干二净了。 此时的她正在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那辆豪华的马车。 车夫被赶下山去了,她在考虑要不要让麻子充当一下车夫,毕竟在这么多人当中,也只有麻子对自己忠心耿耿还算靠得住。 另外让张三的媳妇去准备了一点干粮准备在路上吃,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兴许离开京城就行了吧。 离开京城,她就不再是刘玉瑶,也不是太子妃,她就可以和太子彻底摆脱关系了。 昔日那人丰神俊朗,与她只隔一张红色的盖头,他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女儿红的醇香,和他急促的呼吸声交叠。 昔日那人放,荡不羁,纵马驰骋,一道弯弓足以连射两只飞雁。 昔日那人倾注温柔,为她点燃了一湖的河灯,一双眸子灿若星子。 她昔日也曾以为,自己终究会有一天会和他白头到老,如世间所有的凡夫俗子一般,生同衾死同穴。 但既然是凡夫俗子就无法避免红尘纷扰,她可以为他放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家。 但他却不会为自己放弃任何东西,尤其是他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储君之位。 为了登上那个位置,他不择手段,逢场作戏,虚以委蛇都被他做尽了。 而她虽然用了刘玉瑶的身份,但到底不是刘玉瑶,没他的日子单调枯燥,好像连日光都会生霉。有他的日子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好像一眨眼,他就投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 看得见的人都对她明枪暗箭,看不见的人也都在想着将她置于死地。 没进宫之前她以为自己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但进宫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胆小怕事,恨不得做一只缩头乌龟。 所以,她这只乌龟选择跑路了,逃之夭夭,不被任何人找到才好呢。 “老大!” 站在窗边发呆的‘乌龟’突然被惊扰,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平静道:“进来吧。” “老大,你在干什么?” 刘玉瑶看也没看他,摸摸床上的虎皮道:“你说我要不要把这张虎皮带走啊?潘安一定不舍得给我吧?” “老大……” “我就说,如果他不给我,我就来这儿不走了,行不行?不行,我还不如直接说,如果他不给我,我就和他争寨主之位,让他把寨主让给我!不让的话,哼,我就让他好看!” 麻子蹙眉:“老大,你……要去哪啊?” “走到哪是哪喽,对了,你帮我赶马车吧,我会给你付工钱的!” “我……” “还有,还有,你帮我去找霞儿借身衣裳吧,就她还没生虎子之前穿的衣裳,肥一点的。” “老大!”麻子干脆上前,将她东摸西翻的手按住,瞪着她道:“老大,你真的舍得离开你的夫君吗?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啊,看样子那个男人好像对你也不坏啊。” “他不是我夫君!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不坏?你才见到他多么一会!你认识他吗!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麻子被她一连串的话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那儿,支支吾吾道:“我,我看那个人对老大也是死心塌地的啊……说什么,你不走他也不走,这么一个痴情的种子,老大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要不是他没人要,硬塞给我,我才不要!” 她这话可是真的,当初人家刘玉瑶就是不爱要他,一怒之下跳崖自尽了,自己才做了这个冤大头,被刘升送进宫当了李彻的太子妃。 而且当初她可是跟刘升约法三章了,只要进宫之后就找准时机死遁,到时候还能得到一盒黄金作为酬金。 可没想到刘升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仅没让她死遁成功,金子飞了不算,居然还待人剿灭了玄风寨! 这可是灭门大仇,等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她一定要教他武功,告诉他,当初他们全家被灭门就是刘升这个老狐狸害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想到这,她也禁不住的热血沸腾起来,这次离开势在必行! “老大……”麻子为难道:“兄弟们也挺不舍得你的呢,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只要还活着,就能常相见。”刘玉瑶在麻子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好了,你去找虎子娘借衣服给我吧。” “老大,是不是只要你相公不找你了……你就可以不走了啊?” 刘玉瑶摇头,她太了解李彻了,就算他现在放弃也只是暂时的,他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更何况,她刘玉瑶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呢,皇族子弟岂能任其流落在外。 这个孩子也是她离开的原因,一想到将来孩子会像李彻一样在那种尔虞我诈的漩涡中辛苦挣扎,她就心痛的在滴血。 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当初贞元皇后对李彻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为什么了,若是贞元皇后泉下有知,一定也在为太子心痛吧? “就算他现在不找了,以后也还会回来的……”想了一下,她又补充说道:“如果有官府的人来找你们麻烦……你就……” 犹豫再三,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包裹的私印递给了麻子,后者打开看了看,金钮玉雕四方印,不识字的他看不出上庙雕刻的是什么。 这也是她打算去当玉佩的时候发现的,原来自己的香囊里还有一枚私印,走到哪里都可以拿出来,作为身份的象征。不止是她,想必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身上都会带着这样的东西。 “我不识字啊老大。” “要是他带人来,对你们不利……或者,或者是官府的人带人来,要向上次一样对付你们……你就说,这是……” “老大!他人还在地牢里关着呢,没法带人来啊!”麻子将她打断。 “什么!”刘玉瑶大骇,惊叫道:“他居然被抓了?!” “是啊……”麻子一脸为难,将私印交到了她的手上:“他说了,你在哪,他就在哪,所以就那么束手就擒了,还被寨主给打了呢。” “潘安这孙子居然打他!”她立马撸了袖子就要破口大骂了,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打断克制住,一番咬牙切齿,头上怒气蹭蹭直升:“打的好!打死活该!看他还觉得姑奶奶好欺负不!” 这变化也忒快了……麻子一时有点不能接受,不禁哭笑不得的说道:“老大,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不必了!你去跟潘安说,放他走!把他放了我就离开这儿,保证不给他惹任何麻烦!” “好!”麻子得令,稍微犹豫一下说道:“老大,你还是想想吧,你去哪都不安全,留在这寨子里还有兄弟们保护你呢,咱也不怕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呗。” 这话虽然说的诚恳,差点将刘玉瑶打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牵连无辜了。 “你先去跟潘安说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不做二不休 “你先去跟潘安说吧。” “好!那我去了!” 麻子利索的走了出去,正要去找潘安,却在路上碰到潘安和几个心腹正向这边走来,显而易见是走来找刘玉瑶的。 这潘安天生就是一副猥琐的模样,如今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一般,更加显得令人厌恶。 麻子干咳一声,严词厉色的说道:“寨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潘安一件是他,立马在脸上堆满笑容,不无讨好的说道:“麻子啊,女侠身边的大红人啊,怎么,你怎么不在女侠身边伺候着溜须拍马,是女侠有什么指示不成?” 麻子以前就对潘安多有不待见,既是听他这么说了,便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大说了,让你把地牢里的人放了。” “哦,我还当什么事呢……”潘安搓着下巴,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寨主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啊?” “放人?”潘安背起双手来,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你回去跟你们老大说,就说等她一走,我就把人放了,省的人放了之后再来找她。到时候,损兵折将的可是我玄风寨,我作为一寨之主,心疼啊。” 麻子怒道:“你先放人!不然老大走后,谁知道你将人怎么处置了!” “我说麻子,你还在做梦吧?”潘安走到他身边,围着麻子绕了一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是那大肚子的婆娘给你长胆了?让你这么跟我说话啊?我可是这玄风寨的寨主啊!” “你是吗?”麻子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以前老大不在,我们当你是寨主,可你多行不义,现如今老大回来了,你问问山里的兄弟们,哪一个还服你的!” “呦呵!”潘安左右看了一眼身边的心腹道:“这家伙还想造反!” 然而那几个心腹却是眉头深锁,犹豫半晌也终于说道:“他们毕竟人多嘛……” “我还怕他人多?!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这潘安又刻意拔高了声音,显然是在给自己壮胆。 麻子不耐烦道:“你赶紧放人!我们老大也没心思跟你争这个寨主!” 说罢转身回去找刘玉瑶去了,潘安在地上捡起个石头就扔过去,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他拍拍手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寨主,其实我们觉得麻子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其中一人说道:“咱们抓那几个人也是个烫手山芋,而且还是官府的人……” “那你的意思呢?” “兄弟们的意思是还是放了吧,省的夜长梦多,上次玄风寨被灭一事,还没过去呢。” 潘安指着他不屑道:“你们一个个没用的东西!想当初咱们在自家地盘的时候,杀人的勾当没少做吧!怎么,一到京城的地盘就一个个变的胆小了?” “这不是不想惹是生非吗?若是将人杀了灭口,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啊。” “这杀人是个死,不杀人,等他们的人找上来,我们也是一个死,如果将人放了,他们回去搬救兵,也是一个死,你说,哪种死最安全?” 潘安这么一问,众人就一起摇头。 “一个个的猪脑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们,潘安说道:“我问问你们,要是有人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在咱们玄风寨,现在恐怕救兵就到了吧?” 众人点头,潘安又侧耳一听,只有风过林梢,鸟雀惊起的声响,连半点其他的动静都没有,这座登封山除了他们之外,静的出奇。 “所以,咱们再等等,要是没人来找,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潘安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看着他们。 另外几人还是有些胆怯,当初说好了的,既然来到玄风寨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杀人,省的到时候让官府出兵围剿。 但现在不杀人,恐怕也是骑虎难下,一旦纵虎归山,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潘安又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谁知道他们几个什么来路呢,说不定也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刘玉瑶在听了麻子的汇报,说潘安不肯放人之后就想去找潘安讨个说法,然而潘安带人下山去了,一时间心中焦急不已。 她虽然不想跟太子回去,但也跟太子无冤无仇的,最是见不得那般靳贵的男子在牢中受苦。 如此一想,就快步往地牢中去。 那种地方她知道,可不是人待的,太子在里面能活吗? 可到了地牢的门口,她又顿住了脚步。 麻子跟在她的身后不解道:“老大,咱还过去吗?” 刘玉瑶拍拍肚皮,围着地牢的门口走了两圈,又认真想了一下,终于说道:“你是不是没钥匙?” “地牢的钥匙以前在林叔叔手上,但他和林婶死后钥匙也没了,后来潘安换了新锁,钥匙在他那。” 刘玉瑶点头,走到牢门的门口道:“先不要惊动他。” 言罢就向门内张望起来,就着这最后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几个人影,太子身着蓝白的衣衫,最为显眼。 只是他正靠墙而坐,光线只能照在他的身上,看不见他的脸。 “看他平时养尊处优的,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 麻子也小声说道:“老大,你夫君,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以后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如此一想,心中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苦涩难言。 潘安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今天下山也是小有收获,截获了一车送往京师的礼物,里面没什么金银珠宝,但都是些上等的布匹和茶叶,也足够兄弟们拿去分的了。 其实玄风寨很多时候是落不到好处的,有时候下山一趟也是空手而归,这就需要他们自己在山上自给自足,多年发展,让玄风寨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型的村落。 但潘安来了之后显然过不惯这种日子,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拦路打劫上面,刘玉瑶注意到后山的田地多有荒废。 潘安回来之后就和几个兄弟在义正厅里喝酒,天色已晚,开始生火做饭。 潘安正吃着鸡腿大喇喇的躺在椅子上,一看到刘玉瑶挺着个大肚子进来了,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满脸堆笑道:“女侠,吃了吗?” “把你地牢里的钥匙给我。” 潘安脸色一变,看着刘玉瑶道:“你想干什么?” “让牢里的人离开。” “这可不行!”潘安急了:“我还是那句话,等你走了之后我才能放他们离开!不然人一旦放走,再来找你,咱们玄风寨岂不是得损兵折将了!” 刘玉瑶也回答的干脆:“你如果不放他们离开,我就留在这里继续做这寨主,如何?” 潘安可不答应,稍微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扔了过去,后者接了,他啃鸡腿的手,一片油腻。 “地牢的钥匙自己试。”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刘玉瑶拿着钥匙离开,潘安这才又赶紧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你们快去鬼见愁的山涧里等着!等他们路过那里的时候,全部给我……” 言罢,做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几人得令喝了几口酒壮胆,纷纷遁去。 要说这山涧之所以叫鬼见愁,就是鬼见了都愁的慌,易守难攻,而且最利于埋伏,一旦设下伏击,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种地方也就只有常在登封山行走的人才知道,潘安也是之前听玄风寨的老人如此说过。 麻子将地牢的门打开,此时正是月上柳梢的时候,清亮的月光洒在地牢之中,里面黑乎乎的不辨人样。 “你们下去!”麻子指挥两个人举着火把下去,照亮了整个地窖。 只见连带李彻在内的几个人依旧五花大绑的被困在地窖里面,只不过此事他们正都看向头顶出口的方向,看向那个大肚子的女人。 麻子道:“把他们带上来!” “走!上去!听到没有!” “上去!” 好像赶猪一样,将他们几个拖拖拉拉的给弄了出来。 李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刘玉瑶的身上,见她避开自己的目光,嘴角亦不自觉的勾起。 “娘子心疼为夫了?”他耍起了嘴皮子,倒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与生俱来。 麻子张开手臂拦住要靠近的他道:“老实点,我们老大宅心仁厚,放你们走,你们就赶紧走吧。” 李彻挑眉看向他道:“这位小兄弟,我白天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到,我说,她在哪,我在哪。” 他一字一句的强调,目光依旧将刘玉瑶紧紧锁定。 麻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别在这里啰嗦了,我们老大也马上不在这了,她也很快就会离开,你还是消停消停吧,赶紧的,趁老大没改变主意,都走吧,走吧。” 李彻没说话,只是抿紧锋利的唇瓣看着这个小女人。 他身边的人却有点动摇了,毕竟那样的一个地狱真是不想再回去了,蛇虫鼠蚁遍地不算,还连口水都不给,连口饭也不给,虐待俘虏也没有这样的啊。 “放他们走吧。”李彻道:“我不走。” “你别指望他们回去后能来救你。”麻子道:“你要是不想走,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老大不舍得我死。”他说完这话就径直转身,走进了地牢。 刘玉瑶顿时就急了,终于开口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亲手杀了你!” 第三百九十二章 阶下囚 “你要是不走,我就亲手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李彻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向刘玉瑶一步步的逼近,月光下,他的眸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刘玉瑶被他这样的笑容看的有点发憷,忽然眼角一瞥道:“你的嘴巴怎么了?” 他冷笑道:“我的命都在你的手上了,你还关心我的嘴?” 好吧,好像是有点不和适宜。 只听刘玉瑶干咳一声又继续说道:“你得罪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要你的命。” “好啊,随便你千刀万剐。” 他的破罐子破摔让刘玉瑶恼羞成怒,随即大叫出声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笑!” “呵。”李彻冷笑一声,已经居高临下的站了在她的面前,虽然这个男人此时被绳索捆缚,但仍然自有一派气势:“你要是玩够了,就乖乖跟我回去。” 话音一落,刘玉瑶就怒不可遏道:“我的刀呢!” 麻子赶忙说道:“老大,冷静!冷静!既然,既然这位官爷不打算离开,那先放这几个人走吧,不过你们回去可先说好了,不是我们不放他走,是他不肯走的啊!” 那几个人纷纷看向李彻,显然都不愿意走。 “你们回去吧,按照他说的办,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可是……这里。”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们不必插手。”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确实没有插手的必要了,省的闹的不欢而散。 麻子带他们几个人离开山寨,还特意将两人独处的时间留给他们。 刘玉瑶本来也是打算要走的,因为不知道为何,一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没法生气了,好像没有任何事是值得生气的一样。 只听李彻叫道:“你要去哪?” “你不用管。” “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刚走了几步的小女人猛然转身回来与他对视道:“李彻!我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月光下,男人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在这个小女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片莹润的闪烁,那是月色的碎片,还是她氤氲的泪水。 眼前之人素来只有两种情绪,一种是生气,一种是高兴,她就是那么一个喜怒都形于色的人。 因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所以一旦在她脸上看到第三种情绪,李彻的心就没来由的一紧。 他想要伸手将那人拥入怀中,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双臂已经僵麻。 “玉瑶……” “我不是刘玉瑶。”她看着这个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诚如你所见,我是这玄风寨的人,只因和刘玉瑶长的相似才被送进宫里和你成亲!” “我不管你是谁,你对我而言,便是要与我白头到老之人。” 小女人发出短促的一声嘲笑,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抚摸道:“和你白头到老的人那么多,少我一个又能怎样?” “你说什么!”太子怒极,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道:“那些良娣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你可曾见过我临幸过他们?” “临幸……”刘玉瑶嗤笑道:“对,这也是我的想说的,那个皇宫有什么好,和我睡个觉就是对我天大的恩赐,还临幸。” 男人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了雪良娣,还可以有方茉,还可以有乐容,没了我,也会有别人。” “谁也不会有了,我李彻要的就只有你而已!” “真的不会有了?”她反问,似乎非常好奇。 男人却从她的这个表情当中看出了讥嘲和不信任,再次坚定语气道:“谁也不会有了。” “那你多伤贤妃娘娘的心啊!” 这话几乎是被她一字一句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她说完之后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回想起大年初一她所看到的那一幕,她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居然一直忍到了今天! 李彻听到她这话之后眸光一冷,不禁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丽妃可是父皇的……” “李彻,你总跟我装傻充愣,你累不累、”刘玉瑶道:“我只问你,累不累?” 李彻随即闭紧了嘴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我都看到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 “你看到了什么?”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 “就因为这个,你才想要离开我?” 刘玉瑶转身,冲他挥挥手:“不仅如此,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粗野鄙陋,甚至不如一个山野村姑,你高高在上,总有君临天下的一天,一国之母的位置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刘玉瑶!”李彻大叫,欲要去追她,却被绳索绊的一个踉跄。 走了两步的人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他,似笑非笑的问道:“我问你啊,要是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愿意生在帝王家?愿意生活在那个皇宫吗?” “当然不愿意!跟你浪迹天涯我都在所不辞。” “啧啧啧。”小女人笑了起来,她的眉梢眼角都好像会跳舞一般:“是你教我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喜欢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强加将我留在那里呢?李彻,你真的很自私啊。” 她说完之后就大步离开,这一次走的如此决绝。 男人愣住了,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空旷的月色下,忽然觉得身心俱疲,也觉得自己如此愚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都懂的道理,为什么自己不懂…… 但今生已经穷尽所有筋疲力竭,只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信念,再也无法重新做出选择,也无法再换一种活法。 若是当初听从母后的教导,远离这宫廷争斗,夺位之战,会不会现在的自己也能过的舒服一点? 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他想要置身事外,这朝中的争斗漩涡依旧会将他卷进来,让他无法挣脱。 不知道麻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麻子问他真的不打算走吗?他没有回答,麻子干脆将人推回了地牢之中,将牢门一关,就离开了。 当牢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以为是麻子去而复还,但是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先给我解开。” “是。”夏忠手脚麻利的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李彻好半天才找到双臂的知觉,活动一下都觉得又痛又麻,索性也不去管了,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唯一还算干燥的枯草上面。 夏忠穿着夜行衣,看看头顶上的月色,又看看太子道:“殿下,咱们现在得离开!” 李彻看他一眼,又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 夏忠一冷,随即支支吾吾道:“殿下不打算离开?” “多事,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说着他又费力的抬起胳膊摸摸肚子道:“就是有点饿……” 夏忠马上说道:“属下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吃的东西。” “没事,一两顿不吃,也饿不死,我就不信,她会狠心到把我饿死!”说着就咬紧了牙关。 好在他现在人不在朝中,不必应付琐事,有大把的时间和她耗下去。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夏忠问他。 后者蹙眉稍以思量便道:“等等再说。” 夏忠有些急了,张了张嘴,但却欲言又止。 李彻挑眉看向他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夏忠道:“殿下以前不常说,行大事者,最不该为世俗人情所牵绊……” 李彻看着他,他却稍稍避开了男人的眼睛。 “这话是我说的?” “是……也许是属下记错了。” 夏忠这个人,跟在他身边很长时间了,只是近几年神风营并非由他直接统辖为了避嫌一直是李徇在暗中操控。 虽然夏忠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如往昔,但今天这话却不是他该说的。 “我看你跟在老四手底下时间长了,跟他也学成了爱说教的毛病!” 夏忠哪还敢再多说其他,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本太子总不至于真的就将她感化,或者将她姑息,该教训的时候也自会教训,该把她带回宫里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含糊。” “是……” “不过是先纵然纵然她,让她玩够了再说。” “是。” “你回去吧。” “属下去给殿下弄点吃的来?” 李彻摸摸自己的肚皮,最后摇头说道:“算了,明天再说。” “是。”夏忠原路返回,将牢门关上,男人在下面不禁提醒道:“别忘了落锁。” 夏忠有些惊讶:“方才属下来的时候,牢门就没上锁。” 太子一愣,忽又短促一笑,这刘玉瑶摆明了是算到有人会来救他,所以才没上锁,好啊,他偏要告诉她,自己就是铁了心的赖在这儿了! “你给锁上!” “……是。” 夏忠很快将牢门锁上,随即闪身不见。 男人坐在干草上面,看着外面月色如水洒进地牢之内,只觉得地面冰凉,本想挪挪屁股,或者拿点草垫在屁股底下,但却听到旁边老树吱吱乱叫,草丛里也不知什么东西在胡乱翻腾,终是忍住了,乖乖的坐在原地不动了。 几天前他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群山贼关入牢中,他李彻居然成为了这玄风寨的阶下囚,不,确切的说,他是成了刘玉瑶的阶下囚。 这个小女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他人关在这里了,心也关在这里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秉烛夜谈 李彻本以为今晚沦为阶下囚徒难免无法入睡,身边蛇虫鼠蚁更是不计其数,但却未曾想到,就着那清亮月色,枕着耳边窸窣之声,竟然安然入眠。 许是这连日来确实未曾睡一个踏实觉,又或许是一颗心终于放下,知道那自己要找的那人就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麻子将太子已经睡着的消失告诉了刘玉瑶,她坐在床边,屁股底下垫着潘安的那张虎皮。 霞儿坐在灯下,将一件旧衣的补丁缝好,看着刘玉瑶道:“老大,您别怪姐妹多嘴,我是真的好奇啊,您下山的这一年多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她又叹了口气。 麻子也非常好奇,坐在桌边,一边喝水一边拿眼小心翼翼的去瞄她。 刘玉瑶往日是个快言快语的人,这次回来之后,别人要问什么,她也只是打太极一样,三言两语的给推到一边去了。 这让寨中不少兄弟都表示心寒,总觉得这位曾经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寨主现如今也有事瞒着他们了。不拿他们当兄弟也就算了,但若是曾经在山下招惹什么是非,还对他们相瞒,给他们招来灾祸,那就太不应该了。 自从李彻带着朝中护卫浩浩荡荡前来缉拿刘玉瑶,寨中兄弟就开始人心惶惶了,毕竟他们都经历过灭寨惨案,若是再经历一次,恐怕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而潘安也开始趁机拉拢他们,不少人都从当时坚实拥护刘玉瑶的队伍中投入了潘安的队伍。 霞儿坐在灯下,她怀孕时候就变的很胖,生完孩子之后身上的肥肉也没能完全退去,这会儿坐在那里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虎子爹就一直在跟我说,要么好好跟着潘安,让他保护咱们一家人,要么就想办法去外地的村落住得了,这个行当终究不能干一辈子啊。” “虎子说的没错,可玄风寨是咱们的地方,哪能说走就走的?走了,把这么一大片家当留给潘安?我不服!”麻子冷哼。 “所以就是说,问问老大的意见,老大,您觉得我们在这里有没有危险,该不该走啊?” 这又是在变着法儿的问她在山下到底经历了什么了,刘玉瑶听后只是又重重叹了口气。 麻子对霞儿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霞儿了然,点点头,一边认真做手上的针线活。 谁知她不问了,刘玉瑶竟然主动提起来了:“我就是被人给救了……然后救我的人让我报答他,代替他的女儿嫁给她不愿意嫁的男人……” 对,就是这个原因,若说是为了玄风寨老小的性命,那显然不对,毕竟人都已经死了。 但若是说为了那一箱金子,呵呵,她刘玉瑶还丢不起这个人。 “我的老天爷!”霞儿忽然睁大眼睛震惊的叫了一句,让麻子也忍不住的看向了她。 “老大啊!”霞儿道:“就是被关在地牢里的那个男人?你嫁的就是那个人?” “嗯……”她点头。 “这不夭寿了吗!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是哪家姑娘瞎了眼不愿意嫁啊!给我啊!我嫁啊!就算是报答一千个救命之恩我也嫁啊!” “你这话别让虎子爹听到!哈哈哈!”麻子一旁忍俊不禁。 霞儿又瞪他一眼道:“你们男人懂什么,你们不是常说一句话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告诉你啊!就算是做那男人一天的娘子,我也算是风流了!做鬼也风流了!死了也甘心了!” 她这越说越离谱,就差眉飞色舞了。 刘玉瑶虽然听她说的好笑,但想到太子的模样确实俊俏,这也难怪宫中珍花异草都对他趋之若鹜,更遑论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村妇了。 “你想的倒美!”麻子笑道:“那公子是我们老大的人!你想要投怀送抱人家未必肯要。” “我也就说说。”霞儿截断了缝纫线,又去找其他破洞的地方:“老大啊,后来呢?你继续说啊,麻子倒杯水来!对了,我兜里还有五香瓜子!” 说着急吼吼的掏出瓜子塞到刘玉瑶的手上,让她一边吃一边讲。 后者将瓜子放在桌上,拿了一个在手上,慢慢剥开,将瓜子仁扔进嘴里嚼了嚼,还是熟悉的味道,属于玄风寨的味道:“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后来……后来就和他成亲了呗。” “真的啊!”麻子睁大眼睛说道:“拜堂成亲了?” 刘玉瑶点头,虽然当时是和太监拜的堂,但普天之下都知道,她嫁给了太子李彻,所以也没什么好追究细节的。 霞儿也道:“嗨,今天听他们几个在那儿议论呢,说老大八嫁不出去,根本不可能有男人愿意娶,八成是老大您霸王硬上弓呢!” 这可真不是……虽然以前在玄风寨的时候吆五喝六的习惯了,寨中男女老少知道她那个脾气,总觉得以后嫁人会成问题。 但谁又会想到,她不仅将自己稀里糊涂的嫁了,还嫁了一个那么人中之龙,老来回忆往事,也算是一段奇遇了。 她又剥了一颗瓜子道:“虽然成亲了,但我不喜欢他啊,他也不喜欢我,我也老想玄风寨的兄弟们,就回来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追过来。” “嗨,要我说啊,咱们女人,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就得了,总不能跟男人们似的,打打杀杀,刀尖上过日子吧。” 刘玉瑶撇嘴,对霞儿说的话好像并不赞同。 只听霞儿又道:“那位公子对你也不错,作为好姐妹,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你就别老想着在这里做什么山大王了,跟人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我也没想着要一直留在玄风寨啊……” 霞儿捂嘴笑道:“瞧瞧,害羞了,看来我猜的没错,小两口闹别扭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多简单的事啊,闹两天就跟他回去得了!” “我也没打算跟他回去!” 麻子道:“老大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京城了?” “嗯……” 她话音一落,霞儿就拍桌子了“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你不要,眼睛蒙油了啊!” “他也有不好的时候,人无完人。”刘玉瑶说的这句话很是中肯,李彻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让她离开的最根本原因还是那个深深宫闱,只是这些话跟他们说了也无济于事,自己还是打掉牙齿咽肚里去吧。 “可你现在都有孩子了啊。”霞儿不无担心道:“带着孩子能去哪?没有男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后者蹙眉道:“我没男人还活不了了?” “那倒不至于。”霞儿白她一眼:“可你不得为孩子想想啊?别人家的孩子有爹爹,你的孩子没有,别人家有男人干劳力,赚银子,买好吃的,好玩的,你家什么也没有!这亏不亏啊!” “亏大了……”刘玉瑶听她这么一分析,不禁感慨,真是亏大了,要不然现在跟李彻回去? 回去收拾点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虽然大件的不能带走,但是能带几件首饰,卖了也够支持几年生活的啊。 “要我说,还是跟人家好好回去过日子吧,咱能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别整天想着些乱七八糟的!” 霞儿说着把缝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抓了把瓜子就磕着道:“行了,缝好了,你明天就先穿我的衣服吧,我把你的洗洗。” “嗯。”刘玉瑶也剥了个瓜子吃进嘴里。 霞儿不禁乐了:“麻子你发现了没有,咱们老大出去一趟,还真就变的不一样了。” 麻子嘿嘿笑道:“我早瞧见了,你才瞧见啊。” 霞儿道:“我这不没上心吗!” 刘玉瑶拿着瓜子的手一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在她二人身上来回走了一圈道:“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去!” “好好好,我们走了!” 霞儿带头走了出去,麻子慢了一步道:“对了老大,我把地牢的门锁上了,钥匙给你还是给潘安啊?” “给我吧。” “好。”麻子掏出怀中钥匙递给了她道:“有人去救他的,我老远看着呢,但不知为什么,那位公子没跟着一起走。” “他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刘玉瑶喃喃自语。 麻子又笑道:“既然这么痴情,他有什么不是,老大你不如原谅他?” “我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以后要是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知道,如果这次自己一旦心软跟他回宫,在未来的岁月当中,经历许多变迁,她总会那种歇斯底里想要离宫的想法和打算,但那个时候她却没有机会了。 “对了,你们都说我不一样了,哪不一样了?” 麻子挠头,呵呵笑道:“老大你吃瓜子的时候用手剥壳,这不一样了吧?” 刘玉瑶听闻挑眉,将瓜子扔进嘴里,利索的磕开,吐出瓜子皮。 “还有你坐着的这个样子啊,以前也从没见你坐的这么板正过!” 刘玉瑶将一直脚翘在杌子上,瞪他道:“这行了吧!?” 麻子哭笑不得:“行行行,那什么,老大我先走了啊。” “嗯……” 目送麻子离开,刘玉瑶也将瓜子随手扔在桌上,拍拍手,往床上一趟,看着陌生的屋顶,她觉得今晚睡不着的可能是自己。 第三百九十四章 新旧寨主过招 天还没亮的时候,刘玉瑶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叽叽喳喳的吵闹不休。 她昨晚睡的不甚踏实,翻来覆去很久才逐渐入眠,这会儿真睡的舒服,就被人吵醒了,可见她有多不情愿。 翻了个身,只觉得肚子大了,身体也重的厉害,只盼着早日将肚子里的这块肉生出来,好让她能摆脱桎梏才是。 可一旦面临即将分娩的问题,她又不禁觉得惶惶不安起来,将来担心生孩子会痛的死去活来,她和太子讨论过这个问题,他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毕竟全国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透过泛黄的窗纸已经可以看到天边最后一点微光。 耳边传来的仍然是嘈杂的声响,她只得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穿上衣服。 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看来这个时候离宫出走确实不怎么明智,在宫中有人伺候,舒舒服服的,多好。 这衣服也不用自己穿,吃的喝的也都是最好的,等生孩子的时候,还有太医在旁边,生完孩子坐月子也有人伺候着,多好! 可既然都出来了,也就没有回头路了。 打开房门走出去,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指着门口的人说道:“你们吵死了,这么大清早的,不睡觉,叫魂吗?” 众人见她出来了,吵嚷声小了许多,有不少人甚至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刘玉瑶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动声色的将围聚在她门口的人都扫视一圈。 以潘安为首,十几个人想要找她,以麻子为中心,又有十几个人拦在门口。 看来除了寨中的女人,所有的人都来齐了。 “老大……”麻子指着潘安道:“他们太不要脸太阴险了!居然把人给杀了!” 话一出口,刘玉瑶只觉得被五雷轰顶,耳朵里嗡嗡一阵嘈杂乱响,几乎都快站不住了。 她眼前泛白,喃喃问道:“把……谁给杀了?” “就是昨天我们放走的那几个人。”麻子不无痛心道:“说来也挺无辜的,咱们玄风寨在这山头几十年了,还从没做过这种伤天害理有违道义之事!” “是,是昨晚放走的人?”刘玉瑶精神有点恍惚。 “是啊,要是不放他们走,说不定还能活命,潘安你太卑鄙无耻了!” 潘安搓着下巴,冷哼一声说道:“麻子,你醒醒吧,老子是在救你的命!你居然说老子卑鄙!你是没看到他们身上带的的牌子,那可都是京中戍卫军!要是带人来了,把咱们玄风寨夷为平地!看你怎么办!” “放屁!昨晚那位公子说了,不准他们回去透露任何踪迹!”麻子大声反驳。 再者说来,那公子想将这里夷为平地早就做了,昨晚有人特地来救他,他都不曾离去,可见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潘安呵呵冷笑:“你想的倒是挺美的,不过人我杀都杀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你!”麻子怒了。 刘玉瑶却抬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妄动,随即目光泠泠如秋水之月,将潘安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潘安只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看在身上有些难受,先发制人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么帅的男人?” “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呢!”麻子也怒了。 潘安道:“怎么说话?尊称她一声女侠,那是看在先前道义的份上,如今她为我们玄风寨引来灾祸,这声女侠她也不配了!” “你!”麻子欲要上前,却被刘玉瑶一把扯住了袖子,不准他往前一步。 她自己却走上前道:“你大清早的在我门口吵闹,扰我清梦,就是要给我下马威的?” “这还不算!”潘安道:“你给我听好了,赶紧滚出玄风寨老子或许可以饶你一命!若是不走……哼!老子可不是吃素的,为了大伙的生命安全着想,只能牺牲你了!常乐女侠!” 常乐这个名字还真的越来越陌生了,再次被人提及的时候恍如隔世一般。 “潘安,”刘玉瑶倒是从容不迫,嗤笑出声道:“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不惹我生气,那我或许可以饶你性命,但如果你非要和我撕破脸,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吆喝!”潘安嗤笑道:“听听,还心狠手辣!心狠手辣,哎呀,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 刘玉瑶又往前走了一步,吓的潘安反倒后退一步,他对这个女人不了解,只知道玄风寨中的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对她臣服,心中不免有些畏惧。 刘玉瑶道:“你躲什么?收拾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出手,你也不问问玄风寨中的兄弟们,他们到底想让你走,还是想让我走。” 潘安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回头一看,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告诉这个娘们!你们到底想让谁离开玄风寨!” 众人彼此间对视一眼,除了潘安带到玄风寨的人坚决拥护他之外,其他一些人都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态度让潘安不爽,来之前可是说好了的,赶这个女人离开玄风寨,怎么一面对他,这些人又都婆妈起来了? 这些人的婆妈也并未让刘玉瑶紧皱的眉头松开,这要是在以前,那她可都是一呼百应的,别说一个码子对她忠心耿耿,这玄风寨中人人都是麻子,她还怕谁。 “老大……”潘安身后一人开口说道:“说真的,咱们兄弟们虽然落草为寇,但也希望能过点安生日子,拦路抢劫也罢,打家劫舍也罢,只要不得罪官府,这日子也好过,您这次一回来……” “就是啊……” “心里也没底,有点不放心。” “我们可还有老婆孩子呢。” 刘玉瑶心底微凉,这要是搁在以前,她绝对会大发雷霆,将这几个不讲义气的小子狠狠教训一顿,不过以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此番她往皇宫走了一遭,早就深谙生存之道,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在生死面前,人人都想自保,她是如此,何况别人呢。所以她想通之后又不生气了,看到潘安幸灾乐祸的样子反而微微一笑。 “我现在还不能走。”刘玉瑶说的干脆利索:“我要是走了,官府来和你们要人,你们给他们什么?想必你们也都看得出那位公子和我的关系了吧,他既然能为我委曲求全沦为囚徒,我要是不在了,他恼羞成怒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呢。” 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她在的话,就算有人来找玄风寨的麻烦也能被她三言两语的挡回去。 本来还和潘安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开始动摇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还不如想一个最确切的办法来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人就是刘玉瑶。 一看到他们动摇,潘安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当,你跑到这里来,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别说我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当,就是太子妃,我也不稀罕!”刘玉瑶说的斩钉截铁。 潘安嗤笑道:“不管怎么说,玄风寨如今老子当家!这里容不下你!” “你到底还是担心我和你争寨主之位吧,你若是再这么小肚鸡肠,我可真会和你争一争了。” 潘安心中早已凭生怒气,看她的眼神也不觉凶狠了几分。 麻子有点担心的站在刘玉瑶的面前,将她挡在身后,皱眉看向潘安道:“你别在这里闹事了!” “怎么跟老子说胡呢!”潘安终于抓住了一个发泄口,话音一落就向麻子一拳招呼了过去。 麻子大惊,没能避开,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一拳,只见潘安又一记飞腿踢过来,麻子闪身避开,将他引到一边。 刘玉瑶上前两步惊急道:“麻子!” 只见麻子一边躲避一边还击,但和潘安几番交手下来,显然都不能完全招架。 麻子他们根本不会任何功夫,招式杂乱无章,而潘安却好似专门学过一招半式一般,对付麻子简直是绰绰有余。 有人见麻子落了下风,啊啊叫着扑上去要帮麻子。 刘玉瑶对他们的水平心知肚明,眼下看了有点不忍直视:“别去!” 但她已经阻拦不及,那人刚扑上去就被潘安一脚给踹开。 刘玉瑶欲要飞身上前,却觉得身体重的厉害,干脆快步跑到交战的二人中间,抬手间就将麻子和潘安两个人分开。 潘安正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对刘玉瑶也丝毫没有畏惧,一张就向她的面门击来。 腹中不适提醒着她不可久战,找准时机就点住了潘安身上的几处大穴,潘安先是双臂一麻,继而双腿僵住,很快,便浑身不能动弹。 如此几个穴位点下来,刘玉瑶也是累的气喘吁吁,一只手捂住肚子,站在一旁蹙眉看着他。 “老大!”麻子赶紧将人扶了,连忙说道:“老大你没事吧?” 她只觉得腹中绞痛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段时间李太医虽然竭力为她安胎,但这孩子自从有了之后就一直不太稳固,所以稍微动动真气难免伤及胎气。 无力的摇摇头,麻子赶紧搀着她向屋里走去。 “都让开!让开!大胡子呢?把大胡子找来啊!快去!快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胡子 “都让开!让开!大胡子呢?把大胡子找来啊!快去!快去!” 众人一见刘玉瑶大着肚子难受,也顾不上刚才还在派分两级,和她对峙了,一时间还慌了手脚。 剩潘安还摆出起手式站在院子中间大声嚷嚷道:“喂喂喂!都去哪啊!老子还在这呢!你们给老子回来!” “寨主……我们,我们不懂解穴啊!” “找大胡子来!快去!” “是!是!” 麻子将人扶进屋里,刘玉瑶刚在床上坐下,就觉得眼花缭乱,腹中似乎有块千斤顶,一直在坠着她的肚子,让她无法活动自如,痛不欲生。 很快,她的额头上就汗珠密布,对麻子说道:“我,我昨天的衣服呢,里面有药……” 麻子赶紧差人去找霞儿,又道:“老大你忍着点,没事啊,咱没事,大胡子马上就来了。” 大胡子是这边土生土长的山野郎中,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了,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整日穿着一件白麻的袍子,背着个药篓,漫山遍野的采药,还留了一大把胡子,将面容遮了大半。 等霞儿抱着湿漉漉的衣服赶来的时候,刘玉瑶额前的头发几乎已经快被冷汗湿透了。 “药呢!药呢?”麻子一叠声的问她。 霞儿一拍粗壮的大腿说道:“是不在这个啊!” 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子出来,麻子赶紧接了过去,然而刚把瓶塞取出来,里面竟然倒出来一坨湿乎乎的泥浆。 麻子大惊道:“这是什么啊!” 刘玉瑶见药丸全数被泡成了泥水,不禁皱眉挣扎起来,是吃还是不吃呢?吃了没效也就算了,就怕会更严重,但如果不吃,她现在这个样子…… 霞儿着急的哭了起来:“我也是洗衣服的时候才看到的啊!老大你别急啊,我,我去给你采草药!给你煎药!” “大胡子呢?”麻子腾的站了起来,对着围在门口的一群人道:“大胡子找来了没有啊!” “来了,来了!”他们赶紧分块一条道,只见那白胡子白袍子的老者正站在院子中间,对着雕像一样的潘安东看西看。 麻子一个箭步窜过去就抓住大胡子的胳膊说道:“大胡子你赶紧过来啊!人命关天!你还站在那儿玩!” 他到底无愧自己的名讳,嘴巴周围一圈白胡子,将他大半张脸挡了,眼睛却是笑眯眯的。 解下身上背着的药篓,他呵呵笑道:“不急,不急。” “人命关天还不急!那到底什么急!” “生死有命,你急或者不急,生死薄上的时间都是定好了的,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听在人的耳朵里难免还是会觉得有气。 大胡子拉住刘玉瑶的手腕稍微一探脉象,摸摸胡子道:“动了胎气了,这胎本是活不过四个月的啊……” 刘玉瑶蹙眉,气虚无力却仍然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胡说什么,现如今都八个月了……” “既然知道即将临盆为何不好生照顾好自己啊?小常乐?” 刘玉瑶避开他的眼睛,将头扭到一边,懒的搭理他。 自己以前身上多多少少总会弄出点伤来,每每下山拦路抢劫,也总会受伤。小伤她自己能捱过去,大伤才会向他求救,但往往都只会收到他的一番说教。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打打杀杀的,说什么她太不爱惜自己,说什么她应该相夫教子。 “我看我还是死了吧。”她一把推开大胡子,就要站起来,却被那人扣住手腕。 大胡子无奈摇头,从药篓里找出个小药箱,取出一丸药给她道:“先吃了保胎,稍后我再给你配药安胎。” 刘玉瑶也不管那药丸是真是假,是不是有毒,拿过去就扔进了嘴里,也没喝水就那么咽了下去。 麻子倒了杯水给她,她咕嘟咕嘟喝了,很快就觉得腹中疼痛有所缓解。 只见大胡子摸着胡须说道:“那人将你的胎保到了现在,可见也是一位高手。” “哎呀真是吓死人了。”霞儿不由拍着心口,胆战心惊道:“还好你来了啊,不然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非得内疚死不可!” “是你将她农成这样的?”大胡子看她。 霞儿赶紧摆手:“那倒不是,只不过我给她洗衣服的时候啊,把她的药瓶给弄进水了!” 麻子将那药递给大胡子道:“还能吃吗?” 大胡子将药瓶拿到胡子边,用胡子后面的鼻孔嗅了嗅,摇头说道:“不能吃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啊,这是用了天下间最珍贵的药材吊着呢,不然以你现如今体内寒毒过多来看,胎儿活不到四个月。” 已经缓解很多的刘玉瑶终于有气无力的看了大胡子一眼道:“我没中毒……” 麻子也不觉纳闷:“是啊,咱们老大体质一直很好。” 大胡子想了一下,却摇头说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说了吧,也没什么好追究的,毕竟除了胎像不稳,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这还不叫大的伤害?”刘玉瑶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要哭了,谁也不知道她这几个月来是怎么过的。 从当初在凤藻宫晕倒开始,她就如同坠入噩梦一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腹痛如绞。自从有了这个孩子,路也不能多走,饭也不能多吃,稍有不慎就是大动干戈,多少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她都被这块肉累赘。 想一想自己在宫中过的日子,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生第二个孩子了。 “咱也生孩子,她也生孩子,怎么她就这么多劫难呢?”霞儿也不禁疑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寒毒啊?这么毒啊?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人就快不行了似的。” 既然都问出来了,刘玉瑶自己也挺好奇的,便对他道:“你就直说吧,以前没见你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的啊。” 大胡子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跟我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是觉得这会儿舒服了吧。” 刘玉瑶翻了个白眼道:“是啊,姑奶奶现在舒服了,你要是不说实话,一样可以讲你打的满地找牙!” “呵,这一点倒是没变!”大胡子笑了,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体内的寒毒啊,是日积月累而来的,肯定是从你平日饮食中来。” “平日饮食?”刘玉瑶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八成不知道,我吃的东西,那可都是非常在意的。” 在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人,先是焦嬷嬷,又是画扇,又是寻芳,对她吃的任何东西都要再三检查。这还不算,哪怕就是去凤藻宫,皇后赏赐的东西,她也被勒令不能吃,怕的就是有人加害。 难道……提防了这么多,还是有漏网之鱼? “这药啊,以前青楼中女子时常食用。”大胡子又继续说道:“青楼女子常以日常服食。” 麻子大惊到:“老大!感情你卖身青楼了啊!你早说啊!兄弟们好去救你啊!” “去去去!”刘玉瑶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道:“尽在这儿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哈哈哈,看来大胡子你的药很管用嘛!” 大胡子呵呵笑了起来:“这药不会让女子受孕,青楼女子之所以日日服食,为了就是不受孕,但若一次服用过多,则一生不孕,所以剂量一直掂量的很清楚。” 刘玉瑶蹙眉道:“你刚才还说我日常饮食中有药,可我现在肚子都大了,难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就是!”霞儿也附和道:“而且肚子这么尖,一定是个儿子!” “你们听我慢慢说啊,着什么急啊,我不说你们能知道?你们既然想知道就不要打断我,打断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还得从头开始说!” “行了,行了!”刘玉瑶不耐烦的挥手:“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大胡子见她急了,总算心满意足的嘀咕开了:“这说来也简单,想必那人不想让你受孕,但又担心伤了你的身体,所以每日给你用的剂量很小,小到到底有了漏网之鱼啊,你的肚子这不就大了吗。” 刘玉瑶听了先是觉得有些无稽之谈,但仔细一琢磨,顿时就觉得这大胡子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 可天地良心,谁人能在她的日常饮食中下毒? 离她最近的人也就只有寻芳,可寻芳没来的时候是画扇伺候,画扇不在的时候是弄影,然后日常饮食还有焦嬷嬷可以接触。总不至于这些人都想对她下毒吧?那也未免可笑。 大胡子见她歪头沉思,赶紧站起身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去给你配药,晌午我就在这儿吃了!” “你等一下!”刘玉瑶忽然开口将人叫住。 大胡子回头,细细的眉眼笑眯眯的弯起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是不是我的夫君不想让我生孩子,所以才在我的日常饮食中下药,而我身边的人都知道,却都瞒着我?” 大胡子继续笑道:“我真不知道啊,你问我也没用啊。” 刘玉瑶并不是想问他,只是想从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落实自己的猜测,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冻在了数九严寒冰天雪地之中。 若说以前还曾被那人感动过,以为他曾经真的喜欢过自己,但现在,她算是认清了。 一个会对你下毒将你折磨成这样的男人,能有多在乎你? 第三百九十六章 隐藏的秘密 大胡子去给刘玉瑶配药的时候,她就躺在潘安的那张虎皮上,霞儿忙前忙后的给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刚流了一身的汗,这个时候汗水冷透就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了。 这种冷是从骨髓里面出来的,身上冷,连带心也是寒的。 霞儿端着杯水送到她嘴边,见他半晌没有张嘴,索性重重往桌上一放,没好气道:“你这气谁呢?你这不是气你自己个儿吗!气坏了身子还有人替?” 刘玉瑶躺在那里依旧不言不语,好像浑身的力气也被抽光了。 霞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唾沫横飞“就算是你男人不想让你有孩子给你下药了,那又怎么了吧?啊?怎么了?你现在不是不喜欢他了吗!这都从人家家里搬出来啦,还在乎这么多?” “霞儿你不回去看孩子了吗?”刘玉瑶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说道:“该喂奶了。” “虎子早断奶了!”霞儿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将嘴里的瓜子壳喷出来,继而又对她道:“我这要是走了,你寻短见怎么办?” “为了个男人寻短见?我值得吗?”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依旧露出戚戚之色。 霞儿啧啧两声说道:“还值得吗!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位公子,要不然听说他给你下药你这一脸不想活的样子?你可千万别在我面前装,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霞儿一向是口直心快的人,这和她在宫中身边陪伴的人不同,就算是画扇那种快言快语的,也从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所以对霞儿,她也真的很想吐露心扉,但是奈何有些事却是不能说的,说了之后,将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 她憋的难受,但却无法张口,思前想后,只能化成重重的一声叹息,弄的霞儿也是皱紧眉头:“我就看不惯你现在的样!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少年不知愁滋味……” “啊呸!”霞儿腾的站起身来:“你就在这儿愁吧,我回去看孩子去!” 说罢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刘玉瑶额角青筋一跳,干脆眼睛一闭什么也不说了。 随着外头日头高升,潘安本来气壮山河的吼声也逐渐弱了下去,他站在那儿快被太阳晒化了。 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有气无力的呼喊道:“女侠……大侠……姑奶奶啊……你把我的穴道解开行不行,我潘安给你磕头了……” “姑奶奶,我和你无仇无怨啊,你解开我的穴道,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啊,姑奶那……” “哎哎哎!大胡子!大胡子!赶紧把老子的穴道解开!赶紧的!” “老夫不会啊……” “你骗谁呢!你一个郎中居然不懂解穴之法?” “老夫真不会啊……” “我看你就是和那个母夜叉是一伙的!” 麻子随即笑道:“说谁母夜叉呢?你是不是想站在这里晒成人干啊?” “嘿嘿,麻子兄弟,好兄弟,麻烦你帮我说句好话啊,或者,或者端口水给我喝也行啊……” “你少说两句也就不用喝水了!” 麻子跟大胡子推门进来,见刘玉瑶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禁有些担心道:“老大?还不舒服?” “嗯……”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这边麻子又紧张道:“哪里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 麻子要上前,却被大胡子一把拉住:“她那是心病,我没法医。” 心病?麻子忙道:“地牢里有个能医的!我去请过来?” “你站住!”刘玉瑶一听他这么说,竟然从床上坐起来了,直接开口讲他叫住,没好气的翻个白眼道道:“不准理他!” “嘿嘿,老大,你好了?” “好了!” 大胡子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她跟前道:“好了也得喝药,这药安胎补气,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忍不住白了大胡子一眼,虽然看不见他胡子后面的脸,但也知道这老家伙笑的没安好心。 “你明知我喝不下这种药,太苦了。” “苦也得喝,这里可没药丸给你吃!”大胡子的语气竟然严厉了几分。 “你刚才给我吃的药丸就挺好。” “那是保命丹,和安胎药不是一回事,赶紧喝!趁热!” 虽是不情愿,但为了腹中胎儿,也就只好接过药丸,将那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嘴巴里苦的厉害,连腹内都翻江倒海的难受,刘玉瑶俯身在床边,对着床下的痰盂干呕几声,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大胡子,你是要毒死我吗?”她有气无力的质问。 大胡子却摸着嘴巴上的胡子,呵呵笑道:“老夫要毒死你,还等到现在?” 确实,这老头子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到大,自己也没少喝他的苦药。 在嘴巴上摸了两下,她又对麻子说道:“水。” 麻子这才反应过来,端了那杯霞儿倒的水递过去道:“有点凉了。” 她也不是要喝,只是漱漱口吐掉,慢慢将嘴里的苦涩洗去。 只是嘴里的苦味去除了,这心中的烦闷苦涩却好像根深蒂固一般,让她更加愁眉苦脸起来。 麻子又问她道:“老大,现在好些了吗?” “不好。”她有气无力的回答完毕之后就往床上一躺,继续发呆了。 大胡子摸着肚皮,有些委屈的说道:“哎呀,这忙着给你熬药,饿了。” “哦哦哦!马上开饭!马上开饭!”麻子说着就奔下去准备了。 没法给大胡子酬金,这一顿饭还是能给的,玄风寨中兄弟从事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再遇上个性命堪忧的事,那就更不好说了。 所以整个玄风寨中的兄弟们都指望着大胡子呢,小到发热头疼,大到救死扶伤,甚至老婆生孩子,那都得指望大胡子,所以对这老郎中也格外尊敬。 只是不知为什么,刘玉瑶自小就不怎么喜欢他,一来他总给自己吃些苦涩的药,二来就是他还总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她啰里啰嗦。 一个大男人,还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啰嗦呢? 所以一看到麻子出去了,她又不得不单独面对大胡子了。 只见大胡子捋着胡须,一边对刘玉瑶说道:“你啊你……你就不该……” 后者抬手,白眼一翻,阻止他道:“你要说什么我都能倒着背了。” “我要说什么?” “女孩子家的,不要打打杀杀!女子家的,要好好相夫教子!还有还有,你看你像什么话,穿的什么衣服,怎么走路的啊!我发现你怎么跟宫里的公公似的!” 大胡子往床边一坐,在她身上推了一把。 她闭眼装死,不去理睬。 只听大胡子又道:“你就不该进宫。” 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她错愕的看着面前这个老头子。 只听大胡子又叹了口气道:“不该进宫啊。” 刘玉瑶忙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事,没有能瞒得过我的。” 虽然以前自己在玄风寨有点头疼脑热的,这大胡子都是了如指掌,但她还是没想到自己都不在玄风寨了,这老家对对她还这么关心。 然而惊讶归惊讶,不过她又很快镇定下来,抬眼看他说道;“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哪这么容易脱身,就算隐姓埋名一辈子,也不容易脱身。” 刘玉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总觉得这个大胡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现在正在想办法脱身,只要摆脱了……摆脱了那个人,就行了。” 也不知大胡子到底知道多少,她还是不能将太子也供出来。 然而只听大胡子又继续说道:“你想的倒是容易,光是你肚子里的这块肉,就让你一辈子没办法脱身。” 说着,还用手指在刘玉瑶的肚皮上戳了戳。 后者将他的手打开说道:“那我不管,反正我不会把孩子留在宫里自己一个人脱身出去逍遥快活,我不忍心这孩子留在宫中受苦。” 只听大胡子又道:“你若是真的打算彻底脱身,我倒是能帮你一把。” 听到这样的话,刘玉瑶虽然没有眼睛一亮,但也好似看到了希望,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有什么办法?” “去邻国。” 这个法子她以前不是没想过,只是去邻国,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非常困难。 此去邻国山高水远,也算是千难万险了,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到,更何况,她还有一两个月也就生了,一时间还真无法走那么远的路。 大胡子见她面露难色,知她心中所想:“当然,在离开之前,你得先想办法摆脱了他,生下孩子,我们在启程上路。” 她疑惑道:“我们?” 大胡子又道:“是我将你带上登封山的,你要走,我自然也得跟你一道。” 刘玉瑶今天觉得这个大胡子真是越来越神秘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想知道什么?” 不过要说她真正好奇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大胡子虽然和玄风寨的人交情深厚,但却不常往来,她完全没想到这个老头子对她如此了解。 “你带我上山的?” “正是。” “那……我的父母是谁。”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提出这种问题,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老者,希望能听到他如实奉告。 大胡子抖抖眉毛说道:“以前你没问过别人?” “他们说,我是被人在路边捡到的,八成是父母养不起,所以扔了。” 大胡子呵呵笑道:“对,我就是那个捡你的人。” 刘玉瑶却不信,将头摇的飞快:“哪有那么巧的事。” “无巧不成书。” “可他们说,我和刘府的小姐长的一模一样!” 她话音一落,房内一片沉寂,大胡子脸上的表情稍微一顿,随即皱眉疑惑起来:“是吗……和刘府的小姐一模一样啊……这可真巧。” 知道这老家伙一犯傻,就显然不想实话实说了。 干脆也不再去追究,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进宫的?” 大胡子嘿嘿一笑道:“这个简单,你装药的那个小瓷瓶,虽是不起眼,但也是官窑的东西,进贡宫中御用。” “那你可知,我腹中孩儿是谁的?” “太子的吧。”老者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刘玉瑶皱眉:“你这狡猾的老家伙……” “呵呵,那是非之地,不留也罢,赶紧想想,怎么将牢中那位送走才是正经。” 和他说了这许多,虽然依旧不能将心中诟病与他一一分解,但她也总算找到了一个诉说的突破口了。那一直被她隐瞒的身份一旦被人拆穿,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淤塞。 这会儿麻子送上了晌午的饭菜,看上去也都比较清淡,好在刘玉瑶和大胡子也不挑剔。 现对于他们的安逸,潘安可就受苦了,整个人被曝晒在太阳底下,从一开始的有气无力,到后来的头晕眼花,几次想晕倒在地,却又担心摔倒的动作太不雅观,坏了自己的面像,就硬是那般忍着,站在那儿好像成了一尊石像。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愧是我娘子 潘安没想到刘玉瑶这个小娘们居然会如此的心狠手辣,不把自己晒成人肉干是不是她就不肯罢休? 他空张着嘴巴站在大太阳底下,舌头吐出来就好像一只快被渴死的狗。 几个心腹瞧着左右无人,悄无声息的走过去,连声叫他道:“寨主!寨主!” 潘安的眼睛都快被汗水糊死了,费力的睁开一条缝道:“给我,给我擦擦汗。” 属下用袖子将他脸上的汗水一股脑的擦干,继而端着一碗水送到他嘴边说道:“寨主,喝水,喝口水。” 潘安就着那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对他道“再来!” 那人愁眉苦脸的说道:“寨主,可不能再喝了啊,要是喝多了,憋不住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他这么说,潘安也不觉丹田一紧,好像真有点想要汹涌而出的感觉,只好作罢。 “这小娘们……气死我了……”潘安嘀咕一声道:“你们,赶紧的,赶紧把我身上的穴道解开!”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全盘托出道:“寨主……小的们不会这个门道啊。” “我潘安手下人才济济,我就不信了,没人会解穴?” “要说有也就只有大胡子那老头懂穴位,但他又不肯出手,咱们也无能为力啊。” 潘安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这大胡子也是和刘玉瑶同仇敌忾的,弄的自己痛不欲生,这要继续晒下去,晚上兄弟们就可以加餐了,那就是他潘安的人肉干。 喉咙里冒火,发毛,他又呵斥道:“再给我倒碗水!” “还要喝啊!” “喝!喝多了我就要尿在这小娘们的门口!熏死她我!” 众人听了噗嗤一笑,赶紧得令去给他倒水了。 刘玉瑶一直到晚间用了饭菜,才觉得身子宽松了许多,在床上躺了一天其实也挺累的,便起身向外走去。 虎子娘人高马大的上前去搀她,她摆摆手道:“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要是真到了不能走路的一天,那她宁愿去死,自封一代女侠,这点尊严还是要有的。 从床上下来,一手扶着略微有些沉重的肚皮,推开房门向外看去。 只见红云漫天,野雁成行,晚风吹走了一日的炎热,送来丝丝凉意,层林浸染之中多了些许的凄凉。 然而如斯美景却被眼前的障碍物给破坏,刘玉瑶歪头浅笑,看着面前的潘安说道:“你怎么还杵在这里?” 潘安觉得自己和人干已经没什么两样了,这会儿虽然不热了,但流了一天的汗,被晚风一吹,只觉得冷的直哆嗦,连带他的双腿都有点不听使唤。 他哆嗦着嘴唇道:“废,废话,你有本事把老子的穴道解开,你看,你看老子还愿不愿意呆在这里!”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说道:“我还以为谁会把你抬回屋里去呢,感情你在这儿站了一天啊。” 潘安白眼一翻有点欲哭无泪,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对,也不怪他没想到,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想到的啊! 刘玉瑶拍拍手道:“好了,好了,给你解开穴道就是。” 说罢便抬起手来,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说道:“我这都忘了给你点了什么穴位了……这儿?还是这儿?” 如此一番思量又皱起眉头:“要不然还是等穴道自己解开吧,免得我点错了,让你全身瘫痪,再落个什么病症。” 潘安咕嘟咽了口唾沫,已经在心中将刘玉瑶骂了十八变了:“到底要什么时候能自动解开!” “嗯……明儿早上吧。” 那也就是说,他潘安不仅白天在这里晒成人干,晚上还要在这里冻成冰块? 这山中昼夜温差巨大,他还能活到明天早上吗? 刘玉瑶见他一脸苦涩敢怒不敢言,也不知他在掂量什么小心思,只觉得好笑有可爱,干脆也不逗他了,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将他的穴道解开。 刚一解开,潘安的整个身体就向后倒去。 旁边站着的人赶紧扑上去接人,一口一个寨主叫着。 潘安立马呼天抢地的开始嘶吼起来;“哎呦,哎呦,哎呦我的胳膊,胳膊,我的手!手!老子的腿要断啦,哎呦,哎呦。” 他躺在一群人的身上,是怎么也不服帖,保持这个姿势一天了,现在动动胳膊腿脚全部都僵硬酸疼,抬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痛苦的皱紧了眉头,简直是欲哭无泪。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潘安带了回去,刘玉瑶拍拍手,只觉得这桩事让她心中痛快。 潘安一被抬回去,一群人就开始围着他又是捶肩捏背,又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潘安身上的疼痛稍微得以缓解之后就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这个小娘们!我早晚弄死她!” “寨主,咱们现在还真没办法对付她,这小娘们的手段实在太高了!而且,她身边可还有麻子那几个人呢!” 潘安怒瞪说话的人一眼道:“没办法对付她?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我还没办法对付她?!” “寨主的意思是……” 潘安活动了一下胳膊,只觉得动一下就能听到骨头发出的咔嚓咔嚓响声,嘶嘶倒抽冷气,皱紧了眉头。 “没办法对付她,我可以对付另一个人!” “谁?” “牢里的!” 李彻虽然和他是无冤无仇的,而且还是京中的达官显贵,众人的意思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但潘安却笑他们无知:“他手下的人都杀了,这还不是得罪吗?要是我想让他活着离开的话,也不至于杀人了啊!他要是哪天下山去了,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寨主英明……难道寨主也要把他……” “哼,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潘安也是忿忿不平,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忽又大叫道:“老子的酒菜呢!把我的那虎骨酒也一并拿来!” “马上来,马上来。” 喝了半斤虎骨酒,吃了烧鸡烧鹅,潘安也算是酒壮熊人胆了,开了地牢的门就走了进去。 地牢之内阴暗潮湿,只有一处能通风,能照的见太阳的地方看上去还算干燥。 李彻正坐在那里,面前的碗里是已经馊掉的饭菜,一天了,他显然是什么都没吃。 潘安带着几个人下来,就呵呵冷笑起来:“呦呵,还挺有骨气啊!” 李彻眼也未睁,似乎在闭目小憩:“寨主有何贵干?” 潘安怒道:“你娘子今儿得罪了本寨主,你看这笔账该怎么算吧!” 李彻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嘴角微扬,浅然一笑:“不愧是我的娘子。” “我去你的!”潘安二话不说就向他一脚踹了过去。 男人依旧没有睁眼,看似未曾躲避,但却让潘安的这一脚落空了,可见身形也是极为快速。 潘安的怒气更甚,指着李彻就破口大骂道:“老子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过后!你别想活着走出老子的玄风寨!” 说着大手一挥,命令两人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李彻这才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戾色,倒是看的潘安不自觉的有些后怕,不禁猜想起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本来是打算问一问的,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就算是天王老子又能如何,这得罪都得罪了,饶了他躲不过一死,不饶他,还能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呢。 他活动了一下拳头,却痛的倒抽一口冷气,叽叽咕咕的骂了两句又说道:“你!给我打!” 被指定的人攥着拳头就向李彻挥去,然而那只拳头还没到男人的面门,就被他一脚踹出去,踹在那人肚子上,摔出去老远。 潘安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权威哪能不气,干脆自己冲过去照着男人的小腹就踹。 李彻眸光一敛,闪身躲过的同时,一把将身边钳制他的人拉过来,结结实实的挨了潘安的这一记飞腿。 那人哎呦一声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嗷嗷直叫,潘安大惊,指着李彻的就叫道:“谁给他松绑的!” 李彻将手上的绳索扔在地上道:“小爷自有一套解绳之法。” “你不说我也知道!”潘安已经危险的眯紧了眼睛,到底也没说知道什么,攥紧拳头就照着李彻的面门攻了过去。 后者一个闪身,随即抓住了他的拳头,将他一收一放,但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腕算是彻底脱臼了。 “寨主!寨主!” 众人赶紧抢身过去将他从李彻的手上解救下来,另有两人却还不死心,照着李彻就打。 男人一个闪身,三拳两腿的将那两人也打倒在地呼天抢地的叫唤。 他拍拍手,神色从容道:“还要继续?” 潘安咬紧牙关,抱着自己的手,恶狠狠的说道:“走!” 言罢就带人从地牢之中走了出去,不忘命人将地牢的门锁的结结实实的。 “去找大胡子来!” “是!是!” 回房之后就着灯烛明亮之处,他才看到自己的手腕真的是脱臼了,将断要断的样子,耷拉在那儿。 疼倒是其次,只是这口窝囊气,他怎么也咽不下来! “除了她……这玄风寨中,也无人胆敢去给那个人松绑!” “谁?”身边的人问道:“是……常乐?” 第三百九十八章 赶人下山 潘安点头,他皱紧眉头,越想越不对劲。 “你说,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夫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落草为寇?而且这个男人也着实可笑,为了一个女人就束手就擒?还心甘情愿的被关在那种地方?” 听潘安这么一分析,几个心腹也已经察觉出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没一会的功夫,大胡子就来了,他带着自己那小小的一个药箱走进来,胡子后面的脸被挡了个结实,无人知晓他是什么表情。 潘安看着他,一边问到:“大胡子啊,这……女侠怎么样了?” “好多了。”大胡子也只说了三个字,就坐在潘安的面前,为他接骨。 “你来给我治伤……她不生气吧?” 大胡子却连看他都不看的说道“医者父母心,就算这里的阿猫阿狗病了,我也会一样医治。” 他说的这话看似没什么毛病,但听在潘安的耳朵里却不怎么舒服,这算什么事啊,居然拿他跟阿猫阿狗的相提并论? “大胡子啊,你认识女侠多少年了?” “从她小时候就认识。”大胡子抬眼看潘安道:“怎么?寨主还想知道什么?” “没,没,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潘安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心念急转,又变着法子的问他道:“我很好奇啊,你既然不是玄风寨中的人,为什么你还总为玄风寨中的兄弟救死扶伤呢?” “还是那句话,医者父母心。” 查看了一番潘安手腕上的情况,大胡子一手攥住他的小臂,一手攥住他的手,一拔一转,就将骨头恢复原位。 潘安嗷嗷叫了两声,倒抽一口冷气。 大胡子道:“没事了。” 潘安看着他,总觉得他这看似波澜不惊的语气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 他动了一下手腕,虽然还疼,但起码已经有知觉了,不像刚才,宛如一段朽木一般。 “天色不早了,寨主好好休息吧,尽量不要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也就不至于受伤。” 没想到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居然也敢来教训他,潘安登时就有点不满,忍不住嚷嚷道:“你先别走,老子今天被那小娘们整了一遭,现在还腰酸腿疼呢,你赶紧给我拿捏拿捏!” 看着这么多属下不使唤,让他亲自动手,俨然是要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的。 大胡子也好脾气的点头答应,一边亲自动手,给他拿捏身上的穴位,只是没捏两下他就哭天抢地的叫疼了,最后无奈,只好将大胡子赶走。 潘安躺在床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住的长吁短叹。 “这小娘们没回来的时候,咱们这小日子不要过的太好啊,怎么她一回来,就没个安生日子了?” 潘安想了一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小娘们也真够心狠手辣的,玄风寨不管怎么说,也是她长大的地方,居然还要对玄风寨下手……” “寨主的意思是?” “她显然是在和那个夫君里应外合的,我琢摸着他们下一步应该就在打算将玄风寨一网打尽了,不然干嘛费尽周折的都到这里来?” “寨主英明!” 英不英明的不重要,对潘安来说,保命最紧要。 想当初他也曾在山头自立为王,一呼百应好不威风,最后着了官府的道,这才连老窝都丢了。 本来打算进京投靠亲友的,但没想到居然在登封山捡了玄风寨这么一个大便宜,加之寨中元老才被一举覆灭,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成了寨中寨主。 既然做了这玄风寨的寨主,就没打算继续流浪。 “这个女人不能留!” 潘安已经眸光冰冷的扫视了一圈,对他们说道:“这个女人不能留啊。” 那几人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不禁都心惊胆战起来。 第二天一天,潘安都没出现在刘玉瑶的面前,她仍然让麻子去赶太子离开,但奈何太子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就是不走。 麻子回来一番形容,将地窖中不见天日的可怕一说,刘玉瑶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都有三天了,他什么也没吃。”麻子不无担心道:“我捡到这位公子的时候,他身上还爬满了虫子,咱们常在山中生活,蛇虫鼠蚁倒是见怪不阿贵的了,就是那位公子……他受不住啊,那脸上都气了红疹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刘玉瑶蹙眉道:“没让大胡子去看看?” “老大,那可是地牢,就算大胡子愿意去看,潘安也不让进啊。” 刘玉瑶心下一凉,知道麻子说的是实话。 只听麻子又继续说道:“我见那公子身上估计也被什么咬了,总见他挠,估计滋味不好受。” 这要是在以前,她刘玉瑶可是会笑话李彻的,笑他细皮嫩肉,这一点苦都受不了,但时至今日,她只是觉得心疼,特别心疼。 大胡子说了,先把他赶走才是正经,然而他都这样了,还是不愿离开,哪那么容易赶走呢。 忽然,她急中生智道:“麻子,等到了晚上,你去点一把火,把地窖的门敞开,让他自己逃出来!” 麻子双眼一亮,冲她竖起大拇指道:“老大英明!” 他们曾经用过这种法子对付蜜蜂,烟熏蜂巢,总能让蜜蜂散逃或者昏厥,那就可以在不被蛰的情况下下采蜜了。 到时候放一把火,他就不信了,在生死面前,李彻还不走? 当天晚上麻子就往地窖里头扔了一支火把,火把碰着干草就熊熊燃烧起来,碰着湿草就冒起了滚滚浓烟。 几个人藏在隐蔽的地方,只看到里面往外冒烟,就是没看到人。 刘玉瑶也站在墙边担心不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快要蹦出喉咙来了。 多亏现在玄风寨中大多数人都在睡觉,要不然,这么大的烟,早就有人出来救火了、 “灭火!灭火!”她突然高声叫了起来:“赶紧灭火!灭火!” 众人抬着早就准备的水一桶一桶的向地窖之内泼了进去,地窖不大,几桶水下去,里面已经是一片汪洋了,哪还有一丁点火星。 李彻浑身湿透的站在墙边,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不住的咳嗽,咳的那么用力,看来刚才的浓烟将他呛的不轻。 麻子冲着他吆喝道:“还活着吗!” “死不了!”男人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麻子又道:“对不住啊!走水了!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不用!” 麻子乐了,没想到这位公子的骨气真就这么硬,此时见他一边摔着袖子上的水,一边拧着衣角,时不时的低声咒骂一两句。 将自己看到的跟刘玉瑶说了,麻子说道:“老大,这位公子八成是真的不想离开您,您看……” 刘玉瑶歪嘴晒然:“那就不要管了!你不是说他身上起红疹子了吗,现在被烟这么一熏,再加上衣服都湿了,等病死之后,一领破席,卷走算了!” 麻子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奈何他也没法子赶这位公子离开,只好作罢。 刘玉瑶回房躺在床上更加睡不着了,刚才也没问问麻子,看看李彻身上有没有烧伤的地方。 她要是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骨气这么硬,坚决不会离开,还放什么火啊…… 不过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麻子不也一早就传话说,他不肯离开吗…… 将身体侧了过来,肚皮里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她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动动手脚,在她的肚子里手舞足蹈起来。 轻轻拍了拍肚子,她道:“听话,让娘睡个安稳觉!” 好像真的听到她说的话一样,里面的孩子总算老实下来了。 然而就在她打算闭眼的时候,一个黑影在她面前倏忽闪过,她一个愣怔,猛的坐了起来,一柄寒光冷冽的匕首就这么插上了她刚才脖子所在的地方。 握着寒刀的刺客一身黑衣,睁大眼睛拔出匕首就向她第二次刺去。 刘玉瑶不敢松懈,飞起一脚就将她踹的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这一脚的威力是相互的,刺客落于下风,她的肚子也是难受无比,几乎再难抬起第二脚了。 就在这时,刺客又站了起来,握着匕首就向她斜剌剌的扎了过去。 刘玉瑶正要夺他的匕首,却发现腹内绞痛的厉害,这抬手的动作都沉重无比。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冲着她扎过来了,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手握袖剑的女子身轻如燕的飞近身旁,看似柔软的袖剑一伸,一档,一弹就让那把寒光匕首飞了出去,重重插在了桌腿上。 女子再一个翻身,用袖剑阻止却拔匕首的人,一边对着那人的胸口就刺了一剑,刹那间将其贯穿。 但听那人发出闷哼一声,身子软倒在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女子将剑抽了出来,在那人的身体上擦擦血,冲着发呆怔愣的刘玉瑶说道:“我来晚了一步,但也来早了一步。” 他说的对,虽然来晚一步但刘玉瑶也没丢性命,若非来早一步,她说不定就丢性命了。 “弄影……你怎么在这?” 弄影身着黑衣,在夜晚行动极为便利,她将袖剑好好的收了,才对刘玉瑶说道:“奉太子殿下之令,寻你回行宫去。” 刘玉瑶不解的蹙眉问道:“你见过太子?” “没有,在太子来了这里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只是殿下临走之前交代过,务必找到你,将你送回。” 第三百九十九章 潘安之死 “没有,在太子来了这里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只是殿下临走之前交代过,务必找到你,将你送回。” 刘玉瑶有有些心虚起来,一双眼睛左右四顾一圈,最后挤出一个笑容道:“你,你知道太子去哪了?” 弄影冷冷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显然是懒的搭理她了。 “要不然……你去劫狱?”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去把太子救出来!” 弄影又道:“夏忠去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太子殿下还是不肯出来。” “夏忠?”刘玉瑶想起那个神风营统领了,难怪太子这几日不吃不喝都还活的挺滋润呢,原来有夏忠在暗中悄悄接济啊。 如此一想,就又对弄影说道:“不如这样吧,你去把太子敲晕了,把他从牢里拖出来……” 弄影冷眼看她说道:“你以为将一个人的闹嗲敲晕了这么容易?” “就像这样!”她说着就比划着手刀的姿势,对着弄影的脖子,谁曾想后者一个闪身,反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的手向后折去。 “啊啊啊,疼疼疼……”刘玉瑶痛叫,让她松手。 后者松手之后方又说道:“虽然你只会一点不入流的功夫,但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了……” “半,半个?!”她对这个评价显然非常不满。 “既然是习武之人,也不应该不知道,颈椎脑干之处有人的三大死穴,敲的好了,晕倒,敲的不好,那可是要命的。你怎么可以肯定,我敲了太子殿下,他就一定能晕倒?” 确实,就像是点穴,凡事都有风险,她果然还是高估了弄影的造诣。 “不如这样……”弄影说道:“待我回宫将此事上报,让宫中派人来请。” 刘玉瑶干笑一声说道:“那我玄风寨上上下下还有活路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就摆明了想要做一个烫手山芋赖在这儿了。 弄影便道:“依你看来,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她若是知道该当如何解决,也不至于耗到现在了,眼下一时间也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忽而低头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黑衣人道:“我自从出宫之后就一直遇到刺客,在皇陵行宫遇到了一次,在京中遇到了一次,没想到这次刺客居然还找到这里来了。” “是皇后的人马。”弄影直截了当的回答道:“相爷已经向皇后发出警告,现在看来,皇后并未听进去。” “也真是可惜,本来他这次可以得手的,应该做梦也想不到你会突然出现。”刘玉瑶嗤笑一声蹲下身去,一把将那人脸上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登时大惊道:“怎么会!” 弄影斜睨她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略有鄙夷:“说你没见过死人,我还真不信。” 刘玉瑶惊讶并非是这人已经死了,毕竟弄影当胸那一剑直入心脏,想活命都难。 她惊讶的是,这个人并非是皇后手下的人马,居然……居然是潘安! 潘安已经死透了,嘴角带血,死不瞑目,似乎一直到死,他都不解为什么忽然有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出来保护他。 “潘安……”刘玉瑶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想到自己昨天还在作弄他,让他晒了一天的太阳,没想到今天就死在自己面前了。 弄影道:“你认识他?” “这里的寨主。”刘玉瑶道:“你,你居然把他杀了。” “他要是不死,死的是你,看来一山不容二虎果然不假,他眼里容不下你。” “他虽然容不下我,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何曾动过杀机。” 弄影冷嗤道:“妇人之仁,我若不来,你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命?” 刘玉瑶不说话了,弄影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之前就听麻子说过,潘安好像将太子的人马拦路杀害。所以说,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一个恶人,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又稍微有些释怀,抬手将潘安的眼皮合上,低低叹了口气道:“也是你自己多行不义。” 弄影道:“眼下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跟太子回宫去,再有几天就该回京了,到时候太子没回去那可是抗旨大罪,或者他一人回去,你让他如何和皇上交代?如何和百官交代?” 刘玉瑶咬紧下唇道:“我再想想……” “明晚就要给我回复。” 弄影说完就走了出去,纵身一跃,在月色之下消失不见。 刘玉瑶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不禁长吁短叹起来,站的时间久了,也觉得有些疲累,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座下。 坐了一会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房里躺着个死人,她这觉也难睡,只好又出门去,高声叫人。 玄风寨本就不大,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穿了衣服出现在她面前,一个个的嘘寒问暖,问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刘玉瑶指指房内,继而漫步出来道:“处理一下。” 有几个人进了房中,看到地上躺着的潘安,无不露出惊骇之色,交头接耳一番之后又都跑了出来。 麻子一脸为难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啊?” “半夜三更要杀我,奈何他不是我的对手,就成这样了。我也是在他死后才发现他是潘安,不然我还以为是哪个劫财劫色的刺客呢!” 麻子道:“话虽这么说不错,可他死了……咱们也不好跟他的那些兄弟们交代啊。” “你们先把人处理了,交代不交代的,明天再说。” 麻子等人就将潘安放在门板上抬入了义正厅,留着几个人守夜,其他人负责打点白事。 刘玉瑶如今身怀有孕,体力总是不太好,干脆就回房睡觉。 房里的血腥气才被冲刷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却经久不散,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窗外一轮皎洁圆月,清辉如水,让她纷乱嘈杂的情绪终于有了一点的平静。 第二天如她所料的,跟着潘安一起来玄风寨的那一伙人一大早在得知潘安已死之后就开始闹事了。 一群人专门在她门前哭丧,还有一群人专门负责骂战,甚至有人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要将他们赶出玄风寨。 刘玉瑶发现,自己好像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她扭头看了一眼房内,只见大胡子正坐在窗下熬药,认真专注,好像并没有被外面的混乱所干扰。 砂锅里的药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药香在屋里回转,熏的屋子里都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了。 “还是以前的玄风寨好啊,没那么多破事。”她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胡子笑了笑,胡子一抖一抖的,转而又对她道:“先喝药还是先吃饭?” “先把门口的那群人打发了吧,这吵的头疼。” 说罢就去洗脸净手,随便擦了擦,又将头发打散,用根布带系在脑后,铜镜中的自己倒是许久不曾打扮的如此利索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大胡子眼底现出赞赏的神色,对她呵呵笑道:“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看你,才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怎么没有不同,这么大个肚子白长了吗?”她摸摸肚皮,开始贫嘴。 大胡子哈哈朗声笑了起来:“女孩子家的,这种话该当少说一点。” “啰嗦!” 不想再听大胡子说教,她一把将房门打开。 麻子等人一脸的为难之色看着刘玉瑶道:“老大……又把你吵醒了。” “不用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她目光清冷,扫视了一圈,只见有几人披麻戴孝,面前放着个炭火盆,一边烧纸钱一边嚎啕大哭,看她出来了,哭的更厉害了。 还有几人虽然没哭,但那表情却好似死的是自己一般,竟然比哭难看,看她出来了一口一个臭娘们的破口大骂。 刘玉瑶抠抠耳朵,一手扶着腰身,没好气的说道:“姑奶奶的还没死呢!哭什么丧啊?晦气不晦气?” “啊啊啊!寨主啊!寨主啊!你死的好惨啊!” “寨主啊!你死不瞑目啊寨主!” 这哭丧算是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在比赛谁更忠心一般,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刘玉瑶白眼一翻,直接走上前去,一脚将那火盆给踹翻在地,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要对刘玉瑶动手,多亏麻子等人拦住,否则也就扑过来了。 刘玉瑶抠抠耳朵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在这玄风寨中,我是老大!只要我还好好的,你们就都得给我欢欢喜喜的!” “就你?做你的白日大头梦去吧!你这个臭娘们!不得好死!你早就想回来做寨主了吧!所以才对我们寨主下了杀手!” “对!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了!你是不是还要带官兵再来围剿我们一次!” “兄弟们!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你们的亲人!要不是她出卖了你们给官兵,又岂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牢里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相好!两人里应外合!就是要把我们全军覆灭!” 如此义正言辞的一分析,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刘玉瑶冲那说话的人勾勾手指道:“你过来。” 说话的人走上前去,一边大声嚷嚷道:“我还怕了你?” 然而她话音刚落,刘玉瑶就一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随即抬起一脚,对着那人的裆下就踹了上去。 但听那人嗷呜一声倒在地上,痛的蜷缩成了一只虾米,也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裤裆,总之极为狼狈。 第四百章 无情无义最可怕 刘玉瑶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自己躁动的心跳,和肚子里不太安稳的孩子。 她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倒在地上的人一个哆嗦,啊啊叫着往后一缩,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只听刘玉瑶问他说道:“你对潘安很忠心嘛……” 躺在地上的人大声叫道:“是啊!我对寨主当然忠心耿耿。” “可潘安都已经死了,你对他这么忠心,不如去给他陪葬,等到了地底下再鞍前马后的伺候他吧!” 说罢她就看了一圈,从一人手上夺下一把三环大刀,对着地上的人就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麻子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抱着利于的胳膊就干嚎道:“老大!老大!可千万不能这样啊!” “麻子!你给我走开!我今天不把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杀了!我都对不起潘安!你放开我!” 麻子继续大声嚷嚷道:“老大!您一定要三思啊!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对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啊!” 刘玉瑶恨恨一把将麻子甩开,那柄大刀就这么指在了地上的人面前,只见他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的看着刘玉瑶,一动不动。 “说!你还是不是潘安的好奴才了!” 那人没有说话,依旧怔怔望着刘玉瑶,没一会的功夫,裤裆底下竟然湿了,一滩水渍就这么铺了开来,散发出腥臊的气味。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一个小娘们给吓尿了…… 刘玉瑶冷哼一声说道:“没出息的东西!我玄风寨中兄弟众多,也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果然,她身后不少玄风寨的兄弟们都开始捂着嘴巴窃窃笑了起来。 地上的人瘫坐在那儿,神情恍惚,好像真被刘玉瑶吓傻了一样。 麻子悄悄的想要从刘玉瑶的手上拿下那柄刀,却没想到她瞪了麻子一眼说道:“老实点!” 麻子哪还敢再动了,只听刘玉瑶又问另外几个跪在地上烧纸的人道:“这里还有谁是潘安忠心耿耿的狗?要跟着他一起下地狱的?” 前一刻还跪在那里披麻戴孝烧纸钱的人,下一秒已经飞快的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泥尘一弹,立马解下身上所穿戴孝衣向后缩去,恨不得将自己躲在人群后面。 刘玉瑶目光冷冷的看他们一眼道:“我也真是为潘安不值,他怎么就摊上你们这样的几个兄弟了,哼,要我说,你们就算给他陪葬也不为过!简直无情无义!”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刘玉瑶将手上的三环大刀拄在地上,转动刀剑,三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既然你们忠心一场,那我就跟你们说说潘安到底是怎么死的吧,省的你们一个个对我的不满想要和我同归于尽。” 众人也是洗耳恭听,只听刘玉瑶说道:“昨天晚上潘安趁我睡觉的时候放松警惕,欲要行刺我,不然我是吃饱了撑的,给他穿上夜行衣,把他杀死在我的房间?” “对啊,我们看到潘安的时候,他手上正拿着兵器在老大的房间里,房里还有打斗的痕迹,显然是他找麻烦在先。”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我当时如果知道是他,兴许会饶他一命,但我见来人黑衣蒙面,想必不怀好意,索性就下了杀手。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呢,武功高强,手底下鲜有活命之人,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你们听到了吗?”麻子又问他们道:“听到了就都点点头!” 几个人点点头,小声附和,表示听到了。 居然连寨主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死,可见她武功确实不容小觑啊。 刘玉瑶叹了口气说道:“潘安虽然对我不轨在先,但大家也都兄弟一场,既然人都死了,我也不再追究什么了,好好给他办个丧失,体体面面的发丧了吧。” “老大,您实在是太宅心仁厚了。”麻子附和道:“要是旁人,说不定就把他抛尸荒野喂狼了呢。” 刘玉瑶一手摸着肚子,对麻子认真说道:“你不是说了吗,让我给孩子积德啊,我这不就是在积德吗。不过……要积德也就只有这么一回,往后寨中之人若有二心者,那就给潘安陪葬吧。” 她轻松的说完,耸耸肩膀,转身进了室内。 麻子狐假虎威道:“听到了没有!赶紧去发丧吧,潘安也是死有余辜!” 一大早啊的来闹麻烦,被刘玉瑶的这一番震慑,谁人也不敢再做停留,赶紧离开了。 潘安到底没有体体面面的发丧,随便的走了一个过场,就在后山给埋了,玄风寨中依旧风平浪静,只是背地里总有人在嘀咕这寨主恐怕要落在刘玉瑶的头上了,毕竟她也算是人心所向了。 同样的,刘玉瑶也在为这个寨主的位置发愁。 磕着瓜子,麻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刘玉瑶一只腿担在椅子上,抬眼看他说道:“埋了?” “埋了。”麻子利索的点头道:“确实有几个人背地里哭来着,看样子当初一起过来的,确实有感情。” “有感情就好,最怕那种无情无义的白眼狼,说实话,潘安对你们不好,但对他们确实不薄。” “是啊。”麻子也坐在她面前,伸手去抓桌上的瓜子,一边磕一边说道:“虽然潘安来的时间不长,但和兄弟们相处的还不错,老大说句实话,你别生气。” 刘玉瑶道:“我像是那么爱生气的人?” 麻子嘿嘿一笑说道:“像。” 刘玉瑶一口瓜子壳吐在他的脸上:“说。” “寨中几个兄弟也挺为潘安伤心的,就连我,也觉得他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 刘玉瑶白眼看他:“这么说,你想让我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 “那相对于潘安,我当然更希望老大你活着啊!你看看,刚说了不准生气呢,这会儿又生气了。” “你没听说过,女人的话不能信吗!”又往他脸上扔了个瓜子,刘玉瑶说道:“昨晚潘安要是没蒙面,说不定我也能阻止一下,他也就不会死了。” “阻止?阻止什么?”麻子疑惑。 后者赶紧摆手,打着哈哈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阻止我出剑的速度!这样就不会失手杀了他了。” “哦,”麻子点头:“那现在潘安死了,老大,你以后就是咱们玄风寨的寨主了,真好啊,您又回来了,兄弟们都高兴着呢。” “我才不做寨主呢。”刘玉瑶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快:“我要是做寨主了,那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老大……”麻子哭丧着个脸看着她道:“您一开始要走还不是因为潘安老是和您过不去啊,怎么,现在潘安都死了,您还要走啊?” “我没来玄风寨之前就打算走的,我只是回来看看,但没想到紧跟着一个甩不掉的也来了……” 想起牢里的李彻,她就开始觉得头疼,要是她这么悄悄的走了吧,还不知道玄风寨里的人会把李彻怎么样呢,他可是太子啊……这群人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吓破胆。 但如果不走,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越是这么想着,就越觉得头疼。 潘安道:“您这是要去哪?能去哪啊?大家伙都是一起在玄风寨长大的,就算有人想要洗手不干了,都不知道去哪,您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去处?” “天无绝人之路……”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仔细思量了起来。 当天晚上弄影果然如期而至,彼时已经是深夜了,玄风寨中也难得的安静了一回。 刘玉瑶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弄影正站在月色之下,只见她一身黑衣,在如霜的月色之下反而显得更加扎眼了。 便冲弄影歪嘴一笑,询问她道:“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我的蒙汗药剂量有点大。” “哦……”刘玉瑶点头走上前道:“为什么要下药啊?” “为了行动的时候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玉瑶又点了点头,继而带头向前走去:“我带你去地牢。” 弄影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说是地牢,不过也就是个地窖,冬天的时候还被用来储存大白菜和地瓜萝卜。 现在不是冬天了,想来里面的味道也不会好闻到哪里去,另外,里头蛇虫鼠蚁什么没有啊,刘玉瑶真怀疑,太子这种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居然心甘情愿的在里头呆了这么长的时间,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那到了地牢的门口,她往里面指了指说道:“就是这里了,你进去,还我是进去?” “我今晚过来,是来带你们两人一起离开的。”弄影倒是说的干脆利索。 刘玉瑶一手扶着腰身站在她的面前,眼底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反问她道:“你怎么能肯定,我就一定会跟你离开?” “皇上病重。”弄影说的倒是言简意赅。 “皇上的死活与我何干?”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仍然带着轻笑。 弄影道:“但与太子有关。” “哦……”她耸肩说道:“现在没关系了。” “你什么意思?”刘玉瑶开始转身向回来的方向走去,身子笨重走的不是很快,但却毅然坚决:“那牢门是玄铁所铸,你应该打不开,请回吧。” 第四百零一章 从今晚后恩断义绝 “那牢门是玄铁所铸,你应该打不开,请回吧。” 弄影一个翻身,如一只黑色的飞蛾,轻飘飘的落在了刘玉瑶的面前,将她的去路拦了结实,目光冷然与她对视。 刘玉瑶亦看着这张脸,这张她自从认识之后就没见她笑过的脸,你说一个女人,何必将自己搞成这样,脑袋上还要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她一字一句的回答弄影:“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本来我还想让你带太子离开,但你既然说皇上病重,我就更不能让他离开了。” 弄影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的言行将会影响到国之根基!” “你别把我想的那么重要,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一点也不重要。”刘玉瑶悠哉悠哉的说道:“我虽然进宫的时间不长,但这段时间我已经把那个地方看透了,那地方就是一个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你说皇上病重,太子一旦回去,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对他下手呢,正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是不会让他去寻死的。” 弄影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拳头,对着刘玉瑶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子殿下生来就是为了那个皇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君临天下!你没有权利为他做这个决定!” “我想我能做这个决定,谁让我有地牢的钥匙呢。”她说着就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那串钥匙,笑的非常得意。 弄影出手迅速要去抢她的钥匙,却被她闪身躲过,随即将钥匙塞入怀中,对着她摊手说道:“就算你把地牢打开只要我不走,他也不会跟你走的。” “所以我这次来,还带了绳子!” “你如果把我绑走了,我宁愿死在皇宫,也不愿再被囚禁束缚!” 她这话说的狠,连弄影都怒不可遏,一时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见弄影吃瘪,刘玉瑶又在她肩上拍了拍说道:“太子也不想回去,你何必忙里忙外的忙这么多呢?不回去正好,皇上病重,若是无恙也就罢了,若是有恙等大局稳定之后,我再放他离开。” “妇人之见!”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弄影和刘玉瑶一同回头看去,只见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牢里出来了。 在看到太子身边站着的夏忠之后,也就不奇怪他没钥匙怎么出来的了。 弄影双手抱拳,单膝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彻抬手,示意她免礼。 后者起身,看了刘玉瑶一眼,继而走到夏忠身边站住。 夏忠对太子低声说道:“殿下,赶紧回宫吧。” 李彻却站在当场无动于衷,只是负手看着刘玉瑶,似乎想看透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后者皱紧眉头,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我不准你走!” 男人眉心旋即蹙紧:“是谁当我是个烫手山芋,巴不得让我离开?” “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走!” “你的命令?”男人左右看了一圈这玄风寨,只见这个地方规模确实不小,但夜色已深,月上中天,月光洒落在地,静寂如霜,甚至连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你以为你凭个人的力量能拦得住我?” 刘玉瑶道:“原来你说我在哪,你就在哪,竟然是随口说说,胡说八道的!” 李彻也上前走了两步,眸光冷锐看向她道:“我要这江山,我也要你!” 言罢迅疾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好似铁钳一般,让她觉得整个胳膊都痛到麻木。 “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跟我离开!” “李彻!”她怒声叫出他的名字,与他对视,眼底的怨怒并不比他轻松多少。 她盯着这个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保你性命无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感情,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值得让我用一生的自由作为代价,陪你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你给我再说一遍!”她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抓住她的胳膊,逐渐加重了力道。 刘玉瑶要将男人的胳膊甩开,但却发现自己有点力不从心,索性妥协说道:“好!你走吧,我不拦着你!你要是死了,我以后也不用过的战战兢兢东躲西藏的了!” “放心,我不会如你所愿,要死,你也得陪着我一块!跟我回宫!”说着将她用力一扯,虽然怀孕身体笨重,但她到底是女人,在男人面前难免显得单薄。 “殿下……”夏忠见他出手太重,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还怀着身子呢……” “呵,我可想活命,我可不想去送死,你也乖乖的留在这里多好。”她又一次做起了说客。 太子不禁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多年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那个位置,你甚至都不如弄影理解我!” “那你就带弄影回去好了,太子妃的位置让给她做。” 也不知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太子听闻只觉得恶气上涌,但却无从发泄,虽然加大了握她胳膊的力道,但却又担心伤到了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没有弄影还有贤妃,还有后宫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妃子。”她轻松的说着犯上的话,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道:“只要我没死,就对你依然有用,你可以假装我是刘家的女儿,继续和刘家合作。” “你!”男人瞪大眼睛,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竟然是这么以为的?!” “对啊,你喜欢的又不是我,只是我身后的刘家,正如我喜欢的不是你,讨好你,也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夏忠站在旁边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他感受到太子妃话音落地之后,太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冽寒气。他犹豫在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去劝劝两个人,刚往前迈了一步,弄影就伸手将他阻止,只好又止步不前。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难道你喜欢我?”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抬起一只手在肚子上摸了摸:“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因为她们和我一样,只是可以被你利用而已。既然你喜欢我,又为什么对我下药?你可知那虎狼之药几乎能杀了我腹中孩儿,也能要了我的命。” 太子恍如遭受雷击,怔怔然将她的手松开,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你真当我是傻瓜?”刘玉瑶继续说的平静从容:“今天在这里,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要走我不拦着,但我不会跟你离开。” “不行!”他坚持自己的立场,有些着急的辩解:“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说着欲要再上前一步,却冷不丁的撞在一把锋利的匕首上,刹那间的心痛让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面前之人。 只见刘玉瑶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刃口朝向他,此时已经没入他体内两寸有余,她却没有丝毫要抽出来的意思。 只是让李彻心痛的并非是她手上那把匕首,而是她那清冷的眉眼。 这个女人,竟然可以如此冷漠,就算杀一只猫猫狗狗也不该如此果断无情吧。但是对他,就是如此,毫不犹豫,出手迅速,就好像他不是和她同床共枕的夫妻,而是豺狼虎豹一般。 夏忠有点着急起来,作为习武之人虽然知道他的伤不是致命的,但如果再深入一寸,或者是流血过多,那都有可能不能挽回。 夏忠咕嘟咽了一口唾沫,焦急的看向弄影。 后者却低声对他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救人!” 夏忠立马冲上前去,将太子从那匕首之下救了下来。 李彻依旧从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胸前衣衫被血水染红,这才唇瓣开阖,半晌嗫嚅出声道;“你,你真的不想回宫?” “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不想回宫。”她刻意强调了之后,又补上一句道:“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再言不由衷表里不一了,从今晚后,我们两个就恩断义绝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男人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笑,那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味。 他背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一向高大挺拔的身影,竟然显得如此佝偻颓败。 夏忠看刘玉瑶一眼,叹了口气,赶紧追上太子的步伐。 弄影却冷冷的看了刘玉瑶一眼道:“恭喜你得获自由。”言罢她也追了上去。 三人一起消失在了玄风寨的门口,在夜色下消失,直到那火把也照不到的地方,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 刘玉瑶手上的匕首掉在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匕首上染着的猩红血迹,一时间茫然四顾,原地转了两圈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得走到一旁的石磨盘前坐在上面。 月上中天,清冷如水,洒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遍体生寒,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抱紧了双臂。 “丫头。”老者的声音响起,大胡子从房屋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刘玉瑶哆嗦着双唇说道:“这么冷,你怎么没睡觉啊。” 大胡子道:“我听见动静出来看看。” “哦……”她笑了起来:“有人来劫狱来着,我奋力阻止,结果还是没能拦下来,不过他们也吃亏了,被我弄伤了。”她说着就指了指地上的匕首给大胡子看:“对了,怎么其他人呢。” 第四百零二章 暂代寨主 “对了,怎么其他人呢。” “都被迷晕了吧。” “你怎么没事?” “那种小儿科难不倒我。” “哈哈,看来来人却是在班门弄斧了。” “你这回来之后嘴里说起话也来是一套一套的,感觉长进了不少。” “你以前不总让我多学学女红、女训,多背背诗词歌赋吗。” “是啊。”大胡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坐在了石磨盘上:“不过还是觉得以前的你好一点,起码你过的开心。” “我现在也很开心啊。”刘玉瑶说着冲大胡子挤出一个笑容:“你给我起名叫常乐,你看我多开心啊,天天开心。” 大胡子皱眉看着她,有点嫌弃的说道:“眼泪都掉出来了。” “是吗……”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哪有眼泪啊,你眼花了……” 话虽这么说的,但她的肩膀还在上下抽动,呜咽出声。一旦哭了起来,就好像那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但还是无法阻止心底涌起的悲伤,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从今往后,江湖不见,你有千屋广厦万里山河,我有良田一亩过命兄弟,各人所求,都不相同罢了。 “丫头……”大胡子捋着自己的长胡子,有点为难的说道:“你这不是让我反难为吗……我这辈子都没安慰过哪个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啊。” “不用……不用……”她哽咽,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眼睛上的泪水,一边再次开口说道:“我也没怎么,多大点事啊……” “唉。”大胡子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难过,又为何和那位姑娘编造谎话,将他赶走?” “早晚都要分别,不如让他先走……” 大胡子却不敢苟同,摇头说道:“你要是不想分别,可以不分……” “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你又来让我动摇?” “罢了,罢了,你自己决定好了就行,不过他回去看到皇上并未病重,说不定还会回来。” “你觉得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他还会回来吗?”她所了解的李彻,是何等倨傲不可一世之人。 他的尊严高于一切,甚至重过自己的性命,今天被她如此义正言辞的伤过,明天又岂会再考虑和她重修旧好。 她站起身道:“太冷了,我要回屋去了。” 大胡子也随即起身,点头说道:“好好休息,不为别的,为你肚子里的娃娃,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我知道。” 若非有肚子里的这个娃娃,她当真也就了无牵挂了,想必是骨血至亲,在她伤及你男人的时候,明显察觉出腹中胎动。 抬手在肚子上摸了摸,象征性的安抚了一下,也得亏这娃娃还小,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想他解释。 弄影的蒙汗药着实厉害,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玄风寨中才开始有动静,很快就有人发现牢里的男人不见了,麻子第一个飞奔过来向她报告。 刘玉瑶一夜没睡,眼下已经起身,洗了把脸,摸了条巾帕随意的擦了擦道:“我知道,昨晚你们睡的跟猪似的,我没拦下来,人被劫走了。” “哦……”麻子挠挠脑袋,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啊老大,早先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怎么一点也不想离开啊?还有,还有老大你之前不是说想赶紧赶他走吗,你这为什么还拦着?唱的哪一出啊?” 忍不住冲麻子翻了个白眼,她指着麻子的脑袋说道:“我这是让你跟别人解释的说辞!你是猪脑袋吗!姑奶奶那么想让他滚蛋,又岂会拦着?” “哦哦哦!”大胡子马上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敢情是老大你把扔弄走了?” “对,这事就算翻篇了!另外,把山寨中的兄弟们召集一下,我有话说。” “好嘞!”麻子答应一声就飞快的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义正厅里已经坐着站着不少玄风寨的弟兄了。 这些人当中年轻一辈的人居多,有很多男人都还是毛头小子,俗称愣头青。 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那就是不怕死,行事勇猛。 刘玉瑶登上寨主的宝座,在铺着虎皮的位置上坐下,麻子赶紧端了个小凳子到她跟前,她将脚往上一翘,活脱一老太太的做派。 义正厅里现如今能见到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加上潘安带过来的人,规模也不小,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咕咕的议论纷纷,一时间也是嘈杂一片。 麻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说道:“都别说话了啊,听老大说,都闭嘴!” 那些人这才都闭上嘴巴,想看看刘玉瑶要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玉瑶的身上,她却依旧从容不迫,从兜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晃着脚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潘安不是死了吗……” “哼!还不是被你杀死的!”也不知是谁在底下嘀咕了一句,待刘玉瑶放眼看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了,这也更好的说明了潘安的人虽然被她震慑,但仍然对她不怎么服气。 “对,的确是我杀的,但我也不会滥杀无辜,要不是他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前来加害我,也不至于丢了他自己的性命。今天我最后一次解释这件事,你们以后谁再提潘安的死,那就去给潘安陪葬吧,相信他在地底下一定也非常寂寞吧。” 话音一落,底下的人都闭口不吱声了。 刘玉瑶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没好气的说道:“我本来都要走了,但听说昨晚有人从地牢里逃出去了,我看我还是先不要走了,省的他带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马上有人附和道“老大,这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您这次就不要走了吧,跟大家伙在一起过以前的快活日子多好啊!” “是啊!你要是走了,咱们玄风寨那可就群龙无首了啊!” 呵,还真当自己是个江湖门派了,还群龙无首,不过她刘玉瑶不也还是时常以女侠标榜自称。 只听刘玉瑶笑着说道:“你们放心,我临走之前一定会选出一个合适的人做这山寨的寨主。” “老大,除了你,我们谁也不服!” 刘玉瑶却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哈当我是以前老大啊,看到我肚子没,难道你以后要让我告诉儿子,说他娘亲是个山贼啊?” “这做山贼怎么?”有人不满起来:“做山贼那也是凭本事,这山贼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子,老大你的儿子以后也是我们的老大。” “得,我当山贼,还生出个小山贼出来。” “哈哈哈!”义正厅众人都笑了起来,似乎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虽然玩笑话归玩笑话,但刘玉瑶也真的有仔细想过,要不然就不要走了吧,留在玄风寨得了,这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最为不舍的地方。 这里有她的亲人,也有手足兄弟,如果离开,她能去哪? 可如果不走,离京城这么近,她总是觉得有点不安,万一将来太子突然打算要这个孩子了该怎么办,她可不舍得将亲生骨肉交给别人…… 麻子见她犹豫不决,干脆继续怂恿道:“老大,除了你,我们谁也不服,你要是去哪我们就去哪,你要是想离开登封山,咱们玄风寨就跟着你搬家。” “对!跟着你搬家!” 刘玉瑶无奈摆手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多大点事,等我想好了再跟你们说,不过在此期间,寨中一切照旧。对了,派人在上山的路上盯着点,如果发现官兵赶紧来报。” “是!” 如此算是暂时决定留在玄风寨了,眼下若是太子不找玄风寨的麻烦了,她还要不要离开了呢? 离开有离开的好处,首先能避开太子,还能保护好孩子,自己以后也轻松一点。坏处就是天眼四处,无以为家,若是哪天玄风寨突然遭受官府的迫害,她也帮不上忙,现在留在这里,起码必要的时候还是能说的上话的。 心中喟叹一番,干脆也不听他们哜哜嘈嘈了,起身离开。 最近身子日益沉重,她遵从大胡子的建议,没事的时候就到处走走,溜达溜达。 只是山中白天湿热难消,她很少出去,也就只能在屋里走来走去。 大胡子知她用不了一个月就要临盆,所以也是留在她身边,片刻不离。 刘玉瑶扶着腰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他坐在桌边捣鼓一坨奇怪的东西,看的很认真,有时放在鼻子前面闻闻,有时放进嘴里尝尝。 “你还真敢吃啊,要是有毒也就算了,万一是猪狗牛粪呢?”刘玉瑶如此一说,连自己都给逗笑了。 谁知大胡子却继续捣鼓那些东西,不忘还击道:“这可是你以前每日吃的药丸。” 他这么一说,小女人就咂咂嘴巴仔细回味起来,好在以前吃的时候没有闻到粪便的味道…… 只听大胡子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这里头居然有两味相克的药方,此人用药居然如此大胆!” 刘玉瑶赶紧说道:“是李太医!宫里头的千金圣手,李太医!” “这李太医叫什么名讳?”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他们叫他李太医,我也就跟着叫叫而已。” 第四百零三章 回东宫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他们叫他李太医,我也就跟着叫叫而已。” 大胡子冲她摇摇头,觉得她有点胡闹。 他还在继续查看这些药,当初是药丸,瓶子进水之后就变成了湿糊糊,现在干了,他又拿过去研究。 只听刘玉瑶不无感慨的说道:“唉,宫里什么都不顺心,也就只有这个李太医让我顺心,合我的心意。” “哦?” “我真后悔现在离开皇宫啊,若是生完孩子再走就好了,听说啊,这生孩子就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想想也是后怕。” 大胡子有些委屈的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了,我也是个大夫啊!” “对对对,你是大夫,但你不是太医啊,天下大夫千千万,有本事的都当太医去了,你要的有本事怎么不去当太医啊?” “我当年做太医的时候,你还没出声呢!” 刘玉瑶双眼一亮,立马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以前做过太医?” 大胡子眼神飘忽不定,干咳一声,继续捣鼓手上的药:“咳咳,是啊,做过,在梦里!” 照着他的身上就重重拍了一巴掌,刘玉瑶没好气的说道:“还以为你真的做过太医呢!” “我就算没做过太医,保你们母子平安也不是问题。” 她却莞尔一笑摇头说道:“这倒不重要,我只是想你如果做过太医,那说不定我是你在皇宫里捡的呢,说不定我还是个公主呢,是不是啊!” 大胡子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脑袋瓜也不知整天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啊,她整天在想些什么,要真是公主什么的,那和太子又是什么关系呢,岂不是兄妹了? 摸摸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腹中孩儿早日出生,起码身上不用带着这么一个累赘了,到时候想去哪想干什么也便利一点。 登封山上的夏天总是来的特别早,因为是多雨的季节,天气一热,就显得湿热泥泞,蚊虫鼠蚁更是数不胜数。 李彻从玄风寨回到皇陵行宫的时候但凡见到他的人也没一个敢说话的,只是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忖度着他脸上红疹子,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当天晚上李太医给他抱着了伤口,并给他配了消肿的伤药,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背地里问寻芳的时候,寻芳更不可能知道什么,但从太子的状态和情绪来看,太子妃八成是找到了,只是没能一起回来。 停留了一夜,太子一行才开始起驾回宫,这一路上车马辘辘,全然不似来的时候那般欢快,也无人说话,竟安静的可怕。 李彻坐在马车之中,一手支颌,一双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一下。 寻芳也坐在旁边,只觉得分外尴尬,一路上都在捣鼓手上的针线活。直到发现太子盯着她看了老半天了,这才双颊微微一红,轻声问道:“殿下,这离回宫还有一段路呢,您不小眯一下?” 李彻看她一眼,对她伸出手道:“你弄什么的,给我看看。” 寻芳有些不知所措,将手上缝纫的东西递给了他。 是一只小巧精致的虎头鞋,那鞋子还不足他半个手心大,玲珑可爱。 “这么小的鞋,是给谁穿的?” 寻芳竟也觉得太子问出这话有点孩子气,噗嗤一声笑着答道:“自然是给皇孙殿下穿的啊。” 男人蹙眉:“哪有人的脚是这么小的。” “小孩子才出声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我还觉得这鞋做大了呢。”寻芳说着比划了一下,小小的一个疙瘩,就是他那未出生孩儿的形状。 “可太子妃的肚子比你比划的大多了。” “那肚子里头还有羊水呢,殿下以为全是孩子吗。” 李彻嗯了一声,又将鞋子递给了寻芳。 有了这个开端,寻芳稍作犹豫,对太子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找到了吗?” “找到了。”没想到他回答的竟然会这么干脆利落,还以为他会生气,或者是和之前没找到人一样的烦躁不安。 自从太子回来之后,他的情绪确实稳定了很多,但他身上的伤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脸上的狼狈和疲惫,更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心疼。 纵然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他也是血肉之躯,所经历的苦痛烦闷也都不会烟消云散,也会在心底积压淤塞,直至无法释怀。 只是他不能不释怀,因为他是太子,儿女情长并非是他的全部,正如他当初在玄风寨所说,他的生存就是为了那个皇位,否则他又怎么会选择离开。 “那娘娘……回宫了?”寻芳再次试探。 太子却眉眼一低,稍微闭目养神说道:“没有,她要留在行宫为父皇祈福。” 寻芳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临走之前太子将行宫中的侍卫队长,内监总管,礼官大人都召集在一起说了什么,她虽然不知道内容,但看各人脸上都神色紧张,就知道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太子此时又说太子妃人在行宫之中,这不算睁着大眼说瞎话吗,她是从行宫里出来的,根本就没见着太子妃的身影啊。 本想再问两句,但见太子闭眸似乎不想说话,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只是她又是何等的聪慧,知晓太子如此跟她说,全是为了应对回宫之后的说辞罢了。 回宫之后天色已晚,本来宫中下钥不得不为太子的人马将宫门打开。 离开这皇宫之中不过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却好似过去了大半年,就算是当初被发配江南再回宫中的时候,李彻也从没觉得像此刻这般陌生过。 东宫早就知道他要回来,灯烛晃晃,灯火通明。 焦嬷嬷等人带着宫中良娣带东宫门口等候,直到看到车马停下,这才提着裙摆,挪动着肥硕的身子,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 她快步上前就与太子说道:“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一路奔波,太子妃娘娘还好吗?” 李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冷声说道:“太子妃没回来。” 焦嬷嬷一个怔愣,只听寻芳一旁补充说道:“娘娘要留在行宫之中为陛下祈福……” “什么?”焦嬷嬷大惊,随即不禁拔高了声音,略有些指摘的对太子说道:“殿下也就由着娘娘胡来?” 李彻皱眉看她,只见这位肥胖的老嬷嬷在灯光下一脸愠怒之色,真就如民间那些泼妇一般,不禁皱眉说道:“就算如此,嬷嬷也不用如此大动肝火吧。” 焦嬷嬷一时语塞,只得压低了声音在太子的耳边说道:“殿下,这不是老身大动肝火……只因……娘娘现如今临盆在即,怎么能,怎么能在那种地方……那地方说是行宫皇陵,但事实上阴气十足,满是晦气……如何能……” 李彻负手向东宫里面走去,没在搭理她。 焦嬷嬷见状急忙追上前去,早已等在门口的几位良娣向太子一一行礼,他也不过是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焦嬷嬷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她们:“谁也不准把太子妃没回来的事说出去……” 几位良娣对视一眼,对焦嬷嬷点头称是:“嬷嬷放心,娘娘待我们也不薄,如何能落井下石。” 这还差不多,太子妃没回宫,此事可大可小,不管是祈福也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都不能在外面乱说。 一路追着太子回了寝殿之内,一进门就招呼小安子更衣。 “小安子?”焦嬷嬷也跟在后面叫。 寻芳赶紧上前道:“殿下忘了……小安子还没回来。” 李彻这才想起小安子之前在京中也算是护驾有功,身负重伤,如今还在刘府之内休养,不禁略有些烦躁的点点头,自己扯开腰带衣襟。 寻芳见状赶紧忙里忙外的去找太子的衣裳,打开箱笼,却对太子的穿戴不甚了解,心里想着如今天色已晚,太子还要更衣,想必是要去给皇上问安。便找了一身月白绣蛟纹的斜襟广袖的袍子,并嵌宝翠玉腰带和金簪白玉冠,一一与他穿戴。 这一进了内室,灯烛明亮,焦嬷嬷就已经看到太子脸上那红红白白的一些斑斑点点,不禁有些心疼的围着看了好半天:“哎呀,这往登封山一趟,怎么被蚊蝇咬成了这样……小安子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也没有在房里熏熏蚊子捉捉虫子?” 李彻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一边任由寻芳等人给他脱下外裳,换上新衣。 焦嬷嬷又不禁开始唠叨起来:“不对啊,怎么就殿下您被咬成了这样,寻芳,弄影,怎么你们几个细皮嫩肉的姑娘都好好的?还有太子妃怎么样了啊?” “她没事。”太子这才开口。 “奴婢怎么记着殿下自幼也不是那种好招蚊虫的皮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咬的啊?” “只是有点水土不服,过敏罢了。”李彻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焦嬷嬷一定要继续唠叨个没完了,说不定这大晚上的连太医都得叫来。 话虽是这么说,但焦嬷嬷依旧有点不放心,总觉得太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奈何一群人将太子围了个结实,她也插不上手,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看着。 直到太子更衣完毕,又用了一盏清茶,焦嬷嬷才赶紧说道:“殿下尚未用膳吧?奴婢着他们传膳进来?” “不必,我先去给父皇请安,对了,父皇病情如何?” 第四百零四章 无法无天! “不必,我先去给父皇请安,对了,父皇病情如何?” 焦嬷嬷一愣,若有所思的说道:“陛下病情反复,时好时坏,和殿下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李彻旋即皱紧眉头,扭头看向弄影。 她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人,一进寝殿之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给他更衣洗漱,搬东西的,上点心的,倒茶的。 她却好似一个隐形人一般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 李彻又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仍然是没有抬头,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现。 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我去给父皇请安。” “是。” 看着太子带人离开了,焦嬷嬷一把抓住寻芳的手,后者吓了一跳,有些惊恐的看向她。 “太子妃娘娘到底哪去了?”焦嬷嬷一字一句的对寻芳如此说道。 后者要将手缩回来,却觉得这老妇的力气大的惊人,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娘娘……娘娘在行宫之内。” “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焦嬷嬷突然呵斥她道:“你这小妮子仗着太子妃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对我,你都不敢说实话了?” 灯火晃动照在焦嬷嬷的脸上,让她的表情看上去略显得有些狰狞。 寻芳哭丧着个脸,有些哽咽的说道:“嬷嬷……你让奴婢说什么实话?殿下的话您都不信了,奴婢说的,您又岂会相信?” 焦嬷嬷一双深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最后慢慢将她的手松开,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也就奇了怪了,怎么走的时候欢天喜地的,回来的时候就剩太子殿下一人了?” 寻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也是不敢多说一句。 焦嬷嬷又兀自寻思起来:“是不是殿下和娘娘吵架了?” 寻芳避开她的眼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焦嬷嬷似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叹口气道:“这太子妃愈发不知礼数,也太过无法无天了,殿下就算是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但扔在行宫之中不带回宫中,总归是不大好的,这可关系到他的子嗣啊……” 寻芳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是……奴婢先去收拾一下东西,他们可能不知道该放在哪。” 她刚要打算离开,却被焦嬷嬷一把抓住了双手道:“寻芳,你实话跟我说……” 后者知道自己也挣脱不开,心底亦痛苦挣扎起来,实话说,说什么呢?难道要说他们被刺客袭击,把太子妃娘娘弄丢了吗? 可就照殿下所言,娘娘已经找到了,可人又在哪里呢? “是不是太子妃起了玩心,赖在外面不肯回宫了?” “啊?”弄影想起来了,当初在宫中的时候,太子妃就时常嚷嚷着想要出宫,还曾经因为出宫被皇后娘娘抓回来的乌龙事件。 所以焦嬷嬷能往这方面想也不稀奇。 连忙点头说道:“嗯……好像是吧……” 焦嬷嬷随即咬牙切齿起来:“还真当自己是个姑娘家,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寻芳默默为太子妃鸣不平,可听焦嬷嬷如此说了,她也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娘娘真的因为起了玩心,不肯回宫了呢? 可不管他们在这里如何猜疑,真正的答案也就只有太子知道,只要他不说实话,所有的答案都有可能,也都没有可能。 夜色清冷,月上中天。 殿宇巍峨,岿然肃穆。 太子一行人一路往养心殿的方向行去,路上除了时有侍卫巡逻也没有碰到任何闲杂人等,一路到了养心殿门口求见皇上。 内监总管万福安听到通报不敢懈怠,连忙出门相迎,眼见着太子正站在阶下等着,身着月白的长衣,恍如临风玉树一般,皎皎而立,只觉得眼前一亮。 他快步行下台阶,与太子拱手行礼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宫。” 李彻虚扶一把,阻止他行礼:“阿公,许久不见。” 这声阿公叫的万福安热泪盈眶,连忙点头说道:“不知怎的,这次与殿下一别,竟然好像时隔三秋一般,心中再见,只觉得分外亲切。” 李彻也随即说道:“说来也巧,我也正有这样的感觉。” 万福安忙不迭的点头,擦擦眼角的泪痕,与太子说道:“殿下是来给陛下请安的?” “正是。” “好好好,殿下请稍后片刻,老奴前去通传。” “有劳公公了。” “不敢,不敢。” 万福安说着已经快步上了台阶,进了养心殿。 太子就在阶下等着,算计着时间,过了许久之后才见万福安出来,知道他只怕费了一番口舌。 然而他的口舌也没有白费,脸上喜色洋溢道:“陛下请殿下进去说话。” “嗯。” 李彻登上台阶,进了养心殿的大门。 内阁之内早已撤了暖炉火炕,但因为门窗紧闭的缘故,仍然无比暖和。 明晰帝身着一件薄薄的明黄单褂,似乎才从床上起身,正坐在软榻之上用着清茶。 太子进门之后行跪拜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国之君以余光扫他一眼,随即点头说道:“起来吧。” “谢父皇。” “近处来。” 太子往前走了两步,也并未抬眼看这帝王,只是眼睛所看到的,他的衣裳松松垮垮的照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已经现出垂暮老态。 “抬起头来。” 李彻复又抬头,与那帝王对视。 明晰帝的气色似乎比自己当初离开的时候好多了,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大病初愈之初,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明显见好。 只听一国之君皱眉说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山上蚊虫多,加之水土不服,闹出来的疹子。” “呵,”那帝王竟然勾唇笑出了声,指着他说道:“你素来爱惜自己的这张面皮,衣着打扮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偏偏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上心,现如今居然也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儿臣亦是无能为力。”李彻叹口气道:“不在宫中,连带那些蚊虫鼠蚁都不认得儿臣,愈发放肆了些。” 明晰帝道:“所以,你便忍下了?” “没有,儿臣命人将行宫之内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将他们的巢穴也都一并捣毁掩埋。” “你也就对这些小东西还有些本事了。”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何必给那些小东西一般见识。” “儿臣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到那毕竟是在母后的眼皮底下,母后又素来爱干净,儿臣便给自作主张的给打扫了一下。” 明晰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母后爱干净不错,但你母后也一向慈悲为怀。” 李彻与他对视,眸中略有些不解。 只听一国之君又继续说道:“佛家有句偈语说,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说的就是你母后这样的人。她兴许也会对一些人西心狠手辣,但对无辜之人,哪怕就是一只猫猫狗狗蝼蚁之命,都不会随便伤害。” “儿臣记住了。”他倒是乖顺,立马就答了这么一句。 明晰帝叹了口气,这一晚上的心情本来还算不错,被他提了一句先皇后,一时间心中淤塞难安。 本想将他打发了,但看他一人前来,便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道:“太子妃呢?” “玉瑶没有回来。” 明晰帝皱紧眉头,脸上已经现出微怒之色:“没有回来?什么叫没有回来?” “玉瑶想在行宫之中多停留一段时间,说是陪伴母后身前,为父皇祈福。”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晰帝一直在注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竟然看他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想来也不是在说谎。 但就算不是在说谎,这个由头也让他不禁震怒:“荒唐!她可是太子妃!留在行宫像什么话?更何况她如今身怀子嗣,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指望祖宗保佑吗!” 李彻道:“儿臣也是这么劝说她的,奈何儿臣的话好像在她面前不起什么作用。” 那帝王本来想训斥他两句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身为一家之主竟然还要被女人做主?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咽下去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儿子与太子妃所发生的种种竟然好似他的曾经在眼前上演一般。 曾几何时,他也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也被一个女人说了算,就算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个女人该不给他留面子的时候也不会留,而他却又偏偏拿她束手无策。 这个世界,女人对男人言听计从的多了,习惯了这些的乖顺,偏偏不知如何应对这一两个长着反骨和逆鳞的女人了,说来也是可笑。 他稍作沉吟片刻,又对太子说道:“只是为了给朕祈福?若要祈福,这长安殿中供着祖宗的牌位,还有大师诵经,可不比在行宫之中便利许多?” “儿臣不敢说……” 明晰帝见他如此,知他是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亦或者是等着自己那一句让他尽管说。 这个儿子一向太过自作聪明,所以他也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不敢说,那就不要说了吧!” 第四百零五章 怕了这个地方 “既然不敢说,那就不要说了吧!” “是。”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硬气。 明晰帝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也一路奔波,回去歇息吧。” “是,儿臣告退。” 眼看着他拱手就要离开,那一国之君不禁怒由心生:“你站住。” 太子又疑惑的抬头看他道:“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太子妃,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肯回来的?” 李彻稍作犹豫,最后还是摇头说道:“儿臣真的不敢说,父皇不要问了吧。” “朕恕你无罪,你说。” “就算父皇恕儿臣无罪,可儿臣一旦说出来了,就有挑拨离间之嫌,不睦亲友之罪,儿臣不敢说。” “你若不说,朕就治你个欺君之罪!” 果不其然,你越是将关子卖大了,他的胃口也就愈加能吊起来,这样的话,说出来的哪怕就是假话,他也能信个八成了。 李彻似乎有些反难为,最后只好拱手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此番与玉瑶前往皇陵行宫,曾在路上遇到刺客要取她的性命。” “取她的性命?!”一国之君皱紧眉头:“取她的性命?是要取你的性命才波及到她吧?” 毕竟他是太子,这个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多的是,就好像他身为一国之君,身边还得有无数侍卫保护一样。 然而李彻却坚决摇头说道:“吧,是取她的性命。” “怎么说?” “来人就是冲着她来的,脱身之后儿臣本想向父皇通秉,但太子妃说父皇大病初愈,这等小事还是不要向父皇支会,以免父皇担心。” 明晰帝脸上的神色温和了许多,但眉头依旧紧锁,不禁感慨说道:“这确实是像她所为。”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们见天色好,本来想要外出踏青,结果在路上又遇到刺客。” “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我曾抓住一位刺客,那人身上所佩乃宫中侍卫腰牌。” “放肆!”明晰帝震怒,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伸手指着太子说道:“你也真是愈发胆大妄为!说是宫中腰牌!你这是要诬蔑谁啊!” 李彻立马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不吭不卑的说道:“父皇既然相问,儿臣不过据实回答。” 万福安见状赶紧上前,一边顺着明晰帝的心口一边安抚说道:“陛下,陛下,千万别跟太子殿下置气啊,殿下怎么敢在陛下面前信口开河,想必,想必真有其事。” “哼!”明晰帝又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说道:“真有其事?那可就有意思了,这宫中上下,除了朕之外,还有谁能调动禁卫军侍卫?” “这……”万福安开始扒着手指数起来了:“还真有几个,四皇子殿下啊,侍卫统领大人啊,还有皇后娘娘啊……” 说到皇后的时候,万福安也随即捂住了嘴巴,在明晰帝的脚边跪了下来:“老奴该死……” 然而经他这么一提醒,明晰帝的瞳孔骤然收紧,略一思量,对李彻说道:“你起来吧。” “是。”李彻复又起身,站在一旁,。 只听那一国之君道:“朕说了,不管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你回去吧,以后这些话再敢胡说,朕绝不轻饶了你!” “是,父皇。” 太子拱手抱拳告退,转身走出了养心殿的大门。 直到大门被重新关上,明晰帝才对万福安说道:“你起来!” 万福安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敢去看那一国之君。 半晌之后,只听一国之君没好气的说道:“你也是生怕朕忘了中宫还有一位皇后吗。” 万福安低声说道:“老奴……老奴只是一时顺口说出来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怎么会去加害太子妃呢?更何况太子妃娘娘如今怀有;龙嗣在身,等孩子出生了,那可要叫皇后娘娘一声皇祖母的啊。” “正因为要叫她一声皇祖母,她才不乐意了!” 明晰帝一只手攥紧,眸光冷然,起身向内室走去:“太子大婚,她也迫不及待的给老五大婚!太子娶了刘家的女儿,她也要把自己的另一个侄女嫁给老五。太子妃有了身孕,老五媳妇却小产,她心里又怎么会平衡的了?” 万福安犹豫道:“这……这不过是太子殿下与洛清王殿下年纪相仿,才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你觉得这是巧合?” “老奴不知……” “她真当朕是老糊涂了,眼花了?耳聋了?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 明晰帝一想到当初太子妃怀孕初期在中宫被她罚跪险些流产,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心中已然积聚了一口恶气。 然而这也不算什么,后来她又三番五次的找她的麻烦,连带送了一个侧妃进东宫去处处为难太子妃,甚至还巫蛊作乱一事,一件件,一桩桩,要是细细数来,简直罄竹难书! “她也是怕了。”明晰帝的声音突然显得疲惫不堪:“怕了这个地方。” “陛下说谁?” “太子妃。”一国之君坐在床榻之上,这宽阔锦榻,不过仅他一人而眠,后宫三千,却无一人同被。 “她在宫里几次三番的要丢掉性命,出宫也不得安生,能不怕吗?” “但娘娘在行宫之中也不安全啊……若是有人真心加害。” “那地方毕竟是皇陵,她兴许还惦念着有祖宗保佑,也知道刺客碍于一些因由,不敢擅自入内。” “是。”万福安赞同的点点头。 明晰帝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道:“明日你叫老四安排一下,多派一些人手送往行宫之内,保护太子妃的安全,不得有误。” “是。” 那一国之君躺下没多久,万福安就赶紧差人将皇上的意思告知东宫。 彼时太子也才用过晚膳,正要就寝,听到这个消息就对正在整理自己衣裳的寻芳说道:“你明天收拾一下太子妃日常所用细软,并去太医院要一些孕妇常用的安胎药,说是李太医要的,然后跟老四一起去皇陵行宫。” 寻芳明白太子的意思,此番回来的时候李太医也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对外的说法就是太医留在行宫之内照顾太子妃了。 她点点头,不敢怠慢。 如此太子才躺下,一夜无话,只觉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醒了,又发觉天光大亮,匆匆忙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突然恍如做梦一般。 难道自己还在行宫之中?直到看着焦嬷嬷进来要伺候他起身,他才不由愠怒道:“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纠我起床?眼下连早朝都耽搁了!” 焦嬷嬷随即笑道:“殿下不必担心,皇上一早就派人过来嘱咐过了,说殿下昨日辛劳,早朝就不必去了,嘱咐我们也不必将殿下惊动。” 李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正兀自纳闷那一国之君为何突然这么说的时候,才想到他昨天笑话自己一脸的疹子。 想来他也是想到自己宁愿掉脑袋也不愿以这张面皮出现在百官面前,所以才这么说的吧,如此一想,也算是释怀。 一人端着梨花木的托盘送到跟前,上面摆着两瓶药,连带白色的布帛。 他一抬眼,见是弄影,不禁奇怪问道:“寻芳呢?” 焦嬷嬷随即又打趣说道:“殿下这一觉睡的可真糊涂,寻芳不是被殿下打发回行宫伺候太子妃娘娘了吗。” 他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来,点点头,又对弄影说道:“我没想到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他们走了多久?” 回话的仍然是焦嬷嬷:“才走了一个时辰。” “嗯。” 弄影见他依旧坐在床上无动于衷,似乎在想什么东西,只好提醒他道:“殿下打算一直这么干坐着?” 焦嬷嬷惊骇的看着弄影,没想到她竟对太子殿下这么一个态度。 然而太子却不以为意,似乎精神恍惚,一醒来就不怎么在状态,从床上坐了起来,坐在旁边,任由弄影帮他解开衣衫,给他将身上包扎的布解开,接着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焦嬷嬷不无担心的看着太子身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说道:“殿下,这伤又是怎么弄的?” “刺客……”太子随口那么一说。 弄影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若真是刺客所为,那太子妃也算是刺客? “哦……”焦嬷嬷不无心疼的说道:“还是好好的呆在宫里吧,这宫外也不太平,唉,这太子妃娘娘在行宫也不知怎么样了,老身若不是放心不下太子殿下,真恨不得自己也跟过去看看。” 太子却道:“她那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能不好吗,登封山是她的地盘,有她自己的一帮兄弟姐妹,她也算是一呼百应了,如何能不好。 只是那天晚上,当她手上利刃刺入自己的胸膛的时候,对他说的从今往后恩断义绝的话,竟然比身上的伤口痛上百倍,千倍。 如此回忆起那天的事,依旧心生不忿。 忍不住多看了弄影一眼,对她冷声说道:“好一个父皇已经病重……” 弄影手上的动作一僵,一只手拿着那只小小的药瓶子,一只手贴在他结实健硕的胸膛之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只听李彻又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伙来骗我的?” 焦嬷嬷一头雾水,看看太子,又看看弄影:“殿下说的什么啊?什么皇上病重,什么骗不骗的?” 第四百零六章 贫嘴 “殿下说的什么啊?什么皇上病重,什么骗不骗的?” 焦嬷嬷问出这话的时候弄影依旧低着头,未曾言语,只是手上动作轻柔了几分,为太子身上的伤口上药包扎。 李彻看着却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动作,继而说道:“原来本太子竟然是信错了你。” 这话说的非常严重,弄影身形一晃,有些错愕的看着太子,眼底疑色似乎是在询问:你信过我? 她本是刘玉瑶的陪嫁丫鬟,说是丫鬟却武功高强,肩负着宫中内外消息互通有无的重任,所以一来到这个皇宫,她和刘玉瑶两个人都是不被受信任的对象。 后来因为李彻对她下了望月丹,每月发作一次,她也算是投诚于太子了。 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不被太子信任她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太子居然是信任她的…… 她缓缓在太子的面前跪下,垂眸说道:“殿下应当能以大局为重,儿女情长毕竟……” 李彻又是一声冷哼,对她说道“敢情你还是在处处为本太子着想!?” “殿下自己不也说了吗,生来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岂能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只是可恨的是,没想到他聪明一世竟然被两个女人算计了。 不过算计归算计,刘玉瑶那天说的那番话应该不是开玩笑,她对自己也算是彻底心寒意冷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不禁又有些烦躁起来。 焦嬷嬷看着他们两个人僵持在那,赶忙上前说道:“弄影,你赶紧的,把殿下的伤口包一包啊,殿下连衣服都没穿,这得多冷啊。” 在得到太子的默认许可之后,弄影又继续自己刚才未完成的包扎。 第一天回宫,李彻只觉得自己真有点筋疲力尽了,不用去早朝正好,他也能省点心,歇歇。还不用在面对百官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应对,日后再见,问题也就没那么多了,多少也轻松一点。 刚上了早膳正要享用,就听外面有人通传道:“太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到了。” “叫他们进来。”他也不动,依旧坐在那里,只是放下了筷子,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李律是带着李征一起来的,九皇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宫里但凡见过他的都知道他是一个何等乖顺聪颖的孩子。 也知晓他规行矩步谨言慎行,小小年纪就被这个皇宫打磨出了不属于他的成熟。 但这也仅仅是别人眼中的他,李彻知道,这小子每次来东宫的时候,都撒欢一样。 今天也同样如此,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李律跟在他后头不无打趣道:“你慢点,慢点,仔细脚下,你的太子哥哥哥又丢不了。” 虽然这么嘱咐了,但他跑的仍然飞快,似乎担心自己真的要慢了一步,那位太子哥哥就消失了一样。 结果在进门的时候,还是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看的焦嬷嬷忍不住哎呦叫了一声,赶紧快步上前要去搀扶他。 李征推开焦嬷嬷的手,冲着太子喜笑颜开道:“太子哥哥!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回来了!” 李彻一手托腮,看着他微微一笑:“可曾用过早膳?” “用过了!用过了!”小家伙快步走到他身边,指着身后跟来的李律说道“七哥许是没用过,他才下朝呢。” “哎呀你这没良心的小子,也知道你七哥没用过早膳?景贵人好心好意让我在玉芙宫用些点心,结果就被你给拖这儿来了,这会儿肚子哈在咕咕叫呢。” 李征却笑着说道:“七哥你该谢我!正好赶上了太子哥哥的早膳。” “是啊,我是该谢你!”李律的这声谢却是极不情愿的。 李彻随即一笑,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拿两双碗筷来,小九儿也一并吃一些。” “好!”李征答应着,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李律进门后也正要坐下,在看到太子的脸后突然噗嗤一声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着实放肆,竟然还捂着肚子,好不开心的样子。 小九儿对着李律的身上就攥拳捶了一把,大声说道:“不许笑!不许笑!你没被虫子咬过吗!太子哥哥不过是被虫子咬过了而已!” 李律笑的肚子疼,一时间也腾不出说话的力气,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笑,不笑。” 李彻一时间有些纳闷,就算太医开的药不是灵丹妙药,但效果也是不错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自己都觉得消肿了不少,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了,没想到还是被这小子给笑话了。 “你要不要出去笑完了再进来吃饭?” 听到主人家有点愠怒了,李律赶紧举手投降道:“不用,不用,我笑完了,笑完了。” 与此同时,已经有人将两幅碗筷摆了上来。 太子夹了个小小的灌汤包送进小九儿的碗中,对李律说道:“也许没你府上的滋味好,凑合吃吧。” 李律知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连忙哄着他道:“三哥这说的哪里话,只要在三哥这东宫,哪怕吃的是杂草,那小弟我也是甘之如饴啊。” “那让焦嬷嬷去给你拔几根草来。” 焦嬷嬷一旁已经开始偷乐了:“那七殿下,老身去给您拔去?” 七皇子赶紧端起粥碗大喝一口道:“这粥不喝也浪费了啊,至于草嘛,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吃吧!” 李彻这才忍俊不禁,复又说道:“下次来别这么嘴贫就行。” “不过说真的,三哥你这脸到底是在呢么弄的?” 李彻在脸上摸了摸,要不是这上面的印记记录着一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玄风寨的地牢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 “被虫子咬的。” “这皇陵行宫里头的到底是什么虫子?这么可怕?”李律不觉哆嗦了一下:“不还说是什么龙脉宝地吗,都成虫子聚地了,以后我可不敢去皇陵行宫去住了。” “我也不去!”小九儿也随即附和。 太子轻笑一声,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复又说道:“近日宫中可有大事?” “要说最大的事也就是端妃娘娘了……”小九儿连忙说道:“端妃娘娘掉进湖里淹死了。” 李彻知道这事,他虽然人不在宫中,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不管大小,他都能知道。端妃之死也是皇后的一招借刀杀人,看似是贤妃下的手,事实上则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这一点小九儿就不知道了,期待的看向李律,想听听他的见解。 李律正胡吃海塞,看他二人都看向了自己,咕嘟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都看着我干嘛啊?我上朝的时候可都不说话的啊,这国家大事你们不该问我,应该问五哥。” “哼。”李彻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那我倒宁愿不知。” 知道他和五哥之间的过节,李律索性也不继续说下去了,省的再闹的不愉快,自己的这顿饭吃的也不安生。 小九儿本在玉芙宫中已经用过早膳了,这会儿也吃不下什么,倒是一直东张西望的。 李彻问他道:“你瞧什么的?” “太子妃扫嫂嫂怎么不在?” “她没回来。” 李律不解的皱眉问道:“没回来?去哪了?” 李彻看着他,与他双眸对视道:“还能去哪?” 李律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太子夫妻二人一同前往皇陵祭拜,宿于行宫之内,太子一人回来,太子妃没回来,还能去哪? 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在行宫之中,但偏偏他却多此一举的问了一下人在哪。 李彻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七弟以为你三嫂会在哪?” 李律干笑一声道:“不是在行宫吗?还能在哪?” 李彻没有再说话,倒是小九儿不满的嘟嚷起来:“为何太子妃嫂嫂不跟太子哥哥一起回来?我娘亲说太子妃嫂嫂要生小娃娃了,这样岂不是见不到了?” “还早。”李彻也只能这么回答,他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见到,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以后还能见到他们母子。 走的时候他也是分外决绝的,只是心中难免苦涩,却无人堪与诉说。 三人用罢早膳,又有朝中几位大员前来求见太子,李律这才将李征送回玉芙宫景贵人身边,自己则出宫去了。 宫外他府上的马车之内,照例有人等候,那人斜斜靠在马车的车壁之上,手上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正看到出神。 李律站在马车门口叫了一句道:“看什么这么入迷?小爷来了你都不抬头看一下。” 女子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言辞之中带着几分笑意:“恭迎殿下。” 李律撇嘴道:“现在说晚了,小爷肚子里已经有气了。” 放下手上的书本抬起头来,女子脸颊之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微微一笑的时候,那疤痕皱褶,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只因她气质从容品相端庄,给人一种沉静的好感。 她对李律说道:“殿下是打算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李律左右看了一下,只好登上马车,车夫赶马车前行,车马辘辘出了皇宫。 一坐进马车之内,男人就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道:“三哥这次回来居然把三嫂给留在行宫里了。” 第四百零七章 辞行 “三哥这次回来居然把三嫂给留在行宫里了。” 女子眸光一敛,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常听你说,太子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此番太子殿下把太子妃一人留在行宫之中,这是为何?” “想来三哥有自己的打算,或许他有什么计划,不想波及三嫂,也不想让她担心才将人留在行宫的吧。” 听李律这么说,那女子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子到底为何要将太子妃留在行宫?难道真的是如七皇子所说,是在保护太子妃? 还是说……他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做了这个决定。 若是后者,那……她不敢去联想,若是太子发现了太子妃的真实身份会怎样应对,他又是那般深藏不露之人,想来也是可怕。 “春生,你在想什么?”李律皱眉问她:“一直见你都是心不在焉的。” 女子微微一笑,轻声答道:“太子妃如今不是有孕在身吗……在皇陵行宫生产,只怕……不吉利。” 李律叹口气道:“是啊,也不知三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去东宫本以为能见到太子妃嫂嫂的,结果竟然是扑了个空,也是有些遗憾。” 女子在随即皱紧眉心说道:“你便那么想见她……”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和太子妃嫂嫂的感情也甚是要好,这多日未见,都隔了好几年似的。” “那你干脆去行宫之中陪着她吧。” 李律又嘿嘿一笑,颇有些顽皮说道:“我倒是想去陪啊,只是三哥未必同意的。四哥一大早带着禁军前往行宫加强戍卫了,那也是父皇的旨意,毕竟三嫂有孕在身,宫里上下无不对她牵肠挂肚的。” “确实如此。”春生点了点头,又捧起一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李律却挪了挪屁股,往她身上一靠,竟大大咧咧的躺了下去,脑袋针在她的腿上:“给我掏掏耳朵,耳朵里痒。” 春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这无赖道:“这路上颠簸不平,小心把你的耳朵掏聋了。” “不怕,反正小爷有两只耳朵。” 春生无奈,本想从荷包里找只挖耳勺,但想了一下她不怕耳朵聋了,自己却怕背上了掏聋皇子的罪名。伸手到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捻成两三股细细的线,便在他的耳朵里转着圈圈。 李律一被这头发伸进耳朵里,浑身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继而闭上眼睛,好像只泥鳅一样扭了扭道:“被你掏的我反而更痒了。” 女子偷笑一声,停下手上的动作道“那我就不继续掏下去了。” “别别别,继续,继续,继续……”李律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 春生这才继续在他的耳朵里转圈圈,一只手给他挠着耳朵里的痒痒,一只手捧着手上的书本继续看。 李律却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浑身奇痒难耐,却又偏偏放不下这种感觉,扭了扭身子,有些意犹未尽的继续感受着一根头发丝带来的力量。 眼见着快到王府了,马车还没停下就听见赶车的车夫前头说话道:“殿下,府上好像有客人。” 李律并不以为意,有客人就有呗,可当他下车之后看到来的客人是沈文华的时候,整个脸就随即一黑。 沈文华被他下了禁足令,禁止他踏入府上一步,当初私下和春生幽会被他逮了个正着,所以也不再往府上走动了,今天却不知怎么了,竟带着随从等在他家的大门口。 抠抠耳朵,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男人觉得浑身舒泰,冷瞥了沈文华一眼,转身回去,掀开车帘。 春生已经戴上了面纱,正要踏着脚踏下车,却冷不丁被七皇子猿臂一展抱在怀中,就这么从车上给抱了下来。 她惊呼一声,不禁意外的看向李律,可当她看到沈文华也站在门口的时候,又有些拿七皇子的孩子气没辙了。 沈文华看到这样的情形,暗地里攥紧了手心,一边微微低下头去,掩盖住自己难看的脸色。 七皇子将春生放在地上,嗤笑一声看向面前之人道:“沈公子怎么这么清闲,居然有空在这里等着小爷?” 沈文华心想,若非你不让我进府,我又岂会愿意在这里等着。 他这人生就了一张好皮囊,温文尔雅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而存在的一般,也是不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然而这样的温雅在李律的眼中就是温吞了,然而素日这般温吞的一个人,今天不知怎么了,在面对李律的时候竟然多了几分骨气。 他拱手说道:“七殿下,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还请殿下给行个方便,让在下和……和春生姑娘说句话。” 春生面纱后面的表情也略有些惊讶,她也没想到一直胆小怕事的沈文华居然能对七皇子提出这种要求来,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拒绝,但又担心开口之后未免太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然而李律诚如他们所想的一般,直接开口说道:“不行,这孤男寡女的还要单独说话,谁知道你打什么坏主意?” 沈文华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既然来了,一是为了向殿下辞行,此番前往塞北,天高路远,不知何日才能归来,这才想着要和春生做一番惜别,还请殿下念在在下即将远行的份上……” 李律蹙眉道:“你要去塞北?” “正是。” 他却又笑了起来:“莫说你的这些话小爷不信,你自己信吗?塞北那是什么地方,你这细皮嫩肉的别说不能带兵打仗了,就是风沙扑面你也受不了啊。” 沈文华听他如此嘲讽,脸色已经一变,义正言辞的说道:“能不能承受,那也是在下的事,在下还请殿下成全,让我和春生姑娘说句话。” “不行。”仍然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没想到春生却伸出手去,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道:“沈公子既然要走,来日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我也正有些话要和他说。” 对于春生的要求李衡反而是不好拒绝了,没好气的白了沈文华一眼,摆摆手道:“好吧,好吧,既然你要跟他说话,我再拦着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你们说去吧,不过就在这街上,不能走远,我得看着!省的这小子对你再动手动动脚,小爷也好立马砍了他!” 言罢还对着沈文华狠狠的瞪了一眼,后者避开他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也憋了一口恶气。 两人借一步说话,李律就一撩衣袍,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两人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春生比较好奇的是,在这京中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间说要去塞北了。 “你留在京中一来是你家中长辈对你爱惜,不忍你受风沙之苦,二来也是皇上把你看在眼皮底下,以用来牵制沈家。怎么你突然要去塞北了呢?这是你决定的,还是皇上的旨意?” “玉瑶……”沈文华低喃出声,叫出了这个久远而陌生的名字。 春生旋即蹙眉,微微敛眸:“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吧,只会惹来麻烦。” “好……春生。”他换了个叫法,只是看着面前之人的目光依旧炽烈火热。 春生干咳一声道:“你还没说到底是为何。” “是我爷爷写了书信过来,说想我了,想让我过去让他看看。” 沈老将军的书信?春生一时觉得有点不对劲,稍作沉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多年前,沈老将军就不曾给你写过家书了吧?” 不仅没给他写过家书,就是和太子互通,那也是能免则免,偶尔通信也要偷偷摸摸的。 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也是因为自己在长辈身边生活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 沈文华点头说道:“正是,但这信确实是从塞北送来的,也是我爷爷的笔迹,我暗自猜测,可能是爷爷身体欠安,这才想让我近前侍奉。” “很有可能……”春生也想到了这一茬,不然沈家一向谨言慎行,为何还要冒险给孙子送信呢。 “你既然要去,那便是皇上已经同意了吧?”春生问他。 “正是,皇上也说让我不必急着回来,难得一见,多叙叙才好。” “那你一路上千万小心。” “好……”沈文华稍作犹豫,又屏气凝神道:“春生……你可愿跟我,一起离开?” 后者一愣,随即果断摇头道:“不行。” “你在京中危险重重,说不定哪天身份揭穿,性命难保,不如跟我去塞北,咱们永远也不回来也行啊。” “你去塞北是去投奔亲人,我去塞北却是背井离乡。” 沈文华苦笑一声说道:“便是为了我也不肯吗……我,我也是可以做你的亲人的啊……” 春生依然摇头,似乎此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面前的男人随即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李律?” “什么因为李律?” “是不是因为有了李律,你便将你我昔日情谊尽数抛去?”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春生就觉得,自己对眼前的男人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什么也不说,也不解释,只是转身向七皇子府走去。 沈文华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转身过去飞快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道:“你跟我说清楚!” 第四百零八章 各有所长 “你跟我说清楚!” “我还能说什么?你我之间早已不复往昔。”她的语气也逐渐冰冷下来:“何不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好印象?” “玉瑶……” “我说过了!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她怎么觉得面前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呢?以前还觉得的他才华横溢让人敬佩,眼下只觉得他长了一颗榆木脑袋! 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两个人分开,李律一把将春生拉到自己身后,以手指向沈文华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当着小爷的面放肆?” 沈文华咬紧牙关,看了他身后女子一眼,转身就向回来的方向走去,跟他来的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李律怒火中烧,正要数落他几句毫无礼数,却被春生拉住:“算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到了嘴边的气话又咽了下去,他点点头,单手揽住春生的肩膀往府中带去:“算了,算了,也就小爷大度,不和他一般见识。” 春生回头看向沈文华离开的方向,只是怎么也找不到当初为这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感觉了。 兴许人都是要长大的,一旦长大了,就会觉得自己以前做过的蠢事何其可笑可叹。 可她也不禁扪心自问,若是当初就已经看透沈文华之人并非自己的良配,她是否会听从命运的安排,嫁入东宫? 答案是不会,愿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就算沈文华不是自己的良人,她也愿意等着那个真正的良人出现,否则,宁愿终身不嫁。 “他跟你说什么了?”李律见她心不在焉的,干脆轻轻拍了她一下。 后者抬头看他,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给我看了沈老将军的来信,让他前往塞北边关,一家人共叙天伦。” “共叙天伦?”李律皱紧了眉头。 春生知道他想的八成和自己一样,只怕共叙天伦只是一个幌子,要么是想要让沈文华从这风口浪尖的权利中心脱身,要么就是沈将军有恙。 沈文华即将离京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但此番前往塞北天高路远,也不能马上启程。一来他虽在京中未曾有过实权,但也有个小侯爷的虚衔,沈家在京中内外还有不少田庄和生意需要打点。 如此一番交接等待,不免在京中又耽误了一个月。 然而在他即将启程之前,塞北又送来一封加急的折子,说是胡人越境烧杀抢掠,边关守将措手不及请求支援。 这所谓的支援就需要粮草方面的供给了,边关城池损失惨重,必要严加追讨,一年的厉兵秣马也到了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明晰帝看过这封折子之后就开始户部和兵部准备此事,看看拿出多少军饷和人马比较合适。 李律近来一直在户部走动,户部也正值用人之际,他虽然身为皇子,但也不能脱身,每天早出晚归,跟着户部尚书核算粮草银钱等事。 这天上朝的时候明晰帝又问了一遍户部粮饷准备的怎么样了,户部尚书王平安支支吾吾的还说不出个三四出来,那一国之君脸上已经有些难看的神色,催促户部赶紧着实去办这件事也没再说什么严厉的话。 下朝之后李律正要跟着众人一起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七弟。” 他回头去看了看,见是五皇子李衡,随即抬手做拱,微微一笑道:“五哥,你叫我。” “七弟,你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去给母后请安了。”洛清王李衡踱步至他的面前,负手而笑,谦谦君子,端的是眉眼温和,如玉如琢。 只见李律颇有些尴尬的挠挠脑袋:“五哥,你也是知道的,我最近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户部还指望你能撑起半边天?”李衡眼底仍是笑容不改:“走吧,母后昨日还在念叨你呢,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其他的事情也都可以先放放,想必……” 李衡回头看向迎面走过来的户部尚书王平安,一边提高了声音道:“想必王大人应该也不会因为你要去给母后请安,而怪罪于你吧?” 王平安听了赶紧拱手说道:“七殿下请便。” 李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律也不好推辞,只得甩了袖子说道:“那就走吧,走吧,省的我不去,你和母后都说我不孝。” 一路走着他还在念叨:“其实我也是真的忙,父皇想让我在户部多做点事情,不要每日总是贪玩不务正业,我这不是正想着多做点什么吗。” 李衡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也是你长进了,户部乃是国之脉门,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除了你,父皇而已就只有让太子进过户部。” 李律一听又马上分辨道:“父皇不过是看我每日清闲了没事做,随便给我打发个差事罢了!” 李衡一边走一边扭头看他,见他神情间有些慌乱,不禁皱眉,低低叹了口气,似乎眉头也有些抑郁难纾。 “你在急着分辨什么?难道是担心我误会你?” “啊?”李律扭头看了李衡一眼,又抬手摸摸鼻头,他本就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有许多事,他也只善于藏在心底。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你担心我觉得父皇会传位给你?所以你才这般着急分辨?” 李律不说话了,有些无措。 “我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说的也都是实话,太子确实在户部走动过一段时间。若是父皇真的是因为属意皇位人选才让你和太子一样在户部行走的,那我也不会说什么,你何必分辨?” 李律道:“五哥……若论才行,几位哥哥都在我之上……” “若是父皇真的将皇位传给你,我也是心悦诚服。”李衡如此开口,将他话语打断。 李律听闻却是赶紧摆手,着急争辩道:“父皇怎么会把皇位给我呢,他常说我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呢。” 李衡轻笑一声:“你自然也有你的长处,你的优点,父皇说的虽然是实话,但你也不应就此自暴自弃啊。” 听得出这个哥哥似乎没有生气,他便也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也知道我有我自己的好处,但论起这为君之道我就远不如三哥四哥五哥了,不过六哥若在我前头我不服,他不如我倒是真的!” 说罢就率先哈哈大笑起来,惹的李衡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只是眼底虽然带笑,却又蕴含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只是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好演戏,都擅长演戏。 他在皇子当初排行第五,上头有四个哥哥,本也无缘皇位。但长兄和二哥都是侍妾所生,出生卑贱还无任何外戚和势力,又是父皇最早的孩子,当年在王府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们本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但太子的出生将所谓的立长立嫡的规矩全部打破,他们从此在宫中也失去了任何竞争的可能。 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于皇位无望的他们只求自保,所以处处都扮演着贤能张兄弟的角色,一旦成年之后就开始琢摸着封疆离京,远离是是非非,将来不管谁做了皇帝,他们也能保全性命不是。 光是离开京城前往封地还不够,在宫中尚未有孩子出生之前,他们得小心翼翼不要有子嗣。 若了抢了皇长孙这个位置,还不知道要树敌多少。 所以他也严重怀疑,之前听说他们府上有妻妾小产,也许就是他们自己所为。 大哥二哥会演戏,太子也学了个十成十,这几年来,他可骗了不少人。 四哥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背后却有一个聪慧善谋的娘亲,上次太子于龙袍一事入狱,还不是她轻而易举的将人放出来了。 若论起自己,又何尝不是深谙此道的呢? 他在京中如今有了个称号,名曰贤王,就连百姓都对他拍手称道,百官也是心悦诚服,他的口碑和人心又不知比太子强了多少倍,以至于父皇多次有意将太子支离出宫,让他在朝政上也能接触更多。 兄弟二人一路往凤藻宫走去,并未说话,只是两侧宫墙高耸,甬道矗立,脚下青石板面,脚步声响回环不觉,听的人也有些枯燥乏味。 李律打了个呵欠,问身边之人说道:“五哥,你对沈文华离京一事怎么看?” 李衡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还能怎么看,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难道还能更改?” “这也太蹊跷了,怎么沈将军从未忤逆过父皇,却又要突然召自己的孙子去塞北了呢?” 沈文华留在京中,实际和人质也没什么区别,沈苍勤虽然功勋卓著,但要获释人质,那和抗旨也没什么区别。 而蹊跷的就在于,他活了大半辈子,武将世家担心功高震主,处处谦卑谨慎,从来不曾忤逆过那位天子,所以如今提出这个要求,已经让很多人意外,并且开始猜疑了。 因为他手握重兵,还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确实没要求过什么,所以一国之君几乎是稍微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在赌,赌自己所认知的那个沈苍勤并没有什么坏主意。 若真的只是想一家团圆,那他也算是成人之美了,若是他还有别的计划和秘密,一个沈文华完全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就算沈文华不离京,他也将会几乎继续下去,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心狠到将自己的儿子留在背后垫背,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万箭穿心的啊。 第四百零九章 解不开的疙瘩 至于沈文华为什么会突然被祖父叫道塞北去,朝中百官也是众说纷纭,都各自猜疑。 李衡一向谨言慎行,就算是自己的同胞亲弟弟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他也是含糊其辞,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原因嘛,你得亲自问沈将军才行。” 李律打了个呵欠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别人的家事罢了,要走赶紧走,省的在京中看了膈应。” 李衡失笑:“怎么了这是?他哪里得罪过你?” 说起这个沈文华,李律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现在每每下朝都快走一步,生怕沈文华走在自己的前头悄没声息的去和春生会面,两个人又不知会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得罪我的人多了去,好在小爷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身后毕竟有整个沈家,纵然得罪了你,你也只能担待。” “是吗?”李律冷哼一声道:“沈家于我何干?我只管自己过的舒心就行,不过是顾及你和母后,我对他已经多有谦让。” 李衡点头赞赏:“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凤藻宫的门口,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凤藻宫门口两颗偌大的合欢正开的如火如荼,但凡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微风拂面之际,合欢花的花瓣缓缓在空中飘洒,让李律想到了那个明媚的春日,太子与太子妃二人站在落英缤纷之中,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李衡见他看花看的出神,不禁纳闷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站在这儿还走不动了。” 李律笑答:“我在想,这合欢花可真好看,若是哪天能与心爱之人手植两株合欢,夏日闲坐树下煮酒烹茶,岂不也是人生中的一大乐事?” 李衡经他这么一说,眼前好像就已经浮现出自己与一人坐于树下煮酒烹茶的画面,只是和他对坐之人不是自己的正妻刘玉环,而是太子妃刘玉瑶。 若是刘玉环兴许还坐的住,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但若是刘玉瑶,却是坐不住的,煮茶的只能是他,那女子只会追着那落英跳跃,好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 李律拿手在李衡的面前晃了晃,打趣他道:“五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啊,是不是想到嫂子了?” 李衡素来温雅,听他这么一说,好像心中藏着的那点小秘密尽数被挖了出来,干咳一声对他说道:“走吧,母后还在等我们呢。” “嗯,好,走吧。”李律说着就带头进了凤藻宫中。 他们到的时候鸣鸾殿正热闹,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几位妃嫔尚未离去,皇后近日来气色不错,正和几人聊到兴头上。 外头内监通报道:“启禀皇后娘娘,五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眼睛一亮,赶紧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丽贵妃坐于皇后下手,手上把玩着一串珊瑚珠子,呵呵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双孝顺的儿子,还日日前来给您请安。” 其他几位妃嫔自然也要附和,少不得要夸上几句。 皇后看丽妃一眼,心里虽然是得意非常,但却仍然不动声色的说道:“丽妃妹妹不也一样是好福气吗,难道四皇子不孝顺?” 丽贵妃又哈哈笑了起来:“他近日是忙的人影都瞧不见,这会儿不又被陛下派出去办差事了吗,本宫就是想找他说说话他也没工夫啊,跟皇后娘娘没法比,整日闲来无事能常和两位殿下闲话。” 皇后冷哼一声,没再去回应丽妃的话,她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说什么就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五皇子李衡和七皇子李律一起进了鸣鸾殿内,双双跪下给皇后和几位妃嫔请安。 位份低的也都站起来回礼,算是一一见过。 这两位皇子正值英华,均是峻拔英伟。 五皇子眉目如画,君子翩翩,七皇子飞扬洒脱,潇潇少年,看的没有子嗣的妃嫔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皇后身着锦衣华服坐于首位,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子,心中更是得意了几分:“来啊,赐座。” 林嬷嬷赶紧招手,示意将座椅搬到二位殿下跟前,两人一一落座。 只听丽贵妃说道:“二位殿下可是一下朝就过来了?” 七皇子笑道:“正是。” 丽贵妃又笑着说道:“七殿下可曾见过你四哥?本宫这几天也想他想的紧,却怎么也见不到人。” 七皇子摇摇头,复又看向五皇子:“还真没见到人,五哥可见过?” 五皇子亦是摇头否认:“之前父皇派四哥出宫办事去了,许是去了皇陵行宫。” 五皇子如此一说,另有几位妃嫔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皇后不禁太高了声音,将他们说话的声音压低打断:“我们刚才还正在说行宫里的太子妃呢,怎么,四皇子又去了?” “是,”李衡答道:“父皇听闻太子妃生产在即,唯恐出了什么纰漏,便又派四弟前往行宫,加强守卫,应该不日就能归来。” 皇后笑了笑,看向丽贵妃道:“当真是兄弟情深,四殿下也确实为太子分忧,这才多久,他已经往行宫去了好几趟了,对这个嫂子,也算是不薄啊。” 丽贵妃依旧数算着手上的串珠,巧笑倩兮,不禁加大了声音说道:“皇后娘娘见笑了,老四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一个武夫粗人,皇上器重,让他肩负重任,他更是不能懈怠才对。” “确实,四皇子回来后丽妃妹妹你可要多多慰劳慰劳他,为了太子的妻儿,他也算是操碎了心啊。” “这是自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你一句讥嘲我一句暗讽的,倒是不相上下。 李律听她们如此说只觉得分外无趣,若是他将来妻妾如此明争暗斗,那他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 一个人也自在,跟春生过也行,没事的时候听她念念诗,作作画,是非分明,不好与人争斗,温婉大方,这才是一个好女人。 如此正想的出神,已经不知是谁带头起身来向皇后告辞,一行人也鱼贯出了鸣鸾殿。 待所有人都走了,整个大殿之中也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人了。 皇后站起身来,略有些疲惫的对焦嬷嬷说道:“早上御膳房送的核桃露还有吗?给他俩呈上来吧。” “是。” 李衡快步上前一步,将皇后搀扶。 后者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倒是分外欣慰:“本宫在这里坐了一早上,跟她们说话,听她们啰嗦,也是烦透了。” 李衡道:“母后辛苦了。” 皇后又是微微一笑,看到一旁磨磨蹭蹭的李律道:“到花房里坐吧,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李律点点头,嬉皮笑脸的跟了上去。 花厅小阁之中正开着鲜艳的牡丹和芍药,一室的暗香涌动。 宫女将核桃露呈上来,温热香气飘散,又在室内增添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皇后冲着他二人道:“尝尝,有点苦,但听说对身体好。” 五皇子乖乖的端着玉露盏喝了一口,点头称道:“嗯,核桃的味道很浓厚。” 李律却如牛饮一般咕嘟咕嘟的都喝了,后味觉得苦了不禁皱眉说道:“喝这个东西做什么?既然对身体好,那为什么不直接吃核桃呢?” 皇后瞪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倒是比老四还粗!” 李律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母不嫌儿粗,母后千万别嫌弃儿子就行。” “我这还没嫌弃你呢,就整天见不到你的人影,若是嫌弃你了,你还认我这个母后吗?” 李律听闻立马走上前去,抱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耍赖起来:“我这不是忙吗,父皇可是器重我我才这么忙的啊,以前母后总嫌弃我不学无术,如今我这么忙碌了,怎么母后还是不开心?那可就为难我了。” 皇后被他晃的头晕脑胀的,忍不住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略有些嗔怒的说道:“你忙点也好,不过再怎么忙也得抽空来看看母后啊,每次都是你五哥一人来这凤藻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我生的呢!” “谁说的?我不是你生的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皇后瞪他一眼:“那以后就常来看看母后!” “您平时和五哥在一起有很多话说,跟我在一起又没什么话说。” “没什么话说那你就听着!”皇后略带不悦,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皱起眉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懂事?母后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俩,怎么你还一点不开窍呢?” “好好好。”李律举手投降:“我以后多多来看看您不行!不哭,不哭。” 说着还作势去给皇后擦眼泪,后者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没大没小的。” “哈哈哈!”李律率真一笑,干脆坐在她的旁边,单手揽住她的肩膀冲李衡说道:“咱们今天早上在这里陪母后用膳可好啊?” 李衡点头笑答:“我正有此意。” “母后你想吃什么?” 皇后叹气:“母后心里有个大疙瘩,这疙瘩一天不解开,我就吃什么都没胃口……” 李律不疑有他,顺口问道:“什么疙瘩?” “你觉得你父皇对太子如何?” 顺手捡了桌上的甜果子扔进嘴里,李律答道:“父皇近日又在生三哥的气,我见父皇对三哥经常是有意刁难,不甚待见。” 皇后道:“这也不怪你父皇不待见他,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的不讨人喜欢。那你觉得……你父皇待太子妃如何?” 第四百一十章 心结难解 “这也不怪你父皇不待见他,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的不讨人喜欢。那你觉得……你父皇待太子妃如何?” 听皇后这么问自己,李律随即歪头一想,说道:“父皇对太子妃倒是与旁人不同,可能是因为太子妃嫂嫂居于东宫,离父皇母后比较近,也时常能见到,所以父皇不免善待。” 然而皇后却冷哼一声,用精致的护甲刮着圆润的软榻扶手,轻轻说道:“这后宫其他妃嫔离你父皇岂不是更近,也没见他善待几个啊。” 一直没说话的李衡却又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们也许不知道,这太子妃的秉性容貌和太子的娘亲,有几分相似……” 这话以出口,李衡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竟然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然是因为太子妃像贞元皇后…… “不可能吧……”李律却皱眉摇头说道:“这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又不是双胞胎。” 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又想到了自己府上的春生,这句话谁都可以说,他说出来反倒有点滑稽。 皇后却也点点头说道:“容貌上确实是有所差距,但这言行举止却像了八分,只这八分已经够皇上怀念的了!” 李衡注意到她的手指收紧,攥紧了扶手,眼底愠怒,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恨啊,这便是本宫的心结,太子论德行不如衡儿,论讨你父皇欢心的本事又不如律儿。若非沈家,他能做的了太子?只是死了一个贞元皇后,他如今也气数有尽了,没想到又冒出一个太子妃来为他斡旋,讨皇上的欢心!” 说着就重重在椅背上拍了一下,冷哼一声,心中却是怒火中烧。 李律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又看向李衡说道:“五哥来评评理,太子妃嫂嫂讨父皇喜欢难道还有错不成?” 李衡脸色有些难看,低声说道:“母后……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心思单纯,没什么本事。” “哼!”知子莫如母,几次三番的五皇子所看太子妃的眼神都和别人不同,皇后岂会没有察觉的出什么,所以说,这个女人果然是祸害。 殃及了自己的儿子不算,还惹的皇上心心念念,只怕若非她已和太子成婚,还要自己纳为妃嫔!届时别说贤妃不能专宠,就是自己,这皇后的宝座只怕也得拱手相让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又气的咬牙切齿起来。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兴许是太子察觉到了什么,此番回宫将她留在了皇陵行宫之中。” 说到这个……皇后又有些疑惑了起来,她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沉声问道:“话说这太子妃,真的行宫吗?” 李律纳闷了起来:“不在行宫难道在东宫?我怎么不知道?” 然而他话音落后,皇后和李衡都不说话了,他有些急了,看看她俩,再次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了啊?难道真的在东宫?这又说在行宫又说在东宫的,你们别吓我啊,怎么觉得有点可怕呢。” 李衡摇摇头,继续说道:“她应该不在行宫……” “啊?那在哪?”李律急了:“难道父皇也知道她不在行宫?” “你父皇自然不知道,若非不知道又岂会派人过去护卫。”皇后叹气:“到底是本宫打草惊蛇了……” “什么意思?” 李律开始回答这个弟弟的疑问:“行宫现如今可谓是保护的固若金汤,宫里的人出不来,宫外的人进不去,全都是老四安排的大内高手。太子妃身边的人以及太医院的李太医都在行宫里面,甚至连回宫拿东西的人都不放出来,我私底下派人打听过,没一个人见过太子妃,说太子妃保护的太好了,几乎是不出房门半步,很少有人能见到。” “这不是很正常吗,不是说太子妃早先遇到了刺客……”李律嘟囔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后:“母后我就不知道你何必跟她一个女人动刀动枪的。” “哼,一个女人?”皇后却也懒的向儿子解释,就算是一个女人,将来也会成为他们宏图霸业的绊脚石。 况且这个女人虽然是个冒牌货,但仍然连接着刘家和东宫! “以她的性格不会受的了这种拘束,更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衡摇头道:“更何况,保护的太过隐秘反而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真的是此地无银了。” 皇后叹了口气道:“母后太心急了,太子也生了警惕之心,还不知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李衡道:“母后,暂时先不要管她了吧。” 皇后听他这么说已是不悦,一记眼刀看向他道:“你还是要给她求情?” “不,儿臣以为,她和太子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太子不折损,她纵然威胁再大也无法使出来,说到底,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嗯,你说的没错。” 然而李律一旁听着,却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在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却又不敢去问。 他一直致力于让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和太子关系融洽的同时也要哄着自己的娘亲哥哥高兴,若是真的问出了什么来,他站在太子那一边跟他和盘托出,还是站在母后和哥哥这一边,与他们同仇敌忾? 所以,他干脆不去想,也不去问了,虽然知晓自己终究有一天要做出选择,但今天他宁愿什么也不选。 从凤藻宫出来的时候,一树合欢落英缤纷,粉紫,粉红,粉白,窸窸窣窣而落。如大雨滂沱,如梦华三千,将这凤藻宫妆点的美不胜收。 然而如斯美景,李律却没有什么心思看下去。 李衡见他心不在焉脚步匆匆,便问他道:“你这么着急,是要回户部?” 李律应了一声,却没有去看这位哥哥。 李衡负手,踱步行走于他的身边:“你还往东宫去的?” “不,不常去。”有些心虚的急急回答。 李衡却道:“那你可曾问过太子,太子妃如今可还安全?” 本以为他要质问自己和太子过于亲密,但听他如是说,李律心里却有些不乐意了:“想来三哥一定会保护好三嫂的,五哥你操什么心啊,有事没事的时候多为五嫂想想不行吗?” 李衡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没怎么,只是心中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李律说完就以甩袖子说道:“我先回户部了,还有啊五哥,以后你来给母后请安的时候不要带上我了,本来一天下来高高兴兴的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 说罢就大步向前走去,将李衡甩在了后面。 李衡无奈摇摇头,眼底一片冷色。 他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王府,而是去了京中里外坊并不算热闹的一条长街。 街上有座酒楼,三层高,飞檐翘角,挂着铃铛,威风吹拂的时候,铃铛就细细的响起来,在风大的晴天,这铃声能传出很远。 只是因为这一整条长街都不怎么热闹,所以看上去人也不算多,还不是吃晌午饭的时候,酒楼的人更是少的可怜,也就只有二楼三楼有几位雅客对坐饮茶。 小二坐在桌边打盹几乎快要睡着了,阳光移到窗陿总有点流年飞度之感。 小厮带头走进来的小厮高声叫了句小二,那小二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赶紧起身,殷勤的招呼着李衡上楼。 楼上仅有的几位客人在看到这位丰神俊朗衣袂挺括的洛清王也不禁有些移不开眼了,这样的男子,柔一分显媚,硬一分显粗。黑发红唇,剑眉星目,偏偏如玉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被人看着的时候他总会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跟着小二进了一间雅间。 雅间里还坐着一个人,正闲适饮茶,手上紫砂小壶一一巡点,为圆盅之内的茶水灌入新的色彩和味道,头也没抬的说道:“王爷好迟啊。” 李衡走到他面前坐下,小二赶紧离开,殷勤的将门关上。 紫砂茶壶被放在了桌上,红泥火炉之中,泉水已开,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将内室氤氲的一片湿润。 只听李衡说道:“去给母后请安,来的迟了,小侯爷久候了。” 沈文华抬起头来,笑着对李衡说道:“好说,好说,只是不知王爷约在下前来,是为何事?” “怎么,难道非得有事才能约侯爷出来?” 沈文华赶紧分辨道:“我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王爷之邀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本王也是听说你近日要离京远行,这多年来虽然都在京中生活,但你我表兄弟之间却甚少走动,心中想起,不免有些遗憾。” 沈文华才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是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双手奉上一盏茶汤,递给五皇子道:“殿下请。” 五皇子也是爱茶之人,自然接过来细细品味。 不过这小小一间酒楼能找到这么齐全的工具和泉水已是难得,茶自然不是上好的,喝惯了好的,这个虽然有些难以入口,但一喝进去就已觉得入口回甘,芳香持久。 “侯爷好手艺。”除了夸夸他的手艺,李衡也找不到其他可夸的地方了。 “我这手艺怎么算好……”说着他又轻轻叹了口气。 本是无心之语却被李衡接过了话茬:“你是想到太子妃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分赃 沈文华一惊,抬头看向李衡,还略微辩解说道:“我,我想她做什么。” “昔日太子妃尚未嫁入东宫的时候,也算是茶中女博士了,本王还以为沈公子烹茶,想到昔日旧友才有所感慨。” 沈文华不觉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李衡一眼道:“照这么说来,王爷和太子妃,也是昔日旧友。” “本王与太子妃不过只有两面之缘,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要论友,还是脸皮太厚。” “哈哈哈。”沈文华笑了起来:“不过王爷此番叫在下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至于真的只是聊天喝茶吧?” “侯爷此番要往塞北,可有和太子妃辞别?” 说是没辞但确实辞了,说是辞了,但又没辞…… 他摇摇头:“只是旧友而已,就不必了吧。” “恐怕不仅仅是旧友吧,侯爷?”李衡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沈文华看的,看的他不觉有些毛骨悚然一般。 这洛清王生就了一双清俊的眉眼,平日里的眼神也是温暖和煦,看着谁都会让人觉得舒泰温雅,但不知为何,沈文华就是觉得他眼底有些阴狠的味道,不觉皱紧眉头说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她如今可是你的嫂子啊。” 听他这么说,沈文华又松了一口气,模棱两可的说道:“啊,嗯……微臣岂敢跟皇室沾亲带故的,那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管是不是贴金,有贞元皇后那一层关系在,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你这如今要远行了,就算是为沈将军看看这个外孙媳妇,也是应该。” “可太子妃人不在宫中。”沈文华没记错的话,太子妃好像在皇陵行宫之中没有归来。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皇陵离此地也不远,来回两天,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沈文华皱眉看他:“为何王爷一定要让我去和太子妃辞行?” “本王只是觉得太子妃人在行宫一定孤单,若是有人前去探望,她必然非常高兴。” 沈文华稍微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点头说道:“我得空的时候会去和太子妃辞行,问问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爷爷的。” 李衡微微一笑,以手揽袖,为他杯中斟满清茶。 刘玉瑶人在玄风寨却也是整天心不在焉的,她本来打算在玄风寨中等等太子的消息,如果他不来,也没有铲除玄风寨的打算,她就选个时间离开这里,到一个再也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和自己孩子相依为命,做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 但这一等大半个月过去了,眼看肚子大的跟个装满水的羊皮囊一样,便又只能暂时留在玄风寨了。 那一日她正在查点麻子等人的收获,玄风寨的行当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早先有人听说小登封山上有一伙拦路打劫的上贼也不愿绕远路,因为远路不仅远,而且道路难行,一路上树木高大阴气森森。 但最近官府出资修了那条路,连两旁遮天蔽日的树木也都砍伐殆尽了,所以玄风寨的日子不好过了。 经常京中来往的商队少了,偶尔能碰到个散客也算是好的了。 所以麻子等人今天没收获任何银钱,只是收获了一些茶叶,瓷器,布匹和女子所用的珠花等一类事物。 这些东西摆在了义正厅的地上,一群人闹哄哄的说着什么。 刘玉瑶用手上的树枝拨来拨去的看,在宫中见惯了贡品,这些东西还真入不了她的眼。 可周围却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俺要那匹石榴红的织布!俺媳妇穿那石榴红的颜色最好看了!” “就你媳妇穿了好看?我媳妇穿了就不好看了?那布我要!” “嘿嘿,你们争布去吧,这个归我!”说着从地上抄起一对净窑的瓶子抱在手上。 早就看中那一对瓶子的麻子不乐意了:“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那瓶子给老大!老大房里就差个插花的瓶子!” “咱这一开窗漫山遍野的都是花,还插什么花啊!不是我说你寨主!你这出去一趟回来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刘玉瑶道:“我听你这话怎么不像是在夸我呢?吧就是想要这瓶子吗,拿去吧,拿去吧。” “嘿嘿,谢谢老大!” 有人满心欢喜,有人还在争执,一群人闹哄哄的差点打起来。 刘玉瑶有些无力的坐在虎皮上面,看着他们只觉得心酸。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有人一出生就是金枝玉叶黄子龙孙,吃穿用度皆是天下最好的。 宫中那些见所未见的蜀绣云锦,那些闻所未闻的美味佳肴,那些看都没看过的奇花异草,让她再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可对比宫外,百姓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有人一出生就没了爹娘,有人日夜辛劳不为美味佳肴和蜀绣云锦,只是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她以前是后者,现在依然是后者,她为了活下去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只是今后这条路好像越来越难走了。 一群人正吵的热闹不可开交,她忽然觉得小腹之中一阵坠痛,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是自己不适的时候,很快也能过去。 然而这一次坠痛之后,过了一会又痛了一下,她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瓶子倒出里面的药,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这是大胡子这次特意为她配制的药丸,与喝药相比当然好的多,起码嘴里不会苦涩欲呕。 平时这药的效力还算不错,和当初李太医给豆豆药不相上下,但这一次…… 腹中疼痛让她又一次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很快,她好像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处流了下来。 她瞬间呆了一呆,几乎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似乎生怕弄脏了身下的虎皮,但是随即疼痛又逼的她双腿一软,整个人歪倒在地。 麻子终于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回来一看,紧张的大叫她道:“老大!你怎么了?” 这一声惊呼也吸引来了更多目光,她强撑着身子对麻子说道:“扶,扶我起来。” 然而有人眼尖,随即叫道:“老大!你尿裤子了啊!” 刘玉瑶脸颊哄的一下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尿裤子……原来那种温热的液体不是血…… 就在她忍着腹中剧痛被麻子扶起来的时候,又有一人大声叫道:“老大这是要生了!我婆娘生的时候就尿裤子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上所有人也顾不得分赃了,一个个急的好像热锅蚂蚁,开始团团转起来。 麻子大声叫道:“快去找大胡子啊!你们在这里干嘛啊!再去叫几个女人过来啊!” “啊?好好!”一批人找大胡子去了,一批人找女人去了,还有人过来帮忙搀扶着带刘玉瑶回房间去。 一听说自己要生了,她的眼睛霎时睁大了几分,只觉得腹中似乎更疼了一般,惶恐不安起来。 惊慌失措加上阵痛让此时的她痛不欲生,被送回房间之后霞儿等人已经早就到了,手忙脚乱的要给她接生。 大胡子也很快被接了过来,山寨里的兄弟们几乎是将他给掳来的一样,架着大胡子的两只胳膊健步如飞,他脚尖能碰到地的几乎更是少的可怜。 一把大胡子放下他就无可奈何的嚷嚷起来:“紧张什么啊,听我的,不用紧张,这还早着呢,你们以为生孩子这么容易啊?说生就生了啊?” 麻子从屋里满头大汗的跑出来,掐着大胡子就嚷嚷道:“废话!这要是容易的话还要你做什么!快看看老大吧!她真的要生了!” “好好好,我看看,我看看。”大胡子被他推进了房间,接着将大门一关,就守在门口,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刘玉瑶此时情况并不算糟糕,此时的她已经清晰的感觉到有个小生命想要破腹而出,想要急切的看看这个世界,以至于她对疼痛更加敏感了一分。 疼归疼,好在是她能忍受的范围,就是一群女人围着她,又是擦汗又是安慰的,弄的她心烦气躁,疼痛的间隙忍不住呵斥她们道:“能不能别说话了,吵死了……” 霞儿瞪她一眼道:“你这还脾气见长!现在你就得专心生孩子!什么事也不用想不用管!生吧,生吧,其实也不难,跟下蛋似的,一下子就出来了。” 旁边另外一人也打趣道:“你生虎子的时候跟下蛋似的?我们可不是,铃铛娘不还……” 话说了一半,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又急急止住。 大胡子赶紧上前看了看刘玉瑶此时脸上的气色,只见她虽然冷汗密闭,但精神状态也还算不错。 他又给她把脉,可以看的出来,她这次生产会有点困难。 “大胡子……”刘玉瑶费力挤出一句话道:“我,我能生的下来吗?” “你生的下来,那就是皆大欢喜,你生不下来,那就是一尸两命。”大胡子说话倒也绝不含糊。 刘玉瑶皱眉,被腹中疼痛芥末的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我要是生不下来,你记得把我的肚子割开,救救这个孩子吧……” “呸!好好生你的吧!胡说八道什么啊!”霞儿啐她一口。 没想到大胡子竟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好,你要生不下来我就割开你的肚子把孩子抱出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临盆 “好,你要生不下来我就割开你的肚子把孩子抱出来。” “大胡子!”霞儿大声呵斥他道:“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咱不能这么的为老不尊啊!” 大胡子笑了起来,厚厚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能生,能生,生吧。” 刘玉瑶躺在床上几乎快要哭了:“你说能生就能生?我这要怎么生啊?”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问霞儿道:“怎么生?” 霞儿白眼一翻就冲刘玉瑶说道:“就是用力!用力!要把肚子里的那块肉推出来!用力!” “啊!”稍微一用力,下身就好像被被一把斧子劈开来一样,简直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刘玉瑶冷汗涔涔,眼看就要白眼一翻支撑不住了。 这边大胡子也开始着急起来,赶紧翻箱倒柜的找参片要给她吊命。 刘玉瑶却不肯张嘴吃他的参片,她知道自己一旦闭上眼睛支撑不住了就将要面临一尸两命的危险。 此时此刻,疼痛和痉挛伴随着她让她生不如死,但她还是不能死。 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落的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更不会让这个孩子也遭受自己一样无父无母的命运,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 “啊——!”她再一次被疼痛这麽大冷汗涔涔。 霞儿看了也是干着急:“别急,别急啊,你要深呼吸再用力!别急,没事,没事。” 感情生孩子的不是你,你让我别急,刘玉瑶忍不住在心中一番腹诽。 不过就算再怎么不容易,这个孩子好歹也是生下来了。 生了足足三四个时辰,从半下午的时候生到了半夜,整个玄风寨也一直是鸡飞狗跳的。 “是个男孩!哎呀,比我们家虎子出生的时候还要丑呢!”霞儿抱着孩子哈哈笑了起来。大有幸灾乐祸的架势。 屋里其他的女人也都在忙着看孩子的情况,一群人围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大胡子却在忙着为刘玉瑶把脉,给她擦擦汗,又轻声问道:“丫头啊……你怎么样?” 后者虚弱的睁开眼睛,算是点头说道:“我的孩子……” “孩子很好,孩子没事,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休息吧。” 生个孩子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简直是心力交瘁,她也无暇应付其他,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稍微动一下身体就觉得下身有种撕裂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 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她猛的一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平平坦坦,那个带了十个月的肉球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她赶紧左顾右盼的去找孩子,当她看到床边一张崭新的小木床上的襁褓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室内落婴儿床的木栏杆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连带里面那个红色的襁褓都变的熠熠生辉起来。 她撑起胳膊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正要去伸手够那张小床,霞儿却推门而入,一看她睡醒了,便轻声说道:“可好了,可好了,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大胡子就要来给你扎针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将婴儿床里的小家伙抱了出来,递到刘玉瑶的怀中道:“来,看看你儿子,哎呀,可真丑啊。” 丑?将孩子接在怀中,她仔细的打量着这小小的眉眼。 因为才出声的缘故,小家伙的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但是鼻梁高高的,白净漂亮,哪里丑了?起码她觉得好看。 “抱好了,别掉了!”霞儿说着又托着她的手抱住襁褓的下端。 刘玉瑶的动作有点僵硬,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明明很轻的一个孩子却累的她胳膊都快断了。 霞儿又问她道:“你总算是醒了,给孩子喂奶吧,从昨晚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呢,不过你儿子也争气,不哭不闹的,不过这不哭不闹也不是好事,八成是饿坏了!” 刘玉瑶马上紧张起来:“山上还养羊的吗?羊奶……” “你这儿子是山羊生的啊?你让他喝羊奶?”霞儿生起气来也是毫不含糊:“自己生自己养!你还真会拖懒!” “我没奶……”就算是她这么平日里风风火火女大王一提起这种话题脸颊也漫上一层红晕。 霞儿纳闷了:“怎么会没奶呢?按理说这要生之前就该涨奶了!” 说着就伸手去摸,一边摸一边问她道:“涨不涨?” “嗯……”点点头,脸依旧是红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有奶,就是出不来,多吸吸就好了,不行我去找大胡子要根针给你通开!” “你可别吓死我!”刘玉瑶将她推开:“走开走开。” “那你打算把你儿子饿死?” “当然不会!”她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孩子,哪能说饿死就饿死的?那未免也太惨绝人寰了一点。 两人一番争执,最后达成共识,先挤挤看吧,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先喂点羊奶,然后让大胡子开点催乳的药出来。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一点奶、水了,虽然不多,但现在这个孩子吃的也不多。 刘玉瑶生下孩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东宫,是个儿子,夏忠告诉李彻的时候,明显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兴奋的神色。 但这样的欣喜不过也就是转瞬即逝,很快又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夏忠问他道:“殿下……要不要我们将太子妃接回来?” “先不忙,你们继续暗中保护。” “那……太子妃已到了生产的日期,此事殿下打算继续隐瞒,还是告知皇上?” 如果告诉父皇,他势必要下旨让太子回宫,届时皇陵行宫之内空空如也,不仅自己要摊上一个欺君之罪,连带四弟也不能脱了干系。 是的,李衡早在第一次前往皇陵行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告诉他一切,李衡的想法也是让他接刘玉瑶回来,万万不能继续纵容她。 但他却有自己另一番打算,就当是保护她了吧,让她在玄风寨起码没人能想到这个地方,她也不会面临任何危险。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临盆在即的她恐怕又会被皇宫里的人所提及。 “殿下?”夏忠道:“殿下打算继续隐瞒?” 李彻蹙眉,稍微沉思了一下道:“我们的计划得加快进行了。” “是。” “此时先不要声张,待父皇问起来的时候,我再见机行事。” “是。” 小安子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他前段时间从刘府回来了,因为在刘府休养了一段时间,他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 进来一看到夏忠在吓了一跳:“夏统领,您是怎么进来的啊?奴才一直守在门口可没见着您呢。” 夏忠一笑,对他说道:“未及通报公公,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小安子赶紧作揖还礼。 李彻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夏忠,你先去忙吧。” “是。”在夏忠离开之后,小安子才说道;“殿下,朱大人和徐大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 小安子出去没一会就带着朱晚照和徐勃一起进来了,两人都穿着常服,并未有什么拘束。 一人身形高瘦,眉目如刀剑所削,峻拔冷傲,行路说话带了几分痞气。 一人身着蓝衣布衫,温雅俊秀,似有维诺之态,但却不乏一身傲骨铮铮。 他们进来后一一向李彻见礼,后者正端坐桌案之后看折子,头也没抬的说道:“都坐吧。” 他还没说这话的时候朱晚照就已经坐下了,他说完这话之后徐勃这才在朱晚照身边的位置坐下。 小安子着宫人一一上茶倒水,这才退下。 只听李彻问道:“户部将钱粮银款都备齐了” 朱晚照看看徐勃,无声的问他道:你知道? 徐勃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却不回答他的话。 李彻没听见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朱晚照,随即皱眉说道:“朱大人不知?” “啊?这……我……”朱晚照嘿嘿笑了起来:“殿下问我一个刑部尚书户部里头的事,我还真不好说啊……” 李彻蹙眉,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最近也不知你忙些什么,宫外的事情让你多帮我看着点,你倒好,一问三不知!” 朱晚照脸色一白,有点挂不住了。 知他被训斥,一旁徐勃却幸灾乐祸起来。 后者看他笑的得意,忍不住用脚踹了他一下,徐勃却又碰了他一下,似乎是想将他踢开。 李彻的的目光落在两人小小的互动上面,随即皱紧了眉头。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朱大人不知道,徐大人,你说吧。” 徐勃被点名了,轮到朱晚照幸灾乐祸了。 不过徐勃也是早有准备,站起身来就口若悬河,将户部近日来的奔波情况一一告知,并分析了一下京城附近粮仓的储备状况,而且还大致算了一下要给塞北送去多少银钱多少兵马。 李彻点点头,徐勃说的头头是道,他也是非常满意。 相对于朱晚照…… “朱大人,你以为徐大人说的,对不对?”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单纯的朱大人 “朱大人,你以为徐大人说的,对不对?” “对啊,很对!”朱晚照笑眯眯的赞赏说道:“徐大人才思敏捷,所言虽是推测,但也都大差不离,户部最近开始广集粮草,大动干戈,可见皇上此番对塞北战事也极为重视。” 李彻却道:“早在我听说沈文华要去塞北的时候就差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外公……” 朱晚照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一茬,随即问道:“然后呢?” “主要也是打听一下西北战况,和沈文华要前往塞北一事,但没想到这信前脚刚走,他后脚请要粮草兵马的折子就到了。” “说来也是奇怪……”徐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我虽对塞北琐事不甚上心,却也知晓近年来与蛮夷之地倒也是相安无事。尤其有沈将军镇守,蛮夷无敢来犯,这一次却不知怎么了,突然发兵发难,事情来的突然,也匪夷所思。” 朱晚照侧头看向他道:“但也不排除他们表面上唯唯诺诺一番臣服,背地里却厉兵秣马就等这么一次了,沈将军也是气极了,否则也一定不会想着劳民伤财也要开此一战。” 对于他说的话,徐勃并未苟同,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下,轻轻摇摇头。 太子本就对塞北一事疑点重重,但朱晚照所说的原因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身为太子,身体里也流着沈家的血,也知晓外公行事素来稳妥,他带兵打仗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因为忌惮功高震主,边塞战事都由他一手掌控,又岂会突生变故? 定疆大将军沈苍勤本就年事已高不是没想过放下手中兵权,带着一家老小回乡养老,但却又忌惮手上兵权不在的时候皇上会对他大开杀戒。 毕竟像他这样带兵多年之人,军中上下都对他一片臣服就算没有兵符也足以调动兵马,留着他始终寝食难安。 但若是不将兵权交出,还要面临削权的威胁,所以这边关战事是好是坏还不是由他一手策划。 若是常日战况好转,还会将他调入京中,若是边塞守将无能无法将敌军震慑,还会考虑更换守将。 对于沈苍勤而言,虽然他人不在京中,还是要继续和这京中帝王周旋,斗智斗勇。 李彻稍作沉吟,心想这兴许也是外公的一门战术,便也没再说什么。 朱晚照此番进宫是为了另外一桩心事:“今年吏部考核一事,殿下是否有什么钟意的官员想要提拔?” 徐勃一旁没好气的小声咕哝了一句:“你还当是选妃?钟意?” 朱晚照却拔高了声音哈哈笑道:“徐大人放心,纵然殿下有了新人也不会让你失宠的!” 徐勃一听脸颊立马涨红,平日一向利索的嘴皮子这会儿也不擅辩白,赶紧大声叫道:“我这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殿下选拔合适官员收入帐下我等何须多言!只管听从就是!我只不过觉得朱大人这字词用的不妥,这才指出!” “好好好,我跟你说笑罢了,你看你,急的脸红脖子粗的。” 李彻看着他二人打趣,一只手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了一下,稍作思量道:“眼下并不着急……不着急……” 一听他这么说,那两人已经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无不期待的看向了他,只等着他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然而过了一会,他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对了,我有儿子了。” 那两人先是一愣,脸上随即现出欣喜之色,尤其是朱晚照,他一向油嘴滑舌,立马起身道恭喜。 只听徐勃也连连说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殿下厚福!” 厚福,他也觉得自己厚福,这个孩子他本来打算等朝政稳定之后再要的,甚至还不惜伤害她的身体,给她喂那虎狼之药。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纵然是药物也无法阻挡这个强有力的生命力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直到呱呱落地,他还是有点恍惚,就这么做了父亲。 这种喜悦他急于与人分享,但却苦于无人分享,眼前二人是他在朝中难得百分百信任之人,跟他们说说也无妨。 分享喜悦还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分享给一个人,喜悦就会加倍,这次,他感受到了。 在接受了二人的恭贺之后,只听太子又继续说道:“所以,有些事情等不得了,我也不想等,兴许有点急于求成。” “殿下,不算急。”徐勃开口,他一向稳妥,李彻更愿意听听他的见解。 只听徐勃又继续说道:“微臣最近听说,五皇子府上以及中宫也有些坐不住了。” 李彻的嘴角缓缓勾起,中宫对他爱妻穷追猛打之事他可还记得的一清二楚的呢。 他是一个记仇的人,既然仇恨的种子早就已经种下长成了参天大树,那什么时候将大树砍断就不那么着急了。 “皇上的病情一直反复,也足以令人堪忧,殿下若是再不做筹谋打算,只怕会有人捷足先登。” 说话的是朱晚照,只是他说完这话之后徐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让他忍不住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 直到从东宫离开,两人并肩往宫外行去,他才有些期待的问徐勃道:“徐大人方才看本官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啊。” 徐勃轻轻一笑,一片云淡风轻:“下官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朱大人竟然是如此心思单纯的一个人。” 单纯?朱晚照习惯了酷吏的评价,乍然听到这么一个美好的词还有点不能接受,甚至怀疑到底是不是说自己的了。 赶紧张开双臂拦在徐勃的面前道:“徐大人啊,你今天给我好好说清楚,我怎么就……单纯了?” 徐勃只顾着蒙头往前走,险些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赶紧止步蹙眉,一甩衣袖道:“这人来人往的,大人能不能有点为官的做派?” “呦呵,还来教训我了,还真是自己开府建衙了,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啊,当初是谁说要视本官为恩师,再生父母啊?” 徐勃无法,只好拱手告饶。 朱晚照这才放过他,与他一起往出宫的大门走去。 “关于陛下病情反复一事……”徐勃道:“这还不是殿下说了算的……” “啊?”朱晚照大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勃。 后者略有些尴尬:“难道你真不知道?” “不是……”朱晚照回忆起曾经和太子在一起的种种状况,他的说话做事都多多少少透露出来一些苗头,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真的如此。 “你是猜的,还是殿下告诉你的?”朱晚照问他。 后者从容坦荡道:“猜的,不过和殿下直接告知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能一样吗?直接说的那就是铁板钉钉了,猜的还有很多未知的可能。 “你真这么认为?可这……弑君不孝……” “成大事者,哪有不心狠手辣的?” 朱晚照看着徐勃,只见此人面色从容,一身青蓝色的长衣风轻云淡,任谁也都看得出来不过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才那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朱晚照一边走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的徐勃忍不住对他侧目。 只听他笑着说道:“你知道吗,以前我总觉得以我酷吏之名,将来就算娶个媳妇也会被我的手段给吓跑了。” 徐勃垂眸,随口说道:“大人何必多虑,在世为夫妻,自然要恩爱不相离。” “是啊,现在不怕,想必是我多虑,你也并非那种迂腐古板常将道法德规挂在嘴边的人。也和朝中那些卫夫子不同,总觉得本官手段过于残忍,还多加劝说。” 徐勃先是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好端端的将话扯在自己的身上了,正要相问,却听到一人高声说道:“两位大人是要出宫?” 二人双双抬头一看,却是四皇子李徇,只见他正身着红衣甲胄由宫门口向他二人走来,年轻的面庞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有些发黑发红,倒是那结实的身板给人一种强健之感。 徐勃赶紧抬手作揖道:“参见四皇子殿下。” 他如此一番礼数周全,倒弄的四皇子李徇有些手足无措了,赶紧也拱手回礼。 倒是朱晚照依旧不动声色,打着哈哈说道:“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你们也不嫌累的慌。” “这礼数不能废!”徐勃言辞令色。 朱晚照抠抠耳朵说道:“刚才还说你不古板呢,这会儿看来,也真是说错了。” “你!”徐勃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哈哈哈!”四皇子的笑声爽朗而又豪放:“朱大人说的对,每日进进出出也不必见外,咱们当值已是辛苦,徐大人何必再来给我雪上加霜呢?” 徐勃又拱手作揖,道一声不敢。 只听朱晚照道:“四皇子殿下最近没往行宫去?” “没有,父皇没有旨意,我也不敢擅自离去。” 朱晚照想到太子方才所说他有了儿子,只怕这件事也是行宫之人密报,连四皇子都不知晓,本来打算多问两句的,干脆也不说了。 然而四皇子李徇却有些奇怪的说道:“两位大人为何这么问,难道是听说沈公子要前往皇陵?” 朱晚照一惊,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去那做什么!” 徐勃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谁去皇陵与你何干?你怎么这般着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坐月子 “谁去皇陵与你何干?你怎么这般着急?” 徐勃进京时间不长,对京中以往之事也并不了解,但凡在京中生活的时间长了的人无不知晓,当年沈家公子和刘家小姐那可是一对金玉良缘一度被传为一段佳话。 结果凭空生了变故,刘家小姐许配给太子,一朝入宫,成为太子妃。 要说这是过去的事也不算久远,其实也就发生在一年前而已,但若说是眼下之事,则就有点旧事重提之感,毕竟人家太子妃和太子二人也是一对璧人。 “咳,”没敢正面回答徐勃的问话,朱晚照又继续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沈文华不是马上要启程了吗。” “好像是打算在临走之前前往皇陵祭拜贞元皇后,他一人代表了整个沈家前去聊尽心意也是无可厚非。” 朱晚照点点头,又对四皇子道:“皇上准了?” “准了,在启程之前往黄陵祭拜贞元皇后,接着就随运送粮饷的大部队一起北上,此去路途遥远,想必要在塞北多住一段时间才能回京。” 朱晚照又点点头道:“必然如此。” “不耽误两位大人出宫的时间了,请吧。” 四皇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晚照点头刚走了没两步,就又顿住,对四皇子道:“对了,太子殿下好像还不知晓此事……” 李徇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马上说道:“多谢大人提点。” 直到出了皇宫徐勃还在为方才之事狐疑,忍不住问道:“怎么,沈公子往黄陵去很不应该?” “不该,很不应该!”朱晚照皱紧了眉头。 这边徐勃又道:“为何不该?大人怎么不直接说完?非得我在这里干着急。” 本也没什么事,此番牵扯儿女情长,和朝政无关也没什么好说的。 朱晚照却忽的冲他咧嘴一笑:“哎呀,此事说来话长,徐大人……不如登了马车,边走边说吧。” 徐勃冷哼一声漠然说道:“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着也不去管他面子上是否挂的住,率先登上了自家的马车,朱晚照厚着脸皮要跟上去,却被徐勃一把给推开,赶紧催促着车夫驾车,两个人一番玩闹竟然形同孩童一般。 沈文华前往皇陵的日子是提前定下来的,奈何天公不作美,到了出发那日却突然间大雨滂沱,众人只得冒雨前行。 一场大雨下了半日,待晌午过后变成了淅淅沥沥,路途行走方便了许多,众人的脚程自然也就加快了。 到了皇陵之后天色已晚,第二天一早沈文华第一当去拜见太子妃,奈何太子妃的院中重兵把守,无法得见玉颜。 沈文华还是不死心,借口祭拜贞元皇后为名邀请太子妃与他同行。 寻芳传话说太子妃不是不想一同前往,只是身子愈发沉重,雨后路滑,不便出行,便又将他给挡了回去。 沈文华只好一人悻悻往皇陵去了,弄的寻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刘玉瑶确实不便出门,原因并非身体沉重行动不便,而是刚生产过后的她还在坐月子。 没生孩子的时候以为生孩子是人生的一大考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还难的了,用生不如死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 但生了孩子之后才发现,这坐月子才是最难的。 生孩子纵然苦痛但也总能熬过去,谁曾想这坐月子一坐就是一个月,总感觉时间漫长度日如年一般。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雨后的艳阳,好像全省生霉了一般。 麻子等人用木头做了一张简单的小床,床腿用圆木削好,行动间晃来晃去,把婴儿放在里面正合适。 刘玉瑶时不时的用手晃着那张小床,看里面的娃娃面色粉嫩的睡颜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看着屋里没人,她又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赤脚下地,蹲在小床边看着这个小娃娃。 “小宝……”她用指腹轻轻在婴儿幼嫩的面颊上抚过,生怕自己稍微一个用力就会伤到他一样。 生命如此神奇,她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五官分明的小娃娃。而这个娃娃出声的时候不过六斤三两,短短几天的功夫都已经十多斤了。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他以后会慢慢长大,长的身强力壮,长的风流潇洒,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儿。 到那时候再想想他现在的模样,只会觉得更加可笑。 小婴儿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安的动了动手脚,刘玉瑶一惊,赶紧将手指收了回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孩子。 似乎是睡梦中有些不安,他踢踢襁褓,又再次安静下来。 房门被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大胡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刘玉瑶正穿着一件白色的绸衫,赤着双脚蹲在婴儿床的面前,吓了一跳,随即赶紧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这一声呵斥声音有点大了,吓的婴儿床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踢着腿脚很是不安。 刘玉瑶瞪了大胡子一眼,将孩子抱在怀中,一边晃动,一只手轻轻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哄着孩子听话,不要哭闹。 大胡子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快回床上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下床,不要下床,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刘玉瑶又白他一眼道:“你每次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要是你再把小宝吵醒就不要进来了!” “每次?我不就刚才……” “还有昨天!” “好好好!”大胡子赶紧安抚她道:“我小声点,小声点,赶紧到床上去!” 刘玉瑶这才不情愿的抱着孩子爬到床上,怀中婴儿哭声依旧嘹亮,哭的她这个娘心里也跟着难受担心起来。 大胡子要给她诊脉,她却道:“没看着我正哄儿子呢吗!” “你哄儿子,我给你诊脉,两不耽误。” 无法,只好伸出一只手腕给他。 大胡子看脉一向随意,但只有给她诊脉的时候神情严峻,仔细试过之后捋着胡须点头说道:“你体内毒素早在生产之日已经排的差不多了,连日来用药膳对你加以改善已经大有改观。” 她听后眼睛一亮,面上一喜随即说道:“既然已经大有改观,是不是我就不用吃那些难喝的粥了?我想吃鱼!想吃肉!想吃蜜源祥的糖果子!” “你这馋丫头!”大胡子半是说笑半是宠溺的说她。 后者嘟嘴说道:“都让我奶孩子,没奶我我怎么奶孩子!你不得让我多吃点!吃好点啊!” 大胡子又被她气的连连叹气:“你什么时候能像个女孩子家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也都注意点,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刘玉瑶吐吐舌头,轻轻拍着怀中的襁褓。 只听大胡子又道:“药膳呢,还是要继续喝,至于你要吃的东西会有人给你做。只是这山寨离京师太远,买不到蜜源祥的糖果子,你且忍忍。” 她听后重重叹了口气:“唉,还是做太子妃好啊,要什么有什么。” “那你回去?” “不回,好不容易出来了,要是回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更何况她现在怀中多了一个宝贝,这要是回去了,简直是让自己的宝贝羊入虎口。 太子这二十多年已经过的狗辛苦的了,不仅是太子,但凡是在那个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哪怕就是九皇子那种和皇位绝对无缘的孩子,也被打磨的过早成熟。 规行矩步不算,还要被灌输过多的知识,小小的肩膀之上承受着更多压力,提防着各种危险。这和坐牢何异,只不过那个牢笼太过于金碧辉煌了一些。 要是能让她选择,宁愿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山野村夫,也不愿成为太子那样的人。 只是太子……此生已经受尽千百折磨,没想到与自己相识,却又对他雪上加霜,这是她最觉得惭愧的地方。 麻子在外面敲敲门,露出个脑袋向屋里看去。 她头也没抬的说道:“进来吧,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麻子嘿嘿一笑,对她说道:“老大,你没在奶孩子啊?” 正在收拾药箱的大胡子瞪了麻子一眼道:“怎么说话的呢?” “嗨,咱和老大也没什么好见外的。” 刘玉瑶笑了笑,对麻子说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只听麻子说道:“老大放心,我去行宫打听过了,昨晚冒雨来皇陵的不是那位公子,而是京中的一位小侯爷,好像姓沈,听说是来祭拜先皇后的!” 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灌进肚子里,这夏日已近天气炎热,尤其是大雨过后,这林子好像变成了一个大蒸笼。 听说是沈文华来了,刘玉瑶就终于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太子来了就没关系。 虽然皇上病重是假,但朝中局势波橘云诡,他也难以轻易脱身,所以应该不会随心所欲的到行宫里来。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皇上说自己没回去的,反正她打算一辈子不回皇宫了,他起码得编一个有说服里的理由才行。 只听麻子又继续说道:“老大,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没想到行宫里居然还住着一位太子妃。” 正在拍孩子的手顿了下来,刘玉瑶蹙眉看向他道:“什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不在行宫之中 “什么?” 麻子坐在床边,逗弄着她怀中的婴儿,头也没抬的说道:“我听说太子妃住在行宫里,你说她是不是在太子身边不得宠啊?这才被发配到皇陵来了。” 这……这让她怎么回答,难道她要说自己就是那位太子妃吗? 自从真的刘玉瑶死后,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这一位太子妃了,行宫中是谁她不知道,但她抗议肯定的是,太子隐瞒了自己的事情。 就算暂时隐瞒,那以后呢?难道太子还有把自己弄回宫中的打算? 默默与大胡子对视一眼,后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似乎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是的,之前介意大腹便便行动迟缓才没有离开玄风寨,如今孩子都生了,等她坐完月子也该考虑离开这里了,省的那天太子再回来找自己。 “呦,呦,老大,你给小宝起个什么名字啊?” 听麻子这么问,她也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稍作沉吟说道:“这起名字是大事,要是名字起的不好,那这一辈子也过的不好,在我没想到好名字之前先叫小宝吧。” “其实我觉得小宝这个名字也不错,就当大名得了。” 刘玉瑶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大胡子非要让给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说罢就叹了口气看向大胡子,后者无奈摇头:“一个姑娘家的不该这么随随便便,好歹也要让人知道你的孩子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一句话惹的另外两人都忿忿不满起来,只听麻子嚷嚷道:“什么正经不正经?你们都给我叫麻子,那我这个名字土气,不好!那我就是不正经人家的小孩了?” “就是,就是,你看虎子他们的名字就不正经了?”刘玉瑶附和。 大胡子着急分辨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玉瑶当然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该给孩子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而不是小宝小宝的这么随便,毕竟他好歹也是血统高贵。 至于小宝这个名字,自己人叫叫也就得了。 沈文华拜祭了沈皇后之后也没做太多停留,第二天就启程回京了。 回去的时候比去的时候便利多了,带的人也不多,快马加鞭,加上夏日天长,到京中的时候太阳也还没全部落下去。 听到前方车马辘辘,正坐在五彩斗车之中的人缓声问道:“哪家的?” 车夫定睛一看,回答车内之人道:“启禀王爷,好像是沈家的车架,刚从城外归来。” 车里的李衡也刚从宫中出来,一天下来略有些疲惫的他眉眼轻转,稍作思量撩开车马的帘子向外看去。 只见日已西斜,煌煌闹市也都摊贩尽散,最多还剩下些晚饭吃的早的,趁着天没黑透出来串门溜达,街上倒比平日静谧,所以也让马蹄声音更大。 “沈文华这是去了行宫吧……”李衡如此一想已经命令车马靠路边停下,让他们先走。 然而对方看他车架不凡,也已经猜度到是洛清王李衡的车马,走到跟前亦是停下。 沈文华从马车中出来,拱手与洛清王行礼道:“沈文华见过王爷。” 李衡撩了车帘,形态松散,眉目流转与那天边彩云辉映,声音略有些慵懒的疲惫道:“侯爷是从行宫中来的?” “是。” 只听他又闲适问道:“侯爷拜见过贞元皇后了?” “是,也曾拜见先皇。” “侯爷辛苦了,不必多礼。”李衡这才免了他的礼数,让他起身:“这一日奔波,侯爷也是风尘仆仆,快些回去吧。” “那在下告辞了。”他说完之后也是巴不得赶紧离开,登上车马就径直离去。 李衡放下帘子,指挥马车也回王府。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见密探,在提出自己的问题之后,后者笃定的答道:“没有,沈公子不曾与太子妃见过,太子妃也未曾对他相迎,他前去拜见也未曾接见。” “这就奇怪了……”洛清王李衡在书房之中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太奇怪了,太子妃可不是那种能憋的住的人,就算不想招待沈文华也无可厚非。但他在皇陵停留多日竟然没看到太子妃出门半步,也着实是可疑!” 那随沈文华往行宫去的人依旧跪在地上,言之凿凿道:“属下确实没见到太子妃出门半步,属下甚至想要去探访探访,但守卫着实森严,若单单只是大内禁军,应该没有这样的能耐。” 李衡听闻负手而行,原地走了两步之后,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神风营?” “很有可能。”那人说道:“很有可能是四皇子殿下调派的神风营人马!” “为何要这般严加看守?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依属下的拙见,最大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 李衡脑海之中闪过一丝光亮,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忽的说道:“太子妃不在行宫之中!” “王爷英明!” 太子妃不在行宫,太子妃不在行宫,李衡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一遍遍的重复这句话。 他说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那就是他自己也已经可以确信,刘玉瑶真的不在行宫。 那她人能在在哪?难道是太子借着去祭拜先皇后之名故意将她送出皇宫?实际上则是要和她断绝关系往来? 但若真是如此,那又何必说太子妃人在行宫呢?完全可以编造一个太子妃逝世的消息。 因她自有孕以来,胎像一直不稳,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也无计可施。 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那就是太子把刘玉瑶给藏了起来。 一是当初母后要灭刘玉瑶打草惊蛇,还有就是生产在即,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处于风口浪尖。 至于为何会处于风口浪尖,他不禁想到了宫中那位病魇缠身的帝王。 若是太子想要篡位……那让她们母子避祸,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马上对跪在地上的人说道:“去找!太子妃一定还在京中,或者是行宫附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那人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忽然如此重视此事,但既然如此命令,自己为人下属岂有不从的道理,应声退下。 李衡在房内原地转圈,思前想后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 快步出了房门之后他才意识到天色已晚,星光既现,夜色弥漫。 一双脚又顿住,稍作犹豫,对底下的人吩咐道:“去请王妃来一起用膳。” “是。”下属急急退下。 他又负手往偏厅走去,本来打算进宫将此事禀报母后,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但既然天色暗淡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刘玉瑶虽然是刘家找来的替代品,但太子若让她藏在刘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整个刘家的人当中,她和自己的妻子刘玉环相交最好,说不定她多少能知道一些什么。 刘玉环在听到传召之后就过来了,也未曾梳妆打扮,穿着平日的常服,云鬓松绾,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出釉之彩,闲适雅然,不骄不躁,令人看了倒是心旷神怡。 李衡正坐在桌边沉思,先是听到脚步声沉稳缓慢,继而又是幽香扑面,这才抬起头来。 刘玉环盈盈折腰与他见礼道:“臣妾参见王爷。” 他一时有些痴醉,却只是淡淡的点头应声,继而又道:“坐吧,传膳。” 刘玉环也未谦让推辞,在桌边坐好,似乎她来就是为了用膳,用膳之后就原路离开。 李衡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近日天热,你屋里可上冰了不曾?” “早晚还有些凉意,臣妾说再缓几日。”她回答的不疾不徐,亦不去正眼看这个人。 “嗯。”李衡道:“缓几日也好,以免贪凉着了风寒,惹的身体不适。” “王爷说的对。” 李衡又顿了顿,再次说道:“你最近就一直呆在府上也没出去散散心?” 刘玉环正兀自纳罕,今日他怎么就忽然召自己前来用膳了,如今听他这么问,便知道该步入正题了,便乖顺答道:“在核算府上收支,没多少时间出去。”‘ “也是,太子妃没回东宫,你也鲜少进宫了。” “王爷是在怪臣妾去给母后请安一事懈怠了?” 李衡微微蹙眉:“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你倒是会猜。” “臣妾明日就去给母后请安。” 李衡不觉心中生怒,但苦于自己有问题要问她,也不好发作,只是又继续说道:“你若是觉得在京中腻烦,或者府上琐事让你辛劳,不如也往行宫去一去,散散心,也可去探望太子妃,你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叙叙旧。”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实不相瞒,臣妾正有此心。” 李衡眼下一喜,又继续说道:“那我明日就禀告了父皇,准你过去探望太子妃。” “也好。” 李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赶紧着人传膳用膳,本想留她在自己身边侍寝,却不想她竟然又用身体不适做搪塞拒绝,想着她对自己还有用,便不再勉强,亦没有发火。 第四百一十六章 相依为命的母子 关于王妃要往登封山行宫探望太子妃一事,李衡权量再三,觉得此事还是不适合自己开口。 下朝之后径直去了凤藻宫中找皇后,与她提了刘玉环想要去行宫一事。 皇后连日来也没有闲着,一想到太子妃临盆在即,派人多方打听,想看看行宫里的情况,但苦于无法,一直不能得见。 在听到李衡的建议后表示:“本宫也正有此意,她刘玉瑶就算是谁也不见,也不可能连玉环都不见,她二人关系一直要好。”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等玉环去了行宫就可知晓太子妃到底在不在宫中。” “嗯……”皇后稍作沉吟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今日早朝,陛下可有异样?” 李衡不解,摇头说道:“好像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听的多,说的少。” “昨夜丑时,陛下突发重病,急召太医,本宫赶到的时候却听万福安那狗奴才说陛下无恙,逐我回去……” 听她这么一说,李衡便又蹙眉,仔细回忆起早朝之时陛下的形态,这么一想,除了话少了,眼神似乎也有些暗淡无光。 “那想必没有大碍,上次急病来势凶猛,父皇还罢了早朝。” “嗯……”皇后点头,她坐在花厅首位之上,一只手时而掀起茶盏的盖碗,时而又抚摸着桌角,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宁。 李衡稍作犹豫之后方又开口说道:“母后……儿臣斗胆,此番不如将太子彻底铲除。” 皇后听闻抬眼看他,神情之中微带愠怒:“你未免有些太过急功好利了,本宫一直以来都认为你是诸多皇子当中最为持重之人,没想到遇到什么事,你还自乱阵脚了。” “儿臣是担心,夜长梦多。” “宁愿夜长梦多,也不能让你父皇对你失望,就算铲除一个太子,还有那么多皇子等着呢,到时候为了一个太子,连你都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李衡明白,皇后一直以来都想让太子永无翻身的可能,但却并不打算赶尽杀绝,虽然皇上不喜太子,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在铲除太子的过程中露出自己的蛛丝马迹,那她和两个儿子也都得落得一个难以翻身的下场。 但李衡却不这么认为,成大事者总得冒险一试,与其坐以待毙等到时机,不如主动出击,直接简明扼要的好。 “此番若要将太子铲除,也不必牵扯上我……”李衡缓缓说道:“只要我让列为臣工递上折子,将太子历年种种悉数翻出来……” “那你以为你就能逃脱的了干洗?”皇后怒道:“你真是糊涂啊,现如今官员之中对你臣服的多,还是对太子臣服的多?就算刘家一直保持中庸之道,但在陛下眼中,刘家与你我是同出一气,到时候倒显得我们人多势众欺负太子。” “但父皇毫无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李衡也不禁有些怒急。 皇后冷哼一声,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说道:“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你信不信他就算是把大皇子从封地里叫回来传皇位给他也不会传给你!” “大哥愚笨平庸!父皇难道也丝毫不察?” “我看愚笨平庸的人是你!这么多年了,连太子都知道陛下不喜自作聪明整日装疯卖傻,怎么你还没看清?他就算是将江山社稷传给一个愚笨平庸之人也不会传给野心勃勃之人,因为这天底下最有野心的人就是他,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比他更有野心!包括自己的儿子!” 李衡被皇后一番呵斥,顿时语塞,咬牙切齿一番之后,只得低声说道:“那母后的意思是说,儿臣只能等着?” “等!只能等着!”皇后起身,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与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击之后,太子势必难以翻身,留他性命也无妨,等你大权在握,要他生死,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衡看着这个女人,只觉得心下不甘,可他之所以如此的迫不及待也是因为昨日听闻行宫之中并没有自己要找的女人,心中惶惶,这才说了这些话。 他走出皇后寝宫的时候已经明显觉得热气扑面,小厮见他出来了,赶紧躬身上前,与他见礼说道:“王爷,已备了轿撵。” “不必,走走吧。”他说着抬脚便向凤藻宫外面走去,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去给父皇请安,但奈何没有召见,如果擅自前往说不定会引起怀疑,毕竟拿我帝王是如此多疑之人。 入夏之后,京中多雨,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雨,今日早朝之时青石板的地上还有积水,现在这一会的功夫积水都被蒸发,入目一片赤白色有些晃眼。 他走的并不快,并未想着要去给父皇请安,但却不知不自觉的走到了养心殿的门口。 跟在身后的小厮也不敢忖度他的意思,也不敢上前去通报。 李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去了,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见房门打开,一素妆丽人正携着个孩童从养心殿里面出来。 孩子的手上还拿着一块桂花糕,似乎只吃了一口,也并未打算全部吃掉。 两人从台阶上走下来,看到李衡在此,妇人与他见礼道:“王爷。” “儿臣见过景贵人。” “臣弟……见过五……王爷。”九皇子李征缩头缩脚的和他见礼,整个人要往景贵人身后去躲。 李衡温婉一笑,与他说道:“九弟见了我倒像是看到豺狼虎豹一般,怎么,五哥长相就是如此凶恶?” 他若是长相凶恶,那这世上也就么有凶恶之人了。 京中人人都道当今洛清王相貌十分清雅俊秀、玉树临风,翩翩如玉,乃天下间罕见的美男子,又岂会有凶恶一说。 “小九儿胆小,见到王爷这般宛若天人之姿,难免是有些怯懦,还请王爷勿要见怪。”景贵人在小九儿的头上轻轻摸了摸,笑容间满是宠溺之色。 呵呵,胆小……李衡在心中已是不动声色的笑了出来。 李征也就只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胆小,若是有其他兄弟在场,他倒是比谁都顽皮,纵然骑到自己的头上也不怕。 “无妨,无妨,九弟到底是年纪小。”李衡如此轻声一笑,将此事也就囫囵带过。 只听景贵人又继续说道:“王爷是来给皇上请安的?那臣妾也就不做阻挠,王爷请吧。” “好。” 李衡点头侧身让景贵人带着李征离开,自己也在门口稍作驻足,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景贵人母子二人并未走远,回头看李衡没去给皇上请安,反而是向出宫的方向去了这才离开。 “母亲,父皇什么时候能好?”小小孩童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向携着他手的妇人。 后者稍作沉吟说道:“这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好与不好,也并非你我能说了算的。” 李征又攥紧她的手道:“母亲是希望父皇能好,还是不能好?” “我不是说了吗,这好与不好,要看天……” 说着抬头望天,只见碧色晴空明日昭昭,有些刺目耀眼。 小九儿却将小脸蛋埋在她的臂弯之中,轻声说道:“我倒是不想让父皇好……” 景贵人听闻脸色一变,知他说话声音小,左右也许并未听到,但还是忍不住的往前后看了看,唯恐有人路过听了什么去。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她低声呵斥。 小九儿埋首于她的臂弯之中,又轻声说道:“母亲,你别生气,我这些话也只跟你说。” “唉。”在儿子的头上摸了摸,景贵人也不再多说其他。 母子二人正往玉芙宫走,就见到不远处一行人正抬着轿撵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在后宫极为得宠的贤贵妃。 贤妃在后宫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了,十几岁就陪王伴驾,到如今是盛宠不衰。 整个后宫之中,人人谨言慎行还总会被抓住错处,唯独她目中无人有话直言却还能得皇上的心意,不得不说,这也是她得宠的手段之一。 此时她衣着华贵,正斜身坐于轿撵之上,怀中抱着一只鸳鸯眼的波斯猫,一边侧目看向正向自己走来的母子二人,一边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嘲的笑来。 景贵人与九皇子李征给她见礼,本以为她会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走过去,却不想她竟然抬手在轿撵的扶手上拍了拍道:“不长眼的糊涂东西,没看到景贵人和九皇子吗?还往前走什么。” 抬着轿撵的内监赶紧止步,她却也并未有下来的势头,只是坐在轿撵之上说道:“姐姐何须多礼呢?” 景贵人又笑着与她说道:“妹妹是要往养心殿去给皇上请安吗?” “皇上召见,我也无法,姐姐也是从养心殿来的?” “是。” “算起来,姐姐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陛下了吧?” “是。” “哎呀,你现如今年色衰而爱弛比不得从前,要见陛下一面,可也是难上加难,不过好在你还有一个儿子,只要打着儿子的幌子去求见陛下,陛下也不会不见。” “是父皇召见母亲和我前去的!”李征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忽然高声辩驳。 贤妃一双三角美目又滴溜溜的落在李征的身上,却见景贵人唯恐李征得罪了她,赶紧将他扯到了身后。 “小孩子不懂事,出言冒犯了,贤妃娘娘恕罪。”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兄弟阋墙外御其务 “小孩子不懂事,出言冒犯了,贤妃娘娘恕罪。” “呦,九殿下这是长大了啊,能为你母亲出头了啊,能出头是好事……不过可千万要记住,祸从口出,本宫是大人大量之人,若是遇到那小家子气的,保不齐背后还要害你。” “是,是。”景贵人连连点头哈腰道:“嫔妾记住了,日后会多加管教不驯儿子,还望娘娘千万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本宫自然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这会儿还赶着要去伺候陛下呢,走吧。” 话音落,宫人内监抬着贤妃的轿撵稳稳向前行去。 景贵人目送她人已远去,这才顾得上去看儿子。 只见李征小小年纪,脸气的铁青,小拳头倒是攥了个结实。 “你看看,连贤妃都说了,祸从口出!”言辞之中略带几分责备。 然而李征却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贤妃不贤妃的,古之圣人有云,心怀天下,仁济大家者才为贤,她算什么?” “征儿!”景贵人不禁加重了语气说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些委屈的压低了声音,李征又继续说道:“儿臣不忍见母亲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在其他妃嫔面前总受欺凌……” 一句话说的景贵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为儿子的成长而欣慰。 她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儿子说道:“母后以前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首先要学的就是一个忍字。” “忍常人所不能忍,待忍的时间都过去了,总会有好日子过。” “对,就是这样。” 李征却又着急辩驳道:“但若是以后我们还没好日子过可怎么办?” “那也无法,这就是命,你我之命。” 小小年纪却有些不甘心,奈何他力量太小,不能左右乾坤,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忍气吞声,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保护自己的母亲。 待多年之后当有一个小小孩童叫着他九叔叔,跟他学写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写出一个忍字给他看,并且告诉他,要想成为男子汉大丈夫,首当其冲的,要学会忍! 在沈文华与随军粮饷出发的第二日,洛清王妃刘玉环也得了宫中的旨意,同意她前往登封山行宫探望太子妃,洛清王不放心妻子本要随行护送,奈何太子快了一步,以加强守卫为由让四皇子护送王妃前往。 临走之前洛清王本要多嘱咐刘玉环两句,但奈何见到太子和四皇子都在旁边等着,也不好多言,只是为她轻拂鬓角乱发,送她上了马车。 洛清王妃是从皇宫出发的,先是和皇后告辞之后又上了轿撵出宫,接着上了车架。 送她离开之后,太子和洛清王,七皇子李律这才一起回宫。 但凡有太子和洛清王的地方,气氛都有点微妙,好在二人之间还有个李律。 这小子上蹿下跳倒是不含糊,一边叽叽喳喳的说道:“三哥,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说你啊,你看你把三嫂一个人留在行宫里,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李彻负手,重重叹了口气:“她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认了死理,那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的很。” “嘿嘿,是不是三哥你给太子妃嫂嫂什么气受了啊?”李律说着又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与他说笑打趣。 后者哭笑不得道:“我怎么舍得给她气受,纵然我待她视如珍宝又如何?这宫中危机四伏,随时有人要她性命,她又胆小,出了皇宫就不想回来了,唉。” 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睇向洛清王李衡。 后者脸上带着浅然微笑,好似兄弟间只是在闲谈说笑而已。 李律又道:“那也不能一直不回来吧,这成何体统?” “谁说不回来了,待过些时日,我去带她回来。”李彻道:“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万事由着她的性子,等她生了孩子,本太子就要好好教教她,何为三从四德,何为出嫁从夫!” “哈哈哈!”李律爽朗的大笑出声:“三哥,你加油!要驯服太子妃嫂嫂可不容易。” “哼,这孩子都给我生了,驯服她,有何难?” 这睥睨不羁的语气让李衡不爽,他干咳一声将话题转开道:“近日父皇的身子大有不便,七弟一会在父皇面前可得严肃些,切勿再随意说笑。” 明着是说七弟的,暗中却连太子也一并指摘。 好在李彻只是闲闲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一向都是夹在中间的七皇子也忍不住叫屈:“说的我好像平时经常在父皇面前说错话一样。” “那倒不是,不过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点。” “行行行,我明白。” 三人回了养心殿后,那一国之君身着明黄的里衣,披着一件薄裳,正坐在案后看着桌上的奏章,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证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病不是很好。 “儿臣犯贱父皇。” 兄弟三人与他行礼,明晰帝头也没抬的说道:“老五媳妇去了?” “是。”答话的是太子。 “嗯,也就一日的脚程,说远也远,说不远也不远。” 这位帝王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疲惫的之态,又干咳一声,一旁站着的万福安赶紧端着茶盏送到他的嘴边,他却摆摆手,示意他放下。 李律看看两位哥哥一眼,见他们没有一个打算开口的,只好自己开口说道:“父皇,您身体不适要不然就别看这些奏章了吧,去床上躺着,歇息歇息?” “嗯……”那一国之君这才抬头,眉眼柔和了几分道:“先帝在世的时候时常教导朕,朝政大事万万不能荒废耽搁,既然你这么说了,便拿了折子近处念给朕听,以免耽误了什么。” “啊?”李律又变的愁眉苦脸起来,本来还想着好不容易送走了那批粮草,今日能偷闲半日,没想到自己多嘴,倒也不能偷懒。 只听一国之君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要说朝中大事,儿臣倒不如太子哥哥和五哥精通,不如让他们给父皇念折子吧,这要遇上什么问题也能和父皇一起商量不是。” 李彻真想打开这个弟弟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二人站在那里也不是聋子,岂会没有听到父皇的咳嗽声,岂会没有看出他身体不适?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敢说一句让他去休息的话。 本来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但听在那帝王的耳中,却有夺权篡位之嫌。 老七本就于朝政上不大长进,所以他才放心让他念奏章给自己挺,但没想到老七竟然还要推举他二人。 没待李彻开口拒绝,就听五皇子李衡说道:“儿臣还要去吏部一趟,今年官员考核一事,他们还要和儿臣商议,早日呈报父皇。” “你去吧。”一国之君的神色稍微和缓,看向太子。 只听太子也道:“七弟就不要拖懒了,我也忙的很,父皇有命,难道你还要抗旨?” 七皇子马上哭丧着个脸来,神色有些难看,无奈叹气说道:“好吧,好吧,儿臣谨遵圣旨。” “哼。”一国之君起身道:“太子妃不在宫中,太子也该收收心了!镇日只知道胡闹!” 李彻厚着脸皮一笑:“儿臣谨遵教导!” 最近这段时间,东宫又添新人,人人只道太子妃不在宫中,太子玩闹愈发不羁,但正是如此,也让敌人放松戒备,就连一国之君也懒在再去关注他什么。 与五皇子李衡一起出了养心殿之后就各自告辞,也还一番作揖礼数周全,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兄弟阋墙,貌合神离罢了。 四皇子护送洛清王妃的车驾前往登封山行宫,出了京城之后道路不甚平整,一路行来坎坷迟缓。 在车上颠簸了半日刘玉环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凭着车窗,掀开布帘,让山野间的清风拂面,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奈何马车颠簸,颠的她心肝脾肺都好像移位了一般,再加上心中焦虑难安,脸上已经现出密密细汗。 车内的随身侍女见她如此也有些担心道:“王妃娘娘,您身子是不是不舒服啊?” “只是有些疲累。” 贴身婢女翠儿却道:“要不然休息休息?毕竟身体重要。” 刘玉环却坚持摇头道:“要在停留休息,等到行宫天都黑了。” “那也没办法啊……”侍女说着就撩开车帘冲着外面叫道:“哎……哎,四皇子殿下!” “翠儿!”忍不住低声呵斥了她一句,刘玉环拉住她道;“别给我乱说。” 四皇子本带人行走在最前面的队伍开路,以为他听不到翠儿的声音,没想到他竟然策马折返回来,走在马车的旁边说道:“王妃有何吩咐?” 刘玉瑶在车内轻声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就是想问问殿下,到哪了,还要多长时间?” “已是京郊,要去的地方也不远,登封山离这也不远,但是到了登封山脉之后,离行宫却还有好一段距离,王妃是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有,殿下不必为我耽搁。”她急急回应。 李徇稍作沉吟,看看随行的宫女太监已经露出疲劳之色,也猜到她多数是累了,便对她说道:“不忙,人马都有困乏时,不如休息好了,精力充沛了再行出发。” 说着就让队伍停下,原地休息,让人马自我补给。 第四百一十八章 实话实说 马车内翠儿掀开帘子,李徇翻身下马,冲着车内的人说道:“王妃总是在车内坐着也该累了,不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就冲她伸出手去,刘玉环看看那只强有力的大手,有些犹豫,不过总这么僵持着总归不太好,便将手伸给了他,扶着他的手臂,被他借力一拉,从车内跃了下来。 四皇子李徇哈哈笑了起来:“这么看来,王妃和太子妃还真像是姐妹。” 刘玉环面上微微一红,站稳之后屈膝说道:“失礼了。” “王妃何来失礼之说,王妃也正值豆蔻芳龄若未出阁也是小女儿家天真烂漫的时候,随心所欲就是失礼,那我不知在宫中每日要失多少礼数了呢。” 刘玉环莞尔一笑:“四皇子殿下说话倒是惹人欢喜,不知得要有多少女子为殿下倾心了。” “那王妃喜欢吗?”他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刘玉环也没意识到这一茬,霎时一愣。 李徇意识到自己失态失礼的时候,王妃已经脱口而出:“自然喜欢,就连王爷也时常在妾身面前夸奖四殿下。” “哈哈哈,是吗?”李徇爽朗的大笑出来。 李衡夸他,他当然不相信,不过王妃四两拨千斤的把这尴尬化解,倒是着实反应敏捷。 侍女在地上铺上了一张席子,摆上带来的点心水果,并取了附近山泉之水为刘玉环煮茶。 刘玉环邀请四皇子席地而坐,四皇子却拒绝道:“我也骑了半天的马了,有些疲累,带着马儿去饮饮水,吃吃草,王妃若是吃饱喝足了,大可在这附近转转,此处风景虽然比不得宫中,但却也有另一番滋味,在京中难以得见。” “好,多谢殿下。” 四皇子牵着自己的马走了,多数是找小溪给马儿喝水了。 这边宫人都席地而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吹着这初夏的暖风,看着漫山遍野一片葱翠,倒也是心旷神怡。 刘玉环坐了一会,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也觉得舒服了很多,不似刚才在车上那般难受了。 她站起身来,扶着翠儿的手道:“四皇子殿下说的没错,此处风景绝佳,你陪我四处走走。” “难得王妃有此雅兴。”翠儿也是很高兴,平日在府中很难看到王妃的笑容,没想到这出来一趟,就见王妃笑容满面了。 也难怪太子妃跟太子出来了就不想回宫了呢,感情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都是那金子做的牢笼,永远也比不上这宫外的广袤山川。 二人沿着溪流逆流而上,正看到溪边一匹白马,那是四皇子的追风。 而白马的主人此时正坐在树下,靠着树干,手上拿着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响。 音律虽然不齐,但在这山野之间,还别有一番雅致。 刘玉环不禁加快了脚步,翠儿不得不提醒她小心脚下。 这溪流滩边的石块都被常年冲刷的圆润光滑,走在上面也不怎么稳当。 李徇看到她的时候赶紧起身上前搀扶了她一把,这才稳稳的将人从河滩边带到了大树底下,还稍有些责怪的说道:“王妃叫一声我自然就会过去了,你这么冒险过来,若是摔着了可如何跟王爷交代。” “看殿下吹奏叶笛,不忍打断。” “啊?哈哈哈!”李徇看了一眼手上的树叶哈哈笑道:“不过一点难登大雅的小玩意而已,哪来的叶笛。” “古来礼乐,万物皆可,怎么会难登大雅呢。”刘玉环说着也从树上摘下一片薄厚均匀的树叶,放在嘴边欲要吹奏,却没吹出任何声音来。 李徇哈哈大笑道:“不是我夸海口,这要想学会用树叶吹出声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刘玉环又道:“竟是我不自量力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叶笛算什么。” 刘玉环又是莞尔:“王爷这夸人的辞藻总是一套套的,不知要骗去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李徇嘿嘿一笑,没再多说其他,唯恐自己一个言辞不察,说错了什么。 刘玉环走到他那匹大白马前,一边抚摸着马身油光水滑的鬃毛,一边问他说道:“殿下叫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徇刚才不过是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她竟然能理解其中的深意,还真就单独一个人过来了,这其中也有对他满满的信任。 只听李徇低声叹了口气,这和他平时笑容满面的形象大相径庭:“有件事,瞒着旁人倒也罢了,就不瞒着王妃了,还望王妃守口如瓶,不要声张。” 听他这么说,刘玉环也暗自忖度起来,随即皱眉说道:“是关于太子妃的吗?” “王妃聪慧。” 是了,她之所以猜到是关于太子妃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此番要去探望太子妃,还因为在来之前洛清王就有些坐立不安,时常将太子妃三个字挂在嘴上,嘱咐她若是到了行宫之中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李徇点头说道:“不瞒王妃,太子妃并不在行宫之内。” 刘玉环脸上现出惊骇之色,虽然她早就想过也许李徇的话会让自己震惊,但还是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李徇说完之后似乎松了口气,尤其是看到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答案,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又继续说道:“还望王妃知晓。” “此事非同小可,殿下万万不可信口雌黄啊……” 李徇面色严肃道:“不敢,我与王妃说的,句句属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玉环也不敢再有其他怀疑。 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太过难以置信,一只手竟然不自觉的收紧攥的马儿鬃毛一疼,惹的马儿开始嘶鸣,这才急急松手。 “此事……只有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您知晓?” 李徇苦笑道:“连王妃您都不知道,可见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太子妃不在行宫,又是在哪?” 李徇摇摇头,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只说……那日太子妃离开行宫,不知去向了。” 刘玉环再次哑然,她本来还以为是太子将人藏起来了,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万万没想到人居然就这么丢了。 李徇的模样也不似在撒谎,看来事实确实如此,若非自己此番要赶着去见好姐妹瞒不住了,四皇子也不会对她和盘托出。 四皇子说完之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王妃应当知晓王爷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还望王妃帮忙隐瞒,不要将此事声张。” “我明白。”刘玉环点头,只是她还在思量这个姐姐若是离开行宫会去往哪里。 虽然没人跟她说,但她又是何其聪慧,岂会不知这个姐姐并非当初那个姐姐。 爷爷和三叔找了一个冒牌的太子妃入宫,瞒的了别人却瞒不过她,不过她也不能肯定旁人就没有一个看得出来的。 只是不知这位姐姐原本是什么出生,若是能寻到她的来路,那就不难猜出她现在人会在哪里了。 四皇子见她沉思不语,就又说道“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启程往行宫中去吧,只是要让王妃扑个空了。” 后者点头:“我明白。” 李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奈何脚下卵石滑溜行路不便,四皇子快走两步上前,将她打横抱在了怀中,直接踩着石头走了过去。 “多,多谢……”刘玉环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得脸颊发烫,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袂,浑身僵直不知所措。 走到平缓的地上,李徇便又将人轻轻放下,却有些不敢去看她:“得罪了……” 后者点头,也没再说其他,赶紧拉着婢女翠儿的手快步离去。 翠儿一路上也是东张西望胆战心惊:“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去了,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呢。” 刘玉环有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走的飞快。 然而翠儿又问她道:“娘娘,四皇子殿下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赶紧启程吧,到行宫后天也该黑了。” 到达行宫之后天色已晚,刘玉环等人被安排下榻,琢摸着第二天再去拜见太子妃。 第二天见太子妃的时候刘玉环却是一人前往,被太子妃留在房内说了好一会的话,这才离开。 她在行宫停留的时间也不长,待回京之后洛清王果然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行宫之中那人的情况。 她施施然答话说太子妃一直安好,因为待产,要留在行宫之中图个清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衡也没再问其他。 第二天早朝之后又往凤藻宫中去,将此事报告给了皇后。 皇后却是仍然有些不信,她觉得刘玉瑶不在行宫,但却毫无头绪,一边暗中继续着人打探。 洛清王从凤藻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变,阴沉见飞沙走石,倒有种暴风雨即将到来的狂暴。 “王爷,只怕要来大雨了,您要不然先在宫里避避雨?”说话的是林嬷嬷。 李衡抬头看看天,只见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会的功夫龙王布雨已经浓云翻滚了。 他摇摇头头,又对焦嬷嬷说道:“无妨,这雨一时半会下不了。” 说着人已经下了台阶,往凤藻宫外面走去,焦嬷嬷看在眼中有些焦急。 出了凤藻宫,他也并未直接出宫,而是绕了远道走了御花园的一条小路。 这地方平日风景绝佳,常有人赏花看水,但今日黑云压城,已经没人在这里出现了。 走了没一会,忽然有个侍卫快步向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李衡止住脚步,那侍卫将手上一样东西飞快塞到他的手上:“给太子的,截下来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雷霆之变 “给太子的,截下来了。” 李衡点点头,没有说话,侍卫又飞快抽身撤离。 交到他手上的是一根竹筒,不大,一指粗细。 拔下竹筒的木塞,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他随手将竹筒丢进了水中,一边快步出宫一边看着那纸上的内容。 一目十行大致的看了一遍,又将那张纸塞进了袖中,身后小厮已经开始催促他赶紧离开了。 夏天的雷雨来的极快,若不赶紧离开,只怕一会会被大雨困在路上。 这一会的功夫,黑云漫天袭来,明明还是上午时分,天色黑的好像子时一般。狂风做怒,夹杂着沙石树叶扑面而来。 就在李衡低头快步前行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下撞上了一个人,他身后小厮赶紧将他扶住,一边怒斥来人说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李衡站稳脚步,这才看到来人也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倒在一个奴才的怀中。 定睛一看,竟然是九皇子李征。 骂人的小厮也发现了,赶紧说道:“奴才不察,原来是九殿下。” 李征小小年纪被风吹的头发乱飞,风沙迷的他也睁不开眼睛,大声嚷嚷道:“王爷身边的奴才真吓人!” 洛清王脸上有点挂不住,却又说道:“九弟这是要往哪儿去?马上要下雨了,还不回宫?” “我这就回去,王爷是要出宫吗?那赶紧去吧,一会该着雨了。” “嗯。”李衡知他与自己生疏,索性也不再寒暄,带人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责怪身边的奴才道:“我看不长眼的狗奴才是你,本王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 “是,奴才,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一个狗奴才,倒是学会狗仗人势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平日素来严谨小心,为人常处于弱势,处处与人为善,若是被一个奴才坏了名声,那他这些所有的功夫都是白费! 李征目送他们离开,摊开手来,手心之中赫然攥着一张纸。 他也不敢懈怠,快步往东宫的方向奔去,一路小跑,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雨欲来,雷霆万钧,宫中也是人人自危,有的人忙的不可开交,不该淋雨的要盖上,该收拾的也都得拾掇干净。 而有的人则是檐下守着,等着这一场大雨稍微消消近日的炎热。 李征跑进东宫的时候焦嬷嬷正带着用油布将太子妃的花圃盖上,如今风急就已损伤了不少花儿。 “九殿下?”不知是谁眼尖率先叫了一句。 焦嬷嬷一拍大腿,赶紧嚷嚷道:“快送九殿下进屋里躲躲雨啊!这大雨啊一会就要来啦!” “我三哥呢!”李征大声叫道。 焦嬷嬷一个怔愣,她一时也拿捏不准太子在哪。 要说在东宫,她也好半天没见到人了,要说不在东宫,难道还能把太子去神风营的事情告诉这小娃娃。 正兀自犹豫的时候,就听廊下一人说道:“这样的天你跑这来做什么?” 李彻负手从抄手游廊后面转了过来,一身明黄锦衣,被劲风吹的猎猎作响,耳边璎珞更是随风飘荡,不甚服帖。 李征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一个劲的大喘气。 太子蹙眉,刚要抬手在他背上拍拍,他却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往书房的方向拖了过去。 直到将人拖进了书房,李征又跑过去关上大门,这才将手心都快攥碎的那张纸交到了太子的手上。 这孩子因为在风里跑的太过急促,尚还气喘吁吁,脸色通红,不知为何,身形还在微微颤抖,好像刚才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彻一接过这张纸已经猜到这东西是什么了,不禁警惕的问他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征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我是从,从洛清王手上,偷,偷的!” 心中一震,太子飞快打开这张纸看了一遍,那一瞬间,窗外一道惊雷落下,轰隆一声,白光刺目,脚下的大地好像都为之一颤。 太子只觉得这道惊雷好像劈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般,让他险些一个站立不稳,耳朵里嗡嗡乱响。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的是信中内容,外公亲笔所书,未曾召沈文华前往,也不曾要过粮草军饷! 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又一声惊雷落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目失神。 “太子哥哥!三哥!”九皇子抓住他的手就不住的摇晃说道:“太子哥哥,你是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别吓唬我啊太子哥哥!” 李彻只觉得周身发寒,李征也察觉到他的手凉的可怕。 终于,当窗外的倾盆大雨瞬间泼下的时候,那哗啦啦的雨声才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雷公之火,天惊地怒,大雨瓢泼,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不堪,雨雾冲刷着大地,连空气都变的稀薄让人无法呼吸。 “三哥!三哥!”李征还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李彻一把抓住了这小小少年的胳膊,对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谁看到?” “好像没了!”知道此事非同凡响,李征赶紧说道:“我见下雨了,想去找母亲,路过御花园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洛清王走过来。我因不想跟他照面,这才躲了起来,不曾想竟然看到有一个侍卫去见他,还说这是太子的,给截下来了,我见他自己匆匆看了之后就塞进袖子里了,若非要下雨应该还会拿给皇后看!” “你去偷的?” “嗯!我假装没头没脑的撞过去,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就得手了,许是他要急着出宫吧。” 李彻薄唇紧抿,他锋利的眉眼看向前方,牙关紧咬道:“此事你不许声张,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好!” 李彻腾的站起身来要走,忽的想到什么一般,回头对李征说道:“小九儿!” 九皇子又快步走到他面前,太子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对他一字一句的叮嘱道:“若是宫变,你要切记,跟在你母亲身边,你母子二人哪也不要去,只管在宫中做一副可怜痴傻相,兴许会保住性命。” 李征不明所以,大声叫道:“三哥!” 太子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切记。” 言罢之后就飞快打开书房的门快步走了出去,焦嬷嬷正带着一群宫人在廊下躲雨,见太子出来了赶紧说道:“这花圃虽然盖住了,不过看这雨这么大,花儿也都得被水灌死不可,太子妃回来可……” 她话还没说完呢,太子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快步离开了,将她晾在那儿登时有些下不来台。 李征从书房追了出来,却被焦嬷嬷一把拉住:“九殿下是不是气着太子殿下了?” 九皇子也不知所措,看着焦嬷嬷,又看看太子离开的方向,哭丧着一张脸:“嬷嬷……” 焦嬷嬷最见不得珠圆玉润的孩子露出这愁苦之相,马上抚摸着他的脸说道:“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太子哥哥很厉害吧?” “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觉得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就是太子哥哥了,他一定会没事的吧。” 焦嬷嬷不知为何,也被他的愁苦所感染,看着太子离去的方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子去了神风营的驻地,人人都忖度那神秘的存在神风营到底是何人操控,到底在哪,也许有些人做梦都想不到,这神风营就是皇宫的底下,也难怪那位帝王夜夜寝食难安。 神风营在皇宫的地底下,看似是暗无天日的所在,实则房屋楼阁一应俱全,更有一片广袤的校练场,总会有人日日操练。 地上大雨喧天,地底下却依旧闷热难耐,太子来的时候一路守卫都看的出他着急紧张的模样,纷纷传话给神风营督统夏忠。 夏忠身着甲胄快步迎了上来:“殿下方才是忘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吩咐忘记说了?” 李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赶紧派人去支会老四,与他一起带人去将沈文华还有运送军饷的人马拦下!严加搜查!不得有误!另,将所有人押解回京!” 夏忠听他语气如此急促,也不问缘由,马上回身去对身后之人吩咐,并且派了一队人马前去协助四皇子李徇。 当神风营的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冒雨派出去之后需,李彻才在一所石屋之内坐下。 墙壁之上夜明珠光辉熠熠,拖长他的影子,恍如绷紧的弓弦。 夏忠这才胆敢问道:“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坐在那里,神色严峻,目光冷凝的说道:“早先沈文华受命前往塞北,父皇本来不想同意,奈何有定疆大将军的亲笔信,他也想开罪外公才同意此事……” 这事夏忠知道,只是他之前还在纳闷,还在和四皇子商量,为何老将军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沈文华去塞北。 太子也当即休书一封,让神风营派人送往塞北询问此事。 然而神风营的人走了没多久,老将军索求粮草的折子也送到京中了,他又不得不派出第二人追上前一人,还询问了战况如何,所需粮草够不够之类。 “那殿下今日为何又要将沈文华押解回来?” 太子将手上一直攥着的那张纸放在桌上,抬眸看他,缓缓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我外公根本不曾给沈文华写过书信,更没有索要过粮草军饷!” 第四百二十章 躲雨 “我外公根本不曾给沈文华写过书信,更没有索要过粮草军饷!” 夏忠在听到太子如此说后还没反应过来,稍微一个怔愣之后问道:“那是谁?是少将军?” 少将军是沈苍勤次子,精通兵法布阵,由兵卒做起,如今也已经做到了少将军职衔。 然而太子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他敢背着我外公发布这样的命令?” 夏忠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沈文华的书信以及索要粮草的折子并非来自塞北?” “自然不可能来自塞北,毕竟我外公已经全部否定。” 如果不是来自塞北,那会是来自哪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犯下这砍头的欺君之罪? 太子深邃如潭的眸孔将他锁定,似乎是在对他无声的询问着什么。 夏忠一个激灵,马上说道:“难道……难道是太子殿下?”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就只有他这个太子了,没人敢犯这欺君之罪,但他却可以,因为一旦犯下这滔天罪行,他就能将那压制在自己之上的人取而代之! 到时候,他还怕谁?还会将欺君之罪放在眼里? 李彻沉声说道:“只怕有人刻意为之,想要陷害我。” 夏忠这才明白他刚才如此着急迫切的想要将沈文华追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了,若是沈文华带着兵马粮草前往塞北,中途沈苍勤并未索求粮草的折子送到京中,那势必露馅。 而那位帝王何其多疑,肯定也会和夏忠一样,第一个猜到的就是太子。 当然既然有人要陷害他,要做的肯定也不止这些,只是他不能坐以待毙,需要主动出击。 “敢问殿下,是何人截了沈将军给殿下的书信?” 太子这才看了一眼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纸道:“你觉得呢?” “洛清王!” 除了他没有别人,皇子虽多,但有能力与太子抗衡,且一直不甘居于人下的就只有这位五皇子李衡了。 只是不知道李衡下一步计划到底是什么,忽然有一种他在明处得意笑,而自己在暗处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初夏的这一场雷雨来势凶猛,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似乎在使劲全力冲刷着这世界的污秽和尘埃。 站在禁卫军的门房之内,前路去路都因为雨势太大的缘故腾起水雾,迷蒙蒙一片,让人看不真切,也睁不开眼睛。 耳边尤其是哗哗雨声,冲刷着路上的青石板,听的多了也觉得震耳欲聋,心中烦躁不堪。 李衡一边负手看雨,一边低低叹了口气。 身着甲胄的李徇正站在他的身后,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门外的大雨,出声打趣道:“王爷是文人雅士就喜欢伤春悲秋,看着这雨也会叹气,只是不知王爷想到了什么。” 李衡的白衣之上还沾有薄薄水渍,刚才出宫虽然匆忙,但还没到宫门的时候就下气了大雨。 雷雨来的快,一瞬间就瓢泼而下,这才急匆匆的往禁卫军这里躲着了。 “夏天到了,雨水充沛,也好也坏。好的是庄稼丰收,坏的是有的地方又要面临水患之灾。” 李徇道:“王爷果然是忧国忧民啊,心怀天下之人大都如此,不像我,只一心想着将这皇宫和江山替父皇守好了就行了。” 李衡扭头看他,只见这个哥哥长的是人高马大,常年风吹日晒不似其他兄弟那般养尊处优,面庞白皙,倒是孔武结实让人心生敬佩。 “四哥是父皇的左膀右臂,若是带兵打仗自然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必也丝毫不逊色于沈将军。” 李徇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素来爽朗豪迈,摆着手连忙说道:“如何能与沈将军相提并论?我本来还想今年就向父皇请命,去往边塞好生历练历练,但母亲有命,说父皇如今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让我留在宫中为父皇分忧,也算是尽了儿女的孝道不是。” 李衡赞赏的点了点头,说实话,在这众多兄弟当中,他最欣赏的人就是李徇了。 他是真有本事,虽是武将,但为人也并非粗莽,只是他们母子已经被太子收编帐下,自己再拉拢就有点难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来大局定下之后让李徇重新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以他们母子的聪慧,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吧。 兄弟二人正看雨景看的出神,只见一人在雨中疾步而来。 那人走的飞快,李衡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到了眼前,在这么大的雨中,他竟然并没有全身湿透,可见他走何其飞快。 更让李衡纳闷的是,这周围都是高墙甬道,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那人冲着两位皇子拱手,动了动嘴巴,但因为雨声太大,听不清楚。 李徇随即皱眉说道:“什么要紧事?快进来!” 那人不敢耽误,马上走了进去。 李衡将这人一番打量,只见他穿着内监的衣裳,但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像个太监,反倒像个侍卫。 李徇皱眉看那人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李衡,只见他依旧负手看雨看的出神,这才问那人道:“合适慌张?你是哪个宫里的?” “四殿下,借一步说话……”那人提出条件。 四皇子显然不悦道:“王爷也并不是外人,可是哪个宫中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这么大的雨,只怕也赶不及。” 那人动了动嘴巴,仍然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过李衡觉得可能是被雨声压住了。 李徇却听到了他的声音,脸色随即一变,点了点头。 “奴才告退。”这一次他的声音被李衡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只见这个内监冒着大雨又往回走,仍然是走的飞快。 李衡蹙眉道:“到底什么要紧事?你留他避避雨怎么了。” 李徇哈哈一笑道:“不是我不愿意留他啊,是他自己不想留,我有什么法子。” 他到底没说是什么事,李衡也不好再问第二遍,省的被人怀疑他总抓着什么事不放。 要说没事也有事,因为李徇已经开始跟自己的几个属下说着什么了,看样子事情有点棘手,他眉头没有一刻得以舒展。 李徇抬手在袖子上摸了摸,才淋雨,袖子还是湿的。 然而她在袖子里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又是一愣,继而又将手伸进了袖子里仔细的翻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难道是刚才风急雨骤的时候给弄丢了?不过就算弄丢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大的雨,指不定将那纸张泡烂,再也寻不到踪影了呢。 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想到了刚才在御花园与小九儿相撞时候的画面。 难道……是小九儿偷了? 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能,小九儿最害怕的就是他了,怎么敢老虎嘴里拔牙。 这夏天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从雨势逐渐变小的时候,李徇的属下已经得了命令,带人冒雨冲了出去。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李衡有些纳闷,但也没问,在雨势快停的时候拱手与四哥告辞,出了皇宫,登了自家马车。 李徇是目送五皇子离开的,此时还有点稀松小雨滴落下,但很快,朝阳从云后而出,将光彩遍洒原野大地,为这深宫寂庭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真像个黄金的牢笼,难怪太子妃想要逃走。 在这个牢笼之中,人人自危,人人都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内监个宫女如此,他们做主子的亦是如此。 天边一道彩虹,点缀着这雨后的世界。 李徇扶着腰间佩剑往回走,耳边是巡逻士兵刚劲有力的脚步声。 才回了禁卫军的行房,就有一人已经等他半天了。 “夏忠?”他有些意外道:“怎么舍得从你的老鼠洞里爬出来了?” 夏忠也不和他拐弯抹角了:“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经做了?” “做了,人也派出去了,现在天气好了,快马加鞭应该能追的上。” 夏忠松了口气,忽然也觉得自己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说道:“殿下让你带上神风营的人马,武功高强,也方便一些。” 李徇又笑着说道:“这些也不用你们操心,我已经都嘱咐下去了。” 夏忠这才又点点头,将太子在地下跟他说的话尽数说给了李徇听, 这个孔武有力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在行房内原地踢着脚走了两步说道:“真的是洛清王?” “除了他也没旁人,事情应该都是他做的,只是出主意的人,太子殿下以为,应该还在中宫。” 李徇虽然有点本事,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对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他虽然现在已经是王爷了,但对自己的母亲唯命是从多年,早就变的过于逆来顺受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不敢冒险的人,这欺君之罪,人人都不敢担待。 “以他们的脚程,现在应该已经出了京城地辖,要追上最快也要两天时间。” 夏忠点点头:“殿下尽管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做吧,有什么需要你再支会我。” “好。” 夏忠拱手告辞,一个飞身纵跃就在李徇的眼前消失了。 一想到刚才李衡嘴角带着的那抹阴险的笑容,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李衡此番是势在必得了,太子要想扳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一关,他赶紧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去宫外把刑部尚书朱晚照叫来!越快越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皇子谋逆 “去宫外把刑部尚书朱晚照叫来!越快越好!” 那侍卫一个呆怔,随即笑了起来:“殿下糊涂了吧,朱大人还在宫里呢。” 李徇这才想起来,朱晚照好像没出宫。 因为每次早朝过后,刑部尚书朱晚照和徐勃二人总会闹出点矛盾,但就算每次都有矛盾,一路斗嘴出了皇宫,二人之间的情谊依旧深厚。 尤其是朱晚照,堂堂一个尚书,对那身为太子府府丞的徐勃还得腆着个脸,着实有趣,弄的他和这一群守宫门的侍卫每次下朝后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这二人出宫。 他二人也许不知,每次他们骂骂咧咧的并肩离开的时候,守门的侍卫们背后总得偷偷乐一乐,然后猜今天朱大人又说错了什么话惹的徐大人不高兴了。 刚才没下雨之前一群人还在说呢,说天色不好,朱大人和徐大人可能得等下完雨再走了。 李徇想到这一茬,赶紧嘱咐守门的副将道:“若是看到刑部尚书就将他留下等我,我去找人,找不到自然会回来。” 将领听命,知道四皇子着急也不多问。 李徇直接去了三生六部寻人,寻人不到,倒是听说皇上下朝后留了几人在议政厅议事,不敢耽误,直接往议政厅去了。 才下完一场大雨,一路上积水多处,倒影着蓝天白云,李徇的马靴踩水而行,快步前我那个议政厅。 议政厅外面也无人把守,只是站着几个小太监,他一上前那几人就匆忙作揖行礼。 李徇也顾不得其他,就马上问道:“皇上和诸位大人可还在?” 为首一人马上说道:“在在在,殿下要进去?容奴才通报一句。” 李徇赶紧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这……”内监有些为难道:“不瞒殿下,雨后陛下传了早膳,正与几位大人里卖用膳呢,殿下只怕好等。” 居然赐了早膳……连年没这么一遭,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徇扭头看了一眼天空,才下完一场大雨,天色碧蓝如洗,白云多多好像撕扯的棉絮随意安放于空中,虽然看到一条彩虹着实耀眼,但不知太阳正躲在哪里。 “殿下?”内监再一次提醒。 李徇说道:“没事,我等着。” 等也没等太久,想必方才大雨无法离开的时候,那位一国之君有什么事都和大臣们一股脑的说了,这会儿也就真的吃了个饭就放他们离开了。 这次被皇上留下的是六部官员,其中徐勃身为太子府的近臣,被留下也算是个特例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见到有人出来了,李徇就赶紧躲了起来,差遣个小太监给刑部尚书传话。 朱晚照果然是跟徐勃一起出来的,在听到李徇的传召之后也带着徐勃跟那小太监绕到议政殿后面,正看到四皇子正负手而立于汉白玉栏杆之侧。 “殿下?”朱晚照有些意外,与徐勃一起拱手。 李徇回头见他带了徐勃来,又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你连徐大人也带来了,你二人还真是感情要好,形影不离呢,倒让我想到民间常说,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话来。” 徐勃面上一囧,随即拱手说道:“下官本不该来的……告辞。” 朱晚照马上吊儿郎当的说道:“你急什么,先别走,你不是自诩是我的学生吗,那也就没什么好避嫌的了。” 李徇也道:“我这话徐大人不必避嫌,就算避了,以朱大人和徐大人的关系,早晚也会知道。” 徐勃面露窘迫,却也没离开。 只听李徇先是问道:“不知父皇留诸位大人在议政厅所谓何事?” “只是依例问讯而已,”朱晚照抠抠耳朵说道:“问问吏部今年官员考核选拔的事情,问问户部国库的事情,问问我刑部去年几宗大案处理的怎么样了,顺便问问徐大人,最近太子在忙些什么,可有去看过太子妃啊,哈哈哈。” 说着爽朗一笑,只听徐勃辩驳道:“皇上岂会如朱大人这般吊儿郎当的。” “呦,你拿皇上跟我朱晚照相提并论?这可是要杀头的啊。”朱晚照说着比划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徐勃被他一句话噎的也说不出下面的话了,只好悻悻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而李徇却道:“有些事情,由我来跟两位大人说,有点不合适,我只想问问朱大人,若是皇子谋逆该当何罪?” 才打趣了徐勃,正洋洋得意的朱晚照在听到这话之后随即蹙眉看向四皇子,只见这位皇子发鬓沾着雨水未干,而他眼底深处神态严肃,全然不是在说笑。 朱晚照不由警惕起来,挑眉对他说道:“怎么……四殿下动了谋逆之心?” 徐勃又有些生气的对他说道:“殿下不过一问,你这么说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该当何罪?” “不是我。”李徇答道:“至于是谁,相信很快也就能众所周知了。” “是谁?”朱晚照有些好奇的不耻下问。 只听李徇又继续笑答:“现在还不一定呢,有可能是他,有可能是他……至于是谁,听天由命吧。” 朱晚照呵呵一笑,爽快说道:“其罪当诛!” 李徇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这笑容却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他点点头说道:“其罪当诛,纵然是皇子龙孙,也是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刑部尚书再一次的肯定。 李徇又点头说道:“行,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左右就这事。” 朱晚照正有些纳闷,但知道四皇子是出了名的守口如瓶,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问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他被太子叫入宫中,听李彻将书信一事与他说了,他这才明白李徇为什么要那么问自己了。 “看来他是要置殿下于死地,且势在必行了!” 彼时李彻正坐在临湖水榭之中,手上拿着个半干的馒头,临湖而坐。 他点点头,手上捻着馒头的碎屑投放在水中,湖里锦鲤翻腾,争先恐后的去抢食他投喂的食物:“他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也是下定决心置手足之情于不顾了,呵呵,手足之情……” 提到这四个字,李彻只觉得分外讽刺,有点好笑。 朱晚照道:“洛清王丢了书信一定会有所警惕,眼下就看谁能先追上沈文华了。” 李彻摇头,稍作一顿道:“你说,沈文华知不知情?” “应该不知情吧。”朱晚照虽是猜测,但却说的肯定:“若他知情,应该也不会配合,毕竟这对他沈家而言,全无益处。” “若他只是为了对付我呢?”李彻干脆抬头看向朱晚照。 后者却蹙眉摇头道:“殿下和他难道有什么过节?殿下若是继承大统,对他们沈家难道有什么不利之处?” “怕就怕有人对他开出诱人的条件和筹码,让他把持不住,心猿意马了。” 朱晚照道:“沈家奶我朝四大门阀之一,沈将军更是手握重兵,贵为定疆大将军,而他沈文华毫无功名作为,年纪轻轻已经是异姓小侯爷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殿下多虑了吧。” 李彻倒是希望自己是多虑了,只是他眉心紧蹙,似乎欲言又止。 朱晚照一看到他这样也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殿下不妨有话实说,对下官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李彻道:“若是女人呢?” “女人?什么女人?”朱晚照刚问出口,便是一顿,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恍然一惊,轻声说道:“殿下是说……太子妃娘娘?” 李彻点头,又再次将目光投向水中的游鱼,最后索性将那半个馒头一股脑的扔进水里,砸起一片水花,却让他的心房也起涟漪。 朱晚照稍作犹豫,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殿下跟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直接跟下官说实话,太子妃娘娘……到底在不想行宫之中?” 该来的早晚会来,宫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测,太子妃应该到了临盆的时间才对,怎么行宫里还没传来喜讯。 甚至连皇上都对这个孙子等的有点着急了,几次三番的催促太子多往行宫去看看。 但他一去势必露馅,只要他去了肯定得将太子妃带回宫来,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朱晚照作为外臣都对此事起疑,李彻也不打算继续瞒着他了:“她走了。” “走了?”朱晚照忽然意识到什么,惊骇的睁大眼睛说道:“太子殿下!你……你怎么能一直秘而不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一尸两命?” 太子听闻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脱下脚上的鞋就向他栽了过去,重重打在他的身上,让他避之不及哎呦哎呦的乱叫。 太子指着他道:“你再给我狗嘴吐不出象牙,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朱晚照腆着脸嘿嘿一笑,马上捧着太子的那只靴子送上前道:“殿下也不把话说清楚,下官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啊!不过说起来,太子妃去哪了?” 小安子马上上前接过那只靴子,跪在太子的脚下伺候他将那只靴子穿在脚上。 “她不想留在宫里,不想做太子妃。” 朱晚照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斜睨他道:“你是在笑我?” “啊?没,没有,没有的事。”朱晚照随即又道:“难怪殿下将此事秘而不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四百二十二章 把太子拿来! “难怪殿下将此事秘而不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他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天生了一副好面相,是多少春闺梦里人,没想到竟然还会被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嫌弃至此,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的太子中最窝囊的一个了。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太子妃的事情休要再提了,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有这桩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朱晚照的神情也随即严肃起来,马上拱手说道:“下官出宫之后就前往刘府,与相爷商定。” 太子的手指在栏杆上缓缓敲过:“李徇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追赶粮饷和沈文华了,他应该没有机会躲藏,怕就怕他会一口咬定是我与他授意,那此事将会更加棘手。” “嗯,虽然老将军的折子马上就会送到京中,但陛下多疑,一定会认为老将军是为了给殿下和自己开脱。” “所以你即刻去办,问问刘相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是。” 朱晚照离开之后太子一时也没了做什么事的心情,只是凭栏而坐,望着那出水荷角,心事重重。 他还记得今岁除夕之夜,也曾以一池河灯与那人重修旧好,如今这一池荷花即将盛放,却无法与那人一同共赏。 李徇的快马加鞭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他们找到沈文华不是在去往边塞的途中,而是在回京的路上。 沈文华一行已经被兵部侍郎周从礼押解回京,太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东宫习字,他这几日鲜少离开东宫。 一来不想碰到些人没完没了的问太子妃怎么还没回京,二也也是为了避嫌,毕竟皇上病重,也是多事之秋。若是被有心人告知皇上,少不得又被得怀疑结党营私。 而就算如此,该扣在他头上的罪名一样也没少。 彼时湖中粉荷初绽,他长身而立于一张长条桌边,手握毛笔,一笔好字写的端端正正。 太子府丞徐勃正小声与他说着什么,他是不是的蹙紧眉头,点点头说道:“给父皇问安的折子你来拟吧,你说的话素来都能将他打动。” “是。” 然而没等徐勃研磨铺纸,就忽然有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险些没吓掉他半条命。 李彻却不以为杵,看着火急火燎的夏忠道:“何事慌张?” “殿下,沈文华已经被押解回京。” 太子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夏忠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大便脸色。 “抓沈文华回来的不是四皇子殿下的人马,而是兵部侍郎周从礼!” 周从礼本是兵部侍郎,此番往边塞运送粮草军饷则是由他监军,带人前往,而沈文华不过只是他顺路的捎带。 沈文华也于跟他一起,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也是为了能顺便帮自己的外公监军。 然而他应该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路同行居然同行出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这才走了几天,他就连人带粮草的被押解回京了。 说话的功夫四皇子已经带人进了东宫,他看了太子一眼,叹口气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李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显得锋利而又警惕。 “沈文华一行进宫了?” “是……”四皇子见这里也没外人,索性直接说道:“陛下已经开审了,说了什么没听到,只是受命来带殿下过去。” 李彻整理了一下衣袖衣襟,面色从容点头说道:“好,我过去看看。” “太子殿下!”徐勃紧张的叫道:“殿下千万保重!” 李彻嗤笑一声看向他道:“你怎么一副送男人上战场的小媳妇样?本太子还不知道千万保重?你也不用操心了,你们,都不用操心了。” 夏忠剑眉紧蹙,冲四皇子点点头,似乎是想将太子托付给他,自己继而一个纵身飞跃,消失。 李彻临走之前又叮嘱徐勃道:“你要想做好太子府丞,有的是东西得给刘相学习,好好学着吧。” 言罢就大步离开,李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实话给我说。”出了东宫,兄弟俩并肩而行,只听李彻说道:“你实话跟我说,陛下真的是让你来叫我过去的?” 李徇低笑一声,实话实说:“什么都瞒不了三哥,父皇的原话是‘把太子给朕拿来!’” 李彻点头,伸展开手臂说道:“来吧,把我拿去吧,省的他到时候再怪罪于你。” 李徇点头,一挥手,两边禁卫军道一声得罪了,上前挟持了太子的两臂,带着他往前走。 还没到议政殿前,他就开始不放心的叮嘱道:“让太子妃好好在行宫中,千万不要让她回来……” 她这话说的别有一番深意,说是不让她回来,实则是在让四皇子想尽办法不要让别人请她回来才是。 李徇点点头,表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不过话锋一转又对他说道:“若是真的再也寻不回来了,殿下干脆撒个谎,就说太子妃难产……” “她还活的好好的,你怎么能让我诅咒他呢?” 他说的认真,李徇就算有话再说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好点点头道:“也罢,全由你自己决定吧。” 这个弟弟的语气似乎带着点绝望和愤慨,好像已经对他极为失望,不过他是李彻,不是别人,有自己的坚持。 议政殿中的人也不多,跪在地上是沈文华,刑部侍郎周从礼,以及一应跟随前我那个塞拜的官员和将领。 然而那位一国之君正襟危坐于主位,手上捻着一串佛珠,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于燕窝之内,却精光四射,警惕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 李彻进去的时候他们没有说话,好像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没有任何声音。 “儿臣李彻,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中规中矩的磕头行礼,没得到允许之前,自然不能站起来。 一座狻猊鎏金的香炉正好在太子的跟前,里面的瑞脑冰片燃香阵阵,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以悄无声息的速度向他扑面而来,让他觉得眼眶和鼻孔都有些刺激。 一室静谧,无人言语,若非那位帝王手上佛珠咔哒咔哒的转动,李彻就要以为这一屋子的都是死人了。 “太子可认得你左手边的,是什么人?” 李彻往一旁看了一下,是沈文华,只见他一路奔波,衣衫未换,蓬头垢面显得有点狼狈。 他身形颤抖,一边哆嗦,一边低着头看着黑曜石的地面,不言不语。 “文华侯。”李彻说出他的封号。 只听皇上又道:“叫什么?” “沈文华。” “朕问你,你该跟他叫什么。” “表弟。” 他话音刚落,一只茶盏就被那位帝王从桌案上重重的拂落在地,摔了个稀碎。 这一声裂响之后,议政殿内再一次的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来啊,给太子看看。” 万福安赶紧捧着一封信送到太子的跟前,后者接过书信,在开头的地方赫然写着文华表弟亲启。 这是一封感谢信,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感谢表弟帮他运送粮草回塞北,待与外公商议,先操练操练,免得将来夺位直视,能耐大不如宫中禁军。 他上面还一一罗列出了粮草军饷如何分配的问题,甚至在回京路上的花销都已经规划好了,但就是没有一项是冲着大退胡兵而写的,这要军饷的奏请原因竟然就被这么粗心大意的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那么,答案也就只有一个了,这些军饷根本不是为了大退胡兵而准备的,而是为了太子谋逆准备的。 试问,一位天子在得知这样的真相之后怎能不气? 他居然愚蠢到用自己的国库支援逆军,好让这支虎狼之师将她彻底的赶下皇位。 太子发出讥诮的笑道:“这什么东西?没想到现在有些人连陷害都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你还有脸说?”明晰帝用力一拍扶手就大声呵斥他道;“朕让你自己亲眼看看,这信上的字,是不是你亲笔写的!你这一手梅花小楷写的当真庄重,你的师父若是知道你竟有如此歹心,只怕也会气的从坟墓离爬出来!” 这话说的也真是严重,李彻默默将信交还给万全有,对着那一国之君磕头说道:“别说父皇看不出,儿臣也觉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纵然如此,这信不是儿臣写的,儿臣自然不会承认。若是父皇一定要认定是儿臣写的,那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微臣也是冤枉!太子殿下更是冤枉!”沈文华跪在一旁已经开始呼天抢地了,不停磕头说道:“微臣真的是一无所知!还请皇上明辨!” “那你们一个个都说冤枉,难不成是周从礼冤枉了你们?!” 刑部侍郎周从礼则也马上开始大喊冤枉:“陛下!微臣只是奉旨押送粮饷前往塞北,截获这封信只是机缘巧合。若是陛下不信,那以后忠言逆耳,又有何人胆敢大胆上书上谏!” 好一副铁齿铜牙……李彻忍不住多看了这兵部侍郎几眼。 跟兵部尚书挺熟,至于这周从礼就不是很了解了,只是知道他平日为人一丝不苟,和他那个身为大理寺卿的叔叔完结相似。 大理寺卿周文胜在他当初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没少帮过他,而那人又是一个恪守中庸之道的人,身为相府门生,为刘相所用也并不奇怪。 所以,周文胜的侄儿冤枉自己更没太大可能…… 第四百二十三章 收押天牢 此番前往塞北将领当中除了周文胜还有礼部和户部两位侍郎跟随,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名小卒,也不足为道。 据周文胜交代,说是夜宿郊野之时,见一人鬼鬼祟祟,以为是要打粮饷的主意,结果一搜身,就搜到了这封信。 他看到信中内容和谋逆有关,大感震惊,不敢稍怠,就和几位大人自作主张,拿下了沈文华。 将沈文华拿下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京中了。 而四皇子派去的人马就是在半路上碰到了他们,没敢惊动,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又赶紧回来。 “是啊,是啊。”另外几位官员也都点头应道:“周大人所说,句句属实。” 周文胜话音落后,那位一国之君就剧烈咳嗽起来,万福安一旁吓了一跳,欲要传召太医,却被皇上阻止。 “太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听李彻问他道:“敢问周大人,身怀此信的人呢?难道没有一并带来?还是……杀人灭口了?” 周从礼赶紧匍匐在地,大叫不敢,不敢,继而说道:“此人在押送回京的途中,已然咬舌自尽,下官也别无他法啊……” “哦……咬舌自尽了啊……”李彻嗤笑出声,“这还真是坐实了他畏罪自裁之名。” “下官真没有诬蔑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察……”周从礼说着就对着太子的方向俯身下拜,不免战战兢兢,低声下气。 后者眼眸瞬间收紧,有些不悦的看向了他。 本来还觉得周文胜的这个侄儿兴许也是被人利用,蒙在鼓里,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他显然是被人指使的。 果不其然,那一国之君一看到周从礼这卑微低伏的模样,一拍椅子上的扶手,已然怒不可遏:“你说你冤枉了他?难不成朕也是老眼昏花冤枉了他?朕还没死呢!你让他明鉴个什么!” 周从礼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分错了尊卑,马上又对着那一国之君扣头说说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说再多也是白费,只听明晰帝怒道:“朕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 李彻慢慢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跪在地上的双腿多少已经没了知觉。 他点点头道:“是,胆大包天……父皇既然已经认定儿臣有谋逆之心,儿臣也无言狡辩。” “若你只是单单有谋逆之心也倒罢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以军需之命私运粮草!来人!将太子拿下!” 四皇子李徇一直站在殿外,听到里面的对话内容本来已经多少无碍,太子只要不承认,那单凭一封迷信,皇上也不至于会对太子如何。 只是没想到周从礼突然来了那么一下,直接激怒了陛下,惹的他怒气横生,要将太子拿下。 只好带人冲了进去,一挥手,两旁侍卫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太子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只听太子冷笑说道:“父皇,儿臣被冤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去大理寺关几天倒是无妨,只是儿臣担心父皇遭了小人算计还不自知。” “朕若遭了小人算计,你才是称心如意吧?”明晰帝又重重咳了起来说道:“你放心,朕不会冤枉了你!也不会冤枉了沈苍勤!” 看这架势,沈文华不能避免也就算了,没想到连远在塞北的沈苍勤都要波及,太子眸光一敛,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侍卫将他带走。 “慢着……”那一国之君突然又呵斥出声:“把这不孝子!打入天牢!” “陛下!”四皇子面露惊诧之色,急急说道:“按照律例……皇子犯法只要收监大理寺,再由大理寺卿……”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说是收监!念着他的身份你们背后里做些什么!只怕在大理寺中他过的比在东宫还舒服吧!” 李徇哑然,没敢再继续说什么,毕竟所有的语言在这位一国之君的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别说李徇变了脸色,就连李彻也有些站不住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身上穿的,感慨一声可惜了这身衣裳,再又开口说道:“儿臣伏法,也期待水落石出的一天,父皇能早日还儿臣一个清白。” “哼!就你?还清白?”明晰帝气焰更甚,怒火中烧:“你心里在想什么!背地里在做什么!朕都一清二楚。” 李彻继续冷笑:“那父皇,还真就未必清楚。” 他话音落下就听那一国之君怒击长案道:“拿下去!拿下去!” 李徇也不敢耽搁,赶紧着人将太子并沈文华等人一并收监。 谁人也不敢说什么,因为那一国之君在说完刚才的话之后已经气的向后张倒,靠在龙椅的椅背之上一个劲的大喘气。 他一边急促呼吸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翻白眼,万福安着人去找太医,小太监手脚麻利的向外跑。 “父皇的病……”李徇不禁皱紧眉头,叹了口气。 太子一行才刚从议政殿中带出来,血色夕阳有点凄凉。 然而他却对这样的景色不以为杵,看着那火急火燎的小太监,随口说道:“没事,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李徇真恨不得赶紧去捂他的嘴了,奈何说都说了,周围又都是自己的人,索性也不说什么了。 只听他又小声在太子耳边说道:“看来这个周从礼……也是他的人,知道父皇最忌讳的是官员臣子目中无他,却还当着父皇的面对你说那样的话,行那样的礼……” “哼,也不过是小人得志,估计他还以为自己将来能宏图大展了,殊不知他自己也已经是命不久矣。” 李徇悄无声息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周从礼等人被侍卫拿下之后也是愁眉苦脸,蔫头耷脑,其中以沈文华最甚。 他可能也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脸色死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风光出京,本以为终于能奔赴塞北与长辈相见,但却没有想到,一转眼,他又被挟持入京,进了这是非之地,生死难卜。 李彻只管在前面走,沈文华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高声嚷嚷道:“太子殿下!殿下!那信真的跟微臣毫无干系!微臣并未陷害殿下!” 太子也不回头,只是继续大步往前走。 沈文华又高声叫了两句,见他不理自己,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却又显得更加颓然。 李徇道:“沈文华八成不是装的,此事对他沈家和他自己,全无益处。” “我知道。”太子答的倒也干脆。 “那你还不搭腔?” “我就是要让他忐忑忐忑!” 李徇瞬间也是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说他了,只得摇摇头,似笑非笑:“一会到了天牢,你先委屈委屈,估计百官们也不会允许你呆在天牢的。毕竟现在证据也不充分,殿下依然是太子,他们一定会请命陛下,让殿下去往大理寺待查。” “听你这口气,总觉得你是兄长一般。” “不敢,三哥让臣弟惶恐啊,哈哈。”李徇突然笑了起来。 李彻不禁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还知道惶恐?知道惶恐就给我找一间干净点的牢房!” “不是臣弟不想满足殿下这个小小的要求啊,只是天牢之所以名为天牢,那自然就是要一视同仁的啊,别说干净点的牢房,就是干净点的角落也没有,你先忍忍,凡事都有第一次。” 算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在玄风寨的时候,他李彻受的苦说出来他未必相信。 “那牢头的屋子?” “殿下真要去住?不瞒殿下,按四五个男人挤一间,鞋袜臭气熏天,被褥脏乱不堪,殿下要去,我也不拦着。” 李彻的脸色有点难看,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玄风寨沦为阶下囚的过程,但要让他去和牢头住,那么他倒宁愿蹲大狱。 “不过……”李徇话锋一转道:“另外这个几个人一定可以安排到嘴差的牢房。” “周从礼……” “最差的最差!” “这还差不多……”李彻嘀咕了一声,心理平衡了。 今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太子被抓进天牢的消息在悄无声息中传遍了宫里宫外,后脚皇上病危的消息也都传了出去。 中宫皇后是第一时间得知的,马上差人出宫通知了五皇子和七皇子。 在另外几位皇子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五皇子和七皇子已经在议政殿外候着了。 宫人内监进进出出,里面太医一个个也是愁眉不展。 明晰帝正躺在里间软榻之上,一双眼睛大大的睁开,嘴巴里也似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万福安有点着急,冲着那一群聚在一起的太医嚷嚷道:“几位大人!你们有话不妨直说吧!皇上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商量到什么时候?” “朕……没事……”明晰帝忽然开口说了这么几个字,室内众人马上乌拉拉的跪在床边。 喉结动了动,他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朕没这么容易倒下……” 万福一脸的愁苦之相,连连点头道:“陛下万岁!一定能否极泰来!” “方才听到有人通报,外头,来的谁?” “回陛下的话,是皇后娘娘,还有洛清王,七殿下……” 那帝王点了点头,冲着他道:“去,叫老七进来。” 万福安眼珠子微微一动,只得点头应下,转身向议政殿外面走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皇位的传人 天色已晚,晚风吹拂凉意飒飒。 万福安快步出了议政殿,正看到皇后带着两位皇子恭谨立于阶下等待传召,一见到万福安出来了,皇后上前一步,礼貌客气的说道:“陛下如何了?” 万福安连忙打千作揖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已无大碍。” “那本宫带皇儿进去瞧瞧。”说着就扶着林嬷嬷的手要进去,万福安又赶紧伸手拦住。 只见他脸色为难道:“娘娘,陛下只传七殿下一人进殿。” 后者看了一眼七皇子李律,他也是一个错愕,指指自己,看看万福安又看看皇后。 “律儿,你跟万公公进去吧。”皇后点点头道:“在你父皇跟前不要胡说八道,多嘱咐你父皇吃药休息,听到了吗?” 李律抿嘴点点头,蒙头蒙脑的跟万福安进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皇后就有点站不住了,原地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道:“难道……皇上察觉到了什么?” 李衡却信心十足的摇摇头:“应该没有,若是察觉到了什么也不至于将太子打入天牢。” “嗯……”皇后点头:“明日早朝一定会提起太子谋逆之案,你一定要据理力争,切不可让这个案子的主动权落在刑部的手上。你也是知道的,刑部尚书和太子,那可是同气连枝的。” 李衡负手蹙眉,微微思索之后却咬牙摇头道:“落在刑部的手上,量他也不敢包庇太子,证据确凿,难道他还能给太子翻案不成?” “怕就怕他会给太子翻案!” “那正好,连刑部的人也没必要留了。”李衡眉目眯紧,也是下了狠心。 皇后略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你能这么想,本宫很高兴,成大事者,行事果断的同时更要心狠才行,否则只会一事无成!” “儿臣明白。” “嗯……”皇后又看向那议政殿紧闭的大门说道:“看眼下这个情况,律儿是很讨你父皇喜欢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皇位,迟早是你的。” “若是七弟得到皇位,儿臣也不会有所异议。” “你七弟不是治国的材料本宫知道,他自己也知道,皇上如今都已经病入膏肓了,有些事,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听到了吗?” 李衡抬眼看她,眼底隐约带着几分希冀,有些期待的问她道:“那太子……” “嗯……”似是默认,皇后点头。 李衡攥紧拳头,眼下已经动了杀心。 李律被叫进议政殿侧殿之后也没能和皇上说上几句话,那一国之君已经病体沉涸,加之今天太子一事,他也是被气的不轻。 晚安福将他带进去之后他就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所有皇子当中,平日里属他的话最多,也属他最不老实,今天这样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 太医将熬好的药呈了上来,万福安要去接,李律却抢先一步。 后者又赶紧将皇上从床榻之上搀扶起来,让李律端着一碗药送到他的嘴边,轻声说道:“父皇……该喝药了。” 一国之君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应答,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他:“你来了。” “是。” “咳咳……”明晰帝咳嗽的时候胸肺之内好像安放了一个巨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光是让人听着就觉得他极为不舒服。 万福安赶紧给他顺了顺背脊道:“陛下,七殿下孝顺呢,要亲自给您喂药。” “嗯,孝顺……”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句。 李律也不说话,舀了琉璃盏中黑色的汤药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继而第二勺才送到明晰帝的嘴边。 张嘴,一口一口的喝完药,万福安又赶紧端了清水来给他漱口,继而要扶他躺下。 他却摆摆手,只靠着一旁的被褥闭目休息道:“朕躺累了,坐一坐。” “是。” 李律放下药盏,垂首躬立在一旁。 只听明晰帝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你过来坐。” 李律这才走上前去,坐在他的身边,这房内充斥着浓烈的药味,以及一位老人病重的味道,这种味道说不清,但不知为何,一闻到这种味道总觉得好像是从地狱里散发出来的一样,寓意着死亡在所难免。 这让他觉得很是难过,垂下眼睑,心痛的无以复加。 明晰帝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出声问道:“没有往户部去?” “儿臣已经刚回去就听闻父皇身体不适,急急忙忙的进宫来了。”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皇子中就你和你五哥二人。” “是……兄弟们八成还在路上。” “哼,你也不必为你母亲辩解,这也是她的心机,只怕还在想着若朕突然暴毙,你二人在跟前,也省的皇位传给旁人了吧。” “父皇!”李律惶恐,猛的站起身来跪下道:“母后绝无此心!还望父皇明鉴!” 明晰帝冷哼一声道“行了,你起来,那毕竟是你母后,你护着她,也无可厚非。” “母后听闻父皇病重,也是日日寝食难安,忧心忡忡,常在佛前祈求父皇能早日康复。” “她忧的是朕的皇位还没传给老五,求的是朕能早点死,好让她谋权篡位!” 李律跪在那里身形有些发颤,却不敢起来,直到明晰帝又叫他又叫他一声,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朕是知道你的,你素来心善,也知进退,明是非,不像你那糊涂娘,和任她摆布的老五。” 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律也不敢接茬答话。 “朕让你去户部多走动走动,学习学习,你如今学的怎么样了?” 李律稍作犹豫,点头说道:“户部尚书王大人时常提点儿臣,收获很大。” “嗯,户部的重要性朕也无须多说,你平日不仅要常在户部走动,也要记住多往三省六部走走,多看,多听,多学。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担负起这江山社稷……” 话音一落,万福安先是身形一震,继而小心的看了那位帝王一眼,又垂眸躬立。 只听七皇子连连摆手说道:“不成不成,父皇,儿臣不难堪此大任!太子陛下文韬武略都在儿臣之上!” “你休要再提那个不孝子!” “儿臣来时已经听说了,父皇,儿臣坚信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太子绝对不会是谋朝篡位之人!” 明晰帝眉眼微眯看向他道:“你希望有误会?” “一定有误会!”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若是有误会,便是有人要陷害太子,那你想过没有,会是何人陷害?” 李律一听登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有点难看,神情有些颓然。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就是这点脾气不好,太过心善!朕相信你是真的孝顺,可孝顺不是让你愚孝!既希望朕长命百岁,又惦记着你母后不能安身立命。现如今连你的那些兄弟们也要为他们操心转圜,你说你,活的累不累?” 活的累不累,他没想到有一天问出这句话的居然会是自己的父皇,那位让自己又敬又怕的人,问他累不累。 “谁人不累呢?一人有一人的活法罢了。”他回答的也是从容不怕。 只听明晰帝又道:“固然如此,可你是朕最喜欢的儿子,朕不希望你能堪当大统,这对朕来说,就是孝顺,你能不能?” 李律想了一下,继而摇头:“父皇,儿臣不能。” “这种时候你还要手足谦让一番?太子虎狼之心,若是登基为帝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难以的见天日!而你五哥虽是治世之才,但上头有你母后处处掣肘,如何能堪当大任?若是你,就不同了。” 若是他确实不同,不该死的也能活下来,而他又素来叛逆,根本不会为母后所控。 见他沉默,明晰帝挥挥手道:“好在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可以慢慢想,下去吧。” 李律巴不得赶紧离开,不必继续在室内闭塞难受,点头,垂首而去。 跟万福安一出了议政殿,外面等候已久的皇后和五皇子已迎了上来。 “本宫去看看皇上。” 万福安马上作揖行礼,面露难色道:“皇后娘娘,皇上此刻八成是累了,这天眼瞅着也要黑了,您还是赶紧回中宫歇息吧,等皇上休息好了,奴才就告诉皇上您一直惦记着陛下的身子呢。” 皇后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不无不可,遂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 “不敢,不敢,娘娘凤体切勿劳累。” “嗯……”皇后转身向凤藻宫的方向走去,这边万福安也一一向那两位皇子辞别。 三人一行走在路上,皇后率先问李律道:“你父皇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万福安这阉人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啊?”李律还在想刚才在殿内的对话,听到母后发问,马上挠挠脑袋,若无其事的说道:“他平时不也这样的吗,我觉得没什么不同啊。” 李衡道:“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父皇……”李律眼珠子飞快一转:“父皇生气,在我面前数落太子呢!” “哼!”皇后一生冷笑:“太子此番,只怕是翻不了身了!” “母后……”李律稍作犹豫,挽着皇后的胳膊:“你实话跟儿臣说,太子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和五哥……” 皇后看他一眼,又看李衡一眼,却答非所问:“你和衡儿都是母后的心头肉,但凡能为你们好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母后都会去做。”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变被动为主动 “你和衡儿都是母后的心头肉,但凡能为你们好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母后都会去做。” “对儿臣最好的事情莫过于父皇母后身康体健,福寿万年!”李律脱口而出,挽着皇后的胳膊又紧了一分。 后者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微微一笑,继而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兄弟二人出宫去吧,今晚有人在天牢里只怕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是。”李衡拱手抱拳。 李律也道:“那我们走了,母后也早些休息。” “嗯。” 目送着两个儿子离开,曾几何时他们也和九皇子一般,是那懵懂少年,一转眼的功夫,长的都比他们的父亲还要高大了,看在眼里,也是喜在心里。 “走,回宫。”转身扶着林嬷嬷的手向凤藻宫走去。 林嬷嬷轻轻叹口气道:“听说皇上此番病的不轻,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皇后摇头,目视前方,眼底一片清明之色,却隐约带着几分得意:“不用,等明日早朝不就知晓了吗,只是不管皇上身体如何,太子不可久留。” “这……”林嬷嬷隐约觉得皇后似乎动了杀心,不禁有些于心不忍:“太子如今摊上这么大个罪名,只怕再难翻身,娘娘何必又……” “又什么?”皇后冷眼看她道:“难道本宫做什么还得让你来指手画脚不成?” “不敢,不敢。”林嬷嬷连声说道:“奴婢只是觉得若是将太子赶尽杀绝,皇上不免起疑。” “只要太子一天不废,本宫就寝食难安!”她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手指,音色冷凝道:“本宫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皇上……突然驾崩了。” 林嬷嬷吓了一跳,左右看了没有旁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皇上驾崩之后太子登基,那本宫和两个儿子,岂不是他刀板上的鱼肉了?好嬷嬷,你觉得与其本宫成为被动的那个,为何不主动出击呢?” 林嬷嬷点点头,继而说道:“为人父母者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儿,只要娘娘运筹帷幄便可。”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前方昏暗的天空,在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启明星随着夜色的笼罩在逐渐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最后一次了,若是此计不成,太子得以苟延残喘……本宫将会永无安宁之日!” “奴婢明白。” “对了,太子被抓,太子妃亦不能幸免,你赶紧着人盯紧皇陵行宫那边,一看到有人要离开,就赶紧拦下。哼,这个刘玉瑶躲到行宫里生孩子可以,但最好就永远呆在那里!如果胆敢离开一步,那就早早的去陪太子吧!” “是!” 太子被抓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宫外,第二天一早百官到了清泰殿前,对昨日之事也是议论纷纷。 “这太子谋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啊……”有人幸灾乐祸道:“他一向目中无人,我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马上有人附和道:“早先我还在纳闷呢,塞北战事并未吃紧,怎么沈苍勤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粮草呢。再者说来,去年秋收之后送去的粮草这么快就吃完了?” “而且还叫上了自己的孙子一起过去,果然是早就已经动了异心,一旦发动战事,也好不波及自己的孙子,果然还是老谋深算!狡猾的很啊!” “啧啧,你们一个个现在放什么马后炮?”刑部尚书朱晚照从后面负手走来道:“当初皇上问你们给多少粮草合适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朱大人……话没必要说的这么绝吧?你当初又是怎么说的?”兵部尚书已经开始不满了。 朱晚照一耸肩,很是无所谓道:“我当初怎么说的?我起码没有像有些人一样怕死怕的厉害,胡子还在千里之外呢,就嚷嚷着赶紧拨粮饷,让大将军出兵。” “难道将有所求,皇上不允才是对的?”兵部尚书冷哼一声道:“你这酷吏只会纸上谈兵!” “不,我连纸上谈兵都不行,勾结歹人冤枉太子的,又不是我,也好像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吧。” 朱晚照话音一落,刑部两位侍郎登时觉得自己的腰板挺直了几分。 “你!”兵部尚书指着他有些恼羞成怒:“是非曲直自有皇上断定,你虽然是刑部尚书,但这权利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呢!” “轮不到谁说话啊?”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来,众人闭嘴,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来让后面的人走过来。 只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官之首刘升。 刘升个头不高,加之年龄大了,身形更显佝偻,脸上皮肤松弛,一双鹰眼凹陷,微微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发毛、 “年纪轻轻,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大的火气呢?”刘升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黑白尚未有定,太子仍是太子,你们一个个在这里编排他,也不怕惹怒了储君?” 刘升这话一出,已经有人背地里交换了几个眼色。 以前常有人觉得刘家自从嫁了个孙女当上太子妃,就偏离中庸之道,有投靠太子之嫌,但猜测始终是猜测,一直没有定论。 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就是明明白白的跟大家宣布,刘家是认可这个储君,认可这位太子的一样。 “都别杵着了,进殿,进殿吧。”刘升一挥手,继而背在身后,抬脚登上清泰殿前的台阶。 大理寺卿周文胜连忙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边小声说道:“相爷,昨日听闻太子一事,下官就前往府上拜见,奈何底下人说相爷歇下不见客,所以有句话一直没来得及跟相爷说。” 刘升微微笑道:“你也知道,如今多事之秋,我恨不得称病不朝,府上来往人多,容易被有心之人起疑。” “下官明白。” “你说吧,所为何事?”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下官找相爷主要还是为了周从礼一事,他被猪油蒙了心,为一点眼前利益自以为是,下官也着实为这个表弟感到羞愧!” 刘升脸上依旧是带着风轻云淡的微笑,并未表态。 周文胜赶紧跟上他的脚步说道:“虽然深知他罪该万死,可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小儿,所以……想看看相爷能不能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文胜啊……”刘升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走一步看一步。” 周文胜在朝中虽然恪守中庸之道,但因曾是丞相的门生,所以一向对他言听计从,有话直说也从不遮掩。 今天他仍然是直来直去,却没想到刘升先跟他打哈哈了。 也并非刘升不想给他一个准话,只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这次太子被捕还有没有出来的可能。 若太子不能出来,那周从礼必然是功不可没,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若是太子出来了,周从礼欺君大罪,只有死路一条。 周文胜一愣神的空当刘升已经带了百官进入清泰殿中,但听内监总管万福安一声高呼道:“上朝——!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山呼万岁,一国之君身着厚重的龙袍走上清泰殿龙椅宝座前坐下:“平身。” “谢万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几位官员忍不住对视一眼,似乎都在等着谁出面跟皇上提太子一案。皇上不提,他们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以免惹祸上身。 “启奏陛下!”四皇子突然出列,拱手说道:“儿臣敢问陛下太子一事,该当如何处置?” 明晰帝微眯双眸看着眼皮底下这个儿子,面无表情,无人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清泰殿中一片寂静,百官大气不出,都在等着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 “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那一国之君终于开口。 “儿臣不敢妄言。”四皇子又赶紧说道:“太子殿下已经在天牢中呆了一夜了,是否该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 “你既然都为朕考虑好了,还问朕做什么?”明晰帝沉声问他。 后者赶紧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再次说道:“儿臣不敢!” “哼!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他也知晓这个儿子和太子一向亲厚,上次龙袍一事还是丽贵妃出面解决,若是太子谋反一事坐实,只怕他和丽贵妃也脱不了干系。 “太子继续收押天牢,禁止任何人前去探视,此事交由大理寺和洛清王共同审理处置!” 骤然被点名,洛清王李衡和大理寺卿周文胜赶紧出列应答。 “报——!”忽闻殿外内监高声叫道:“启禀陛下!塞北百里加急直呈陛下!” 百官都看向那封赶巧不赶早的书信,只听万福安道:“呈上来!” 信使赶紧上殿,将身上背着的竹筒取下,从里面掏出一份卷轴交给万福安,再由他呈给皇上。 皇上看了信的内容之后便变了脸色,又递给万福安道:“给他们瞧瞧。” 万福安不敢懈怠,赶紧将信呈给诸位大人,他自己也小小的瞄了一下,这确实是沈苍勤的亲笔信。内容无非是听信奸佞小人之说,皇上受到蒙蔽,坐立难安,先修书一封。 他并未召沈文华前去塞北,也没有向京中祈求粮饷支援,塞北并无战事,兵民都在休养生息,让陛下放下心来。 并且还说千万不要啊让小人当道,蒙蔽圣听,冤枉好人。 第四百二十六章 寻找突破口 这冤枉好人不是指别人,当然就是指太子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太子证据确凿锒铛入狱之后才来,这封信并非是拯救太子于水火的救命信,反而成了催命符。 所以刘升一看着信,一向风轻云淡如他,也变了脸色。 沈苍勤八成是收到太子的信询问他是否要粮饷一事,他就已经写了这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京中。 而这信既是加急,万万不会在路上耽搁到现在,可见有人从中作梗加以阻挠,就等着太子入狱之后,坐实太子和沈苍勤联手谋逆之罪。 “此事,谁也不必再说!”一国之君抬手阻止欲要张口的七皇子李律:“朕还没有老糊涂,老五与大理寺先着手调查,有什么进展不必隐瞒!” “是!” 清泰殿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那位帝王平日生气的时候也带有雷霆之怒,然而除了他昨天被气的病发之后,今天所看却是一切正常,并无大恨大怒之色。 “敢问陛下,沈将军一事……”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提起了沈苍勤。 “是啊陛下,不管殿下有罪无罪,都不该听他一面之词,沈将军人在塞北,凡事都不好说啊……” 明晰帝沉声道:“即刻召沈苍勤归京!不得有误!” 李衡的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只听兵部尚书马上问道:“军无大将不可!若是沈将军归京,胡人来犯可如何是好?” “那你是打算举荐何人前往边塞做为大将?” 兵部尚书毫不犹豫的说道:“微臣以为,沈将军长子足以堪当此重任,沈小将军在边塞戍军多年……” “你住口!”那帝王忽的一怒,在龙椅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我泱泱大宸难道还没有一个能统军的将领了?”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马上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整个人都是浑身发抖。 这边朱晚照一声冷哼,没好气的看了那兵部尚书一眼,这戏演的可真够逼真的啊,现在他一副怯懦的模样,等出了这清泰殿不知要多得意了呢,替自己的主子除了沈苍勤,也能为他解决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 沈苍勤一旦离开塞北,接班的必然是他长子,但他若真想谋逆,他离开塞北又有什么用,沈家依旧掌控大局。 但他关键时刻举荐了沈家的长子,这只会让那位帝王下定除去沈家的决心!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明晰帝指着兵部尚书道:“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藏的什么私心,若是所举之人有违大局!朕便让你去塞北给沈家充军去!” 一句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安排去塞北做将领的人和沈家有什么瓜葛,那我就让你尝尝每日每夜在沈家人的余威下寝食难安是什么滋味! 兵部尚书哪还敢胡说,一个劲的扣头说着是是是。 这个早朝很快结束,从早朝开始到结束,丞相刘升都没说什么,这让朱晚照有些看不透他,也有些着急。 下朝之后本想问问刘升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难道就这么放弃太子了? 然而刘升的身边围绕着一众官员,似乎都在询问如今朝中格局,只见这位老人笑眯眯的,偶尔答上一两句,看上去倒是气定神闲的。 “外公,外公留步。”听到洛清王李衡在叫自己,刘升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 李衡翩翩风采美少年,走至他的面前,岁月让爷孙俩的对比明显了许多。 只听他抱拳说道:“父皇将此重任交给小王,不胜惶恐,唯怕有所闪失酿成大祸,还望外公今后能不吝赐教。” 这话一方面是在试探刘升对太子谋逆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想加深爷孙俩的感情,显得自己与他亲厚,对他重视。 然而刘升却将双手一拢,一边慢悠悠的走下台阶,一边似笑非笑的说道:“哎呀,微臣老了啊,有些事情也都是力不从心了……更何况,这查案办案,老夫从来都不擅长。” 李衡又道:“那您老人家就没什么要嘱咐小王的?” “如果你真要学习啊,可以跟朱大人好好学学。” 说着就指向一旁心事重重的朱晚照,后者一愣,指指自己,打着哈哈道:“不成,不成,我不成,他们可都说我是酷吏呢,若是跟了我学,还指不定学成个什么呢。”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刘升也笑道:“多跟朱大人学学,取长补短,没有坏处。” 李衡虽然知道朱晚照是太子的心腹,但当着刘升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笑眯眯的应下。 下朝之后他照例去给皇后请安,将今天朝上的内容以及自己和刘升的对话都说给皇后听了。 皇后连连点头说道:“你做的好,如今我们解决了太子这个心腹大患,也可以松半口气了。” 李衡不解:“那另外半口……是要等到太子彻底被废?” 皇后笑着摇头,她精致的眉眼带着岁月的沧桑,却因为心情开阔的原因,格外显得容光焕发。 “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了,朝中除了你外公之外,也无人可与你匹敌,百官对你也是新月臣服!” “外公虽说一直恪守中庸之道,但实际上则一直暗中扶持太子,我一定会让他看清时局!” 皇后冷嗤一声说道:“不用费那心思,他就是顽冥不化!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本宫就让他知道,他没我这个女儿,没你这个外孙了!” 这话说的相当痛快,从她当初祈求父亲帮助而被拒绝开始,她就已经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早晚有一天要让他追悔莫及! 只听李衡又道:“朝中之事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可以搞定。” “本宫知道,你从未让本宫失望过,也知晓你一定能够搞定。本宫担心的是这宫中的情况……你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常日陪伴在侧的也都是贤妃丽妃一流,本宫身为皇后却连见一面都难上加难!” 她说着懊恼的在腿上拍了一巴掌,眼底有不甘,也有挂怀。 “所以本宫担心……有朝一日,会发生兵变……” 李衡点头,这一点也是他担心的,所以他才急于将太子赶尽杀绝,但现在太子还不能死,如果太子死了,自己也一定会成为怀疑的对象。 等到太子被废,或者谋逆之罪坐实,就算被贬为庶民,他也一定不能让他活下来! “这宫里的,都是老四的人……”李衡说出了心中所担心的事。 虽说这么多年来太子装疯卖傻,糊弄了一群文武百官,但他和老四和丽妃的感情却不是装来的。 四皇子多年来虽未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望,一心钻研兵法强身健体,以至于如今统领宫中禁军,京中神机营神策营,让他成为几位皇子之中权利最大的人。 不得不说,太子没经营自己,却经营了一颗很好的棋子。 “若是发生兵变,本宫和你都占不了上风,有百官的支持又如何,届时太子还没被废,他只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你我……还有活路吗?” “那母后的意思是?” “这个皇宫,看似被他守的固若金汤……但要想找突破口,也不是没有……” 李衡点头:“全倚仗母后了。” “嗯……” 从凤藻宫出来之后,他觉得今日天色更加蔚蓝了,整个人走在路上也是神清气爽,好像一颗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要落地一样。 从宫里出来他并未急于去大理寺报道,有些事情做的太着急,太刻意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天色还早,他回到家中打算换身衣裳,却不想有人早就已经在等他了。 今天的刘玉环严妆华服,打扮的非常漂亮,看的李衡不禁微微眯紧了眼眸,已经开口问她道:“你有什么事?” 见他回来,也不说话,径直跪在他的面前:“玉环祈求王爷准许玉环前往皇陵行宫陪伴太子妃。” 侍女端了水来给他净手,在铜盆之中洗了手之后,男人便张开双臂,任由侍女给他宽衣。 一群人动作麻利,不一会的功夫已经窸窸窣窣给他换好了衣服。 脱下朝服,换上一件青色带有流光暗纹的衣裳,上面绣着的修竹翠叶,一如他整个人一般峻拔。 又将香囊玉佩与他佩戴在腰间,却见他伸手拿起腰上的香囊轻轻一嗅,已经一脚踹在那侍女的身上,后者哎呀一声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不过仍然依旧不顾疼痛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叫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没用的东西!你的鼻子是摆设?这样的香料你是要熏死本王?”李衡说着就将手上的香囊用力扔在那侍女的身上:“拖下去!让她吃了!” 管家一挥手,一群人马上把这哭喊的侍女给拖下去了。 香料虽然不是毒物,但那是闻的,不是吃的,里头更有一些虎狼之药,吃下去半条命也都没了,他却说的风轻云淡。 刘玉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她是见识过李衡这个人如何暴戾的,不管他在旁人面前如何的温文尔雅,谦逊靳贵,但在这府上,谁人不知他的脾气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轻则被打,重则丧命! 伺候这么一位阎王,谁不害怕?她刘玉环也害怕啊。 李衡没好气的在椅子上坐下,问管家道:“可有人前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都不老实 “可有人前来?” “回王爷的话,大理寺卿周大人来过一次,小的说王爷还没从宫中回来,让他等等,他却走了。” 管家说的时候一脸为难之色,小心去看这位阎王的脸色,只见李衡似乎并未表态,拿起桌上的几份信笺和拜帖看了看,又道:“若是再来就直接请进来,不要怠慢。” 管家点头应是,刘玉环却先奇怪起来,这朝中官员扎堆分化相当厉害,以大理寺卿周文胜为主的部分官员从未踏足王府一步,便是在刻意与李衡划清界限。 而那些常围绕在李衡身边的官员亦有亲疏之分,今天没见到别人来,周文胜先来了,刘玉环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和太子的事情有关。 只是最近京中多是非,她不似长姐那般冰雪聪慧,看不懂,也不想懂,只想远避。 李衡拿着信笺看了半晌,又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虽然刚处罚了一个侍女,但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坏。 看了一会,他低头看向刘玉环道:“哦,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女子暗中微微咬唇,她的双腿跪在地上已经麻木,这么大个人跪在不大的书房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得见,也都小心翼翼,他李衡就是成心的。 “王爷,臣妾求您准许,允我前往皇陵行宫陪伴太子妃。” 李衡悠哉悠哉的说道:“哦,你还担心太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姐姐会想不开?” “是……”她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你放心,父皇说了,此事谁也不准声张,不准传到行宫去,让她先安心生子。” 后者焦急道:“不瞒王爷,上次臣妾前往行宫之时得知太子妃身体多有不适,如今临盆在即,唯有我亲自前去照应,才能放心,恳请王爷准许!” 她说着就重重磕了一个头,眼底隐约含泪,心中忿忿不安。 李衡一看她这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有些心生厌恶,没好气的对她说道:“你起来吧,不要在本王这里装可怜。” “王爷若不准许,臣妾就长跪不起。” 李衡一声冷哼道:“本王还真能让你长跪不起!” “好!”她倒是倔强,当真跪在那里不肯动弹也不肯说话了。 男人有些烦躁的将手上的信扔在桌上,又看看她,继而将目光转向窗外。 酷暑已近,京中炎热多雨,行宫之中想必也是闷热潮湿…… “你去吧。”李衡道:“去照应一下太子妃也好,虽然太子被捕入狱,可她仍然是太子妃,她生的孩子仍然是皇长孙。” “是,玉环叩谢王爷!”她伏下身子,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继而在婢女翠儿的搀扶下起身,几次站不住都要跌倒。 “对了,她喜欢吃蜜源祥的糖果子,你让人去买一些带过去。” 走到门口的人顿住脚步,没有应答,直到李衡又道:“蜜源祥,你一说他们就知道了。” “王爷记得我长姐爱吃什么,可知道我爱吃什么?” 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么一句,李衡有些不悦的蹙眉:“你爱吃什么?” “不重要,王爷说的话,臣妾记住了。” 没想到她刚要走出去,李衡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让人用冰盒装着,那东西全是糖做的,路上容易化。” “记住了。” 走出这窄小的书房,烈日当空照了下来,她一抬头,只见那白炽炽的光芒刺的双眼生疼。 一旁翠儿挽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王妃,要去买吗?” “买,当然买。” “可太子妃……”作为刘玉环身边最信任的人,她当然知晓那个行宫之中什么人也没有。 后者微微一笑:“其实我也爱吃蜜源祥的糖果子。” 翠儿随即松了一口气:“那奴婢去买。” “去吧。” 当天打点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前往皇陵行宫。 此番前去虽然有人护送,但却不是四皇子李徇,因太子之事,李徇也是无法抽身。 他这几日都在私下调查沈家的事,从沈文华的书信开始查起,接着是沈苍勤上书请要粮饷的折子。 不止他在查,洛清王和大理寺也在查,这些东西作为重要的证据都封存在大理寺内。 洛清王前脚离了大理寺就被人告诉了他,他后脚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长夜短,早上出发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皇陵行宫了吧。 大理寺的官员也都开始收拾准备回家了,大理寺卿周文胜看到四皇子来了,马上打着哈哈抱拳向他走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徇抱拳拱手,身着便衣劲服的他看上去随性从容:“近日巡守京中治安,大理寺藏有许多证物卷宗,唯恐有所纰漏,我就是路过这里,过来看看。” “哈哈哈,有劳四殿下!有劳,有劳!”周文胜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进门。 那些依次要回家的官员与李徇擦身之时都向他打招呼,他也笑着一一应答。 继而又小声在周文胜的耳边说道:“今天有什么收获?” 周文胜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跟我来。” “嗯。” “四殿下一番劳心劳力,也难怪皇上一向器重。” “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殿下谦虚啦,哈哈!” 两人打着哈哈进了里屋,里面所有的官员都收拾了桌案笔墨离开了,这里一时显得有些空荡。 正因为没人,周文胜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要去抓当初送信的使节,但时隔太久,人已经找不到了,不过找到了当初送奏折的人,但是已经死去多日。不过他家中妻儿已经收押,还有待提审。” 李徇随即蹙眉,他刚毅的脸上写满懊恼:“竟然死了?只怕从他妻儿口中也套不出任何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在着人调查当初给沈文华送信的人,你那边有查到什么吗?” 李徇摇头,夏忠就算查到什么也不会直接向他汇报,而他的人马甚至不如大理寺的人对办案有经验,这办案的第一天就已经查到了送奏折的人,也是不简答。 “要是有什么消息我跟你说,相爷那边怎么说?” 周文胜松了一口气:“你我都知太子没有谋逆,这信和折子是有人栽赃嫁祸,相爷那边却是模棱两可,让我按章办事…” 周文胜看着李徇,眼底似有深意。 后者心中却是一凉,难道丞相是不打算帮太子度过难关了?还是说此次敌人做的滴水不漏,他也没有办法? 如果连丞相都放弃,那太子要想翻身,就真的有点难了。 “你把折子和信给我看看!” “好。” 周文胜应了一声去内室取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几封信和一封奏折。 奏折内容是沈苍勤要兵要粮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沈文华的,说是让他到塞北去一家团聚几日。 “这是将军的亲笔?”李徇翻着手上的折子,信有点旧了,想必被沈文华翻阅太多。 “正是,”周文胜说着又拿来一摞折子说道:“这些都是以往将军给皇上的折子,我也去特地要来对比了,笔法一样。” 李徇不信那个邪,难道这世上真有人写字一模一样? 结果一一对比参照,果然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既然人人都不信这世上有笔法一模一样的人,那就更加坐实了请要粮饷的人就是沈苍勤本人。 而沈苍勤却又说没要粮饷,所以太子的罪名也算是坐实了。 他继而又拿起另外几封信,其中有一封是太子写给沈文华被周从礼半路截获的,其他的则是从沈文华的贴身行礼中搜出来的。 从一开始策划要假装让沈文华去塞北,押送粮草过去,到最后洋洋洒洒抒写自己的谋逆大计,竟然是滴水不漏。 李徇面露惊骇,这边周文胜道:“怎么样,一样吧?” 李徇不信那个邪,逐字逐句的看,恨不得将那些字都一一拆解刻进脑海之中,然而就算他看的再怎么仔细,也都看不出个什么来。 正当他看的出神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周大人!” 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就将信件塞进盒子里,回头一看,进门的居然是刑部尚书朱晚照和太子府丞徐勃。 两人一向形影不离,就连守宫门的侍卫都知道,也爱拿他二人说笑,今天来大理寺居然也是成双结对的。 刚被他吓了一跳,李徇勾起唇角道:“天色已晚,二位大人还未就寝?” 徐勃看到他也在,赶紧拱手行礼,一本正经,却被朱晚照拍了一巴掌,总觉得他太多礼数。 后者不以为意,回李徇道:“时候还早呢,太阳还没落山,殿下平时都睡的这么早吗?” 李徇知他没听出自己话中的贬损,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爽朗浩荡,震的殿宇都在嗡嗡作响。 “是啊,是啊,既然二位大人有事来找周大人,那我就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徐勃没听出来,不代表朱晚照没听出来,他走上前去,直接在四皇子的身边站住,低声说道:“殿下怎的就会欺负老实人?” “他老实,你不老实!”李徇话中有话,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继而擦肩而过,徐勃自然又是一番恭送。 人走了之后,朱晚照抠抠耳朵,看向周文胜:“他来干嘛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牢阶下囚 “他来干嘛呢?” “和你的目的一样。”周文胜也是笑的意味深长,拍了拍手上的匣子。 这边李徇离了大理寺就径直回宫了,照例问了一下夜间巡守等事,便带人去了天牢。 这个时候天色才晚,太阳落山,各宫开始掌灯点蜡。 天牢门口燃着两个偌大的坩埚,火光将周围照的通透漂亮。 他人一出现,守着天牢的人就齐齐下跪行礼:“参见四皇子殿下!” “起吧,我看看太子。” 他挥挥手,径直进了牢中。 这天牢虽建在地面上,但一进门里面却是个下坡路。 为了让牢中显得潮湿阴暗,阻绝外面的声音,这偌大的一片牢房都是一半在地面之上,一半在地面之下。 在这仲夏的傍晚,外面已经迎来了难得的凉风飒飒,里面却还是热气熏天。 李徇一路走了进去,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就对着鼻子直扑,这是天牢之中一成不变的味道,四季如此。 只不过在夏天的时候,这里还会有一种非常难闻的汗酸味。 人若是多了,那汗酸味就更让人无法呼吸了。 好在太子刚进来第二天,牢里的人就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该斩的斩,该放的放,实在不行,就往外头的牢里送,总不能让他们将太子熏臭了吧。 但纵然如此,只要这天牢没从头到尾的洗刷一遍,臭点,酸点,也是不能避免的。 李徇一路走进去,这牢中阴暗,点着火光,只有一扇窗户。 那唯一有窗户的牢房就是太子的,里头倒是干净,不似其他牢房,除了石床就是稻草。 他这里的石床擦拭的一尘不染,铺着白色的褥子被子,一看就是东宫的人才送来的。 在天牢里也不是全无好处,虽然不似在大理寺中独门独院的清静干净,但起码是自己的地盘,总不至于亏待了自己。 太子正坐在一张梨花八仙桌前,他坐的端正,一双眼睛盯着桌子看披头散发的,只给了李徇一个背影。 “打开。”他示意牢头将牢门打开。 厚重的铁栅栏门被从外面打开,他走了进去,对太子说道:“这才进来几天,就跟个阶下囚似的?” 太子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可不就是阶下囚吗。” 李徇也在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盏,先在嘴边闻了闻,那淡淡的茶香倒是沁人心脾:“你这坐牢喝的茶比我府上的还要好。” “那你都拿回去吧。”他仍然说的有气无力。 “怎么了这是?昨天不还好好的,说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奸佞小人总有沦为囚徒的一天吗,今天就这样了?” 说着他就撩起太子额前的发,竟然发现他眼眶青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这是一夜没睡吗?” “……”太子抬眼看他,眼神幻灭。 李徇马上收了笑,知他心中有事,睡不着也在情理之中,自己万万不该嘲讽,但他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让太子过于郁愤。 “我错了,我错了,殿下原谅则个!”他说着就端起茶盏,先当自罚一杯了。 然而太子却道:“这牢中的虫子要是一日不灭,我就一天睡不着。” 这是他第二次和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蛇虫鼠蚁接触,第一次是在登封山玄风寨,那个时候完全是迫不得已,屁股底下都坐着老鼠蟑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结果连上个落下不少包包点点。 之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没想到时隔三月居然还来这么一遭,再加上心中愤懑难平,不免有些恼怒。 李徇还当他是因为入狱之事夜不能寐,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一个没忍住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都快将这牢房掀了。 李彻阴恻恻的目光在炎热的夏日里如同一道冰锥,激的李徇一个激灵,止住笑。 “我见你这里也是窗明几净,哪来的虫子?” “我这里没有,不代表其他的牢房没有,深更半夜,趁人不备,来个偷袭,你受得了?” “好好好,今晚给他们多派一个活,让他们给你捉虫子!”李徇只得妥协,顺便冲站在外面伺候的牢头说道:“进来,把太子的头发梳梳啊,怎么都没个眼力劲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话?” 牢头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一脸为难道:“殿下嫌我们的手脏,不肯让我们梳……” “手脏不能洗洗?”李徇真想敲他们几下。 谁知李彻却道:“洗也洗不干净。” 李徇算是彻底败在他手上了,知道他有洁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平时虽然穿的干净体面,但也见过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席地而坐的样子,没想到在这天牢居然拿起派头来了。 只得亲自站起来,找到东宫送来的梳子,亲自为他梳头道:“人家说太岁头上不能动土,殿下可不就是个活太岁吗,这脑袋都握我手里了。” 李彻倒是受用:“赶明儿找个小宫女来。” “殿下……”李徇有些哭笑不得了:“太子妃可还给您生了孩子呢,怎么你这一转眼就……” 又是一记眼刀向他看去,李彻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就是让你找个小宫女给我梳头,你乐意每天往这牢里跑,我还不乐意让你梳呢,这梳的什么!” 后者语塞,只好叹气点头:“行行行,我也是出力不讨好。” “你也是爱出这份力!” 两人虽然是在拌嘴,但李徇却低低笑了起来。 有多少年了,他和这位三哥多少年没这么说过话了。 平日就算见面,他是君,自己是臣,两人之间永远有一道隔阂和疏离,他以为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三哥再也不会见到了。 没想到命运使然,在这牢中,他又一如多年前的那般嚣张跋扈,对他只当是一个弟弟,丝毫不拿捏架子。 将头发梳好,李徇也觉得自己的手艺不行,松松垮垮的,带着一根简单的玉簪似乎发髻随时都会松散下来。 只是太子没说什么,他也只好讪笑着坐下。 “周文胜怎么说?” 李徇听他问,随即一笑:“刚从大理寺回来。” 于是将周文胜所说进展说给他挺了,此事皇上交给周文胜和李衡去办,他和刑部都不好插手,以免给太子招祸。 李彻一手托腮,一只手在桌面轻叩,顿了顿又道:“折子和信都看了?” 说起这一节,李徇可有一肚子苦水要诉:“你真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书信?” 后者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是说笑?” “这倒不是,这倒不是!”他嘿嘿笑了起来:“只是我看从沈文华那里搜来的书信,确实是出自你的手笔啊!殿下,你就没有被人下药迷晕的时候?就是,就是你一觉醒来,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做了什么,脑袋糊里糊涂的?” 说到这一点,李彻还真就回忆了一下,这半年来好像根本没这样的情况,当然,再久远的,他也记不清了。 “没有。” “这天下当真有人可以模仿的了殿下的字迹?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只听李彻也皱眉说道:“不止是我,还有沈将军的字,父皇与沈将军相识多年,看过的折子不计其数,岂会忍不住他的字迹。” “对,我还特意让周文胜拿了沈将军以前写的折子送上来做对比,居然还真就一模一样!” 仔细想起来也是可怕,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可以将一个人的笔法运劲模仿的一模一样! “若是查找不出这个人……”李彻不敢想,如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谋逆,那他还要做好万全准备。 “你派人去迎沈将军入京。”他道:“万万不可被人发现,将京中之事与他细细说了,必要的时候在京外候着先看看再说。” 李徇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他在京中罪名坐实,那沈苍勤也就没必要入京了,厉兵秣马多年,成败全在此番。 若是到时他的罪名依旧是模棱另可,他入京来,或许有用。 “好,过几日等圣旨送到塞北了,我就派人沿着官道往西,去迎接沈将军。” “嗯,别的,我也没什么事了,你不用常往这里来,省的被有心之人上奏陛下,届时再治你的罪。” 李徇点头,拱手离开。 太子的牢门又再次锁上,他并没有直接出天牢,而是去了另外几间简陋的牢房。 隔着拳头粗的铁栏杆,只见那几位平日里派头十足的几位大人如今都好像霜打的茄子,垂头搭脑的坐在地上。 他们身上的官服被剥了,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脏臭不堪。 一看到四皇子来了,纷纷扑上前去,抓着栏杆就一个劲的问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他们举报太子有功,也不该在这天牢关这么久啊。 李徇冷哼一声道:“等太子的案子结了,能生能死届时再说,现在只能先委屈几位大人了。” 那几人马上哀嚎起来,纷纷责怪起兵部侍郎周从礼,要不是他拿着太子的信告状,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没想到十年寒窗,一朝功名,官没当几年,成为了阶下囚,而且生死还不一定呢。 这边沈文华被单独关了一间牢房,他毕竟是一届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加上这件事非同小可把他吓的,整日坐在牢中发呆,脸色潮红的有点不正常,李徇一看便知他似乎是生病了。 嘱咐牢头叫太医给沈文华看看,他又匆匆出了天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是偶遇的偶遇 从天牢出来已经是月朗星稀,仲夏的夜风吹走了一天的闷热和躁动,吹的周围树叶沙沙作响。 光影摇曳间,那些山石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光影陆离有些可怖。 但这在李徇的眼中并不算什么,就是真的有鬼魅妖魔他也未必放在眼中,更何况只是装神弄鬼而已。 他一路上都在想是什么人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沈苍勤和太子的字迹模仿了个十成十。 教太子习字的太子太傅早年因对陛下出言不逊罢官归乡,后来传来他人在路上病重离世的消息,除了他之外,也许还有其他跟他习字的人会和太子的笔迹如出一辙。 但要论的上是完全一模一样,就是那位师傅也做不到吧…… 会是什么人呢……还有沈苍勤,他的字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出来的,作为一位征战四方戎马一生的老将,他的字遒劲有力,行云流水,宛如那万里行云,又如腾蛟舞凤。 没有这样的阅历和沧桑,谁能模仿的出这样的神韵。 “殿下!” 李徇抬头看向前往,只见一人快步向他的方向跑来。 那人穿着禁军的衣裳,配着腰刀,神色焦灼:“启禀殿下!贤妃娘娘从轿撵上摔下来了!” 李徇脸色一变,马上说道:“带我过去!” “是!” 那人说着就前面带头小跑,穿越了长长的永巷,向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李徇一看着架势,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头了。 一般情况下,有人跟他说出什么什么事了,那这件事必然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本以为贤妃摔下来这事也是在他眼皮底下的。 但没想到居然在这么远的距离,等他到了,说不定人都已经走了,也没法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 本想止步,但见那领路的人焦灼,跑的飞快,只好又咬咬牙跟上。 到了地方才看到一群人提着灯笼着急的围了一圈,圈子里传来一声声哭喊的嚎叫,加之摔打的声音。 “四殿下来了!四殿下来了!” 领路的侍卫一说话,周围的人就赶紧分块一条路。 只见抬贤妃的轿撵正放在地上,贤妃正坐在轿撵上,就着宫人提着的灯笼可以看得出来贤妃脸色煞白,好像受到不小的惊吓,也是珠钗凌乱,气息不稳。 在她面前,正有四个小太监拿着随手折的柳条抽打地上跪着的四个人,这四个人显然就是抬轿撵的内监。 李徇上前,拱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儿臣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受惊了,可有传召太医?” 贤妃深呼吸一口气,眉梢飞扬,眼角一翘,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敢劳驾太医啊,就是摔死了,也是活该!”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呢,若是娘娘出事,父皇还不知要如何震怒。” 这句话说的贤妃很是受用,不过依旧酸溜溜的答道:“是吗?可本宫看这些狗奴才们不这么认为,他们巴不得把本宫摔死!摔个稀巴烂才好吧!”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抬轿撵的太监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一边不忘躲闪着背后那一记记柳条的力道。 贤妃转着手腕上的金刚镯子,一边冷冷的说道:“给我打,本宫要给他们长长记性!你们要是不想长记性,那正好,以后也甭在本宫身边当差了,直接去辛者库当差吧!” “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 “打!”红唇微启,柳条挥动的力道大了几分。 在这宫中处置一两个奴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正在牢中的太子,李徇有些唏嘘感慨。 老天爷并不公平,也许他们出身高贵显赫,贵为人上之人,但说不定哪天就从云端跌落,苟延残喘,不如蝼蚁。 而面前的这些蝼蚁又何其无辜,若是机缘巧合,一朝飞升,亦是人上之人。 所以,这做人啊,还是对人宽宏一点的好,当是给自己积德,也是留给别人的一条活路,毕竟生命都是平等的。 “贤妃娘娘。”李徇笑着对她说道:“天色已晚,娘娘是要回宫吗?” 后者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本宫要去哪还得跟你汇报?你娘协理后宫,你守着宫门,这禁宫内外一有点风吹草动的,没有你娘俩不知道的。” 李徇爽朗一笑,拱手说道:“维护禁宫安全是儿臣的职责所在,贤妃娘娘去哪都行,就是一直坐在这里也没关系,只是这会儿已上夜色,那些蚊虫飞蛾也都起来了,儿臣是担心蚊虫飞蛾一个个的都是有眼无珠之辈,若是给娘娘玉颜留下什么,那要杀头都没处找去。” 经他这么一提醒,贤妃反应过来了,抬手挥舞着面前的蚊虫,一边对着旁边的宫人吼道:“扇走!扇走!” 宫人手握团扇扇的起劲,但却也扇的贤妃有些头晕。 她干脆腾的站了起来,没好气的白了面前跪着的人说道:“本宫也没时间在这儿跟你们耗!皇上该等急了!” 听这架势八成是皇上传召,她也不敢怠慢。 正好,四个人得以解脱,跪在地上哭着谢恩。 又有人要去抬轿撵,贤妃却是不肯上:“刚才摔的那一下可差点没把本宫的魂给摔掉了,你们还真当本宫敢坐?” 李徇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开。 贤妃一手扶着宫婢,一边让人在前面提着灯笼开路,袅袅娜娜的往前走去,不忘对身边的李徇说道:“本宫就是受了惊吓,不碍事,四殿下可千万别担心,本来这么晚了跑到后宫来,就多少有些失礼了。” 李徇听得出她语气中冷嘲热讽,不过作为晚辈也不能所说其他,只是点头应道:“是,儿臣谨遵娘娘教导,既然娘娘无碍,那儿臣也就先行告退了。” “嗯。”她看也不看李徇一眼,就径直向前走去。 一直走出老远才回头看了看,只见李徇也带着侍卫们离开,巡逻去了。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松了一口气。 身边婢女连忙宽慰她道:“娘娘这一下吓的不轻,好在有惊无险。” 贤妃点点头,只是想起刚才轿撵好端端的断了个承重轴不免有些奇怪…… 她犹豫了一下问身边婢女道:“你觉得,本宫,最近是胖了?” “没有啊,娘娘还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怎么,陛下说娘娘胖了?” 贤妃冷嗤一声道:“皇上倒是整天想让本宫多长些肉,可没办法啊,本宫这心里有心事,哪是那么容易就长肉的呢。” 婢女又点点头应道:“是啊,娘娘还在为……太子殿下担心?”她这最后一句话说的虽然小心翼翼,不过还是得了贤妃的一记白眼。 婢女赶紧闭嘴,扶着她往前走去,不敢再稍有怠慢。 离开后宫径直往前庭去了,四周开阔月朗星稀,一行人走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回音都能在这天地间留下一片响动。 贤妃一边慢慢向前走去,一边淡淡说了一句:“生死有命吧……太子这一劫能不能度过去,要看他自己了,本宫也是无能为力。” “贞元皇后一定会保佑太子殿下的。” “但愿吧。” 贤妃又重重叹了口气,这会儿完全不再是为刚才的事情心惊肉跳了,一心一意全都在想太子的事了,太子这次能不能逢凶化吉,她也说不准,毕竟这是朝政上的事情,她也没法插嘴。 只是她也想好了,若是太子遭遇什么不测,那她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本来她的存在就是因为太子,忍辱负重时至今日都是为了太子,如果没有他,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贤妃娘娘到了。”万福安看到来人赶紧向养心殿内室通报。 内室之中一片药香氤氲,一国之君正坐在软榻之上,手上捧着个折子,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皇后喂的粥。 皇后扭头看万福安一眼,又看向那一国之君道:“陛下,贤妃到了。” “嗯。”明晰帝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皇后对万福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过去将贤妃请了进来。 贤妃还没进去,声音先娇滴滴的传了进来:“皇上~臣妾刚才差点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啊,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呢~” “皇上在这好好的,怎么就见不到了?贤妃说话,也不掂量轻重……”皇后的声音恍如鬼魅一样飘了出来,贤妃心里咯噔一下,撩开帘子走进去之后,一张脸顿时拉不下来了。 她可以对那帝王撒娇耍赖曲意逢迎,但让皇后看到自己小鸟依人的一面,她不乐意,也磨不开面子,心中不免有气。 冷哼一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不情愿,也惊动了那一国之君:“平身,怎么就见不到朕了?” 贤妃嘟着嘴巴快步走至他的身边,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那帮狗奴才!要摔死我!” “既然没摔死你,想必他们也没活路了。”一国之君听闻竟然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从胸肺之中发出,还带着些杂音。 贤妃却在他身上娇嗔的拍了一巴掌道:“臣妾在陛下的心中当真就这般不堪!?动辄就要跟个奴才过不起?” 第四百三十章 藏的什么东西 “臣妾在陛下的心中当真就这般不堪!?动辄就要跟个奴才过不起?” “谁说的,你大度,不堪的是朕。”明晰帝宠爱她倒也不止是说说,这会儿已经伸手冲贤妃招了招,后者一个小鸟依人的姿势躲进了那位帝王的臂弯之中。 皇后手上端着粥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中已经将此人恨的咬牙切齿,面上却只是先得稍微有些尴尬。 “陛下,这粥,还喝吗?” “放着吧。” 皇后将粥碗递给了林嬷嬷,又笑呵呵的看向贤妃道:“妹妹路上受惊了,本宫来探望陛下,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这才做了你的差事。” 贤妃白她一眼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说话的?这伺候陛下喝粥怎么就是我的差事了?不过是为人妻妾分内之事罢了。” 明晰帝不忘腾手在她的身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说道:“伺候朕喝粥,还委屈你了?” 贤妃嘟起嘴巴,有些撒娇耍赖起来:“怎么会委屈我了呢!是委屈陛下你了吧!还是皇后娘娘伺候您喝粥才舒坦吧!” “就你嘴贫!”虽说着责怪的话,但那帝王却并无生气的样子。 皇后又道:“方才听妹妹说起差点被人摔死,此事非同小可,到底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看到轿撵的承轴要断了都不说一声,害的本宫差点从上面摔下来,还好本宫机灵,要不然这会儿也该躺在床上了,也甭伺候陛下了。” 明晰帝道:“真是一群不长眼的奴才,留着做什么?万福安!” “奴才在。” 贤妃赶紧阻止道:“陛下息怒,臣妾已经责罚过他们了,何必跟个奴才置气呢。” 听她这么说,一国之君才算罢了:“也就你一直刀子嘴豆腐心!要是搁在旁人的身上,他们早死一百次了!” 贤妃莞尔一笑:“臣妾可当不起陛下的夸赞。” 这边皇后又道:“有惊无险总是好的,妹妹是自己一个人走来的?难怪这会儿才到……” “是啊。”贤妃并不疑有他,轻笑应答。 然而万福安却补充了一句道:“四殿下孝顺,还派人一路护送呢。” 贤妃一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李徇走的时候把围观的侍卫都带走了吧,怎么还派人护送的? 只是她走在前面,也没回头去看,保不齐是万福安看到了什么,便点点头,不疑有他。 皇后又是呵呵一笑:“原来还惊动了四殿下。” 本来不想提李徇的,不过既然扯上来了,贤妃就道:“我也跟四皇子说了,本宫没什么大碍,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省的天色已晚出入内宫,落了某些人的口舌。” 皇后也笑着说道:“贤妃妹妹倒是替四殿下想的好生周到。” 贤妃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僵,似乎嗅到了一种不怀好意的味道。 果不其然,明晰帝慢悠悠的说道:“朕还以为你被什么绊住了,原来是跟老四在路上聊上了。” 贤妃又一个激灵,急急要去辩解,却听皇后已经起身要告辞了:“有贤妃妹妹在这里伺候陛下,臣妾也就放心了,臣妾先行告退。” 明晰帝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皇后前脚刚走,贤妃就焦急的跪在明晰帝的面前:“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是从轿撵上摔下来了,四殿下不过是巡逻至此看到了,问了一两句而已。” 明晰帝皱紧眉头道:“你跪下做什么?起来。” 后者战战兢兢,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刚才那句话跟老四在路上聊上了简直也是意有所指。 刚站起来,就听那帝王说道:“遇到老四有什么稀奇的,他统率禁军,正是换班巡逻的时候,出入内宫算的什么。” 贤妃微微松了一口气,现在平静下来了,想到刚才皇后似乎还是故意话中有话的吓唬她,不禁咬紧了后槽牙。 “臣妾也觉得没什么,可不就是怕有心人乱嚼舌头吗。” “就你多心。”明晰帝摇摇头,继续看手上的折子。 贤妃整个人往他怀中一倒,环抱着他的肩膀说道:“皇上,都这个时辰了,也该好好歇息歇息了,您这一天到晚都忙啊忙的,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后者点头,眯缝着一双眼睛看着折子上的字道:“朕知道你是为朕好,可这国家大事,一日也耽搁不得。” “耽搁一日又如何?不,不是一日,就几个时辰,就算是皇上,也得睡觉吧。” “朕的父皇跟朕说过,耽搁了一个时辰,兴许有些地方的灾民正在饱受饥荒水患,兴许就有人死于非命,耽搁一天,兴许国就易主,根基动摇。” 贤妃摇摇头,整个人往他身上蹭了蹭:“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只要皇上您好好的,那臣妾的国家就没易主,臣妾的心也稳稳的。”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奉承话,而且还是从心爱女子嘴里说出来的奉承话。 明晰帝在她的鼻头上刮了一下说道:“就你嘴甜。” 贤妃说着又去剥那帝王的衣衫:“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就寝吧。” “不忙,你先给朕倒杯茶。” 她又盈盈起身去倒茶,不过这哪用得着她自己端茶倒水啊,已经有宫女从耳房端了茶水送进来,亲自送到她的面前。 贤妃接了过去放在桌上,扭头看那帝王一眼,背着他将自己的小指放在水中轻轻搅动了两下,指甲缝隙里的粉末马上荡然无存。 方才柔情似水的表情一时间变的阴骘而又狰狞,不动声色的勾起樱唇,唇膏的嫣红带着嗜血的味道。 她端起茶盏盈盈转身,脸上已经再次笑容弥漫,脚步轻移走上前去,双手将茶盏奉到那人面前。 “陛下请用茶。” 后者头也未抬,伸手要去接,她却一个闪避,躲开了。 明晰帝不解,抬眼看她,只见贤妃掩面娇嗔笑道:“陛下怎么答应臣妾的?喝完这盏茶,就早早就寝吧。” “当朕老糊涂了?朕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明晰帝啧啧叹气,一边摇头说道:“越来越会糊弄老人家了。” “臣妾不管,臣妾只当陛下喝了这盏茶就是答应了。” “朕没答应就是没答应,万福安,你何时听到朕答应了。” 这边万福安也不由得局促起来,脸上笑容僵硬,看看贤妃,又看看皇上,搓着手道:“皇上……这让奴才怎么说啊,贤妃娘娘也是一片好意。” 明晰帝无法,只得说道:“好好好,早些休息就早些休息,总归明天早上得早起的。” 贤妃满心欢喜的将茶盏送上去,后者刚接过来喝了一口,眼角一瞥,就落在了贤妃的袖口上。 “这什么东西。”他手指一勾,将她袖中一块白色的绢帕扯了出来。 贤妃着急让他喝茶,将绢帕抢过来道:“不过就是臣妾的一块手绢,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陛下快喝,快喝。” 后者短促一笑:“手艺没有万福安的好,不过也勉强。” “您都喝了臣妾好几年的茶了,才知道臣妾的手艺不如万公公啊,每回都要说说一次,这说的臣妾心里也是不好受啊。” 作势抹泪,攥着手上的绢帕擦眼角,冷不丁看到上面有黑色的墨汁,展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不过也得亏她反应迅速,急急将那绢帕揉成一团,塞进了袖子里。 明晰帝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就将茶盏重重放在了软榻上的矮桌上面:“既然是听惯了的话,怎么还这么大的脾气?” 说着就对她伸出手道:“拿出来,给朕瞧瞧,藏的什么东西?” 贤妃马上变脸,挤上一堆的假笑道:“就一块脏手帕陛下也要看吗!还真没您不想看的呢。” 明晰帝却不觉又加重了几分的语气:“朕没有跟你嘻嘻哈哈的。” 贤妃知道他是真的发火了,慢慢将袖中的手帕掏出来,眼看就要递到那位帝王的手上了,她却猛一下站起来,将那帕子就往桌上的鹤衔玉台的蜡烛上扔。 万福安眼疾手快,在差点被火苗吞噬之前已经先一步的夺了那帕子,手上甚至还被火苗燎到,不过因为动作迅速也没什么大碍。 “皇上……”万福安看一眼贤妃,毕恭毕敬的将那帕子交到明晰帝的手上。 贤妃已经吓的脸如猪肝色,从软榻上起来,跪在明晰帝的面前,飞快说道:“皇上!这不是臣妾的手帕!不是臣妾的手帕!” 后者也不看她,先打开手帕,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一张脸也是气的怒眉而竖。 半晌之后没听到那帝王说话,贤妃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一对上他那含刃的眸子,整个人险些瘫倒在地上。 “不知!羞耻!” 明晰帝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赫然将手上的帕子扔在地上她的脚边。 这轻飘飘的一块手帕却好似千斤之重压在贤妃的心口上,她急的哭喊道:“皇上,真的不是,这真的不是臣妾的帕子,臣妾发誓!臣妾,臣妾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帕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怎么就在臣妾的袖子里了,皇上明鉴,明鉴啊皇上!” 贤妃说着已经抱紧了那位帝王的大腿,大有死活不撒手的架势。 从来没有对贤妃打骂过的人,几乎是一脚将她人给踹开,她倒在地上顿时泪如泉涌,抽噎起来不能自已。 万福安低眉看着地上的那块帕子,上面是两行小诗: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第四百三十一章 父子离间 万福安低眉看着地上的那块帕子,上面是两行小诗: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本是君子好逑淑女的诗句,这用四皇子不羁的笔锋写出来,当真也是潇洒随性。 四皇子的字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色,不会如太子的一般,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万福安当然不会认出来。 只是在那小诗的落款处赫然写着一个徇字,试问在这深宫内院之中,谁人还有这个名讳。 更何况贤妃方才才与四皇子见过面,到底是偶遇,还是刻意创造出偶遇的假象,那就不得而知了。 贤妃还在哭啼不休,明晰帝已经怒到极致,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拂下桌面,滚烫的茶水泼溅在贤妃的身上,她马上惊叫出声。 万福安赶紧上前宽慰:“陛下不要动怒,兴许只是误会呢。” “误会?!误会!”明晰帝说着还对着万福安用力踹了一脚,险些将他踹倒,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传太医!传太医!”万福安这个时候还不忘传太医过来。 “难怪老四推三阻四不肯成亲!原来就是因为你这个狐媚子!”自己的女人被儿子觊觎,别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那也绝对忍不了。” 贤妃不住摇头说道:“没有,陛下!臣妾没有!臣妾绝对没有啊陛下!臣妾心里只有陛下您一个人,绝对没有别人,臣妾是冤枉的啊陛下!这帕子不是臣妾的,不是啊!” “朕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可朕也没冤枉了你!若是冤枉!你方才躲藏什么!还要毁尸灭迹不成!” 他是真的生气了,可见平日对贤妃的宠爱也并非装出来的,越是多在乎就有多愤怒。 万福安虽然被踹,但还在在多方安抚明晰帝的心口,让他不要动怒保重龙体,好说歹说的,他也终于气的只在那里大喘气,不说其他了。 贤妃似乎还有要辩解的话说,万福安却道:“娘娘少说两句吧,待陛下过了气头,自然会还娘娘清白!” 再说什么倒会显得她不识趣了,然而贤妃当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一个劲的用自己的啼哭来博取同情。 外面有人通报说太医来了,这边躺在榻上的明晰帝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将贤妃禁足玉萝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是。”万福安赶紧腾出点地方给太医,一招手,命人拉着贤妃往外去。 贤妃一路还在鬼哭狼嚎着陛下陛下,冤枉冤枉。 一直到出来养心殿,万福安才幽幽说道:“贤妃娘娘,不要再演了吧,这都要回去了,哭坏了嗓子也没人心疼啊。” “你这个阉人!”贤妃双目赤红就要向万福安扑过去。 奈何她的双臂还被小太监架着无法挣脱,夜色正好,月色如水,这仲夏之夜的晚风吹的人舒心惬意。 不过有人舒心就有人糟心,贤妃此时真是恨透了面前的这个阉人。 “太子殿下才进去几天!你这个阉人就联合了旁人来算计我!”贤妃挣扎着要去抓万福安,嘴里虎牙赫赫,大有吃人的架势。 万福安弹了弹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好整以暇道:“奴婢一个阉人听不懂贤妃娘娘的话。” “你是什么时候和皇后狼狈为奸!什么时候要害我至此的!你害了我一个人也倒罢了!你可也害了四皇子!害了太子!” 万福安继续装傻充愣:“奴才还是不懂娘娘的意思啊,来人啊,送贤妃娘娘回玉萝宫,禁足!” “是!” 小太监们拖着贤妃要走,后者却踢着双脚撒泼打混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终于挣脱,她气喘吁吁的站直了身子,轻扶发鬓,大步向前走去,这夜色浓厚,一群人走的倒是脚步匆匆。 待太医从内室出来,少不得又得嘱咐万福安一遍,千万不要让陛下动怒,置气。 后者赶紧应答,但也表示皇上要生气,他一个奴才也无能为力啊,只能在药石方面多多提醒,多加餐饭恢复身体而已。 太医走后,万福安赶紧进了房内,对那一国之君说道:“陛下,太医说了,要让您千万千万不要生气啊,龙体重要啊陛下,这些话奴才都听的块起茧子了,您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呢?” 一国之君躺在床上,他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大,和他同龄的人要么还在含饴弄孙,要么还能继续下地干活。 他这算什么?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被,甚至看不出身体的大致轮廓,他已经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多少人巴不得朕就这么一命呜呼!龙体?”似是自嘲,那位一国之君吃吃笑了起来。 万福安看着心里发毛,犹豫再三终于说道:“陛下,贤妃娘娘已经回宫去了,此事不管是不是有误会……您都先不要想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老四呢?” “四殿下这会儿什么事也不知道呢,八成还在巡防。” “让他到长安殿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一步!” 万福安心里咯噔一下,也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只好应了下来。 李徇被送到长安殿的时候哈爱迷迷糊糊的,看这意思是要让他闭门思过了,可他又是思的哪门子过?所犯何错? 他几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因为太子的事牵扯到了自己,但是太子一事他也随时支会了朱晚照盯着,如果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他不可能不知道,还被稀里糊涂的送到长安殿来。 万福安临走之前他还拽着万福安的袖子,有些着急的说道:“敢问公公,到底因为何事让父皇震怒怪罪于我?总该给我一两句辩解的机会吧。” 万福安左右看了看,见都是自己人,方压低声音对李徇说道:“殿下,此事没的辩解,也不能辩解,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李徇更是莫名其妙了,怎么就不能辩解了。 万福安悄悄将袖中那一块帕子掏出来递到了李徇的手上,后者一头雾水接过来一看,登时惊骇不亚于方才的贤妃。 “这什么东西!” 万福安赶紧抄起他要扔的帕子塞在袖子里,对李徇叹口气说道:“从贤妃娘娘身上掉出来的,殿下这还看不出来吗?” 他也是欲言又止,道一声珍重,带人离开,将长安殿厚重的殿门关上,不留一丝缝隙。 李徇一会的功夫已经汗湿背心,一双手攥的死紧,身体却在发抖。 他转身面向长安殿列祖列宗的牌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浮现的仍然是刚才那块手帕上的字。 他的笔迹,他的落款,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出自诗经。 他因醉心强身健体带兵打仗,看的书不多,断然不会吟诵出什么春花秋叶。但诗经就不同了,这是他们宫中皇子的启蒙,当年人人都是倒背如流,要说他现在全然忘了也不可能,毕竟看到那句话的时候马上就想到后半句了。 看来他是被人陷害了,先是太子,再是他,这一切早该在意料之中的,只是他没想到那人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故技重施,将他的自己也模仿了个十成十。 “李衡!”这个人如果在他面前的话,他肯定能用自己的铁掌将他捏碎。 虽然他是在如此污秽不堪的后宫长大,也知晓兄弟阋墙早晚都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但他断然没有想到李衡居然会做的这么绝情绝义! 这一次不止是他,就连一直对皇后有所威胁的贤妃也能一并除去了,想想也是心中后怕。 过了半晌,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坐在长安殿的蒲团上面,脑门上的汗珠滴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只觉得这殿中燃着熏香,让人憋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宫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李徇没想到明晰帝会亲自过来,因昨晚一夜没睡,他还在打瞌睡,多亏了太监常喜着人提前通报了他,他这才打起精神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 “皇上驾到——!” 万福安一声通传,明晰帝已经进了长安殿。 李徇的身子一歪,似乎体力不支,跪地磕头:“儿臣李徇,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位一国之君就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穿着的龙袍明黄刺目,半晌之后,才听他问道:“你可知罪?” “儿臣何罪之有?”他声音沙哑,有些哭笑道:“不过父皇说儿臣有罪,那就有罪吧。” 明晰帝显然对他的贫嘴有些反感:“你没罪,难道有罪的是贤妃?” “兴许吧,兴许是她陷害我也说不定呢。” 后者冷哼道:“你胆子倒是不比太子小。” “儿臣不敢。”说着不敢的话,他趴在那位帝王的脚边,也着实是跪的时间长了,有些累了。 “你放心,朕也不是那老糊涂之人,有人要离间你我父子关系,让觊觎皇位之人趁虚而入!动摇国之根基!” 李徇眼下一喜,似乎寻到了一点希望,急急抬眼看他:“父皇相信儿臣是无辜的了?” 明晰帝负手在他面前缓缓踱步,深深叹口气道:“朕现在不办你,也不想办你,你且好自为之!” 这么轻松就过去了?李徇觉得有点不同寻常,果然,只听那帝王说道:“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四百三十二章 活罪难逃 “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徇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容易就脱身的,跪在地上等着听那位帝王的宣判。 明晰帝负手而立,也不知是被长安殿中的烟火熏的心神不宁,还是站在这儿有一会了,有些体力不济,他轻轻咳嗽起来。 李徇跪在地上没说话,只是听他的咳嗽一声重过一声,多少有些云心不忍。 “父皇……” “老四啊老四……”只听他一声冷哼道:“这么多儿子当中,就你最像朕!” 听的人却有些忍不住腹诽起来,他怎么没觉得自己像他。 不过这话要是被其他皇子听了去保不齐要如何的受宠若惊,被那位帝王如此形容,那就是器重,岂会有拒绝的道理。 然而放在李徇的身上,他却觉得有些不耻,在他的心底,他宁愿自己不像他! “你是朕的儿子,是这大宸的四皇子,手中掌控调配禁军之权,可以说的是,朕的性命几乎都是捏在你的手上的……” 李徇听闻赶紧匍匐在地,磕头说道:“儿臣惶恐!” 虽然话是如此说的,但却并未听出他有丝毫惶恐的语气。 “惶恐的不是你,而是眼里容不下你的人!若是朕真的信了奸人歹计,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先去皇陵吧。”只听明晰帝紧接着说道:“此事一出,若朕不罚你,难以给旁人交代,若是朕罚了你,又会让某些人幸灾乐祸!你且先去往皇陵暂避,等到过些时日,找个由头,将你调回宫中,你以为如何?” 李徇抿紧薄唇,内心却在进行天人交战。 他当然知道皇子觊觎天子的女人是什么罪过,这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会趁机请命前往塞北保家卫国。然而此番多事之秋,定疆大将军沈苍勤也因太子谋逆之事受到牵连,已经在归京的途中。 太子还在牢中,他又岂能撒手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算是对皇上的处罚心服口服了:“儿臣谢父皇开恩。” “你去吧。” “是。”李徇并不急着站起来,稍作犹豫问道:“父皇怎知是有人陷害儿臣?” 他绝对不能自信到那位一国之君会对他绝对信任,只听明晰帝冷哼一声说道:“有时候做的滴水不漏反而越是可疑。” 李徇有些一知半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太子殿下也是遭人陷害……” 他说完这话就已经抬头看向那位一国之君,眼底一片清亮,充满期冀。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那位帝王似乎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眼神甚至有点躲闪他的:“你早些准备吧。” “父皇!”他再出声去叫那人,却听明晰帝冷哼一声,已经负手离去。 门口等候的万福安等人往长安殿中看了一眼,眼见着李徇要追出来了赶紧伸手拦住:“哎呀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要跟父皇再说句话!” 万福安一脸为难道:“皇上这会儿还得去和诸位大人议事,殿下还请好自为之!” 万福安说完这话就赶紧一招手,带着一群人追上皇上的脚步,伺候他登上轿撵,浩浩荡荡的往议政殿去了。 李徇气喘吁吁的站在长安殿的门口,看着那一行人离去,眉头紧缩。 他的眼前一遍遍浮现出刚才那位帝王的表情,摇摇头想将其从脑海之中甩出去,却又好像根深蒂固一般,让他觉得心底湛凉一片。 不知何时常喜站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并肩看向那离去的帝王。 只听常喜说道:“殿下……何故失态啊?” 李徇扭头看他,这常喜本是以前贞元皇后身边的人,年轻的时候高大强壮,上了年纪之后身形也未显佝偻,依然高高瘦瘦,好像一根竹竿。 他一直是慈眉善目的,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亲近,相较于万福安,就好像少了很多心思。 “我怀疑……父皇根本就是知道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这话是他斟酌再三,犹豫再三说出来的,也许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在常喜面前,他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然而常喜却也并未露出惊骇之色,只是依旧笑着说道:“殿下这话放在心里就行了。” 李徇皱紧眉头,抓住常喜的胳膊猛的一拽,他人高马大的,险些将这瘦竹竿拉的下盘不稳倒下,忍不住有些怒不可遏:“你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常喜继续浅笑。 李徇算是明白了,这场陷害的戏码之所以进行的这么顺利,倒不是敌人水平高,也不是太子没有防备。这么看来,竟然全是那位帝王的默认所造成的。 想他峥嵘一生,在明枪暗箭的夹缝中登上皇位,岂会不知太子遭人暗算。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稍加变通利用,他就可做收渔翁之利,除了沈苍勤这个心腹大患不说,就连太子…… “可恶!”李徇攥紧拳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四皇子殿下,您不要动怒。”常喜公公在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一定能有法子脱身。” 李徇点头,眼下他不在京中,也就只能寄希望于太子自己了。 很快,圣旨下来着四皇子李徇去守皇陵,归期未定。 此事传进百官耳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到太子之事的波及,只的则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皇后坐在凤藻宫中,手上捻着一串佛珠,笑的也是心安理得:“没想到皇上倒是心软。” “还不是因为那人是贤妃。”林嬷嬷有些不屑的冷哼道:“就是看在贤妃的面子上,皇上也得对四殿下从轻发落。” “哈哈哈哈!”皇后大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将厚厚的妆粉夹出白色的纹络:“你这话真应该当着丽妃的面子说,让她自个儿听听,皇上对四皇子从轻发落可不是冲着她去的,也不是四皇子多让人器重,却是看在人家贤妃的面子上啊!哈哈哈!” 林嬷嬷见今天的皇后心情特别好,忍不住也多说了一句:“既然如此,娘娘何必再托病懒了身子?让丽妃掌管后宫琐事,一人独掌大权?” “你不懂,此乃多事之秋,本宫避讳一点也是好事,省的皇上怀疑到本宫的头上。” “是。” 林嬷嬷将一盏冰露送到皇后的跟前,后者抬手刚端到了嘴边,就听到外面有人急急前来通报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晚皇上去了贤妃娘娘的玉萝宫。” 手上端着的那碗冰露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中。 林嬷嬷赶紧伸手将冰露接了过去放在桌上,一挥手让人退下了,这才又小心翼翼的询问皇后道:“怎么……皇上这会儿就和那位冰释前嫌了?” 皇后摇头,以她对皇上的了解,那人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的,这次去玉萝宫,找茬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她到底是失算了,那位帝王前往玉萝宫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浓重,他今天难得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走到玉萝宫也不觉得疲惫困乏。 尚未进的贤妃的寝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之声,外头的人要往里面通报,后者却抬手阻止。 房门打开,只见一帘之隔,贤妃身着月粉的里衣正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默默流泪,事儿抽噎两声,却好像魂不守舍。 身边的宫女不免焦急的宽慰她道:“娘娘,您不要哭了,你要是再哭,奴婢们跟着也觉得心疼难受了。” 贤妃有抽了一下鼻子,倒是有几分血性:“我哭我的,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哭丧?留着等我死了再哭吧!” “娘娘……”虽是这么说的,那几个小宫女还真的哽咽起来。 只听贤妃又重重叹了口气:“我难受,不准我说话,我说话了,也不听,那还不准我哭了啊?我哭也要管着?” “奴婢们是担心娘娘哭坏了眼睛,哭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你们担心我,谁担心皇上啊?我也担心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唉,我这一天没去看皇上了,也不知道他冷了,热了,万福安能不能伺候好了,也不知道他想喝茶的时候,谁能递到手边儿。” “娘娘日日伺候皇上,对皇上的饮食起居虽然上心,但皇上身边也不是没有奴才。” “奴才又如何,跟你们一样,笨手笨脚的。” “可不是。”一声雄浑厚重的男声从帘外传来,内室的人腾的站了起来,看向外面。 只见说话的人拂帘而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国之君。 他已经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因为这两年暴瘦的缘故,从前结实的肌理都变成了松弛的皱纹,只是那眼角的笑意依然和贤妃多年前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毫无二致。 “参见皇上。”屋子里的人乌拉拉的跪了一地。 贤妃却是赌气,背转了身子看向窗外,对眼前之人是看也不看,好像那人并不是一国之君,而是惹怒了千金小姐的某家公子。 明晰帝慢慢走过去,伸手在贤妃的肩头戳了一下。 后者冷哼一声,却的看也不看他。 只听明晰帝又道:“嘿,叫你呢,回过头来让朕瞧瞧。” “皇上就当臣妾死了吧。” “你若是死了,朕就把这玉萝宫赏赐给旁人。” 第四百三十三章 明枪暗箭 晓光一点,幸得明月窥人。 这一夜贤妃睡的并不安稳,在她身边,男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皓腕轻转,将床帘掀开一条缝隙,看着晨光落在地面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天亮了,天亮了,否则她还不知要睁着眼睛躺在这里多久呢。 身体刚动了一下,身边之人就警觉的抓住了她的手。 贤妃一顿,回头向那人看去,脸上堆满笑容,见他仍在酣睡,笑容马上消失殆尽。 然而那只抓住她的大手却顺着她的手爬上腰身,略有些粗糙的,顺着她腰身的弧度轻轻抚摸,揉捏,让她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喘息和笑声。 “陛下不要作弄臣妾了,臣妾有痒痒肉,您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的大掌却在她的腰上用力掐了一下,闷声闷气的说道:“哪去?” “臣妾要伺候皇上更衣上朝啊,陛下不是说,这朝政不能耽搁一个时辰,不能耽搁一天吗!” 明晰帝这才将手收回去,算是作罢:“朕自登基以来,每天这个时辰就都醒了。” 贤妃知道,通常情况下,她这个时候还在睡觉,有时候会是那位帝王早朝回来之后才将她叫醒。 只听明晰帝又继续说道:“朕第一次在你这玉萝宫中留宿,真恨不得再多躺一会。” “陛下懈怠了?好啊,你就多躺一会吧,保不齐皇后娘娘一会就该到臣妾宫中拿狐狸精了,说我狐魅惑主让皇上荒诞国事。” 明晰帝这才幽幽转醒,看着床边有些生闷气的人:“皇后一直不喜欢你,这次的事,是不是皇后从中作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贤妃没好气道:“她毕竟是皇后,是刘家的人,皇上还能把她休了?” 男人的大掌继续在她的身上抚摸,已经苍老皱褶的皮肤和她年轻的光滑形成了鲜明对比。 “朕给你出气!” “算了吧,我可不想和她似的,玩这些暗箭冷施。”贤妃转过身去,双手勾着那位帝王的脖颈,有些不痛快的嘟着嘴巴,幽幽说道:“皇上不必给臣妾出气,皇上信得过臣妾就行,这禁足玉萝宫也就不算委屈了。皇上也是知道我的,旁人要是打我一巴掌我会还过来,可若是暗地里给我使绊子,我最是无法,我也不耻于去做什么。” 她越是这么说,明晰帝的心底就油然而生一种心疼,在她的脸上摸了摸,最终说道:“更衣。” “好。” 伺候了这位帝王更衣完毕,宫人从外面端来了漱口水给他漱口,贤妃又亲自端来一盏清茶给他润肺。 谁想那位一国之君却摆手说道:“不喝了,朕得赶紧走,改日再来看你。” “哎!”贤妃急了:“这喝口茶也不耽误事啊!” “不喝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贤妃端着手上的茶就去追人:“陛下,连臣妾亲自斟的茶也不喝,看来还是在对臣妾心存芥蒂。” “你这是存心气朕。”话虽是这么说的,迈出去的步子却收回来了。 贤妃满心欢喜的将茶送过去,故意说道:“就是要气你!” 后者接在茶在嘴边吹了吹,这大夏天的,滚烫的茶水让人心烦意乱,明晰帝最后还是往桌上一放,大步出去道:“一会喝。” 贤妃急了,端着茶就往外追:“一会是什么时候啊?您下朝后还有时间到后宫来吗!” “怎么你今天就非得让朕喝这茶呢?”男人止步,贤妃端着茶没头没脑的追出来,险些撞在他的身上,急急一个刹脚,却将手上的茶洒出来。 一烫到手,她就哎呀叫了一声,将茶水洒了地面上。 明晰帝回头看她烫红了手的可怜样,冷哼一声道:“叫你任性!” 言罢又拂了衣袖大步往外走去,万福安回头看贤妃一眼,冲她说道:“娘娘还是赶紧召太医看看手吧。” 眼见着皇上摆驾去了清泰殿,贤妃站在当场却是一跺脚,踢了一下脚下的碎渣子,没好气的转身回屋去了。 早朝时分,人人都已知道四皇子因过被罚往京外守皇陵去了,禁军统领又换了别人。 这次换的人没有什么太过硬是的后,台背,景,也避免了那位帝王最担心的结党营私。 下了早朝之后,那一国之君召大理寺卿周文胜留了下来,李衡本以为自己也能被留下问话,但却没有。 两人一起奉命调查太子的案子,此番留下周文胜,没有留他,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 正兀自纳闷的走出了清泰殿,远远的看见七皇子李律正和六皇子,八皇子一起勾肩搭背的说笑,便抬高声音叫住他道:“七弟,你们这是要去哪?” 八皇子因还年少,尚未封王建府,他们三个去的方向显然是要出宫。 李律被点名,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出去玩。” “就知道你贪玩,不要带坏了八弟,小心父皇责罚。” “不会,不会。”六皇子也忙道:“王爷勿怪,臣弟只是邀请七弟和八弟往臣弟的府上去转转,怎么是带坏了呢。” “那你带着八弟去吧,我和七弟还要去给母后请安。” 李律求助似的看向六皇子,这边老六也是爱莫能助,一边摊手耸肩,赶紧带着老八告辞了。 李衡对站在当场仍然生闷气的弟弟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李律冷哼一声说道:“你无非就是不想让我跟他们出去,我眼下不跟他们一道了,你也甭逼着我去见母后,我担心见着她说出些她不爱听的话来!” 五皇子瞬间紧了眉心,声色俱厉的质问她道:“你能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他没好气的一声冷哼,就要出宫。 李衡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后一拉,对他怒目而视:“若是此时在天牢里的人是我,你就高兴了?” “我可没这么说。” 李律将人甩开,没好气的瞪着他道:“你和母后三番五次的和三哥过不去,三哥说什么了吗?三哥做什么了吗?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他做的,他说的,你没看到!”李衡也不由恼怒起来。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对于这个顽固不化的弟弟,李衡也有些无可奈何,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自己三言两语是没法说服他了,只好说道:“母后想你了,要见见你。” “日后有的是日子召见,我户部还有事呢!” “我看你不是户部有事,是要跟老六老八偷摸着去看太子吧!” 李衡一语中的,这让七皇子有些下不来台,索性说道:“好!我跟你走!不过我不跟你去见母后,我就在外头等着吧!省的见到母后的时候,说出气话,让她凤体违和!” “你!”李衡觉得自己才真是被他气了个半死,扭头就往凤藻宫中去。 李律为了兑现自己的成怒,也在后头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李衡走的快,径直进了凤藻宫中,李律本想逃脱,却被一人叫住。 “这不是七皇子殿下吗?” 他扭头一看,却是丽贵妃正摇着一柄纱扇慢条斯理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赶紧作揖行礼道:“儿臣李律,参见丽母妃。” “有些日子没见到七殿下了,殿下个头又蹿高了不少。” “有吗?”李律有些傻乎乎的在脑门上摸了摸,继而又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上次和四哥比了比,没他高!” 提起李徇,丽贵妃脸上又露出几分伤感的神色。 这边李律自知失言,赶紧说道:“四哥……四哥兴许很快就回来了,毕竟父皇那么喜欢四哥。” 丽贵妃却摇头说道:“不回来最好,要是一定要回来,那就晚点回来吧。” “母妃不想念四哥?” “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想的?皇后娘娘随时都能见到你和洛清王,不也是日日都想?” 李律干笑一声,他倒宁愿那位母后不要想自己,一想他,准没什么好事。 只听丽贵妃又继续说道:“只是这前朝后宫都有看不见的明枪暗箭,你四哥为人耿直,玩不了那么多的心眼,少不得又被人算计。这次是只是简单的守皇陵,下次可不一定就这么走运了。” 说着暗中看了李律一眼,想从他的表情里观察到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一声呵呵干笑,看上去非常尴尬。 丽贵妃又道:“这太子妃殿下被抓,太子妃娘娘人在行宫也还是不要回来的好,她估计是也是想起以往自己在宫中受到的委屈觉得后怕呢……” 想起那位和自己脾气相投的三嫂,李律也想她想的厉害,兴许上次一别,就是诀别也说不定……若是太子谋逆之罪成立,她势必得被赐白绫一条,自我了断了。 那么一个如花的姑娘,飞扬的性子,都将随黄土沉寂。 “母妃是要去找母后吗?”李律赶紧说道:“那儿臣就不耽搁了。” “嗯……”丽贵妃又笑着说道:“没了太子妃,这宫里也不热闹了,本宫也就只能东走走,西转转,殿下不一起进去?” “不,不去了,不去了。” “哦,殿下是才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 “不……不是。”李律面露为难,挤出个笑道:“还要劳烦丽母妃,在母后面前不要提起我,就说没看到。” 丽贵妃了然,点点头道:“殿下放心。” 说着就摇着那柄纱扇,笑眯眯的进了凤藻宫。 第四百三十四章 避暑 李律就这么直接出宫去了,从宫中出来,登上自家的马车,车里摆着一个冰盆,里头的冰块已经化了半盆水。 纵然没有这半盆冰水,车中坐着的那位白衣轻裳的女子也让人的暑气消了大半。 正在看书的女子头也没抬的说道:“怎么没去看太子殿下?” 李律被她一眼看穿了心事,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春生这才将书本放下,对赶车的车夫道:“回府吧。” 说着伺候李律脱下厚重的朝服,他就只穿着一件蓝色暗纹的中衣,重新系上玉佩香囊,一双手插在冰盆里消暑。 “我本来是要去看的。”车马辘辘,过了一会李律才开口说道:“但五哥忽然让我去凤藻宫给母后请安。” “我就知道……”春生莞尔一笑:“从下朝到现在的这段时间,恐怕你还没走到天牢门口呢,就算是被禁止入内,也不该这么快就回来。” 李律没好气的看她:“你还知道什么?” “只怕殿下连凤藻宫的门也没进吧?” 李律被她看穿了心事,点头承认:“是,到了母后那里我只会更生气。” “既然没进凤藻宫,殿下为何不往天牢去?” “六哥和八弟都已经去了。”这似乎和他去不去没什么矛盾,但春生又是何其了解他,知道他不去,也是磨不开面子。 自从太子被抓,他可没少惦记,在府上也是窜上蹿下,心神不宁,甚至还特意往刑部和大理寺跑了几趟,询问救太子的法子。 从大理寺回来,知道这个罪名只怕要被铁板钉钉了,又开始着急的睡不着觉,脾气暴躁的摔了不少家什。 直到后来春生劝他去和太子见一面,他才稍微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他一个人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就撺掇了六哥和八弟一起。 结果没想到人家两人去了,把他一个人抛在后头,他再去的话,人家兄弟二人就该倒回来了,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太子。 将太子送进牢中的是自己的母兄,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无言以对,干脆不去了吧。 春生没说话,放下手上的书本,拿起一旁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这边李律扭头看她说道:“热吗?” “也还好。” “你在我府上受委屈了。”李律说着就从盆里捞出一块冰疙瘩送到春生的手上。 那一块冰被她握在手心里,直接凉进了心底,连带背上的汗毛都快倒竖起来了,咯咯一笑:“太凉了。” 李律又将她手上的那块冰赶紧拿过去,扔在了盆里,继而将自己冰冷的双手握住她的:“还凉吗?” 后者哭笑不得:“不凉了。” 只听李律又继续说道:“如今京中也是多事之秋,我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难逃干系。”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派人送你去宫外行宫吧。” 春生一愣,看向他的眼睛,只见他眸中光彩依旧,隐约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坚定。 “为什么?” “我怕波及于你,你也知你的容貌和太子妃嫂嫂实在太像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 “还有呢?” “京中酷热,如果是有惊无险,你就权当是去避暑了,如何?” 春生一只手被他包裹在大掌之内,一只手慢慢摇着手上的团扇,不出一言。 李律见她长久不言,以为她是生气了,赶忙讨饶道:“你可别生我的气,我不是讨厌你,不是想要支开你,只是担心你。” “殿下方才说,府上委屈了我?” “是啊,以往我一个人住惯了,夏天也不怕热,但我见你这两天一直热的难受,这才想着让你去行宫消消暑。” 春生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殿下以为我以前过的日子比在府上过的还好吗?” 李律刚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春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已经没了凉爽的感觉,反而变的燥热起来。 “七殿下,你为何不拆穿我?” 李律继续装糊涂:“拆穿什么?” “你明知我当初和你说的身世是假的,你为何一直任由我的欺骗,不拆穿我?” 李律剑眉一蹙,半晌没有说话。 耳边只有车轴的行驶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以及小贩当街叫卖的声音。 他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来,握春生的手却不自觉的加紧。 “我没什么恶意……”李律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抬头看她:“我,我宁愿你说的身世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她就不是刘家的大小姐,而真的是一位山野民女,他李律也就没那么多的顾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也就说什么了。 春生手上的团扇向他扇了过去,带来香风阵阵:“殿下,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见殿下却似乎是九位皇子中心思最为玲珑的一位。” “你这是在夸我?” 春生莞尔:“如今大争之世,殿下就没想过与皇位一搏?” 李律却有些避之不及道:“我就当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以后可别乱说了。” “殿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律更加不解的看向了春生,后者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这让他有些惊讶,有些惊喜。 只听春生继续说道:“殿下不如跟我一起去行宫中避一避。” “不行!”他再次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能这么任性。” 春生慢慢松开他的手,似乎有些失望:“我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但殿下所牵肠挂肚的人和事要比我多的多。” 李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当初义无反顾的跳崖寻死,已经是心如死灰了,侥幸存活之后却惦记着沈文华。 而他李律惦记的人可就多了去了,父皇母后,兄弟手足,哪个不是他在乎之人。 “我是真心想要你好好的。”李律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想要你好好的。” 春生点头,继而又道:“我也希望殿下好好的。” 那一瞬间李律竟然有种错觉,似乎觉得春生的双颊漫上一层红晕,这让他的一颗心也忍不住跳的更快起来:“那……我派人送你去行宫?” “不必,我愿常伴殿下左右。” 这一次李律没有看错,她的脸颊不仅漫上一层红晕,就连那微笑的弧度都带着几分羞赧。 猿臂一展就将人拥入怀中,力道大的好像要将她和自己揉为一体,嗅着她发上,身上,熟悉的味道,终于明白五哥看太子妃的眼神为何如此炽烈。 京中迎来酷暑,往来京郊避暑的人反而更多了。 在郊外有宅子的干脆长日居于郊外不回京了,在郊外没宅子的,也想方设法的去搭个草屋,举家搬过去,与山野蛇虫为伴,也好过在京中将自己蒸成一个包子。 冬天储存的冰块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天三趟的往宫里送,一路上冰化成水,滴滴答答,湿湿漉漉。 明晰帝最近觉得身子爽落了许多,就算酷热也不会让他脾气暴躁发怒了。 才召见了三省六部的官员商议了一下关于沈苍勤回京之后的应对方式,众人似乎众口一词的表示不能将沈苍勤直接拿下,就算太子谋逆之罪坐实了,也不能全都扣到沈苍勤的头上,毕竟他手上的兵也是一个大大的隐患。 这让明晰帝很不开心,虽然知道众位卿家说的在理,但心里憋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待众人退下后,他坐在龙椅上看了一会折子,万福安将一碟樱桃摆在了那一国之君的面前。 男人看着樱桃,只见一个个赤黄圆润,晶亮诱人,一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嘴里忍不住生出唾液。 “陛下尝尝?这是贤妃娘娘宫里送上来的,给陛下消消暑。” 明晰帝拈了一颗尝了尝,确实是记忆中的味道,吐出那樱桃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太子妃有孕在身,最喜酸甜之物,往行宫送一些。” 万福安倒是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太子妃,毕竟太子在天牢中都已经这么多天了。 “是……” “对了,太子妃还没生吗?” “启禀陛下,奴才问过行宫那边了,说是快了。” “嗯……” “陛下喜欢吃,就多吃几个吧,也是贤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后者却头也不抬的说道:“既然是消暑的,就在放进冰水里浸浸,朕一会再吃。” 万福安面露为难之色:“可太医特意嘱咐了,不许陛下吃这些大寒大热之物。” “朕的身子自己清楚,太医要是怪罪,就让他找朕!” 万福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但又不得不遵从那一国之君的旨意,只好让人找了浸水果的竹盘来,将樱桃倒进去,全都放进了冰缸。 浸了一会捞出来,果然凉丝丝的,更为爽口,明晰帝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期间五皇子来请安,似乎要提一提太子的案子,但明晰帝模棱两可的表示知道如今调查的进度,就让他退下了。 万福安送人出了议政殿,外头暑气喧天,殿前的石阶都似乎能烫熟个鸡蛋。 “王爷好走。”万福安笑眯眯的躬身。 李衡却忽然转过身来,笑着与他说道:“万公公日日伺候在父皇身边,也是辛苦。” “哪里是辛苦啊,这是奴才之幸。”万福安在宫中浸淫多年,这点油嘴滑舌还是有的:“这宫中奴才成百上千,想要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不计其数,奴才偏偏是那个烧了高香的人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拉拢人心 “这宫中奴才成百上千,想要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不计其数,奴才偏偏是那个烧了高香的人啊。” 李衡挺他这么说,也只是但笑不语,就在万福安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又开口叫住他道:“公公。” 后者不解,总觉得的这李衡今天是有话要说,但总是欲言又止。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安,一颗心紧紧的揪在一起,调动全身心的神智,准备接下来的应对。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父皇近日身体大安?” “大安,大安。”万福安赶紧笑着说道:“陛下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这几天面色红润,连太医都说有所好转。” “也真是巧了,好像自从四哥被送到行宫,贤妃娘娘被禁足玉萝宫,父皇的身子就好了呢……” 一句话说的万福安有点心虚,忍不住背后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湿透了他薄薄的衣衫,那头顶烈日更加火上浇油,让他的脑门也开始冒汗。 “这……殿下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啊。” 李衡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万福安说道:“我也并非意有所指,这是觉得父皇的身子真的好多了,我这为人臣子的也高兴公公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万福安看到自己脑门上的汗落在脚边,瞬间蒸干。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父皇今天胃口如何?” “胃口很好,晌午饭还多吃了一碗,方才才用过半盘子的冰镇樱桃。” “樱桃可是玉萝宫送来的?” 万福安点头道:“正是。” “以后玉萝宫送的东西,少不得要让万公公多费费心了。”李衡抬手在万福安的肩头落下,致使他的腰身更加佝偻。 “玉萝宫的东西不是本王信不过,只是为了父皇的健康着想,再怎么怀疑,也是应该的。” 万福安挤出一个笑道:“殿下这话说的……奴才为了陛下的身体,不管什么饭食都要检查,检查。” “怕就怕会对某些人姑息。”李衡也是温和一笑,那样一个谦谦如玉的公子哥,露出一个暖阳如春的微笑,在夏日的灼烧中有些刺目。 万福安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公公年事已高,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难道非得为了太子把自己以后的日子搭进去不成?” 万福安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李衡。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太子是出不来了,你尽管放心。” “奴才,奴才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这都不明白,那本王也白白为你铺陈了在宫外的生活。” 电光火石间,万福安想到之前有人给他送来房屋地契,甚至还有奴才们的卖身契,他还纳闷这是何人所赠,出手倒是大方。 本来做到他这个位置,宫中几两月银并不顶什么用,可胜在一个油水多,多少人指望他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不惜送上万贯家财。 这么多年,他攒了不少银钱,正打算在宫外置办宅院养老的时候,就有人将他的心思摸透,该有的都有了,还送到了他的跟前,他能不惊骇吗。 “是,是王爷?”万福安说着就要对李衡作揖,却被他抬手虚扶一把:“公公不必多礼,你伺候父皇这么多年,这是你应得的。” 这话让万福安着实感动了一把,只听李衡又道:“太子是出不来了。” 强调完了之后,李衡就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转身历来。 那灼热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扭曲,看上去非常滑稽。 万福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进了议政殿。 议政殿里摆着冰缸,窗口还有宫人转着大齿的风扇往屋里送风,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明晰帝还在看折子,头也没抬的说道:“怎么出去这么久。” 万福安马上小步上前,笑呵呵的说道:“训了个不听话的小徒弟,陛下吩咐。” “没什么吩咐,你也该多管管他们,以后你要是老了,朕的身边还没个得力的。” 万福安忍不住腹诽,心想,他要是老了,您这位真命天子难道还年轻吗? 但当着他的面,自然是不敢说的,连连应答:“是,奴才记住了。” “下去吧。” ;“是。” 才刚从议政殿出去,就对左右的人吩咐道:“以后玉萝宫送羹汤茶点一律扔掉,再送水果之类,洗赶干净了再给陛下,听到了没有?” “是。” 不知为何,万福安竟然轻轻松了一口气。 相距不过几百里的路程,京郊登封山和京中却又是另一个天地。 这里并没有让人备受折磨的酷热,闷热的暑气算是最大的敌人了。 但皇家行宫因处于地势较高的山头,四周丛林茂密这天蔽日,行宫占地广袤,山明水秀,所以暑气二字在这里只是说说而已。 刘玉环觉得自己来对了一个好地方,她这连日来都喜欢在后山水榭之中度过。 面前一条流瀑飞泻而下,撞击在石块上,喷溅出一汪汪的水花,腾起的水雾将整个湖面都笼罩其中,看不正切。 “烟笼寒水,清幽佳境。”这是刘玉环给此地的评价。 她人就坐在水榭之中,一边看着飞瀑而下,一边笑盈盈的跟身边的丫鬟说话。 外头忽然有人说道:“王妃娘娘,四皇子殿下带人到这里来巡逻了。” 她慌的一时无措,赶紧让发呆的宫人将自己的鞋袜拿过去,玉足从湖水中收回来,匆匆穿上鞋袜。 刚一穿上,身着甲胄的李徇带着一队侍卫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李徇被派来驻守皇陵,每天也都矜矜业业,带着侍卫将前后山头都要仔细的巡逻一遍,倒比原本驻扎在这里的侍卫还要尽职尽责。 李徇也看到了她,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再四处去看看?” “是!”侍卫们应答的铿锵有力。 “四皇子殿下。”刘玉环起身,与他见礼。 后者快步上前,拱手抱拳道:“王妃娘娘,我是不是来的太贸然?打扰了娘娘的雅兴啊?” 刘玉环却反而笑着摇头道:“不曾,这么热的天,殿下还来巡逻?” “是啊,歪打误撞,竟然发现了娘娘这拖懒的好地方。”四皇子其实也是个贪玩之人,往日在宫中规行矩步的习惯了,这一来到行宫,言行举止就没有在宫里那么刻板了。 索性大步走到方才刘玉环坐着的地方,冲她招手说道:“这是个好地方,王妃敢不敢过来坐啊?” 后者莞尔,她如何不敢了,虽然脚下就是深邃湖水,头上就是那澎湃瀑布,但她可不是那种胆小之人。 只好走上前坐在李衡的身边,后者脱了鞋袜,露出男人宽厚的脚掌以及脚背上虬髯的青筋,直接一脚插在了水中。 冰凉的湖水激的他打了个寒战,颇为受用的龇牙咧嘴道:“真舒服啊!走了这大半天的路,我的脚都快烧起来了!” 再扭头去看刘玉环,只见她双颊微红,扭头看向一旁。 李徇自知失态,挠挠脑袋,嘿嘿一声干笑道:“太不该了,在你面前失礼,我这就穿上。” “哎……”刘玉环本也心疼他巡守辛劳,本要阻止,谁知李徇竟然将手上的鞋袜又一把扔在了地上,哈哈一声朗笑。 只听他有些无赖说道:“怕什么!这里也没别人,没那么多的规矩束缚着,我呢也就不当你是什么王妃了,权当是个朋友,你可别见外。” 听他这么一说,刘玉环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随意就好。” “我倒是随意了,你却还拘谨着。”李徇啧啧摇头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常日在闺房里都闷坏了,其实这样挺没意思的,你姐姐算是我最佩服的人,她和你们就不同。” 刘玉环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姐姐是刘玉瑶,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 一个两个,都是为她所迷惑,竟不想,她刘玉瑶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心中多少有点忿忿不平,二话不说的,她也脱了鞋袜。 现在轮到李徇有些惊骇了,结结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一旁的翠儿赶紧劝她穿上,她却道:“怕什么,一双脚而已,人人都有的,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李徇又是哈哈一声朗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拍着巴掌说道:“说的好!在京里扭捏作态也就罢了,咱既然出来了,就痛痛快快的玩玩,别憋屈了自己!” 刘玉环的脚伸进了湖水之中,一旁不足两尺的地方正是李徇的那双大脚。 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有了对比,竟然觉得李徇的那双脚比自己大上许多,青筋虬结,脚趾有力。 而相对于自己的脚,就显得小巧玲珑的多了,白白嫩嫩,“好像两块嫩豆腐。” 这话是李徇说的,他低头看着水中两人的脚,再抬头的时候,英伟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原来女人的脚都是这么小,这么漂亮的啊。” 刘玉环面子上有点过不起:“殿下第一次见到女子的脚?” “可不是。” 刘玉环更显尴尬,真恨不得将双足收回,却又听李徇哈哈笑道:“骗你的!我府上又不是没有女子,我怎会是第一次见到呢!不过这么好看的确实的第一次见。” 言罢又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让她看自己的脚,脚掌翻过来,露出脚心和上面厚厚的茧子说道:“现在走路不怕磨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毁了清誉 “现在走路不怕磨了。” 刘玉环再看看自己的脚心,依然是嫩豆腐一块。 “殿下是走了多少路,才磨出来这么厚的茧子?” “以前这不是茧子,都是血泡,走一天的路,鞋袜被破了的血泡染红了,晚上脱袜子的时候都脱不下来,要脱下来得退一层皮。” 言罢又扭头看向刘玉环,双眸炯炯有神,带着几分笑意:“你怕不怕?觉得我脏不脏?” 刘玉环没有抬头,只是略有几分扭捏的摇摇头。 李徇便又向她靠近了几分:“你们女孩子都怕这些,若去了战场,直接就能吓晕,所以说着保家卫国一直都是男儿的活。” “殿下去过战场?” 李徇点头:“早先南疆叛乱的时候,跟吴将军去过一次……” 他眉眼微微垂下,低声说道:“任何男人到了战场都会热血沸腾,只是那种激荡的情怀是为了活下去,如果你不拿起十二分的斗志将白刀子捅进敌人的身体里,那倒下的就会是你自己。南疆多雨,一场大雨过后,叛乱也算平息了,漫山遍野流淌的都是血水。腥臭,恶心,黑红一片,蛇虫蚊蝇也都能饱餐一顿,它们在人的身体里钻来钻去,翻出红色的内脏和血肉,很快将一具才死的尸体变成了一具腐尸。”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恶心了,自嘲一笑,看向刘玉环,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挺的聚精会神。 “你不怕啊?真不觉得脏?” “不怕,不脏。”后者继续摇头道:“以往在书中常闻抛头颅洒热血的说辞,经殿下这么一说才更有画面感。” “哈哈哈哈。”李徇抬手将她面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朵后面,又贴着她的面门说道:“你就这么说吧,要是真看到了,肯定会吓哭。” 刘玉环也不争辩,毕竟她也只是一介女流,若是有一天真的见到这么恐怖恶心的画面估计真的会如李徇所说,晕倒,或者吓哭。 但这个时候她竟已经受到了惊吓,只觉得男人的额头离她很近,由尾椎到颈椎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酸软无力之感。 她想要往后缩一缩,谁知背脊却被男人的大掌整个儿包住:“小心掉湖里去。” 他的气息炙热的喷在她的脸上,是阳光混合着阳刚的味道,他身上所独有的。 扶她坐好,李徇又用双足踢踏着脚下的水花,脚趾扬起的水花洒向远方,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有鱼。”刘玉环本低头看水,结果看见水中有不少小鱼游到她的脚边,不觉有些好玩,拉着李徇的袖口道:“有鱼。” 看着她脸上欣喜的表情,男人不由玩心大起,大脚伸过来一顿搅合,还在她的脚上撞了撞,那一群小鱼马上做鸟兽散。 “你把小鱼都吓跑了!”后者焦急,忍不住在他的身上捶打了两下,哭笑不得道:“都这么大个人了,没见过还这么顽皮的!” “哈哈,这有鱼也不稀奇,这么大的一片湖水若是没鱼那才稀奇呢。” “我只是没想到离岸边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鱼。” “都是些小鱼崽子,大鱼还是深水里呢。”李徇说着就站起来,脱了盔甲里面穿着的衣裳尽数被汗液湿透,紧紧贴在了身上。 他道:“我下去给你捉个大鱼上来。” “别去,这里头不知多深呢,太危险。” “不碍事,我会水!”言罢将上衣也脱了,露出健硕的胸肌和结实的双臂。 刘玉环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后者问道:“笑什么?” “没想到殿下的脸黑,身上却挺白。” 李徇用手指点着她道:“我可当你是在调戏我了啊。” “是又如何。” “一会不给你大鱼!”说着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刘玉环惊叫一声,身上已经被她溅起的水花淋了个湿透。 “娘娘,娘娘。”翠儿问询又赶忙跑了过来,掏出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水。 她却顾不得这些,将翠儿推开,翘首以盼看向水中,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李徇冒出来,顿时就六神无主起来:“四殿下!四殿下!” 远处飞泉流瀑喷溅而下,近处水面却是平静无波。 “奴婢去叫人来!”翠儿刚要跑,只听耳边又是哗啦一声,李徇竟然就这么从水中冒了出来,抹一把脸上的水渍。 浓眉大眼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晶亮的光芒,他冲着岸边的人招呼道:“当我被大鱼吃了啊?” 刘玉环松了一口气:“什么样的大鱼能吃了你!” “怎么没有,你读的书多,难道不知道山高水深多精怪?”话音刚落,李徇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不见了踪影。 刘玉环坐在那里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泊,越是盯着看就越觉得难以窥伺,水下荇草摇曳,踪迹缥缈,只看得黑影僮僮如鬼似魅。 想到《太平广记》中曾有鳄鱼记载,其身土黄色,有四足,修尾,形状如鼍,而举止矫疾,口森锯齿,往往害人。又有横公鱼所说:北方荒中有石湖,方千里,岸深五丈余,恒冰,唯夏至左右五六十日解耳。有横公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 一个不察,脚心竟似踩到了什么,冰凉滑腻,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缩回双足,大喊大叫:“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娘娘!”翠儿也被吓了一跳,拉着她的双臂就往岸边拖拽,主仆二人一时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这边李徇从水中一下冒了出来,手上握着条鱼,冲她一笑,露出白花花的两排大白牙:“这就吓着了?还说自个儿胆大呢!” 翠儿气道:“殿下!哪有你这样作弄人的啊!” 李徇一看刘玉环,只见她整个人趴在了岸边吓的面如土色,气喘吁吁,一边回头向他看去,心有余悸。 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了,连忙上岸将那鱼随手往地上一扔,就赶紧说道:“真的吓着了?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这湖不深,里头除了几条小鱼就都是些水草,别怕,别怕。” 说着就抬手将人拢入怀中,宽厚的大掌在她的身上轻轻拍抚道:“我的错,我的错,不该吓你,别怕,真没什么。” 刘玉环这才回魂,双臂揽住男人的肩膀,顿觉坚实可靠,只是呼吸依旧不稳,多少有点不愿撒手了。 翠儿看了着急,左右看无人路过,索性也不说什么了。 但没想到李徇竟然将她直接打横抱起,连上衣也没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抱着刘玉环往行宫去了。 翠儿着急,跟在后面追上去道:“殿下!这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了,我家王妃的清誉……殿下,殿下就算不为王妃娘娘着想,也该为自己个儿想想吧,殿下!” 然而李衡却是充耳不闻,表情严肃,抱着人就大步往前走去。 被他抱着的人也是一声不响,也许对二人而言,这只是无声的呐喊,便是要让旁人瞧瞧,便是要做给旁人看看。 直到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回了房间,李徇才稍微松了口气。 榻上湘妃竹的凉席清凉一片,刘玉环坐在上头,宫人一旁摇着宫扇,旁边摆着冰缸,里头正在融化的冰块带来了丝丝凉爽。 “好些了?”李徇接了宫人递上来的衣裳随意穿在身上,黑红的一张脸上写满焦灼:“方才我吓着了你,你却也吓着了我。” “你这弄的我再也不敢往水边去了。” 李徇哈哈一笑,展颜说道:“一会咱把那条鱼煮了吃了!你喜欢吃的蒸的,还是煮的,还是烤的?” “殿下要亲自下厨吗?” “这也不是不可啊。” “那就殿下最拿手的好了。” 李徇眼珠子转了一圈,点头应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做去,敢吓着你,这条鱼就该被秋后问斩!” 言罢,大大咧咧的出去了。 四皇子前脚一走,翠儿才呼天抢地的跑到刘玉环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惊慌失措:“娘娘,要不要传李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她却摇头,只听翠儿又道:“娘娘,您虽然在行宫,但与四皇子殿下更要多多避嫌才是……” “避什么嫌?君子坦荡荡。”她说着话倒是丝毫不做避讳,弄的翠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人言可畏,若是传到了王爷的耳中,那……娘娘的清誉,只怕百口莫辩。” 刘玉环一声冷嗤:“这样正好,犯了七出,将我休了吧。” “娘娘!”翠儿惊骇:“您,您不会是真的对四皇子殿下……”又压低了声音道:“您想让王爷把您休了,好跟了四殿下?” “我如何能与他匹配?四殿下心性耿直,英雄男儿,该有更好的女子与他相配。” 这下弄的翠儿反而更加不明白了:“那您到底求的是个什么啊?” “解脱……”刘玉环如是说着,目光冷然看向窗外,她求一个解脱,既不想做那刘家深闺的金丝雀,也不想做那雍容高贵的洛清王妃。 自从知道太子妃得到了‘解脱’,她就更加向往,只是她毕竟不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姐姐,拿不出十二万分的勇气,能孤注一掷离开京城就是她最大的抗争。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知不觉夏日长 “好热啊……”双腿叉开席地而坐,腿间放着半个西瓜,手上握着个大大的木勺子,挖一勺清爽赤红的瓜肉一嘴还塞不进去。 吃的嘴边都是红色的汁液,刘玉瑶再感慨一声:“好热啊……” “今年夏天忒热!”麻子一旁摇着扇子给她消暑:“老大,这么热的天,小宝又小,走路上热坏了可咋整?要不咱们就先不要走了吧。” 刘玉瑶继续吃瓜,没搭理他。 麻子以为自己说的话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趁热打铁的说道:“嘿嘿,西瓜甜吧?后山还种着香瓜甜瓜呢!咱等吃完了瓜,夏天过完了再走?”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话呢?”刘玉瑶手上的木勺子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我做的决定指手画脚的!听到了没有!” 麻子立刻眼泪汪汪起来:“我这不是不舍得老大吗。” “正所谓……”她舀着半勺西瓜的手僵在那儿,思量了好半天才塞进嘴里,模糊不清的说道:“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呦,常乐说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这是要带着小宝改嫁到哪去啊?”霞儿一身肥肉的坐在树底下,将刘玉瑶屁股底下的凉席占了大半。 她的怀里抱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那娃娃手上抓着落叶笑的欢快。 “这就是个比方!比方懂吗?”她说着挖了一勺西瓜往霞儿嘴里塞:“这世上能让我嫁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那小宝爹呢?我看那位公子就不错啊。” “他?”脑海里浮现出李彻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抱着胳膊搓了几下,刘玉瑶摇头说道:“不错个屁……就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老大,什么是道,倒毛,黯然?”麻子不耻下问。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除非把你打回娘胎生个好人家多读几本书。”她不无可惜的在麻子的肩头拍了拍。 霞儿又逗着小宝笑:“你看你娘,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嘿,小宝,叫声娘听听。”她说着就拿勺子去逗小宝开心,甚至还挖着西瓜往他嘴边送,倒是被霞儿给拦下来了。 “才多大的奶孩子你就喂瓜,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我的肚子都没吃坏,他怎么就吃坏了。” “他和你能比吗!你看白白嫩嫩的,再看看你,那能一样吗!” 摸摸鼻头,刘玉瑶不说话了。 大胡子背着个药箱,穿着件长袍子慢慢悠悠的往这边走,一边呵呵笑道:“敢情你们在这里纳凉来了,叫我好找。” “大胡子!大胡子!”刘玉瑶冲着他招手:“来吃瓜!可甜了!” “你可得少吃点,这东西吃多了有伤肠胃。” 霞儿洋洋得意的冷哼一声,显然是在对刘玉瑶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大胡子过去坐在凉席上,打开药箱,摸出两个小葫芦瓶,递给霞儿道:“驱蚊水,虎子也能用。” 霞儿大喜:“妈呀,这可是好东西!我都快被那些蚊崽子给咬死了这几天!你看我身上,这都是包!” “我的呢?”刘玉瑶冲大胡子伸手,后者在她手心拍了一下:“没有。” 白了大胡子一眼,没好气的嘟囔一句:“偏心,让我娘俩被蚊子咬死吧!” “没你的,有小宝的。” 大胡子说着就从霞儿手上接过小宝,这小娃娃才两三个月大就不老实了,蹬腿抓手,揪着大胡子的胡子不撒手。 大胡子可偏偏就吃这一套,眉眼弯弯,小心翼翼的哄着宝宝,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用刘玉瑶的话来说,那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宝是他生的呢。 蚊虫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白嫩柔软的皮肤,就算再怎么小心,这夏天一到,身上还是不免会落下不少红疙瘩,这让刘玉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大胡子又掏出个小瓷瓶,用棉花棒沾了点里面的水在小宝身上的红疙瘩处涂抹,一边抹一边啊啊逗着小宝笑,爷孙俩和谐相处的画面真是让人嫉妒啊。 刘玉瑶一旁继续吃西瓜,看着他将小宝身上的包挨个儿都涂了,又道:“我说大胡子,咱这都要上路了,你都没准备点什么药路上不时之需?” 大胡子倒不含糊:“备下了,备下了。” “那就好,我前几天已经想好了,咱往南去吧,听说那边风景好,水土也好。先去长安郡,再去岭南城,你觉得怎么样?” “都行,都行。” 看大胡子这么听话,刘玉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要是不想跟我去可以不去,我不勉强你,我知道你在登封山生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想换地方了。” 大胡子将小宝抱在怀中,给他裹上松软的布帛:“你没出生之前我也不住这儿,我住那都行,随遇而安。”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 她对着大胡子勾肩搭背的说道:“等小宝会说话了,我让他叫你一声爷爷。” 大胡子一惊,赶紧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担当不起。” 被小宝叫一声爷爷,那和当今圣上有什么区别,他是活的不耐烦了吗,敢抢圣上的孙子。 “就这么定了,趁我没反悔!趁我没反悔!”刘玉瑶开始撒娇耍赖起来,从大胡子手上,将小宝接了过去:“走着,儿子咱们到屋里去,一会天黑了,蚊子特多,你知道什么是蚊子吗?就是嗡嗡嗡,嗡嗡嗡~~会咬人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的抱着小宝往屋里去,霞儿跟在后边生怕她一个动作不小心摔着孩子。 她却不以为然,她这么大一人了,连个奶娃子都抱不住?那未免就太可笑了! 自刘玉瑶生产,霞儿算是全山寨最忙的一个了,白天要照顾刘玉瑶和奶娃娃,晚上还得伺候自家的两个爷们。 儿子虎子就是最不省心的一个,半大的孩子,白天被老爹拴在身边,晚上一得自由就跟个脱缰的野马似的,东奔西跑。 不知是谁在山下给他带来了一包冲天炮,趁着天黑就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虎子娘担心惊着小宝,拎着个笤帚疙瘩就满寨子的追他,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虎子嘻嘻哈哈的往刘玉瑶房里跑,刘玉瑶护着她,却架不住虎子妈身宽体壮三两下就把虎子给揪回了家。 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睡觉,外头麻子开始敲门了。 她道:“进来吧,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礼貌了,进门还知道敲一敲了?” 麻子麻溜的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带上,小心问道:“大胡子不在吧?” “不在。” “嗨,早知道这门我就不敲了!” “说吧,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打听清楚了,前两天有两拨人去了皇陵行宫,第一波人是洛清王府的王妃,说是来陪太子妃的!我看这个太子妃也真不得宠,这都多久了也没见得回宫,也真够可怜的。” “咳咳!”刘玉瑶干咳一声催促道:“继续,还有呢?” “这另一波人是四皇子殿下,奉命来驻守皇陵的,估计也是个不得宠的儿子,被发配这儿来了。” 刘玉瑶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些纳闷起来。 四皇子殿下虽然不得宠,但也从未在皇上面前受到过冷落。 陛下不喜欢太子人人都知道,但对其他儿子却都好像一视同仁,更何况,还将禁军兵力交给四皇子,可见也是器重的,怎么就说发配就发配了呢? “老大,你打听行宫里的事干嘛?” “笨!”刘玉瑶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当然要打听清楚小宝他爹来了没!要是来了我还不能走,万一他来闹事呢?” “是是是,还是老大想的周全。”麻子忙不迭的点头。 “你说……刘玉环来了?” “啊?什么?” “没事,没事。” 摸着下巴,她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早先就打算在离开之前想办法弄点盘缠,可搜刮穷的叮当响的玄风寨她又于心不忍,现在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既然打算离开这里了,大胡子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霞儿负责给他们收拾路上用的衣服吃的干粮,连带小宝的尿布都洗干净晒的软软的,叠的整整齐齐。 玄风寨什么都缺,就不缺马和马车,麻子带人将一辆最大的马车重新刷漆,并轡两匹追风马,结结实实的给套牢了。 “老大呢?”兴冲冲的来找刘玉瑶看新马车,霞儿一边叠衣服一边逗床上的小宝:“不是去你那了吗?” “去了吗?我路上没看见啊。” “那八成是去摘瓜去了!”霞儿没好气道:“惦记着后面的瓜呢,非得带几个路上吃!” “嘿嘿,带几个都带的了,马车里头宽着呢!” 麻子说着就屁颠屁颠去后山找刘玉瑶去了,但让他失算的是,居然又扑了个空。 任谁也想不到,此时的刘玉瑶竟然骑着一匹马直接出了玄风寨下山去了。 沿着山路往京城的方向去,很快就到了大登封山的地界。 在大登封山上山的路上就已经有重兵把守,团团守卫,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和靠近,这个时候暑气蒸腾,戍守的侍卫还都身着铠甲握着重刀没有一点玩忽职守的迹象,一看就是李徇手下带出来的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撞破 刘玉瑶骑着马在山下溜达了两个来回,又往山上看了看。 山上树木茂密,知了的叫声鸹噪的让人想将耳朵堵上,如今骄阳似火,照的她也是晕头转向的。 官道没法走了,只能走小路,她自小在这登封山长大的,自然知道哪里有近路可以便利通行,哪里能避开官兵的巡逻。 骑着马穿越茂密的树林,看到了熟悉的竹林。 竹林之后就是皇陵行宫了,以前和麻子他们没少来行宫打尖,趁着达官显贵没来住的时候,他们就翻墙进去,搜刮一些吃的,用的,穿的,最后再给这些皇亲国戚留下一泡尿,洋洋得意的走了。 今天她来自然不是为了搜刮宝贝的,她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这有人住到底和没人住不一样,连守卫都尽职尽责了许多。 她的脚踩在马背上,纵身一跃,只觉得生下宝宝之后身轻如燕,轻而易举的爬上了墙头,整个人跨在墙上往下一看,还真挺高。 想到当初在宫中也是墙头之上,正好被皇后一行撞见她出丑,着急间跃了下来,撞了太子满怀,连带他特跟着出丑。 后来才知道他是多么一个注重仪容仪表的人,那当时的一滚八成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也难怪他会想方设法的作弄自己。 摸摸鼻头,觉得有些伤感,只是是时过境迁,也不必做无谓的怀念了。 耳边传来侍卫长靴踩踏地板的声响,她赶紧抓住墙边一棵大树,整个人藏身到茂密的树冠之中,待侍卫走过去了,她才抱着树干向下滑落。 稳稳落在地上,松了一口气拍拍手,开始大量这是什么地方了。 有点眼熟,但却又有点分不清楚。 这行宫和皇宫一样,除了个别的宽屋广厦,其余的小院小房长的都差不多。 她走的时候还是初春时节,烟雨蒙蒙,一片青笼苍翠,花开未半,宛如水墨画卷。 但这盛夏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只见那院中花草树木皆长的高大茂密郁郁葱葱,房前屋后也都变了模样。 是的,她,找不着北了。 正七拐八拐的想出去,却听到前方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药方我改过了,你一会将药方送给总管大人备案,这药直接端给太子妃便可。” “是。” 说话的是李太医,应声的是一个小太监。 刘玉瑶往屋后一避,就见李太医正带着小太监往屋里去,不一会的功夫,那小太监端着一只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摆着一只白釉的青花碗,盖着碗盖,看样子就是要给太子妃送的药。 太子妃?她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不是梦,那太子妃不就是她刘玉瑶吗?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又多了一个太子妃? 想不怀疑都难,赶紧跟上了那小太监的步伐。 去的方向果然是自己当初住的行宫,行宫外头层层守卫,她看不清里头的状况,所有观察一番,锁定了一旁的一棵参天古银杏。 纵身一跃,抓住了银杏的树杈,三两下翻身上去,又往上爬了爬,正好占据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给太子妃的药照例要经过层层检查,待送到门口的时候,从里面出来的是莫风,刘玉瑶一看到这小疯子就顿感亲切。 莫风最后检查了一下药和药方,正要往屋里端,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竟然只看到寻芳。 若说莫风和上次分别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那寻芳她简直不敢去认了,整个认足足胖了一圈,这是遭遇了什么打击啊? 寻芳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道:“娘娘吃完了,撤下去吧,你是来送药的?交给我就行了。” “是。” 接了药盏,寻芳进屋里去了,大门再一次的关上。 刘玉瑶忽然明白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麻子就说了,行宫里头住着一位太子妃。 她早就想到这个太子妃是空有一个名号,根本没这个人。 但今天过来看到一个个煞有介事的,还保护,还开药,还吃饭,连她这个正主都快要被骗了,没想到一转眼就被寻芳的胖脸给出卖了。 一个人要吃两人份的饭菜,能不胖吗? 算了,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咱们以后也是谁也不犯谁了,我也就不拆穿你了。 心里哼哼着,随即滑下了树,去找王妃居住的小院了。 行宫很大,和宫中的格局差不多,房子屋子都多,但大多数都是空着的,没人来住也就没必要派兵把守了,要找刘玉环也简单,只要看看哪里守着的人多,哪里一定有人住。 也就是在太子妃居住的院外,见有不少人进出忙碌,她避开外面的人进了内院,顺着墙根露出个脑袋往里面看,见里头没人,又大着胆子溜了进去。 这所小院之内花木扶疏,倒也清幽雅致,一看就是女子所居。 大大方方的进去转了一圈,正要往屋里寻人,却又听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对话的声音,侧耳一听竟然还真是刘玉环的声音,眼下一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高兴,但她也不敢乱来,悄没声息的缩在一旁看着没人才出去。 刚闪身出来她就骤然变了脸色,大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她这一叫也硬生生将凉亭中的一对男女吓了个魂飞天外,刘玉环马上从李徇怀中离开,尚还在惊魂未定,又被突然冒出来的刘玉瑶吓的嗔目结舌。 李徇本也受到了惊吓,可再大的惊吓也抵不上看到刘玉瑶受到的震撼。 于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倒是刘玉瑶先怒声说道:“玉环!我怎么记得你嫁的是五皇子殿下!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五皇子殿下!” 刘玉环马上结结巴巴的摆手说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刚才被裙子不小心绊了一下,我不是……” “你不用说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他们总说我没规矩!可我也知道女人要从一而终的道理啊!没想到你读的书多!什么道理都懂!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极为痛心的走进凉亭之中,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刘玉环有些急了,自己说不清楚还拉着李徇来帮忙解释,后者却不厚道的嘿嘿一笑,什么话也不说。 “我很生气!很失望!”刘玉瑶跺了跺脚:“你这样对得起五皇子殿下吗!” “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没你这么个妹妹!” “姐姐……” “你要是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行!”说着冲她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后者不解,一脸茫然:“啊?” “封口费!” “啊?” “银子!没银子金子也行!不用钱堵住我的嘴,我保不齐会跟谁乱说。” “姐姐……”她虽然知道金子银子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奇怪的是刘玉瑶怎么会跟自己要钱了,正要出口相问,那边李徇终于开口了。 “没想到太子妃真的在行宫之中,倒是把我们哄骗的好苦。” 刘玉环也随即满脸喜色道:“是啊,姐姐,没想到你真的在行宫,我还一直以为你不在呢,你一直住哪里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打住!这在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去了!”她没好气的白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就当没看见我!我一会还得走。” 李徇笑道:“那不行,太子妃娘娘都看到我们了,我们怎么能看不见你呢。” 刘玉瑶扭头看向他,挑眉说道:“你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啊,四皇子殿下。” 李徇一怔,随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既像太子妃,又不像太子妃,较之于当初在宫中那个备受约束和拘束的女子,她的身上反而带了几分痞气,和山野民女的洒脱。 再去看她身上衣着,全然不似宫中装扮,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并未珠簪装饰,脸皮除了黑了几分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 一身粗布长衣,丝带系在腰间,盈盈一握,端的是洒脱。 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腰上,李徇再次被吓到了。 这边刘玉环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叫道:“孩子呢?孩子呢?” “嘘嘘嘘!”忙不迭的无捂傻妹妹的嘴巴,刘玉瑶哭丧着个脸道:“别把人引来!姑奶奶,咱能小点声不!” 刘玉环刚才被她那么一吓唬还来不及多想,现在看一看,想一想,马上得出一个结论——面前这位姑奶奶根本没有住在行宫里! “过来说话。”还是李徇反应迅速,一把拉住一个就拽出凉亭,塞进了一旁的厢房之内。 门一关上,刘玉瑶就嘿嘿笑了起来,大大咧咧的说道:“二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却让李徇和刘玉环二人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宫里头都以为你在行宫,行宫里还得处处藏着你的消息,你可让我们急死了。” “没事,别为我担心。”她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孩子……” “生了啊!”她咧嘴一笑:“我自己生的,厉害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不还是要走 “我自己生的,厉害吧。” “哈哈哈!”李徇朗声一笑,自顾自的从桌上拿起茶盏和茶壶,看里头还有凉茶,就倒出三杯放在桌上:“说的好像这生孩子还能让别人替一样。” “你自己生生看!还不疼死你!”刘玉瑶对他怒目而视。 刘玉环红了双颊,握着她的手道:“什么时候生的?在哪生的?孩子在哪啊?你怎么不回宫?太子殿下知道吗?” 后者被她问的晕头转向的,好不容易喘口气道:你要是为我好,就别问了,我听说你在这儿,就来跟你们道个别。” 李徇这才严肃起来,蹙眉问她道:“道什么别?” “我要走了。” “这才要走?”李徇不觉拔高了声音:“那早先寻人不到算什么?算是捉迷藏,逗我们玩吗?” “四殿下。”刘玉环赶紧将他打断:“怎么能这么跟姐姐说话?” 四皇子抿嘴,没好气的将头扭到一边。 “你们别生气。”刘玉瑶坐在桌边说道:“那个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想留在那,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京城附近,打算生了孩子之后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这一个个的,私奔要远走高飞,生了孩子还要远走高飞,太子殿下上辈子缺德事做多了你们才这样吧?”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小心去看四皇子的表情,见他似乎也只是说说,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兴许是以前刘玉瑶私奔的事情曾传进他的耳朵里也说不定。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要走。”她继而又抓了刘玉环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好妹妹,身上有银子吗?我出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 刘玉环一时无措,摇头道:“我,我身上哪有银子,平时也不出门,就算出去也都是翠儿带着银两。” 言罢又赶紧将头上的金钗并手上的玉镯褪下往她手上塞:“你要是急需用钱,这些东西拿去当了吧,我就说丢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可都是你的东西啊。”刘玉瑶作势要往她手上推:“没钱就没钱吧,大不了我去挣钱嘛,也不是什么难事。” “姐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给小外甥的贺礼,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那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啦。” “嗯,收下吧。” 美滋滋的将银子金钗玉镯收入囊中,四皇子看在眼里不禁冷哼一声。 “你倒是自在,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该怎么和皇上交代。” “这就是太子的事了,跟我无关,我走都走了,还惦记着他干嘛,我多累啊。” 四皇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刘玉环抬手阻止,她冲刘玉瑶微微一笑:“早先知晓姐姐人不见的时候,我先是为姐姐担心,继而又觉得姐姐荒唐,岂可置亲人和太子殿下于不顾,如此任性。只是现如今看到姐姐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举手投足也比在宫中的时候洒脱自在的多了,我也打心眼里为姐姐高兴。” “就冲你这话,你就一辈子是我的妹妹!”刘玉瑶攥着她的手,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说起来,我也羡慕姐姐,只是没有姐姐的勇气和胆量,也不知若是远离宫廷是非又能如何生存立足。”她说着神色黯然,又苦笑一声道:“如今姐姐人在宫外,一定要好好过活,就当是把我的那一份也一并补上吧……” 她言辞之中透露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楚,看的刘玉瑶心里有些不好受,忍不住轻声问道:“五皇子殿下……对你不好吗?” “太子对你不好吗?”四皇子忍不住出声了:“你不还是要走。” “那不一样……” 她求的就是一个自在的人生,因为她不是在深宫大院中长大,无法适应宫中的生活也情有可原。 可玉环就不同了,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知道她对李衡情有所属,看她不开心肯定会觉得李衡对她不好。 “得过且过。”刘玉环的这四个字算是回答了。 刘玉瑶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的,等以后小宝长大了,我带他来看你。” “好。”她也笑着应答。 只是不知道等小宝长大之后,这公里宫外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谁还会屹立在那皇位之上看山和秀美,谁又会成为枯骨一堆,铺垫皇路。 这就是皇室天家,皇位之争。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点银子。”李徇也是有些于心不忍,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刘玉瑶道:“出门也没带多少,你先用着吧,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就着人去我府上取,只要我还活着,总不可能让我的侄儿饿肚子。” 刘玉瑶显然没听进他的话,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里头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带几块碎银子金叶子。 赫然叫道:“我的乖乖!这还叫一点银子?我看你是不知道这所谓的一点银子够老百姓一家过一辈子了,还一点银子,真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啊,唉!” 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荷包收了起来,乐颠颠的,看来今天这趟没白来。 又说了会话,她就急着要走,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聚,不免有些感伤。 “你们两个也不能总缩在这儿,万一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那些人背后都长了一张碎嘴子!所以我还是走吧,你们赶紧出来。” 说着她晃着手上的荷包就探头探脑的要往外面去,刚露出个脑袋左右侦查,就听四皇子在她背后突然幽幽说了一句:“太子被关进天牢里了。” 刘玉环蹙眉看他,眼神之中似乎隐约带着几分责备。 李彻既然没有将太子妃的事说出来,一方面是对她的保护,一方面也不想让她知道后担心,现在看来,她一无所知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避开灾祸,其实还是一件好事。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人都要走了,李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话说出来了。 刘玉瑶探出去的脑袋又收了回来,回头看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天牢?为什么被关进天牢?” “谋反。”李徇道:“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这要是在寻常人家那是诛九族的,可太子是陛下的儿子,没法诛九族,否则皇室岂不是得血流成河了。” 谋反?刘玉瑶对这两个词汇并不陌生,但他都已经是太子了,皇上死了之后这皇位名正言顺就是他的了,他还谋反做什么,显然是有人陷害,就好像当初那个龙袍栽赃给他一样。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她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说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呵呵,我让你回去干嘛。”四皇子道:“太子殿下也想让你回去,否则你就算藏到天涯海角,他也把你找回去了。” 确实,当初潘安将他囚禁在玄风寨的地牢中都没能让他打退堂鼓,直到自己和弄影演了一出好戏,他才被插了一刀,血淋淋的走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好不容易把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小宝的身上了,没想到李徇又反过来插,她一刀。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太……呵呵,提醒一下三嫂,你人消失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你以后要千万小心,不要被人抓住。” “谢谢……我记住了。”她点头:“你们也保重。” 前脚刚抬起来要走,李徇又在她身后幽幽说道:“唉,我们能保重自个儿,就是太子殿下想保重也没法保重了。天牢是什么地方,十八般刑法来回施用,好好一个人进去和蛇虫鼠蚁为伴也就算了,还不见天日。提审的时候被打一顿那都算轻的,什么棍棒夹手指,烙铁烫肉皮,活脱脱把指甲盖掀起来,那能保重的了吗?” 刘玉瑶的脚步又顿住了,然而她却并未回头,很快又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那速度就好像一阵风一样。 见人走了,刘玉环又回来责备李徇道:“你怎么这么吓唬她,走就走了吧,你还让她走的不安心。” 四皇子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外走去:“我就是要让她不安心,这人啊,三哥为了她娘俩也算是无私的了,可她呢?何曾为三哥想过一点?不过你放心,等时间长了,她也就把这事忘了,但在她没忘之前,我得先让她膈应膈应!” “你和太子殿下是兄弟,为太子打抱不平,可我和她也是姐妹,你如此作弄她,让她心里不舒坦,我也不舒坦。四殿下还是走吧,省的被有心之人看到你在我这儿,背后嚼舌根!”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一下。 “我……”李徇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解释。 后者却也懒的听他解释,见他不走,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玉环!”情急之下叫出她的闺名,只见她身形一顿,也没做过多停留,快步远离这个地方。 翠儿匆匆从外头迎了进来,有些焦急的问道:“娘娘,可曾见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鬼鬼祟祟。” 想到方才刘玉瑶的出现,她马上严肃说道:“不曾,出什么事了?” “没有,奴婢刚才碰到一个人,也不知是哪里的奴婢,脚步匆匆,奴婢叫她,她反而跑的更快了。” “长什么样?” “没看清。” 松了口气,她道:“这里毕竟是行宫,不是王府,你我住在这里也不可多管这行宫中的杂事。” “是,奴婢记住了娘娘。” 点了点头:“咱们回房里去吧,外头太热。” “是。” 第四百四十章 远离是非,好自为之 刘玉瑶按照原路返回玄风寨,刚一进门就听到虎子娘抱着怀中的幼儿抱怨:“哎呦喂,你可算是回来了,小宝差点没哭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有爹,娘也不要了呢。” “谁说他没有爹?谁说他娘不要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吗。”说着将得来的战利品往桌上一扔,接过她怀里的小娃娃。 霞儿少不得又得叮嘱她一句:“慢点,慢点,宝宝刚哭累了睡过去。” “小宝,娘回来了。”她看着这个眼睫还沾有泪珠的小家伙,不禁有些心疼,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继而撩起衣服来要给他喂奶。 小娃娃抽抽噎噎的哭了两声,小手乱摸,摸到了自己的食物,张嘴含了,吧唧着小嘴巴,一边哽咽一边喝奶,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霞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拎着汗衫扇风,挪着肥胖的身躯往桌边一坐,就动手切了块西瓜,大嘴一张,连水带汁的糊了一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你哪去了啊?早先麻子也在找你。” “去……”她没抬头:“见了个朋友,跟她道别呢。” 霞儿有些紧张道:“你不会是回京城了吧,没人为难你?” “没有,我没回去,她就住这附近。” “哦,那就好。”点点头,霞儿又翻着桌上的东西,看到那根金钗和玉镯,在手上掂量量一下,有些惊喜道:“嘿,这金钗好几两呢,你朋友给的?男的吧?” “不是,女的。” “女的还这么大方?”霞儿立马端着个西瓜跑她旁边坐着,一脸期待:“这女的很有钱吧?给咱们联系联系,做个朋友呗,方正你也不在这里了,有事没事让她来我们山寨玩玩。” “越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越是不能随便出门。”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我一般?” “好好好,当我没说。” 霞儿摆摆手,继而又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荷包道:“这么素净一荷包,这肯定是男的给的吧?” “嗯……”看了一眼那荷包,刘玉瑶点点头。 四皇子是成心跟她过不去了,故意给她个荷包,一看到这个荷包就想到他说的那番话了,一想到他说的话,眼前就浮现出太子在天牢里被百般折磨的样子。 “我的天!这么多银子!说给就给了?我说常乐,你不会是抢的吧!咱都是做娘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再干老本行了啊!” 刘玉瑶没好气道:“不要以你的心度我的肚子好吧!我说洗手不干了,那就是不干了,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我还指望我儿子能做个好人呢!” “那你这么多银子……” “朋友给的。” “你怎么消失了一年多,尽认识了些这么有钱的朋友。” “要不是他们身上没带银子,我还能多要一点。” “那你这路上的盘缠够了。” “不仅盘缠够了,还能买点田,买间屋,置办一些家具,买一些衣服首饰……” 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自己的小九九了,以前一想到离开京城,到山清水秀的南方去,没人认识她,没人管着她。买一间小屋,几亩薄田。 带着小宝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闲着没事的时候还能去游山玩水,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小日子也挺快活,打心眼里高兴。 可她现在高兴不起来了,早知道就不去行宫了,可如果不去行宫,她连太子已经被关进天牢的消息都不知道。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难道还能去劫狱吗? 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麻子他们如今被关进牢中,她肯定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第一个带人劫狱去。 但太子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还真说不清楚。 “喂喂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霞儿冲她吐出个西瓜籽:“大胡子呢?你确定要带着他?一把年纪了,带着就是个累赘啊,你指望他能中什么用?也就是个野郎中!” “又不是我要带他走的,是他非要跟我走。”说起来要不是大胡子吃穿了她的身份,她也不会委曲求全的。 可不知为什么,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可以接受大胡子同去同去的,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一种宿命感。 “再说了,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大胡子了,就把他当成是我父母吧,我给他养老送终。” 霞儿点点头:“哎呀,这大胡子跟你走了,以后咱们要是谁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找谁去。” “可以去京中找个郎中过来。” “这变质了啊,已经不是拦路打劫了。”霞儿表示不妥:“这都已经算是绑票了!”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种义正言辞的话也能从霞儿的嘴里出来。 麻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推门就问:“老大回来了吗?” 霞儿把瓜皮扔桌上,擦一把嘴道:“这不在这吗。” “老大!”麻子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从背后掏出个东西出来:“刚才瞭望的兄弟看到一支箭飞到了烽火台上,取下来一看,好像是一封信。” 刘玉瑶把小宝放在床上,从箭头上取下那封信,信上写的字不多:远离是非,好自为之。 远离是非,好自为之。 “写的是啥啊老大?” 她那颗本来已经负重许多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摇头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麻子显然不信:“这上头可不少字呢,老大,你不是欺负我们不识字,有话不跟我们说吧?” 刘玉瑶没好气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怎么这么多话?” 后者语塞,被她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还是第一次。 “走走走。”霞儿拉着麻子的手道:“肯定是和咱无关的,咱先出去,出去。” 麻子还有点依依不舍,走到门口又回头叫道:“老大,我已经选了好些瓜不让他们摘,等你要走的时候再摘,都给你搬车上去!” 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她又低头看着手上的那封信。 不是太子的笔迹,知道她在这里的只有弄影和夏忠,这封信肯定是这两个人送来的。 若不是今天才听到四皇子说了太子的处境,她肯定看不懂这封信上的内容,甚至还会还击一两句——她还真想远离是非。 可一旦知道这个是非和他有关,她又宁愿自己身处其中。 沉吟片刻,将手上的信撕了个粉碎,陷入矛盾之中。 为什么一定要在她准备离开之前得知这个消息,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走的时候潇洒的连头也不回,从此之后,你是东宫那位纸醉金迷的太子殿下,我是随心所欲的一只闲云野鹤,多好,多好? “啊!”床上的小宝宝瞪了蹬腿,吃饱了的娃娃开始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甚至还伸出小手去拉扯刘玉瑶的衣裳。 无奈回头冲小宝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一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宝怎么了啊?娘在这呢?刚才是不是哭了啊?真不羞,男子汉大丈夫还哭鼻子。” 说着在他的小鼻梁上刮了一下,小娃娃咯咯笑了起来,肉嘟嘟的小手在她的脸上胡乱抓挠。 这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作为孩子的娘,她真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炫耀她的宝贝疙瘩。 但她最想炫耀的,其实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不知他小时候是不是和小宝长的一样漂亮可爱,不知他看到小宝会不会高兴,不知他会觉得小宝长的像谁。 而他,甚至都不曾见过,不曾抱过,身为一个父亲,既是遗憾,也是失职。 “啊,啊。”娃娃咧嘴一笑,怀中的小腿一蹬一蹬的。 刘玉瑶忍俊不禁:“我家宝宝要长高高啊?来,长高高,长高高!” 逗着小宝玩了一会,小孩子容易累,也容易睡,放下娃娃之后,再看看桌上被她撕碎的信,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本来已经决定了一往无前,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一条分岔路。 第二天一早,玄风寨里的人趁着天气凉爽去后山割稻子去了,是的,他们身为不合格的山贼,有时候也得自给自足。 大胡子背着个药箱悠哉悠哉的来找刘玉瑶,得到的答案却是她也跟着去割稻子去了。 “还要带孩子,她跟着添什么乱啊。”大胡子叹了口气,又背着药箱悠哉悠哉的走了。 虎子妈关上门,回头冲着刘玉瑶说道:“怎么不见大胡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说个屁啊,你又不是闺女家了,哪来那么多心事?” 不满的嘟起嘴巴:“不是闺女就不能有心事了啊。” “我告诉你啊,咱们嫁了汉子有了孩子,那唯一的心事就是男人和孩子啊,说,你是为了孩子还是男人?” “男人!”她回答的倒是不含糊,冲着霞儿招招手:“你过来。” “干什么啊?一会男人们回来还得吃饭呢,我这得马上去做饭。” “那你走吧,我还是把心事烂在肚子里吧!” 霞儿见她要吊自己胃口,立马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床边,刘玉瑶觉得整张床都随之往下一沉:“快说,快说,是不是想男人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男人!你心里有他呢!又惦记上了,昨天那荷包是不是就是他的?” “想是一回事,惦记是一回事,但我常乐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吗?”忍不住冲霞儿翻了个白眼,只听她又继续说道:“我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要没有特殊情况根本不会改!难道我之前就不想,不惦记,非得忍到现在?” “呦,啧啧啧。”霞儿摇头说道:“那感情你现在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了呗!”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走了 “那感情你现在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了呗!” 刘玉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算是吧,遇到了麻烦。” 霞儿马上抓住她的手,有些紧张的说道:“什么麻烦啊?不会是那位公子又不肯放你走来吧?” “这倒不是。”她摇摇头,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是他出事了。” “出啥事了?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尽说一半呢,咱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了?你非得让我急死你才高兴吧?” “他被抓了,被,被官府抓住了!” 霞儿一把将她的手甩开,没好气的说道:“你就装吧,他自己就是官府,怎么还会被官府抓呢!照你这么说,贼喊捉贼这事也不是编的了?” “是真的……”刘玉瑶认真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是太子,上面还有个皇帝能管着他呢,也只有皇上才没人敢去抓他。” 霞儿沉吟片刻点点头:“照你这么说,还真是这么个事儿……” “唉,你说,他现在被官府抓了,人在大牢里,生死未卜,我要是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显得我常乐太不仗义?” 霞儿继续点头:“何止是不仗义,连我都瞧不起你!”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她这话之后,刘玉瑶长长松了口气,马上说道:“是吧,是吧,而且,以后孩子长大了知道这事之后肯定也会瞧不起我这个娘,也会恨我吧?”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啊?要是因为什么奸,淫掳掠……这种人,也不值得你留下!” “不不不,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啧啧啧。”霞儿斜睨她道:“这就急了?我这才刚说了个开头呢,那违法犯罪的事儿多去了,我要是全说了,你不是得跟我拼命啊,还说你不在乎她。” 刘玉瑶急急辩解:“那你也不能睁着大眼说瞎话吧,你要说的是实话,我保证啥也不说,可你说的不是实话啊。” “那到底因为啥?” “被冤枉了!有人要故意害他,所以冤枉他,而且证据确凿,就算他极力为自己争辩也无济于事。” “啥?!”霞儿听闻腾的站起身来,大声嚷嚷道:“冤枉?我平生最恨那些泼脏水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事搁我身上,我肯定不能忍!” 刘玉瑶脑袋点的拨浪鼓一样:“我也不能忍!人头落地也比被人冤枉来的痛快,你说是不是!” “对!”霞儿原地转了两圈,一边扭头指着刘玉瑶道:“我跟你说,你要是想劫狱,你就吱声,咱玄风寨还能不向着自家姑爷?” “这怎么行呢,我不想让玄风寨和他牵扯上什么,倒是给自己惹来麻烦。” 霞儿又一屁股坐在那张床上:“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别指望着我们真的去给你劫狱。” 刘玉瑶真是哭笑不得了,她怎么忘了,这群兄弟姐妹别的不行,空口大话可一个比一个说的顺口说的溜。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走。” “还犹豫啥,不能走,你现在走不了,要是他被人冤死在牢里了,还得你哭丧呢!”霞儿也是为他两口子操碎了心。 “对,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更加不能走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要说打算,她想了一晚上,但对霞儿,她却还得瞒着。 “没什么打算,等等看吧,要是那边传来消息说他死了,我就去给他收尸!” 看似洒脱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她竟然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霞儿在她的手背上捏了捏,轻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日我见那位公司也不似碌碌无能的平庸之辈,一定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刘玉瑶正要答话,房门却被人从外头推开。 两人齐齐向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大胡子背着药箱,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其实他是不是冷着一张脸霞儿无从判断,因为他的胡子实在太多太密实,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刘玉瑶却清楚,他就是在冷着一张脸呢,也不知摆着这个脸色是给谁看的。 “你不能继续留下,我们必须走!”大胡子说的斩钉截铁,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对望。 刘玉瑶不知为何,竟然在大胡子眼中看到难以妥协的坚持,这种情形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自己以前脾气不好,也不当大胡子是个长辈,但现在因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对大胡子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也多了和他相处的耐心,才觉得大胡子这个人真的很为自己着想。 对她的这种关怀和对山寨中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对此,她自己既纳闷,又郁闷。 忍不住有些生气的说道:“我走不走,我自己决定,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早在小宝没出生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离开这里!”大胡子也怒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要是很想离开,那你尽管自己一个人走吧,我和小宝要留下。” “不行!”大胡子一声呵斥,大步向她的方向走来,‘嘭’的一声将药箱重重放在了桌上:“我不同意!我必须带你和小宝离开!” 刘玉瑶斜睨他一眼冷嘲说道:“你何必这么坚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己有判断力,你又不是我的父母,没必要管这么多,真的!” 大胡子却听不进她说的话,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刘玉瑶的手腕,大声说道:“你要是再给我这么胡来!我现在就带你走!马上就带你走!” “哇~~!”小宝被嘈杂的声音惊动,躺在床上大哭起来。 而此时刘玉瑶和霞儿却无心去顾及这个小家伙,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大胡子。 她俩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看上去总是笑呵呵的老家伙,人人都觉得他没有脾气,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会对刘玉瑶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后者看看手腕上的那只手,又看看大胡子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想和我打架?” 大胡子气的一甩手,将她松开。 刘玉瑶对霞儿说道:“你带小宝出去一下吧。” 霞儿也正想着脱身呢,省的一会大胡子还得怪她说了刚才那一番话。 霞儿抱着孩子刚出去,刘玉瑶就叹了口气,对大胡子说道:“太子被抓了。” “我刚才都听到了。” “这个节骨眼,我不能走。”她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不走,你还指望自己能做什么?”大胡子继续和她对立。 然而刘玉瑶却又平静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真的做不到潇洒的放手,你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大胡子不说话了,好笑不好笑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衡量的标准。 像他这种也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的人,根本不觉得好笑。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太子是因为被冤枉谋反而被打入天牢的,上次是大理寺,这次是天牢。他在牢里,还不知会过上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放在心里就行,他也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我更不能走了,他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能无情无义。” “他被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看这么长时间,京中都没传出一点你的消息,可见你虽然不在他身边,但他把你保护的很好。他是不会希望你为他冒险,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和孩子也能自保,如果他没出事,他还可以继续保护你们。” 刘玉瑶摇头,一双清澈的黑眸倒映着大胡子白花花的胡须:“你八成不知道,对我而言,只有他安然无恙的消息才是让我潇洒自如的动力,否则我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大胡子有些震惊,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用情至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 大胡子仍然坚持道:“可你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任何忙,只会添乱。” “就算是添乱吧,我不想和他离的那么远。” 大胡子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在刘玉瑶那双清澈的眼底,隐约含着点点泪光,顿时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大胡子……”刘玉瑶看着他喃喃说道:“你要是当自己是我的长辈,就成全我吧,成全我想留在他身边的心愿我求求你了……大胡子……” 后者听闻,也略有些哽咽,重重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那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小宝。” 后者想了想,最终摇头说道:“我可能没法答应。” 大胡子再次语塞,这下眉头彻底打不开了。 麻子等人听说刘玉瑶不走了,一个个都眉开眼笑,为了庆祝这一盛事,当天晚上还宰杀了一头羊,大夏天的晚上,架起篝火,一群人乌烟瘴气打着赤膊烤羊肉吃。 “老大,羊肉!”麻子兴冲冲的将从羊腿上片下来的羊肉端到刘玉瑶的面前,她正抱着小宝坐的远远的,心事重重的看着月亮。 本以为有羊肉吃老大会高兴,但麻子还是失算了,只见她低低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麻子又哭丧着个脸道:“老大啊,你这样,咱们兄弟们心里都不痛快,有啥事不能说出来吗?”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起回京 “老大啊,你这样,咱们兄弟们心里都不痛快,有啥事不能说出来吗?”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个羊肉吃……能有个菜叶子和硬馒头吃就不错了吧,不……兴许连这些也没有,他就是一只待宰的羊,等被宰了,就能架在火上烤熟吃了……” 刘玉瑶的一席话说的麻子也是一头雾水,挠挠脑袋,有些不解的问道:“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啊?咱高高兴兴吃肉喝酒,犯不着这样吧?” 麻子见她不肯说出来,也无法,只好去逗弄她怀里的小家伙,一边拿了片要肉,在小家伙嘴边擦了擦,把小家伙膻的直吐舌头。 “哈哈哈!”麻子乐了:“小宝真逗,老大,你这么喜欢吃羊肉,小宝居然还怕膻,他这是随谁啊?随他爹?” 一提起这个爹字,刘玉瑶整个人又似乎被浓云笼罩,八字眉几乎快让她哭出来了。 麻子这边还一头雾水呢,看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不说了,端着羊肉溜吧,省的一会再真的把老大弄哭了,虽然挺想看的…… 找了个理由离开,她抱着孩子回了房间就琢磨开了,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啊…… 想了想,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了。 大胡子早看她情绪不对,一直跟她回来,看她搜刮东西又忍不住做了一会偷窥者,最后忍不住敲敲门道:“你在干什么啊?” “我没干嘛。”她说的是头也不抬。 大胡子推开门走进来,见她似乎在收拾行李,登时变了脸色:“这大晚上的!你还打算去劫狱啊!” 她没好气的说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傻?劫狱?我是不是话哦腻歪了?” 大胡子被她阻了一句,什么也没说。 “我就是想回宫了。”刘玉瑶说的很干脆。 大胡子急了:“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宫多危险!” “不怕,我有小宝。” 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直接说明小宝给她这个做娘的勇气,一方面小宝又是她的免死金牌。她为皇室绵延子嗣可谓是劳苦功高,谁敢找她的麻烦? 但大胡子却叫醒她的美梦:“要真如你想的这么简单,太子至于不找你回宫?让你带着孩子在外面?” “他喜欢我,只要让我高兴,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大胡子再次语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么不开窍的,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体里可没有李家的血,太子谋逆,你就该被连坐!” “要连坐早连坐了,还等到今天?”她白了大胡子一眼道:“你也别吓唬我,昨天我去行宫问了四皇子,他说宫里还以为我人在行宫内,所以一直不管不问的。” “若是太子这场仗赢不了了呢?”大胡子问她,神情有些严肃。 后者一愣,随即说道:“那是他没那个做皇帝的命!” “我是说你。”大胡子明显听出她在转移话题:“你还能全身而退?小宝是天家的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诛九族,首先诛的就是你!” 她不说话了,但是手上动作未停,仍然翻找着自己的衣裳,斟酌着带哪件。 大胡子见她这一次干脆不回答自己了,也不禁有些恼怒:“你虽然笨,但多少有点小聪明,可现在看来,你连这点小聪明都没有了。” “我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我就是一个这么没出息的人能怎么办,我想过,要是他真的死了,我要是逃不掉,我愿意跟他去死……” 话说出口之后,大胡子沉默了,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要是能逃得掉,我就好好的带着小宝过日子。” “我给你起名叫常乐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大胡子拔高了声音:“这玄风寨里的大家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去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我不是说了,要是逃不掉我也没办法啊……”虽然在辩解,但是挺没底气的。 大胡子彻底被她气了个半死,直接了当的说道:“你给我听着,只要你现在不任性妄为,就绝对能逃得掉,到时候就算他们去搜行宫也搜不到这儿来啊!” “逃不掉的,刘家知道我是什么人,一定会出卖我。” 大胡子道:“你就是想走,我说什么也是白搭。” “那你就什么也别说了。” “……” 大胡子就这么看着她收拾东西,忽然有种宿命的伤感,没想到二十年了,他还是和那个皇宫牵扯不清。 “你有什么打算?” “我带着小宝回宫去,我去向皇上求情,我去帮太子洗刷冤屈。” “朝中能者不计其数,并非无人为太子费心,你觉得自己比他们还要强?” “那是当然!”她眼底燃气一抹火光:“最起码我知道皇后怕我,不然,她也不至于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因为陷害太子的人是她无疑,所以,我只有进宫了,才能更方便的接近她。” 得,大胡子觉得自己果然是操废了心,敢情人家什么都掂量好了,但他还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刘玉瑶果断摇头道:“你跟我去干吗啊,到时候出事了,你想跑都跑不掉,我也顾不上你。” “你自己带着小宝去那种龙潭虎穴,我不放心。”大胡子重重叹了口气,果然露出慈父的神情。 刘玉瑶乐了:“行啊,跟我进宫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把自己那些胡子刮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假扮个太监什么的!” 这把胡子可是大胡子的宝,不然他也不至于连名字都叫大胡子了。 一听说要刮胡子,他能不心疼吗:“不当太监,当个侍卫,当个御医也行。” 刘玉瑶却嘟着嘴巴摇头:“不管当什么,你那胡子都太招摇了,就算我同意,内务府总管也得给你刮了!” 她说的倒是不假,宫里的规矩他还是知道一二。 “行,不过等进京再刮,进京再刮。” 没想到他还是一个挺要面子的人,知道在山寨里刮胡子被人看到会丢人,想到这,刘玉瑶勉强同意,却忍不住勾起唇角。 第二天就撒了个谎,说跟大胡子出去游山玩水去了,让大家也不必惦记,这游山玩水不比远走高飞,人总归是会回来的,所以一群人也是乐呵呵的,高高兴兴的送行,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舍。 还是麻子当初给备下的马车,宽阔舒适,刘玉瑶也没带太多的东西,一些山寨里头她房间里摆置的东西,几件她喜欢的衣裳,虽然进宫之后未必能穿的上。 其他的都是小宝的了,霞儿洗净晒干的尿布,亲手做的小衣服小鞋子,就算现在穿不上她也要带上,因为这一走也不知还不能不能和大家再次见面了。 本来想让麻子赶车送她们去京城,结果大胡子不肯,估计是也怕自己刮了胡子的样子被人看到下不来台。 刘玉瑶虽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回京的路了,但小宝却是第一次。 大胡子自己赶的马车,那袖子撸起来,热火朝天的,带着娘俩一齐向京师进发。 路上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到了京城之后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晚风一吹,也逐渐凉爽了许多。 坐在闷热的马车之中颠簸一天了,小宝也似乎有点不对劲,窝在她的怀中,显得无精打采。 “先去客栈住一晚,明天再说。” 听到大胡子的提议她点点头,就算他不说自己也正有这个打算,既然要回宫,那就要体体面面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哪怕为了那个好面子的太子呢。 找了一家还算清静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一安顿下来,大胡子就忙着给小宝检查身体,除了有些中暑,其他的都还好。 催促小二送了绿豆汤来解暑,又嘱咐刘玉瑶千万要注意小宝的情况这才要走。 刘玉瑶不忘提醒他道:“明早记得要把你那胡子刮了!” 大胡子抬手摸摸自己下巴上浓密花白的胡子,有点不情愿,这留了多少年了,哪是那么容易舍得的。 可一看到眼前这对母子,又忽然觉得,为他们做出什么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一早,大胡子果然是把胡子刮了,还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布长衫。 刘玉瑶一开始让他刮胡子的时候没想着让他全刮,说让他扮成个小太监那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全刮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发现大胡子真的挺适合扮成太监的,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在看到大胡子第一眼的时候就问:“你,你不会真的是太监吧!” 后者微怒,呵斥她道:“胡闹!” 说这声胡闹的时候,刘玉瑶又被吓到了。 她围着大胡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越看越觉得陌生。 “你……真的是大胡子?” 大胡子干咳一声道:“怎么,不像了?” “不像……真不想……”刘玉瑶一边寻思着一边抬手往他鼻子下面一遮,遮住了大半张脸,才看出有几分大胡子的样子。 也不怪她认不出来,就连小二看到他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也是吓了一跳,甚至还问他昨天那位客观起来了?你随便进出他的房间他知道吗。 大胡子瞪了小二一眼,没说话。 所以刘玉瑶马上问道:“你……你到底多大?” 第四百四十三章 被拦家门外 “你……你到底多大?” 没了一脸的胡子遮挡,他才刮干净的脸竟然还微微泛红,看着刘玉瑶,略有些嗔怒道:“没大没小!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刘玉瑶面露疑惑的看着他,甚至还抬手在他的双颊捏了捏,被他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大胡子依旧有些生气,一边瞪着她道:“总会习惯的,乱摸什么!” 这还真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刘玉瑶站在他面前呆怔片刻,就在他准备开腔的时候,后者又忍不住抬手在他的头发上乱扯乱拽起来。 “哎哎哎,这是真头发!你总不会以为我这头发和胡子都是假的吧!” “你简直就是个老妖怪!” 也不怪她会有此感慨,因为面前的大胡子在剔去了胡子之后,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但他却又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 鹤发童颜四个字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应证,一直以来,他用完美的白胡子蒙骗了所有人,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位世外高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这么年轻。 “你到底多大?”刘玉瑶问他:“四十?” “你这丫头!”大胡子怒了:“我还能没有四十吗!” “那你到底多大?” “四十二……”干咳一声,说出这个有点羞于启齿的年龄。 果然和她猜的没错,他并不老,只是白了头发和胡子让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老人。想必也是碍于外界的目光,所以他才蓄起长胡子,将自己伪装为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 这么算来,当初他把自己带到玄风寨的时候也是正当年轻。 “你这胡子和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 “二十多年前吧。”大胡子笑了笑:“好了,咱们准备准备,该走了。” 刘玉瑶还想对着他的头发刨根究底,既然会突然之间白了,应该也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才对。 “怎么会白呢?” “从小带的病。” 刘玉瑶语塞,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想来戏台子常演的,那荡气回肠的爱情让男女双方一夜白发都是假的。 只好抱起小宝,跟大胡子收拾了一下,两人下楼退了客栈的房间。 客栈掌柜还在纳闷:怎么昨天陪这位姑娘入住的是一位老翁,今天就变成一个中年男子了,难道是她的父亲? 大胡子赶了马车带她往宫中方向而去,没想到还没接近入宫的前门,就有人前来盘查。 “干什么的!通行令可有?哪个宫室的?” 刘玉瑶从马车中露出个脑袋,抬眼看向那红墙之后那一片巍峨的森森殿宇,忽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真不想来啊,但是却又不得不来…… 她道:“眼瞎了吗,我是太子妃,我要进宫。” 那守门的人果然警惕了几分,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一嘀咕,对刘玉瑶果断说道:“你骗谁呢!连太子妃也敢冒充!还不滚的远远的!否则将你乱棍打死!” “我说你们真是瞎了狗眼!睁大眼睛看看姑奶奶是谁!” 刘玉瑶说着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双手一叉腰就要对着那两人动粗。 没曾想二人竟然将手中兵刃指向了她,怒声说道:“你这哪里来的泼妇!竟然敢在这禁宫之前撒野!我看你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来——!”刘玉瑶刚叫出一个字就被大胡子拉着往后退了一步,并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这既然要回宫,竟然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 “太子妃的印鉴,信物之类,总得让人信服才行啊!”大胡子真是快被她蠢哭了。 没曾想她却一把甩开大胡子,气势汹汹道:“姑奶奶这张脸就是信物!就是印鉴!这阖宫上下还没有不认得我的呢!” 说着又对他二人说道:“你们把四皇子殿下叫来,让他亲自来辨认辨认你们总该相信吧!” “你这女人还真会胡搅蛮缠,明知四殿下人不在宫中,还点名四殿下!” 她想起来了,上次去行宫确实看到了四皇子,没曾想守皇宫的换了人竟然不认识她了,她怎么能不着急,一边继续嚷嚷道:“四殿下不在,还有其他人啊!什么皇上啊,王爷啊,皇后也行啊!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重,居然连皇上都敢提!滚远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了这里,怎么能落败而归,她不满的继续嚷嚷道:“我真的是太子妃!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等我回去之后信不信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丫头,丫头!”大胡子在拉她,却又被她甩开。 就在这时,进宫之内驶出一辆双辕马车,一看到门口的刘玉瑶,顿时变了脸色,让车夫停车,继而对守门之人说道:“发生何事?” 一看到马车里的人,刘玉瑶登时眼睛一亮,冲着上头的人嚷嚷道:“七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 禁军将她胡搅蛮缠说自己是太子妃的事情告诉了七皇子,后者看刘玉瑶一眼,对上她激动的眼神和手势,发出一声冷笑。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冒充太子妃嫂嫂,也得亏本殿下看到了,不然你们还不得被她骗了过去!” 一句话说的侍卫面露惭愧之色,刘玉瑶却已经惊骇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听李律又继续说道:“把她给我轰走!少在这里贻笑大方了!扰这清静!” “是!” 七皇子府上的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一边将刘玉瑶和她的车夫大胡子甩在身后,而这边的侍卫也都开始逐人,如果不走就要就地正法。 大胡子拉着刘玉瑶上了马车,在马股之上甩了一鞭子,催促马儿赶紧走。 厚泽在马车之中探出脑袋道:“真是一群瞎子!狗眼看人低!我真的是太子妃!大胡子我没骗你!” “我知道你是太子妃。” “可她们不知道!还有!还有七皇子!他也瞎了吗!居然没认出我来!亏我以前对他那么好!” 大胡子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继续加速马儿奔跑的速度。 刘玉瑶却不得不抱紧怀中小宝,提醒他道:“已经出来了,别跑这么快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贪生怕死!” 大胡子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在追一个人,直到有人双臂张开拦在路上,他才急急勒紧缰绳止住脚步,看向拦路之人。 突然的急刹车让刘玉瑶一屁股在车厢内坐了下去,待马车终于稳当了,她才露出头,正要破口大骂,却又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 只听那人抱拳拱手说道:“殿下让你们跟他回府。” 刘玉瑶双眸一亮,赶紧在大胡子的背上拍道:“跟上跟上,正合我意!” 大胡子不敢怠慢,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入了七皇子的府中,大门继而在他们之后合上,关了个结结实实。 七皇子几乎是整个人从车中蹦了下来,跑到后面的那辆马车前就一叠声的叫道:“太子妃嫂嫂!” 刘玉瑶从布帘之后冒出来,冷笑看向他道:“呦,这个时候认我这个太子妃嫂嫂了啊,太子殿下刚才那话说的我好生伤心啊。” 李律马上露出一脸讨好之色:“为了救您,权宜之计!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来来来,快下来!” 说着就伸手却接人,一双手伸在半空中却又僵住了,因为他看到刘玉瑶的怀中正抱着一个襁褓,再去看她的小腹,一马平川。 继而,他大声叫道:“你!你居然生了!” 刘玉瑶冲他挤眉弄眼的说道:“别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这有啥!这里都是自己人!”惊讶过后,他又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好像这孩子是他的一样。 大胡子接了小宝抱在怀中,李律则抓住她的纤腰,一把将人从马车中抱了下来:“太子妃嫂嫂生了小宝之后胖了许多,整个人更显得珠圆玉润了。” “那是。”自我陶醉的在脸上摸了摸,刘玉瑶打量着他这座府邸。 不算大,看上去样式也简单,房屋也少,布置的更没有精巧可言,只能算是一座不错的大宅。 这一打量才看到刚才有个人跟他同乘一辆马车,此时那人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 纤腰一束,云衣花裳,身形袅娜,一张脸被大半张面纱挡了个结实。 而她露出来的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好像会说话一样,对刘玉瑶笑的温婉可人。 “我认得她!”刘玉瑶说着惊喜的指向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飞快说道:“我认得,我认得,你是……你叫什么来着?” “春生。”李律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道:“春天生的,所以就叫春生了,这名字忒土了吧。” 刘玉瑶却道:“你还真不会品味,这名字怎么就土了,我还觉得你李律的名字才土呢!” 绿撇撇嘴巴,一副并不赞同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屋里说话,别总杵在这。” “好好好,屋里说话,我这一见到你也就找到主心骨了。”刘玉瑶说着却抱小宝,却发现大胡子抱着孩子早躲的远远的了。 刘玉瑶不满的冲他嚷嚷:“虽然你没见过世面吧,但七皇子和春生姑娘都是好人,你就不要担惊受怕的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干爹 “虽然你没见过世面吧,但七皇子和春生姑娘都是好人,你就不要担惊受怕的了!” 他这哪是担惊受怕,他是心虚,尤其是那位春生姑娘向自己看来的时候,双腿简直虚的有点发软了。 “往哪去啊?”刘玉瑶见大胡子还要跑,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从大胡子的手上,将小宝抱了回去,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对七皇子说道:“咱走吧,他要是不肯呆在这就让他走!” 李律觉得这人忒有意思,就问她道:“这谁啊?宫里的?还是你宫外的朋友?” “我……我干爹!”想了想,胡诌出一个称号来。 “呦,干爹,这经过刘大人的同意了吗?”李律哈哈笑了起来。 刘玉瑶这才想起他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索性打着哈哈,跟着七皇子一起进了偏厅。 似乎是打算让她常住了,李律还吩咐管家收拾出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厢房小院,让大胡子和刘玉瑶住。 大胡子磨蹭了好半天才踏进门去,春生见他怕自己还偏就等着他。 直到他走到自己的跟前了,才笑着说道:“这位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 就算见过面应该也不认得了,大胡子剃了标志性的胡子,露出了大半张脸。 而面前女子则一张白纱覆面,只露出了一小张脸,见过也会觉得陌生。 “不曾,不曾。”大胡子说着还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抬起一只手挡住了侧脸,侧着身子进来偏厅。 里头的李律正在逗刘玉瑶怀中的小宝,男人粗大的手指在婴儿光洁的小脸上划过,轻声软语的说道:“真小啊,好肉嘟嘟软绵绵的……” 刘玉瑶也压低声音道:“是啊……肉嘟嘟,软绵绵……”忽然,她又拔高了声音:“他又没睡着!你干嘛说的这么小声啊” 这大声一叫唤没吓到怀中的娃娃,倒是把李律吓了一跳,他赶紧蹦起来睁大眼睛瞪着刘玉瑶道:“太子妃嫂嫂!你别吓着我小侄子啊!” 刘玉瑶晃晃襁褓道:“我儿子才不像你那么胆小呢!” 还真是,那小宝被她这么一吓竟然咿咿呀呀的叫唤开了,挥舞着两只小手,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小家伙!”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李律兴奋道:“像我三哥!真的特别特别像!” “这么说你见过你三哥小时候的样子?可我记得,那时候好像还没你吧。” “别说没我了,就是五哥也没有啊,我说小宝的眼睛,鼻子像我三哥,嘴巴像你,好看!” 一句好看直接让刘玉瑶洋洋得意起来。哼唧一声说道:“那是自然,我儿子能丑到哪里去。” “叫什么名字?”春生走了进来,笑着看向她道:“起名了吗?” “还没有。” “当然得我三哥起了!”李律嚷嚷起来:“你眼下这位可是咱们大宸的皇长孙!嫡长孙!起名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要让钦天监和礼部拟定好名字给父皇过目,再由三哥定夺!” 春生岂会不知这些繁琐的过程,她只不过是随便试探了一句,听到还没起名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 知道刘玉瑶还是不舍得太子的,若非如此,怎会连孩子的名字都没起。 她一直犹豫再三,摇摆不定,似乎就是知道自己有一天终究会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若说离开,追求自由是她的信念,但和太子彼此相伴,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小名就叫小宝,其实我觉得这个做大名也行。”刘玉瑶莞尔:“小宝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啊小宝?” “小宝,确实是个宝贝。”李律说着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给我抱抱,太子妃嫂嫂,你就给我抱抱吧!” “给你,给你。”她倒不是个吝啬的。 然而没等她将小娃娃交到李律的手上,却见一阵风闪过,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扭头往旁边一看,气的她双手叉腰道:“干爹!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大胡子歪嘴斜眼,不说话,就是轻轻晃着小宝,一副不舍得的样子。 “怎么回事,这是我亲侄子,我抱抱都不行?”李律说着就要上前去抢,没想到大胡子是铁了心了,就是不撒手。 刘玉瑶不得不大声命令道:“我发现你一进七皇子殿下的府上就有点不对劲,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就尽管回去吧!我自己去找太子!不劳烦您老人家在这里甩脸色了!” 这话说的严重,大胡子悄悄看她一眼,磨磨蹭蹭的将小宝递到了七皇子的手上,也终于开腔说话了:“你慢点,别太使劲,没轻没重的,勒着孩子,一只手拖住这儿,对,屁股这里,一只手放在这儿,哎哎哎,慢点,慢点!” 接了孩子,一把将大胡子推开,李律没好气道:“我连个孩子都不会抱了?还用你在这里指指点点?我看你不是太子妃嫂嫂的干爹,是干娘吧?这啰嗦劲和路口的寡妇大婶不分上下!” 刘玉瑶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大胡子哈哈笑了半晌。 后者脸色都白了,既觉得委屈,又觉得下不来台,只好呐呐的杵在一旁。 回想起自己在皇宫门口的遭遇,刘玉瑶不得不再次问李律道:“你刚才在宫门口怎么也不帮我说句话呢?你要是说话了,我指不定就能进去了,也不至于被赶走啊。” “你怎么那么想进去?我就是不想让你进去。” “怎么着,怕我进去了欺负你母后啊?”她这话不过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因为她知晓李律是深明大义之人,断然不会助纣为虐的,想必在他心中也非常希望太子能早日洗刷冤屈免去无妄的牢狱之灾。 然而李律却瞬间板起了一张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马上变成重重的一声叹息。 刘玉瑶道:“我没想着要让你为难,我只想让太子早点出来,你兴许不知道,他现在在天牢里受了什么罪,但我知道,四皇子殿下都告诉我了。” “你见过四哥了?” “见了。” “这个四哥……”七皇子又叹了口气,神情倒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只听七皇子继续说道:“也多亏他们几个没认出你来,若是认出来来,只怕太子妃这个人要因难产死在行宫里了。” “我孩子都生了,还难成个什么……” 话说了一半,她又戛然而止,这才明白李律说的是什么。 她确实是连孩子都生了,但除了她知道之外,还有谁知道? 如果有人要害她,大可以取她性命之后再伪造出原因。 “你是说……这守门的,都是皇后的人?” 李律点头,似乎因为皇后和五皇子的行事,他自己也觉得不齿和羞愧。 偏厅之内陷入一片沉默半晌之后,她才说道:“不过我还是想进宫,我想带着小宝去找他爷爷,兴许他会念在血浓于水……” 爷爷,这两个字看似平常,但对天家子孙来说,又是何其奢侈。 “母后不会让你见到父皇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刘玉瑶出现在皇宫的门口,就有可能丧命,更不要说进宫了。 “三哥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很多人也在为此奔波,想必不就之后,就能又、有好消息了,你先不要着急,先忍忍,等等。” 刘玉瑶没说话,半晌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律见她如此,将怀中襁褓交给了她,并且对她说道:“嫂嫂且放宽心,带着小宝歇歇,一会咱以后就先住在我这吧。” 她点头,抱着小宝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下人往厢房里切,大胡子忙不迭的跟上。 这边两人刚走,春生就要张口。 李律阻止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我不帮我就算送她进宫,她也没法全身而退。若是太子出事,她也没法活下去了,三哥也不希望她这样,所以我不能带她进宫。” 没想到春生却道:“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那个,她的干爹,好生眼熟。” “他认得你。”这一点李律倒是说的笃定。 只是这么一个看上去还算好看,眉目清雅的中年男子认得春生,不免让他有了些许戒备。 “对……只可惜他没有胡子,要不然,倒还真像以为熟人呢……”春生不禁想起了那一嘴的胡子,那人说话行事倒是和眼前这位干爹一模一样。 “我怀疑他不是三嫂的干爹,而是亲爹!”李律一语道出。 春生慢慢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和刘玉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脸颊之侧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记录着曾经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过往。 “说真的,我真希望她能永远不要回来。” 听春生这么说,李律知道她又自责起来了,马上说道:“你别多想,来或者不来,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倒是没法替她做决定的。”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我自己逃出了龙潭虎穴,却将一个无辜之人推了进来。” “你就是心善,怎知她自己不是乐在其中呢?若是没有这些横生枝节,她和三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律说的没错,刘玉瑶当初和太子在一起种种的甜蜜羡煞旁人,就连她偶尔跟着进宫看到两人随性自然的相处也是无比艳羡。 夫妻间讲究的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相处之道,但是这一套法则在太子和刘玉瑶的身上却是行不通的,他们之间更像是好朋友,好姐妹,好兄弟,却又比兄弟姐妹朋友多了些怜惜和不舍,纵然怎么贴近都觉得还不够,这才是所谓的刻骨铭心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胡子师父 不管是不是乐在其中,能远离皇室浑水谁也不愿靠近。 春生又不禁莞尔一笑:“我却还有旁的私心。” 李律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她,颇有些嬉皮笑脸道:“还有什么私心?” “纵然这京中父母亲人我割舍不下,朝中纷争我也不能避免,我却还想着远离是非,能得一广阔天地自由翱翔。” 李律眉眼间微微掠过一抹黯然,欲说还休,尚在挣扎,不想春生又一次说道:“只是我自己终是知晓,有些事,只能想想,人人都不洒脱,人人都有难为,我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直到听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和我一模一样,甚至还将我取代,走上了我一直被规划好的道路,我却又私心希望她能得到解脱,便是顺了我的心意,替我去翱翔那大千世界了吧。” 说着,苦笑出声,第一次觉得自己聪慧敏锐,也会有胡思乱想的时候。 李律握了她的手,轻声说道:“自己的日子当然要自己过,你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干嘛要别人替代。” “殿下觉得我这点小心思还有实现的一天?” “当然有!”李律突然拔高了声音:“等有朝一日,我从这宫中是非抽身,我就让父皇……兴许是皇兄,给一个远远的封地,咱们就离开这里,去做一只闲云野鹤!” 李律年轻的眉目之中一片清亮,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青年男子在自与他相识的这一年多来真的长大了许多,只是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阅历也不过如此,只是她也不忍心将其美好宏大的射向打破,只是笑着点头应答:“当然好。” 当天晚上七皇子府上主子家的饮食除了比平时多了几个菜肴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李律一边给刘玉瑶夹菜一边告罪道:“三嫂不要见怪,我这里的东西自然不能比山珍海味的,如今又怕大肆张罗被有心之人看到,起了猜忌之心。” 刘玉瑶点头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树皮草根都能咽的下,你这府里的比树皮草根还不如?” 李律哈哈笑了起来,看身后春生一眼,只觉得颇为心疼。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避讳,如今刘玉瑶和她干爹住在这里,春生人前自然不能随意摘了面巾,所以他们吃,她只能尽一个丫鬟的本分,一旁看着,伺候着。 刘玉瑶一边吃饭也没忘记忽略了春生,冲她招呼道:“都不是外人,我知晓七皇子殿下待你素来不同,一起坐下吃吧。” 大胡子忙着解围道:“真是没大没小!你当这是哪里!大户人家的规矩你不知道没关系,但也不能乱说啊!” 刘玉瑶白他一眼:“是是是,我没规矩,没有女儿家的样子,别说了,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律也不禁笑道:“倒不曾想这位先生竟然还如此规行矩步,应该没少为三嫂操心吧。” “他就是喜欢操闲心我也没什么办法。” 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欢,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李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多事之秋,三嫂你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我和春生商量了一下……” 李律还没说完就听刘玉瑶说道:“我也和干爹商量了一下,正要跟你说呢。” “那你说。”李律隐隐觉得会是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的话。 刘玉瑶接了婢女的帕子擦擦嘴巴,端正坐在那里看着李律道:“我想进宫,我已经想好了。” 果不其然,李律皱紧了眉头。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纵然你不能帮我,我们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兴许会给你带来麻烦呢……你是好人。” 最后四个字真的让李律心头大震,她并非是刘家那个冰雪聪明言辞谨句的大小姐刘玉瑶,对她而言,形容一个人没有那些搜肠刮肚的辞藻,有的只是好人坏人之分。 李律对她而言是好人,所以她不能对不起这个好人,起码不该给他带来麻烦。 “这正是我想说的。”李律道:“我知道你没处去,纵然远走他乡是个不错的法子,但你也放心不下三哥不是。所以我想让你住在这里,进宫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也算是妥协了,一开始他们商量只让刘玉瑶住在这里等消息,并未说过要送她进宫,但眼下她执意要进宫,如果正面拒绝只会让她更加想要离开。 后者看向大胡子,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而李律又继续说道:“说来还有几分惭愧的,若是你遭到搜捕追杀,所有犄角旮旯都能找得到,但唯独我和五哥的府邸无人敢搜。” 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要是有人要追杀她,那人除了皇后之外也没别人,他能不惭愧吗。 昨天在宫门口碰壁之后她就知道,要进宫不能正面大摇大摆的进去,说不定她还没见到皇上之前就一名误会了呢,连带坏中稚子也不能保全。 既然要进去就得想个偏门的法子,进去之后还要面见圣上,到时候让皇上知道他们母子平安了,再也没人敢暗中动他们母子,就算明里陷害也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惹祸上身。 刘玉瑶道:“我……” 见她开始有点犹豫了,李律赶紧趁热打铁道:“你好好掂量掂量,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你应当能有所判定吧,三嫂?” 这一声三嫂叫的情真意切,也是他李律确实将她当做自己人才会有此一说的。 刘玉瑶一番思量,到底还是不能拿定主意:“我回去跟干爹商量一下。” 她本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现在身边带了个长辈,事事要和长辈商议也是无可厚非。 李律点点头,最后只好妥协:“行,那你们就商量一下,为了不让三哥担心,为了你和小宝的安全,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这话似乎是说,你要是想不同意,那可就别怪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来点其他手段了。 用了晚饭之后,叔嫂二人又逗弄着小宝玩耍了一会,天色已晚,她要带小宝回去洗漱,李律只得放行。 但等她前脚进了厢房,他和春生彼此对视一眼,又都进了隔壁的房间。 正在脱外裳的大胡子愣住了,赶紧将衣衫穿好,看着进来的二人,登时目瞪口呆。 李律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就阴恻恻的说道“你跟三嫂说了什么?怎么她这么坚决的要离开?” 大胡子故作糊涂:“草民不知道殿下何出此言。” 李律道:“听你这言辞行事也不似真就是个草民,若不是你巧言令色,三嫂又怎会冒险离开?” 大胡子不说话了,这让李律有些奇怪,他难道就这么默认了? 只听春生又道:“其实当初让她来这里避难的不正是你吗?” 是的,那日他急急追上李律的马车不正是有此想法吗,要说他有所失态,而且还想离开,还是从他见到春生开始的。 春生笃定道:“你认得我吧?” 大胡子避开她的目光,背转过身去,似乎想要收拾东西,但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又不知如何下手。 李律见他这个态度,不免有些气急,一把将人的胳膊拉住,怒声质问道:“我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身处危险之中!亏她还叫你一声义父!你就不曾为她的安危着想一番?” 但见大胡子微微垂首,低声说道:“留在殿下府中只会更危险,也将纸包不住火。” 这话刚说完,李律和春生就对视了一眼,彼此间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春生走上前去,将面前面纱摘去,露出自己的真容,定定然看向大胡子道:“你既知道纸包不住火,必然知晓我是何人。” 果不其然,大胡子看着她的脸的时候并未露出惊骇之色,显然一早就清楚了她的身份。 然而她又一直在王府中深居简出,认识她的人并不多,李律心疼她在王府无趣,所以每每上朝才带人离开,一路上倒是能将繁华看尽,却并不会和旁人有所交集。 大胡子又怎么会认识她这么一号人物呢,不过春生很快就道出缘由:“大胡子师父,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原来大胡子就是她那日跳崖之后所遇到的救命恩人,当初她跳崖寻死,本是心如死灰,只想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因为雨天泥石流落,山下一片松软的泥淖,她一路滚到山下除了一些皮外伤之外并无大碍。 恰逢大胡子雨夜被困山上,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她,就顺手将她救走。 带回玄风寨附近的住处,将她脸上泥淖清洗干净才被吓了一跳,除了那大大一跳疤痕之外,一张脸竟然和常乐像足了八分。 再看衣上锦绣,就知身份不同寻常,又在她袖中找到一方私藏的手帕,上面有沈文华赠玉瑶的诗词,这才可以肯定,自己救的人就是相府小姐刘玉瑶。 人虽然救回来了,但她一心求死,每日里浑浑噩噩,倒是和死人无异。大胡子于心不忍,每天一得空了就带着她进山采药,跟她讲一些药方典故,一些奇人异事,果不其然,纵然是深闺小姐,对这些东西也都听的津津有味。 接着他才敢将自己事编成前朝的故事说了出来,引的她唏嘘不已,就直接了当的问她,你便没有牵挂之人,那人若有不得已,若有千不该,你就忍心就此放手? 第四百四十六章 栀子花开 她道,那日跳崖本是糊涂想法,父母亲人待自己不薄,将自己一番生养,有寻死的念头就是罪该万死。 她放心不下家中祖父母,亲爹娘,更放心不下心中情郎,知他情深意重,此番作为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胡子见她开化了心智,就道,这就对了,多少人缺胳膊少腿的还在想拼命活下去呢,那些大户人家不惜家财散尽也要求得救命良药。更有从始皇帝开始多少王侯将相寻求长生不老的药方,都是不得善终。 如今老天网开一面,让你得以重生,也是该好好珍惜才对。 她如是也就顿悟了,甚至还跟着大胡子采药,制药,张口闭口的叫他师父,大胡子也是好不受用。 “是你救了春生?”李律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大胡子点点头,当初从山下救得春生的时候尚是早春时节,还有些寒凉冷意,给她起了一个春生的名字,既有重生之音,又应春生之景。 “师父受徒儿一拜。”春生说着要给大胡子行礼。 后者赶紧双手将其从地上搀扶起来,大有受宠若惊之势:“不要行此大礼,我也担待不起,担待不起。” “师父对我有重生之恩,既有传道授业解惑,就当的徒儿这样的大礼。当时离开的偷偷摸摸,匆匆忙忙,未来得及向师父告别道谢,也是徒儿的大逆不道之处。” 大胡子忙道:“你我师徒不过是萍水相逢,来去都是你的自由,你不必自责,快快起身。” 好不容易让开了春生的大礼,这边李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难怪你看到春生居然还躲躲藏藏的,原来竟然是知晓内情之人……” 听李律这么说,大胡子自然知道他也是知晓内情之人了。 不过李律还有点奇怪的是:“你们既然也是师徒一场,怎的春生第一眼还没认出你来?变装了?” 说到这个,大胡子有点脸红,还有点无地自容,将头扭到一旁,讪笑两声。 只听春生笑道:“师父怎么舍得将那一脸的胡子刮了?” “我这虽然刮了胡子也没妨碍你认出我,不曾想常乐那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竟然刮了胡子就认不出我了。” 说着自嘲般摇头笑了起来,只听春生道:“常乐?就是您的女儿?” “我哪有这个福气,有她这么大的女儿呢。”大胡子道:“不过是我年少之时在路上捡到的娃娃,送给有缘人收养,时常过去探望。” “常乐?常乐……”李律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尤其想到春生晌午说的话,更是有些唏嘘。 本该一辈子知足常乐之人,寄托了亲人多少美好的期盼和祝愿,竟不想遭遇了这样的劫难。 “对,常乐。”大胡子道:“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索性就叫她常乐了,也是希望她常常快乐。” “很好听的名字。”春生笑道:“师父起名字倒是有一套。” 李律道:“真没看出你还是个世外高人,一个常乐,一个春生,孪生姊妹一样的一对妙人儿都和你如此有缘。” 大胡子尴尬讪笑,似乎唯恐被他们看出什么,连忙说道:“我知晓常乐取代了春生嫁入宫中成为太子妃,如今她对太子有情,自然不肯忍心见太子蒙冤,然而此番凶险,我说什么她也未必肯听。二位都是仁义之人,也与常乐交好,还请二位多费些口舌……” 李律摆手道:“你这话说的,我们难道说的她就听了,你刚才也不是没听见,我在席上要邀请她住在府上,她都要问问你的意思呢,更何况别的。” 知道李律是拿那件事来挤兑自己呢,大胡子只好尴尬的说道:“我是怕常乐发现了什么……” 若是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本尊,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只听春生道:“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这也是命盘造化,谁能想过有朝一日太子会锒铛入狱,谁又能想到她要进宫不成遇见了我和七殿下,眼下唯有这七殿下的府上对于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师父不如就留下吧。” 李律也道:“你要是不肯留下就尽管走,你看我们都是知晓内情的人,总瞒着我三嫂一个人也不厚道,你一走我就告诉她真相。” “这……”大胡子也犹豫了,最终只好妥协道:“好好好,我留下,只是殿下尽管应诺了她进宫之事,切不可真的做到。” 只听李律说道:“你尽管放心吧,我心里可惦记着她和侄子呢。” 第二天一早李律早朝过后难得清闲的拉着洛清王李衡要往中宫去,李衡有些拿他没办法,先是眯着眼睛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虚的事?” 李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只觉得这位王兄高冠博襟,每日一副清潇洒脱之态,实则也就是个伪君子。 “我就是想母后了而已,想去看看她,你怎么还这样说我,连自家兄弟都猜疑,我看你是被这朝中百官带坏了!” 听他给自己安了罪名,李衡也不和他计较,眉眼间温润如玉,隐隐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少顷还要往吏部走一趟,今年春考的门生还要一一做一番安插规划。” “那我就自己一人去了啊?”李律小心翼翼试探他道:“万一母后有什么嘱咐要跟你说呢?” “那你给我传个话。”李衡说着也不做停留,叫了吏部侍郎,与其一起往宫外三省六部行去。 这边李律见他这个情形,知晓自己一定不知道昨天太子妃要回宫的事情,但想到四哥人不在宫中,禁卫军统领是母后的人,此事直接向母后汇报也说不定,便急急往凤藻宫去了。 进了凤藻宫观望一番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只知道母后和一众后宫妃嫔到湖边赏花去了,赏的是栀子花。 这盛夏的栀子花一开芳香袭人,凝脂白雪一般,很是让人喜爱。 后宫妃嫔早已换上夏装,裙裾翻飞,五彩缤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种时节还赏什么花啊,赏她们不就够了吗,不过也都是些残花败柳,未必能有几个是入眼的。 李律站在假山后头,看着那一群女人说笑,不免也觉得好笑起来。 丽贵妃眼尖,率先看到了李律的身影,指着他对一众姐妹说道:“这不是七殿下吗,哎呀,当真仁孝啊,又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啊。” 皇后回头看了一眼李律,也是眉开眼笑,冲着儿子招手说道:“律儿,怎么杵在那里?” “不敢打扰了母后和诸位娘娘赏花的雅兴。” “这怎么是打扰呢?”其中一人说道:“殿下一来,反倒就成我们打扰殿下和皇后娘娘一叙天伦的兴致了,姐妹们,是不是该告辞了啊。” 丽贵妃摇着团扇也随即笑道:“可不是,不然在这儿也会让我们红了眼睛不可。” “丽妃姐姐你又说笑了,四殿下不知多孝顺呢。” “唉,就算是孝顺也不在身边,这一见不到就想的慌。”说着低低叹了口气。 “四哥人在皇陵很好,还时不时的托人带话进京,让我跟丽母妃多说说,不要为他担心。那皇陵行宫在登封山,本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四哥还说自己是拖懒了呢。” 一番话说的几位妃嫔又咯咯笑了起来,一一告辞离开。 见妃嫔当中没有贤妃娘娘,知道她必定还在禁足,所以也没多问。 就在所有人走了之后,李律才上前搀扶了皇后的胳膊,后者大感欣慰,轻声说道:“怎么今日能想着来给母后请安了?” “听钦天监说,这两日天气还要继续热下去,母后可要千万注意好降温,不要得了暑症。” “你放心,本宫毕竟也是中宫之主,就是再热的天也热不到我。” 这宫中除了皇帝跟前送的冰多,也就只有她的凤藻宫了,眼下皇上龙体微微有所好转,太医嘱咐千万不能着凉,所以连冰缸都比去年少了许多。 只听皇后又问他道:“你呢,最近忙什么呢,天气这样热,不要到处跑。” “儿臣记得呢,除了父皇召见也不怎么出府的,其实我也喜欢拖懒。”他嬉皮笑脸的冲着皇后咧嘴,看的皇后又怜又爱,在他两颊轻轻捏了捏,倒没说什么。 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李律却在心里掂量算计起旁的来了,一直沿着湖边看遍了栀子花,打算回去了,才听李律开口道:“不知道现在太子妃嫂嫂在行宫怎么样了。” “如今的行宫戍卫森严,李徇过去之后里头的消息算是彻底无法透露出来了,不过他们若有消息出来,我们也能第一时间获得。” 李律知道,行宫从未如此被重视过,先是里面有太子的人马负责保护太子妃,又有四哥戍卫,外头还有一群皇后暗中的留守人马,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 “说起刘玉瑶,我琢磨她多半是生了,只是这是多事之秋,他们也没一个敢往宫里送消息的,担心太子届时人头落地,连小奶娃的性命也保不住。” 李律点头,附和皇后的意思。 “也是好笑,昨天正好听禁军统领说起有民妇疯癫,跑到宫门口说自己是太子妃。” “啊?!”李律露出惊讶的神情。 只听皇后看向他道:“你很惊讶?我怎么听说你路过宫门的时候也见到了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谁都是好人 “你很惊讶?我怎么听说你路过也见到了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李律只好又继续说道:“嗯……见到了,见到了,儿臣只是有些奇怪,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唆使啊母后。” “听禁军那边说,多半是疯癫的婆子,没什么好追究的,你怕是不知,民间常有疯癫之人跑到皇城根儿下头闹事,说自己是皇后,是公主这都不算什么。只是她们若是知晓太子即将人头不保,谁还敢来自认太子妃,哼,不过也说不准,她们毕竟都是一群疯婆子。” 这话从一国之母的口中说出,带着深深的讥讽意味。 李律点头,搀着刘皇后进了偏厅之内,只听她又继续说道:“衡儿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五哥去吏部了,他说和今春科举一事有关,我也没问清楚。” “户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户部也没什么事,说起来,儿臣也好几天没过去了,也不是儿臣不尽心,每次我要去他们一个个总是卑躬屈膝,什么事都不让我做,弄的我也好不尴尬。” 刘皇后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微微一笑:“这一点你就要向你五哥多学学了,你看他虽然落得一个贤王之明,素来礼贤下士温文尔雅,但却自有一派威严之色,一般人等还得看他脸色行事。” “这一点我不是五哥,也没法做到像他那样。”李律嘟囔一声,从菊纹缠枝青花盘里抓了一把炒青豆嘎嘣嘎嘣的吃。 “本宫知道,本宫也不是让你给户部的人脸色,只是希望你能多长点心眼,该使唤他们的时候就使唤,有些事完全不必亲力亲为。” “嗯嗯,我知道了母后,您先用早膳吧,我先回府了。”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李律又抓了把青豆往外面走去。 “哎!”林嬷嬷有些焦急的叫道:“殿下不留下用膳吗?” 李律走的飞快“不了,我还有事呢。” 说着人已经出了花厅,林嬷嬷欲言又止,只听刘皇后道:“别去拦他,本宫看他来给本宫问安是假,来探消息倒是真的!” 林嬷嬷道“探什么消息?” “八成和太子妃有关,他和太子一向交好,肯定不会允许本宫再动太子妃一下……”刘皇后的眼睛微微眯紧,冷哼一声说道:“她要是给我在行宫里好好的,本宫又岂会脏了自己的手呢。” “奴婢琢摸着太子妃估计已经知青,她说不定会向相爷求助。”林嬷嬷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一点。 皇后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求助什么?她以为自己求助,我爹就能帮她?说白了,她只是一个,冒牌货,还真当自己是刘家的大小姐了?再者说来,多事之秋,我爹如果为她出头,那势必要让陛下起疑,到时候刘家还能自保中庸之道?有了他们的推波助澜,只会让太子的罪彻底落实而已。” 林嬷嬷也知道那位帝王多疑,如果刘升出口为太子说话,明里是在帮太子,但最后达到的效果只能是在帮洛清王。 所以要想保住太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谁也不多嘴,尽量和太子撇清关系! 出了皇宫,李律登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进去就将手上握着的那把青豆子塞给春生道:“吃豆。” 后者接了过去,问他:“怎么样?宫里有人知道太子妃回来了吗?” “听母后的口气似乎是知道了……” “什么?”春生不由紧张的倒抽一口冷气。 只听李律哈哈一笑,小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道:“吓唬你呢,母后虽然知道有人说自己是太子妃要进宫,但因为没见到本人,听禁卫军一番形容,就当成是个疯婆子了。” 春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若是你母后知晓情况,一定也会迁怒于你。” “迁怒我怕什么,我是她儿子,她连打我一下都不舍得,最多骂两句不懂事罢了。” 确实如此,从小到大,纵然他这个儿子做的不合格,处处和皇后唱反调,和她背道而驰,但二人到底是母子俩,怎么也不会有什么隔夜仇的。 马车到家的时候,一股古怪的气氛萦绕在房梁之上。 李律下车,看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样,神情一凛,问他道:“怎么了?” “王爷来了……” “哪个王爷?” “洛清王……” “五哥?!”李律顿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急忙提步向前厅奔去。 他早该想到,今春科举所收的那些及第才子应该早就安插到了个各个郡县,怎么五哥这个时候还要去看他们的人事变迁。 而他平时往中宫跑的最勤,今天怎么就不陪自己进凤藻宫了呢。 尚未进那前厅之中,就听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他放慢了脚步,但依旧气喘吁吁。 “你怎么会觉得像我呢,别人都说像李彻。” 太子的名讳能被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位太子妃娘娘了。 “不,像你,珠雕玉锲一般,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的你。”这如川流激玉的声音,可不就是他的五哥李衡吗。 “五哥!”李律一步踏进前厅。 只见李衡正坐在首位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襁褓,露出孩子蹬着的小腿小手。而孩子的母亲刘玉瑶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五皇子所坐的那张椅子的扶手上,看到李律回来了,眉开眼笑的说道:“你回来了啊。” 李衡也抬眼看他,他俊眉修目,笑容清然,只是眼底又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怎么满头大汗,这会儿还不到晌午,有那么热吗。” 李律心中暗暗叫屈,这汗哪是热的,而是被您老人家吓出来的。 春生随后跟了进来,惹的李衡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只听李律尴尬笑道:“五哥……你,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到我这来了,不是说要去吏部吗……” “吏部尚书说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我索性顺路,就过来看看你,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故人……将太子妃藏匿府中,此事可大可小,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李衡虽然语气依旧温和,但是李律和他多年兄弟岂会听不出个什么,瞬间就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也不知是气他藏匿兄长妻儿,还是气他居然到这个时候还和太子站在一边,总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李律在涔涔往下落汗,刘玉瑶微微一笑,随即说道:“我也就昨天才来,想进宫的来着,奈何宫里的侍卫不让我进,就只好到七殿下这里来落脚了。” 她话音落下,无人再多说其他。 过了一会,李衡将手中襁褓交给刘玉瑶说道:“现在多事之秋,你先不要回宫吧。” 后者接了孩子,故作不解的向他看去,他却避开她疑惑的目光。 “为什么不让我回宫?”她干脆问出自己的问题,迫使李衡无法躲避。 “你现在回宫,太子的案子会波及于你。”李衡仍然是不去看她。 然而刘玉瑶却有些不依不饶了:“什么案子,李彻是被冤枉的,你知道对不对,他是被冤枉的?” 李衡被她逼问的无所遁形,干脆站起身来:“七弟这里相对比较安全,你先留下也没关系,不过切记不要随便出去,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说着大步向外走去,刘玉瑶抱着孩子快步追了上去,连声说道:“五皇子殿下!你要是觉得李彻也是被冤枉的,那我求求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给他争辩两句?皇上那么器重你,一定会听你的!” “父皇不会听我的。” “那你就带我进宫去!让我跟皇上说!” “胡闹!”李衡回头,一甩袍袖,蹙眉说道:“你以为谋逆叛乱是儿戏吗?一句求情就能让此事不了了之?!” “那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我能做什么!你说,我能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她一手抓住了李衡的衣袖,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越是如此卑微的祈求,看在李衡的眼底就越是心疼和愤怒,他李彻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让眼前之人为他做到这些。 李衡将目光睇向不远处的七弟李律,看在他道:“照顾好太子妃,否则我就要把人带走了。” 言罢大步离开,眼见着人走远了,刘玉瑶的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看来李衡也是不肯帮忙了。 然而李律却忍不住啐了一口说道:“五哥未免太过多管闲事!还要把你带走,真当三哥出不来了吗!” 抱怨完了李衡,他又开始抱怨刘玉瑶道:“我的好嫂嫂,你说你看到他来了,躲的远远的不行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然而刘玉瑶却道:“我就是听说他来了才来找他的。” “你!我!我!”李律气的直跺脚。 春生赶紧上前拉住他:“想必太子妃是打算向王爷求情的吧?” 外头有点热,她抱着怀中的娃娃进屋,一边说道:“是啊,五皇子殿下不是个坏人,我和他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呵,敢情在您老人家的眼中,谁都是一个好人啊,要是没有他这个好人,三哥能被抓进去吗。” “就算这事和五皇子殿下有关,那也是皇后指使的,他身不由己。” 李律气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对刘玉瑶真有恨铁不成钢之势,索性叫道:“行吧!你既然这么相信他,你跟他走吧!去他的王府吧!我就告诉三哥,让他别惦记着你了!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要跟你在一块 “行吧!你既然这么相信他,你跟他走吧!去他的王府吧!我就告诉三哥,让他别惦记着你了!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怎么说话呢!”刘玉瑶也怒了:“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实话,你就在这里挖苦我,贬损我,还当不当我是你嫂子了啊!” “那倒要看你是我的哪个嫂子了!是三嫂还是五嫂啊!” “我踹死你!”她气上心头,说到还真就做到,二话不说就冲着李律踹了一脚,险些没踹上他的命,根子。 李律哎哟叫了一声闪身躲开,指着刘玉瑶就嚷嚷起来了:“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 “我就没淑女的样子!来来来,咱俩练练!” 说着就抱着孩子追着李律满屋子跑起来了,李律前头跑着哇哇大叫,春生一旁看着也是忍俊不禁。 能把剑拔弩张的气氛顺便变成打闹玩笑,也就只有这两人了。 不过说真的,对李律而言,他也并非没把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放在心上,老早就琢磨该带太子妃往天牢里走一趟,去见见太子。 经过多方打点,总算在新的禁卫军统领身上找到了突破口,本来天牢由李徇戍卫,他走后虽然换了统领者,但天牢内部的守卫仍然没有更换。 只是没有上位者行方便,当初给李彻的优待也都尽数没有了,又重新成为了那个无人打扫暗无天日的牢房。 一进去就是一股腐烂的酸臭气息,这是常年累积的血尿和饭菜馊掉的味道积聚而成的,仅限的通风口也小的可怜。高大的铁栏之后,唯一能自由出入的就只有蛇虫鼠蚁。 东宫送进来的东西再也无法送到里头去了,饭菜酒水和牢中其他人的一视同仁。 “殿下小心,前面有水,有水。”牢头赔着笑脸提醒着李律。 他点点头,在跨过前面的一片水洼之后又回过头去,拉了一把身后跟他一起进来的女子。 牢头嘿嘿笑道:“这位小娘子是殿下的房里人?” 李律看那牢头一眼道:“你猜。” 牢头在嘴巴上拍了一巴掌,连声说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只是这里着实是个污秽的地方,不适合女子前来,不适合。”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去哪,她就得跟着去哪,这是她做奴婢的本分!” “是是是。” 他身后女子悄无声息的在李彻后腰掐了一把,冷哼一声,让他痛的在黑暗中好一番龇牙咧嘴不停求饶。 跟他一起来的女子一袭葱绿色的对襟小衣,看上去倒是干练如常,只是一张脸上蒙着一张白色的丝巾,挡住了眼睛以下的位置。 常在宫中走动的必然能认出这个人来,这不是每每宫中有宴饮,七皇子都带在身边的一个女子吗。 起先以为她有什么阴谋戒备,所以才蒙着半张脸,但后每次都这样,渐渐地,人人都在传这女子长相丑陋,但因为是七皇子身边的贴心人,所以殿下才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同样,这次进宫的时候带着她,自然没人怀疑,也没人去问什么。 “犯人都关在这几间牢房里头呢。”牢头点头哈腰对李律说道。 后者没好气的在牢头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道:“怎么说话呢?谁告诉你太子殿下是犯人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种污秽的地方没有升迁吗?就因为你不会说话!” “是是是,七殿下教训的是!七殿下教训的是!”牢头真恨不得将腰彻底的弯下去。 这边李律对那人又挥挥手道:“下去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那殿下您可得快着点,一会要有哪位大人前来审问犯人,小的可不知如何解释啊。” “行了,我知道,啰嗦。” 照着那牢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他赶紧带着属下离开。 李律拉过身后女子的手腕,小声说道:“四哥在宫里的时候曾带我来过一次,跟我来。” “嗯。” 太子的牢房仍然在最里面,唯一一扇可以通风的窗户就在他的牢房当中。 皇宫天牢建造的非常奇特,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上。 露出地面的那一部分尚还有风吹雨淋,可以保持干燥通风,但地下的那一部分又阴暗潮湿,在这灼灼夏日当中好像变成了一个硕大的蒸笼。 上次来的时候东宫送了许多干净的衣服,席褥,这次进来后,石床之上除了一张竹席之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让李彻堆在了角落里头。 当中那张八仙桌上有着尚未拿走的饭菜,因为太热的缘故,已经可以闻到一股馊味,打就算没有,这样的饭菜也让人难以下咽。 此时被关在牢中的人正盘腿坐在石床之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说道:“谁?” 李律欣喜道:“三哥。” 男人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许久没见到的李律和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婢女,不禁蹙眉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告诉你没事别过来了吗,省的给自己惹事上身。” “就算我惹的事再大也大不过你啊。”李律出言奚落。 后者一声冷哼闭上眼睛道:“外头什么情况。” “你这案子是大理寺和五哥全权负责的,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李彻勾起唇角道:“他巴不得把所有的消息都封锁,估计也没什么情况,我外公来了吗。” “将军不日将进京,虽然证据也指向了将军,但是父皇估计不会像对待将军一样对待你。”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忠臣勇将,将来水落石出之后未免会让人寒心。”李彻如是说道。 李律点头:“行了,三哥你也别太担心,早晚得出来,左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另外,我带了个人来,你们好好聊聊吧,我也不在这里杵着了,省的成了不解风情的那个。” 带了个人来?李彻不解的向他看去,又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看,确实没看到那个所谓的人在哪。 当李律转身哼着小曲要走的时候,他才骤然睁眸看向那葱绿色衣裳的女子。 惊讶过后他又马上,将头扭到一旁,飞快说道:“我什么人都不见,你们都走吧!” 这话说的焦急,隐约还能听得见几分怒气。 李律却悠哉悠哉的说道:“三哥你要谢我就等出来请我好好喝一壶桂花酿吧!你东宫还藏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律!李律!”他又连叫两声,后者却充耳不闻,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而他这边却又立马背对来人,高声斥责道:“你主子都走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 “你看看我是谁。”女子开口,熟悉的声音让他身躯一震,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回头的欲望,硬生生忍住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 “好你个李彻,这才多久没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身后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他双手攥紧了拳头,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刘玉瑶在他的背后拍了一巴掌,刚要开口,后者却猛一转身,将她的手打开,冲着她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我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来看我的笑话吗?现在看到了!给我滚!” 刘玉瑶登时一愣,接着才感觉到那只被他打开的手火辣辣的生疼,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这个男人推的后退两步出了牢房,男人则转身回去,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半晌之后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听李彻又讥嘲说道:“笑话也看够了吧?看够了就离开,堂堂玄风寨寨主不该这么屈尊降贵。” “谁说我来看你笑话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 “难道你忘了,我们早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那夜月色如水波晕染,一圈圈在二人身边荡漾开来,她的剑插入男人的体内,他说,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我忘了。”刘玉瑶厚着脸皮道:“我脑子不好使,忘记了。” “那我今天就再跟你说一遍,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兀自倔强道:“我和你成亲了,就是你的妻,那什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双目赤痛有点睁不开了,想是这几日寝不安枕的缘故。 “那我就让人拿笔墨来,休了你!” “你凭什么休我啊,我又没做错事,我又没有野汉子,又不是不能生养,你要是休了我,我去哪啊,李彻……” “你爱去哪去哪!”他咬紧牙关。 身后之人快步上前两步,一把从背后将人抱住,一张脸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温热的泪水几乎浸透了他的衣衫。 “我就要跟你在一块儿,你就算要休了我,我也不走。”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转身,想奋力将人推开,她却好像一张狗皮膏药一般,怎么也推不开了。 刘玉瑶死死将人抱紧,埋首于他的胸膛,哽咽说道:“你弄疼我了李彻!” 后者不觉心下一软,手上动作温柔了下来,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眼底愈发红的可怕。 “刘玉瑶。” “我在。” “你听话,带着孩子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我也想你 “你听话,带着孩子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那可不行,要是哪天你出来了,娶了别的太子妃,我不得记恨你一辈子啊。” 她说着愈发将人抱紧,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是想到了他和别人成亲的一幕,悲伤怨怒的不能自已。 “要是我出来了,你再回来,太子妃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江湖中人不该这般无情无义。” 男人苦笑出声:“说的好像你对我就有情有义一样。” “当然有,当然有……”生怕怀中的人就这么消失了,她恨不得将人勒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彼此相拥,谁都没有说话,时间在进入这间牢房之后都好像静止了一般,似乎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一辈子这样,夫复何求? 对刘玉瑶而言,那些隐匿在心底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悲伤在见到这个男人的刹那都倾囊而出,她的鼻涕和眼泪都沾在了男人白色的中衣上面,落下斑驳的印记,后者却全然好似无视一般。 半晌之后,男人终于忍不住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别哭了,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哭鼻子怎么行。” 刘玉瑶没好气的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嗯?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说罢还真就捧着他的脸来看自己,没想到他却率先移开目光,一边轻声说道:“好好好,没哭,没哭。” “你怎么不敢看我呢。” “是你别看我。”男人说着要挣扎出来,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力气倒是不小。 他顿时觉得有些狼狈,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丢人的样子也就算了,再让她看到自己一脸憔悴,和平日的玉树临风全然不同,那和一个女子早上没洗脸就让男人看到的心情是一样的啊。 没想到刘玉瑶却捧着他的脸不准让他躲,甚至还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巴上结结实实的印上自己的唇印。 后者一怔,随即猿臂一展,大掌将人拥入怀中,低下头去,加深了这个吻。 从与她相拥的那一刹那,他就不想和她分开,就想这么将彼此揉为一体。 从唇瓣相抵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祈求上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时间就这么停驻此刻,花开花落,月色盈缺都与他们无关,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此时此刻。 撬开她的唇齿,男人的舌头长驱直入,品尝着阔别已久的芳香清甜。 刘玉瑶不觉有些呼吸不畅,几乎随时都能窒息一般,但纵然在生死面前,她也不愿松手,也不想放开,生怕这次分别就是永远。 他瘦了,抱紧在怀的时候会觉得他身上的骨头把自己咯的生疼,可正因为有了这份疼痛才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 男人的手顺着她身体的轮廓一路向下,引起她丝丝战栗,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从尾椎开始就已经开始变的酸软起来。 终于在她快要滑下去的一瞬间,男人的大掌将其稳稳捞了起来,终于分开的唇舌开始大口呼吸,一点也不再嫌弃地牢内污浊的空气了。 小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尚有未干的泪痕,此时此刻看来,竟然多了一分晴色的味道。 她舔舔唇瓣,后者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她又忍不住抬头,在他高高的鼻尖上咬了一下,弄的对方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的眼中,这个男人纵然此番狼狈,但依旧是那个英俊潇洒的李彻,那位人中之龙的太子。 因为瘦的缘故,他眼窝深陷,颧骨和鼻梁显得更高,这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立体而又深刻。薄唇微张,贪婪的呼吸着带有她的味道的空气,一双漆黑睿智的双眸盯着她时间久了又想伏下身来,却被后者阻止。 刘玉瑶气喘吁吁道:“你,你不是说恩断义绝了吗。” “臭丫头!”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显得有些刺耳。 然而这个小女人却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两只手顺着衣襟伸进他的怀中,一边上下其手胡乱占便宜一边问道:“你在牢里想不想我?” “想,白天晚上都在想。” “我也想你。”她说的倒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之态,一只手摸到男人裆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不无狡黠道:“这里想不想。” “嘶——”男人倒抽一口冷气,抓着她的手要拉出来,一边故意拿眼去瞪她道:“谁家来的小荡妇,我是本分老实的男人,别对我乱来!松开,松开。” “不松!大爷,玩玩嘛~”说着还对他抛起媚眼来,全然忘记两人刚才还在那里生离死别一番泪沾襟了。 见她指定逗自己到底了,男人索性也不阻止了,将其抱紧,一边握着她的手上下动作,一边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妖精,要不是担心那床脏了你,我真想把你压下去!” 刘玉瑶双颊一红,只觉得手上的东西坚硬、火热,弄的她浑身僵硬,气息不定,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和他分开。 男人上前一步要去抓她,她却先涨红了脸颊,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一会七皇子殿下该找进来了!你老实点!” 浓情似火的时刻,提了个让人扫兴的,男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到底是谁先不老实的?我看你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让我心猿意马的吧。” “我!我什么也没做!”她马上否定,不过又随即说道:“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的表情又马上严肃起来,他抓起她的手,眸中柔情似水道:“你听话,别留在京城了,外头天高地广,你的朋友又多,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一段时间。我跟宫里头说你在行宫养胎,此事瞒不了多长时间,你要赶紧离开,听到了吗?” 见他言辞恳切,对自己也是真的担心挂怀,刘玉瑶有些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你当我李彻这二十多年的韬光养晦都是白做的吗?我也并非是那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刘玉瑶低下头去,心中憋闷,却并未宣之于口。 男人见她犹豫,又苦口婆心的劝导:“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儿子。” 没想到后者眼底却有些婆娑湿润,半晌之后说道:“我也想走的远远的,你知道吗,我连马车和盘缠都准备好了。” 后者稍微松了口气,纵然不舍,却仍然下定决心道:“走吧,我没事。”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 “可我的心在你这里,我能走多远?离心太远我会活不下去的。” 这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瞬间有些哽咽,他抬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掉泪痕,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那你保护好自己,等我出去。” “嗯。” 外头李律已经在催了:“我说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生娃孩子也该会打酱油了,该走了,该走了。” 刘玉瑶推男人在条凳上坐下,站在他的背后就开始给他梳头发,奈何自己笨手笨脚不会扎发髻,只能将他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束,又俯身下来,坐在他脸侧落下一吻,匆匆转身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很久,他才回头看去,空旷的牢房之中已经没有一人,他伸出手去,在空气中抓到了那人一缕余香,沁人心脾。 一路心惊胆战的回了七皇子的府上,问她聊了些什么,她却一番扭捏,笑的意味不明。 李律有些惊骇道:“你别不是忘了问他重要的事情吗?” 刘玉瑶一拍脑门,这才觉得糟糕,骇然睁大眼睛说道:“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句啊!” 李律忍不住翻白眼:“我看你是情到浓时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你才猪脑子呢!”小女人怒了。 李律这下有些忍俊不禁了:“得,这话还得我下次进去问他吧。” “就是,沈将军还没进京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和他统一口风做什么?等沈将军进京了,你再送我进牢里一次,我帮你问问他有什么要跟沈将军说的。” “我……”李律尚未开口,府中管家已经飞奔前来,出声将其打断:“殿下!沈将军在临安府就被拦下来了!” 李律看了刘玉瑶一眼,幽幽说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迫不及待了吧?” 后者赶紧问管家道:“被什么人拦下来的?” 管家小心翼翼看了李律一眼道:“洛清王爷。” “行了,你先下去吧,有任何消息再跟我说。” “是。” “五皇子殿下拦沈将军干嘛?拦下不也得带他进京。” 李律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苦笑一声说道:“他拦下来了,谁人还敢跟沈将军互通有无呢?本来我还想等着他来的时候派人给他传递点京中消息,这下也泡汤了。哎呀,其实四哥要是在京中戍守,则护送沈将军进京的要职还是他的,现在落到五哥的手上,谁也甭想接近了。” “临安府……”刘玉瑶惊骇道:“还真够远的,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的脚程。” “是啊,我也没想到五哥居然派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埋伏等待,不过眼下消息既然传到京中了,他们应该离京城也不过还有一两天的消息了。” 第四百五十章 定疆大将军 “是啊,我也没想到五哥居然派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埋伏等待,不过眼下消息既然传到京中了,他们应该离京城也不过还有一两天的消息了。” 刘玉瑶的表情又随即严肃凝重起来,虽然和那位沈将军素未谋面,但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了,耳濡目染,又因自己对已故贞元皇后极为敬佩。想来那太子的外公,贞元皇后的父亲,曾经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定疆大将军的沈苍勤应该也是那足以让人敬佩到五体投地的英雄好汉。 这次李衡和皇后陷害的不仅仅是太子,也是这个国际的肱骨栋梁之材。 刘玉瑶心中有些生寒,扭头看了李律一眼,向外面走出去道:“我去看看宝宝。” 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但李律却又说不清哪里怪,自己也是欲言又止。 两天之后,定疆大将军沈苍勤正式进京。 他一路上车马劳顿,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京中之后,也顾不上歇息一时片刻,就弃了护卫和马匹,一人一甲阔步昂扬的进宫朝见天子了。 明晰帝李尊早就听到他回京的消息,嘱咐宫人,若是沈苍勤来了,不必等候,直接觐见。 当内监总管万福安站在御书房门口翘颈以盼,终于看到沈苍勤的身影之后,赶紧高声向书房内通报道:“定疆大将军——!沈苍勤——!觐见!” 这高昂的一嗓子直接叫了出去,似乎能在血色夕阳当中将这样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宫大内。 在那些看不见的回廊拐角,那些夕阳无法渗透的背阴处,好像有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看向那位昂首阔步而来的帝国战将。 沈苍勤纵然已过花甲之年,但他每一步仍然走的稳稳当当,牛皮马靴踩在这禁宫之内的白玉石板上,发出铿锵之声。 他是武将,纵然宫外卸除身上兵器,这一身盔甲仍然加身不脱。 厚实的盔甲之上带着年代久远的颜色,许是鲜血渗透太多,经年累月无法清洗干净的缘故,亦或者是反复打磨擦拭的缘故,上头的痕迹纵然是最好的画师也无法描绘。 红缨长穗的帽盔下面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这样一张脸经过塞北的风雪打磨,就算是京中最老的老人也无法与之比拟。 那深深的沟壑,盛夏之中都好像染雪的长眉,紧抿的嘴唇,深陷的眼睛,让他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把刀,一把曾在江湖血雨腥风之中漂泊多年的刀。 他内敛,稳重,沉着,冷静,却又将锋芒深深收敛,不肯为人所见。 万福安快步走下台阶,迎上了沈苍勤的脚步,一叠声的叫道:“将军,将军,哎呀,沈将军啊!欢迎归来!您这一路上辛苦了。” 又见这素来擅长溜须拍马的阉人,沈苍勤还算客气的拱手说道:“万公公,好久不见。” “将军真是客气,您快请,陛下还在等着将军呢。” “好。”言罢将盔帽脱下交给了万福安,后者捧着重重的盔帽登时有些受宠若惊。 沈苍勤健步进了御书房内,只见那位帝王早在听到通传之后就已经放下了手上的笔墨,抬眼看向门外,等着那人进来。 此时看到来人,身形依旧健硕,步伐依旧昂扬,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沈苍勤看到那龙椅上帝王的一瞬间,双眸有些湿润,快速上前两步,与他单膝下跪,拱手抱歉道:“臣,沈苍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国之君呵呵笑道:“爱卿快快平身免礼。” “谢万岁!” “给将军看座。” 万福安赶紧指挥着底下人将书房两侧的红木缠枝纹的椅子往那位帝王的身边抱了抱,让沈苍勤好坐的近一些。 没想到这还不算,明晰帝竟然呵呵笑着,步下台阶,在沈苍勤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弄的后者受宠若惊又赶紧站起来。 “国丈大人啊,你且坐好,坐好。” 一句国丈大人就好像又回到他年少之时,也曾年少英雄无拘无束,为了博贞元皇后一眸,甚至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纵马四野,无忧无虑,嬉笑怒骂全不在心。 而那时候的沈苍勤却不将他放在眼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乱窜的小子居然会利用他沈家的力量让自己成为这个帝国的主宰。 但是时光变迁,全不由人,转眼之间,两人都已经白发斑斑。 “陛下,微臣,当不得。”沈苍勤自然对这句称呼受宠若惊。 “当的,当的。”明晰帝上下打量着沈苍勤道:“没想到将军在塞北风雪交替,严寒酷暑,竟然依旧老当益壮,精神焕发。相比于将军,朕就显得老态龙钟,一副七十古稀之态了。” 这话说的也不全是谦卑,也算的上是大实话了。 沈苍勤业已上了年纪,常年塞北风吹日晒让他的眼神显然没有以前好了,微微眯着眼睛,将眼神凝聚这才斗胆打量着面前这位帝王,他张张嘴巴,呵呵一笑:“谁说陛下已经老了,老臣觉得陛下英姿不减当年,只是想必近几年国事操劳,身体力亏,还得多多休养才是。” “朕倒是想要好好休养休养,只是这副身子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那一国之君叹口气道:“塞北虽常有胡人来犯,但好在有将军这样的能者贤臣驻守,朕心甚慰!南疆战乱业已平息,那边民众固步自封难以教化,朕已命老二举家迁移,驻守南疆,亲自教化!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但这朝野上下江山百里,春去秋来,寒去暑往,今日这里决堤,明天那边贪墨,后天再来个暴雪旱灾,你说朕就是想休养也难啊!难啊!” “吾皇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沈苍勤说着竟还要跪在地上。 明晰帝却又赶紧搀着他的手道:“将军请起,纵然你们千方百计让朕保重,朕的身子,还是朕自个儿最清楚了,朕已到了这个境地,只怕早晚也得追随贞元而去,只是留下这万里江山,不知该如何传承。” 他说着,以目光看向沈苍勤,那深邃的瞳孔瞬间收紧,似乎在极力捕捉他脸上的微小表情。 沈苍勤却皱紧眉头,低低叹气道:“陛下,您考虑这些问题还为时过早,陛下尚还龙虎之年,有这闲心还真不如想想如何养生。老臣近日偶的一偏方,还真有延年益寿之效,改日写了与陛下过目。” “呵呵,”这话说的明晰帝相当受用,他笑着点头说道:“好,好,好……” 至于那偏方到底是什么,是吃的,还是用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不吃不用就是了,万万不能拂了老臣的一番好心。 “此时边关正值用人之际,朕本不该召老臣回京,想必将军在路上已经听闻太子之事……” 提起太子,沈苍勤脸色骤变,不禁抬高了声音说道:“陛下!老臣听闻此事,深感痛心,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太子年幼之时,老臣曾有过言传身教之责,如今想来羞愤欲死!万分惭愧!” 明晰帝本想就太子之事责罚他两句的,没想到他竟然以上来就对太子严加指责,把自己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弄的他想要责备也没了话头,想再说太子两句吧,话也都被他给说尽了。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听的沈苍勤唉声叹气的声音,和明晰帝冷眼的表情。 半晌之后,只听沈苍勤又继续说道:“老臣以为,太子虽然罪孽深重,但毕竟是陛下嫡子,还望,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本来还以为他不会为太子求情了,没想到到底还是求情了。 他的义正言辞让那帝王无言以对,再求个情也是人之常情,明晰帝一时间更是骑虎难下。 半晌之后,他终是沉脸说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将军也不要急着给太子求情,说起来,此事还和将军有关。” “老臣该死,身为外公,对殿下又疏于管教。” “将军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明晰帝的声音低沉几分。 沈苍勤倒是一脸茫然起来:“陛下?陛下何不明言?” “太子之所以坐实了叛乱之罪,皆是因为户部侍郎在太子的行囊之中搜到了太子与沈文华互通有无的书信……” “文化和太子本就是表兄弟,这通几封书信……”沈苍勤觉得这不算什么,显然他这个做外公的因为大权在握,碍于一些原因本就已经有些不敢和太子联系了,文华和太子本就是表兄弟,难道要管还管的这么宽? “这些已经不是通几封书信这么简单的了……”那帝王蹙眉说道:“信中全是结党营私之证!” 说是结党营私还给了眼前这位老将军留了几分薄面,然而纵是如此,沈苍勤依然大惊,连忙跪在地上。 这一次明晰帝没有去拉他起身,只是横眉看向他道:“不仅和沈文华,和你的书信!朕也见到不少!老将军,国丈大人!你说朕,该不该信你!” “老臣冤枉!”沈苍勤跪在地上不住颤抖:“还请陛下明鉴!老臣冤枉!” “朕倒是想你是冤枉的,可罪证确凿,让朕如何信你?” “罪证?”沈苍勤依旧不解道:“罪证就是那几封书信?还请陛下赐给微臣看看,微臣也好辩解一二!” 明晰帝叹道:“此事已交予大理寺和老五全权监办,你放心,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朕是不会冤枉了臣工,让百官心寒。” “微臣,谢过陛下!”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刘氏、沈家 “微臣,谢过陛下!” 明晰帝对他虚扶一把,万福安赶紧上前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沈苍勤注意到,他虽然口口声声罪证确凿,但是却不曾对他动怒,也未曾将他收押。 果不其然,和自己猜的一样,只要他不为太子求情,就能让他的怒气减少几分。 兴许这位帝王对太子是否谋逆一事也是心知肚明,他更在乎的是太子是否有和沈家结党营私。 君臣二人貌合神离的叙了一番旧,万福安适时叮嘱一国之君太医到了,在等着把脉。 沈苍勤适时的起身告退,那一国之君点头,并叮嘱他回去好生休息一段时间,不必急着上朝。 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出去的时候宫中已经四下掌灯。 沈苍勤看着眼前那一片黑黢黢的天地,星星灯火耀人双目,连日来的奔波并不觉得辛劳,反而是今日面圣好像花光了他所有的体力。 一边步下台阶,一边长长叹了口气,呼出胸腔内的憋闷和烦躁。 宫外早就有洛清王的马车等在那里,眼见着沈苍勤出来了,李衡赶紧下了马车,快步迎上前去。 “将军。” 沈苍勤微微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这位翩翩俊雅的王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王爷这是在等微臣?” “正是。” “微臣惶恐。” “王爷请上车马。” 沈苍勤又赶紧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微臣可自行骑马回府。” “王爷一路奔波辛劳,如今已到了京中,我等平日在京中养尊处优也该为王爷行个方便了。” 沈苍勤连连点头应道:“如此,若再推脱,倒显得本王不识抬举了。” 李衡微微一笑,亲自为他打了车帘,请他上车,自己也随即坐了上去。 车中宽敞明亮,与皇亲国戚同乘车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对沈苍勤来说,仍然是绝对殊荣,不免有些畏手畏脚,受宠若惊。 相对于他的不自在,李衡倒显得从容许多:“小王已经把王爷归来的消息告知了沈公子,只是此案涉人颇多,没有确凿证据,沈公子也不能归家,倒是让将军担心了。” 沈苍勤却抬手道:“哎?太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我那不孝子孙,今日听皇上提起,此案甚至牵涉微臣,陛下虽然仁厚宽宏没有追究,但我这张老脸已然没处安放!” “将军不必自责,小王也以为将军戍守边关几十年来功不可没,断然不会有谋逆之心,想来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听王爷这么说,老臣就放心了,放心了。” “早先在得知将军归来之时,将军府就已经洒扫整理了一番,但想来这么长时间无人居住,多处会有短缺,将军若是不嫌弃,洛清王府的大门随时为将军敞开。” “不敢,不敢,从武之人风餐露宿早就已经成了习惯,更何况是到了自家门口呢,如何还有不习惯一说。” “也好,若有短缺,记得着人跟小王说一声。” “有劳王爷为老臣处处考虑的如此周全了。” 马车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停下,沈苍勤自然要作势邀他进门一坐,李衡也以他连日奔波辛苦,需要休息为由推辞。 目送着洛清王府的马车调转方向慢慢驶出视线,沈苍勤发出一声冷哼。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看到家主归来,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已,口不择言。 老将军在老管家的肩上拍了拍,只说了三个字:“进去吧。” “是,是。” 一群人簇拥着沈苍勤进了将军府,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了个结实。 一边往屋里走,管家一边絮絮叨叨道:“以往将军回来的时候,府门口总是挤得水泄不通,如今树倒猢狲散,传言说太子殿下和将军以下犯上,有谋逆之嫌,咱这府门口也是如此萧条。” 沈苍勤呵呵一笑,转头询问他道:“这样不好吗?” “好,好,这不正是老爷所求的吗。” “嗯。”沈苍勤负手走进房内,早有婢女快步上前,手脚麻利的为他卸下盔甲佩剑,更换上柔软的中衣。 那位矍铄老人一边看着窗外月出孤山,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竟然有三四年没回来了。” “早先太子殿下大婚,小的还以为将军能回来呢。” “没有皇命,焉敢擅归?老夫带兵塞北与京中素无往来,结果还是没能逃脱小人算计,若是擅自归来,那还了得。” “方才送老爷回来的是洛清王?” “嗯……” 沈苍勤回想起李衡和自己说的话,又不觉笑了起来:“刘升这个外孙,还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 “放眼整个京中,也就只有他还没有对老爷避嫌。” “他若是避嫌,还怎么在世人面前展示出自己贤王的一面?” “呵呵,老爷说的是。” “传下去,明日之后,称病闭门,除非有圣旨,否则任何人一律不见。我倒是要看看,太子这个案子,咱们的陛下要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 言罢,他深陷的瞳孔微微缩紧,恍如那塞北之上恶狼之首,在即将发动进攻之前,运筹帷幄。 定疆大将军沈苍勤归京一事,第二天就已经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了,有好事者常与将军府门前穿梭。 只见府前门庭冷落,好一番凄凉清秋之色,不免有小人背地里志得意满。 刘升下朝之后刚回府上,一众门客学生就挤满了他的书房,敢情竟然都是为沈苍勤来的。 虽然他在朝中身为百官之首,文武百官以他马首是瞻,但他更习惯倾听,极少发号施令。而大多数人前来,则更多是听同僚的言论见解,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群臣激昂在刘府的书房里争论了一早上,就要不要去拜见沈苍勤一事仍然没有达成共识,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刘升。 刘升老儿个头不高,身体瘦削,抚着花白的胡子,脸上常年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笑容。 此时将所有的问题都抛向他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听说昨日陛下在沈将军一回京的时候就召见了,陛下都不曾避嫌,你们倒是一个个想要清者自清了啊?”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已经明白了刘升的大概意思。 他说这话几乎可以代表,他相信沈将军不会被削职收押,这是不是代表皇上不会给他定罪? 在离开刘府的时候,一群人还在争执不休,但各自都在心中观望,都不想做那第一个去拜见沈苍勤的人,省的引来众矢之的。 大理寺卿周文胜特意走在最后,附耳于刘升说了几句,后者微微一笑,看向他道:“有几成把握?” “八成……”周文胜道:“若是能找到伪造书信和笔迹的证据,那殿下无罪就有十成把握了。” 刘升点点头:“此事千万不要让洛清王知晓。” “下官明白……只是相爷,若事成之后,我那不争气的侄儿……” 知道他是在说兵部侍郎周从礼,当初是由他举报了太子谋逆一事,因为尚无定论,他人也正被关在牢中没有出来。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刘升的枯木一样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了两下:“你去跟他透透口风,看他到底是想继续执迷不悟,还是就此迷途知返,或许陛下尚能饶他性命……” 周文胜点点头:“是。” “去吧。” “是。” 在周文胜离开之后,刘三思看上去也似乎长舒一口凉气:“总算有点眉目了,这次纵然中宫准备的充分,也并非毫无纰漏。” 刘升却不觉眯紧了双眸:“太子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父亲的意思是?” “方才周文胜在这,我没说,其实此番若再来一次‘无中生有’,便可让中宫失算落败!” 刘三思眼睛一亮,只听刘升又道:“此事我已叮嘱过朱晚照,他会见机行事,若论心狠手辣,他也是无人能出其右。” “是,那沈将军那边。” “只管让他称病做缩头乌龟就是!”提起这个沈苍勤,刘升大有鄙夷之态:“他的外孙如今沦为阶下囚,他竟然还悠哉悠哉做起了没事人。” “呵呵。”知道父亲和沈将军之间多有过节,刘三思只好打着哈哈笑道:“父亲也是心知肚明的,此番多事之秋,沈将军做什么都是错,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 “哼!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刘升继续鄙夷。 刘三思无奈摇头,但笑不语。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居然会是朱晚照。 朱晚照也就是近几年才在朝中崭露头角,在得太子提携之后做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他在朝中风光无限的时候,沈苍勤还不知道他是哪根葱哪棵草呢。 可偏偏那第一个站在沈苍勤府门口的人是他,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们。 除了朱晚照之外还有平日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太子府丞徐勃。 二人叫门,管家出来相见,一脸为难道:“不是将军有意怠慢贵客,只是连日奔袭,将军腿疾复发,实在不方便见客。” 朱晚照抠抠耳朵看看徐勃:“我怎么跟你说的,人家沈将军是你我这样的人能见的吗?我们要见,人家肯定会说自己腿疾复发把咱俩挡在大门外头!” “朱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他还真这么说了……”徐勃若有所思。 只听朱晚照又摇头晃脑的说道:“早不让你来多好,你看,事到如今,显得我俩多尴尬。”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各怀心思 “早不让你来多好,你看,事到如今,显得我俩多尴尬。” 徐勃点点头,也不由得叹气。 门口管家一脸汗颜,忍不住怀疑这二人是来砸场子的,要议论你俩好歹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啊,当着他的面来争执,尴尬的明明是他吧…… “二位大人稍候……小的再去请示一下老爷,再去请示一下。” 徐勃马上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朱晚照却拦下他的手道:“去吧,去吧,请示去吧。” “二位稍候,稍候。” 于是管家将两位大人的话原封不懂得在沈将军面前一说,沈苍勤竟然还就同意见他俩了。 两人直接被管家带进门,一没往厅里去,也没往书房里去,而是径直被带往了沈府的后园。 因为沈家全家都常年驻守塞北,男女老少都不居于家中,除了一个独宠的孙子沈文华之外,这里也没有旁人。再加上沈文华也未婚配,府上没有女眷,后院之中多处荒废。 没有几个主子,所以也没有几个仆从,但就算仆从再少,朱晚照也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打着赤膊,挥汗如雨在太阳底下翻地的男人。 “将军这是打算解甲归田?所以提前适应适应农夫的生活?” 沈苍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过仆从递上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笑眯眯的看向两位年轻人。 虽然不比半下午最热的时候,但这晌午时分,太阳也相当毒辣,两人一路顶着太阳走过来都觉得灼热难耐,更何况那位劳作的老人呢。 沈苍勤却是笑着说道:“当真是青年才俊,二位都是青年才俊啊。” “将军大人过奖了,在下太子府丞徐勃。”徐勃率先抱拳拱手,与他见礼。 朱晚照却眨着眼睛拱手说道:“我们是见过的,将军。” 沈苍勤看着眼前比徐勃要高出一个头的朱晚照,只见他俊眉修目,眼底带着几分精灵古怪的神情,不禁想到多年前自己曾经见过一位科考的门生,恍然大悟道:“你是朱家的那个孩子……” “正是,论资排辈起来,晚辈应该也称您一声爷爷才是。” “呵呵呵,好啊,好。”沈苍勤接过婢女的帕子净手,脸上笑容更甚,皱纹也不觉加深:“几年不见,未曾想朱大人已经位及刑部尚书之位,当真是令人敬佩!” “我也没想到,简直做梦一样。” 徐勃一旁干咳一声,正常情况下不都应该谦虚的说,将军过誉了,或者说惭愧惭愧吗。不过对于朱晚照的厚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勃选择无视。 不曾想他的厚脸皮正对沈苍勤的胃口,请二人进了书房之中,大门一关,时不时可以听到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当天下午,沈苍勤和两位年轻后生书房里的谈话就已经传到了那位帝王的耳中。 “真的就只说了这些?”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一国之君皱紧了眉头。 那人点头说道:“真的就只有这些,朱大人一直在问将军关于塞北的风土人情,徐大人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将军遇到两个年轻人,心情也好,一扫近日关在府中的烦闷,讲了许多。一直到晌午时分,催着用饭,朱大人还不肯走,倒是徐大人生气了,他才起身告辞。” “也不知这个徐勃和朱晚照……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他二人一向与太子交好,不可能见了沈苍勤就只问问塞北的风土人情……” 底下站着的人一脸惶恐:“彼时小人就伺候在书房内,真的只听到这些。” 一国之君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是。” 待他走后,明晰帝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上的折子,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向窗外,一双眼睛好像没有焦距。 只听万福安奉上茶盏小心说道:“陛下,奴才听到坊间传言,说是朱大人和徐大人多有断袖之癖……”话说到这里,又不禁小心翼翼的去对那位帝王察言观色。 果不其然,明晰帝已然脸色一暗,沉声说道:“诬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奴才,奴才也不过是听底下人那么一说……” “那就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了!若是再让朕听到这种话,哼!” “是,是。”万福安连声应答。 过了片刻之后,那位帝王却忽然说道:“徐勃是哪里人?” “当初是昌平郡郡守方大兴的门客,与太子际遇这才一路抬举入京。” 明晰帝翻着手上的一堆折子,继而说道:“新上任的昌平郡郡守不是还缺个刺史吗?你跟吏部说一声,让他们也甭急着派人过去了,既然徐勃曾经在那里任职,对风土人情多有了解,这个刺史由他出任,再合适不过。” 万福安嘴角微微一笑,点头应道:“老奴知道了。” 徐勃的调令没两天就下来了,在他京中的府邸中,一众同僚还特意前来送行。 不想今春才乔迁之喜,一池菡萏含苞初放,这宅子的主人就要远赴异地,想想也是不由伤怀入心。 因为徐勃的调任,一时间朝中上下也是风言风语,先是四皇子被调去了皇陵,太子府丞又被调去了昌平郡。往日与太子交好的几位官员又都自顾不暇,只怕太子要想从天牢里出来,就是更加难上加难了。 而此时那位帝王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行宫里头的太子妃,派了轻骑前往,等着行宫里能给这里传来好消息。 一方面架空太子,一方面又急着等太子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降世,那位帝王的心思当真难猜。 但是派出的轻骑第二天下午就已返回,说是恭喜陛下太子妃喜得龙孙,只是听说太子殿下有逆反之心,一时间羞愤交加,无颜面圣,唯愿长伴行宫枯灯,等候发落。 那人进来汇报的时候五皇子李衡正好在当场,听完这话之后便去对那位帝王察言观色起来。 他这几日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只在再好的气色也难以掩盖他眼底的青黑疲惫,听到那人汇报之后只是略微点头应答:“由着她去吧。” “是。” 在那人告退之后,明晰帝又不禁叹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孙子……” 其实也不算是第一个孙子,早年长兄曾得一子,但无福夭折,二皇兄倒是有两个孩子,却都是姑娘。 所以太子得的这个儿子也算是宫中的一大喜事,但因为生父生死难料,所以他从一出生就已说明了命途多舛。 “朕的第一个孙子……这是大喜事,却不想这些奴才们倒一个个最会察言观色,竟然欺瞒不报……” 只有李衡知晓,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而朕,却连见都没见到一面。” 他没见到,却已经有许多人已经见到了,其中他李衡就是其中的一个。而那位帝王感慨也并非是没见到这个出生的孙子,反而是在感慨以后也未必会见得到了。 “父皇,儿臣该说的都说完了,先行告退。” 在听到李衡要告退的话,那位一国之君才稍微收回一点神智,蹙眉说道:“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李衡抿抿嘴吧,似乎露出难言之隐:“儿臣说……大理寺已经调查清楚了,只待太子殿下如实招来,此案,就结了……” “招什么?” “殿下暗中招兵买马已成定局,并且与沈将军多有书信来往,信中意图侵占朝廷粮草为自己所用,带兵攻打皇城,围攻京师,逼的陛下退位……” 他皱紧眉头,一脸痛心疾首,既是对太子的不忍,又是对手足的失望。 然而那位帝王却道:“证据确凿?” “是的,陛下。” “若是太子永远不招,该当如何?”明晰帝看着他,深陷的眼窝之中隐含着通透的审视。 “那只能从旁人身上下手,沈文华,亦或者是沈将军。” “若是他们都不招,该如何?” “严刑逼供,想来刑部尚书最擅长此道。” 明晰帝靠在龙椅上挺直了背脊,想了一下说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朕再想想。” 有点不太明白他还要想什么,但一联想到,此案牵连沈家,而沈家手上雄兵百万,虽然沈苍勤人已经回京了,但要想动他也还是得有点顾虑,李衡又觉得释然了。 告退至门口,转身出了御书房。 前脚刚出去,就见万福安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躬身说道:“王爷这就要走啊?” 李衡负手而立,谦和的眉眼之中满是清然笑意:“万公公,小王在此要对万公公道谢。” 万福安登时惶恐起来,脸上笑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王爷这是哪的话,奴才担当不起,担当不起啊。” “公公谦虚了,当然当得起,若非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太子府丞又怎么会被调往昌平郡呢。” 万福安低低一笑,又轻声说道:“没想到王爷还记在心里呢。” “这是自然,但凡是公公做的事,本王和母后都会一一记在,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荣登大宝,必然不会少了公公的好处。” 这话说的直白,不过万福安在宫中过惯了看人眼色的生活,还就喜欢这么直白的话,脸颊含笑,少不得要一番道谢,这才放李衡离开。 李衡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中宫奔去,父皇已经知晓太子妃产子一事,皇后又是如此手眼通天,岂会不知。 果不其然,探子前脚刚离开凤藻宫,他后脚就跟了进去。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太子妃不在行宫 宫人见他前来,赶紧伸手阻止道:“王爷留步,皇后娘娘正在更衣。” 李衡蹙眉,有些不解,但没等他问出自己的疑问,就听内室之中传来焦嬷嬷的声音:“外头可是洛清王?” 宫人答话:“正是。” “请王爷进来吧。” 焦嬷嬷话音落下,宫人就赶紧请李衡走了进去。 待进了内室之后正好看到皇后已经更已完毕,此时她正端坐于梳妆台前,身后两个婢女,一个为她梳头,一个挑拣着金钗凤冠给她一一穿戴。 焦嬷嬷冲他行礼,请他一旁等候。 而李衡却早已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问:“母后这是要去哪?” “哼,衡儿,以前母后觉得你年轻,零星喜欢个别女子,也情有可原,但母后万万没有想到,你也是那情令智昏之人!” 这话说的眼中,李衡当场扑通跪下,对着皇后的时候身形微颤,口不择言:“儿臣不知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衡儿啊衡儿,枉费本宫对你栽培至今一片苦心,却不想你竟然全然不觉,难道你非得害的母后一片苦心付诸东流,你我母子二人身首异处,你才甘心?” “母后!儿臣岂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看着铜镜之中,那个跪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刘皇后既觉得失望,又觉得痛心,良久之后终于问他道:“到底是玉环欺骗了你,还是你和玉环两人联手欺骗了本宫?”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已经猜到这事和行宫有关系了,只是依旧装傻充愣道:“儿臣不明白,还请母后明示。” “我问你,玉环当真前往行宫之中见到了太子妃?” 果不其然……看来纸包不住火,已经是一眨眼的事情了。 李衡心下忐忑,思前想后终是点点头道:“玉环既然是这么说的,儿臣也无从考证。” “真的?”刘皇后反问他的时候,一双眼睛仍然含着余怒死死盯着他。 后者连忙点头:“玉环确实是这么跟儿臣说的……敢问母后,可是行宫之中出了什么纰漏。” “呵呵……”刘皇后发出一声古怪的笑,继而慢慢说道:“老四和太子当真是只手遮天啊……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给瞒了个结结实实……” 话音落下之后,李衡却是更加不解:“母后?” “还有你媳妇!本宫的好儿媳啊,居然还胳膊肘往外面拐!哼,本宫到底哪点对她不起了?” “此事难道也和玉环有关?” “和她无关,但她却有欺瞒之嫌!” “此话怎讲?” “说来你可能不信,太子妃根本不在行宫之中!” “啊?”李衡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之人,结结巴巴半天终于问道:“太子妃,太子妃不在行宫在哪?” “那谁知道!”看着镜中自己,皇后抬手抚摸着鬓边那根金簪,笑容之中意味深长:“只怕在太子出事之后她就逃之夭夭了,哼!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她这飞的也太快了吧!” 李衡依旧惊骇道:“不见了?” “不见了……本宫早就知道她出身江湖草莽,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到头来,你外公连带太子在内,都被她利用了,还不自知呢,一群人还都拿她当个人物了!” 焦嬷嬷亲自打开小匣子,取出里面形状各异的护甲给皇后戴在指尖之上。 只听李衡问道:“母后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皇上跟前参太子妃一本!她人不在行宫之中,拐带皇消失,此事可大可小,只怕你外公一家都难逃干系!没想到一箭三雕,真是天助我也!” 李衡抿紧薄唇没有说话,只听皇后又道:“你起来吧,跟本宫一起去见皇上。” 只好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声应答,跟着她一起出了凤藻宫,又往御书房去了。 一路上他都是心不在焉,直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才想到自己刚才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又赶紧叫住皇后道:“母后,儿臣方才从父皇这里离开,如今再去,只怕父皇会腻烦,更何况此事已经牵扯了玉环,再牵扯上儿臣,儿臣也是有罪说不清了。” 知晓那位帝王一向多疑,皇后想了想点头应道:“好,你先回府吧,就当这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母后。” 辞别皇后之后李衡也并未急着离开,果不其然,很快,御书房内传来茶盏被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只听那位帝王几乎咆哮道:“一派胡言!”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假,臣妾任凭皇上发落!” 刘皇后跪在冰凉的黑曜石地面上,也当真是傲骨铮铮。 然而明晰帝却对她的言辞很是不屑,冷嗤一声问她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敢问皇上,为何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前往行宫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哼!自然是宫中有人心怀不轨,欲要对她加以谋害!”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那位帝王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严厉的指向了她。 刘皇后依旧不吭不卑,看向他道:“那再请问皇上,太子出事,太子妃早就应该回宫,结果到现如今连皇孙都生了,怎么还赖在行宫之中不肯归来!?” “她身体虚弱,自然要好好休养,加之太子一事,她难免会对回宫有所抵触!” 刘皇后听闻却是笑容更深几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位帝王的心思也可以细腻如此,只是这份细腻不是给她的,也不是给后宫妃嫔的,却是给他自己的儿媳妇的。 说起来既讽刺也可笑,和他同床共枕多年,为他生养了一双皇子,到头来,他竟然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皇上,您不是不相信臣妾所说的,只是您自己个儿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罢了……” 明晰帝眉峰紧蹙,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她了,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皇后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照你的意思看,朕应该怎么做?” “皇上应当下旨,着太子妃即日回宫!若是太子妃再因故推脱,想想现在行宫之中是何人戍守,皇上应该不难发现,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操控这一切了吧。” “抗旨可是死罪!”明晰帝这话就是摆明了说出太子妃绝对不会抗旨的话了。 然而皇后却道:“皇上,太子妃肯定会抗旨的,因为行宫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这些不知好歹的孩子们仗着皇上您宅心仁厚宠着她,疼着她,她就越会无法无天作威作福!” “行了!你闭嘴!万福安!” 一声呵斥,万福安赶紧推门而入“奴才在。” “传朕的旨意,着太子妃带着皇长孙一并回宫!不得有误!” “是,是,奴才遵旨。” 皇后勾唇一笑:“皇上英明。” 那皇位之上的人却有些厌恶的看着她:“朕真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和她过不去?” 这哪是她非要和太子妃过不去啊,明明是你这做皇帝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太子妃吧! “本宫不过是在为陛下分忧,若是行宫之中证实臣妾所言并非虚妄,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太子罪证已经坐实?只怕他就是因为太过心虚,才将太子妃藏了起来。” 明晰帝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下去吧!” “臣妾告退。” 这一次,她转身离开,心中没有淡淡的忧伤,而是觉得分外快意恩仇,好像刚和一位后宫妃嫔简单过招,而她又是位于上风的那个,怎么能不痛快呢! “那可是洛清王?”出了御书房,看着不远处消失的那个白色身影,皇后微微眯紧了眼睛。 万福安一旁赶紧答道:“正是王爷,刚刚离去。” “刚刚?”刘皇后脸色一沉:“他不肯进来,倒是愈发会听墙角了……” “嗨,殿下只在门口等候皇后娘娘没有等到,这才离宫的。”万福安笑着解释。 却不想刘皇后却道:“你也不用替太子张这个嘴,说这个好话,他肚子里在想些什么,本宫自己心知肚明。” “是,是,奴才多嘴了。” 李衡也并非是等不到皇后才走的,他一听到皇上下旨要拿人回京,这才马不停蹄的出宫,直奔七皇子府上而去。 一路上他都还在犹豫琢磨,看看怎么跟七弟他们说清楚。 但是离七皇子府门越近,一种意味不明的悸动就在胸腔之内翻腾起来。 等到了门口,听管家说七殿下和朋友出去逛街去了,不在府上,不知为何,他又稍微松了口气。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在想那个人是不是仍然在这里,于是就将自己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管家笑着答道:“正是和那位姑娘,还有那姑娘的父亲一起出去的。” 原来如此…… 他下令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刘玉瑶一心想要进宫,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她进宫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把太子救出来。 而太子此番罪证确凿,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她趟了这浑水也只会落到个不好的下场。 可如今太子妃就算被证实不在行宫,别人也无可奈何,就算是全国通缉,也未必能找到她…… 李衡这么想着,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意味不明微微一笑,目光落向车窗外一个方向,只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大胡子我告诉你啊,其实宫里的点心跟蜜源祥的差远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亏本的买卖 “大胡子我告诉你啊,其实宫里的点心跟蜜源祥的差远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旁大胡子怀里抱着一堆的东西,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宫里的东西没有外头的好吃吗?” “为什么?”刘玉瑶眨巴着自己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看向他道:“是不是因为我吃惯了宫外的东西?” 大胡子道:“因为宫里就算有好东西也不给主子们吃。” 刘玉瑶乐了,怀里抱着个小娃娃看上去轻轻松松:“为什么好东西不给主子们吃?” “这人有旦夕祸福,年也有风雨不调的时候,吃惯了上等的米面糖茶,等到风雨不调,或者是师傅失心的时候,呈给主子的任何东西稍微做不到绝对的精品,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人头落地。” “这么严重啊?”刘玉瑶大惊:“不过说真的,宫里头动不动还就喜欢人头落地。”说着抱紧了臂膀,做了一个哆嗦的动作。 只听大胡子又继续说道:“这不就得了,万万不能让那些主子吃惯好东西,不能把他们的嘴巴养的刁钻了,否则就在再给自己的项上人头磨刀啊。” “本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的。”李衡一边说着一边信步下了马车。 刘玉瑶回头一见这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登时就将大胡子掩在身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道:“大胡子胡说八道呢,他懂什么啊,他连宫门口都没见过呢,五皇子殿下,您也来买东西啊。” 李衡早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附近只有刘玉瑶和大胡子两人,下了马车后还是不放心的左顾右盼一番:“嗯,来买东西,你都买好了?” “还没有,瞎转悠。” 李衡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大胡子的身上:“听这位长者所言,也不似没见过宫门的人啊。” “他就喜欢胡说八道。”刘玉瑶继续给他打马虎眼。 李衡哭笑不得:“你是担心我怪罪他们?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哪能啊,我自己也是认为他在胡说八道呢。” 李衡又颇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大胡子一眼,又对刘玉瑶说道:“怎么没看到七弟,他就放心你二人一起出来?” “对了,七皇子殿下呢?”刘玉瑶抱着孩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大胡子赶紧说道:“方才说是带春生姑娘去看簪子,结果你非要去蜜源祥,咱们就走散了。” “什么?”刘玉瑶很是痛心疾首的摇摇头:“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七皇子殿下有了美人之后眼里还有我这个嫂子吗!” 李衡也随即笑道:“既然七弟不在,就让小王充当一次护花使者,陪你走走。” “也好,也好,来,先给我抱一下小宝。” 说着就将手上的娃娃直接塞进李衡的怀中,后者接了一个措手不及,惊骇的看着怀中那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小家伙。 乍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这小家伙不仅没哭,还咧着嘴巴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好像在和他打招呼一样。 仔细算来,这小家伙还得叫他一声五叔呢。 只是这么一张眉目和太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只得僵硬的抱着娃娃,对刘玉瑶尴尬说道:“没想到小宝这么听话,不哭不闹。” 后者甩着胳膊,松口气道:“他才不听话呢,哭起来的时候简直比打雷还可怕。” 似乎是反对母亲的言论,小家伙抓住五叔的衣襟咿咿呀呀蹬着小腿,瞪着小眼,也不知自己要表达什么。 大胡子背后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了一下刘玉瑶,示意她不要太大意,把孩子交到这个男人的手上。 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看李衡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一分戒备。 李衡全然无觉,将一整条街看了下来,两人一路说笑,还真像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和夫人带着公子出游。 而他们身后的大胡子则成了老仆一样的存在,虽然这么年轻好看的老仆少之又少。 一直到要回去的时候,五皇子才耗尽耐心呢说明自己的来意:“你在七弟府上住了有段时间了,我担心引起别人注意,不如跟我回王府去暂住几日吧。” 大胡子在后头一个劲的摇头,胳膊肘撞的豆豆都快站不稳了,回头冲大胡子瞪了一眼,她又笑着对李衡说道:“我在七皇子殿下的家里都已经住惯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可七弟毕竟鲁莽,只怕会对你和小宝照顾不周。” “王爷,这一点你可要相信七皇子殿下,他对我们可好了,什么都问,什么都关心。” 李衡见自己无法说服她,只好说道:“也罢,既然你想留在那里本王也无能为力,只是天气炎热,你们又带着这么多东西,还要抱着小宝,多累,不如上的马车来,我送你们回去?” “我最不怕热不怕晒了,倒是挺怕冷。”刘玉瑶说着咧嘴一笑,从他怀中将儿子抱了过去,在怀里轻轻的拍了两下。 “谢过王爷盛邀,我跟大胡子还是步行回七皇子殿下的府上吧。” 这样的笑容太过无暇璀璨,让人忍不住想要拿着和那满月的月光相对比,明明是已经做了妈妈的人了,身上却带着属于少女的独特气息。 这种气息让人流连忘返,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 而就在李衡被内心所驱使的向前走了一步之后,她忽然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只是半步,也许是她突然被吓到而退出的半步,也许忽然意识到自己失礼,而变成了半步。 总之这微微向后一倾的身子霎时间让李衡心凉如水,好像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她窥视干净。 透过她的双眸,他似乎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污秽不堪,似乎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别样企图,也似乎看懂了自己对她的满满恶意。 “王爷?”刘玉瑶在他面前挥挥手,让他找回自己的神识。 李衡马上尴尬一笑:“既然如此,那小王先行告退了,太子妃娘娘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谨慎。” “好,我会的,谢谢。” 李衡背对着她登上马车,掀开车窗一角的帘子,却见她已经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将目光转向别处。 恨恨然将马车的帘子拂下,他道:“回府!” 这两个劲力十足的字是直接对车夫下的命令,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为什么会变化的这么快,他只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多做事,赶紧将人送回家的好。 等李衡前脚踏入了王府,后脚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噼里啪啦摔碎的声音。 车夫不禁庆幸他在车上没把车给砸了! 没一会的功夫,房里的动静小了,直至消失,管家这才敢带人进去收拾。 只见一间堂屋之内,已经一片狼藉。 地上都是摔碎的瓷器和木屑,桌椅板凳也因为主人的怒火而东倒西歪。 管家一挥手,一群人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收拾,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管家寻至花房,果不其然,只见李衡正负手而立于一株常春藤的面前,看的全神贯注。 只听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该用膳了。” “都倒了吧,本王没心思吃!” 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连饭都不吃了,岂会不心疼呢,但却又不知他的心结在哪,就算想帮他解开,也是爱莫能助啊。 半晌之后,李衡回头看他。 他的眼睑之内满是血丝,平日温文尔雅的一张脸,彻底被激怒之后犹如地狱修罗一般。 管家被吓的正要往后退去,他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管家的衣襟道:“去给本王办件事!” “王爷请吩咐。” “本王是洪水猛兽吗?你们一个个都对我避之不及?” “当然不是,王爷贤德美名人人皆知,我等只能仰望,只能仰望。” 一把松开管家的衣领,李衡不屑道:“都是蝼蚁。” “是,是。”管家已经吓的冷汗涔涔:“不知王爷要吩咐小的去做什么?” 李衡想了一下,让他附耳过去把自己要做的事都托付给了他,他自然守口如瓶,赶紧退下了。 第二天刘玉瑶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头,直到一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李律随口问了一句:“大胡子怎么没起床?”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都可以反常,只有大胡子不可以。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却还没开始习惯去适应没他的日子。 这不,一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这方面的短缺是大胡子。 “派人找过了,不在房中。”管家一旁答的毕恭毕敬。 李律道:“这大清早的,人哪去了?” “奴才不知。” “算了。”刘玉瑶喂着怀里的小宝吃蒸蛋,看他兴奋小模样连带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起来。 “说不定出去买东西了,估计一会就回来,这么个老头儿难道还有人偷?还丢了不成?” “哈哈哈!”李律爽朗笑道:“那是万万不会有人偷的,这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刘玉瑶也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可她到底没有想到,原来真的会有人来偷一个小老头,也愿意做这一桩赔本的买卖。 不过,买椟还珠,谁又能说清楚到底谁赢了,谁赔了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人都丢了 本来以为人是去买东西了,但一直等到晌午时分也没见到大胡子出现。 直到这个时候,刘玉瑶才真正觉得有点着急了:“你说……他会不会是……迷路了?” 管家看着她那双充满诚意的大眼睛,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在京中可有熟人?或者亲戚?” 想了一下摇摇头,大胡子常年住在登封山上的一间草庐之内,就算京中有熟人也早就疏远了,更何况以前逢年过节跟寨中叔婶下山的时候大胡子也不愿意跟过来,要缺少什么东西还得让他们给带。 刘玉瑶摇摇头,否定了管家的猜测:“应该没地方可去的。” “那这可就奇怪了,早上守门的侍卫也没有看到他出去啊,难道是从后门悄无声息的走了?” “后门无人把守?” “这倒不是无人把手,只是守卫的人比较松散,一波一波的来回交替,大多数时间都是后厨的人看着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正说着,就见一个小姑娘快步奔了过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叫道:“管家,管家,不好了,不好了啊!” 管家旋即拧紧了眉头:“没有一点规矩?胡说什么呢?到底发生何事?” 只听那丫头弯着腰大喘气道:“管家,奴婢在打扫贵客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地上有散落的香灰,那本不是燃香的地方,结果给门口的侍卫一看,说是迷香。” “迷香?”刘玉瑶大惊:“大胡子被劫色了!?” 说完之后又想对着自己来个大嘴巴子,大胡子纵然刮了胡子之后长的不丑,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会有人垂涎他的美色? “快带我去看看!”还是管家反应迅速。 刘玉瑶也赶紧抱着小宝跟他们去了大胡子的房间,去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不少侍卫围在窗下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进了房间之后,管家就赶紧说道:“香灰在哪?” 众人露出围在中间的那一小块地,要不是弯腰看的仔细,很难发现这几乎和地板一个颜色的香灰。 “姑娘,我先帮您抱着孩子吧。” 刘玉瑶点头,将孩子交到了丫鬟的手上,这才蹲下身去,仔细研究着地上的香灰。 她先在用小手指的指甲挑起一点香灰放在鼻子间微微一嗅,随即眉头紧蹙,看向管家。 管家道:“是迷香?” “迷香……而且还下了猛料,就算大胡子是郎中,等他发现这房里有迷香的时候,人也已经不省人事。”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管家不禁着急起来,贵客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他的难脱其咎。 然而此时刘玉瑶却在想的是,会是谁将大胡子劫走了?大胡子这次入京也不像是到了个陌生的地方,所以他这几年是刻意避免自己入京的。 他不愿意入京的原因是不是也和他的失踪有关呢?种种猜测让她心乱如麻。 “姑娘,您的干爹在京中可曾有什么仇家?” 刘玉瑶再次摇头:“熟人都没有一个了,何况仇家。” “那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先报官,还是等七殿下回来之后商量商量?” 早上李律进宫上朝去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想必是宫里或者户部有些繁琐的事情等待他的处理。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就不一定了。 看看屋里屋外围着的一群侍卫,刘玉瑶道:“先报官吧,另外,派府中的兄弟们都出去找找。” “兄,兄弟们……”管家语塞。 “姑娘尽管吩咐吧,要去哪找?该怎么找?”统领模样的人问她,被她这一声兄弟唤的分外觉得亲切。 “也不用没头苍蝇的找,你们只管去人多的地方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人就听听外头的风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点蛛丝马迹泄漏出来,要是觉得可疑或者用得上的地方,回来报我!” “是!”统领领命,带着府中的侍卫出去了。 这边管家也已经吩咐了旁人去报官,不忘安慰刘玉瑶道:“姑娘也不必担心,咱们天子脚下京畿府尹为官清正一定好好取证,仔细调查,争取早日将人找回来。” “不知为什么,我倒不是很担心他,虽然他不见了,但我却觉得抓他的人对他并无恶意,要不然昨晚下了迷药之后就该对他下手了。” 管家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说不定是出于其他原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刘玉瑶暂时还不清楚,可当她走出大胡子的房间,左右四顾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于是她又原地转了一圈,惊讶道:“小宝呢?” 大胡子一愣,反问她道:“姑娘把孩子带过来了?” 用力点点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刚才把小宝放在房间不放心,这才一起抱过来的,至于孩子什么时候从她手上被抱走的,她就有点没印象了。 想了一下,又赶紧抓着旁边的丫鬟道:“方才我是不是把小宝给你了?” “不是奴婢,是姑娘带过来的一位姐姐。” “我带过来的?” “是啊,跟着姑娘一起来的,奴婢们还以为那是姑娘的贴身婢女呢。” “我哪有什么贴身婢女!”要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也是画扇和寻芳啊,可这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在行宫里头呢。 管家听闻已经是脸色大变,指挥着旁边的人道:“赶紧去找!一定要把孩子找到!” “是!”于是乎,整个王府在接连丢了两个人之后鸡飞狗跳忙的不可开交起来。 只剩下刘玉瑶这个游手好闲的站在当场,有些呆傻。 她还是不能想象,大胡子都一把年纪了,和人无冤无仇的,怎么会被绑走。 而小宝才只是个刚出生的娃娃,难道也有了仇家? 想来想去,她也就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刘玉瑶的仇家。 而她在京中的仇家就只有中宫皇后一人,皇后有事尽管冲着她来好了,何必对大胡子和小宝这两个一老一少的下手。 常年浸淫于江湖之中,她很快也就猜到了那人绑架小宝和大胡子的目的是什么。 “姑娘!姑娘!” 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被人一把抓住,只听那奔来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说道:“姑娘,有人看到有位陌生女子抱着个孩子从府里后门出去了,都以为是厨娘呢,没人拦着。” 刘玉瑶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丫鬟,过了一会才张嘴说道:“我知道了。” 后者又是心疼,又是难过,默默垂泪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看好您的孩子,姑娘,都是奴婢不好。” “没事,这不怪你。”她言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群人在忙着找那一老一小,另一群人对她担心不已,也生怕她会丢了,又都开始围着她打转了。 而她也不说话,也不着急,就那么回了房间,往桌边一坐,竟然发起呆来。 人人都道这位姑娘八成是丢了孩子,受到了打击,如今一蹶不振了,只怕接下来找不到孩子还不痴傻了啊。 管家看了也着急,赶紧差人去找七皇子了,他是知晓刘玉瑶身份的人,也知道那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没想到在七皇子府中还有人胆大包天的偷孩子,简直罪该万死! 刘玉瑶坐在屋里头,一群人围在外面,有人送茶水点心进去,见她神色如常,到嘴的安慰话也说不出来了。 要说她正常吧,她这不声不响的样子确实也不正常,要说她不正常吧,作为孩子的亲娘,却还依旧不动如山。 只有刘玉瑶自己知道,她在等,等一个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等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确切的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送过来的话。 那只长约两寸的描金细眉镖穿透窗纸,直直冲着她射了过来,她微微侧身,那支飞镖就咄的一声扎在了一旁的圆木之上。 其实就算她不避开,那射出飞镖的人也未必能伤的到她。 不知是技术太差射偏了,还是技术太高,故意的。 她将飞镖从圆木之上拿下来,上头搀着一块小小的布头,打开之后布头还有些湿润,上面用小篆写着:南门朱街口。 虽然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她也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南门朱街口,有人在等她。 握紧手上的布条,腾的站了起来,结果她刚将房门打开,就有一众丫鬟小厮等在那里,齐齐看向了她。 她全然无视,大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人也赶紧跟上,她有些无奈的回头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都找孩子去!去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也无人下令他们一定要跟着她,可一想到接连少了两个人,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她了,想不担心都难。 “都回去吧,我出去找找孩子,总这么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说罢就大步出了七皇子的府门,另外有人赶紧找管家汇报了这一情况。 结果管家一拍大腿,顿时觉得事情不妙,再着人出去找刘玉瑶的时候,熙熙攘攘的街上,哪还有她的身影了。 “这事有点糟……”管家着急的原地转圈:“得,三个人都丢了!” 有人不解道:“您怎么说三个人都丢了?姑娘出去找孩子,找不到就会回来的。” 管家叹了口气,知道跟他们也说不通“你们懂什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真的太过分了 “你们懂什么……” 正长吁短叹准备派人去找刘玉瑶的时候,结果一辆马车徐徐在门口停下,李律直接从车里蹦了出来。 管家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相迎道:“殿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律显然早就听到了之前的消息,年轻的脸上写满焦灼,鼻尖上布满细腻的汗珠。 “人呢?” “丢,丢了!”管家结结巴巴的回答。 “我问你我三嫂!” 管家这才又眼神飘忽道:“也,也丢了……” 李律指着那管家咬牙切齿的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袖子,对他也算是彻底失望:“我早上走的时候就丢了一个,结果我一回来就都丢了!废物!一群废物!还不赶紧去找!” “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管家一脸难色。 “那你也给我去找!” 管家摊着双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见马车车帘再次被撩开,春生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李律叫道:“你急躁躁的有什么用,这府中事务都还需要管家主持。” 李律恨恨一跺脚,转身回去,长臂一展,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他连个人都看不好!简直就是个废物!我让他看家?不把我整个府邸给丢了就算是好的了!” 管家一脸哭丧的模样,求助似的望向春生。 春生站在当场也是眉心微蹙,最后对管家说道:“派出去的人就不要再叫回来了,此番能劫持他们的人也并非无能之辈,最好不要惊动官府,否则事情闹大了,宫里也不好交代。” “是,是是。”管家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暗自擦了一把汗,好在他刚才虽然着急,但也只是派人去通知官府来人取证,并未说明到底丢了什么人,一会官府的人来了,他只要说人找到就好了。 李律也未进府中就直接对春生说道:“你回去,我去找人。” “你去哪找?” “这京中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春生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尚无证论,你去了只怕也见不到。” 李律道:“你知道我要去哪?” “难道你不是要去洛清王府上?” 一击掌,李律恍然笑道:“对了!就先去五哥府上!三嫂在我府上也就只有五哥知道!牵小爷的马来!” 管家赶紧着人牵马,这边春生要叫住他也来不及了,罢了,他想去也就让他去吧。 虽然两个人都想到洛清王嫌疑最大,但两人想的理由却不尽相同。 春生认为,洛清王抓太子妃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且这京中除了他之外也没人有这个胆量。 李律也不耽搁,直接奔着王府去了,结果到了那巍峨府邸之前,守门的侍卫却说王爷在宫里,还没回来。 他这才想起他早先拉着自己要一起去见母后,结果他以户部有事为由逃脱了,想必他现在仍然还在中宫。 “那我进去等着五哥!” 作为洛清王一母同胞的弟弟,侍卫自然不好阻拦,众人也都以礼相待。 但他却不是一个老实人,直接从前堂穿进了后园,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偌大一个王府楞是让他一会的功夫给转了个遍。 管家等人跟在他后头一起跑,跑了半天之后已经是气喘吁吁,却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从最后一间小院出来,李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紧了一双剑眉。 这边他庆幸太子妃的失踪和五哥无关的同时,又一次为太子妃的去向感到深深的忧心。 结果他前脚刚走到前庭,就听人禀报道:“王爷回来了。” 他又快步行至门口,只见李衡正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他从府中出来,露出一个温润之笑:“七弟?你怎么来了。” 李律也回他一笑,看看他身后的马车,又嘻嘻哈哈道:“五哥现在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来了呢。” “从母后那里出来又往京郊去了一趟。” “五哥去京郊做什么?” “吏部周侍郎的父亲病逝,我前去吊唁一番。” 能让堂堂一个亲王吊唁,这是何等的荣耀,亦是他收买人心的法子,但凡红白喜事,他都很少缺席。 李律点点头:“周侍郎年纪轻轻,想必他父亲年龄也不大吧。” “还未到花甲之年。” “唉,太可惜了。” “人各有命吧,他不必在这里受病痛折磨也是好事。” “是啊,是啊,五哥就是坐着这辆马车去的?” “嗯,怎么了?” “哎呀……”李律向那马车靠近:“这马车造的当真精致,用了不少年头了吧?整天载着五哥风里来雨里去的,今天还去了京郊这么远的地方,看上去还这么结实啊。” 李衡有些哭笑不得:“你看上了?便带走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李律说完唰的一下掀开马车的车帘,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车厢之内,又慢慢把车帘放了下来。 “那五哥既然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李衡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你今天到此等我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想……”他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是想问问,母后想我了没。” 李衡微微挑起眉梢,反问他道:“你觉得呢?” “应该更生我的气吧。” “母后也并不忍心责怪于你。” “那就好,那就好。”拍拍心口,虚惊一场,李衡道:“明儿你要去见母后的话叫上我。” “明日我只怕没空,你自己去吧。” “也行,那没别的事了,五哥,我先走了。” “好。” 目送这个弟弟翻身上马,策马离去,李衡的双眸不禁收紧。 他这蹩脚的谎话看似毫无破绽,殊不知全无重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凡仔细推敲就知道这只是他随便找的借口而已。 管家一旁小声说道:“王爷,方才,七殿下在府里府外转了个遍,似乎在找什么人。” 李衡勾唇一笑:“只怕他在找这个人吧。” 说着指向了不远处,在那里,一顶青天小轿向这边抬来,在门口稳稳落下,轿帘掀开,刘玉瑶从轿中走了出来。 管家是见过刘玉瑶的,此时见她出现在王府的门口却并无惊讶之色,赶紧侧身闪到一旁,毕恭毕敬的给她行了一礼。 这刘玉瑶和上次偷来王府时的打扮并不相同,衣裙素淡清雅,长发以发带随意挽在脑后。 她有一双善睐明眸,只是此时看人的时候带着许多戒备。 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经过了半个夏天的曝晒而变的比以前黑了许多,只是纵然珠宝蒙尘,也难掩她天生丽质。 “玉瑶,进来吧。” 后者蹙:“你不要叫我玉瑶。” 李衡却恍然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对她说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备下晚饭。” “不饿,你让我看到宝宝我才能吃的下。”她这么说道。 李衡继续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纤纤玉手。 要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抽出来,奈何男人的力气很大,若不来硬的,肯定无法脱身。 只是一抬眼对上这人温雅似水的眉目,那般润泽无华的笑容,她便又无法狠心抽手了,想着儿子和大胡子还在他的手上呢,眼下也只能先忍忍。 两人双双携手一起进了府中,当真也是郎才女貌之态。 管家小跑着一路跟上,直到进了偏厅才询问道:“现在传膳吗?王爷?” “传吧。” 虽然在门口问过她想吃什么了,但她也并未告知,可依次上来的饭菜却又色香味俱全,还都是她喜欢的口味,不得不说,李衡也并非全无准备,也并非没下一番功夫。 只是看着这些美味佳肴,她还是无法动筷:“五皇子殿下,我都跟你回来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见见小宝和大胡子呢?你可不能这样说话不算话啊。” “我不会说话不算话的,我会让你见到他们的,但什么时候见,这就是我说了算了。” “你可真会蛮不讲理啊……”她幽幽的嘀咕了一句。 后者只当自己没听到什么,殷勤的给她布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八宝鸭,尝尝这里的厨子可比宫里强了多少。” 夹了一筷子菜吃了,味道确实很不错,想到那日大胡子在街上说的,宫中纵然富贵荣华,天子拥有一切,却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吃不上,也着实可怜。 又乖乖吃了两口,她道:“我吃饱了,我要见小宝。” 李衡却还在不紧不慢的用膳,他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每以筷子都优雅的好像在习字作画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听刘玉瑶这么说的时候,他微微一笑道:“我对你的饭量了如指掌,你骗不了我。” “李衡!我吃多少饭你也管得着啊!”她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对洛清王直接叫出名讳,惊的伺候的人都浑身一哆嗦,紧张想看向这个女人,只怕她接下来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那个一向谦卑温顺的洛清王却是看都没看她的,继续用膳,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刘玉瑶却是全然无知的继续叫嚣道:“你也太过分了!我以前那么喜欢你,觉得你这个人比太子善良,比七殿下聪明。但我没想到你为了让我住到王府来居然用大胡子和小宝来威胁我!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你是我的了 “你也太过分了!我以前那么喜欢你,觉得你这个人比太子善良,比七殿下聪明。但我没想到你为了让我住到王府来居然用大胡子和小宝来威胁我!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这是在保护你。”李衡回答的好整以暇,依旧在认真的吃着面前的饭菜,只是严肃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和蔼可亲了。 刘玉瑶道:“我在七皇子殿下的府上很安全。” “你想进宫?”李衡这才抬眼看她。 后者有些欣喜道:“你愿意带我进宫?” 在就让七皇子想想法子带她进宫的,但却总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如今看来,除了李律她也不是毫无办法。 只听李衡点了点头:“进宫也不难,不过我不会带你进去。” “为什么啊!”她一脸颓败之色,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对着李衡说道:“难道我连自己也没法保护了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如果真为我好,就该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就算是你想做的事情又能怎样,你尚无法分清对错是非,我不能任你胡作非为。” “可你现在就在胡作非为,把大胡子和小宝抓了来,难道不是胡作非为?这要是李律找不到我们该多着急。” “他知道你在我这。”如果不知道的话,也不会火急火燎的来找人了,虽然没找到,他应该也心知肚明。 “什么,你俩串通好的?”刘玉瑶大惊。 后者也懒的解释,只是又往她的碗里夹菜,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见小宝。” 听他这么说了,只好重新将碗捧了起来,一口一口的扒着饭吃。 吃饱之后,又陪着李衡喝了盏茶,见他悠哉悠哉的倚在软榻之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自己就算心急如焚也没别的法子,生怕他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带自己去了。 两杯茶下肚,夏日的热风吹进屋内,吹的她有些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最后干脆合在了一起。 可就算是闭上了眼睛她也不敢完全睡去,心中忐忑,对小宝和大胡子都有些惦记,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有点什么,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眼前这张被放大的俊脸。 男人真的很好看,尤其是近距离看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 这归功于他自幼养尊处优,也归功于他的情操陶冶以及皇上和皇后的龙凤之姿。 看就是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平日温文尔雅,此时却正伸出两根手指,轻佻的捏着她的下巴,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她迷糊间觉醒,想抬手用力将人推开,却觉得臂膀犹如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抬到半空中,又跌了回去。 骤然间,她发现连带自己的身子都变的无比沉重起来,想要坐直身体都非常困难。 她大惊看了看李衡,又看了看刚才被自己喝光的茶水:“你,你对我下药?” 后者好整以暇的在她身边坐下,深呼吸一口气,将人揽入怀中:“你是我的了……” 这简单的五个字恍如雷击一般,让刘玉瑶登时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就算能说话又如何,她现在动弹不得,还不是任人宰割。 男人将她拥入怀中,亦是如斯深情,此般大好男儿不知是多少闺秀梦中情人,哪怕无法以身相许,光是相依相偎就足以让人欲罢不能了。 可她刘玉瑶不是别人,亦不是那对李衡抱有非分之想的人。 她的心房总共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如今鼓鼓囊囊的塞了一个李彻,如何还能塞的下别人? 所以对于这个拥抱,她先是惊吓,接着是恐惧,接下来就只剩下厌恶了。 “放开我!五皇子殿下,你自重!放开我!” 李衡却恍如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将人拢在怀中,陶醉的嗅着她发上的味道,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早就想这么抱着你了,想了很久很久,从当初太子的婚礼上就已经想了……” 刘玉瑶这才不禁怀疑道:“你……你喜欢刘玉瑶?那你怎么不说?那你为什么娶了玉环?” 以前太子在民间风评极差,那样一个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太子殿下,随时都有得罪皇上掉脑袋的可能,刘玉瑶不愿意嫁给他而逃婚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当初要嫁的人是李衡呢,那可就不一样了,贤王之名,也并非虚有其表。 只听李衡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陶醉在她发间的味道中:“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刘玉瑶,而是你……” 虽然身体沉重笨拙,但她的脑袋却依旧灵活,马上警惕的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就是刘玉瑶啊。” “你不是。”几乎是笃定的,想也不想的说道:“你不是。” 这一下,她心底大震,什么都不敢说了,原来李衡和李彻一样,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按这么说来,皇后岂不是也知道了?皇后既然都知道了,那皇上…… 她不敢去想,万一皇上也知道了,她这次回宫就是自投罗网,欺君之罪,死路一条啊…… 这一下,她老实了,不敢动了。 脸颊贴在李衡光洁清凉的胡锦上头,听着他胸膛内强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心思百转,想着该如何脱身。 良久之后,男人收紧臂膀,轻声说道:“你应该明白,如果父皇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样。” “皇上总至于把我砍头吧,我好歹还给他做过很多杏仁酪呢。” 只听李衡轻笑一声又道:“不止是你,就连整个刘家也不能幸免。”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了,所谓一国之君的权利,就是从这些诛九族中所体现出来的。 “现在解决这件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你消失。” 刘玉瑶转着眼珠子继续和他闲扯:“所以你就要把我关在王府里,让我消失?” “是和你的孩子生离死别,还是选择带着孩子从别人的视线里消失,你选择。” 当然是后者,此番得知太子被人陷害,她进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可就算如此,让她死,她还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我不想死,也不想离开小宝,但你刚才说吃完饭让我见小宝,可到现在,都没让我见着他……” “你要明白,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我视你为妻,今生不会再与旁人牵扯,同样,我也会视小宝为我的儿子一样,疼爱他,照顾他,就算你将来会给我生其他子嗣,只要你一句话,我的一切也都会留给他一人。” 刘玉瑶不淡定了……她没想到这个李衡居然也会永清至此,连以后的道路都盘算好了。 “五皇子殿下……” “叫我的名字好了,玉瑶……” 他的声音温柔好听,恍如泉水叮咚,沁人心脾,其中的带着蛊惑的味道。 刘玉瑶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道:“李衡,你有没有想过……玉环……” 后者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欣喜若狂了,收紧臂膀,将无力反抗的她抱进怀中:“我知道,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是你的好姐妹,你肯定希望我放她自由,但是不行。” “为什么?”刘玉瑶赶忙道:“玉环对你那是没的说的,她对你的喜欢,我比不上万分之一啊,你这又何必伤她的心呢?” “她注定得是一个伤心人,你我之间的情爱本就有悖伦理,总得有人为此牺牲!而她,就是那个人!”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说出这样狠心的话,也是让人心底发凉。 不过此时,自己为那人所困,纵然有气也只能放在心中,憋了半天,忍了半天,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道:“李衡,你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你。” “我知道,水滴石穿,铁棒磨针,总要下一番功夫才是,就算是花掉我一生的时间,我也愿意等你到喜欢我的那天。” 既然都花掉一生时间了,这又是何必,郎情切切,如此情话,听在旁人耳中只怕也会心猿意马,但是刘玉瑶却是心急如焚。 她想蹦起来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可奈何身体酸软,无力挣扎,只得默默忍受,在心中掂量其他。 “我的小宝……” 听她念念不忘的又提小宝,男人失笑,在她发间落下温柔一吻:“我带你去看他。” 眼下一喜,赶紧说道:“那你快给我解药。” “不着急。”后者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出房间。 并非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着了,上次被李彻抱着的时候她全然五觉,这次被他抱着,只觉得身体僵硬的没一处服帖。 四肢不知该如何摆放也就罢了,甚至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去看了。 本来对李衡还有不少好感,经过今日之事,算是荡然无存了,眼下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和大胡子,想着如何能脱离他的摆布才好。 然而李衡却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早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道:“你就算离了王府也无济于事,父皇听说你人不在行宫,已经着人前去,若是你在,就将你带回,若是没有带回,就说明你不在。”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了。 “你说,如果宫里知道你人已经不见的事,他们会怎么做?” 第四百五十八章 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你说,如果宫里知道你人已经不见的事,他们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指不定那城墙根四野通缉的告示上就变成她的画像了,那她如何还能走脱的了。 李衡也并非是吓唬他,他今日上朝的时候就已经听万福安说过了,皇后提起太子妃不在行宫一事果然引起龙颜大怒,非要验证一番。 他倒不是怀疑太子妃,而是生皇后的气,总觉得她处处与太子妃针锋相对,此番若是能将太子妃带入宫中,只怕也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责怪。 “我……我……”刘玉瑶在他的怀中结巴了:“我,我可以回宫啊!” “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 他说的笃定,那双眼睛没了平日的温和柔顺,只是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心寒不已。 刘玉瑶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除了我,没人能保护的了你!”他强调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微带愠怒,顿时让她意识到,自己如果强行和这个男人作对,不会落的一个好下场。 人人都说李彻这个人不好惹,但他再怎么不好惹,嚣张跋扈那都在明面上。越是李衡这样的笑面虎最可怕,仅这一天的功夫她就已经把这个人给看透了,只是不知玉环看透了没有,兴许在玉环面前,这个男人又是另一种样子呢。 他将人径直抱入了一间房内,本以为大胡子和小宝也在这里的,她挣扎着从男人的怀中离开,谁知双脚刚踏在地上,就一个趔趄险些委顿当场。 “小心。”李衡快手一把将人抄了起来,语气责怪道:“你着什么急,本王既然说让你看,人还能跑了吗!” “小宝呢?大胡子呢?”她能不急吧?抓住他的衣襟就开始质问道:“小宝这个时辰都该喂两遍奶了!你没有孩子,所以只会对孩子这么狠心!” “谁说我没孩子?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的强调道:“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以后要教他说话!教他叫我爹!叫你娘!” “你就是个疯子!”刘玉瑶觉得自己用这个词语形容他真是再贴切不过的。 男人却是甘之如饴:“对,我是疯子,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疯子,要不是你,你以为我会让李彻活到现在?” “你们是亲兄弟啊!”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吼出声:“为了一个皇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吗!” “难道李彻没告诉过你?皇家没有所谓的血缘至亲,你信不信,如果父皇现在写了遗诏传位给他,他甚至能做出杀父弑君的行为!” “不会的!”她冲那人吼道:“李彻就算想做皇帝也不会像你这么心狠手辣!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父弑君!也没想过要伤害其他的兄弟!倒是你母后……不,现在应该连你也一起算上了!倒是你们!一直不肯放过我们!李彻当初南下归来的时候就差点丢掉性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李衡握她手腕的力道不禁收紧,咬牙切齿的质问她道:“没错,是我做的,可那又如何,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她双目赤红摇头说道:“我以前以为你是身不由己,纵然做过伤害他的事情,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那些事情都是皇后做的。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你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你很坏!你和皇后一样坏!” “我承认。”这个男人呵呵怪笑起来,那张如珠似玉的脸上写满了狰狞:“我要是不坏怎么能保护你?你的李彻是好人,但他不还是照样把你给弄丢了,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你就算把我的人带来了,我的心也和他在一起!”她不吐不快,可一股脑的说出来之后又有些后悔起来。 要是这个男人以小宝来威胁她,那可如何是好。 没想都她越是这么说,男人脸上的笑容就愈发加深了几分,他抬手,轻而易举的攫住了她倔强的头颅,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很好,贞女烈妇,我心中的你就该如此,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谈情说爱!” 就是这位翩翩君子,此时让她觉得恶心想吐,将头扭到一边去,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男人拽着她的手腕,半拖半抱的将人拉到墙边,让她面向一面屏风。 刘玉瑶急了:“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看小宝吗?”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不是一扇普通的屏风,在这扇雕龙画凤的屏风上面,有两个泛着光芒的小洞,因为正好在一条龙的眼睛上,所以看上去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这是什么?”她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宝在哪?” “你自己看。” 她将瞳眸对向了画壁上的两个孔洞,一望进去,就不禁急的大叫出声:“大胡子!大胡子!” 可任凭她怎么呼唤,对面的人就是无动于衷。 只见大胡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四方小院里,手边的石桌上摆放着饭菜,显然是没吃几口,倒是又给自己面前的酒盅里倒了几杯酒。 虽然大胡子剃了胡子,变的让人不敢认了,只是这一愁眉苦脸的时候,那蹙起的眉峰仍然让人觉得熟悉。 刘玉瑶又大声嚷嚷干起来:“大胡子!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啊!大胡子!” 后者继续叹气,显然没听到。 李衡倒是悠哉悠哉的说道:“他听不到,你是用水晶镜面看到他的,他人还在离你十丈远的偏院呢。” 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是水晶镜面,但是光听到一个十丈,刘玉瑶就觉得心下一凉,恨恨扭头看向了李衡。 感情他早就计划好了的,不然不会准备的这么齐全。 李衡任她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微笑。 就在大胡子这一顿饭磨蹭了半天的功夫时,一个丫鬟抱着个小小的娃娃走了过来。 刘玉瑶又急忙叫道:“小宝!” 一想到他们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只得闭嘴。 那丫鬟逗弄的怀中的娃娃咯咯直笑,大胡子伸手抱了过去,好像护雏一般,对这娃娃百般维护。 丫鬟又不知对大胡子说了什么,他点点头,也回了几句,丫鬟莞尔,言辞间颇有几分灵动,大胡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没良心的!这才多久啊,就开始对着敌人微笑了!刘玉瑶在心中暗自腹诽起来。 “你放心,有奶娘给他喂奶,饿不着我们儿子。”李衡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看到小宝面色红润,嬉笑顽劣的模样,她也已经猜到了应该还有奶娘照顾他。 但这一会的功夫从李衡嘴里出来就变成咱儿子了,这个男人也真是可怕…… 看了好一会,一刻也不想将目光从那面墙上移开,直到男人抓住她的手要带她走,她才急急说道:“我现在被你下药了,不能跑不能跳的,你能不能把小宝还给我,我自己来照顾他!” 男人的目光一瞬间变的阴骘可怖起来,后者却依旧不吭不卑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李衡坚决摇头说道:“你现在没有办法照顾他。” “那你给我解药啊!你要是给了姑奶奶解药!我还抱不了他吗!还照顾不了他吗!”她再次大吼出声,索性也不在他面前虚以为蛇了! “你放心,本王会给你的,不过不是今天。” “那什么时候?等我爱上你的时候吗?”她讥嘲道:“那你永远也不用给我了。” 男人却是不怒不恼:“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好好好,我现在已经爱上你了!把解药给我!” 男人突然低下头去,猝不及防的将自己的嘴巴贴上她的,她惊叫一声,将头扭到一旁,这个动作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不禁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然而男人炙热的唇瓣还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登时让她又羞又恼,想抬手擦干净嘴巴,但又怎么抬不起胳膊来。 李衡笑道:“你爱我吗?” “你滚!你走开!离我远一点!” “那你还说你爱我!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意味着什么!”男人抓狂一般死死拽住她的衣领,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最恨别人欺我!骗我!既然你说你爱我!为什么要躲!为什么!” 他大吼一声,继续强行却贴上她的唇瓣,却不想她这次早有准备,鼓起一口唾沫就径直向这张俊颜吐去,吐了他一脸的口水。 不过口水总算起到作用,让他停止了进一步的侵略。 “我讨厌你,这句话没有欺你,骗你!离我远点!”她大声呵斥。 男人反而是笑了起来,用衣袖擦擦脸上的口水,甘之如饴:“好,很好,你这样说不就行了吗。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喜欢。” 言罢就将人从屏风前抱走,径直往内室走去。 想到刚才脸上那个火辣辣的吻,她到现在都觉得恶心反胃,一看他这个架势,就不禁担心他会进一步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纵然浑身酸软无力也不禁开始挣扎起来,叫嚷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李衡!不要让我恨你!”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太子妃回宫 “你干什么!放开我李衡!不要让我恨你!” “怎么不叫我五皇子殿下了?你不知道你越是叫我的名字,就越是让我想要将你占有吗?” 这话一说出来,刘玉瑶登时噤声,气喘吁吁的看向他。 很快,她又被这个男人极尽温柔的放在软榻之上,脸侧的乱发还被他顺手拨到耳后。 “五皇子殿下……不要让我,恨你……” 男人不怒不恼,脸上笑容加深,只觉得她看上去分外滑稽:“你放心,我不会再吓着你了,放心,放心。” 这让她如何放心的下,他就是一个笑面虎!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无能为力! 刘玉瑶觉得胆怯,对这个男人抱有十足的警惕之心,但她越是如此,看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就越是觉得心疼。 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男人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也绝对不会像李彻那样对你。” “他对我很好……” “你难道忘了?当初他是如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新婚的你?”李衡慢慢说道:“你可知,那时看在我的眼里,疼在我的心里。” 刘玉瑶张了张嘴巴,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好,你说要好好待我,如果食言,我就死给你看!” 她本是极为刚烈易折之人,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神情冷漠,语气决绝,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男人笑了:“好,好,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会让你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李衡是最爱你的人!” 点点头,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从今往后就要委屈你先在这王府内院居住一段时间了,等到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重见天日。” 咕嘟咽了口唾沫,她的身体在男人的抚摸下颤抖:“好……” 李衡笑了,这一笑,宛如微风拂柳,很是沁人心脾,但这样的面具之下,又是怎样的锋利和龌龊。 在太子李彻被打入天牢之后,大理寺卿和洛清王李衡负责此案的审理一事。 就在所有人以为太子死到临头的时候,刑部忽然上书请命,要监察审理和此案有关的所有人员。 当初就是担心刑部尚书朱晚照和太子相好从中包庇,此案才没有让刑部插手,如今他自己请命,胆大包天不说,光是这份魄力就是在向世人宣布:不管你们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要给太子洗白的! 此事若只是刑部上书一个人的意思也就算了,偏偏百官之首刘升态度坚决甚至还参了大理寺一本,说是大理寺至今毫无进展,就是在审查犯人方面远不如刑部驾轻就熟,一番铁腕。 刘升一开口,定疆大将军沈苍勤抱病家中也上了折子,说此事他也难逃干系,为证清白,愿入天牢。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突然觉得要变天了一样,那些没有结党营私的官员也开始为求自保跟丞相站齐。 最近几日明晰帝为了李彻的事情也是心力交瘁,只得准了刑部的奏折,不过严令禁止动用皮肉之刑。毕竟和此案有关的人员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国之栋梁。 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孰是孰非还有待定论,岂可伤了忠臣之心呢。 朱晚照勾唇一笑应了下来,他最擅长的莫过于验伤都看不出来的内伤了,要知道他刑部阎王的名号也并非空穴来风。 “朱大人现如今是称心如意了吧……”刑部尚书与朱晚照一起并肩出了清泰殿。 下了早朝的几位官员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却将耳朵伸长了来听这边的动静。 只听朱晚照道:“也不尽然,本官若是称心如意,有些人却要寝食难安了。” “怎么会呢,有朱大人力挽狂澜负责此案,朝中纷乱也好早日平息。只是朱大人,本官听说已经罪证确凿,您纵然要翻案,也得有明确的证据来推翻证据才行啊。” 朱晚照拱手而笑,那双眼睛阴骘的让人觉得胆怯:“好说,好说,不过本官掌管刑部对于查案审人最有一套,也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哼,你……”刑部尚书似乎要说什么,却听得后面万福安连连叫道:“朱大人留步,留步。” 众人赶紧离远了些,朱晚照回头看去,只见万福安手上拿着一封折子快步前来:“朱大人,这是皇上给的诏令,让您把天牢里的人都带到刑部打牢里去,也好方便您提审不是。” 朝着清泰殿拱拱手,朱晚照接过万福安手上的折子,又笑眯眯的看向了他:“还有劳万公公亲自跑这一趟,真让下官受宠若惊啊。” 平日在这宫里,他万福安就是链接百官与皇帝的桥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客气的说这话,万福安很是受用,小嘴一抿就笑了起来:“咱家只是个做奴才的,皇上吩咐焉能不从?” “不,万公公您可不是奴才,就算是奴才,也不是普通的奴才啊。” “呦,瞧大人您说的,奴才就是奴才,难不成还能像诸位大人一样,名垂青史啊?” 只听朱晚照好整以暇的说道:“您一句话就能将徐勃徐大人调离京职,这名垂青史也不是不可能啊。” 说完这话,深深看了万福安一眼,又勾唇一笑,这一笑很是离奇,明明嘴巴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好像能射出冰锥子一样。 万福安一个哆嗦,再去看那人的时候,只见他已经甩了衣袖悠然远去。 他这才抿紧了嘴巴,收起脸上的笑容,悻悻往回去了。 当时他只想着一心讨好洛清王,把徐勃这个太子的左膀右臂支走,让太子在宫外的活动无人奔走。 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他都看出徐勃与朱晚照有分桃之嫌,怎么就偏偏忘了朱晚照这个刑部阎王呢。 以他对朱晚照的了解,他也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是将来自己落到他的手上,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百官走出宫门的时候,正好见着一排装饰华丽的马车,带着夜露迎着朝阳,星夜兼程而来。 众人纷纷侧避一侧,都在交头接耳的忖度这是何人马车。 只听守卫宫门的禁卫军统领说道:“是太子妃娘娘和长孙殿下回宫了。” 原来是太子妃……百官之中有人面露唏嘘之色,心疼太子妃和皇长孙的命途多舛。当然,也不乏有人幸灾乐祸。 大多数人都将目光移到了丞相刘升和中书令刘三思的身上,却见这父子俩神色如常,丝毫没看出什么破绽出来。 走在七皇子李律身边的户部尚书说道:“看来是连夜回宫的,早先听说太子妃不肯回宫,这会儿难道是知道太子出事才回来的?” 李律皱眉,没有回答。 一旁却有人接过话头道:“只怕是被勒令归来的吧,太子妃乃京中才女,并非愚笨之人,若为自保,她就不该回来。” 另有人辩解道:“正因为是刘家千金知书达理,所以才通晓三从四德之理,太子出事,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在行宫坐得住?”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向宫外走去,争论不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反正这是皇家的家务事,他们说说也就得了,没什么好争执的。 “什么!?太子妃回宫了?”皇后在听到林嬷嬷在耳边一番小声言论之后,骤然变了脸色。 一大清早前来请安的妃嫔本都在说说笑笑,眼下见皇后脸色大变,也都止住了笑声,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太子妃回宫了? 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惊讶,声音太大,现在所有人都听到了。 林嬷嬷道:“千真万确,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东宫了。” 皇后袖下的那只手紧紧抓住楠木座椅的雕凤扶手,纵然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愤怒,一双眼睛仍旧是目眦欲裂。 “娘娘……”林嬷嬷不得不提醒道:“各宫娘娘可都还在呢。” 皇后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问道:“太子妃生了?” “生了,是个儿子,应算的上是皇长孙了。” “呦,那可真是可喜可贺!”丽贵妃站起来哈哈大笑道:“别看太子妃年纪轻轻,这行事倒是相当稳妥,现在回来,看来这月子都已经坐完了。” “就该这样。”一旁端妃附和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孩子没生之前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呢,谁知道坐月子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下毒手呢,太子妃这么做倒是应该。” “端妃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皇后看向她,冷冷说道:“这禁宫内院,朗朗乾坤,哪有你说的奸佞小人!莫不是你在责怪本宫治下不严?那本宫就先治你个胡言乱语之罪!”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臣妾不过就是一时嘴快!一时糊涂!” “掌嘴!看你日后还敢嘴快!还敢糊涂!” 皇后在椅子上用力一拍,就有宫人快步上前,对着她的嘴巴就左右开弓,啪啪啪的打了起来。 耳光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打的她鬼哭狼嚎,听的人也觉得毛骨悚然。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温柔恬静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今天居然会因为一句话就动怒,还丝毫不给人解释的机会,直接就打。 丽贵妃见状讪讪一笑,也不去替端妃求情,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悠哉悠哉的摇着团扇,什么也不说了。 教训完了端妃,将人都散了,皇后这才咬牙切齿的对林嬷嬷说道:“不可能!太子妃根本不在行宫之中,怎么会连夜把人给接回来了!” 第四百六十章 概不见客 “不可能!太子妃根本不在行宫之中,怎么会连夜把人给接回来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宫里上下都传遍了,说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回宫了。” 皇后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她原地走了两步,眉头紧锁,她心下忿忿却又无处发泄,扭头向殿外看去,只见那青空万里一片玉宇澄清,却觉得好似暴雨将来,阴云压抑。 “娘娘想去东宫看看?”林嬷嬷问她。 后者却冷哼一声说道:“让本宫屈尊降贵去看她?!还是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是……”林嬷嬷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她若真有心思,也该主动来拜见本宫才是,本宫倒要见识见识这个谜一样的太子妃!” 而此时东宫之中,正有人在为要不要去参拜皇后争执不休。 寻芳一向内敛沉静,寡言少语,此时却和焦嬷嬷据理力争:“太子妃娘娘连夜劳顿,本该好好休息休息,这个时间您还不忘让她遵守那些宫里头的规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若真是主母也就罢了,只怕不是主母反倒是夜叉!” “你!”焦嬷嬷听闻气的肥肉乱颤,指着寻芳就怒声斥责道:“你是跟着太子妃在行宫久了!眼里还有没有宫里头的规矩!这是要骑到我的头上去啊!” “奴婢不敢!奴婢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既然是太子妃的人,奴婢自然要维护太子妃。” “照你这么说,我就不是太子妃的人了?老身没有处处维护太子妃,还害了她不成?!” “您如果真要维护她,就不该让她此时去给皇后请安。” “这是宫里头的规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太子妃好!省的让皇后抓住话柄没完没了!到时候还不知要怎么为难娘娘!平日里看你也是挺聪明的一个丫头,在这事上脑袋怎么就不转圈呢?让浆糊给糊死了?!” 她一股脑的责骂下来,让寻芳急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总之!太子妃累了,哪也不去!” 焦嬷嬷双手叉腰还就不乐意了,盯着寻芳看了半天,一把推开她就要进门,寻芳连带行宫一起回来的人将大门守了个死紧,就是不让焦嬷嬷进去。 “怎么回事?哦,你们几个跟着太子妃往行宫走了一遭,那就是太子妃的心腹,就是她的人了?就全然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这是要恃宠而骄啊,还是怎么的?我去伺候娘娘都不行了?” “没有娘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这间屋子。” “我今天还偏要进了!”焦嬷嬷说着就大力推了寻芳一把,迈动着肥硕的身子就要硬闯,却听后头传来小安子的声音。 “嬷嬷!来了几位娘娘!” 焦嬷嬷这才放过寻芳,转身去迎接几位娘娘去了。 “来的都有谁啊?” “丽贵妃,景贵人,还有贤妃娘娘。” “贤妃?”丽贵妃景贵人过来也不足为奇,她们素来和太子妃交好。 贤妃往东宫来,还是头一遭,况且她也是这两日才解了足禁,因为四皇子的事,她最近都没在宫中露面。 这一解了足禁太子妃就回来了,她就过来了,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焦嬷嬷这么想着已经快步向门口的方向迎去,尚未看到人呢就听到丽贵妃高昂的笑声。 “本宫怎么说的来着,这东宫里头的奇花异草最是种类繁多,一到这夏天啊,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说的只怕就是东宫了。” 景贵人也随之附和道:“是啊,没想到太子殿下也是喜爱侍弄花草之人。” 贤妃却一声冷哼道:“他这哪是喜欢侍弄花草,他这是故意给自己找话柄呢。太子有什么兴致也是一阵一阵的,想当初他为了搜罗这些好东西可没少搜刮那官员和百姓吧?御史台都不知道为这事参了他多少本了,他不长记性,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焦嬷嬷内心不住腹诽,虽然您是皇上的妃子,但这样议论储君难道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估计她以前是怕的,只不过如今太子沦为阶下囚,也算是墙倒众人推了。 不禁叹了口气,绕过一道花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奴婢见过丽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景贵人。” “呦,焦嬷嬷。”丽贵妃连忙笑道:“行什么礼啊,这里又没外人。” “是啊,咱们跟前你还这么客气。”贤妃幽幽说道:“几日不见焦嬷嬷,越发珠圆玉润了。” “托贤妃娘娘的福!几日不见娘娘,娘娘也是日渐丰腴啊。” 贤妃脸色一变,暗中抿了抿嘴唇,她最近禁足在玉萝宫中除了吃就是睡,长点肉也是难免的,只是心想着应该还不至于被人看出来的地步,但万万没有想到焦嬷嬷居然一语中的,心虚的她都没兴致去和她反驳了。 这边景贵人也乐呵呵的说道:“听说太子妃回宫了,丽妃姐姐和贤妃妹妹要过来看看,我也就跟过来凑个热闹。” “回景贵人的话,娘娘回宫是回宫了,不过这会儿……正休息呢。” “休息?”贤妃乐了:“这排场可真够大的啊,人都回来了,也不去给皇后请安,先倒头就睡?” 焦嬷嬷脸色难看,但碍于对方身份也不敢说什么。 丽贵妃却道:“听说是走了一夜的路才赶回来,长孙殿下还小,太子妃也才生产,身子虚着呢,让她好生歇着,陛下和皇后不会怪罪的。” “对,让她歇着吧,最好让她多歇几年,哎呀,本宫一想到皇后那张猪肝色的脸,心里就别提多舒坦了。” 只听焦嬷嬷干笑两声,也没再说什么。 而这边丽贵妃又道:“既然太子妃歇下了,我等还是回去吧,省的扰了她。” 焦嬷嬷连忙致歉道:“让几位娘娘白跑这一趟了。” “不白跑,不白跑,镇日呆在宫中,身子懒散有气无力的,出来活动活动是好事啊。皇上不也说了吗,让我们没事的时候多走动走动,将来也能长命百岁不是。” “就是。”贤妃乐了:“贵妃姐姐和景贵人那都是有子嗣的人,长命百岁这日子也好过,倒让那些没子嗣将来伴着青灯古佛好生羡慕羡慕。” “贤妃妹妹……”丽贵妃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也得亏这里没有旁人,否则她话中影射皇上命短只怕也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贤妃打着哈哈道:“得,咱们走了,哎呀,这东宫真不错,可惜本宫也没法子住在这。” 焦嬷嬷一路送她们出了东宫,催促着她回去,三人又悠哉悠哉的向后宫行去。 还尚未到玉萝宫就见着有个小太监快步迎了上来,单膝折腰道:“给三位主子请安,贤妃娘娘,皇上找您呢。” “皇上?”丽贵妃摇着团扇看向贤妃道:“这后宫新人再多,皇上眼里也只有贤妃妹妹您啊。” “丽姐姐见笑了,本宫也没什么特别的优点,左不过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罢了。” 这话要是让皇后听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怄火呢,但是丽贵妃和景贵人也并非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听闻此话也不过是哈哈笑着了事。 “皇上来了?”贤妃问那小太监。 后者却道:“陛下在养心殿呢,着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那本宫就去了。” “去吧。”丽贵妃与她道别,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微微一笑,对着景贵人说道:“听贤妃那意思,好像等皇上百年之后她不用常伴青灯古佛一样。” 景贵人也道:“贤妃一向聪颖,想必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 留没留后路丽贵妃不在乎,但她却知道就算留了,这后路也难走。 贤妃也未乘坐轿撵,一路走到了养心殿,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香汗淋漓,稍微整顿衣装,万福安已经出来传话,说皇上叫贤妃娘娘进去呢。 贤妃款款进门,扑面清冷的气息让她倍感舒适。 一边柔声软语的唤道:“陛下,可把臣妾给热坏了。” 一国之君正坐在案后批阅奏折,抬头看她一眼道:“还没到正午呢,哪这么热。” 一旁万福安赶紧说道:“贤妃娘娘一路走来的,也未乘坐轿撵,能不热吗。” “怎么不坐轿子?” “臣妾哪还敢坐轿撵啊。”贤妃嘟着嘴巴走到御案之后,翘臀一扭就在龙椅上分出一小块地方坐下:“陛下这是嫌弃臣妾身上有汗味了吗?” “朕不是嫌弃你,朕是心疼你!”明晰帝看着她叹了口气,亲自拿了帕子将她额上的汗水擦去:“下次坐轿撵!” “臣妾不敢。” “怎么个不敢。” “臣妾担心那轿撵再莫名其妙的坏了,摔着臣妾不说,还再被有心之人设计捉弄,皇上下次可就不是光把臣妾禁足这么简单了吧!” 一国之君低低笑了起来,盯着这张娇俏的容颜看了半天说道:“你这是在抱怨朕?” “臣妾怎么敢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还是鼓起了嘴巴,一脸埋怨之色。 只听明晰帝对万福安吩咐道:“给贤妃换新的轿撵,享半幅皇后仪仗。” “哎呦。”万福安忙道:“恭喜贤妃娘娘,老奴这就去办。” 看着万福安退下去,贤妃脸上的笑容这才逐渐恢复。 “皇上,听说太子妃回宫了,怎么,没来给陛下请安?” 第四百六十一章 无中生有 “皇上,听说太子妃回宫了,怎么,没来给陛下请安?” 明晰帝拿着狼毫笔去饱蘸朱砂,在折上批了两句说道:“让她先歇着吧,人都回来了,还怕没见面的日子?” 贤妃低低笑道:“太子妃也真是累坏了,臣妾方才跟丽妃姐姐,景贵人姐姐一起往东宫去走了一趟。” “你这禁足几日,礼数到时长进不少。” 要知道贤妃以前可从不称呼旁人姐姐妹妹,也不喜旁人这样称呼她,总是不喜和她们一般,然而这次主动叫起了姐姐不说,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温婉了不少。 “臣妾这不是长进,是老实了。”贤妃没好气道:“以前臣妾初入宫闱,陛下对臣妾体贴有加,臣妾以为在陛下心中,臣妾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但现在看来,不仅一样,而且还说禁足就禁足,倒不如别人呢!臣妾这还哪敢恃宠而骄啊,可不得乖乖的吗!” “哈哈哈。”明晰帝难得露出如此爽朗笑容,忍不住抬手在贤妃吹弹可破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捏,不无心疼的说道:“这次是委屈你了,下次朕给你还回来。” “这可是陛下您说的,您是君子,是皇上,要金口玉言要一诺千金!” “是朕说的!你且继续恃宠而骄吧,这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对着朕是露出真性情的。” 贤妃笑眯眯的端着茶盏要喂给他,却又惊道:“这些个奴才也忒不会办事,水都凉了,臣妾去给陛下斟茶,许是没有万公公手艺好,陛下凑合凑合吧。” “你就算给朕毒药,朕也甘之如饴。” 贤妃笑眯眯的端着茶盏去了隔壁耳房,万福安刚回来也赶紧跟了进去。 只见贤妃捏着一撮茶叶扔进杯中,宫人提着长柄铜壶将茶水泡透,贤妃长长的尾指在茶水中轻轻搅动了两下,就被万福安一把攥了个结实。 贤妃看看手腕上的手,又看看万福安,眸光一敛,幽幽说道:“呦,万公公……” “不敢劳烦贤妃娘娘,这斟茶倒水的活,还是奴才来吧。” 贤妃乐了:“本宫给皇上斟过无数次茶,也没见到过公公如此殷勤啊。” 万福安又呵呵一声笑道:“那是因为以前老奴并不知娘娘对皇上还有二心啊。” 贤妃不动声色的看着万福安道:“皇上可说了,就算本宫端着毒药给他,他也照喝不误!皇上都没说什么呢,你这阉人倒是急的火烧眉毛了啊。” 万福安虽然是个阉人,但力气也大的很,听闻此话,一把将贤妃的手从茶盏上挪开,已经面露凶悍之色。 “贤妃娘娘自重!” “让本宫自重?你这阉人做的好事还少吗?你是瞧见太子殿下入了狱中,这才生了反逆之心吧?奴才到底是奴才,永远不看重用,亏的殿下以往待你不薄。” “娘娘不要怪奴才多一句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娘娘总该听过吧?老奴和娘娘那都是陛下的跟前人,镇日跟着陛下,早已揣摩圣意,娘娘应该不难看出,现如今在陛下眼中最为重要之人不是旁人,反而是洛清王殿下。” “他眼里有谁跟我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将来荣登大宝之人是太子殿下。” 万福安脸色有些难看道:“太子殿下现如今可还在大牢里头呢,娘娘还是不要痴人说梦了!” “大胆!你竟然敢这么跟本宫说话?”贤妃纤纤玉指指向他道:“皇上平日果然对你太纵容!” “奴才是皇上的人,贤妃娘娘您还没这个资格教训奴才呢。” “我看你是巴结了新主目中无人了吧,赶紧给我让开,皇上等着用茶呢!” 万福安继续拦路:“老奴给娘娘换一盏!” “不必!” “老奴若是将事情捅出来……娘娘,你我脸上都不好看吧?” 贤妃得意道:“确实不看看,本宫就算要下大狱也得拖着你!” 万福安又道:“娘娘这话说的,您的指甲里头,可是货真价实的罪证。” “你说这个?”贤妃闲闲的冲他弹了弹指甲:“太子殿下早就担心你心术不正将我反咬一口,这才让你我合作。你大概没想到吧,我这东西就算送到太医院也验不出个什么,左不过是女人家染指甲的染料而已,并不能致命。倒是万公公你,你还是赶紧自求多福,将那些东西处理干净了吧,否则一旦东窗事发,等着公公的可不止天牢而已了。” 果不其然,万福安脸色骤变:“既然娘娘这东西无毒,你又明知我现如今不会对陛下下毒,为何还要在这茶盏中加东西!” 贤妃凉凉说道:“许是习惯了吧,不加点什么,看他春风得意,本宫心里头不痛快!” 言罢一把端起那杯茶,撞开万福安的身子,径直回了正殿。 万福安站在后头气的咬紧了牙关,不过一会他可得回去好好搜一搜,将太子当初给的东西悉数扔掉才行。 太子妃回宫的当天,太子等人就被从天牢中移交了刑部大牢,此案本来由大理寺和洛清王负责,如此突然多了一个人,一时间呈三足鼎立之势,而大理寺卿偏偏是最不好做的那个,既要敷衍洛清王,又得斟酌着刑部的意思。 大理寺卿周文胜向刘升抱怨:“相爷还不如跟陛下说一下,让下官退出算了,这么夹在中间,心力交瘁不说,还里外不是人。” 刘升正在自家后院的池塘里喂鱼,看到颜色各异的锦鲤在他的手下翻滚游动,狭小的眉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 “他们问你要什么,你尽管提供什么就是了,接下来就让刑部和王府里头各展所长。” “要真能这么容易也就行了,相爷是有所不知啊,光是王府其实也好对付,洛清王此人虽然急功好利,但也还算沉稳,对下官一番旁敲侧击,下官只管装傻充愣,到底也没为他所用。但刑部这位可就不好惹了,他来去风火轮一样,说话也直白,好像随时都能从背后掏出一块烙铁一样贴在下官的身上,然后逼问下官:你招还是不招!” “哈哈哈!”刘升爽朗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周文胜比喻的倒是非常恰当,刑部尚书朱晚照在徐勃被调离京城之后,看到谁就好像谁刨了他家的祖坟一样,一脸的苦大仇深。 “哎呦,下官一看到这个朱晚照就惶惶难安,想也您还笑的这么高兴!” “这是好事,你只管继续装傻充愣,不必刻意去帮扶朱晚照,他自有他的法子。” “既然相爷您都这么说了,那下官也落得一个清闲。” “嗯。” 在周文胜离开之后,刘升背着手慢悠悠的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书房一向门窗紧闭,采光不是很好,但里头却摆着几颗罕见的大珠子,就算是晚上也让这屋子亮的恍如白昼。 找了张笺子,提笔写了四个字仔细封了,交给小厮道:“送到刑部尚书的手上。” “是!”那小厮看似其貌不扬,穿着一袭青色小衫小帽,谁知他出了书房就纵身一跃,极目远望,哪还能寻得到他的身影。 片刻之后,这个身影出现在刑部,因长相平平,还是小厮打扮,一路无人阻拦,就那么登堂入室,进了朱晚照看文案的房屋。 朱晚照还在琢磨卷宗,对比太子的笔迹,眼前就凭空多了一封信,他抬头看的时候,那小厮的衣角已经消失在眼前,跟着追了出去,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打开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四字小笺。 “无中生有……无中生有……”喃喃念着小笺上的字,朱晚照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将那小笺递到烛火面前引燃,笑容不改,只是神色之中多了几分阴恻。 明晰帝这几日身子大好,觉得舒坦了许多,经万福安提醒,才想起来太子妃已经回宫,他却一直没有见到。 正这么想着,外头有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求见。 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让她回了吧,不见。” 万福安不忘旁敲侧击的说道:“皇后娘娘也有日子没来了,老奴听闻这两日皇后娘娘身子骨不大爽利,还跑过来探望陛下,也是对陛下一片关怀。” “朕不要她的关怀,有这么多心眼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万福安听出他语气中有丝怒气,也不敢再多说其他了,赶紧出去回禀了皇后道:“皇上这会儿正再气头上呢,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气头上?莫不是本宫来了,他就在气头上了?” “这……”万福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皇后倒也不恼,淡淡问道:“本宫问你,太子妃可有前来给陛下请安?” “不曾。”万福安回答的倒是十分爽快:“这都两天了,就算再怎么舟车劳顿,也不该犯这样的打错!” “皇上没说什么?” “皇上说,随她歇着去吧。” 皇后眼珠子一转,已经开始有些纳闷起来,照这么说,这个太子妃还不仅不给她这个皇后的面子,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了? 听说丽贵妃去看了两回,但也没见着人,难道……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冒出来,一时间有些兴奋异常——太子妃果然不在行宫之中! 第四百六十二章 皇后来请安 “摆驾,东宫。”皇后坐在轿撵上,得意的拍拍扶手,脸上笑容满面好像今日天气晴好,不冷不热,连带她整个人都明媚无比。 平日里她是不怎么往东宫去的,尤其是在太子入狱之后,这东宫对她而言就是个污秽之地。 今天既然要往东宫去,这一路上竟觉得繁花似锦,天高气爽。 一直走到东宫的门口,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透过层层守卫传递进去,焦嬷嬷赶紧带着宫中一干人等,连带几位良娣迎了出来,行礼接驾。 在林嬷嬷的搀扶下,刘皇后下了轿撵,慢慢踱步过去,看着乌压压跪在眼前的一群人道:“怎么,这太子谋逆的罪名还没定呢,东宫就无主了?” 焦嬷嬷诚惶诚恐的答道:“启禀娘娘,太子妃身体不适,在内室休养,不知皇后娘娘驾到,尚不能出门迎驾。” 刘皇后冷冷扫了她们一眼说道:“这都回宫几天了,怎么身体还是不适?得的什么病啊?太医看过了吗?” “只是有点舟车劳顿,略感疲惫,太医说还需要卧床几日好好休养休养。”仍旧是焦嬷嬷答话。 “你们都起来吧,既然太子妃病了不能去给本宫请安,那本宫就来给她请安好了。” 说着就扶着林嬷嬷的手向内院走去,焦嬷嬷一爬起来就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跟了上去,一边追皇后一边说道:“娘娘,娘娘留步,怎么能劳烦您屈尊降贵呢。” 皇后瞪了焦嬷嬷一眼道:“你这奴才愈发不知规矩了?竟敢拦本宫的路?” 焦嬷嬷面露难色,看向皇后说道:“就因为碍于宫规,奴婢才觉得惶恐,不敢劳烦娘娘去探望太子妃啊。” “太子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劳苦功高,本宫就算是去探望探望她也在情理之中,还用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说着就将焦嬷嬷推了一把,她那一身肥肉还没怎么推的动。 直到怒目而视焦嬷嬷才一脸为难的让开了,这边刘皇后马不停蹄,径直往刘玉瑶的临湖小院去了,身后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好不气派。 进了临湖小院之后寻芳等人又出来接驾,刘皇后冷冷的目光在当下一扫,似乎并未看出女主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疑,大步进去说道:“太子妃呢?本宫来探望太子妃和皇长孙。” 寻芳连忙说道:“怎敢劳烦娘娘亲自探望,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在此稍坐片刻。” 都已经走到跟前了,也不怕刘玉瑶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她要是再敢借故推脱不肯出来,那她就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去,看看这一群奴才到底胆大包天到何种地步! 坐下没一盏茶的功夫,内室的帘子就已经被掀开,寻芳扶着一人出现在刘皇后的视线之中。 那一瞬间,刘皇后脸色的表情分外难看,几乎也是瞬息万变,先是青,再是白,继而又如吞了苍蝇一样嗓子眼里咕噜噜作响却又不得不闭紧嘴巴,什么都说不出道不出。 “玉瑶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刘玉瑶屈膝行礼,双膝跪地,倒是她记不住礼节的时候惯会用的伎俩。 刘皇后深目仔细看向了她,只见她似乎真的卧病在榻,穿着一袭宽松的白色中衣,披着一件碎花外裳,倒是清雅俊俏。 长发未经打理,随便披挂在肩头,那如画眉眼反而更生出几分做了母亲后的温和婉转。 之后是在她的右脸之侧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虽然不至于非常醒目,但在这张美人脸上稍微一个黑痣都算的上是瑕疵,何况是这么大一条疤呢。 皇后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强迫自己接受刘玉瑶已经回宫的事实,便又柔声说道:“太子妃才生产完毕,身体虚弱,就不要跪着了。” “谢母后。” 寻芳搀扶她起身,皇后又让她坐下,她这才笑呵呵的坐在了椅子上。 刘皇后又将她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话题只好再次回到她的脸上。 “太子妃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本宫记得你走的时候,这脸可好好的啊。” “此事说来话……”话说了一半,就觉得背后被谁用小石子弹了一下,这才连忙改口说道:“嗨,别提了,就在我出宫的时候啊,路上遇到了刺客,保住了一条小命,脸却被划了一刀。这也是太子要回宫我不想跟他回来的缘由,我觉得我都没脸见人了。” 她说话的时候皇后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似乎是想着她脸上看出撒谎的破绽,然而毫无紧张之后只得又接茬说道:“哦,这么惊险,好在性命无忧,本宫见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这疤没法去吗?” “有法子去,不过总得慢慢来。” 刘皇后又点点头道:“若说是有伤在身不去给皇上请安也在情理之中,本宫看你无恙也就放心了,不过现如今多事之秋,太子还在牢中,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千万要处处小心。” 刘玉瑶乖巧的点头应答:“多谢母后提点。” 今天她倒是懂事了许多,还以为这丫头一看到自己就会闹个鸡犬不宁呢。 皇后又笑着站起来道:“好了,本宫一是来探望你的,更是来探望皇长孙的,快让本宫瞧瞧。” “是。” 说着就领着皇后,焦嬷嬷,林嬷嬷等人进了内室。 在内室之中的婴儿床上,撩开鲛绡帐幔,里头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正睡的一脸香甜。 “哎呦,瞧瞧这小鼻子小眼的,跟太子殿下小时候真像啊。” 一旁焦嬷嬷已然是将白眼翻烂,说的好像太子殿下小时候你见过一样。 “是吗?”刘玉瑶也附和笑道:“我还总担心不像太子呢,这小家伙挺胖,抱起来可沉了。” “小孩子胖点好,就该胖点,那要是太瘦了,还怎么长身体呢。”皇后问她。 “母后说的对,母后生养了两位殿下,想必也是深谙养儿育女之道。” 话音刚落就觉得背后一疼,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善于将自己隐藏于人群之外的弄影所下毒手。 想起弄影所说,刘玉瑶最不擅长的就是成语诗词,才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说的过于晦涩了。 刘皇后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伸出手指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的摸了摸。那长长的指甲让人忍不住怀疑能随时将这孩子的脸蛋戳破。 不过她也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却又不得不生生克住。 “好了,本宫看你无碍心里这块石头也就放下了。现如今你脸上有疤,出门不便,闭门不出也是好事,也省的在这多事之秋给太子招些闲言蜚语不是。” “母后说的是。” “行了,那本宫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嘱咐太医院去调配些好药使用。” “是。” 焦嬷嬷等人送皇后离开,室内闲杂人等退出,也就只剩下寻芳和刘玉瑶二人。 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寻芳忙道:“您是不是知道,方才皇后娘娘盯着您看的时候,我生怕她会看出什么破绽。” 刘玉瑶看着床上沉睡的孩子,缓缓摇头说道:“当初她可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她不是我,现如今,她要发现我不是她,只怕还得用相同的时间。” “那可不一定。”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寻芳和刘玉瑶这才想起来,这间房子里还有一个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人。 只听弄影说道:“有了前车之鉴,她只会更加警惕,甚至在还没将你的身份调查出来之前就会杀了你。” 刘玉瑶抿紧嘴巴,皱紧眉头,俨然一副沉静之态。 “小姐。”弄影走到她跟前说道:“您一定要尽量按照她的言行举止来演好这场戏,否则,等着刘家的,等着你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我明白,对于了弄影,你没事的时候再跟我讲讲她平日举止吧,我想这两日就带着小宝去给皇上请安,回宫这么久总不露面,多少也说不过去。” 弄影拱手抱拳:“是,小姐。” 一旁寻芳笑着打趣道:“弄影姑娘也就在您的面前乖顺。” 刘玉瑶也莞尔一笑,看向弄影道:“你还是和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一样,但我想必已经变了很多了吧?” “小姐变的更漂亮了。”这是弄影说的大实话,只是脸上这道疤痕破坏了她如画的脸庞。 刘玉瑶道:“你就不要奉承我了,我这脸上偌大一跳疤,我自己看了都害怕。” “李太医不是说了吗,会调配药物为小姐治疗疤痕。” 想了一下,刘玉瑶缓缓摇头道:“算了,就当是条印记,就当是给自己提个醒,日后总不至于在犯蠢犯傻,这疤,就留着吧。” 寻芳一旁笑道:“若是留着,只怕难觅良人。” 而刘玉瑶却是莞尔一笑,并不回答。 若说良人,这倒是有个现成的,只是不知他眼下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天气转凉,可有加衣,无人相伴,酒水少饮。 当初他义正言辞的表示纵然父皇震怒也不愿让她冒险进宫,结果她依旧走的义无返顾,想必那人对自己也该心寒心痛了吧,毕竟他那么在乎自己,而她只担心刘家生死荣辱。 第四百六十三章 这么恨你 李彻自从移交刑部大牢之后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睡了几天好觉,朱晚照虽然人称刑部阎王,但是做起以公谋私的事情那也是毫不含糊。 所以当李彻住进了刑部厢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外话,生怕朱大人某天出其不意的来和自己探讨一下最新刑具。 能睡个安稳觉也不全是好事,只能说是有好有坏吧。 这不,当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眼神如窗外上弦月一般清冷,却已经是再难入睡。 在皇宫天牢虽然没受什么折磨,但那一段生活简直生不如死,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不是徐勃被逼走了,朱晚照这个慢性子指不定还得再挨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 只是人虽然出来了,但也是不得自由。 刚将厢房的门打开,外头守着的人已经抬手拦在了李彻的跟前。 “对不起殿下,您还不能出去。” “这么晚了,没人看到。” “那也不行,殿下,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身为下属的职责。” 李彻也不为难他们,干脆转身又回了房间,只是打开窗户,看着外头那一片清凉月色。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罪名坐实,惨遭五马分尸。还梦到刘玉瑶的身份败露,她和孩子都被凌迟处死。 所谓凌迟也是刑部中最残忍的刑法之一,将人身上的肉用刀一片片削下来,削个九九八十一刀人还得活的好好的。 朱晚照提起凌迟之刑的时候不过嗤之以鼻,世人之所以觉得残忍是因为能看得见最原始的血腥,但是那些所不能看得见的,足以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刑罚才是最残忍的。 他如今死不足惜,只是可恨自己无能为力,偏让刘玉瑶也趟了这浑水。他现在还真恨不得她能对自己无情无义,一走了之的好,起码好过他在这里担惊受怕。 现如今她人已进宫,这场赌博就更不能输! 与此同时,同样的月光却让远在朱雀长街的另外一人难以安枕。 刘玉瑶最近一直睡不踏实,如今她的饭食当中掺杂了软骨散,腿脚酸软行动不便,唯一能撑着力气走到那扇屏风跟前,往那一坐,顺着小孔向内里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晚上是看不清那方小院里有什么的,但她总觉得以躺下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是小宝在思念娘亲,还是饿着了?渴着了?亦或者是病了呢? 当初这孩子在她手上的时候她不以为意,如今骨肉分离才觉得这份痛楚和无奈。 呆呆在屏风前坐了一会,一只大掌落在她的肩头,不用回头看去也知道这只大掌的主人是谁。 她不动,身后的人也不动,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五皇子殿下,我想见见小宝。” 面部表情隐藏在黑影的轮廓当中,男人对她说道:“那便求我。” “我求你,五皇子殿下……” 这个男人终于稍微有了一点动摇的迹象,却最终狠下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见了一次就想见第二次,见了第二次就想见第三次,以你的聪明才智,势必会想法子脱身,到时候我连制衡你的筹码都没了!” 他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因为语速的加快而显得有点急促。 刘玉瑶不说话了,李衡说的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让她留在这里坐以待毙?那绝对不可能,想方设法脱身才是她的本意。 可李衡又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岂会让她的想法得逞。 刘玉瑶沉默了,呆坐当场不言不语。 半晌之后男人又再次说道:“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又得在这里坐到天亮了?你这出苦情计对本王并不起什么作用。” 刘玉瑶缓缓摇头说道:“我没让你来看我的苦情计,是你自作多情,门开着,你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衡忽然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就这么盯着她看。 对上刘玉瑶漠然的双眸,他突然开始抓狂起来,声音急促且颤抖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为什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为什么?!啊?!我问你,为什么!!” “因为你是玉环的相公,因我是你的嫂子!”她回答的不吭不卑,神情严肃。 李衡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蹲下身子,晃动着刘玉瑶软绵绵的身体说道:“这么说,除了这些缘由之外!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原因了,我现在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她平静的说完,表明着自己现如今的心迹,果不其然,在李衡的脸上,她看到了迅速变化的表情。 由兴奋蜕变为抓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刘玉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要的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还请五皇子殿下自重,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 李衡的嘴唇一直在哆嗦,最后连带他的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 刘玉瑶蹙眉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总觉得他会立马挥出一巴掌将自己打翻在地,但他却又用常人难有的克制力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要做的事。 “你知道吗?父皇派人去行宫里接你……” “你跟我说过。”她不知道他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衡道:“你宫里的人也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不算,连天下人都欺!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东宫之内空无一人!整个东宫里的人都将会为太子陪葬!” 刘玉瑶忽的紧张起来,费力抬手,一把攥住李衡的衣袖,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把太子妃接回宫了。” “接的是谁?” 李衡见她着急了,担心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人在我这,你觉得接的是谁?” 谁也不是,所以他们是要一起合起火来犯欺君之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那一瞬间心里就没底了,更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任性,让那一群人行走在风口浪尖,以命相搏。 “我要回宫!你快让我回宫!李衡!你让我回宫!”她抓住男人的衣袖叫的声嘶力竭,但是面前之人却是无动于衷。 “我说过了,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想都不要想。” “李衡,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你。” 男人站起身来,背后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阴影将刘玉瑶笼罩,恍如可怕的魅影,让她无法挣脱逃离。 “这是好事,起码证明我在你心中并非全无地位。” 他话音落下就将椅子上的人拦腰抱起,径直送进了内室床榻之上,临走之前还特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摸了摸,收获了她阴恻恻的目光。 男人也不恼,只是平心静气的说道:“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的脚下,唯独李彻不可以。”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剩下刘玉瑶躺在床上气的咬牙切齿,再多的主意也因为身上的软骨散之毒而变成了死路一条。 * “什么?!太子妃回宫了?” 骤然拔高的质疑声让刘皇后险些受到惊吓,额角青筋一跳,看着面前这个一向稳重有礼的儿子说道:“你怎么这么不镇定?太子妃回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没见着你这么紧张过!” 言罢又斜睨儿子一样,知子莫若母,她岂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心底那点龌龊的思想,不过这个刘玉瑶早晚也活不成,她也就不必费心扼杀儿子这些思想了。 谁知李衡的震惊并未因此消失,反而是再一次的确认道:“母后,您去见过太子妃了?” “哼,这小妮子架子端的够大,摆明了她要不往凤藻宫来,本宫势必为了核实究竟而望东宫去的。她就端着那太子妃的架子等着本宫去请安?也是胆子不小,看她还能端几天!” 李衡关心的只有一个:“您亲眼所见,那人就是刘玉瑶?” 也不知是儿子儿媳蒙骗自己刘玉瑶在行宫中是真,还是自己的探子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假,总之这个刘玉瑶回来了,如假包换。 “是啊,本宫亲眼所见,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李衡顿时就显得有点魂不守舍了,思前想后摇摇头,又对皇后说道:“太子妃和离开行宫的时候变化很大?” 如果变化很大,说不定还有找人替身的可能。 只听刘玉瑶摇头说道:“没什么变化,若说变化,那当属她脸颊被刺客划伤,留下的那道疤痕了。” 听到刺客和疤痕两个字,李衡也不禁为刘玉瑶当初的经历捏了一把汗。 “您看清楚了,真的是刘玉瑶?”他再次核实。 皇后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本宫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侄女都不认得。” 李衡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担心母后被人蛊惑,看不太清楚。” 刘皇后冷嗤一声说道:“本宫自进去到出来,一切顺意,你倒是来诅咒母后了?” 李衡自然赶紧告饶,想到刘玉瑶在自己的家里,而皇后见到的又不知是谁了。 想着想着,她便拱手告退,皇后却叫住他道:“衡儿,这后宫琐事你不要搀和,用不了多久,太子被除,你我才可高枕无忧。” “儿臣明白。”出了凤藻宫,李衡就直接吩咐身边的人道:“去东宫,本王倒要看看着是何方神圣!”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要算计我 “去东宫,本王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洛清王以前也来过东宫,每次见到刘玉瑶都非常便利。 但他现在忘了一点,那就是太子已经被抓入牢中,他如果直接说来找太子妃自然会遭到阻拦。 再者说来,洛清王妃如今人在行宫之中,没了这个挡箭牌,要见人自然也得避嫌。 所以人还没进去就被焦嬷嬷义正言辞的拦在了外头,只得又悻悻回了王府。 夏日将尽,这个漫长而又酷热的夏天朝中也是雷雨阵阵,先是太子谋逆被捕,接着是沈将军千里被召。 朝中风向大变,一如这说来就来的雷雨天。 李衡到了府中的时候,已经开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了。 院子里的几棵新栽的桂花树在风中飘摇,好似随时都会被折断一般。 他前脚刚进了大门,后脚就听到有人通报说道:“王妃娘娘着人捎信回来,说太子妃既已回宫,她在行宫清修的也差不多了,天气转凉过几天就回来。” 通报的人显得一脸喜色,只因王妃在府中人缘极好,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些人没少看李衡的脸色,整个王府中倒显得极为压抑闭塞。 然而李衡在听说刘玉环要回来之后却是脸色一黑,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什么话也不说的,径直向后园走去。 后园的花匠们在紧急搭了草毡木棚,准备让那些脆弱的花草抵挡住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李衡的脚步加快,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去,一脚将一扇门扉踹开。 在那扇门的后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面龙凤屏风前面,背影一动不动,神情却是极为专注。 “王爷……”伺候在内的丫鬟见他这个架势,不禁吓的一哆嗦,赶紧屈膝行礼。 “滚出去!”低吼一声,那几个人也不敢停留,忙不迭的出了房间。 这边李衡大步走到刘玉瑶的面前,一把抓住她颈项间的衣裳,就急声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还有什么瞒着我!” 刘玉瑶本在心中也打算好了的,若是李衡今日再来招惹她,她就不闻不问,权当自己是个死人。但她万万没想到李衡一上来就对她动手。 现如今她身中软骨散的毒,反抗自然是不行的,眼底不免有些慌乱,急急要开口说话却被口水呛到,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 只听李衡怒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什么计划!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阴谋?我应该问你的吧!”她难免激动的回应。 后者咬牙切齿,忽的一个使力,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起来,一把扔在了地上。 刘玉瑶惊呼一声,整个人摔在那儿,浑身都痛的好像要散架一样。 低着头不禁腹诽起来,这个李衡还真不是东西,下手居然这么狠,虽然早就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好人,但未免也太坏了吧…… 还没等她靠自己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那个人又快步行至刘玉瑶的面前,再一次的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提溜起来。 李衡盯着面前之人,一字一句的逼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和李彻串通好了的!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我还能是谁……”她也不禁咬紧牙关:“你自己把我抓来的,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宫里的那个是谁!” “什么宫里的?”刘玉瑶看着他那张抓狂的脸,不禁疑惑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衡平息了内心的喘息,半晌之后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将抓变成抱,一把将人抱入怀中,两只手在她的背上杂乱无章的拍抚。 “对不起,对不起玉瑶,吓着你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没有做欺骗我的事情,告诉我,告诉我。” 这个男人的身上还带着在皇后宫中所沾染到的洛神香,只是这种味道对刘玉瑶而言既恶心又难受,她推搡着男人的身体想从中挣脱,奈何力不从心,反而让他越抱越紧。 “你是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算计我的,是不是?天下的人这么多,谁算计我都可以,唯独你,唯独你不能算计我!你明白吗?” “我明白,不过你先放开我。” 话音刚落,这个男人就一把将她从怀中抽了出来,却并未撒手。 刘玉瑶看到他的眼眶开始泛红,看到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唇竟然也不知为何,在不自觉的抖动。 这样的李衡真可怕……她这么想着又不禁龇牙咧嘴的看了一眼自己臂上男人铁爪一样的双手,示意他弄疼了自己。 然而这个男人却依旧不为所动,依旧定定的盯着她看:“从小到大我都在被人算计!吃饭睡觉都在被人算计!但是你,玉瑶,我最信任的人只剩下你了,你不可以,听到了吗?” “我没算计你。”她实话实说道:“因为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好人,我干嘛要和你过不去呢?” 男人听闻激动的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她知道自己无法挣脱,干脆也不动了,那种脱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此时外头已经阴云密布,雷声轰鸣。 透过这个男人的肩头向外看去,这样的风,这样的雨,这样阴沉沉的天色,忽然让人生出几分悲凉。 她倒真想冲出去让大雨好生冲刷一番,然后仰天长啸,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李衡是冒着大雨离开的,临行之前脚步混乱,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奇怪。 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下人上报的一句话再次引起他的暴怒,一脚将人踹出老远,摔在廊外,雨水冲刷的泥泞溅了那人一身。 “废物!没用的东西!要你何用!”李衡指着那人骂了两句,大步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虽然下着大雨,但无人敢去阻拦他,等他一出回廊,一群人就撑着大伞上去给他遮雨。 暴雨裹挟着狂风,一边向他的身上拍打,一边脏了他的衣衫。 小小院门在他面前打开,男人大步冲了进去。 院子里的布置相当清雅闲适,沉雨水冲刷的泥尘呛的人睁不开眼睛,脚下的青石板几乎都被淹没在水中。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步伐,男人进了屋才听到那被大雨掩盖下来的婴儿哭声。 屋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屋内哭闹不休丝毫不亚于狂风骤雨。 七八个丫头连带两个奶娘都束手无策,变着花样的去哄这个孩子,就是无法平息那撕裂的哭声。 “怎么回事?”李衡眉头一皱,就让屋里的人都不禁一个哆嗦,纷纷跪在地山,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 大胡子为了不妨碍他们哄孩子,自己早就找了远远的一个角落坐下了。 他面前放着一壶好茶,正慢慢享用,如今以看到屋里的人除了那嚎啕大哭的婴儿和自己之外都跪下了,一时间有些踌躇,也不知该不该跪。 可看到李衡没发现自己,索性就拖懒了。 只是让他看不懂的是,李衡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贤王居然在府中如此声威,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人震颤不已?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洛清王行至一人面前,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厉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虽然吃痛,但却不得不赶紧爬起来答话:“启禀王爷,小公子哭闹不休不肯喝奶,奴婢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昨天还乖乖喝,今天就不喝了……”其中一位奶娘回答的也是战战兢兢。 李衡咬紧牙关,目露狠色:“莫不是你玩什么花样!”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爷不信可以问孙奶娘,他也不喝孙奶娘的奶啊……” 谁知她话音刚落,李衡就回过身去,一把将侍卫身上的佩剑抽出来。 大胡子眸孔一睁,差点喊出刀下留人的话,就见李衡手上的刀剑一个偏颇,硬是将奶娘胸前削平。 但听一群人惊吼出声,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掉在地上,一片血腥冲天。 奶娘先是一个怔愣,随即才察觉发生了什么,才痛不欲生的嘶吼一声,整个人晕死过去,身下蔓延开来的是那大片的血迹。 李衡阴骘的目光在当下一扫,众人浑身冷汗,颤抖的更厉害,却一个个都捂着嘴巴,大气不敢出一点,甚至在那血渍蔓延到腿下的时候也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大胡子到底是医生,一见这个情况就要扑上来救人,却被李衡那一把剑抵住了身体,弄的他也不敢在上前一步。 整个屋子里除了娃娃哭闹的声音之外,简直安静的可怕。 侍卫冲进来将奶娘,连带他削下来的东西一起清理出去,只怕人是活不成了,大胡子顿时觉得好生心寒。 只听李衡又对剩下来的孙奶娘说道:“你,去给孩子喂奶,若孩子不肯喝,继续哭,那你就去给他陪葬吧。” 不止奶娘受到了惊吓,连带大胡子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饿死了也无妨,再找一个,等到过个两三年,谁也认不出这个孩子是不是原来那个。” 大胡子瞪向李衡,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想来他也知晓自己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王爷……您就不要为难奶娘了。”大胡子说道:“小宝就是想娘亲了而已,喝了这么多天别人的奶,他当然……” “你闭嘴。”李衡扭头看他,见他碍于自己的长剑不敢上前一步,终是慢慢说道:“他娘亲身上有毒,你是真想让他死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 皇长孙 “他娘亲身上有毒,你是真想让他死吧?” 大胡子再一次语塞,只是从李衡口中却又获得了两个重要线索。 一是刘玉瑶确实在王府,二是为了留下她,不惜给她下毒…… 李衡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杀了个人出出气,床上的小家伙已然哭闹不休。 他的眉头随即皱起,盯着床上的小娃娃看,越看那眉心就皱的越深,就在他以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时候,大胡子已经一个箭步跑回去,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就晃着胳膊轻声哄了起来:“听话,听话,小宝听话不哭啊,听话……” 随着哭声逐渐弱了下去,李衡才觉得一颗砰砰乱跳不停躁动的心终于趋于平静。 平静过后他收了剑,转身大步向外行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险些瘫倒在地上,京中人人都知刑部尚书阎王之称,却殊不知这位洛清王才是货真价实的阎王! 李衡走后大胡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小宝塞到奶娘的怀中,道一声辛苦了。 奶娘虽然浑身瘫软,双手还哆嗦着,但接了小宝却又不得不撩开衣襟去喂奶,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从昨天开始一口奶也不肯喝,就在李衡来之前还是不肯的,这会儿却偏偏喝的专心致志,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 大胡子看着这个孩子也不禁心疼起来,心疼之后又开始在屋里转圈圈琢磨该怎么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出去。 刘玉瑶自然不知道孩子现在的处境,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刚才李衡那一下子可真疼啊,长这么大,她何曾吃过这种亏。 看着窗外的暴雨来去匆匆,她连叫两声:“疼疼疼。” 正在伺候她更衣的丫鬟们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姑娘,您也算是好的了,王爷未曾对您动手。” “这叫算是好的了?那要是不好呢?是不是就得拳打脚踢了?” 丫鬟们彼此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刘玉瑶小心翼翼的问她道:“这么说,你们都挨过他的打?这李衡未免也太跋扈了吧!” 都说太子不仁,那不过是他表面上装出来的,私底下在东宫倒不曾见他对谁不仁过。 见她们几个摇摇头,刘玉瑶又松了一口气:“也是,他一个王爷何必跟你们这些人动气。” “王爷若是跟我们动气,那奴婢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有这回事?!”刘玉瑶大骇:“那你们说的动手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又彼此对视一眼道:“是对王妃娘娘。” “什么!”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这才觉得浑身无力,这一下子还摔的手疼,这份疼痛转嫁到对李衡的不满和对刘玉环的心疼上面来,又不禁怒火中烧。 几人见她生气了连忙宽慰道:“所以我们觉得姑娘是极为好说话的人,千万不要惹怒王爷,若是王爷真的生气了,您也不是王妃,那生生死死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就是,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 难姐难妹们的一声声忠告让刘玉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现在倒是不担心李衡对她动手。她本江湖儿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担心自己之后,玉环该如何自处。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她点头,任她们将自己外衫褪下,方才摔在地上的地方已经一片青紫之色,看上去分外骇人,轻轻碰触一下就觉得一阵酸疼。 这要是在以前,马背上打打杀杀,就算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那也没什么。 可是放在现在,她被李彻在宫里头养的一层细皮嫩肉,再被这般欺负,心里那个委屈啊。 夏日里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下午的时候暴雨停歇,但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连绵不断。 这是秋雨即将到来的前兆,一层秋雨一层凉。 下小雨的时候天气已经觉得分外凉爽了,京中四处都可听到暴雨过后排水沟渠哗哗啦啦的水声。 大雨刚停,四队轻骑就由京城四门分别冲向了四个不同的方向,在找人方面李律不似四皇子李徇那般沉着冷静。 眼下京中寻人未果,又恐人已出京,思前想后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才时隔多日之后派人往四个方向沿途打听。 其实在李律的心中,李衡和皇后的嫌疑本是最大的,但假的太子妃进宫之后,皇后并未拆穿,反而还信了个十成十。更可怕的是,在和太子妃的交锋当中,还隐约可以看得出皇后要对此人下手,由此可以预见,母后对于太子妃消失一事真的是毫不知情。 若是母后和五哥的嫌疑排除了,那可就当真难办了,会是谁呢? 这边李律在府中寝食难安,时不时的还要为东宫的替罪羔羊拿捏一把冷汗。 殊不知宫中那位此时正张罗着去给一国之君请安,要送到御前的东西不敢有丝毫差池,都是她一一张罗出来的。 核桃露,杏仁酥不过都是些普通的吃食,但因为做法的不同,吃到嘴里的味道也不尽相同。 焦嬷嬷先尝了一块杏仁酥,又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核桃露,冲着太子妃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好吃,好吃,娘娘的手艺反倒比离宫之前好了太多了。” 刘玉瑶莞尔一笑,眉眼间尽是无尽风华,看的焦嬷嬷也不禁羞赧几分,只觉得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却如云泥之别,真是说句话都有点自贬身份。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太子妃生了皇长孙,整个人恍如脱胎换骨,言行举止无不彰显闺秀本质,并且让人肃然起敬。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焦嬷嬷岂敢在这位面前耀武扬威。 “嬷嬷觉得没问题就行,那咱们走吧。” “是。”寻芳忙嘱咐人带上吃食,自己亲自抱着皇长孙,与弄影一左一右护送太子妃登上肩舆轿撵,摆驾养心殿而去。 一场暴雨过后,阳光已经撕裂云层投下一束束光线。 而与此同时,小雨未歇,仍旧淅淅沥沥,远处半空横亘着一条不长的彩虹,却是如此色彩斑斓。 一顶芳云华盖挡住向下泼洒的雨水,太子妃端坐在轿撵之上,怀中抱着娃娃,神情自若。 自太子妃回宫以来,整个人就在东宫之中深居简出,不少人甚至传说太子学着定疆王呢,知道太子此番凶多吉少,自己也要避嫌,所以不肯离开东宫。 但也有人说,她虽是太子妃,但也是皇后的亲侄女,此番正好和太子撇清关系,力求太子倒台之后皇后能给她多多庇护。 直到此时她人出了东宫,那些蛰伏在廊道拐角,栏杆前后,门扇后头的宫女太监,不管来自哪个宫室,都出奇的达成了一致——偷窥太子妃的招摇过市。 每当有人迎面碰上,躬身垂首,等着太子妃的銮驾一过去,就有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纷纷询问。 看到太子妃了?看到皇长孙了?太子妃精气神怎么样啊?是否削瘦,是否生病啊? 皇长孙又长的如何,像太子,还是像太子妃啊?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啊。 被问的人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想到最关键的一点:“太子妃脸上又道疤!” 疤? “你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果然,首先引起那位一国之君注意的并非是摆上来的香甜核桃露,而是太子妃脸颊之侧那一道骇人的疤痕。就如好好一张美画被谁不小心泼上了墨汁,脏了脸不说,还再难还原到原来的神态美丽。 刘玉瑶刚被赐座,听闻此言,微微一笑抬头与那一国之君说道:“父皇,此事不提也罢,自儿臣回宫之后,那些人总是围着个疤问来问去的,儿臣都被问烦了。” 寻芳抱着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弄影一眼,见她目光清淡,面无表情站在太子妃身后好似一尊门神,就知道她对太子妃模仿刘玉瑶的神态举止还算满意。 一国之君呵呵笑道:“既然能跟别人说那么多遍也无外乎再跟朕多说一遍,说吧。” “父皇不如尝尝儿臣的核桃露?”她歪头一笑,小女儿家的灵动活灵活现。 明晰帝看着面前的那盏核桃露,刚抬手端起来,就被万福安阻止,忙不迭的要拿银针试毒。 后者却没好气的将人推到一边,端起核桃露喝了两口,放于桌案之上久久回味:“手艺见长。” “父皇谬赞。”太子妃又道:“现如今眼下虽然依旧炎热,但已经是夏末秋初,早晚凉爽,父皇少贪些冰凉之物,多吃些补身子的,喝些热的,千万保重龙体。” “你让朕保重龙体,朕就要乖乖听你的话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说是朋友也不像,堂堂一国之君,口吻倒似孩童一般,这才发觉太子妃在他心中地位果然不低。 只听明晰帝又继续说道:“既要朕保重龙体,朕也得关心关心你,说吧,脸上的疤到底哪来的,若是不说,朕有的是法子知道。” “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当初往行宫去的途中遭遇刺客,好在儿臣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 “哦……”明晰帝的轻轻应了一声,眉头紧蹙:“可你却毁了容貌……” “容貌毁了不算什么,这不是命保住了吗,要是小命不保,我要这张脸还有什么用处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糊涂东西 “容貌毁了不算什么,这不是命保住了吗,要是小命不保,我要这张脸还有什么用处啊?” 听她如是一说,明晰帝粗狂的声音哈哈笑了起来,惹的守在养心殿外头的宫人都忍不住纷纷向里面侧目张望。 真的是许久未曾见陛下笑的这么开心了,太子妃一来就好像扫清了所有阴霾,虽然这阴霾的罪魁祸首是那还被关在牢中的太子殿下。 笑过之后本以为他会问起刺客一事,但却直接说道:“给朕看看那小东西。” 寻芳连忙将怀中襁褓抱到万福安的手上,后者接了孩子又小心翼翼的送到明晰帝的怀中,不忘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道:“陛下,长孙殿下还醒着呢。”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那位一国之君抿着嘴巴,粗粝的胡茬看上去都在微微抖动,半晌之后终是说道:“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座下太子妃与弄影默默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只听万福安又连忙笑道:“长孙殿下真是和陛下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爷孙俩简直太像了!” 这万福安在宫中浸淫多年,深谙溜须拍马之道,此番太子朝不保夕,所以他是连太子一个字都没提,直接跳过了太子,拿着皇长孙和那做爷爷的来进行对比。 这句话直接说进了一国之君的心坎里,可一想到牢中的不孝子,明晰帝又深深的蹙紧了眉头。 若是太子罪名坐实,太子妃和这孩子都不能幸免于难,他岂不是又要失去一个孙子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上天发怒,所以到老来孙辈屡遭夭折。 这么一想,怀中襁褓就更加不舍得放下了。 “是挺像的,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 万福安趁机说道:“那不如等长孙殿下满月的时候好好热闹热闹。” 明晰帝的脸色又一瞬间变的难看起来,他摇摇头并未理会万福安说的话,只是盯着襁褓的眼神多了几分深邃。 一直到太子妃等人离去,他才一声呵斥万福安道:“糊涂东西!” 万福安吓了一跳,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终是没敢吭声。 “太子的案子进展如何?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在他的嘴中听到了不耐烦的话,万福安连忙说道:“陛下……奴才听说,大理寺那边已经出结果了,周大人几次要上呈陛下都被朱晚照给拦了下来……” 他人在禁宫当然不可能知道宫外发生的事,周文胜也还没糊涂到跟一个宦官说起朝中大事。 此话只怕不是周文胜说的,而是洛清王说的。 明晰帝也未拆穿,只是问道:“李衡怎么说?” 万福安眼珠子一转,回答的倒是紧身:“王爷说当初陛下让他协助大理寺断案,他只是从旁协助,这断定一事还得由周大人来,周大人既然没打算跟陛下说,想必其中还有蹊跷之处没有查看明白。” “你是收了老五多少好处,为他说这么多好话?” “奴才不敢!”万福安一听连忙匍匐在地,倒是战战兢兢。 “你起来,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倒不如以前老实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都拎不清,唉……” 听他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他万福安扼腕,又或许是有几分无奈的忧心,后者愈发羞愧不已:“奴才知罪。” “让朱晚照查去吧,查去吧!” 他话音落下,万福安的眼珠子就又不自觉的转了两下。 带着皇长孙回东宫没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都停了,只是到了晚间,天气转凉,寻芳忙着指挥宫人将门窗关好。 “这一天天的凉了,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焦嬷嬷站在窗下,一脸忧色,低低叹气,说着还抹了几滴眼泪。 只听寻芳说道:“嬷嬷不必挂怀,沈将军现如今仍在府中平安无事,可见陛下并未真正动怒,否则哪还等什么罪证确凿啊,现在就该把沈将军拿下才是。” “陛下仍然忌惮沈家。”刘玉瑶坐在榻上,端了茶盏吹吹上头的浮沫,眼神坚定道:“陷害太子之人想趁此机会对沈家打击,殊不知沈家若是能动,陛下也不至于隐忍多年。” “娘娘说的甚是在理。”寻芳看太子妃的眼神多了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欣赏。 然而焦嬷嬷回过头来,依旧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罪证确凿,就算无法动沈家,也能削弱沈家兵权,陛下何乐而不为?还有太子殿下,若是能保全性命,这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住了,说不定还会被贬为庶民。” 她的担心不是没可能,只是眼下谁也说不准,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判,而他们只是女流之辈,身处深宫,什么忙也帮不上。 刘玉瑶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太子殿下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就算再怎么不喜,也不会厚此薄彼,只要人活着,就能有办法。” “娘娘说的是。”焦嬷嬷被她几句话宽慰的心中舒服了很多。 内室的婴儿哇哇啼哭起来,寻芳赶紧去抱了出来,笑着对刘玉瑶说:“殿下睡醒了,估计是饿了呢。” “让奶娘喂喂吧。”淡淡说了一句话,那端坐原地的太子妃并未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停留过长时间。 焦嬷嬷见状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从寻芳手上接过来之后就道:“娘娘纵然为太子殿下忧心挂怀,那也是无能为力,眼下这个在眼前的还不得好好疼着?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啊。” 太子妃向焦嬷嬷看去,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只听寻芳赶紧转移话题道:“陛下说长孙殿下和他很像呢,奴婢实在就不懂了,为何这孩子一团稚气,圆乎乎的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能看出他像陛下了呢?” 寻芳不说焦嬷嬷还没注意,仔细盯着那孩子看了一会,也不禁笑了起来:“像太子殿下,更像陛下,等长大了就更像了。” 刘玉瑶但笑不语,只是微微摇头。 她若是知道这个孩子只是市井买来充数的,只怕又得立马说不像了。 寻芳的话她能回答,左不过是他们对血统的期望,就算不像私心里也是觉得像的,那也是一种自己后继有人的证明。 第二天早朝过后洛清王李衡就知道了太子妃带着孩子去给皇上请安的事情了,若非皇后提前说过自己见过太子妃,他绝对会当着众人的面震惊失色。 李律注意观察着李衡脸上的表情,见他未曾有什么变化,又不禁开始怀疑真正的刘玉瑶消失的事难道真的和她无关? 他不过就是偷听万福安对李衡说了什么,如今听完了,为了不引起注意又开始跟着大多数的官员向宫门走去。 然而李衡去的方向是凤藻宫,万福安就一路尾随在他的身后。 “陛下已经知晓大理寺出了调查结果,老奴也没说结果是什么,陛下就说,让刑部继续查吧。” 李衡一边缓步前行,一边琢磨着万福安话里的味道。 “老奴当然是据理力争啊,希望陛下不要总是偏袒太子殿下,但陛下估计是碍于沈将军的面子,还呵斥了奴才,说不该说的不要说!” 李衡微微一笑:“辛苦公公了。” “这哪叫辛苦啊,老奴现如今和王爷一心,自然要急王爷所急。” “让刑部查吧,此事不宜一拖再拖,刑部若是查不出个什么来,父皇自然也没别的法子。” “就是说。” 只听李衡又道:“太子妃可安好?” “好着呢,奴才本以为太子殿下生死难定,太子妃娘娘必定寝食难安,昨儿见了也是红光满面,体态丰腴,丝毫不受太子的影像。” 李衡点头:“那就好。” “王爷没什么事,那奴才就先行告退。” “公公走好。” 万福安慢下脚步,李衡依旧是往凤藻宫去,他则不动声色的转上了另外一条路,又转去了养心殿的方向。 李衡到了凤藻宫,将万福安的话跟刘皇后一说,后者一声冷笑道:“本宫就知道他人老了,心也老了,现如今倒是开始学着慈悲了!” “想来,父皇也是碍于沈家。” 因为沈家兵权在握,所以此番陷害太子于沈家勾结意图谋反就显得轻而易举了。 也是这个兵权在握的原因,那位一国之君不敢轻易定罪,生怕激怒沈家,大军围攻皇城逼自己退位太子。 所以他让刑部也查,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为了将来定罪的时候不至于让太子和沈家太难看,毕竟他也是动用了各方能耐将此事彻查多遍了。 “太子这次怕是死不成了……”想到沈苍勤,刘皇后也不禁长吁短叹起来:“沈家一日不除,太子就高枕无忧。” 李衡眉头微蹙,再抬头的时候与皇后双目对视。 母子俩似乎达到了某种共识,只见皇后微微点点头,似乎默许了他的做法:“一定要做的干净一点……” 纵然心中不愿,但他也并未当着皇后的面拒绝,只是点头应了一个是字,接着忧心忡忡的出了凤藻宫。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万福安的话,生怕自己理解错了什么大意。 直到走到东宫的门口,他才开始确定,看来那位一国之君真的不打算让太子死…… 第四百六十七章 你让我怎么办 抬头看了看东宫的圆门,不知里头是什么光景,较之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反而热闹多了。 早先太子被捕,太子妃人在行宫,整个东宫也死气沉沉的。 虽然现在太子生死难料,但起码太子妃带着长孙殿下回来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所以还能听到东宫之中时不时传来几人说笑的声音。 李衡正打算离开,身后却传来行礼之声。 “奴才见过王爷。” 回身一看,正是太子近侍小安子,只见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一脸精明,跪下行礼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拿余光去小心翼翼的瞥他。 李衡眉眼微微一垂,道一声:“免礼。” 小安子正待要急急回东宫去,就听李衡又叫住他道:“太子妃的身子可好了?” 小安子眼珠一转马上答道:“娘娘大好了。” “那本王去看看。” 说着就要跟小安子进去,他一愣神的功夫,这位洛清王已经步履生风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 “王爷!王爷!”小安子赶紧又提步追上,一连叫道:“王爷!只怕于礼不合!” 李衡却是看都未看他一眼,就连他张开手臂拦在自己跟前也是一把推开,径直向刘玉瑶所住的临湖小院而去。 小安子心下大骇,以前只觉得李衡是一位柔弱书生翩翩君子,却不想他的力气竟然也这样大,今儿是怎么把他给惹急了? 心下想着又赶紧追上去,拔高声音道:“王爷!王爷!您这样擅自闯入,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只怕坏我家娘娘清誉!” 这话一说出口似乎生了一点效用,李衡竟然还真就止步不前了。 他越过小安子的肩头看了一眼,眉目微敛,似乎带着几分质疑,几分讶然,最终化作一分戾气,转身沿着来的方向大步离去。 小安子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张案几端正摆放,女子素衣钗环,皓腕提笔,正在专心致志的作画。 “太子妃娘娘?”小安子惊叫一声,又看看李衡离去的方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衡回了王府之后就径直去找刘玉瑶了,他一脚将房门踹开的时候并未在那扇屏风前看到自己想见的身影。 “人呢?”他怒声质问。 一旁宫人赶紧答道:“回王爷,姑娘说想出去透透风……” “我问你人呢!” “在屋后……” 他又大步向屋后行去,这方小院平日里很少敞开,这次就算有人住了进来依旧是大门紧闭。 所以刘玉瑶活动的范围也就只剩下屋里,门前,以及屋后了。 夏日已尽,屋后墙上一丛蔷薇正开的一片颓败,接近荼蘼之色。 当他快步行至屋后,看到那人之时,竟不觉松了口气。 只是屋后一座枯井,高高的石台之上,她正坐在上头,也不知在看什么,双眼无神的盯着天上的光景。 “玉瑶!”李衡惊叫一声。 她被吓的一个晃荡,加之身体无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男人见状快步奔上前去,一把抄了她的腰身,就稳稳扶住。 虽是短短几步,就足以让他气喘吁吁心跳加速,好不容易将人扶稳,又不禁咬牙切齿的看向了她。 刘玉瑶自他的眼底看到连自己的身影,却又看见他又急又气的模样,还没待她开口,就听李衡怒声向周围的人斥责道:“谁让你们带她到这里来了!谁让你们让她坐在这里的!拉下去!杖毙!” 周围伺候的人一看到李衡的身影窜过来就自知小命难保,此番听他呵斥一个个吓的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就呼天抢地的求饶。 刘玉瑶一把抓住李衡的衣袖,急忙为她们争辩:“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自己要坐在这里的,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出气!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为难她们!” “你听错了,不是为难,是让她们死!本王府上不养这些没用的东西!” “王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一群人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刘玉瑶真的又气又急:“她们虽然是奴婢但也是一条人命!也有父母亲人!也有兄弟姐妹!你这样说杀就杀!让她们的亲人怎么办!” “还愣着干嘛!拖下去!” 侍卫冲上来就这些哭喊的丫鬟拖了下去,刘玉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要知道,就算李衡在她面前已然暴露出了本相,但她仍然不相信这个男人居然可以随随便便的草芥人命。 “李衡!你真是一个暴君!真是一个疯子!天底下没有人比你还心狠手辣的了!” “为了你,我可以更心狠!”他盯着面前的人说出出这句话的时候,刘玉瑶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男人一把将人从井沿上抱下来,不给她丝毫挣扎的机会,直接就抱着人往内室走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如此对待,刘玉瑶无从挣扎,只是想到刚才几条人命因她受到牵连,心中到底还是惴惴不安。 “李衡,你能不能饶了她们?” “不能!”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吗,都是我要去的,你有气就对着我来撒!” 男人的目光紧紧将她锁定,待将人抱进内室放在榻上,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怎么舍得对你撒气!” “哼!”对他的话,刘玉瑶嗤之以鼻,她被推倒在地,现在身上的青紫还没消呢。 李衡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忽然间手脚无措的将她的脸转了回来,让她面对自己,嗫嚅着双唇道:“你知道……我刚才,多害怕吗?多害怕吗!你行动不便,她们不能照顾好你,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将她们五马分尸也不足以平息的我愤怒!我要是不让她们死还怎么在府中立威?以后她们人人都可以不把你的性命放在心上了是不是!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你让我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双手颤抖的捧住了她的脸庞,喃喃自语却又一脸哀伤。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这样充满疼惜的言辞若是听在别人的耳中必然会为之所动,然而刘玉瑶是什么人,她恨恨看了男人一眼,真想将他这张脸上的伪善连血带肉的撕下来! “你就是个疯子!”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我就算疯,也是为了你,你真的一点也不为之所动?” “我只想杀了你!” 一句话说的李衡身形一震,四目对视,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仇视,似乎不敢相信,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问道:“为什么?你还在生我的气?我错了,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错了,玉瑶,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 后者却道:“你先是陷害我的相公锒铛入狱!又让我和小宝骨肉分离!还给我下了软骨散让我动弹不得!你说我为什么恨你?!啊?你说啊!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成大事者哪一个没有一点魄力?”李衡反问她:“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吗?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不要说了!”刘玉瑶将头扭到一边去:“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心里有的只是自己的杀戮和霸业,我和你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 男人慢慢松开钳制她的手掌,薄唇紧抿,慢慢转身离开了这里。 后者恍如虚脱一般,瘫在软榻之上,想到方才那几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无辜惨死,她登时觉得眼底湿润。 看看室内其他人,一个个也都惶惶不安,心生不宁。 是她牵连了她们,也是她害了她们,如果能逃出去,就好了…… 李律最近很忙,不仅要忙着找刘玉瑶,也要忙着打听宫里太子妃的情况。 找不到真正的太子妃,春生势必还要继续留在东宫,在深深宫闱中长大,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个宫廷的可怕。 若是太子罪名坐实,还不知要牵扯到多少人。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快马加鞭的直奔刑部而去。 刑部尚书朱晚照正坐在廊檐下逗鸟,那是一只黑色的小鹩哥,看到有人来了一蹦一蹦的很是欢快。 “主子!主子!今儿要写字吗!” 李律虎步生风走过去就道:“你还有心思逗鸟,真不知道你是真急还是假急。” 朱晚照见了来人也不起身行礼,微微一笑,眼底敛起一丝光华:“拖一天是一天呗。” “拖?!”李律听闻此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若非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真想对着这姓朱的来一顿拳打脚踢。 “你倒是能拖,太子殿下能拖吗?太子妃能拖吗!若是父皇等不及了,到时候拿了大理寺的证据给太子定罪,我看你怎么跟我三哥交代!” 朱晚照但笑不语,继续给鹩哥喂食,看的李律急不可耐,伸手就去拿笼子。 他这才有些着急了,赶紧站起身来阻止李律的动作:“你急什么,怎么,太子是你哥哥,洛清王就不是你哥哥了?” “我!”李律顿时语塞。 若是要给太子洗清罪名,那幕后黑手势必还要连根铲除,到时候多多少少肯定会牵连五哥和母后,这事,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朱晚照见他不说话了,便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殿下有时候活的未免太累,世上哪有什么两全的好法子,纵然你担心太子牢中受苦,但也得为洛清王日后的境况想一想。但凡我朱晚照想查的案子还没有查不出来的,我拖延一天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洛清王啊,可以让他晚一天受牢狱之苦。” 李律表情严肃,薄唇紧抿:“大人何不卖我一个人情?卖母后一个人情,只为太子洗清罪名,至于旁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刑部刺客 “大人何不卖我一个人情?卖母后一个人情,只为太子洗清罪名,至于旁的……” 朱晚照听他如是说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李律,看的他有些无地自容。 然而看归看,倒也没再说其他,只是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马上就要立秋了,这个案子就算再怎么拖也不至于拖到秋后,等到陛下问起来,大人怎么说呢?” “殿下放心。”朱晚照气定神闲:“在陛下问之前,本官自会跟陛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也好……”听他这么说,李律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轻松一些,有他打包票起码可以确定太子将会安然无恙。 但是太子安然无恙则会代表此事也会波及旁人,届时…… 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又心事重重的出了刑部。 朱晚照看着他的背影显得有些沉重,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一转身又去逗弄身边的那只鹩哥。 “主子,主子!要写什么字啊!”鹩哥叫的欢快,朱晚照也是眉开眼笑。 他这几天一直住在刑部,并未回家。 早先习惯了家中多了一个人,待那人搬走之后不免觉得空荡荡的。 不过好在离的近,每日里上朝下朝也都能并车而行,就算哪天不想住在家里了,也能赖在那人的府上,听他慷慨激昂的议论政事光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等他一转身问自己的看法时,他除了咧嘴一笑,说句甚好甚好,竟不知怎么接他的话茬。 他却恍如遇到知音,又好似自己的见解得到了师长的肯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殊不知,他朱晚照嘴里的甚好甚好是对人不对事的。 现如今那人远发外地,要想再见一面难上加难,他知道自己着急了,想必有人比他还着急。所以当天晚上刑部中传来大牢失火的消息时,他一时间眉目凝重,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刑部上下所有人马都奔大牢而去,提水的提水,抬沙的抬沙,力求将大火扑灭。 这火烧的凶猛,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已经将大牢的门口烧成一片火海,隔着这片火海可以清晰的听到里头的囚犯哭天抢地的喊救命。 朱晚照站在远处大声指挥着众人手脚麻利早些把火扑灭,叮咛着不能让牢里任何一个人伤到。 虽然他表面上火急火燎的,但心里却是气定神闲。 因为他知道这火烧不到牢里头,身为刑部尚书,每天要在这个门口来回走上好几趟,没人比他更了解。 刑部大牢大门虽然说是木头打造,但是除了这扇门之外都是石头钢铁,顶多被烟火呛一呛,烧死倒是不至于。 火光照亮了整个大院,朱晚照的目光却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而此时在他看的方向,两条黑色的身影趁着混乱无人把守之际破窗而入一间厢房。 刑部上下一片嘈杂,厢房里的人自然无心睡眠,听到动静他抬头的瞬间,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就对着自己横劈过来。 李彻一个侧身急急躲过,翻身的瞬间其中一人又将长刀结结实实的劈在了床板上。 就在长刀再向他劈来的时候,他不知何时居然从被褥之下抽出一把剑来,但听铿锵一声金属争鸣,一刀一剑死死抵在一起。 另外一人见时机已到,对着他的心口就斜刺过来。 李彻又飞起一脚将与自己对峙的人踢飞出去,纵身一跃,避开另外凶险一刀。 若论上马杀敌,亦或者射箭搏击,他兴许还能占上一点上风,但这实打实的比武功,拼内力,他就远不如这两个江湖出身的刺客了。 既然无法招架,他也不作逗留,再避开一剑的同时飞身出窗外。 那二人追将出来,却冷不丁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冲他们兜头罩脸的裹了下来。 二人大惊失色,手上刀剑一顿乱砍乱劈,终于脱身之后,四方又飞身下来四个撒网的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与其交战。 一看就是他们早有准备,二人心知肚明,眼下还是完成任务要紧。 其中一人拖住那四人,另外一人冲着李彻袭来。 没等他近身,又有一人跃至李彻身前,与他斗在一处。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眼前拦路的是个女人,只是这女人黑衣黑发,眼神冷冽,恍如夜叉一般,尤其是她找找狠辣,不留丝毫情面,将刺客逼的节节败退。 这场战斗有了弄影的加入很快就结束了,本想擒住两个活人,却不想那二人用早已藏在牙缝中的毒药自尽,弄影再去查看的时候已经都没的救了。 与此同时,大牢那边的火也都扑灭,留着师爷带人勘察现场,清算损失,调查火因,朱晚照又带人急急往太子这边来了。 一进小院,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他竟微微一笑:“还好,今天没有白白忙活。” 李彻负手行至那两个刺客跟前,他眉眼微眯,笑意加深:“可惜死了。” “死就死了吧。”朱晚照无所谓道:“自尽也好,省的脏了我们的手。” 李彻又对弄影使了一个眼神,她应了一声上前,在那两人身上一番搜查,最后对他们摇摇头,看样子是一无所获。 “殿下……”弄影蹙眉:“眼下该当如何?” “你不该问我,该问的是朱大人。”李彻哼笑一声,回答的倒是不紧不慢。 弄影又看向朱晚照,却不想他竟然比李彻还要气定神闲:“啊?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着又对李彻拱手笑道:“时辰不早了殿下,早点歇着吧。” “我只怕自己睡不着。” “哎呀,是下官的不是了。”只听朱晚照一拍脑门叫道:“这里是刑部,自然没有东宫里头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将您围绕,要不要下官往百花坊走一趟,给殿下寻觅几位合心意的?” 李彻抬手指着他道:“希望明天就有人参你一个淫官之罪!” “哈哈哈哈!”得了扣头上的便宜,朱晚照很是得意,一边又对李彻说道:“下官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带着人将尸体拖走,朱晚照不知道李彻今晚能不能睡着,反正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一连几天都在焦急等待,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惊醒,今晚过后,总算能过太平日子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弄影见李彻还在坐在床边挑着灯花不说话,就打算转身去外拓守着,却听李彻叫了一声道:“回来。” 想到刚才朱大人开的玩笑话,弄影又不觉双颊一红。 只是室内烛光昏暗,看的不是很真切,她脸上的绯色也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 “太子妃在东宫可好?” 一个怔愣,方惊觉他在说什么,想了一下点头应道:“还好。” 李彻的表情在烛光背后显得有些肃穆,他定定盯着弄影看了好一会,才又问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弄影答的倒是非常痛快。 她越是如此,李彻就不免更加疑心:“太子妃做事容易冲动,你和焦嬷嬷平时要多看着她一些,千万不要让她一着急就乱来。” “是。” “你告诉她,凡事都在本太子的掌控之中,让她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 “是。” 见弄影自始至终就低着头不肯多说,李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说道:“既然如此也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奴婢在此保护殿下。” “我这里用不着,今晚之后你我都可高枕无忧。” “可是……”弄影还要说什么,却被这个男人抬手阻止。 他年轻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违抗的执着,又冲弄影挥挥手,她只得退下。 出门之后她也并未急着回东宫,只是趴在屋顶的死角,将自己隐藏起来,等着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变故。 但一直等到下半夜都没等到一个人影,临走之前,她又往太子的厢房看了看。 室内布置虽然简单,但却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太子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不免揪心,弄影索性也不看了,脚尖一点,纵身而去。 月色之下,她的身影矫健而又迅速。 在她脚下,皇城根中,无数的达官显贵的深宅大院显得极尽奢靡。 平日里京中百姓就算知道这些宅子豪华也无从窥探,而她从屋顶上看就不一样了,那些小桥流水,假山石亭,又有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当真是一片淫靡。 然而她却不曾逗留,直奔一座深宅而去。 那是洛清王的府邸,从早先听说七皇子怀疑刘玉瑶在洛清王府上的时候,她就一直想要来看看。 但是来了才发现,这里院门层叠,环环相扣,根本无从下手。 她专挑偏僻的地方寻找,加上入夜无灯,要找人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找了一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反而还惊动了王府之内的戍卫,她也只好抽身而去,盘算着改日再来这里一探究竟。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一把将房门推开,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焦嬷嬷神款体胖,不动如山的坐在桌边,一下子将室内大半的空间占尽。 只是她的脸上一片青灰之色,神情凝重略带薄怒,看着弄影回来了才幽幽开口说道:“我还琢摸着呢,你这几天都往哪跑的?你弃太子妃于不顾,在外面撒的倒欢!” 第四百六十九章 查明真相 “我还琢摸着呢,你这几天都往哪跑的?你弃太子妃于不顾,在外面撒的倒欢!” 弄影并未答话,只是一旁宽衣,脱下那一身夜行服,权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焦嬷嬷有些坐不住了,干咳一声,抬高音量说道:“我问你去哪了!” “出宫。” 虽然早就猜到她出宫去了,但是听她能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来,心中不免来气。 “谁让你出宫了?你是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放着太子妃的安危于不顾就知道往宫外跑,你说,你出宫有什么心事?是惦记着刘家呢?还是惦记着什么人呢?” 弄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换衣服。 焦嬷嬷一巴掌在桌案上拍响,怒声说道:“我问你话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话!别给我装傻充愣!” “没回刘家。”仍然是简洁淡然的答案,语气听上去也并没有什么波澜。 “那你去哪了?”焦嬷嬷耐着性子问她。 没想到她竟然又不说话了,这可没把她气个半死,知道这弄影武功高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索性也不对她来硬的。 压低语气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最近太子妃回宫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去刑部。”弄影反而答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 但正因为这么回答,反而很好的转移了焦嬷嬷的注意力,她马上倒抽一口冷气问道:“你去刑部做什么了?见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哎呦,我只听说那刑部的大牢并不比天牢好多少,也不知太子殿下……” “去保护殿下,今日有人行刺。” “什么!” 弄影已经换好了衣裳,面对焦嬷嬷气定神闲道:“我忙了一晚上,想睡觉了。” 再去看她脸色,果然颓败青灰,尤其是那冷淡的眼神,看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好。”焦嬷嬷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一听说她奋不顾身的保护太子去了,她哪还敢怠慢什么,马上让座道:“你歇着吧,歇着吧。”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会身,这个平日里尖酸刻薄的老嬷嬷顿时搓搓手有些踌躇的问道:“殿下……还好?” “无恙。” “好,好,好。”听到他无恙的回答,焦嬷嬷这才放心离去,出了房门还不忘双手合十对那月亮喃喃说道:“贞元皇后啊,您若是在天有灵,千万要保护殿下度过这次难关啊。” 她今晚一个人来等弄影就是估摸着她八成是往刑部去了,如今得到了切实的答案,心头的一块石头还是没能放下来。 太子从小到大在宫中养尊处优,近两年来却是麻烦不断,先是被关大理寺,又被发配江南,现如今连天牢都走了一遭,也不知这样的劫难什么时候能熬过去。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刑部大牢失火的消息就已经上达天听,明晰帝眉眼微紧,无人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却没一个敢出面指责朱晚照的,因为这种时候失火,摆明是有人放火,谁要出头指责,那反而给自己增添嫌疑。 “缘由查明了吗?” “缘由没查明,不过趁着大火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刺客趁乱去刺杀太子殿下,被卑职等人擒住!” 此话一出,波澜无惊的大殿中才响起有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明晰帝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大殿中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洛清王的身上,但见他眉眼微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又将目光落在朱晚照的身上。 “此事务必严查!”他不觉抬高了声音说道:“太子罪证不明!但仍然是太子!是朕的储君!竟然敢行刺储君!罪该万死!” “陛下息怒。”一众百官纷纷下跪求饶。 朱晚照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这位帝王并未问他彻查的结果如何,只是震怒之后说彻查,可见在这朝堂之上,他还是给某人留了几分薄面的。 既然留了面子,那他朱晚照就成全他。 等到散朝之后,万福安急急将他叫住:“朱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朱大人呢!” “有劳公公。” 进了御书房后,只见那位一国之君端坐于御案之后,只摘了冠冕,并未更衣,可见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 “说吧。”明晰帝道:“也有些日子了,查的怎么样了?” “下官这些时日确实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皆是从几位获罪大人口中得知。” 一国之君微微眯紧了眉眼道:“这其中包括沈文华吗?” “不包括,主要还是兵部侍郎周大人口中得知,只是微臣唯恐此事牵连甚广,一直不敢下论,派人暗中走访调查,近日才将此事坐实,正打算写上折子呈报陛下,却不想昨日突遭刺客来袭。” 他很会说话,这么听来,那刺客好像还不仅仅是为了要太子性命的,还为了阻止他将调查出来的结果公布。 只要太子一死,不管真相是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明晰帝沉声说道:“你查出了个什么?” “就兵部侍郎周大人所说,此案和洛清王殿下……有关。” “大胆!”一国之君在案上怒拍一下道:“你可知道诬蔑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陛下,这样的罪名想必周大人被微臣更明白。”朱晚照笑眯眯的与其对视道:“周大人先是诬蔑太子殿下在先,又诬蔑洛清王殿下在后,哪怕有一条说的是对是,他也犯了诬蔑之罪。微臣可什么都没说呢,周大人的笔录连带画押都在刑部放的好好的。” 一国之君冷眼与他对视,沉默半晌道:“他怎么说的?” “周大人也并未说出太多,只说只奉洛清王之命,拦截过信鸽,并且按照洛清王的指点,在太子殿下的行辕当中搜过东西而已。” “仅此而已?”也不知他这话是质疑朱晚照的证据不足,还是在质疑周从礼真的不曾知晓其他。 “但就另外几位官员交代,事发之前,洛清王曾三番五次的往京郊跑,微臣派人严加排除搜寻,找到一位老翁,没想到那人竟然能凭着左右两只手模仿出所见过的任何人的字迹。” 这一次,那位一国之君的身形明显动了一动:“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朱晚照笑容笃定,“这是微臣去亲自调查出来的,若有欺瞒,陛下就治微臣一个欺君之罪吧。” 半晌之后,他似乎终于消化的差不多了,这才又道:“这和昨晚的刺客有什么关系?” “微臣当年执掌刑部的时候就将武功最高强的人安排驻守天牢,事实证明这并非多此一举,曾抓住不少意图杀人灭口的人。昨晚来的两个刺客却相当棘手,趁着火势大,乱糟糟的就要闯进去,触动天牢机关,这才一举擒获。抓住之后他们本要吞服毒药自尽,但被及时拦下,这才能将他们活捉。” “招了?” “陛下尽管放心,在微臣的手下没有招不了的口供,也没有撒的出的谎话。” “你若是将那些刑罚用在太子的身上,想必他也会承认自己谋反!” 朱晚照反而笑了起来,他神态慵懒,有些吊儿郎当的说道:“陛下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下官对他们倒不曾用过什么刑罚,若是不信,等那日与洛清王殿下对峙的时候,陛下可有好好检查检查。” 没用刑,明晰帝显然是不相信的。 朱晚照一句与洛清王对峙却不给他留丝毫退路,他没想到大理寺都查不出来的案子能被他轻而易举的刨根究底。 虽然早就意识到此案和李衡有关,但到底没有想过他会赶尽杀绝,以为他多少会看在沈家的面子上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若是太子昨晚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该当如何?沈家势必会将所有责任归咎于他的身上。 如今朝廷边关尚未稳定,很多地方都要多多倚仗沈家,这个时候激怒他们并不合适。 “你觉得该查的都查了?没什么纰漏了?” 朱晚照答:“微臣都查清楚了。” “此案拖的时间太长,索性今日就来个了结,你去刑部将该带来的认证物证都带来,朕今天就在御书房等着你。” “是。” “万福安,你去传李衡,大理寺卿,六部尚书,把刘相也叫上,太子和洛清王都和他刘家联姻,怎么能少的了他。” “是!” “朕估计李衡也没出宫,应该在凤藻宫,告诉皇后,这事跟她无关,让她不必跟来瞎掺和!” “是。” 万福安应了一声快步离去,朱晚照也不敢懈怠,快步出宫准备去了。 这次出宫,他心中轻松舒爽,连日来的阴霾也终于清扫干净,就等着日出东方了。 李衡确实还没出宫,他前脚刚进了凤藻宫,还在和皇后商量昨晚刺客失败一事,母子俩脸上俱是心事重重。 “你找的人确定可靠?若是他们出卖了你……”皇后一想到朱晚照的手段,就不觉蹙眉。 只听李衡笃定说道:“母后放心,他们都是出自专门的刺客组织,就算失手也不会苟活。”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点点头,却又不觉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我今天掌心一直出汗,总觉得没什么好兆头……”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声:“皇后娘娘,万公公求见。” 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刘皇后蹙眉不悦,不过还是说道:“请进来。” “咱家参见皇后娘娘,洛清王殿下。”万福安一进来就跪地行礼,礼数再周全不够。 皇后挑眉看向他道:“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到本宫的凤藻宫来了?” 第四百七十章 真相只有一个 “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到本宫的凤藻宫来了?” “咱家来替皇上传王爷往御书房走一趟。”万福安低垂着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 皇后默默与李衡对视一眼,彼此间都似乎有话要说。 只听李衡试探万福安道:“不知父皇传召,所谓何事?” “哎呦,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老奴只不过是个跑腿的,传话的。” 听他这带笑的敷衍,李衡已经心中有数了。 万福安估计是早就知道了,只是这个原因不好说,所以他才用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而就他这段时间讨好自己的情况来看,这次三缄其口,肯定是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不利。 没人会去追随失势失宠的皇子…… 刘皇后起身走至李衡面前,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本宫也许久未曾见到陛下了,公公前头领路,咱们一起过去吧。” “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陛下才说了不劳娘娘尊驾,还说,就算娘娘去了,也是是要逐回来的。” 刘皇后柳眉一竖,已然有些怒气横生:“皇上真这么说的?” “真,真这么说的……”万福安却不敢看她。 只听李衡道:“母后且放宽心,儿臣去去就回。” “嗯,也好,你也放心,凡事有母后呢。” “是。” 这边万福安带着李衡径自往东宫去了,另外有人往宫外传话,召集群臣前往御书房。 明晰帝在李衡来了之后仍然在看奏折,也未曾让他行礼就冷声说道:“坐吧。” 捉摸不透这位一国之君在想些什么,李衡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自己率先开口道:“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你觉得呢?”一国之君模棱两可的口吻让他一时间拿捏不定。 “还请父皇明示。” “刑部说,太子的案子有着落了,让你过来听听。” 李衡听闻此话不仅没有松下一口气来,反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昨晚刺杀失手开始,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不消多时,六部尚书,大理寺卿,连带百官之首刘升也都一一来了。正主儿没到,一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御书房里头,看那位一国之君批阅奏折。 明晰帝时不时的拿起一份折子咨询几位爱卿的意见,也多是刘升给出自己的见解,当着这位相爷的面,谁也不敢多说其他。 等到快晌午的功夫,朱晚照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这么多时日,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只见他一袭囚服在身,却也干净体面。知道这是朱晚照刻意为之,却也无从挑剔,人家囚服也穿了,罪也受了,只不过干净了些而已。 除了李彻之外,当初一起锒铛入狱的几位官员,连带沈家小公子沈文华也都被提了上来。 太子的精气神还不错,只是身上多有伤痕,也不知是当初在天牢受的,还是在刑部受的。 相对于太子,沈家小公子和几位大人则面色颓败,身段萎靡,好似受过莫大的折磨一般,整个人都不似人样,却在身上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只会给人一种心理不够强大而被精神打压的结果。 李彻身为储君,如今来到御书房,却仍然能够不吭不卑的跪下行礼,不得不说,光是这份气势也让人肃然起敬。几位官员不免开始怀疑,这还是当初那个吊儿郎当目无法纪的太子殿下吗? “微臣朱晚照奉陛下之命,将人都带来了。” 李衡眉眼微眯,在所到众人中间扫视了一圈。 除了这些获罪之人,还有一位老翁,那老者胡子花白,提着一只蒙着块黑布的鸟笼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起来。”明晰帝说完,朱晚照就站了起来。 他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太子的狼狈也不难看出,瘦是瘦了,但似乎比以前更锋利了,而他这把锋利的宝剑被那件囚服敛去了光华。 虽然心中不喜,不过仍然说道:“太子尚未定罪,仍然是我大宸储副,赐座。” 万福安连忙亲自抱了张椅子过去,扶太子在椅子上坐下。 对于明晰帝的态度,李衡心里又不觉咯噔一下。 “陛下,这位老者就是微臣先前和您说过的……”朱晚照故意留了一句话,用‘你懂的’眼神和明晰帝对视。 “草民江生,参见吾皇万岁。”那位老者拎着鸟笼再次匍匐。 按理说寻常百姓见到一国之君就算不至于失态惊驾,也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从容不迫,行礼跪拜,都是恰到好处,全然没有被上位者的气势要震慑。 暗自在心中都对这位老者有了几分赞赏,若非真的阅人无数才纵半生也不会有这么魄力。 “赐座。”对这种人,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老者拎着鸟笼子坐下,一旁刘升笑着打趣道:“江先生好魄力……圣驾之前还能这般从容,老夫敬佩。” 江生连忙拱手道:“老哥见笑了,作为一个半截身子都埋黄土之人,不过是看惯生死罢了。” “生死?”刘升道:“老先生知道自己这次来事关生死大事?” “呵呵,老哥位极人臣,想必比老夫更心知肚明。” 刘升笑了笑,他那张老脸好似一朵菊花,又将低沉的目光转向一旁那人提着的鸟笼子上:“面圣还要带着鸟?” “相爷,是下官让他带来的,这鸟也很关键。” 刘升便不说话了,其实他这问了一出是替那一国之君问的,真正好奇这些答案的哪是他啊。 “朱大人,人都齐了,你也甭卖关子了,说吧,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户部尚书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朱晚照朝那一国之君拱手说道:“微臣此番,是给太子殿下洗脱罪名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连带李衡都眯紧了眼睛。 他不相信,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怎么会让朱晚照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呢…… 正兀自疑惑的时候,朱晚照又对大理寺卿周文胜说道:“周大人,当初收放在大理寺的那些文书可还在?” “在。”周文胜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匣子:“这就是本案的关键,都在这了。” 里头摆放的正是让太子获罪的‘证据’——私通沈苍勤和沈文华的书信,信中不仅写明自己的计划,还让沈家从中辅助。 一条条的,滴水不漏,准确无误,连带朝廷军饷如何使用都写的一清二楚。 朱晚照将那些信件拿了出来,因为被太多人翻看过,信上都起了毛边,字迹也开始变的有些模糊没有以前清楚了。 “说起来,这些东西江先生是第一次见到吗?”朱晚照问那位老者。 然而他还不曾回话就听周文胜抢先答道:“这是自然,这些证物都收在大理寺中,任何人不得私自挟带出去,也不得随意传阅!朱大人这么说,是要说我大理寺玩忽职守?” “周大人,你着什么急嘛,我不过就是想证明一下,江先生以前没看过,既然他不应该看到过,那下官就要请问江先生能否知晓这信中内容?” “既然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知晓?”连带刘升都不看好他的做派了。 没想到那位老翁却突然说道:“大人起个开头,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也不曾糊涂。” “好!” 朱晚照随意拆开一封信,念了开口的一句话,那老者稍作思量竟然不紧不慢的将后面的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一边当着众人的面朗朗诵读,一边去看那一国之君的脸色。 李衡心里咯噔一下,他料想的果然没错,朱晚照招来的还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头,这老头好像能耐挺大。 背完了一封信,李彻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信若是我写的,还真是死不足惜……” 一国之君脸色难看,冲朱晚照伸手,万福安赶紧接了信递交给他,后者越看,脸色越难看。 李衡干咳一声道:“朱大人到底想说什么?还卖什么关子呢?” 只听朱晚照又道:“实不相瞒,这几封信,笔迹都出自不同人手,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江先生代笔,所以他才会将信中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理寺卿周文胜大惊:“朱大人啊,你可别信口雌黄,见过这些信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朱大人也见过,若是有人将信中内容告知旁人,再被他一字不落的背出来,也不稀奇啊。” 然而朱晚照却道:“我就知道周大人会有此一问,万公公,可否备上笔墨?” 万福安在得到明晰帝的首肯之后赶紧让人抬了桌案笔墨纸砚来,朱晚照道:“请吧,江先生。” 江生放下一直提在手上的鸟笼子走至桌案之前问朱晚照道:“写什么?” “就写,这一封。”言罢又念出来一封信,却是沈苍勤写给太子,以示万事俱备,让太子想办法助自己的孙子离开京城的信。“还用当日的笔迹?” “正是。” “好。” 江生饱蘸浓墨,身形遒劲,一挥而就,不一会的功夫就在纸上,将整封信原封不动的写完,朱晚照再拿着新旧两封信一起交给万福安,让他呈到圣上跟前。 看着这两封信,明晰帝的脸色明显大变。 底下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他又示意万福安将信拿下去给在座的都看看。 第四百七十一章 自食恶果 刘升看了信,不动声色的传给了别人,待传到李衡的手上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朱晚照马上向他的方向看去:“怎么?殿下为何这般震惊?是不是觉得普天之下已经无人擅长临摹造假之术了?” 李衡欲言又止,脸色难看,最终将信交给了万福安。 只听明晰帝问那位老者道:“这些信,都是你写的?” “正是。”那老者叹口气道:“当日临仿,不知此信会给一国储君带来杀生之祸,如今知晓,羞愧难当,特来向陛下伏罪。” 说着搁了笔墨,在明晰帝的面前跪下。 只听刘升道:“你莫要胡说八道,克制犯了欺君之罪也是死路一条!” “既然横竖都是死,老夫也不想牵连旁人。” “寻常人能模仿的出一两个人的字迹就不得了了,你居然模仿了这么多,更何况还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莫不是在这里故弄玄虚的?” 那老者从容答道:“老夫师从陵南江家,前朝江家曾以倒卖字画为业,殊不知为此江家还特意培养出一批少年,从幼时就送到书画大家手上学习。等到大了,看各人所长,看临画还是临字。老夫不才,学的就是模仿古人书法,等到年纪大了,我们这批临仿者的骨头硬了,腕力手力大不如前,一幅画仿照下来多会被内行看出破绽漏洞,也是我们对江家服务到了尽头的时候了,江家便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听他娓娓道来前朝往事,听的人仍然唏嘘不已。 然而刘升却道:“江家家主也是因此欺君罔上,早就满门抄斩,你是从江家逃出来的?” “我逃出来的时间要早啊老哥,江家灭门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事,我今年已经年近古稀,五十年前我就被江家弃之不用,在灭口之前,我逃出来的。” 刘升颜色一变,不禁拱手作揖道:“老先生当真值得人敬佩。” “这些年,我偶尔自制一两幅古人字画求得生计,却也正是这一两幅字画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才请我出山写了这些书信。” 朱晚照道:“你可还记得是何人所求?” 那位老者叹了口气,指指身后的鸟笼子说道:“老夫年事已高,死不足惜,愿求仁得仁,此事不再牵连旁人。我这有只鸟,是那人所赠,朱大人既然手眼通天,能将老夫找到,一定也能找到那人。” 朱晚照冷哼一声道:“手眼通天?你当我是神仙?我也是跟了那人许久,严加排查,一路追踪,才在郊区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您这位临仿界的前辈还活在世上。” “朱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啊。”江生苦笑摇头。 朱晚照也随之一笑,将蒙着鸟笼子的黑布掀开,里头探头探脑的冒出一只黑羽鹩哥。 一国之君蹙眉道:“光是一只鸟,怎么破案?” 朱晚照却不急不忙,打开了鸟笼,只见那只鸟扑棱棱的飞了出来,吓的万福安赶紧张开手臂拦在明晰帝的跟前,唯恐那只鸟惊动了圣驾。 大鸟飞了一圈,最后竟然停在了洛清王李衡的肩上。 李衡脸色瞬间变的一片惨白,恍如自己身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只听鹩哥开口,声音嘶哑尖锐:“主子!主子!今天要写什么字啊!” 一出口,众人哗然,却不想这鹩哥竟然是李衡的。 李衡更是大惊失色,脸色难看无比,抬手就将鹩哥挥开,却不想那鸟又稳稳的落在了李衡的另外一边肩头,还一个劲的叫的欢实:“主子,主子,今天要写什么字啊!” “父皇!这鸟不是儿臣的!”他说完就跪在地上,对着那一国之君明志。 明晰帝没有说话,只是眼底一片深邃之色。 当初给太子定罪就凭着那几封书信,如今书信作为证据已经被全部推翻,而且人证物证均在,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证据了。 现如今没了证据不算,连带还牵连了洛清王李衡,事情又向另一个方向发展而去。 明晰帝没说话,谁也不敢插嘴,就连李衡也不敢多言。 半晌之后,那位一国之君终于缓缓开口,打破了御书房内那份死寂。 “江生,你认得他吗?” 江老先生看了李衡一眼,并未摇头,也并未点头。 而李衡却已经急急分辨出来:“父皇!儿臣不认得他,甚至都不曾见过他!” 明晰帝又道:“人的劣根性是从撒谎开始的,就算他在说谎,那这鸟呢?这鸟你以前若是没见过,他又岂会这么多人不找偏找你?还与你对话呢?” 李衡的身形开始颤抖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过来就是跌进了他们早已设计好的一个深坑之内。 这偌大一个坑洞早就挖好了,兴许从自己当初陷害太子开始就已经挖好了。 这坑洞之内不仅有刀枪剑戟,还有蛇虫鼠蚁,等着他一旦落了进来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太子能为了这个坑洞等了这许多时间,忍辱负重到今日,他就算输,也该甘心才对。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陷害太子虽然是他所为,但他自诩做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如今竟然让人反将一军,还是用这无中生有的一招,找了一个假的证人,假的鸟来,他如何甘心? 只听朱晚照道:“王爷不必急着否认,下官这里还有些东西要给王爷看。” 说着呈上来三样东西,一样是厚厚一沓口供,一样是两块洛清王府的腰牌,还有一封信。 口供是朱晚照早就说过的,兵部侍郎周从礼等人的口供,上面直言不讳的交代了李衡曾经让他们在什么时候查获飞书,什么时候搜查李衡的行囊包裹,在哪里找到太子的书信。 另外除了兵部侍郎的口供之外讲明一切,其他人则表示一无所知。 兵部侍郎此时正趴伏在地上,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明晰帝看了口供,指着他就怒斥一声道:“狗东西!竟然诬蔑皇子!你有几条狗命!” 一句诬蔑皇子,也不知他是责怪这人诬蔑太子还是在诬蔑五皇子。 然而周从礼却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说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皇上,微臣知罪,还请陛下恕罪!” “你既然知罪,就是认了你受洛清王指使,诬蔑太子殿下了?”朱晚照不忘将人物都说齐了,省的让人趁机钻空子包庇了某人。 “我认!我认!我什么都认!朱大人!我什么都认!什么都认!” 李衡已经面如死灰:“我何曾这般指使过你!” 然而周从礼却又连忙说道:“怎么没有!有书信为证!书信为证!” 话音落下,朱晚照又拿出一封信,正是李衡的笔迹,写给周从礼的,上头将此事布置规划的当真是滴水不漏。 李衡瞬间如遭雷击,没想到他用书信来陷害太子,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自食恶果。 “书信是伪造的!”李衡咬牙切齿的说道:“父皇!这书信绝对是伪造的!儿臣对临仿业小有知晓,他们在临仿大家古迹的时候都要留一点纰漏在上面,一来是为了和真迹做出区分,二来,则是为了方便业内人士上当!” 李衡刚一说完,朱晚照就笑眯眯的看向他道:“不知王爷说的纰漏在何处啊?” “若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这信上倒数第十二个字,倒数第二笔的笔画就是预留的纰漏处!” 朱晚照抚手而笑:“若非王爷提醒,下官还真难在那些信上找到这一处来。” 李衡脸色再次惨白一片,显而易见的是自己又一次被朱晚照下了套。 “只是王爷这信就算作假,也是滴水不漏,起码下官未曾发现王爷所说的纰漏之处,难道下官眼拙?” 言罢就将这封信递给了刘升,几位大人传阅一下,也都纷纷摇头。 李衡心知大势已去,既然朱晚照要使无中生有的计策,又岂会让他们找到纰漏? 朱晚照又拿出两块王府腰牌道:“这是昨晚从行刺太子殿下的两位侍卫身上搜到的东西,那二人如今还在牢中,只是牙口紧实,陛下如果想拿到他二人的口供恐怕还要再等些日子。” 明晰帝抬手阻止朱晚照继续说下去:“什么也不用查了,还查什么查!” 言罢就用力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激烈的咳了起来。 “父皇!”李衡大惊:“父皇千万要保重龙体!” “你这逆子!”明晰帝一声震怒,抬手就将案上的奏章笔墨通通扫在了地上,真恨不得全摔在李衡的脸上:“二十多年来,朕是怎么教你的!你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残害手足了是不是!” 李衡身形巨颤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膝下的黑曜石地面,一双眼睛爆睁,双手死死抠住地板,似乎要陷进去一般。 “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 “好啊!你竟有胆子诬蔑兄长,就没胆子承认吗!”明晰帝又怒声说道:“你就是这般没有人性!德行!” “父皇!”李衡再也不复翩然温顺的模样,嘶吼出声:“朱晚照!是他在冤枉儿臣!他和太子交好您又不是不知。” 第四百七十二章 你不是刘玉瑶 “朱晚照!是他在冤枉儿臣!他和太子交好您又不是不知。” “王爷。”朱晚照袖了双手,气定神闲的看着他道:“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王爷,陛下乃天之骄子,双目如炬,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当初太子殿下贵为储副,一直深受陛下疼爱,可一看到太子殿下谋逆罪证确凿,不仍然是忍痛割爱,恨铁不成钢的将殿下打入天牢了吗。咱们陛下治国讲究都是法治,若无真凭实据,陛下也不会冤枉好人,王爷您若是觉得下官冤枉了您,也请拿出真凭实据来吧。” 这朱晚照当真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听的刘升背地里想笑又不敢笑,听的那一国之君脸色难看却又无从发话。 “父皇!你要偏信这佞臣的巧舌如簧!”李衡急急为自己争辩。 然而朱晚照又道:“不管是下官,还是王爷,亦或者是在座的几位大人,我们永远都只有上谏的义务,并没有替陛下做决定的权利。正如之前太子殿下一事,陛下不还是不顾众人反对,将太子殿下打入天牢了吗。” 他这话潜台词就是在说,你可别忘了当初怎么对太子的,李衡也是你儿子,李彻也是你儿子,你起码得一视同仁吧。 果不其然,明晰帝出声将他打断:“够了!此事朕还得再好好查查,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朱晚照赶紧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把这糊涂东西先给朕关起来!”明晰帝厉声说完就又剧烈咳嗽起来:“朕,朕要是死了!也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 李彻眼底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移开。 而这边朱晚照的任务结束了,刘升又马上接了话茬道:“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太子殿下……” 明晰帝看了太子一眼,从他进了御书房开始,就好像隐身了一样,不说,不笑,不引人注意。 他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看着朱晚照的表演,没插嘴,也没插手,直到李衡被带了下去,他仍然是不动如山。 “这些时日委屈太子了。”明晰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情愿:“回东宫去好生休养,暂时先不要出宫的好。” 李彻起身,抱拳应了一个是字。 只听明晰帝又道:“对于此案,太子有何见解?” “儿臣没什么见解。” 后者蹙眉:“你是在恨朕?还是在怪朕?把你关了这些日子,倒是关出仇怨来了?” “不曾,父皇教训儿子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儿臣这段时间在牢里想通了很多事情,对这荣华富贵,生生死死,看的淡了而已。” “哦?”一国之君问道:“对这皇位,也看淡了?” 后者微微一笑,点头应答:“淡了。” 明晰帝这才不说什么,挥挥手道:“你回东宫去吧,此案交由刑部全权负责,代替朕赏罚分明,届时将案件前后都呈给朕瞧瞧。” “是。”朱晚照抱拳应了一个是字。 “你们也都退下吧,此事对外,不许提说。” 之所就只叫了这几位官员前来,也是因为明晰帝心知肚明,家丑不可外扬。 明晰帝的身体似乎不太舒服,他是被万福安扶着离开的。 恭送陛下离开之后,众人又都围在了太子和朱晚照的周围,户部尚书已经有些激动的口无伦次:“今日真是见识到了刑部的断案能力和断案速度啊!朱大人,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朱晚照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王大人过奖了。” “殿下,呵呵,恭喜太子殿下洗脱罪名!” 李彻应了一声,也不去看那些跟他说话的人,而是径直负手离去,和这些人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这……”被冷落的众人又开始思念洛清王的好来,他对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都是关怀备至。 而太子这姿态未免拿的有点高了,还是朱晚照出面给他圆场道“太子殿下才因为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而锒铛入狱,此番好不容易洗脱罪名,只怕他再也不敢‘结党营私’了,哈哈哈哈!” 几人也都尴尬的笑了笑道:“那日后见面岂不是连招呼都不敢打了。” “那倒不至于,殿下估计现在正在糟心着呢……” 几个人说着就看向了李彻离开的方向,早就有人奉命送太子回去,他却不肯坐肩舆,就那么穿着囚服,大步向东宫走去。 眼瞅着快到东宫门口了,就加快了脚步。 已经有人一叠声的通报来了这个喜讯:“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焦嬷嬷连带宫中女眷飞奔出来相迎,一看到太子冷峭峻拔的身影,顿时都热泪盈眶,大老远的就哭着跪倒在地上迎接。 李彻却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走过去道:“太子妃呢?” 焦嬷嬷这才又抹着眼泪爬起来,一边快步跟上一边气喘吁吁道:“娘娘,娘娘在院里呢殿下,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啊,我这就去给老天爷上香去!去给各路神仙菩萨烧香!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 “行了!”李彻回头低斥她一句,本想说点难听的话,但最后却又忍住,看着焦嬷嬷连带东宫的几位良娣哭的花容失色,也算是明白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们是如何饱受煎熬和折磨的了。 “都别哭了,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 “嗯嗯,不哭了,不哭了。” 焦嬷嬷挪动着肥硕的身躯跟上去道:“还是先给点殿下更衣吧,娘娘院里头也有现成的的,您穿着这一身腌臜衣裳也不像话啊。” “本太子都穿这么长时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他在乎的是和最心爱的女子见面,时间耽误不得。 前脚刚踏入临湖小院,太子回来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去。 没想到率先跑出来的是弄影,虽然穿着一身丫鬟的打扮,但是周身冷寂凌厉之气依旧无法阻挡。 看到太子的同时,他先是以楞,然后就定定的站在了当场。 一时间,众人觉得这一年都不曾在在她脸上看到的情绪这一会的功夫都看遍了。 惊喜,惊骇,慌张,无措,失落,内疚,紧张,踌躇,坚决。 最后,她还是没能动弹一步。 李彻行至她的面前,盯着弄影看了一眼,似乎也是没想到她的表情竟然也可以这么丰富。 只是丰富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点——她有事瞒着自己。 “让开!” 弄影依旧呆滞的立在当场。 焦嬷嬷上前一把将弄影给推到一边去:“殿下让你让开呢!赶紧的,太子妃呢?” 进了房间,才看到内室的帘子动了动,太子妃在寻芳的搀扶下从内室走了出来。 当初在牢里的时候他就在想,自己所爱之人出生草莽,皇宫内院就是一个囚笼,他是万万舍不得将人囚禁其中的。但若是她能放弃自由回到这个牢笼,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那么,等到有朝一日,他再回高位,定然不负她心。 就算那时她还是坚持己见要远走高飞,他李彻也绝对不会放手,纵然一死,也要将二人紧紧缠缚在一起,永不分离。 得知她回宫后,那种心情是无法言说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丢失的宝石还能平安找回,而且不仅找回了一个,还是找回了两个。 可当他看到面前之人,盈盈折腰下拜,道一声参见太子殿下之后。 那一瞬间,李彻的心随之一沉,恍如万年冰封,双腿无力,身形发颤。 怨怼,愤怒,自责,一瞬间齐齐冲破了头,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根本不是玉瑶!” “什么?”早就心存怀疑的焦嬷嬷突然惊叫出声,怔怔看着两人,又扭头向弄影看去。 弄影这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小妮子也难得露出着急的表情来。 “不,不是?”她赶紧一抬手,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哄了出去。 这边太子妃眉眼微弯,浅笑一点,看向太子道:“我可以骗得过任何人,包括皇上和皇后娘娘,却独独不能骗过太子殿下。” 李彻冷眼将她打量了一遍,又看了寻芳一眼。 后者自知纸包不住火,只好跪下:“皇上派人接太子妃回宫,奴婢们唯恐无法交差,惹怒陛下,再牵连了殿下。” 焦嬷嬷大骇,险些直接厥过去:“什么?真,真不是太子妃?我怎么瞧着除了多了一道疤痕之外,简直一模一样?” “真不是。”寻芳摇头确认。 “那太子妃不是太子妃,那长孙殿下呢?” 寻芳微微咬紧下唇道:“也不是。” 焦嬷嬷双腿一软就要瘫在地上,好在弄影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提溜起来,她一个纤瘦之人提着这肥硕的女人倒好像没出什么力气一般。 李彻目光鹰隼,紧紧将面前那个和刘玉瑶几乎以假乱真的女人锁定,半晌之后才开口笃定说道:“不,也许,你才是刘玉瑶。” 只见那位太子妃笑容加深:“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焦嬷嬷刚站直的身体再一次要委顿在地:“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彻申请凝重,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当初在牢中规划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从他发现那女人竟然真的绝情绝义之后,一颗心都变成了冰渣。 “没想到,相府的大小姐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佳偶天定 “没想到,相府的大小姐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焦嬷嬷听闻太子如是一说,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她身形一晃,喃喃说道:“奴婢怎么越来越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了?谁活着?又是谁死了?” 李彻也索性懒的解释,他也是心乱如麻,干脆说道:“给我更衣吧。” “是,是……” 焦嬷嬷犹豫了一下,看向太子妃,后者只好说道:“殿下先进内室沐浴吧。” 李彻也不推辞,径自撩了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隔间一座石砌的浴池,里面引了活泉之水,又有宫人鱼贯而入提着一桶桶的热水倒进来,室内开始变的氤氲温暖起来。 男人脱下衣衫,在浴池中躺下,焦嬷嬷指挥着宫人送上香帕,奉了香茗,又捡起太子的囚服塞到宫人手上道:“赶紧拿出去烧了,烧了这晦气的东西!” “你们都退下吧。”太子闭目小憩,缓声下令。 得了命令,焦嬷嬷赶紧抽身离开。 待出去看到太子妃正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喝茶,登时想到刚才太子说道话,弄的自己稀里糊涂不算,还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之人了。 她看看寻芳,又看看弄影,只见她二人依旧将这人当主子一般侍奉,自己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正打算离开,就听太子妃道:“殿下跟前也没个人伺候,可以吗?” “可以……”焦嬷嬷话音一转:“不都是娘娘一直伺候殿下沐浴的吗……” 寻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在太子妃身边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也知晓她很少伺候太子沐浴更衣,倒是两个人有时候会关起门来洗个鸳鸯浴,至于是不是真的在洗澡,那就不得而知了。 “寻芳,你去门口看着点,我担心太子殿下要叫人没人听得见。”太子妃却好像对焦嬷嬷的话浑然不觉,随便一句话就将寻芳打发了过去。 焦嬷嬷脸色有些难看道:“不必,还是老身自己去吧。” 言罢又行至浴房外头,等着里头的动静。 太子在天牢的时候兴许没有沐浴的条件,但在刑部,他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之外,生活起居样样不缺,尤其是朱晚照还深知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每日都要给他香汤沐浴,所以身上也不算脏。 他在浴池中躺了许久,好似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被打开,接着被重新排列一般,整个人也恍似新生。 “进来吧。” 听到太子的传召,焦嬷嬷又赶紧一挥手,示意宫人鱼贯而入,依次为他擦头发,擦身子。 那一片白雾缭绕的室内,男人身形健硕,皮肤紧实,宽肩窄腰,看的人心猿意马。 太子妃不过是随意往里头瞟了一眼,就闹了个大红脸,将头转了回来。 里头的人已经给太子换上了里衫中衣,问太子穿什么外裳,他道一声随便。 越是这随便,就越难伺候。 焦嬷嬷只得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太子妃:“娘娘干坐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殿下拿件衣裳?奴婢们挑了殿下总是会不满意,每次娘娘挑的,殿下才心满意足。” 刘玉瑶点头起身进了内室,寻芳打开了装太子衣衫的箱笼,挑拣着说道:“殿下这会儿才回宫,保不齐一会还有许多大人前来拜见,所以奴婢觉得穿这……” “穿这身吧。”刘玉瑶说着已经将一件上好棉丝,广袖博襟的湖绿色长衫挑了出来:“就穿这个吧。” “会不会不太正式?您是有所不知,殿下在外人面前总是极修边幅的一个人,从不肯在衣着上出现什么纰漏之处。” “就穿这个吧。”她没有辩解,反而拿着那衣裳亲自去给太子穿上。 她给太子穿衣的时候神情非常专注,力求抚平每一道皱褶,松松的系好衣带和腰带。 就在她为了这个男人忙活的时候,他已经微微抬了眼皮,居高临下的问道:“没想到相府的千金小姐还会这些伺候人的活。” “以前不会,现在会了,人活在世,总得随遇而安才对。” 将腰带上最后一枚玉珏扣好,刘玉瑶正要抽身离开。 却不想被那人拉着手腕,一个收放自如就将人带到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钳制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和他对视。 男人身上还带有熏香的味道,另外长发披在脑后半干半湿,倒是显得长身玉立。 尚还不足他肩膀的高度,人被她掌握在手心之内,刘玉瑶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睛。 李彻黑眸氤氲着水汽一片漆黑莹亮,而他薄唇紧抿,又绷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当初都来不及逃了,怎么现在还敢自投罗网?” 后者想将头也移开,然而下巴上那只大手却让她毫无办法。 “难道殿下还不希望我回来?” “呵……”男人冷笑:“希不希望你不都是回来了吗,你知道你这次回来要想再离开,就只有变成死人了……” 他说着眼睛眯紧,透露着几分阴狠。 然而后者却也附和着笑了出来:“殿下莫不是不舍得我走才说出这话的吧?” “你想多了。”李彻倒是不给她留丝毫情面:“只是你一走,别说本太子,就连刘家都要遭殃而已……” 他说的不假,这也是她这次毅然回来的原因,若是皇上知道太子妃不见了,知道她们欺骗了自己,身为天子的尊严不会再容他们活命,就算念在国之肱骨的份上饶几人不死,那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殿下既然知晓其中利害,为何还要对我说这种话?” “本太子不过是想问你一句,既然回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吧?” “殿下放心,等到正主回来了,我自会让位。” 李彻勾唇一笑,倒是有几分浪荡公子哥的痞相:“别啊,你走什么?谁才是正主你不是比我更心知肚明吗?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到底还是与本太子佳偶天定啊。” 后者脸色一变,再看向太子的时候,眼底尽是一片受到惊吓的模样。 男人看到她的表情,好像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得意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一边松了她的下巴,抬手在她的发生抚摸,揉动:“你看,本太子也并非那相貌丑陋与之人,也不是那凶神恶煞之人,做这太子妃,并不委屈你。” “殿下自重!”她一把将人推开,紧张的气喘吁吁,大家闺秀的从容不复存在。 看到她的失态,某人得意了,满足了,心里痛快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径直出了临湖小院,往自己的园子走去。 而剩下刘玉瑶站在那里依旧心神不定,想到刚才太子不过是逗弄自己一下,她就能恼羞成怒而失态,又不禁鄙夷自己的软弱。 然而软弱归软弱,她自己心知肚明,刚才太子那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好像能将自己彻底看穿,看透,看个精光一样,想不害怕都难…… 焦嬷嬷本以为太子这次回来一定会有不少官员来东宫问安,顺便探探口风,但是一直到太子睡了一下午,也没一个人来的。 太子妃给挑的那身宽松的衣裳倒是非常适合小憩,想必她一早就猜到不会有什么人来,才选了那么一身。 当天晚上东宫上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仍旧是那间凉台水榭,仍旧是那张圆桌,仍旧是那些人,只是李彻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太子妃回东宫之后恩威并施,让东宫的几位良娣对她交口称赞,席间问候太子的同时,免不了又要对她一番夸赞。 桌案上珍羞美味都在牢中吃不到的,就算是在刑部,每天饮食也极为清淡。 然而面对这些美酒佳肴,李彻却总有些提不起精神,身形慵懒如他,斜倚在榻上,看着桌上一盘盘的饭菜,时不时的张嘴吃一旁良娣送进他嘴里的几口菜,也是味同爵蜡。 “殿下,您在想什么?”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他。 “没想什么。”他答的也是含糊。 “是不是妾身打扰殿下和太子妃团聚了……” “没有,不是!”率先抢答的人竟然是太子妃,一向端庄温雅的她,还有些失态。 男人眉眼微微一抬,向她懒懒的扫了一眼道:“我倒是想和某人团聚温存,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说完还径自呵呵笑了起来,只是神色依旧难看。 众人不敢忖度其他,一个个匆匆吃了饭就告退了。 而这边李彻却仍然坐在原位,抬眸看天,只见明月昭昭,晴空万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地何其广袤无穷,人海茫茫,要寻一人,要见一人,难于上青天…… 身边传来椅子的响动,扭头看了一眼,却是太子妃要起身告辞。 焦嬷嬷一旁兴冲冲的说道:“殿下自回来,还没见过长孙殿下呢,现在晚上也没什么折子要看了,不如就好好陪陪娘娘和长孙殿下?” 嘴角边又是勾起一个戏谑的微笑,一看到这个笑容,刘玉瑶就觉得头皮发麻,好像这个人真的将一切都看穿了一般。 “没什么好看的。”他又说道:“只怕太子妃嫌我在牢中时间太长,身上发臭,不肯与我共处一室吧,这点自知之明,本太子还是有的。” “殿下不愿意来就罢了,何必挖苦臣妾。” 李彻作势要起身道:“那我就过去?” “殿下!”没想到她又瞬间改口道:“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想回去歇下了,殿下去了,只怕伺候不周……” 第四百七十四章 真真假假太子妃 “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想回去歇下了,殿下去了,只怕伺候不周……” 刘玉瑶话未说完就急急站起身来,屈身告退,走的飞快,简直好似奔逃一般。 待人都去了,这偌大的一张圆桌前就剩下太子一人了,他脸上慵懒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无法企及的漠然。 看着满桌的珍羞美味,提起的筷子又放下,手上把玩着一只酒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焦嬷嬷一旁看了不禁有些心疼:“殿下再多吃点,这都是您平日最爱吃的菜肴。” “是吗……”他的眼神不在这些菜肴上头,反而有些飘忽不定,弄的焦嬷嬷也有些不知所措。 再三看了看桌上菜肴,她才发觉,这竟然都是太子妃的口味。 早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宫的小厨房做菜都是照着刘玉瑶的口味来了,就算是御膳房要传膳过来也得事先问一下主子们的喜好,就算太子偶尔自己点几个佳肴,那也都是刘玉瑶喜好吃的。 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今天见了焦嬷嬷不禁自责起来,自己跟在太子身边二十多年了,居然还会犯这种错误。 “殿下想吃什么?奴婢再差人做了来,很快就做好。” 李彻摇头,眉心微蹙:“没什么想吃的,这些就很好了。” “那殿下再多吃点,之前在那种地方人都瘦的只剩下苦头了,莫说奴婢看着心疼,就是太子妃恐怕也会担心。” “让她担心去吧。”甩出这么一句话,李彻站起身道:“撤了吧,饿了再说。” “是……” 焦嬷嬷指挥着宫人撤了盘箸,自己则跟着太子快步追了上去。 因为她身形肥,步子重,所以一路走来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殿下,奴婢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是关于太子妃的吗?” 直接被他猜中,焦嬷嬷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可不是,您说她不是以前的太子妃了,又说她是相府的千金,难不成这相府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千金小姐?是双胞胎?” 焦嬷嬷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李彻,虽说这世上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一模一样到了这种以假乱真的境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没听说过。 但是就神风营所调查的结果来看,她俩根本不是双胞胎姐妹,一个是京郊登封山占山为王的贼大王,一个是相府大院才华出众的大小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这么因缘际会的,都送到了他李彻的跟前。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谁说她二人没有可能是姐妹的呢? 推门进了书房,他就开始在高高的书架中穿梭翻找,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要找的书在哪了,所以又皱紧了眉头在桌案后面坐下。 “殿下?”焦嬷嬷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又试探着问他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奴婢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妙的事情,是我人呢老了脑袋转不过弯了,还是这事确实蹊跷啊?” “没什么好蹊跷的。”李彻见这书房内点着灯烛,光亮洁净,也没个外人在场,打从小就是由焦嬷嬷一手带大的,在她跟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当初刘玉瑶不肯嫁入东宫,不惜以死相逼,却不想失足跌下山崖。” “什么?”焦嬷嬷道:“那太子妃……” “与我成亲的女子名为常乐,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他刻意隐瞒了常乐的真实身份,免得本来就对刘玉瑶略有微词的焦嬷嬷更加不喜。 “假?假的?!”焦嬷嬷大惊,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一般,在震惊过后就是震怒:“刘家居然找了个民女来做我东宫太子妃!?他刘家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敢欺君罔上?!” 却听李彻说道:“当时是皇后逼婚,刘家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拒绝就是摆明和皇后作对,还能让我趁机参刘家一本,对他们一家实行打压。但从他们不惜找来一个替身送入东宫来开,与我联姻势在必得,也是想要进一步的取得我的信任。” 这条目的倒是达到了,刘升放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外孙,转而和他站在统一战线。 若是刘升和皇后和李衡联手,那他势必没有任何胜算。 “难怪我觉着这太子妃不对头……行为举止也忒没规矩了!说话做事疯疯癫癫,一得意起来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当真是没什么教养!” 一拆穿了她的身份,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焦嬷嬷对她又是一番品头论足。 李彻淡淡看她一眼说道:“纵然我叫一声嬷嬷,但你毕竟是个下人,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的妻,你让我作何感想?” “殿,殿下……”焦嬷嬷脸色瞬间惨白,跪在地上,自打了两个嘴巴子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忘本了,殿下恕罪。” 男人冷哼一声道:“你起来吧,日后记住了,既然与我拜堂成亲,便就是我李彻的妻子,我夫妻二人荣辱与共。你损她,贬她,欺她,骗她,便等同于加诸在我的身上一样。你待她好,便也等同于待我好一样。” “是,是,奴婢以前对那位确实有些不满的,但这相处的时间长了,还是跟亲闺女一样疼啊……” 只听李彻转移话题道:“现在这位,才是真的相府小姐刘玉瑶,她当初跌下山崖并没有死,想必脸上的那道疤也是哪根时候弄的。” “啊?”焦嬷嬷大惊:“您这么说,奴婢也就明白了,只是那位小姐当初宁愿一死逃婚,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呢?” “想必是想开了。”太子道:“这次父皇找太子妃不成肯定会牵扯到刘家欺君罔上的罪名,难道她活着就是为了看满门抄斩吗。” 焦嬷嬷又不禁疑惑:“那太子妃呢?太子妃当初不是跟殿下一起去行宫了吗?皇上去行宫接人怎么会接不到呢?” “她走了。” “什么?”本来对太子妃还心存好感的焦嬷嬷又不禁拔高了声音:“就,就这么走了?是知道殿下获罪,所以走的?” 虽说当初刘玉瑶回了玄风寨不肯跟自己回东宫,但他获罪之后她不是又回京了吗,而且还在七弟的帮助下两人在牢中见了一面。 她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找不到了。 庆幸她脱离危险的同时,又不禁开始后悔和心痛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释然了,毕竟她当初回玄风寨的时候已经将话说的那么绝了。 “都过去了,这件事不要再提。”李彻道:“你吩咐下去,从今天往后,本太子闭门思过,不许任何人前来探视。” “是。” 焦嬷嬷走后他也不在书房里逗留,回了房间就躺下了,只是这一躺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并非他下午的时候睡的时间太长了,他下午回来将房门一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小憩,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身心俱疲,但也没到倒头就睡的地步。 他径直去了自己的‘地下王国’视察了一番神风营的情况,神风营督统夏忠也表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也都做好了随时为太子尽忠的时候了。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还不到时候,至于为什么不到时候,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在此之前,他的计划就不是现在动手,只不过身边有了要保护的人,那人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进度加快了许多。 如今,那人,那惊喜,都没了,他也真不知自己如此拼命还有什么意义,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动力一般。 正兀自盯着帐顶看的出神,身下传来‘笃笃’的声响,眼底光芒暗转,他翻身下地,按下机关,抬起床板。 还没见到人,就已经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幽香。 这香味并不呛烈,但却异常勾魂,就是这样的沁人心脾却恍如一只柔滑小手,勾的人欲罢不能,想要窥探香味背后的绝色。 绝色佳人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待将那斗篷退去,李彻眼底的神色变了一变。 “殿下……”佳人开口,音色微颤:“妾身知道,殿下一定会安然无恙……这些日子以来,妾身简直是度日如年!” 说着还流下几滴眼泪,哽咽出声。 男人抬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并未说话。 贤妃还是第一次到他的东宫来,以前他凭密道去过玉萝宫几次,但这地宫道路又是如何错综复杂,她这次过来肯定是得了夏忠的默许了。 同是神风营的人,夏忠一方面忠心为主,一方面也想成全他和贤妃。 贤妃抓住李彻的手,身形孱弱如她,直接就靠在男人结实厚实的胸膛之上,眼底水雾氤氲。 只听李彻说道:“你不该来的。” “可是妾身放心不下殿下,今日听闻殿下冤屈得以洗脱,当真是大快人心!尤其是看着李衡那厮自食恶果,我真恨不得敲锣打鼓了。一时间只想赶紧见到殿下,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被父皇禁足了?” “是皇后!”贤妃面色一改方才羸弱可怜,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说道:“是皇后故意陷害我和李徇,把李徇发配到皇陵去,把我禁足!哼,她以为自己如意算盘打的好,没了我,她就能陪王伴驾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多大岁数了!” 被她这小女儿家争强好胜的性子逗乐了,李彻抬手在她的发生轻轻抚了一下。 已经是夏末的时节,白天虽然天气炎热,但是到了晚上就不免凉意侵人。 尤其是她还穿着一件绡罗轻衫过来,香肩隐现,酥胸半露,半遮半掩间,当真是让人意醉神迷。 贤妃被他这炽热的眼神看的羞赧一笑,粉拳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下,已经有几分嗔笑说道:“殿下在乱看什么?”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起来看好戏 “殿下在乱看什么?” “你长这么好看,可不就是让我看的吗。”说着还用双手环了她的腰身,拉近二人彼此间的距离。 室内香气氤氲,火热暧昧。 “我长什么样是天生父母养,到了殿下的口中就成了取悦殿下的了?” “难道你没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你这副打扮可不就是为了取悦本太子吗。” “殿下又错了,论辈分,殿下该叫臣妾一声母妃,臣妾这番打扮可是为了取悦陛下!” 李彻嗤笑一声道:“母妃莫不是不认得路,天一黑就跑到本太子的东宫来取悦父皇了?” “殿下真讨厌~”她一声娇羞,半是嗔笑,斜靠在李彻的肩头,与他心口想贴,感受着彼此灼热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当她柔若无骨的一只手顺着李彻的衣襟斜伸进去的时候,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抓了个结实。 这一下,没骨头的不仅是手了,连带整个人都好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一样,似嗔似笑的将身子往那人身上靠,到最后整个儿都扒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一个是深闺寂寥的半老徐娘,一番拉扯,就已经滚到了榻上。 正待贤妃迫不及待的要给他宽衣解带的时候,李彻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道:“我自回来之后见到父皇身体大安,难不成是宫里的太医都有了长进?” 贤妃听闻嘟起了嘴巴,眼底有几分怨怒道:“殿下您也真是,偏偏在你我情深意切的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 男人却是似笑非笑,被她压在身下,定定看着她道:“谁让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你还在旁人手心攥着,心下不安。” 贤妃这才满意的咯咯一笑,爽快答道:“皇上身子骨好着呢,前几天还召臣妾侍寝了,这两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龙活虎,妾身真不忍心再给他下药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去斜睨身下之人,只见太子眼底一片晦涩,嘴角却依旧带笑。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自己的女人夸赞别的男人,他李彻也不例外,只可惜,这贤妃不是自己的女人,她说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见自己的话并未激起这个男人的好胜心,贤妃自讨没趣,知道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 只好说道:“我不是被禁足了一段时间吗,我怀疑啊,从那个时候开始,万福安已经忘记自己的本分了!” “哦?”男人挑眉。 “后来我要继续给陛下下药,您猜怎么着,万福安这狗奴才居然还要将臣妾告发出去,当时真是吓的妾身三魂没了七魄啊。” 言罢整个人又伏在男人的胸膛之上,一边轻声哽咽。 太子自然不屑配合她演戏,只是象征性的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放心,日后本太子一定给你讨回公道来。” 贤妃一听,这才抹着眼泪点点头。 “殿下,万福安此人,不值得用,他一直都是一根墙头草。” “你放心,谁人也比不了你。” “那是自然。” 贤妃说着又要对这个人上下其手,却被他按住了手脚压在怀中,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感慨万千:“在牢里的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你了。” “殿下……”贤妃一听,眼底一片水色氤氲,本来不老实的手脚也老实了,紧紧将此人圈住。 事到如今,与那人相依相偎,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就光是听在耳中的这份实在,也足以让她为此人出生入死了。 良久之后,听的身边喘息平和,李彻扭头轻声唤了她一句,这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打了个呵欠,将人慢慢从怀中放出来,这才起身。 行至窗边桌案之上,上面瑞兽香炉之中熏香袅袅,一缕白烟被窗外的风一吹,散了一室。 打开镂空的香炉炉盖,将茶盏里的残茶泼了进去,待那香熄灭,就关上窗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本来这上好安神香是焦嬷嬷担心他睡不着给他准备的,但现在却没想到让贤妃占了便宜。 行至隔壁侧室,小安子正倚在门口睡的下巴往下一戳一戳的。 太子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他猛然惊醒,看向太子道:“殿下?!” 只听李彻答道:“你去给我拿床被子来。” “是,是。”虽然应着,不过还没睡醒的他仍然迷糊,直到看太子躺在了侧室的软榻之上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去寝殿抱被子去了。 进了寝殿,再看那床上躺着的人,顿时又有些嗔目结舌,一点动静也不敢出的,抱了床被子就溜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凤藻宫请安的人当中,属贤妃来的最早。 她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坐在肩舆上,内宫之中就摆了半幅皇后的仪仗,好不威风。 就连迎面碰上的丽贵妃都显得寒酸无比,丽贵妃到底是心胸开阔,看到她这副架势,不怒反笑:“贤妃妹妹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啊。” 贤妃舒舒服服的倚靠在肩舆之上,笑看丽贵妃道:“今日不仅本宫大喜,姐姐也是大喜。” “哦?何出此言?” “本宫喜的是某人失算,母子落败,姐姐喜的应该是,太子殿下都回来了,四皇子还远吗?” “嗨!”丽贵妃也是笑容满面,却用无所谓的口吻说道:“徇儿也该去历练力量,镇日呆在眼前本宫还觉得碍眼,这段时间没见到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贤妃却幽幽说道:“不行啊,姐姐舒坦了,妹妹却没法舒坦!弄的我好像多对不起你们母子似的,这下好了,恶人自有恶报,你我二人尽管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二人肩舆行至凤藻宫的门口,双双步行结伴前行,前脚刚到了鸣鸾殿,后脚就又有几位妃嫔鱼贯而入。 “可都够早的。”端妃笑容满面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贤妃妹妹来这么早呢。” “姐姐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弄的好像你回回都来的最早一样。” 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端妃知道贤妃这小家子气的心性,赶紧直接带过:“是是是,我也有拖懒起晚的时候啊。” 言罢呵呵笑着落座,几位妃嫔也都一一坐下,嬉笑交谈,好似今日天气真的好到要用那许多华丽的辞藻还形容。 好像各个宫中又多了许多说不尽的趣事,又好像他们一个个的属今天最高兴,最得意,平日里暗地里那些不能告人的小秘密也都早已摒弃了一样。 “都这个点了,皇后娘娘还没起身啊?”有人坐不住了,晃着手上的羽毛扇,说的话也酸溜溜的。 “八成娘娘又是身子不适啊……”也有人开始落井下石。 话音一落,众人便都心照不宣的咯咯笑了起来。 丽贵妃嗓门最大,除了皇后,在后宫中位份最高,不得不维持秩序道:“都别笑了,许咱们有个头疼脑热,就不许皇后娘娘抱恙在身啊?咱们专心等等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内监传说,皇后娘娘到了。 鸣鸾殿今天的人比往日都要多,来请安是假,只怕看笑话的不在少数,一个个伸长脖颈,看向皇后来的方向。 只见皇后由林嬷嬷搀扶着,身着绛红色广袖外裳,头戴珠簪璎珞,嘴角带笑,全然没有颓败之色。 一边向众人行来,一边神气活现的说道:“诸位姐妹都不坐吧,看茶。” “谢皇后娘娘。” 说着众人一一落座,等到皇后也在位子上坐了,这才盈盈笑道:“今日来的倒是齐全,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在这呢。” “呦,皇后娘娘怕是还没睡醒呢吧?尽在这里做白日梦了。”贤妃一开口就呛的厉害。 看到众人向自己看来,贤妃又赶紧说道:“可别都看着我啊,我担心你们看久了会觉得自卑……皇上昨晚可没召幸我,但凡不召幸我的时候啊,皇上那都是一个人宿在养心殿的。” 一句话说的一群人又频频对着她一个劲的翻白眼,敢情除了你,这后宫三千都是摆设呗? 贤妃本以为自己的话能激怒皇后,但见她依旧气定神闲的品茗淡笑,不觉又在心中哼了一声。一个人能做到这般喜怒不形于色,果然她这个皇后做的都快成精了吧…… 正兀自讥笑的时候,就听皇后开口说道:“方才本宫在后头的时候就听你们聊的热闹,不知在聊些什么啊?” 有人正要开口,却又被丽贵妃打断,她大笑说道:“在聊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太子殿下的冤屈昨日被洗刷干净了,如今人已经回东宫了,不知皇后娘娘知道吗?” 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毫无破绽:“这确实可喜可贺,太子那孩子从小到大虽然无赖了些,可断然不会做出弑君谋逆之事。” “皇后娘娘阅人无数,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可见太子确实是被冤枉的。”端妃趁机插了一句嘴。 只听贤妃又幽幽说道:“丽妃姐姐,你们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人家太子殿下被放出来了,有些人心里可堵的慌,您这不是又把那石头往里塞了塞吗!” 刘皇后直接笑道:“贤妃是要说本宫心里堵的慌?” 只见贤妃掩嘴咯咯一笑:“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臣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今太子殿下出来了,洛清王进去了,娘娘心里到底堵不堵,还是自己心知肚明吧。” 皇后面色不改的说道:“皇上一代明君,既然能还太子清白,也一定能让让衡儿洗脱冤屈!” 第四百七十六章 求情 “皇上一代明君,既然能还太子清白,也一定能让让衡儿洗脱冤屈!” “皇后娘娘看的倒是很开啊,这是好事。”贤妃又继续说道:“不枉我等姐妹还惦记着姐姐您,正在搜肠刮肚的想该说点什么宽慰宽慰你呢。” 皇后微微一笑:“那还真劳你们费心了。” 贤妃掩嘴,咯咯笑了起来。 众人来的时候热情高涨,到这里却只看贤妃一个人唱独角戏,并未激怒皇后,也都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了,依次有人起身告退。 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坐在鸣鸾殿主位上的后宫之主终于板起了一张脸。 “娘娘……”林嬷嬷已经看出她有些生气了,正要开口宽慰,就见她腾的站起身来,大步向内室走去。 进了内室那狭窄的地方,她抓起桌上的东西就摔了一地。 茶盏稀碎,瓷片乱蹦。 “好啊!都来看本宫的笑话了!现如今没看成,估计他们心里都恼着吧!” 林嬷嬷忙示意宫人将地上的东西都清理干净,皇后又抓起桌案上摆放着的笔墨,重重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连带那些黑色的墨汁都涂抹的到处都是。 她不禁又咬牙切齿起来:“好一个朱晚照!好一个李彻!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们两个居然还有这份野心!” “事已至此,娘娘还是想想怎么救出王爷吧,他跟刑部可没有交好一说,一旦进去只怕就得饱受折磨……” 刘皇后岂会不知,李衡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当然比任何人都着急,都担心,可就算如此,她也无能为力。 “现在本宫还不能动……那些办法,也没法想。” “难道娘娘就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受折磨而不顾吗?” 刘皇后又摇摇头说道:“你这倒不会,你也不要太担心,这天下还不是太子说了算的时候,朱晚照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对皇子用私刑。” 焦嬷嬷听完欲言又止,她可听说过,刑部尚书的手段多着呢,能让你在毫无疤痕的情况下生不如死。 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刘皇后又恨恨说道:“你看看,墙倒众人推,那些平日里在你面前卖乖示好的一群人,如今还不是幸灾乐祸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本宫怎么能输?本宫根本不能输!” 一番咬牙切齿之后,她美眸收紧,一番含恨之色。 “那王爷……”林嬷嬷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李衡。 “你觉得本宫现在能插的进嘴吗?”斜睨了一眼焦嬷嬷道:“皇上这个时候还在气头上,本宫要是过去说了什么,岂不知自寻死路?” “这,做娘亲的给儿子求情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可到了这皇家,就不是天经地义的了,保不齐皇上还能因此坐实了他的罪名,那么衡儿岂不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闻此言,林嬷嬷又重重叹了口气。 也是知道她年纪大了,对这些孩子们格外上心疼爱,刘皇后只好再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你放心,本宫不去求情,那是避嫌,不过有人自会前去。” “谁?” “这天底下除了本宫,还有一人与他同气连枝。” 林嬷嬷恍然大悟,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刘玉环回京后天就已经黑透了,她听闻洛清王出事,锒铛入狱之后也并未有焦灼之态,反而是沐浴更衣,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好觉。 真的是非常安稳踏实,好像自从踏入洛清王府就没能睡这么一个好觉了。 特意嘱咐了婢女寅时将她叫醒,并未大妆,只是穿戴的干净整洁,轻衣简从的直奔皇宫而去。 谁知她刚出了小院就见几个陌生的面孔正捧着洗浴用品鱼贯向另一个方向行去,她不禁有些纳罕道:“这王府之中有什么客人吗?” “没听说……王爷出事后连几位幕僚先生都走了。” 许是自己想多了,指挥着宫人不要停留,径直往皇宫去了。 去的时候皇上宿在养心殿中尚未起身,夏天天亮的早,深宫中游荡者灰白色的雾霭,恍如爪牙厉鬼一样,让人胆寒。 跪在养心殿没多长时间明晰帝就已经打算起身上朝了,只是听闻洛清王妃正跪在外面求情,不禁露出几分厌恶。 太子妃刘玉瑶虽是愚笨的有些可爱,但她实际上又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宫里的事,所以才想要避而远之留在行宫之中不来。 在太子被关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未曾求情,在她回宫之后,还是未曾求情,这一点从容也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然而这个刘玉环就不怎么讨喜了,李衡才被关了多久啊,眼下就已经开始急着来求情了。 是非黑白都没断个明白,还想求情? “不见!”这就是那位帝王对万福安说的话,他自然不敢将这种话传出去,只好一边烂在肚子里一边给那一国之君抻平衣服上的褶皱。 等到明晰帝出了养心殿,銮驾在刘玉环身边擦肩而过,她都不曾抬眸,也不曾多看那位帝王一眼。 不过直到那人上朝回来,她仍然铁了心的跪在养心殿门口,楞是一动不动。 “陛下,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万福安这奴才不忘趁机说道:“皇后娘娘当初罚跪太子妃,害的她险些小产,就算王妃娘娘没有怀孕,这女子的身体跪在那冰凉的地面上,就怕会留下什么病灶啊。” 一句话说的那一国之君又想起了当初乌龙之事,心中忿忿,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奴才也是看到王妃娘娘才想起来的……” 说着,一双小眼还一个劲的往那位帝王身上乱瞟,希望捕捉到什么。 明晰帝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清楚万福安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自己,皇后母子早就对东宫有所不轨了。 “让她回吧,就说在事情没查明之前,不准再踏入禁宫一步!” 万福安领命,急急去告诉洛清王妃。 没想到后者听闻竟然什么都没说的站起身来,在婢女的搀扶之下,一直走到宫门,登上在家的马车。 等万福安回来向那位帝王回复的时候,后者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人打发了,倒是有点匪夷所思。 而此时在中宫之中,刘皇后也听说洛清请王妃去给洛清王求情去了。 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来着:“本宫说什么来着,自然有人比我们还着急。” “奴婢还听说,王妃娘娘一直跪在养心殿的门口等着皇上呢,皇上让她起,她也不起,当真是烈性。” “没办法,这可也关系到她的生死,衡儿要是出什么事了,倒霉倒也是她!” “正是。”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就是不知皇上现在是什么态度了,要是真想治罪,没充足的证据也给抓走了。 若是不想治罪,那关进去不过就是幌子,很快就能将人放出来,谁让他是一国之君呢。 “太子在做什么?”忽然想到这个继子,皇后问起来的时候兴致勃勃。 “太子殿下称身体不舒服,和太子妃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能是小别胜新婚了吧。” “哼,我看着太子长大,知道他打小就非常不正经,这会儿倒是给他十足的面子了。” 林嬷嬷点头微微一笑,既然皇后娘娘成竹在胸,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玉环回了府上被人捏捏腿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她半躺在软榻之上,接了管家送来的这段时间的收支账目。 王府开销这一关没想多了许多,还新添了些小厮和婢女。 “怎么花了这么多……”她不觉凑起了眉头。 然而管家却连忙解释道:“最近,最近死了个丫头……不过也都是无足轻重的。” 一听说死人了,刘玉瑶登时又柳妹瞪视:“人都死了,你还说无足轻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管家说着要去抽自己的嘴巴。 “慢,”刘玉环说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管家欲言又止,见他支支吾吾,刘玉环马上就心中有数了:“是王爷干的吧?” “是……” 人都已经死了,再多说也是无益,翻看了一下账本说道:“她们的家人可都安好了?” “早就安置妥当了,王爷大手笔,她们的家人都对王爷感恩戴德呢。” 刘玉环是了解李衡的,他赚的是一个面子上的风光,断然不会让自己失了民心,也不愿任何人在背后将他贬损。 “以后这几项收支都可以避免。” 她说着用笔在账本上轻轻画了两下,继而又认真的看了起来。 而此时,远在同一个王府,同一片天空之下,有个人正在因为洛清王没来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没想到李衡作为一个那般注重自己形象的男人,居然还会玩欲擒故纵这一招。 以为他不来,自己就会想他了吗?简直做梦! 刘玉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着屏风洞口里头的世界。 大胡子正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坐在那石凳上,爷孙俩看上去其乐融融,尤其是小家伙还突然冷不丁的笑起来,使人看了真恨不得将他抱在怀中,尽情蹂躏他圆嘟嘟的小脸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墙头草 “小宝……” 她伸出手指想去触摸那个孩子的脸蛋,但当她好不容易将手抬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她的手指竟然连这小小的孔洞都伸不进去。 “小宝,小宝她……”喃喃自语,随即蹙紧了眉头。 对面的大胡子将睡着的娃娃交到了婢女的手上,随即向她的方向看来。 刘玉瑶心下一惊,不禁涌起一阵欣喜若狂之态,大声叫道:“大胡子!大胡子!” 无人阻止她的叫嚷,只因她们知晓,任凭她喊破喉咙,对面的人仍然不会听到她的任何声音。 “大胡子!” 大胡子也确实是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了,脸上表情从容,干咳一声,又左顾右盼一番,似乎是在查看有没有人,接着径直向刘玉瑶的方向行来。 她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持,难道大胡子是发现自己了?难道他也能看到自己? 不对啊,若是他能看到自己,怎么这么多天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呢? 正兀自纳闷的时候,大胡子的两根手指在眼前放大,直到这小孔光亮逐渐被两根手指堵上,他在上头敲敲打打,一番研究,接着又将手收了回去。 “大胡子!大胡子,我在这啊大胡子!” 取代两根手指的是大胡子的一只眼睛,本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但从他的表情几乎可以判断的出,他还是一无所获。 刘玉瑶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布局啊,怎么她能看到大胡子,大胡子却看不到她呢? 还有,难道两人相距很远?如果不远的话,她叫他,从这小小的孔洞也能将声音传过去才对。 对面的大胡子似乎研究了一番没有什么收获,转身背着她走了。 刘玉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心下一凉,也算是彻底放弃了。 被关在王府中已经十多天了,不知道太子的案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宫里是不是还发生什么其他的变故了。她就如同一位没有手脚且又聋又哑的人,消息闭塞,每日里度日如年。 “我要见李衡。”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要见洛清王的话。 宫人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自从发生了上次井边杀人的事情之后,现在已经没人敢擅自越矩,以前还有人觉得她可怜,无聊,会陪她说说话,但现在基本上一个个都三缄其口了。 “李衡怎么没来?” “你们听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是耍起狠来,比李衡更厉害,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让我见李衡!” 听着的人仍然是无动于衷,就只有她在这里白费口舌。 暗自咬牙之后,她索性豁出去了:“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给我下药的,但我知道,这个药药力很快就会过去,每每我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力气之后,你们就会给我下药是不是?” 几个婢女脑袋垂的更低,就是一言不发。 刘玉瑶呵呵笑道:“如果你们不给我下药,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们!就算不要银子,要做官!要美男子!要大宅子!要良田!我都可以给你们!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如果我说出我的身份,就怕吓死你们!你们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苦口婆心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干脆全盘托出:“想知道我凭什么做出这种承诺吗?因为我是太子妃!我不是没名没姓的人!我叫刘玉瑶,我是刘丞相的孙女!是太子的娘子!你们都聋了吗!” 然而就算她自报家门,那几个人还是不肯言语一声,只是低着头不停哆嗦。 刘玉瑶想要站起来,奈何双腿酸软无力,她恨恨咬紧牙关,撑着手臂在椅子上刚抬起屁股就被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按了下去。 她当真是气急败坏,一时间双目赤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难受的,总之到底没再说什么,认命一般让她们搀着自己往内室走去。 刘玉环也不知这王府到底有多大,自成亲以来,她虽然掌管整个王府但也没有走遍任何角落。 所以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她也有可能不知道,而现如今洛清王出事不在府中,管家虽然对王妃言听计从也没敢忤逆王爷,将扣押刘玉瑶的事情跟王妃说。 李衡连带部分官员陷害太子一案交由刑部省里,尚未出个水落石出,皇上的圣旨就送到了沈府。 一国之君说了,边关与蛮夷之族关系吃紧,离不开定疆大将军的坐镇指挥,此番请将军回京。一是作为外公,帮着教导教导太子,二是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今夜在宫中设宴,请将军务必出席,权当送别。 一字未提太子谋反之事,也没说李衡陷害太子的事情,好像当初金牌令箭将人弄回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简单的思念。 沈苍勤收了圣旨之后请万福安进去坐坐,喝杯茶。 万福安何等机灵之人,知晓自己要是离开的时间长了,指不定会被那位帝王起疑,到时候他就算不说,也会怀疑自己跟沈苍勤说了什么。 “咱家就不进去了,大人自回京以来想必是水土不服,一直闭门不出,这对大人而言是好事。太子殿下内敛自持倒是像极了大人,他现如今也以自律为由闭门东宫,大人尽管放心。” 沈苍勤知晓这万福安就是一根墙头草,随风倒,如今李衡失事,他来传旨的空当不忘向自己示好。 他自然也不能不配合一下,便不由感激说道:“太子没有母亲,一人在宫中孤立难援,这么多年,本将军也知道,万公公不管是明面上的好话,还是背地里的关爱,都做了不少,我沈家自会记得这份恩情。” 万福安一听,立刻美滋滋的说着什么是分内之事,不再多做停留,马上带人回宫去了。 回宫之后他还有另一位难以应付的主子,听闻这一国之君去了玉萝宫,便又巴巴的跟了上去。 夏日将近,太阳依旧灼热难耐。 玉萝宫中芙蓉园是一处特别适宜纳凉的所在,水上一沙洲,沙洲上小榭,便是芙蓉园的所在。 此时芙蓉多已凋谢,暗香不在,水面之上一片枯枝败叶的景象,偶然有一朵红花绿叶争夏而展,让人看了又觉得分外稀罕。 在后宫佳丽当中,每一位女子都是多才多艺之人,只有这贤妃不会琴棋书画,还又刻薄刁钻。 万福安去的时候,看到贤妃正凭栏而坐,斜风脉脉,一片风情。 而那一国之君正坐在一张桌案后头,手上握着一根狼毫细笔,细细描摹着面前美人。 此情此景在万福安的记忆中已经作古,重现眼前,不禁觉得贤妃也变的可爱了许多,想是她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个人相互重叠了吧。 其实不止万福安这么想的,连带作画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等他听到贤妃一声娇嗔:“陛下还没好吗?臣妾的屁股都坐僵了。” 明晰帝这才恍惚惊醒,看看纸上的画,又看看那俊俏的人儿,撂了笔道:“好了。” 万福安赶紧上前一步,端了水盆给明晰帝净手,一双眼睛往桌上一瞥。画并没画好,轮廓倒是画好了,脸上的眉目也都细细描摹出来了,只是身上衣饰还没进一步的填色。 然而就是这张画好的脸,却和那凭栏而坐的人相差甚远。 又递了帕子擦手,贤妃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叫着屁股疼,往这边走来了:“陛下可是很少给臣妾作画的,臣妾倒要看看,画的美不美,这要是不美啊,臣妾就将陛下逐出这玉萝宫了!” 明晰帝呵呵一笑,在她要去拿画的时候,先一步将画拿在手上,随便揉了两下扔进了洗手的水盆里。 “画的有点不像,别看了。” 万福安讪讪擦汗,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然而贤妃却不依了,跺着脚非要去看画的怎么样,甚至要去水里捞,没想到一国之君又是义正言辞的一句呵斥:“朕让你别看了,你听不见吗!” 贤妃被呵的一惊,竟然真将手收回来了。 只听明晰帝又道:“朕这两日觉着身子骨乏累疲惫,握笔也没了力道,下笔也没了准头,改天有了精神,再给你画。” 贤妃本来已经小有惊吓,气焰熄灭,又听他讨好的语气,又重新嘟着嘴巴没好气道:“陛下您哪天不是龙虎精神啊,这一点臣妾倒是不担心,臣妾是担心您没空!” 明晰帝抬手将其拥入怀中,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不会,等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收拾的差不多了,朕专门腾出点时间来给你,专门给你作画,画好了,挂在朕的寝宫里头!” 这话哄的贤妃总算满意了,趴在他怀中几分娇嗔:“陛下真是糊涂了,臣妾的画像要是挂在那儿岂不是得列祖列宗气的跳出来啊。” “哈哈哈。”明晰帝刚大笑了没两声,就被呛的不住咳嗽,万福安赶紧上前捶背,贤妃顺着他的心口。 不顺畅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只听他对万福安道:“沈苍勤在家?” “在家呢,听说自将军回京之后就不曾出过府门一步,有人前来拜访也是一概不见。” “嗯。”明晰帝点点头说道:“他接旨了吗?” “哎呦,陛下!”贤妃哭笑不得:“哪有人活腻了敢抗旨啊?” 明晰帝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怎么没有,你就是一个。” 第四百七十八章 岁月不饶人 “怎么没有,你就是一个。” 贤妃攥着粉拳又在明晰帝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倒是有几分得意。 “陛下,要通知太子殿下作陪吗?”万福安小心询问。 一国之君脸色未变,倒是说道:“太子不是闭门自省的吗,而且这段时间他在牢里受苦也得好好调养调养,就不必了。” “是。” “让太子妃来吧。” “啊?”别说万福安惊讶,就连贤妃也都有些嗔目结舌。 那种男人出席的场合,就算带女眷,也是皇帝带皇后,将军带发妻。 老将军的发妻早已过世,今晚他势必一人前来,皇后如今因为洛清王的事情要避嫌,去的势必是她,至于其他作陪官员,肯定不会内人过去了。 这太子没去,太子妃倒是去了,像什么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东宫掌权的人是太子妃呢,难道将来皇位也要传给太子妃不成? “让,让太子妃过去?”万福安纳罕。 “怎么?不行?”明晰帝斜睨万福安一眼道:“连带皇长孙也一起带过去,沈苍勤还没见过这个孙媳妇呢。” “是,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说着就要疾步离去,就听明晰帝道:“你回来,差别人去,朕这里离不开你。” 这哪是离不开啊,介于他刚从沈府回来,怕他给太子传递什么消息互通有无,让他避嫌是真。 万福安之后又赶紧抓了个自己的小徒弟,当着皇上贤妃的面,将要说的口谕跟他说了,明晰帝这才将目光收回。 是夜,泰安殿中一片灯火通明,伴随着内侍高呼一声皇上驾到,所到百官皆赶紧站起,向那一国之君山呼万岁。 明晰帝的气色倒是不如前几天好看了,每天早上上朝还看不出个什么来,毕竟休息一夜之后精神不至于太过萎靡。 可现在看到就不一样了,忙了一天的他眼下似乎还有些疲惫,身形不复挺拔,略显佝偻。眼眶青黑,眼底带着红色的血丝,尤其是他往主位上一坐,竟然好似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气喘吁吁。 “列为爱卿不必拘礼,都平身吧。” “谢陛下。” “朕今晚召众位爱卿前来,实际上是给沈将军送行的。” 坐在武官首位的沈苍勤听闻此言赶紧起身答道:“微臣惶恐。”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回京本已有段时间了,奈何爱卿在塞北生活的习惯了,一时无法适应,总是水土不服抱恙在身,朕几次想要邀将军秉烛夜谈,到底没忍心打扰将军休养。” “微臣惶恐。”沈苍勤站起身来作揖。 明晰帝抬手示意他坐下,也不必紧张:“难得听说你最近身子骨好些了,奈何塞北又传来急信唯恐生变,眼下将军是即将要回塞北的人了,朕今夜特来设宴送行,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多谢陛下。”沈苍勤端起桌上酒盏道:“微臣敬陛下一杯,愿我大宸山河永固,陛下万寿无疆!” “呵呵呵,好,好。”明晰帝接了万福安递上来的酒盅浅尝一口并不敢饮尽。 以前他倒是一个讳疾忌医的人,前段时间听从医嘱身体大安,尝到一点甜头了,如今把太医的话也都牢牢记住了,就算是饮酒也是少饮为好。 沈苍勤却是不然,虽然他是做岳父的人,一把年纪了,但常年带兵,老当益壮,喝起酒来也不含糊,一口吞饮,当真是豪气万千,看的不少人都羡慕非常。 跟着明晰帝一起来的是贤妃,她落座之后先在底下人群当中扫了一眼,并未发现太子妃的身影。 她若是不来,那就是抗旨不尊,若是来了,这会儿还不到,难不成要让皇上等她?那她这面子也真够大的。 万福安拍拍手,道一声奏乐,舞姬翩翩而入。 沈苍勤虽然回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但在座官员却都是第一次见他。 一来他是外官,上不上朝都无关紧要,加上他抱恙在身要在府上休养,所以一直没见他出过府门一步。 最近太子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他自然也得避嫌,为了和太子摆脱干系,明面上不让那位一国之君觉得他们有结党营私之嫌,这些人更不可能踏入沈府一步了。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都纷纷往沈苍勤的面前凑合,哪怕插不进嘴,光是听他们说话聊天,也似乎能套出点什么一样。 “上次见将军的时候头发还是黑的。”新升迁上来的督察御史本受过沈家的恩惠,一把年纪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自然对沈家感恩戴德,对沈苍勤也露出非一般的亲切。 “现如今再见青丝成白发,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沈苍勤听闻呵呵笑着摇头道:“年纪在那摆着,要是头发还不白,那不是成老妖精了吗。” “是是是,哈哈哈哈”周围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只听吏部尚书道:“大人这次回来,来去匆匆,我等都没有请大人好好喝杯水酒,今日在陛下这里,就借花献佛,敬将军一杯。” “敬将军一杯。”其余几位官员也都纷纷附和,端起酒杯来要给沈苍勤敬酒。 他自然不会推辞,一一接了豪饮而下。 就在这群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时候,明晰帝眼底带笑的看向那位一直端坐在桌边的百官之首刘升。 “刘爱卿怎么没和将军对饮?” 刘升拱手作揖,深陷的眼窝看不出过多情绪,倒是言简意赅的说道:“沈将军正炙手可热,微臣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坏这个气氛了。” 这一句话说的正合那一国之君的心意,对他而言,刘家和沈家在朝中既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又有相互制衡的作用,若这两家联手,那就算是要他的皇位,他也无力反抗。 好在沈家虽然手握重兵,但有个沈文华攥在他手心,除了太子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脉,也不足以堪忧。 而刘家的女子都和他李家联姻,几乎已经做到了同气连枝的地步,他更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望着满目浮华,觥筹交错,明晰帝竟然有些许恍惚起来。 这么一看,这江山大好,百姓安居,看朝堂之上忠臣良将,人才济济。放眼红尘百世,他也将明传青史。 只是还有一份不甘心,难割舍,总觉得他还有更多功业尚未完成,也觉得就算只是看遍花开花谢的大好春景,也该他多活几年的,哪怕就算是向天借命,他也想多活几年。 这么想着,心中不觉又有些喟叹。 正兀自看着翩翩舞姬出神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一声道:“太子妃娘娘驾到——!” 贤妃瞬间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来,目光犀利的看向那位太子妃。 刘玉瑶今日装扮虽并未按品大妆,但一身抹襟小衣,外罩一件广袖掐金丝绣茶花的白色长尾孺衣庄重之中又不乏给人亲切之感。 贤妃脑袋一歪,顿时有些乐了,今天这太子妃可真够低调的啊…… 要是在以前见着她,她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莫说衣裳都选的宽松随性,连带头发都不梳不挽,随意系在脑后,还不如男子。 不过每每到了这种大的场合,她又装扮的太过隆重,不用看也能想象的到,她人在东宫的时候,是如何受人随意摆布,那些严妆华服又是怎么往她身上招呼,她却又只能一言不发的。 所以她今日的扮相虽说低调吧,但又给人不乏惊艳之感,只是…… 贤妃微微眯紧了眸子,看向她的脸颊,那儿一道斜剌剌的伤疤在观察入微的她看来,有些刺眼。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门的人敛襟行礼下拜,一套礼数下来倒是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这放在以前的刘玉瑶身上简直绝无仅有。 这一次不仅连贤妃都有点刮目相看,甚至刘升的眼底也已经颜色微变。 在她之后,东宫的宫女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也一起跟着跪下行礼。 “呵呵,平身,平身。”明晰帝满面笑容的看着这个儿媳妇,他一向对这个媳妇有所偏袒,在宫内已是见怪不怪,但当着百官的面还能笑的一脸温和,倒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然而这还不算,那一国之君竟又说道:“太子妃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沈将军吧,按礼说,应该合着太子一样,称一声外祖父。” “玉瑶见过外祖父。”她又乖巧的给沈苍勤行礼,自始至终,规规矩矩,端庄典雅,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无懈可击,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惊的沈苍勤只得受了这礼之后连忙又还礼,看着太子妃的时候脸上也不乏赞赏之色:“太子妃娘娘惠德大方,真是太子殿下的福气啊。” “也是朕的福气啊。”明晰帝呵呵笑道:“如今太子妃给宫中添了喜事,给朕添了个孙子,这也是一桩可喜可贺的大事啊,哈哈哈。” “微臣也已经听说了,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 明晰帝不忘打发宫女把孩子抱给沈苍勤看看,他接了孩子之后也是一脸受宠若惊之态,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看着这个软嘟嘟的小娃娃,不禁感慨道:“小殿下这眉眼水润精灵,也必是能成大器之人!” 第四百七十九章 送行宴饮 “小殿下这眉眼水润精灵,也必是能成大器之人!”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儿子未必高兴的明晰帝在听到他夸自己的孙子时已经笑开了眉眼,这种神奇的感情叫做隔辈亲。 “别光顾着给我看了,”沈苍勤看向对面的人,满面笑容道:“这正儿八经的外祖父都该吹胡子瞪眼喽。” 刘升骤然被点名还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沈将军您这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塞北去了,老夫和小殿下那不是来日方长吗。”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您若是不抱抱自己的外孙,岂不是显得陛下有点厚此薄彼了吗。” 明晰帝虽然笑容不变,但却也开口说道:“还是将军替朕考虑的周到啊……” 何止是厚此薄彼,对刘家和沈家不公平的待遇由来已久,他这是指桑骂槐来了。 这个小娃娃只得又被送到刘升的手上,刘升接了孩子不过是淡淡看了一眼就交还给了太子妃。 在刘玉瑶倾身去接孩子的时候,刘升眼底神色又是一变,他是何等眼力,岂会连自己的孙女都认不出来? 就算是光从外貌上看两人几乎是毫无分别,但从多处角度,形态气质上看,又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并未多言。 待太子妃落座之后,贤妃终于找到个能说的上话了,立马幽幽讽道:“太子妃娘娘还真是好大的排场,让陛下和这文武百官等了这许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那花蕊夫人一样,梳妆面圣,因此耽搁了呢。” 刘玉瑶勾唇一笑,面色从容不迫:“贤妃娘娘说的倒也不假,太子殿下素来注重仪表,儿臣自然也要向殿下看齐。只是本该早些到的,奈何长孙殿下啼哭不休,唯恐惊了圣驾,特意哄了半晌才过来,好在这会儿不哭了。” 说着一只手在小娃娃的脸颊上温柔的抚摸了两下,眼底之中一片为人母亲的慈蔼之色。 贤妃冷哼一声道:“好在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一家人,否则太子妃于仪容仪表长给太子长脸了,这礼数上又给太子抹黑了啊。” “贤妃娘娘教训的是,儿臣谨记。” 两个女人之间的聊天本没什么可听的,奈何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一个是储君的,言辞间不乏几次过招,听的人也是津津有味。 宴饮继续,一国之君冲着皇长孙招手,万福安赶紧抱了过去给皇帝看,还不忘殷勤的对贤妃说道:“看看,咱长孙殿下多像陛下啊,您说是吧,娘娘?” 贤妃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最后到底化作一声讥笑,点头应答:“是啊,像,可真像啊。” 实际上她早已腹诽,也不知哪里像了,真不知这万福安到底是什么眼神。 不过明晰帝抱了一会就觉得身乏无力了,只得又将娃娃交到了太子妃的手上。 “当初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人在行宫,没能给孩子办个宴席,等到百日宴的时候,这宫里再好好热闹热闹。” 明晰帝说着,也露出一脸属于爷爷的慈爱之色。 太子妃欲要起身拜谢,却被明晰帝阻拦,示意她不必多礼。 便又对礼部尚书道:“你们看看给孩子拟几个名字来,交给太子斟酌便是。” “是。” “还是父皇赐名吧。”刘玉瑶笑道:“父皇金口玉言,赐下的名讳一定能保这孩子长乐安康。” 好一个长乐安康,倒把所有野心掩藏在这四个字之后了。 明晰帝想了一下摇头说道:“朕就不搀和了,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名字让他来,等日后你再诞下麟儿,朕再赐名不迟。” “也好……”刘玉瑶点了点头,面露羞赧笑容。 明晰帝满面红光,看着眼前歌舞,早已被百官轮流灌酒的沈苍勤终于抽出身来,半醉半醒的行至一国之君的座前。后者也是笑呵呵的看着他道:“老将军,您喝多了,今晚这是要不醉不归啊?” 沈苍勤摆手大笑:“不多,不多,在陛下跟前,多少也不是个多!” 言罢就席地而坐,也不介意那许多,一手端着酒盅,一手举着酒壶,就给自己哗啦啦的倒了一盅酒,直至洒出来许多才发现倒的太满了。 “皇上,老臣,老臣对陛下的厚恩,无以为报!这几十年来的感情,全在酒里了!皇上喝了这杯酒,就算是给老臣的面子了,等我回去跟将士们吹嘘起来,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万岁爷心里也是有着万千将士的!咱们守家卫国出生入死!也是值当的!” 明晰帝虽然笑容满面,但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的清冷,他呵呵一笑,对沈苍勤说道:“怎么,朕平日劳军的那些金银还显示不出朕的一番心意?” “这不一样!”沈苍勤还挺较真:“陛下有所不知,军营里的爷们,那都是酒桌上见真情,甭管见没见过,这在一块喝过酒,吃过肉,那就是过命的兄弟了!老夫就是来代那些战死的,活着的兄弟们来讨陛下一杯酒的!” 万福安赶紧说道:“将军有所不知,皇上龙体欠安,太医嘱咐,不必多饮……” “你这奴才怎么好生惹人生厌呢?”沈苍勤在地上一拍手,已经对着万福安吹胡子瞪眼了:“就算不能喝,那也得是陛下拒绝才行!你也说了,太医嘱咐说少喝酒少喝酒,少喝不代表不喝啊!这多吗?我还记得皇上年轻那会儿,饮如长鲸吞百川啊,跟这一小杯比起来,怎么能叫多呢!” 明晰帝这下子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贤妃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这一杯酒下去,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然而没等她看到预期到的境况,一旁太子妃已经笑眯眯的上前接了沈苍勤的那一杯酒。 “外祖父给父皇的这一杯酒不如让玉瑶代饮吧。” 沈苍勤眼神微眯,似乎在询问她凭什么。 刘玉瑶也不给他问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回答:“玉瑶和外祖父是第一次见面,理应陪酒一杯,加之父皇身体抱恙,儿孙更是不该坐视不理,将军若一定要让父皇饮酒,那您未免有点咄咄逼人。” 沈苍勤被刘玉瑶带笑的眼神震慑住了,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端庄典雅的让人肃然起敬。 而她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让沈苍勤刮目相看,没有那么多华丽的由头来拒绝,就直接说你咄咄逼人了。 试问你一代雄将,不好好戍守边境安危,回京一次就是为了‘逼宫’的吗? “也好,那老夫就陪太子妃一杯。” 如此,二人对饮,也算是两人喝过酒了。 宴会进行的差不多了,太子妃又以不胜酒力提前告退。 明晰帝知她刚才豪饮一杯已经到了极限,赶紧让她回去好生休息了。 然而刘玉瑶带着自己的人,怀抱着皇长孙,走出大殿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与刘升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未知的情绪,转身带着怀中的小娃娃离开。 相较于灯火通明一片繁华的泰安殿,殿外的光景就显得暗淡了许多。 入目一片黑蓝之色,夜风裹挟着秋意扑面而来,身着甲胄的侍卫们长身而立,在夜色之中恍如神军猛将,让人不敢亵渎。 走了没两步,她对身边的寻芳使了一个颜色,后者会意,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等到太子妃一行远去的时候,她也成功混入门口的宫女当中。 待到宴饮结束,百官一一向皇上辞行,等到一国之君离开,万福安才和一个小太监搀扶着沈苍勤从里头出来。 “哎呦,沈将军真是好酒量啊,普通人喝您今晚喝的这么多,那还有命啊?” “你,你也忒没见识了!在军中,这唯一的乐子,那就是喝酒!老夫纵横一生,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 沈苍勤言罢还不忘冲着那些鱼贯而出的官员挥手:“周大人走好!走好!王大人!好好好,改日见!改日见!刘丞相啊,你也老喽,路上瞅着点啊!” 笑眯眯的目送着这些人离开,沈苍勤也是小有感慨,只因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抑或者是,这些人当中,不知有几人能活到再见的那一天。 不过也不一定,兴许是他沈苍勤先走一步呢。 苦笑一声,脚步虚浮的向前走,万福安赶紧冲着一个宫女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啊!来搭把手啊!送沈将军出宫!” “是。”宫女一声应答,搀着沈苍勤的胳膊就走下了台阶。 沈苍勤毕竟是武将,就算他现在觉得浑身发软,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但脚步不稳一个半倒,倒在了那宫女的身上,压的倒是一个结结实实。 宫女搀着他不免有些吃力,只得出声提醒道:“将军,您,您自己个儿还能走吗?” 沈苍勤粗犷一笑:“你这是瞧不起本将军啊!” “瞧得起,瞧得起,只是将军老这么斜着身子压着奴婢,奴婢没法自己走了。” 沈苍勤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半个身子是倒着的,难怪他看什么都觉得歪了呢。 站直了身体,连带那宫女都不觉松了口气,搀着沈苍勤继续前行:“将军这边请。” 沈苍勤虽然许久未曾进宫,但出宫的路却记得清楚,指指另一个方向道:“应该走这边,你这是要把我,把我带哪去啊?” 第四百八十章 外公 “应该走这边,你这是要把我,把我带哪去啊?” 搀着他的宫女没有说话,沈苍勤也就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跟她走,好像说的是醉话,又似乎条理清晰,仿佛在回忆往昔。 一直走到远离泰安殿一条偏僻的一条永巷,沈苍勤才抓着那宫女的胳膊说道:“你这丫头,神神秘秘的,到底做什么吶?” 寻芳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依旧答的镇定自若:“有人想要见将军。” 这么偷偷摸摸的,还不敢指名道姓,想都不用想的,除了太子之外,也就没有别人了。 后者眼神微黯,点了点头,身上酒气熏天,被夜风一吹竟然清明了不少。 他任由寻芳搀着自己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两旁高墙耸立,这小道通往未知的宫室。因为天色已晚,并没有宫人路过,想来平日也是个无关紧要的地界。 夜色浓重,避开了主道上的风灯光芒,在这里就只有月光这唯一的颜色。 月光倾洒在一人的身上,那人身着黑色的兜帽,几乎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沈苍勤待看向那人背影的时候,心下大震,拱手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外公,何必多礼。”李彻转过身来,虽然在心中已然将这位纵横沙场的老将军想过几遍了,但乍然看到他老态龙钟,仍然大受感触,随即皱眉说道:“您老了许多。” 沈苍勤这次回京,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老了,老了。 但这话从太子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是啊……我老了,殿下,您倒是长大了。” 和上次见到的那个跋扈不羁的少年不同,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人的太子如今身形挺拔,长身玉立,那一双浓墨一般的眸子沉稳睿智。他负手向沈苍勤走来,身后的兜帽落下,在夜风之中缓缓鼓动,周身一片隐晦,两人之间的气氛略显低迷。 沈苍勤忍不住端详着太子的眉眼,也不知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还是真有那么一点苗头,忍不住笑道:“好小子,倒是长的越来越像我沈家人了!” 太子微微勾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若是你还在牢中,你我祖孙俩说不定还能正大光明的见上一面。只是如今你无罪释放,你父皇八成担心我们内外勾结反了他的皇权,所以才让你我各自避嫌。” “父皇为了彰显皇恩浩荡,不还把我儿子带给您看了吗。”李彻补上一句。 沈苍勤低低一笑:“你那太子妃也是个聪明人,唯恐来早了跟我们一众朝臣坐在一起落人话柄,特意等到皇上来之后才到。” 李彻眼底的光芒微微一变,并未多言。 那位老将军又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道:“等到将来你荣登大宝,可不要亏待了她。” “外公不是一向不喜欢刘家人吗。” “一码归一码,那刘升也没几天好蹦跶了,以后这天下还是你的天下,外公和刘升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舅舅们在边塞可好?” “都好,只是你三舅前年一役落下病根,一刮风就胸肺疼痛,一直没让他怎么带兵。” “塞北飞沙走石天气恶劣不适宜养病,等到来日我向父皇请呈,把他调往南方水土湿润之地,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不慌,不慌,待你大业得成再调不迟,届时也省的咱们看他脸色,也省的你委屈求全不是。” 李彻想了想,遂点头应下。 又嘱咐了沈苍勤几句,让他格外保重自身,这才看时候不早了,未免驻守宫门的人生疑,这才让寻芳送他出宫去。 后者却迈不动步子,想了想还是嘱咐太子道:“你若成竹在胸,尽管差人给我传个口信过来。” 李彻听闻微微点头应下,没再说其他。 然而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还是不肯挪动步子,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打算瞒着我吧?” 李彻没有否认,只是一双眼睛在夜幕之中异常明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和你母亲一样,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看上去似乎是不想让我担心,想要一人度过难关,但事实上,你越是如此,只会让我更加担心。” “那就让彻儿不孝吧,就算让外公担心,也不想将您卷进来。” 深藏青厉眉一耸,就黑着一张脸说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从你出生开始,我沈家就已经做好了为你搏命的准备!待你一声令下,沈家军挥师攻城不在话下!” 李彻却叹了口气说道:“还没到这个地步。” 若是一定要硬碰硬,他也不至于苦心积虑到现在,一步步的排除万险寻找时机扫清障碍。 “外公尽管等我消息吧,若是等不到也不要怪我,毕竟这事就算我一人冒险,若是失败有您罩着父皇总不至于能置我于死地,但若我们都功亏一篑,那这几十年的一切都将成为云烟过往,大厦倾颓,再难以力挽狂澜。” 沈苍勤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觉得这个外孙长大了,也成熟了许多,他的话多多少少都是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可要是让他袖手旁观,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千万好自为之。” “我明白。” 寻芳送沈苍勤出宫之后他还是醉醺醺的模样,一路上都嚷嚷着要往这走,往那走,大老远的寻芳就招呼守门的将领过来搭把手,将人好不容易的扶住了,半拖半拉的往门外弄。 那守门的将领还在那嘿嘿傻笑道:“常闻沈将军治军严明,没想到自己个儿倒先喝了个酩酊大醉,喝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寻芳附和道:“您不知道我把他弄到宫门口费了多大的劲,老将军还仗着自己精神头足呢,一会要往南街看看,又要往北市瞧瞧。我说将军您稍安勿躁啊,这如今还在宫里头呢,咱们出了宫再瞧。” “那你能说的动他?”那将领就乐了起来:“老将军的脾气咱们还能不知道吗。” “是啊,这好不容易拉将军上了这条道,唉,真是辛苦大人了。” “姑娘也辛苦!”那将领美不滋的在寻芳手背上摸了一下,这才带着老将军出了宫门,眼见着沈府的人扶着将军上了马车寻芳才加快脚步往东宫去了。 回了东宫本是要径直去伺候太子妃的,看着弄影好似一尊门神一般杵在那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娘娘歇下了?” 弄影冷冷看了寻芳一眼,摇摇头,算是回答了。 “既然没歇下,你怎么不在里头照应着点?”言罢似乎是有点嗔怪的的瞪她一眼。 弄影见她要进去,想了想,往一旁侧侧身子,给她腾出条道。 寻芳不疑有他,径直推了房门进去,刚看到里头的景象又想要立马抽身回来,奈何里头的人也看到了她,想逃逃避,未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只得尴尬说道:“太子,太子殿下,奴婢已经将将军送回去了。” 李彻正伏案而坐,听到寻芳的头也没抬的点点头说道:“好,他还说了什么吗?” “不曾。” 太子妃手上也正握着一卷帛书,冲她温婉一笑,眉目间尽是千金闺秀的雅致端庄。 “今晚真是有劳你了,改日殿下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贪功。” 与此同时,太子也抬头看向对面之人,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怎么奖励她?” 刘玉瑶眉眼含笑:“不如给她许配个好人家。” 寻芳一听顿时就急的涨红了脸颊,外头弄影却不知何时也进来了,站在寻芳的身后幽幽插了一句话:“这个时候你不都得说愿意为主子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吗?” “啊?我,是,奴婢愿意永远留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不愿成亲。” 太子妃又道:“不过打趣你两句罢了,就算要将你许配给旁人,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更不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 这话确实不是她说了算的,要论起来,还得那位真正和太子成亲的人说了算的,只是那人现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李彻低头看着面上的卷宗,稍微一怔,复又恢复常态,指着其中一行字道:“这前朝铁律说谋害皇储是为死罪,这所谓谋害,又是怎样定义的?” “殿下这一桩刑罪最好参照一下前朝张蔡的《博史论》,另外前朝之刑到本朝之后多有废除,就算有沿袭而用的,那也得好好问问刑部尚书大人,我对这刑罚一事并不精通。” 太子点点头:“我也就是在这前朝史上随便看了一眼,这些事情总归还是得让朱晚照掂量,对了,今日夜宴之上,你与我细细说说那些人的表现举止。” “好。” 听太子夫妇二人聊的认真,寻芳索性拉了弄影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弄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幽幽说道:“关门做什么,这里是东宫,还怕避嫌?” “你不说我还忘了找你算账了……”寻芳略有不满的嘟嘴说道:“方才你怎么关门?” “是太子关的。” “那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殿下在里头,害我闯进去落个不是。” “没人怪你。” “就算没人怪我,那也不是我该随便闯进去的是,万一,这万一殿下和娘娘……你说我怎么办啊?” 弄影阴恻恻的目光向她看了过去,看的她周身发毛:“他二人又不是真的夫妻,你想的未免太多。” 第四百八十一章 都会长大的 “他二人又不是真的夫妻,你想的未免太多。” “但你不觉得咱们殿下和这位娘娘才是真的匹配吗?”寻芳扭头看她,表情不似玩笑。 没想到弄影反倒冷哼一声道:“闲谈莫论是非。” “我这就是跟你闲谈呢。”寻芳见她冷着一张脸不爱搭理自己,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知道自己是有点越矩了,便打算离开。 没想到刚走了一步,弄影就在后头叫住了她:“你把门打开。” 寻芳噗嗤一声笑道:“难不成你还真担心里头二位有什么?” 弄影没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寻芳只得又以送茶为名进去,出来的时候也没关门,回头看着隔着帘子的二人,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这二人,一个是人中之龙,位及皇储太子,俊拔潇洒之人。一个是大家闺秀,才华横溢惹的京中公子争相竟逐。也就只有他二人才堪匹配,否则将他们安插给任何人,那都是可惜。 可偏偏这样的乌龙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因为早就心有所属,加之太子风评不好,刘玉瑶逃婚之后被人替嫁。 再看现如今两人首颈相交,于灯下恍如一对璧人,相信弄影和她心里想的是一样的,都在为那不见了的太子妃唏嘘不已。 “也不知太子妃娘娘现如今身在何处。”寻芳低低叹了口气。 弄影没吱声,虽然当初刘家早就承诺让她尽早抽身,可这真抽身了,她竟还有些不舍。甚至看到自家小姐将她的良人霸占,心中竟然还有些为她忿忿不平。 “她是没心的人,不必想她。” 寻芳听了却有些不依:“太子妃虽然秉性洒脱不拘小节,但也不是那没心没肺之人,当初她待我们好,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弄影却又一声冷哼:“敢情被弄到浣衣局的人不是你。” 寻芳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看不出来弄影你冷面冷眼,还会有这般小家子气的时候啊?” 弄影一时间脸上神情有点挂不住,干脆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寻芳与她一起站在那廊下,望着天心一轮明月道:“我看得出来,咱们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欢娘娘的,不管她是谁,都喜欢她。至于现在这位,她心里没咱们殿下,就算再怎么般配,那也是白搭。” 弄影还是不说话,她倒是挺羡慕这些人的,所谓真情假意都能表现的出来,哪怕是逃婚这种刚烈的行为都不惜付诸行动,这都是让人肃然起敬的事。 可她不能,所思所想不能宣之于口也就罢了,还得遮遮掩掩,随时避开别人的猜测。 半晌之后寻芳又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情形,问弄影道:“今天殿下要宿在这里吗?” “不会。” 弄影答的虽然笃定,可眼看都这个时辰了,两个人还没有分开,这孤男寡女,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等了一会,还是刘玉瑶下了逐客令,太子让小安子把东西都收拾了,刘玉瑶却道不碍事,先放在这吧。 照这个情形来看,两个人明天必定还是要腻在一起的。 有了皇上宴请定疆大将军在先,朝中百官这才敢往沈府登门,一个个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往沈府送。 沈苍勤也以会见老友为名,一拨拨的见他们,一拨拨的宴饮,流水的席子不停的上菜撤菜,府里头忙的倒是不亦乐乎。 洛清王李衡人在牢中,几位皇子来拜见老将军的时候,提起这个事事打头阵的五哥也是不住唏嘘。 这在以前,四皇子醉心于习武练兵,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五皇子张罗通知,并作出统一安排,李衡不在的时候,他才充当一下老大的角色。 然而现在李衡在牢里,李徇在行宫,唯一能掌局的太子还被变相的禁足于东宫。老六这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是不指望了,李律只得一马当先,带着几个兄弟杀进了沈府。 沈苍勤正招呼着几位京官,听说几位皇子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迎出二门之外,笑容满面,身姿矫健,全然不似病卧多日的模样。 太子罪名得以洗清之后沈文华也被放出来了,他虽是个公子哥,但和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无异,很少抛头露面。 这次几位皇子见了他,到底是年岁相当,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也好让沈将军去招呼别人。 沈文华就将一行人让至偏厅落座,老六环顾一圈这偏厅笑着打趣道:“都说将军府勤俭,也没见过这么勤俭的,比我府上门房都不如啊。” 老八干咳一声提醒他不要乱说,老六倒是是爽落人,吐吐舌头,揽着沈文华的肩膀让他不要见怪。 沈文华也是脸色尴尬的干咳一声,眼前几位毕竟是皇子龙孙,就算他们要杀人,他也是一句外话也不能说的。 待侍女一一上茶之后,几个人才从容落座说话。 这里头属九皇子年纪最小,出宫之后身边还跟着宫里头的嬷嬷,这会儿要吃桌上的五香瓜子,六皇子藏着掖着不让他拿,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拿到了瓜子,他也不急着吃,径自巴巴的往门口送。 李律就站在偏厅的门口,看着外面迎来送往的官员,,眉头几乎紧成了一个疙瘩。 老六撞撞老八的胳膊,低声说道:“你看看,平时就七弟话多,今天出来,还真成个闷葫芦了。” 老八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厮倒先开口了:“七殿下这哪还有心思说话啊?洛清王到底是七殿下一母同胞,人都进去了,那心里能好受吗。” “去!没你不插嘴的时候!”老六虽是呵斥的口吻,但仍然掩盖不了眉梢眼角得意的笑容。 老八虽然年纪小,但长在宫中,人也早熟,听他这么说,意有所指的看了沈文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 沈文华也显得非常尴尬,要论起来,李衡陷害他们一家连带太子,他是最无辜的那个,平白在牢里受了这么多天的苦,出来了也没落的一个好,连见人都觉得有几分抬不起头来。 “七哥,吃瓜子!”九皇子李征伸出小手,将瓜子献宝一样的送到老七的眼前。 李律一笑,直接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 这小家伙嘿嘿笑道:“等我长大了,你们就抱不动我了。” “谁说的?你以为就你长大,我们都不长了呗?”说着用嘴巴叼了颗瓜子在嘴里咔嚓咬破,磕出的皮随之吐了出来。 小九儿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瓜子道:“你别哄我了,三哥说你小时候他也抱你,但现在却抱不动了。” “那是你三哥力气小,现在我倒是能抱的动他。” “真的?”这小家伙眼睛亮亮的:“可我觉着你没三哥高,没三哥壮实啊。” “力气大小跟个头没多大关系,你看杨教头细胳膊细腿不一样统兵十万?” “可倒拔垂杨柳的却是那高大威猛的鲁提辖啊!” “去!”在小九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李律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回去七哥抱他给你瞧瞧。” “好!”小九儿拍着巴掌终于乐了。 这边沈文华虽然陪着六皇子八皇子坐着,但三个人之间却有种尴尬的气氛在暗自流转,也就只有那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话,沈文华多是个陪衬的角色。 等着李律抱着小九儿回来的时候,沈文华又赶紧起身相让。 李律看了沈文华一眼,一张脸板的更加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沈文华也和他不怎么待见,两个人竟好似多大的深仇大恨似的,老六老八只当是为了那关在牢中的李衡两个人彼此恨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等着看他二人的好戏。 陪着小九儿磕了会瓜子,到底还是李律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这次你要和将军一起回塞北去吗?” 沈文华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的,摇摇头冷哼说道:“不会,让七殿下失望了。” 老六却又笑道:“你不回去咱们七弟失望什么?” 老六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李律却是知道的,上次眼瞅着这个仇敌就要离开京师了,临别还与春生依依惜别,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钻进了圈套之中,走也没走成,兜兜转转一大圈,结果又回来了。 只听沈文华继续从容说道:“没什么,我一个文弱书生跟爷爷去了塞北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在京中,不给他添乱了吧。” “这怎么能添乱呢,沈家叔伯兄弟都在塞北,你这么多年不跟他们见面难道不想念?”老八说道:“如果你想过去看看,父皇也一定会批准,更何况是老将军亲自请求呢。” 虽然皇上一定会批准,但李律知道,老将军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沈文华在京城就相当于是沈家的人质,如果连人质都要走了,那是摆明自己要造反了,沈苍勤还不会蠢到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只听沈文华又道:“此去塞北路途遥远,来回路上要耽误很长时间,也是不妥,更何况刑部还有案子等着随时传召我。” “那就再等等。”老六说的相当洒脱:“等年底的,事儿不多的时候,你过去正好过个安稳年。” “到时候再说吧。” 如此一笔带过,几个人又没什么好聊的了,只听到九皇子吃点心的声音。 好在沈苍勤送走了一拨,赶紧来探望几位皇子,几个人一番寒暄,忠臣良将彼此热络了一回,再嘱咐两声珍重,小心,今天来沈府的任务所是完成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这事我会过问 临了,要出沈府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小厮高声通传道:“洛清王妃驾到——!” 沈苍勤一时间手足无措,对几位皇子摊手说道:“这……” “将军尽管去吧,不必管我们。”老六拿出了老大的做派。 沈苍勤拱手作揖,快步往门口迎接去了。 这边李律眼底颜色微变,对着怀中的小九儿说道:“跟着嬷嬷他们回宫去吧,七哥还有点事要办。” 九皇子李征点点头,从他的怀中挣扎下地,郑重其事的说道:“七哥放心,尽管忙去吧。” “嗯。” 言罢,兄弟几个往们哭走去。 沈苍勤已经接了洛清王妃进来,只见这刘玉环并未因李衡入狱而有所消极,只是穿着倒比平日朴素了许多。饶是如此,一张鹅蛋脸上,峨眉缥缈,目若星子,依旧是美煞旁人。 她正与沈苍勤说话:“知道老将军即将启程离去,特意赶来送行。前些日子人在行宫避暑,也没能登门拜见,对将军多有怠慢。” 沈苍勤也呵呵笑道:“王妃娘娘严重了,这回自己的家哪有怠慢不怠慢的说法,老夫前些日子也确实身体不适,闭门休息了好些日子呢。” “如此将军更要注意身体了啊。” “是,多谢娘娘挂怀。” “五嫂!”李律脆生生的叫了一句,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叫,其他几个都毕恭毕敬的叫了王妃娘娘。 刘玉环一抬头看到他们兄弟几个,便展颜一笑:“你们也是来给将军送行的?” “是啊,上次见到将军的时候我还是个没将军腰高的毛头小子,下次再见可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了,这不是依依不舍吗。” 李律见到刘玉环的时候也终于打起了精神,笑的一张脸比花儿都好看。 这边老六不动声色的撞了撞老爸:“这老七是要出息了,他亲哥还在里头关着呢,这就开始打自己亲嫂的主意了。” 老八瞪他一眼,语气不善:“你别这里胡说八道了,七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说句玩笑话,瞧你这认真劲!”说着还在老八的脸上捏了捏,越捏越上瘾。 刘玉环毕竟是女流之辈,不适宜抛头露面,这次要不是洛清王没法现身,她也不至于过来。 和沈将军一番寒暄之后便告辞离开,出了沈府,正见着李律骑着高头大马从另一条街上慢腾腾的向这个方向走来,不禁微微一笑。 只见那李律高坐在马背之上,背着一身的璀璨阳光,咧嘴一笑,当真是飞扬洒脱:“五嫂,真巧啊,又碰上了。” 在沈府门口碰上,可不是巧吗。 刘玉环已经看出他在想什么了,也随之附和:“是啊,真巧。” “咳咳,五嫂这是要回去?” “是,殿下不回去吗?” 只听李律又忙不迭的说道:“暂时不回去,不如小弟送嫂嫂一程。” 刘玉环也不推辞,径自上了马车,他一路跟随,保驾护航。 一直走的快要到王府门口了,刘玉环才掀开车帘问他:“有劳七殿下了,是直接回去,还是到府上喝杯茶?” “您不说我还没觉得渴呢,这都到自家哥哥府上了,讨杯水喝总是无可厚非吧。” 刘玉环又是但笑不语,下了马车之后带李衡进了主厅,婢女依次上了茶水,殷勤招待。 灌了一口,也是喝不进去了,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渴。 眼瞅着婢女都被支了下去,李律这才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五嫂,太子妃不见了。” 刘玉环果然露出惊讶之色:“什么时候?宫里怎么没听到动静。” “嗨,我说的太子妃不是宫里那个太子妃!”李律意识到自己说的仓促,没有解释清楚,便三言两语的解释起来。 “当初跟三哥去行宫的太子妃,也就是跟三哥成亲的太子妃不见了,父皇不是要去行宫接人吗,我这怕拆穿了,所以才找人假扮成太子妃,糊弄了过去。” 刘玉环倒抽一口冷气:“你也真有这个胆儿……” 李律倒是不怕:“没事,那个人和三嫂长的几乎一模一样,除非她自己承认了,否则还真拆不穿。” 不知为何,一听到一模一样四个字,刘玉环心里咯噔了一下,想问,但还没等她问出口,只听李律又继续说道:“我就是想来请教一下三嫂,这太子妃,人会在哪里呢?” 说着他还注意去观察刘玉环的表情,若她知青,肯定会有点什么表现。 果不其然,她先是怔怔然一愣,才眨眨睫毛,故作掩饰的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 “方才三嫂说我有这个胆儿,想必也知晓这其中厉害,若是三嫂执意不说,到时候害的人可就不止五哥一个了。” 刘玉环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她临走的时候来见过我。” “见过你?什么时候?临走?是她要自己走的?” 刘玉环点点头:“当初我在行宫,她跟我说要远离是非,就走了。” 李律咂摸了一会,终于明白他三嫂跟他说的事根本就不在一个时间段! 干咳一声说道:“不,当初她没走,知道三哥出事要进宫求情,宫门口的侍卫没认出她来,将人赶走了,我就把人带回了府上。” “你说什么?”刘玉环有些惊喜说道:“她,她还回京了?” “嗯,可惜过了没多久,父皇就派人去行宫接人了,而她也消失不见了。我这才慌了,找了个一模一样的送进宫瞒天过海了。” 刘玉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说到一模一样,她刚才就想要问了:“长的有多像?” “我不是说了吗,一模一样。”李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刘玉环的,似乎是想给她传递什么信息,又似乎是想在她的眼底看出什么来。 后者微微蹙眉,思虑一番不知是想到什么,似乎也接受了这个可能:“那这事能瞒过去吗?” “照现在宫里的风头来看,显然是瞒过去了。” 她点了点头,似乎还没从李律的话中得到消化。 只听李律又继续说道:“我来找五嫂是想请嫂嫂帮帮忙,帮着找一下三嫂现在人在哪里,虽说这宫里的人和她长的像,但那到底不是本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 “我明白,”她点头应下:“只是要去哪里找?我甚至都不清楚她要去哪。” “她本是要回宫的,但有人从中作梗,将她和小宝都抓走了,给我弄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想方设法的到处找人。” “你说的那个人,莫不是……”刘玉环似乎猜到了什么。 李律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怀疑是五哥。” 看她久久不言,李律只得又干咳一声说道:“五嫂,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您也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应该明白小弟绝对不会信口雌黄。” “我知道。”刘玉环终于开口,却只说了三个字,又不知蹙眉想什么去了。 犹豫了一下,李律又继续说道:“这话本不该我说的,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为了大局着想,也,也为了我的三嫂,你的长姐,还烦请五嫂多多打听一下,看看五哥是不是将人给藏起来了……” “好,你放心,这事我会过问。” “那小弟在此就先谢过五嫂了。”李律起身作揖,不忘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这事也不一定是五哥做的,我也只是小小忖度一下,您也不要去盘问五哥,若是坏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那我岂不是罪人了。” 虽然认识李律的时间不长,但刘玉环也知晓李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洒脱不羁,但事实上心里装的事可多了。 他并没什么野心,要说唯一的野心也不过是求一个圆满,父母亲人都圆圆满满,他倒是哪边都都不得罪。 “嗯,我有分寸。” 知道刘玉环也是聪明人,不用自己说太多,李律这才放心离开。 他刚才少说了一点,就算不为大局,不为太子妃,为了他的春生,他也得早日将人找到。 派出城的人昨天刚回来,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太子妃人一定还在京中,就算不在城里,也应该在京郊不远的地方。 李律走了没多长时间,刘玉环就将府上的管家,连带几位府上的人叫了进来。 他们几个不同于府上普通的婢女和小厮,除了管家是当初从宫里头带出来的老人,其他人都是卖身到府上的,算是府上的正经家人。 所谓家人,就是生老病死都依托着王府,连带生儿育女婚丧嫁娶都要得到主人家的首肯。 正因为祖祖辈辈都要依附着这棵大树,所以他们对王府也格外尽忠职守,一方面主人家也愿意让他们堪当大任,府上关系到钱粮动向,吃穿用度,人情世故等事宜都是由他们做的。 所以刘玉环叫他们来,也是吃准了自己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变化他们应该都一清二楚的才对,索性直接就开门见山了:“王爷前些日子可有带什么人进府?”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记住了吗 “王爷前些日子可有带什么人进府?” 几个人都向管家看了过去,管家知道她问的不是自己,也不愿做那出头鸟,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神态自若。 而那几个家人也都支支吾吾的答了一两句:“没有。” “没看见。” “不清楚。” 刘玉环眼角微微一眯,已然有几分佯怒,她在府中虽然行事精妙干练,但也算是温和大方,待下人更是宽厚,很少见到她有生气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去看她了。 “管家你来说。” 他们也许有可能不知情,但管家绝对不会不知情。 后者拱手跪下说道:“早在王妃娘娘没进门之前,王爷就从不带什么人回府,王爷说的避嫌,唯恐被朝上的言官拿住了什么话柄。” “我问你,那偷偷摸摸的呢?没带什么人?” 管家依旧低头答道:“这还真没有,就算要带,那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啊。” 却不想刘玉环话锋一转又继续问道:“我问的是前段时间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扯的倒远,难道是刻意避开?” “老奴不敢啊王妃娘娘,前段时间也不曾,不曾。” 他也不是不答,也没法证明他答的是谎话,刘玉环自然不会为难他,转而对他们说道:“都起来吧,最近王爷遇上点麻烦,但府中一切照旧,不必慌张。加之王爷不在府上,就府门紧闭,概不见客。另外嘱咐府里的人行事万万低调,不可张扬,尤其是出府之后,更不可落人话柄,知道吗?” “知道了娘娘。” 将人打发了下去,她又想起李律的话,难免惴惴不安。 她不是知道李衡对于太子妃的感情,也不是不相信李衡会做出私藏太子妃的事情,毕竟他那般狠厉之人,撕下伪装的面具,倒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又为刘玉瑶的生存担忧起来。 若真是被李衡抓了,那他入狱这么长时间,她吃喝之类该怎么办?身边看着的人还尽不尽心呢? 不免心烦意乱起来,又对身边的丫头嘱咐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府上最近的流水账都是怎么用的,尤其注意厨房那边。” “是,娘娘。” 不管是什么人也得吃饭,如果是关在什么隐秘之处,难道还要费尽心机再起炉灶找厨子做饭不成?这样大张旗鼓的囚禁一个人未免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所以从王府厨房送饭过去就再方便不过了,只是不知李衡被抓了之后,这饭还送不送了。 派翠儿去打听了,她又在屋里想了一下,倒不为李衡担心,也不担心下一步该怎么走。 反正她人已经嫁入王府,与李衡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同生共死而已。皇上总不至于碍于她娘家的面子对她手下留情,所以她也就早看开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反而是那位不拘小节的姐姐,虽然这位姐姐兴许和自己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想到这血缘关系,她第二天就径直进宫,说是给皇后请安。 皇后最近因为李衡的关系一直闭门在凤藻宫,虽然大门紧闭,但她也是手眼通天之人,派人朝中上下四处打点,终于逮着个空子,进了天牢一趟,探了探李衡。 李衡本来应该直接送到刑部的,但朱晚照却以刑部人满为患为由让他在天牢委屈几天。 说是在天牢委屈几天,那可是真委屈,刑部打牢再怎么不济起码冬暖夏凉,收拾的干净。这天牢之中潮湿阴暗,常年馊臭腐烂的味道让人恶心,更与蛇虫鼠蚁同窝,莫说皇亲国戚,就是普通人也难捱。 皇后看到进来没几天就显得极为狼狈的儿子时已经是双目含泪,好在她毕竟是个女强人,强自忍了泪,与他对了一遍要说的口供,另外嘱咐他尽管放心,一定没事。 全程之中看到儿子多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又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来的时候担心不已,回去的时候反倒有点担心自己了。 今天接见了儿媳妇,见她神色憔悴,衣衫单薄,又不禁心疼起来:“你就算挂念衡儿,也得先照顾好自己啊,本宫这还没把儿子放下,又得为你操心。” “儿臣有罪。”刘玉环低低应了一声,闻声软语的,让人听了也狠不下心来说难听的话。 只听皇后又道:“近来府上还太平吗?” “一切安好。” “京中官员有到府上走动的吗?” “殿下不在府上,就我一个妇道人家,避嫌的居多,没人会来。” “嗯……也是。”皇后叹口气说道:“本宫虽然人在宫里,但这所有的所有都在本宫的掌握之中。你尽管放心,既然当初是本宫保的媒,就一定给你一个人上人的夫君,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爷能渡过此劫就是儿臣的福分,不敢奢望其他。” “你能这么想,看来衡儿真没选错人。”皇后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陪着皇后喝了一会茶就要告辞离开,这次请安,反倒好似两个女人在给彼此打气一样,互相宽慰着挟持向前。 只有刘玉环知道,她这才进宫的目的可不真的是为了请安的。 刚要走,刘皇后又幽幽开口说道:“我现在在宫中,甚少和外官走动……” 刚才还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转眼间就变了话锋,不用猜也想得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没事的时候多回回娘家。”皇后看着她缓缓说道:“你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娘家,虽然你父亲不在了,但还有你母亲,你三叔……还有你祖父。” “儿臣谨记。” “也别光谨记,知道自己回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行。” “是。”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无需我说太多,现在敏感时期,你祖父和你三叔到底年纪大了,不敢冒险,行事难免有所犹豫。你却还年轻呢,还有几十年的大好年华要和衡儿慢慢度过,往前一步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 这是要她撒泼耍混,破罐子破摔的去向家里人求情了。 刘皇后虽然爱子心切,但还没到向刘升低下头颅的时候,虽然那是她亲爹,但她自己清楚,这个爹指不定站在谁的背后呢。 但刘玉环去求情就不一样了,隔一辈的感情往往比子女还要深,加之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嫁了个好男人,这锒铛入狱,生死难料。 若是放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孙女也保不住,看看刘升急不急。 刘升就算不不急也没关系,他可还有一个儿媳妇呢,守寡多年,难道就是看着自己的闺女沦为牺牲品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刘家指不定如何的鸡飞狗跳呢。 一想到那个画面刘皇后就不禁勾起了嘴角,笑的分外得意。 “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应了一声便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朝阳初升,散早朝的更鼓还没敲响,整个皇宫有种死气沉沉的宁静。 出门之后翠儿搀着刘玉环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靠在她耳边说道:“皇后娘娘是不知道小姐您在王府受的委屈,还指使您去给王爷求情……” 作为陪嫁丫鬟,她很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然而刘玉环却摇摇头并未往心里去:“这情是一定要求的,其实我求不求,于王爷之事上影响都不大,只是不能被人落下什么口舌话柄,说我与李衡并非一心。” “您是怕王爷出来,再怪您?” “这倒也不是,李衡与我夫妻缘薄,他没工夫在我身上耗。而我就不一样了,他没有死罪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难不成我也要去陪着送死吗?” 翠儿登时就明白了,她这情不是给洛清王求的,而是给她自己求的,谁说女人就要三从四德了?谁说女人不能为自己活一把了? 她这次进宫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去东宫探望自己的‘长姐’,自从听说李律找了一个容貌相似之人,她一度觉得匪夷所思,不自己亲自看一眼,到底放心不下。 李彻没有上朝,依旧在东宫干坐着。 其实也不算干坐着,美人在侧,香风阵阵,面前一池残荷,虽显凄凉,但也清闲的让人艳羡。 焦嬷嬷也不似以前那样总是满脸堆笑了,挪动着肥胖的身子,领着刘玉环向那湖边小榭行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洛清王妃前来拜见。” 李彻依旧背对着她,头也没回的说了声:“不必多礼。” 这让正准备折腰下拜的人止住了动作,看向另一个背影。 但从背影来看,万分熟悉,应该是没差的,就是不知道这正面会是如何。 正想着,那背影的主人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刘玉环只觉得晴天霹雳照着脑门劈了下来…… 眼前所见几乎让她双腿发软,连带眉心都紧紧相蹙在一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人。 直到对方站起身来,向她的方向走来,她才仓惶间回神,第一反应竟然是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后者眼底不动声色,笑容却不免收敛,上前两步,握了她的手,浅笑淡淡:“玉环,许久未见。” 第四百八十四章 姐妹重逢 “玉环,许久未见。” 刘玉环被这人握在手心里的两只手想要收回去,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双唇微微颤抖,眼睛亦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对身边人吩咐道:“请王妃近处坐吧。” 焦嬷嬷也一脸为难的说道:“太子妃娘娘,王妃娘娘,可别站着啦。” 太子妃点头,携了她的手就往临湖小榭走去,她举止随意,倒是刘玉环显得有些不自然,脚步僵硬。 待坐下之后,她才好好去打量打量这个太子妃。 若说第一眼看到是震惊于有人一模一样,第二眼再看,她几乎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这个人,就是她的长姐!就是那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姐。 要说替代品,当初和太子成亲的那个人才是替代品。 虽然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但是长姐眉目温婉,大家闺秀的气质几乎一眼就能脱颖而出,虽然当初第一眼没分辨出两个人的差别,但是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她何等聪慧,应该早就猜出了前因后果。 寻芳依次上茶,并且在桌上摆上了王妃爱吃的点心。 看了一眼寻芳,又看了看太子,后者依旧低头在看什么卷宗,似乎并不打算插入到姐妹俩中间来。 似乎是担心刘玉环觉得拘束,太子妃落座之后就将人都打发了,笑着将面前碟子里的青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以前好像很爱吃这个,现在还爱吃吗?” 一时间眼底氤氲水光,刘玉环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张口说道:“你是……长姐?” 一句长姐叫的刘玉瑶的眼底也蔓延出一片水色,她点点头,想伸手去握她的,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太子一旁终于抬起头来了,盯着相认的姐妹俩看了看,忍不住短促一笑:“看来也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刘玉瑶莞尔一笑,转去看太子道:“我与这个妹妹虽然自幼一起长大,但因为家院深深,二婶对她管教严苛,并不常与我一起活动,我倒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我来。” “看得出她也是个有心人。”太子闲闲说了一句,抓了盘子里的青提往嘴里扔了几颗,将果皮吐出来,又专心致志的看卷宗。 而这边刘玉环却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失踪的姐姐终于完好无缺的又站在她面前了,忧的是,看来之前的那个替代品真的是丢了。 那人也并非是个坏人,虽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也有一番善心,在宫中过的并不如意却还会苦中作乐。说实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轻松自在的,人如今不在了,竟然好似弄丢了多年老友一样心中忐忑。 但这份忐忑她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哪有在亲姐面前提那替嫁之人。 长睫微微下垂,她勉强笑了笑:“长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别看她人在王府之中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行事果敢精明,但在这个姐姐面前,她依旧觉得自己是那容易被一眼看穿心事的小妹妹,什么样的小聪明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早先知道你和洛清王成亲,也是真心为你高兴,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出落的这么大了。”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但是因她早熟,所以她眼中的妹妹一直是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刘玉环双颊微微一红,似乎真如怀春少女,有无尽心事要与姐姐诉说。 “姐姐这段时间人在哪里?” 这事太子也挺好奇,只不过他回宫时间不长,神风营也忙着上下联络洛清王的案子,还得去找太子妃,他本打算等闲下来的时候派人去查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相府千金,毕竟,让他自己问出口,未免就显得自己真的是太拿她当回事了。 但是一直没查,没问,这会儿听到刘玉环问了,也不禁支起了耳朵。 只听刘玉瑶也不避讳,直接答道:“当初我逃婚离家,被一恩人所救,这次听说太子殿下有难,也不免祸及刘家,这才赶了回来。” 言简意赅的说了个大概,却听到李彻轻蔑的声音道:“祸及刘家?刘丞相是什么样的人,还用的着你一个弱女子担心?还是好好惦记惦记自己吧。” 没想到这话说的刘玉瑶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但我若不回来,太子殿下如何向陛下解释太子妃失踪的事情?” “哼。”冷哼一声,李彻没有再说什么。 说起太子妃失踪一事,刘玉环也不禁问道:“你们可有太子妃的消息?” 李彻略有些敏感的向她看去:“你有?” “我只听七殿下提起过,太子妃是在京里失踪的……” 她没敢提李衡,毕竟以现在太子和李衡水火不容的关系来看,要想逼李衡就范,他只要跟朱晚照打声招呼就行了。 但没想到李彻却目光冷锐的说道:“她回京一次也不过是装模作样!还假情假意的去牢里看我!心里小算盘打的响,见我没能耐去拦她了,这才潇洒的走了个一了百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但却又不禁露出一丝冷笑的意味。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是一了百了的走了,剩下他在这里倍受折磨。 他没法再想当初离开玄风寨的时候那么潇洒了,他想要将人找回来,想守着这么一个人安心过一辈子,可现如今这个梦想却好似难以实现。 “是她自己离开的?”刘玉环心下一惊,心道,怎么和李律说的不一样呢? 太子反问她道:“你不知道?” 后者摇头:“我以为,她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话未说完,李彻率先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一旁刘玉瑶也看向太子:“难道殿下一直以为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说,殿下知道什么内幕?” 李彻彻底懵了,照这个情形来开,怎么好像知道内幕的是他们两个呢,马上有些暴躁的说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一直没跟我说?” 姐妹俩彼此对视了一眼,还是刘玉瑶稳重,率先开口:“殿下,您先冷静一下,是谁跟您说太子妃是擅自离开的?你这么一说,弄的我自己也不清不楚了。” 如果真是她自己要离开的,那就可以排除被人绑架的嫌疑了,那李律还在外头满世界的找人明显白搭。 只听李彻深呼吸一口气道:“当初在行宫的时候。” “啊?”刘玉瑶微微一惊。 刘玉环也道:“对,当初她人已经不在行宫,后来我在行宫住了一段时间,她来向我辞行。四殿下不小心说出太子被关入牢中之事,她迷迷瞪瞪的走了,之后就没了消息。” “在那之后她就来了京城,老七带她进牢中来看我。”太子接着说。 刘玉瑶又接了过去:“没错,她在七殿下府上住了几日,但后来不知是何人掳走了她的孩子,没等七殿下回去,她为了找孩子,也去找那人去了,接着就没了消息。” 另外两人先是一惊,继而又齐齐向她看去,神情之中带着疑惑。 刘玉瑶看他那二人的目光,显然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清楚,她也不解释,只是随手拉半截衣袖往脸上一遮,挡住了眼睛一下的位置,一双明眸看着那二人。 两人顿时心知肚明了,原来她就是那个常常跟在老七身边的蒙脸姑娘,待她放下衣袖,脸上的疤痕才引起刘玉环的注意。 “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说!”李彻腾的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暴怒的低吼:“为什么要瞒着我!” 刘玉瑶依旧施施然坐在那里,不急不缓的说道:“殿下不是早就知道太子妃不见了吗……” “我是知道!但我当时以为!以为!”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索性一转身就大步离去,不用想也知道他那是火烧眉毛了。 目送太子离去,刘玉环又深深蹙眉,虽然三人一碰面,稍微合计了一下前因后果,但她却瞒着一个和李衡有关的秘密。 照长姐和李律的关系来看,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便小心问了一句:“长姐,此事关系到王……” 刘玉瑶先一步抬手掩在她的唇边,冲她摇摇头:“你如果不想就这么守寡,就不要再提王爷的事了。” “可是……” “生死有命。”刘玉瑶继续说道:“这都是命,她本不该蹚这浑水,能逃过这一劫必然是好的,但如果逃不过这一劫,你我也无能为力。你是我的妹妹,我凡事都会为你着想,至于她……本是一无辜之人,无端卷入皇室争斗,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刘玉环却又不得不像命运低头。 如这京中所有联姻的女人一样,她的性命早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和夫君一脉相连。若是太子知晓此事和李衡有关,必定会对他赶尽杀绝,到时候自己也唯有一死。 但如果这事不让太子知晓,光凭她和李律的力量,找到太子妃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等李衡一朝出来,就算潦倒,也能将人彻底隐匿不见踪影。 一想到这个结果,她就浑身发寒,不免会为那可怜人唏嘘。 第四百八十五章 痨病 姐妹俩又坐了一会,刘玉瑶嘱咐她几句,无非是在京中行事低调,不要私自去找人,免得引人注意之类,她就匆匆告辞离开。 出东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刑部尚书朱晚照以及几位官员,一一见礼之后,见他们去的方向,她也只能暗自祈祷,但愿太子的这些左膀右臂能有法子将人早日找到。 殊不知她惦记的人此时还在王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头,这院子本就坐落偏僻,还要分上好几重门。 先由大院进去的时候,入眼一片荒芜,只道这片王府是收并了几家豪宅而成,后来重建规划的时候,这座旧宅因有江南遗风,所以就完整无缺的保留了下来。 但是保留下来却并无人居住,一进去就看到里头高屋广厦,荒草凄凄,看不见半个人烟,转一圈发现没别的地方可走了,通常进来的人也就沿原路返回了。 但是王府的管家却并不走寻常路,他沿着通幽小径一路向前,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抬眼张望了半天,拨开一丛翠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翠竹后头的锁,推开了两扇厚重的黑门,回头对身后之人说道:“请。” “好,好。”那背着药箱的郎中也着实吓了一跳,这是多隐秘的地方啊,寻常人只当翠竹之后是一面墙,没想到竟然有一扇秘门,门后还有一座院子。 这个院子要比前头的院子小很多,房屋也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炊具,水井,炕头,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两间干净的厢房和几间婢女住的小屋,里头的大通铺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路上的青石板扫的光可鉴人,院子里的一株南天竺也因秋天将来,叶片发红了。 怎么也不似前头那毫无烟火气息,显然是有不少人居住。 待管家推开房门进了里屋,隐约听到咳嗽的声音,不禁快走了两步。 因他本是内监出身,不用避讳什么,这会儿就径直走了进去,听到床上的人轻声咳嗽,却又连忙问道:“姑娘,姑娘好些了吗?” 床边端着水盏伺候的人却摇头说道:“没有见好,咳的比昨天更厉害了。” 管家眼下着急,连忙拉了郎中过来:“您快瞧瞧吧。” 郎中连忙应是,低头往床边一跪,蚊帐里头伸出一节皓腕,伴随着咳嗽的声音,这皓腕还在轻轻抖动。 小心翼翼的为其把脉,郎中脸上情绪并不算太好:“这是,这是劳郁之症,拖的时候久了,恐怕会变成痨病。” 管家就是担心她会得肺痨,这才不顾王爷的命令找了个嘴巴还算牢靠的郎中进来看病,这听了郎中的诊治,眼底色泽大变,连忙问道:“可有法子医治?” 郎中点点头,安抚他道:“不慌,不慌,现在只是才开始咳嗽,伴随体虚热症,有些棘手而已,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得以康复。” “痨病?我会得痨病吗?”床上的人慢慢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郎中虽然早就从脉象中得知她身上有毒,但心想这兴许是大户人家欺男霸女的一种手段,自己也不便多嘴。 但此时看到这如花似水的年纪,好好一个姑娘家呗迫害成这个样子,心中不免也是有些担心和可惜。 “姑娘尽管放心,这病好治,只要您按时喝在下开的药……” “不喝。”没想到她答的倒是硬气,冷笑一声说道:“让我得痨病吧,最好把你们都传染了!既然要把我关在这里,那就要死一起死吧!” “姑娘……”管家一脸讪讪之色,语气中满是讨好之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死不足惜,姑娘千金之躯,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 “我着哪是千金之躯啊,也就贱命一条,如今被你们害的没办法动弹,那更是贱命中的贱命了,甚至都不如个畜生呢。我死了,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口气说完,她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吓的周围的人忙不迭的去给她抚胸拍背,唯恐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郎中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她来,虽然整个人因为过于消瘦的缘故看上去颧骨高耸,但这清眸薄唇,瓜子小脸,无不彰显出她是个美人。 都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就算不祸害了别人,也是祸害了自己。 可她又偏偏是个硬气的丫头,要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郎中有些尴尬的杵在那里:“这个……管家,我还要开药吗?” “开,开。”管家忙不迭的答道:“有劳了,有劳了。” “别费心了,开了我也是不喝,谁知道是什么药呢,如果是毒药呢!” 管家忙道:“若是毒药咱们也就不费心费力了,为什么不干脆等姑娘病入膏肓呢?”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你们不想让我传染!” 管家真有些哭笑不得:“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那孩子想想,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多可怜呐。” “你也别拿孩子来吓唬我,要是李衡把他杀了,那我们到阴间也是母子!要是李衡不杀他,我的儿子没爹没娘照样能好好活下去!他命硬,跟他爹似的!” 听她直呼洛清王的名讳,那郎中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殷勤的在那里写药方。 管家依旧是一脸难看的笑容:“您要是出事了,等王爷回来,指不定还以为是王妃打翻了醋坛子,故意为之的呢……到时候王妃……” “玉环?!”果然,刘玉环是她的软肋,一听到王妃两个字,她的眼睛里又燃气光芒。 一大堆话要说,争先恐后的从嗓子眼里往外冒,一张嘴就剧烈咳了起来,咳的她身体都在颤抖,扶着婢女的胳膊断断续续的问道:“玉环回来了?玉环,她,她现在怎么样?我,我要见李衡!李衡去哪了!玉环呢,把玉环叫来,快!快!” “姑娘,您还是消停消停吧……”管家一脸为难,搓着手说道:“王妃娘娘对您的事一无所知,我们也不过是照王爷的吩咐办事,他最近这段时间人不在府上,嘱咐我们将您照顾好了,您有什么要求,等王爷回来了,您跟王爷提,跟我们说这些,也是白搭!” 她又急迫说道:“我不管,我要见你们王妃!你们要是不让我见,我就死在这了!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奴才还是那句话,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莫说这屋子人得跟着陪葬,那王妃娘娘也少不了。毕竟这府上就咱们王妃娘娘说了算,她要是没发话,谁敢让您死啊,到时候王爷一定会追究娘娘的不是。” 刘玉瑶气的是咬牙切齿,只听管家又施施然的说道:“王爷当初不是说了吗,他心里没别人,就您一个,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孩子是您唯一的血脉,王爷估计也不舍得让他给您陪葬啊,一定会当亲生儿子养着的……” “那不是认贼作父吗!”刘玉瑶一声怒吼,又咳嗽个不停,整张参拜的脸都咳的通红的,几乎快要把血咳出来一样,那感觉可真是难受,可难受归难受,那也是她自作孽! “您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事实证明,这王府的管家也并非是百无一用的。 刘玉瑶几乎快要气的撅过去了,他们江湖中人讲究的是一个报仇雪恨,快意恩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一想到这小子将来对着杀母仇人叫爹,她觉得自己绝对可以从棺材里蹦出来。 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再对自己的亲爹下毒手! 看来这要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管家看出她已经有几分妥协,对着一旁的郎中使了一个眼色:“麻烦您在府上多住几日,一定不会亏待了您,您的家人也不会怠慢。” 这话中有威胁的意味,郎中只得答应,将药方递给下人抓药熬药去了,这边管家又带他去了外头的院子,收拾出一间厢房,让他暂时居住,并表示等那人康复之后就可以走了。 刘玉瑶这病是自己给自己呛出来的,她是故意的,吹风淋雨,加上没事爱折腾两下,不吃不喝,心中抑郁,夜半不睡,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病了。 没想给自己整个痨病出来,头疼脑热也就算了,但不小心就玩大了,弄的她现在整天都快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了,非常难受,悔不当初。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活着。 不过听管家的口吻来看,李衡不在王府,刘玉环在王府,她不禁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稍微觉得身子利落一点了,就要挣扎着下床,众人阻拦不及,只好任由着她折腾。 身体酸软无力的时候,她就得靠人一直搀扶着。 待被扶到了那扇屏风跟前,她的一双眼睛就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九龙壁上一对龙眼看去。 这两个黑窟窿里有她日思夜想的两个人,一个是大胡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今天坐在院子里的只有大胡子一个人,小宝却不在。 大胡子过的也好似极为悠闲,手上捧着本书,看的聚精会神,良久之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向一个方向看去,与刘玉瑶的眼神相对。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夏天来了 大胡子盯着一个方向看的久了,又把头转了回来,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小丫头就捧着笔墨纸砚送过来了,毕恭毕敬的放在了石桌上。 大胡子拿着那纸笔二话不说就埋头挥霍,然而他却又并不是在写字,良久之后将头抬了起来,端着那张纸左右看来看去。 离的太远,刘玉瑶不知道他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隐约可以辨识不是字。 “咳咳……大胡子,你倒是再近一点啊……”撑着口气,她强自打起精神来去看那纸上的东西。 也不知大胡子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然还真就把那张纸拿的近了一些,要不是隔着几个孔洞,刘玉瑶绝对能连没干的墨迹都看清楚。 然而她也知道,两个人相距的距离并不近,而且还非常远,否则她大声叫人怎么对方就听不见呢。 随着大胡子慢慢走近,她也看清了纸上画着的东西了。 “塔……”不仅有一座塔,而且还有太阳,还有树木。 “快,拿笔墨给我。” 伺候的人不疑有他,马上,将笔墨递到了刘玉瑶的手上。 她一着急就咳的更厉害了,手上握着笔也有点哆嗦,本来加上身体酸软无力,不免有些力不从心,拿着笔的手就一个劲的哆嗦颤抖,半晌之后终于在纸上落下一笔。 当她好不容易凭着记忆将大胡子画的东西在纸上画出来之后,整个人都累的虚脱出一身冷汗。 再看纸上的东西,恐怕除了她,也没人认得出这是什么了吧。 只见线条杂乱,笔画频颤,旁人眼中,那就是一团浆糊,她却如捧珍宝。 “这是什么地方?”她指着画上的图像问周围的侍女:“这是王府吗?”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不似刻意隐瞒,而是真的摇摇头。 在刘玉瑶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之下,她们几个终于支支吾吾的问道:“这是地方吗……” “姑娘,我们,我们实在看不清啊……” 刘玉瑶不知该是侥幸还是失望,只是自己捧着那张纸看的出神。 管家和郎中的速度都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抓药回来了,窗下支起了药炉,准备煎药。 刘玉瑶却在屋里发起了脾气:“李衡喂我毒药还不算,你们也要用毒药毒死我吗!” 管家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姑娘,奴才们没有要毒死您啊,是在给您治病啊……” “你说的好听!我凭什么信你们!把药给我拿来!我要自己亲自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趁机换了什么药材!” 管家架不住她的叫嚷,只得命人赶紧将抓好的药送过来,一边嘱咐小心一点,不要撒了。 刘玉瑶一把接过那药就拆,谁知手上无力,尽数撒在桌上,有人要上去收拾,她却叫一声别动,自己专心致志的研究起那药来。 研究完了这才冷声说道:“拿下去吧!” 管家无奈,只好又使了一个眼色,命人将药拿下去。 “姑娘这病还不算严重,每天好好喝药,按时调理,很快就能康复。” “每天?每天都要喝药?”刘玉瑶已经气的快要翻白眼了。 只听管家又道:“这是为姑娘的身体着想,您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刘玉瑶想了想,到底还是咽下了那口气,点头说道:“让我每天喝药也行……不过我每天都要自己亲自看药,谁知道你们哪天趁我不注意,害了我呢!” 管家无法,只得妥协:“行,只要姑娘能康复,看上几遍都行。” 她冷哼一声不再答话,只是一只手攥在袖子里,静静等着药好。 郎中在王府给刘玉瑶治病的时候,外头各路人马几乎快要将京城翻遍。 不是没人来王府找过人,刑部曾经打着搜查的旗号进王府来盘查有无可疑私藏,但李衡做事滴水不漏,岂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没找到私藏的同时也没找到刘玉瑶的踪迹,等他回去跟太子一交代,少不了李彻的一顿训斥。 喝了几天的药,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咳的也没有之前那么厉害那么难受了。 在郎中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却又幽幽说道:“你说,我生病会影响其他的地方吗?” 那郎中一惊:“您还有哪里不适?” 她却有些娇羞的低下头道:“我有很长时间没来那个了……” 郎中到底见多识广,马上明白她说的那个就是女子的葵水,先是惊诧,继而连忙问道:“食欲可有不振?亦或者有其他不适?” “没有。” 那郎中虽然知道她体虚身寒,但也明白,不至于影响葵水,不免有些担心。 只听刘玉瑶道:“可否开点药给我调理一下,既然你们连我的痨病都肯治。” 郎中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姑娘确实体寒,是应该调理调理。” 刘玉瑶莞尔一笑,这个时候的她倒显得可爱极了,也没了平日的牙尖嘴利。 这调理身体的药她当然也得自己亲自过目一一查看,除了每天看不见李衡之外,她的小日子过的也还算清闲。 定疆大将军启程离京之后,闷热的夏天终于迎面扑来。 温度的上升让这个京城内外变的异常躁动不安,不仅京中百姓都在企盼夏日里的第一场甘霖,连带雨水充沛的南方都传来大旱危机。 宫里头的明晰帝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处理政务了,炎热的天气好像一个巨大的火炉坐在他的心口窝上,让他坐立不安,喘息不定。 太医院里的人在养心殿随时待命,煮好的那些消暑解气的凉茶也都不停的往里面送。 养心殿几位大臣都正襟危坐,穿着厚厚的衣裳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几口巨大的冰缸里面的冰块大部分都化成了水,还是不能消除这里的炎热。明晰帝坐在首位之上,眉眼微阖,任凭宫人摇着扇子伺候坐在旁。 朱晚照正在读一段口供,却是洛清王李衡亲口承认陷害太子和沈老将军一案,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如何找人临仿太子笔迹,如何找人趁机抓包陷害,自己又是如何抽身事外的,交代的再清楚不过。 养心殿里一片死寂,无人敢言,只有朱晚照的声音依旧碎玉一般,语气中还有几分得意之态。 待他说完了,明晰帝听的很认真,却没有表态。 朱晚照也不着急,只是垂首恭立。 半晌之后,只听那位一国之君用略有几分沙哑的嗓音问道:“这么说,洛清王所犯之罪,已经罪证确凿?” “诬陷储君,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朱晚照回话的时候不免得意的勾起唇角,眼底一片清冷的狞笑。 “老臣以为,此案还颇有几分蹊跷。”洛清王一党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老臣附议!”作为洛清王的亲外公,刘升自然也不甘落后。 一直没说话的太子抬头看了刘升一眼道:“相爷坐镇朝中,难道比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还要清楚吗?” 刘升蹙眉看向太子,继而又对一国之君拱手说道:“此案从最初就疑点重重,虽然临仿别人笔迹十分困难,但也不表示这世上真的就没有,单凭朱大人随便找来的一个人就信口雌黄,恐怕不能服众。” “那相爷也随便找个人来,推翻下官的证词,否则也不能服众!”朱晚照虽然年轻气盛,但在刘升面前也非常硬气,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刘升又连忙说道:“洛清王人在刑部,屈打成招也是有可能的。” “王爷毕竟是皇亲国戚,下官可不敢怠慢,若是相爷有所怀疑,可屈尊就驾前往一探!” 刘升被堵了回去,反而不说话了。 他说的这些问题都是一国之君所怀疑的,如今都借刘升的嘴巴问出来了,他反而没什么好问的了。 “还有什么异议?”他慢慢问了出来,声音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 刚才有异议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明晰帝这才又问李彻道:“太子,你说此案应当如何?” “敢问父皇,当初儿臣被陷害之后,父皇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儿臣的?” 那一瞬间,朱晚照好像在那位一国之君的脸上看到了恼羞成怒的颜色,不禁为李彻捏了一把汗。 这一对兄弟若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太子往往吃的苦头会更大一点。 一方面他对太子和沈家有所忌惮,但又因沈家远在塞北所以惩治起太子来也不用手软。李衡那方面则是他实在器重这个儿子,又碍于刘家和皇后的颜面不好硬来。 所以太子拿着自己和李衡做对比,显然让那位一国之君有点不高兴了。 “你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吗!”明晰帝浓眉一蹙看向太子,那意思似乎是说,难道你也要让朕把他给放出来? 然而李彻却又马上接了话头说道:“儿臣愚笨,对国家律法不甚了解,信口开河,惹父皇不悦。既然朱大人在这,父皇何不问问朱大人,律法上是怎么说的吧!” 一时间,殿里的人都将目光看向朱晚照。 只听他施施然从容应对:“《大宸律例》第三条第七段就曾写明,恶意诬陷,毁人名誉者当以掴刑,夺其土地田亩,为官者降官三级,为商者禄其财帛。《大宸律例》第三条第八段又写,恶意诬陷毁皇室成员名誉者当以绞刑!” 他说的非常顺溜,不吭不卑,说完之后脸上还带着浅浅微笑。 明晰帝脸上已经一片漆黑,太子偏偏还在那里趁机问道:“父皇,需要朱大人再给您解释一下什么是绞刑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多念,多念 “父皇,需要朱大人再给您解释一下什么是绞刑吗?” “放肆!”太子话音一落,那位一国之君就震怒了,抬手在桌案上用力一击,接着似乎是被他气到,胸口剧烈起伏,竟然开始猛然咳嗽起来。 这咳的比之前严重多了,一时间龙体看上去本就孱弱单薄裹在层层龙袍当中,这么一剧烈咳嗽,引的他身体微弓,呼吸不畅,别说他咳的难受了,听的人也难受的好像随时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一样。 万福安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蹦上前去,顺着那一国之君的背脊就冲着外头叫:“传太医,传太医啊,都愣着干嘛?!” 门口听到动静奔进来几个人,在听到万福安的吩咐之后正要离开,那位一国之君已经声音起伏,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准去!不用!” 低音,沙哑,似乎喉咙里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在座的臣工无不挂怀,甚至站了起来,看着那位帝王咳的厉害,也是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说皇上保重龙体之类。 然而李彻却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捧着底下人送上来的消暑凉茶,喝的是面不改色。 直到那位一国之君喘息稍微得以缓解,他才对门口的人说道:“都下去!” 那几个人看看太子,又看看万福安,在得到默认之后,纷纷溜下去老实呆着了,竟然还真没有一个去叫太医的。 半晌之后,明晰帝终于得以缓解,坐在龙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没有舒缓过来,微微逼着双目,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眼前一片五颜六色。 “父皇觉得怎么样了?”李彻这才开口询问。 那一国之君张张嘴,疲惫异常的说道:“朕,死不了。” 李彻便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继续说一下洛清王该当何罪吧?” 今天的太子有点不同寻常,似乎太过咄咄逼人了一点,连刘升都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在座臣工早就知道太子不是以前那个窝囊废了,但看到他对这一国之君大不敬的态度,不免心下忐忑,忍不住怀疑,这朝堂之上真正的主宰不是明晰帝,不是洛清王,而是太子李彻。 今天本来就是刑部来给洛清王量刑定罪的,一群人没有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还闹的明晰帝旧病复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以改日再议收尾。 待太子处了养心殿,外边的日头已经没有晌午那么毒辣了,只是闷热依旧,似乎有场大雨一直想落却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走的并不快,很快刘升就从后边跟了上来。 这位老人似乎并不觉得热,脸上半点汗珠子都没有,明明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朝服。 “太子殿下未免有点太过急功近利……”刘升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太子,但神情看上去还算轻松自在。 李彻扭头看了刘升一眼:“依相爷以为,此事还有必要继续等下去?” 刘升摇摇头:“等有等的法子,说实话,皇上年纪也不大……不等,也有不等的法子,这就要看太子殿下是怎么打算的了。” 李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紧抿,表情肃穆。 两人分道扬镳之前,那刘升又开口说道:“我那孙女在东宫可还合殿下的心意?” 李彻知道他说的是谁,模棱两可的应付了一声,没有多言。 刘升岂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似有似无的嘀咕了一句:“只要注意珍惜,就会发现这眼前人不知比过去的人强多少呢,殿下说是吧?” 李彻也笑了起来:“是,令孙女才貌双全,我李彻与她结姻是三生有幸!” 刘升也低低笑了起来,摇摇头,不再多说,往宫外去了。 人家李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与她结姻,三生有幸,要知道,与他成亲的那个可不是眼前这个,他根本就没想过去珍惜什么所谓的眼前人,他要的只是那个过去的人。 只是事与愿违,过去的那个人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受过什么苦楚。 朱晚照跟着几位臣工出宫之后就分道扬镳,径直去了刑部,他今天在宫中是有点太露锋芒,可以预见的是,等下次再进宫的时候,那位一国之君少不得要刁难他一番,所以这次还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谁知他刚进了刑部,就有人将一封信给他送了过去。 “朱大人,您的信,从京外送来的。” 一听说京外,他竟然有点喜出望外,知道今儿恐怕得懈怠了。 捧着那封信屁颠屁颠回了房间,将房门一关,严禁打扰,拆了信就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信奉外头只写了一个刑部朱晚照亲启,他好歹也是个尚书,平时甚少有人直呼他的名讳。 但这个人却是可以的,要知道,他当初给那人改口可费了一番功夫。先是尚书大人的叫,再是朱大人的叫,再之后才改成了朱晚照。 朱晚照还琢摸着,等他回京来就让他再改口,把那个朱字去掉! 如此一想,就更加迫不及待的去拆信了,先是看了一下这封信的长短,两张纸,都写的满满当当的,是他的作风。 又看了看那人熟悉的笔迹,好像眼前就浮现出他一身青衣小衫坐在窗下,认真写信的模样。 兴许写了几笔觉得不满意,揉烂了信纸,又重新提笔。 最后他才开始看信上的内容,跟往常一样,先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昌平郡的情况,以及南方各郡县受洛清王庇荫的官员有什么动作和表现。 在知道洛清王罪名坐实之后,那些原本蠢蠢欲动要来给洛清王请罪的人都收敛了不少,甚至有人准备了财礼准备北上,贿赂太子一党的人马。 甚至有人听说他徐勃曾经是太子的心腹,知道太子东山再起肯定会把他弄回京里去,不少人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当然,信中的徐勃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说‘近期常有无谓同僚,或居吴越一代不辞辛苦奔至昌平,频繁造访,不甚烦忧。’ 看到那不甚烦忧四个字,朱晚照的唇角忍不住得意勾起,翘着二郎腿,好像又看到这古板的徐勃不擅长应付这些人,一脸的苦瓜相。 说实在的,他那表情其实也挺好玩的。 只是烦忧到底是烦忧,他怎么能让他烦忧呢,所以马上就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再忍忍?马上就回京来了,这就开始跟我抱怨起来了?哪这么娇贵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嘴角始终是翘着的。 一封信,两页纸,重要的说了,无关紧要的也说了,搜来搜去,只有最后一句‘望君保重’四个字是对他朱晚照的特别关怀,场面上的客套话,看的朱晚照有些心猿意马,分外满足。 又来回将信看了几遍,平铺在桌案之上,一边提起笔来给他回了信过去。 她朱晚照虽然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的进士,一路升迁到了刑部尚书一职,但总有人对他的才学抱有怀疑。 甚至还有人直接认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有的只是一通折磨人的手腕。 这也不怪别人乱想,首先他自己身为一个尚书就没有做到以身作则。 提笔回信,他也不文绉绉的,而是开门见山就道:“徐勃老弟,见信如晤,盛夏已近京中酷暑难当,想来你在昌平亦如履炭火。巳时、午时、未时、申时日头毒辣,不必出门,少贪凉冰,多食果蔬。待三天两日,局势中稳,东宫自有谋略,你且不必过滤,你我定能早日相见。为兄日思夜想,分外挂念,千万保重,多念,多念。” 落款再盖上他朱晚照的私人印章,吹了吹上头没干的墨,看着自己写的字没用完一张纸,不禁有些懊恼,但他该说的也着实已经说了。 这封信送到徐勃手上的时候,他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吐血三升。 亏他苦口婆心的将外头的消息送进京里去,结果这朱晚照一点京中的消息也不透露给他,好吧,虽然已经有无数张嘴跟他说过京里的事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朱晚照人在京中,连他几时几刻出门都要命令标榜,更可气的是,他对早日相见并不怎么期待,到朱晚照的嘴里,就成他日死也想寝食难安,到头来,他还得安慰自己不要过滤了。 还有那信的结尾通常不都说勿念勿念的吗,这倒好,到他这里反而成了多念,多念。 朱晚照忍不住也要怀疑了,他当年还是一个没多大见识到的小门客的时候,所崇拜的那个刑部尚书,和现在这个是一个人吗? 这都是后话,自不必多提。 朱晚照收了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直到看的自己都快背下来了,才下定决心该做点正事了,不然天都黑了,他所有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不可。 喜滋滋的要将信放在书架上的匣子里,谁知一打开那匣子有不可收拾的将里面的信都取了出来。 其实也不多,算上这一封,统共就六封,昌平郡虽然不远,但徐勃却不常写。 这六封信都被摆在了朱晚照的桌上,他一封一封,又开始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曾收敛,全然一副呆滞的模样。 正看的出神,窗下一粒石子弹过,咚的一声,让他眉梢一跳,扭头向外头一看,只见窗外正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终于让他有了把信收起来的打算,收拾好了连忙跑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 刑部尚书很腹黑 虽然夏日天长,但这个时间也已经是日暮西垂,西边的太阳散发出红棕色的光芒,伴随着晚霞慢慢消失。 东边的月亮却已经爬了上来,日月同辉,照在那两人的身上,两人都好像会发光一样。所以朱晚照一跑过去,会发光的就变成了三个人了。 “太子殿下。”他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拱手作揖,太子身边的黑衣女子他也马上就认了出来,正是那晚上来救太子的弄影。 弄影穿着一身黑衣,神色冷酷,表情冷锐,若不是夕阳的光芒还在她的身上留连,很容易让人将她这个不起眼的丫头忽略。 太子说是在东宫自省,实际上是和软禁没什么两样。 他要离开东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离开皇宫更是难上加难,不过那也仅限于他不想离开,只要他想,还真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朱大人好像很忙啊。”李彻穿着一件白色绣暗纹的常服,样式简单,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这个时候夕阳将他的衣裳都染成了金色,看上去更是贵胄天成。 朱晚照马上一脸凝重,语气严禁的说道:“哎呀,今天皇上问起来我才发现此案还有许多疑点和漏洞,这不,正在翻阅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弥补的法子。” “那也不用太过操劳。”李彻抬手,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我见刑部大多数官员都已经回去了,虽然你府上没什么人,但你总住在刑部也不合适,自己个儿多心疼点自己。” 朱晚照不免感动:“那微臣这就收拾东西回去,吃点好的,睡个好觉。” 谁知他刚要转身离开,就被李彻抓着后面的领子拽回来了:“先别急着走,但我去牢里找个人。” 朱晚照了然一笑,知道李彻来这不是为了乖坏下属。 “殿下直接开门见山就是,弄的微臣在这里一感动,差点想要为殿下肝脑涂地了。” 李彻冷哼一声,笑道:“原来你还不打算给本太子肝脑涂地啊,以后没的升了!” 朱晚照连忙打着哈哈道:“那不成,殿下不给微臣升官,微臣怎么发财?不发财哪有什么银子娶媳妇呢?” “原来你还惦记着娶媳妇……”李彻不是没听人风言风语的说起过他和徐勃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朱晚照和徐勃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朱晚照这个人心思太多,情感繁杂,今天也许能为他李彻夺取皇位,明天就能对别人黄袍加身。 但是徐勃不一样,徐勃这个人聪敏又古板,而且还一副愚忠之态。一旦他认准的事,十头牛未必能将他拉回来,他就是倔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用徐勃来牵制朱晚照,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自古帝王都多疑,他还没成为帝王呢,就开始为将来的事情做打算了。 朱晚照带着李彻径直往刑部大牢去了,太子虽然蹲过大牢,但蹲的可不是这里,他可是好吃好喝被朱晚照供着呢,所以这里的狱卒并不认识他,只看到朱晚照来了,冲他作揖,嘻嘻哈哈的说朱大人不辞辛劳,天都黑了也还在这里当值提审犯人。 朱晚照也跟他们打着哈哈过了,径直进了提审监,让人把洛清王李衡带过来。 李彻打量着这个提审监,以前他来过,也在这里提审过几个朝廷命官。 那时候的提审监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刑具,酷刑几百种,每天轮流用到天黑,那都不带重样的。 但是这次来的后,这提审监里头虽然依旧阴森可怖,角落里的炭火依旧烧出了地狱的颜色,但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刑具倒是少了很多。 “你什么时候有了慈悲心?”太子蹙眉,酷吏变成菩萨心肠,可不是好兆头。 朱晚照嘿嘿一笑,不做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太子就坐。 不一会的功夫,李衡就被带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狱卒的衣裳,头发遭乱,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唯独一张脸还算白净。 但就算如此,相对于他曾经的翩翩儒雅,这样的反差还是让人觉得可怜可叹。 李彻坐在被阴影遮挡的一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衡亦回视着他,兄弟两人的眼神之中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跟李衡一起来的,还有之前的兵部侍郎周从礼。 周从礼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拖进来的,不知为何,脸上一副生无可恋之色,随手被狱卒抛在地上就浑身发抖,呼吸不畅。他一边哆哆嗦嗦的向朱晚照求饶,一边去抓最近的那位狱卒的手,眼神绝望而又幻灭。 “一边去!”狱卒一脸嫌恶的将人踢到一旁。 周从礼没有焦距的目光看向朱晚照,又浑身颤抖的向他的方向爬过去,一边爬一边脸红脖子粗的叫他的名字:“朱大人,我,我不是都招了吗,朱大人,朱大人!” 说着竟然开始用头砰砰砰的撞地,拔高的声音又硬生生的憋住,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人竟然还就呜呜哭了起来。 李彻看着觉得好笑,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道:“朱晚照,你对他用了什么大刑?也不怕圣上怪罪下来。” 在听到李彻的声音后,周从礼才终于发现他的存在,马上哽咽沙哑着嗓音对李彻叫道:“殿下……殿下救我,殿下救救我……” “这里我说了不算,你要求情得找朱大人。” 周从礼正要向朱晚照服软,他却又乐呵呵的说道:“打住,打住,这个时候本官说了也不算,您最好去向洛清王殿下服个软!” 周从礼似乎本就被折磨到了极限,已然脸色蜡黄,双腿夹|紧,满头大汗的去抓李衡的双腿:“王爷……王爷……” 男人却是看都不看他,但李彻注意到,这个脸上一向云淡风轻的五弟居然也有脸色铁青的一面,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知道朱晚照这一招是杀鸡儆猴,既然不能对皇亲国戚用刑,那就只能将刑法施用在别人的身上了,这个周从礼就是个倒霉蛋。 看着周从礼受刑,再联想到自己,他的脸色能好看吗。 只是不知朱晚照给周从礼用了什么大刑,别人还拿捏不到什么把柄,他真的觉得朱晚照这个人越来越有意思的了,看来自己刚才怀疑他开始向善只是一个错觉。 “王爷,您要不要坐下?”朱晚照一挥手,已经有人给洛清王搬来了一把椅子。 周从礼的手本来就顺着李衡的裤腿向上攀爬,似乎想要去把那人抓牢了,他要是一坐下,这个人指不定就得爬他身上了。 然而他脸色冷峻道:“不用。”硬是不肯让周从礼爬过来。 朱晚照点头说道:“好,好,好,不知王爷想的怎么样了,要不要交代清楚?”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他说的是对太子陷害一事,甚至还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确实没什么好交代的。 “五弟!”李彻却突然出声,他的脸色并不比这个五弟好看多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人了?” 这是李彻第一次在李衡的面前变脸,纵然两人一直以来都是貌合神离,但好在两人都不曾撕破那张脸,现在胜负已分,也就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了。 李衡淡淡的看了李彻一眼说道:“人,好像不是我弄丢的吧?” 一句话直接让太子攥紧了拳头,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地上的周从礼似乎真的是受不了那大刑了,撒泼打滚,啊啊大叫着:“王爷,王爷,您就饶了微臣吧!您就说吧!不然,不然微臣的所受之刑都得用在您的身上啊王爷,王爷!” 李彻被他啊啊叫的心烦,只以为是朱晚照给周从礼的身上下了什么虫子,或者点了什么穴道,喂了什么毒药,直到周从礼再也忍不住,发疯一样的扯下自己的裤子,脸色憋成了猪肝色啊啊叫着,一会捂肚子,一会夹着腿,他才算真的明白了…… 纵然见惯了各种大场面,也对生死看淡,更不会因为朱晚照用刑而有所动容,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李彻自己也是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要冲着朱晚照伸出大拇指了。 这位刑部尚书看着自己的杰作,显得有些洋洋得意,任凭周从礼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解脱,但就是不得法门,哭喊着扑向李衡,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或者是干脆什么都招了吧。 李衡飞起一脚,将人重重的踹了出去,踹的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死过去,但若是死了,也就好了,强过现在! 这个时候的周从礼下身已经脱光,一套似铁似钢的东西正穿在他的胯下,这东西包着前头,又裹着后头。 束缚着小解的地方将他牢牢困锁,这还不算,但凡眼力好点的人甚至能看到在两个屁股蛋|子中间,一根粗粗的木椽子正塞在里头。 俗话说人有三急,他这两急都给硬生生的堵上了,能不疯吗,能不要死要活的吗。 一看着架势,朱晚照能不得意吗?李衡能不害怕吗,李彻也才恍然大悟,短促一笑,在心里却琢摸着这个朱晚照的恶趣味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周从礼在这里憋的要死要活,怎么也褪不下身上锁着的铁疙瘩,胯上几乎都快被他磨破一层皮了,一边还在那儿鬼哭狼嚎的,李衡这边却依旧不动如山。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我只要玉瑶 但李彻看的出,他是真的怕了,否则也不会轻易就认罪。 可光认罪不算,他还要知道他把刘玉瑶藏哪去了,这才是他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五弟!玉瑶人在哪里?你如今人在牢中,若是对她还有一分一毫的情谊,就告诉我她在哪里!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被你囚禁这么多天,你想过她该怎么活下去吗!” 李衡眼神飘忽,不去看太子那张隐隐含怒的脸:“你担心她,我也担心,等找到人的时候,给我报个平安。” 李彻腾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的走到李衡的面前,直接提起他的衣襟,就喷着唾沫怒道:“我问你她在哪!我没这个心情和精力跟你耗!她在哪?!在哪!?” 李衡咬紧牙关,干脆闭口不言了。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太子,他一把将人甩在了椅子上,飞快环顾一圈,抓起炭炉里头一把烧红的拨火棍就冲着李衡刺了过去。 朱晚照见状大惊,赶紧从背后抱住太子,一叠声的叫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殿下!这要是出了什么伤,下官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我问你说不说!说不说!”被朱晚照和两个狱卒合力往后拉扯着,他手上的拨火棍却还是拼了命的要往李衡面上去贴。 吓的那位刑部尚书都有点觉得自己乌纱不保了:“殿下息怒,殿下千万息怒啊!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指不定说下官屈打成招呢!咱们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我不管!我只要玉瑶!放开我!他一定把玉瑶藏起来了!放开我!” 一群人在这里好像拔河一样,李衡却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眼瞅着李彻都急红了眼睛,四处找武器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说过,人,我没见过,你若有这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多跑几个地方找找。我如今已是阶下囚徒,你要去我府上,田庄,各个产业找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这话说的没错,光是朱晚照就曾打着搜查非法所得的旗号去找过一遍,但是没有丝毫收获。 李衡说完之后,朱晚照也终于将太子手上的拨火棍给抢了下来,一边一叠声的责怪:“殿下您怎么能这么冲动呢!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一遇到太子妃的事就乱了分寸了吧!” 李彻双目赤红,吭哧吭哧的喘着气,最后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李衡的衣襟,怒火中烧:“对你的嫂子有所图谋!光是这一点,我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这不是他的危言耸听,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若是真的发现这两个人有什么,他绝对会亲手杀了李衡,哪怕那是他的手足兄弟。 甩下李衡,太子大步向外走去,朱晚照命狱卒将李衡和周从礼带了下去,自己则快步追上太子。 太子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在出了牢门之后马上写满困惑,被天心明月一照,有点不太真实。 朱晚照追了上来,对着太子拱手一笑:“殿下刚才演的入木三分,估计洛清王吓的不轻。” 刚才真的是演的吗?三分演,七分真吧,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不过就算他已经气急败坏,李衡还是守口如瓶,当初承认谋反的事,朱晚照倒是没费什么功夫,毕竟早先的证据充足,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着在他面前宣读一遍罪状,然后让他签字画押了。 可对刘玉瑶这件事上,他就是不肯松口,大有一种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洒脱。 试问若是当初和刘玉瑶站在熏风寨做最后抉择的人不是他李彻,而是李衡,他会怎么做呢? 恐怕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江山天下,跟着她那贼大王快意恩仇吧? 一这么想着,就更加心烦意乱起来,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刘玉瑶了。 可现在却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人在哪里还杳无音讯,宫外各路人马都在找人,京城以外方圆五百里也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人,这李衡能将人藏到哪里去呢。 “下官以为,或许太子妃并没有被洛清王藏匿呢?”朱晚照试探的去问他:“兴许太子妃得知殿下安全了,就离开了京城也说不定。” 当初她离开,他选择了妥协,但他现在想通了,若是这次再离开,他绝对不会放任她就这么潇洒自由。 这么想着就继续咬紧牙关:“我会让夏忠继续搜查,不管人在哪,都得带回来!” 言罢他就带着弄影回宫去了,朱晚照知道,太子没法让李衡张嘴,自己就算再怎么用刑,他也是不会张嘴了。 * “既然已经罪证确凿,还请陛下早日定罪!不佞小人,不枉忠义!还我大宸朗朗乾坤!”作为李衡的外公,丞相刘升亲自代表百官向明晰帝表态,让他给李衡定罪,大有一种大义灭亲之态。 清泰殿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依次跪下向明晰帝表态,纵然其中有洛清王一党,但在这大势所趋之下也不能特立独行,否则就会被划为乱党一伙。 还有人则认为,这是以退为进之法,李衡就算现在倒下了,将来还无定论,谁就能知道,这皇位就一定是太子的呢? “还望陛下早日定罪!”一众臣工的声音响彻殿宇。 明晰帝穿着宽大的龙袍坐在龙椅上俯瞰着他的这些忠臣良将们,看着那红蓝相间的朝服穿在他们的身上,一张脸埋向地面,只露出半个后脑瓢。 但就凭这半个后脑瓢,他也能分辨的出谁是谁。 这些人是他的臣子,亦是他多年相交的老友。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们竟然众口一心的来逼他让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伏法。 “父皇!”七皇子到底年轻,一看到这个场面顿时就慌了,虽然不知李衡能落的一个什么下场,但想来不是个好结果。 太子之所以称之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就算是犯了大逆不道的过错也没人逼他死,除非是那一国之君真的怒不可遏了,要让他死。 可李衡不一样,他纵然封王,但和太子的身份依然有君臣之别。 陷害太子,和欺君之罪几乎不分上下,也难怪臣工齐心要给李衡定罪。 “父皇!五哥,五哥不是故意的,他,他罪不至死啊……”李律结结巴巴的,有点不知所措。 明晰帝眼底一暗,盯着这个儿子打量了一会问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李律也着急,但却不知如何辩解,他甚至无法说出五哥是冤枉的这样的话,因为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说,一个三哥,一个五哥,他如何权衡? “太子,你怎么看?”一国之君阴恻恻的目光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李彻。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站在跪地的臣工面前,锦袍玉冠长身而立,朗朗挺拔如他,似乎有令人不敢逼视的锋芒。 “儿臣还是那句话,照章办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太祖建朝开始定大宸律例,百年来无人有所违逆。” 他把话说绝了,不仅没给李衡留后路,也没给这一国之君留后路。 按照大宸律例,李衡陷害储君在先,必死无疑,你身为一国之君,若是不按章办事,那么就是违逆太祖,您看着办吧! 明晰帝龙椅上的手逐渐收紧,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的太子的眼睛去看,似乎想要穿透太子的目光看进他的心底。 然而太子也是头一次的,不吭不卑,与他那双阴骘的眸子对视。似乎突然之间,这个儿子成长的太快,虽然两个人的位置高低悬殊,他竟然觉得有种被他压下一头的感觉。 这种压迫力让他张不开嘴,几次隐忍,终于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父皇!”一直注意着龙椅上那人的动态,李律几乎是脱口而出,二话不说就冲着龙椅奔袭而去。 低头跪地的文武百官这才抬起头来,一看到那一国之君面前那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顿时慌张无措。 万福安也见了,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的大叫皇上皇上也是六神无主。 好在李律到底年少,反应迅速,不顾规矩的冲上去一把推开万福安就大声叫道:“愣着干什么!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太医!” 万福安这才哆嗦着手冲外头吆喝,一时间清泰殿内一片混乱。 在几个侍卫的帮助下,李律将吐血昏迷的明晰帝直接抱起往内室去了,纵然抱着这位伟岸的父亲,他仍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因为他太轻了,好似被掏空了所有的躯壳一样。 他气喘吁吁,踉跄的将人抱进了后殿内室,已经有一群宫人围了上来,灌药的灌药,掐人中的掐人中。 李律站在人群后头,只看到人往皇上面前凑,就是没看到皇上醒过来,他的心底一时间也似战鼓擂动,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直到有人过来劝他坐下歇歇,他才觉得自己的一双腿都开始发软,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摆摆手,他又双目涣散的走了出去,他害怕,他担心,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然而此时在清泰殿中,虽然皇上突然吐血昏迷,但文武百官还是不肯散去,唯恐要变天,要改朝换代一样。 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李彻率先负手向外面走去:“各位大人耗在这里又能如何?还不如尽快各自回去处理政务,也是为父皇分忧啊。” 第四百九十章 毫无手足之情 “各位大人耗在这里又能如何?还不如尽快各自回去处理政务,也是为父皇分忧啊。” 有人开始责怪你太子的铁石心肠,不仁不孝起来,但当着他的面面,谁也不敢说出口。 李彻离开之后,百官之首刘升也走了,刘升这么一走,其他官员也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六皇子和八皇子本就是置身事外之人,看到皇上突然出事,本以为难免要在床前尽孝了,可以看到太子这个好典范,也都不禁松了口气,上赶着的出宫去了。 太医来为皇上把脉施针,好在只是有点急火攻心加上劳神过重才闹了这么一出,叮嘱了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熬夜,另外不要动怒这才下去熬药。 在施针之后明晰帝就已经醒了,他眼前影影绰绰的,看到一片片黑影。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焦距,认出了李律和万福安。 除了床前有这两个人伺候在榻之外,竟然都是些太医宫女之流,不禁蹙眉,声音嘶哑:“他们呢?” 万福安一愣,正要回话说百官已经散朝,李律却抢先一步答道:“三哥,六哥,八弟,九弟都在外头候着……” “哼!朕死不了,让他们白等了!” 万福安深深看了李律一眼,这位七皇子殿下平日似乎最是粗枝大叶的一个人,但却有一颗八面玲珑的心思。 明晰帝虽然语气里带着微微震怒,但总好过听到无人伺候在榻前强吧。 以前他病情反复的时候,李律和李衡兄弟俩总会被皇后耳提面命的拎到明晰帝的跟前伺候,他二人一来,其他皇子自然也不能落后,若是不来则就有了孝与不孝的鲜明对比。 但是来了之后呢,也不过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还得挨一顿训斥。 “让他们都退下!”明晰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李律对万福安使了一个颜色,他明白,赶紧出去。 “父皇,您喝点水。”接了宫人递上来的温水,他小心翼翼的去扶这位一国之君的身躯。 茶盏送到他的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一时间口腔里的血腥味就彻底觉醒了,只得又连押了几口,才将茶盏推开。 李律又忙着去问药好了没有,又接了宫人送上来的巾帕为他擦脸,好让他舒服一点。 明晰帝睁着一双污浊的眼睛看向李律,直到万福安小跑着回来了,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朕这么多的儿女,肯在床前尽孝的,也就只有你了。他们……不过是想看看朕什么时候死罢了……” “怎么会呢,这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啊……”万福安捧着一脸的笑容,说的也是小心翼翼的。 明晰帝却道:“你不用替他们争辩什么……” 万福安闭嘴了,看向李律。 他还是飞扬跋扈的年纪,一向年轻如他,甚至还不如那些普通人家的纨绔子弟过的洒脱,他薄唇紧抿,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明晰帝也看向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你觉得老五,罪该万死吗?” 李律抿紧了嘴巴,缓缓摇头。 明晰帝又心平气和的说道:“他是你的同胞兄长,你自然不希望他死,那你说说,若是其他人呢?” 他还是摇头,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 “你倒是有手足之情,不似太子那般无情无义!”提到太子两个字,他又重重咳了起来,万福安唯恐他再咳血,赶紧上前顺着他的脊背。 然而李律却道:“莫说是我这些兄弟们犯了这样的错不该死,就是普通人犯了这样的罪,儿臣也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为什么不能暂饶一命?何必非得以流血收场?” 明晰帝已经被万福安拍的舒服多了,那双深陷的眼睛,带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和这个儿子对视。 半晌之后,他又开口,声音苍老而又嘶哑:“你太心善了,这不是好事,早晚得吃亏!” 李律抿紧了嘴巴没有答话,但他的表情显然是对自己的父亲不敢苟同。 “你排行老七,就算太子不济,你上头还有五个哥哥,这皇位照理说,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头上。” 明晰帝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让万福安一个激灵,赶紧竖起了耳朵,大气不敢出一声。 “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皇位是朕的皇位,与其看着他们明争暗斗,不如就干脆传给你算了!” “父皇!儿臣不敢!”李律赶紧跪下,语气坚定,倒不像是在谦让。 万福安伺候在明晰帝的身边,对他是何其了解,知道这话比不能说绝了,若是说绝了,那他也就白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了。 “只是你这般心善,朕如何放心的下?太子虎狼之心,未必就会将你饶了……老五虽然不一定会对你这个亲弟弟下手,但有你母亲在背后操持,她未必会愿意你来坐皇位吧?” “儿臣从未想过,父皇尚还年轻,儿臣愿永受父皇庇荫,便是儿臣之福!” 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这次说出来的无非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听在明晰帝的耳朵里却非常受用。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府歇着去吧,朕没什么大碍。” “父皇要按时喝药。” “知道了。” 将李律打发走了,药也熬好了,喝了药之后,万福安让他在榻上好生休息,周围伺候的人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然而他躺下没多长时间,就又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什么时辰了?” “皇上,您这躺下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怎么又问起时辰来了?” “把折子给朕拿过来。”言罢就要费力掀起被褥,要坐起来。 万福安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他道:“那太医可是说了,陛下您就是操劳过度,怒气攻心,这折子依奴才看,不如送到三省六部去吧,眼下您将身子将养好了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朕的身子自己个儿清楚!都是被太子气的!只要他不在跟前,朕这病就好了一半了!” “皇上您这不是自找气受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聘婷袅袅的身姿扭了进来,带来馥郁一片芬芳。 万福安赶紧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懒懒抬手,算是让他不必多礼了,脸上也没个笑容,似是赌气一般的走到榻前:“您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臣妾想想啊,皇上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让臣妾这没着没落的可怎么办啊?” 敢用这种口气说这番话的,也就只有贤妃了。 她说完之后还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看到贤妃进来,明晰帝的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病体都爽落了许多。 他冲着贤妃招招手,示意她在榻前坐下,贤妃却是不肯。 “你以为朕愿意生气?愿意病着?” 这么一说,贤妃又不禁觉得心酸,略微有些哽咽,别别扭扭的在床前坐下,纤纤玉手捧着那张苍老的脸道:“陛下,您可千万别和太子殿下置气,太子他打小就这样不讨人喜欢,您又不是不知道,气坏的身子还是自己的,心疼您的,也就只有臣妾了吧。” 说着竟然要嘤嘤哭泣,还是万福安好说歹说的劝住了。 “朕也不想生他那气,可他半点良心都没有!半点手足之情都没有!你说朕能不生气吗?” “您就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不行吗!”贤妃粉拳打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力道,却将自己的关怀尽数传达过去了,明晰帝一时间倒是好不受用。 “你是不知道这李彻今天朝堂之上说了什么,朕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他气的!”言罢紧锁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贤妃便问:“说了什么?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再如何跋扈也该这样气您啊。” “倒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明晰帝想了想,面色冷峻,又用苍老沉重的声音缓缓开口:“太子此人没有一点良善之心,对自己的亲生手足尚且如此,对别人呢?” 贤妃似懂非懂,皱了皱秀美。 “朕现在苟延残喘,尚且还能镇得住他……若是朕将来百年之后,这天下江山落到他的手上,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陛下是担心殿下将来成为一个暴君吗?”贤妃问他。 后者摇头,贤妃刚要暗自松一口气,就听他又继续说道:“他连为人之君的资格都没有!” 贤妃不动声色,眼底光芒却是一转。 只听明晰帝又不禁恨恨说道:“他这般无情无义,不顾手足生死,朕绝对不能将皇位给他!” 那请问您想给谁呢?万福安一旁悄悄顺了个眼色过去,暗自在心里觉得好笑。 可惜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短短几十载的寿命,纵然再如何心比天高,那也高不过生老病死。 大皇子二皇子出身卑微,素来窝囊,被你逐到封地去了。 太子倒是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的,先是忌惮他背后沈家的势力,又担心太子无能误国,如今连他果敢狠辣的做派都不看好,可见这个储君在他心中当真是一无是处。 再细数下来,四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那是知道自己绝对无缘皇位,根本不做此想。就算想过,也不敢去实践,毕竟谁也不愿参与这夺嫡之争做了那白白牺牲的炮灰。 除了尚还年幼的九皇子之外,也就只剩下五皇子和七皇子这对兄弟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先是怪五皇子背后有皇后只手遮天,又不满七皇子太过良善,要细细算起来,他这九个儿子竟然好似都是摆设一般,一无是处! “皇上正当壮年,提什么传位不传位的啊?”贤妃略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臣妾可还指望着跟陛下白头偕老呢,难道您真忍心将臣妾一个人扔下?” 这话说的明晰帝很是受用,虽然不远承认,但到了他这个年纪,说什么正值壮年是有夸张了,但被年轻爱妾称赞,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抵挡。 为了证明自己仍旧壮志凌云,明晰帝从榻上坐了起来,冲着她说道:“扶朕起来,朕要看折子。” 万福安马上哭丧着一张脸要去阻止,贤妃却一个颜色使过去,让他不要多嘴,只得又讪讪止住。 他的精神在贤妃来了之后确实好了很多,但要批改奏折,却是有点力不从心的,人被她搀扶着行至桌案后头,觉得浑身难受,但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太监依次将厚厚的奏章报了上来,堆积如山。 明晰帝看着这些折子,手拿朱笔,竟然笑了起来。 贤妃知道他为什么笑,只要他还掌控着这个国家,就足以让他做梦都笑出声来。 * 宫外紧锣密鼓的找人,太子在东宫也闲不住,一路进了地宫看神风营操练,夏忠仍然没给他传来什么好消息。 他表情凝重,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太子妃真的是自己离开的,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这么一想,心情就更加复杂起来,她是铁了心要躲着自己,所以才消失的这么彻底吗? 夏忠陪着太子在地宫里走了走,讲起新开的几条暗道来神采奕奕。 太子不得不打趣他道:“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整个地宫都得填上,你开的暗道,只怕后世也无缘得见了。” 夏忠却不以为意:“这本来就是殿下通往皇位的阶梯,后世只要看到殿下您名垂千古就足够了,不用看这些背后的东西。” 确实,史书还不是人写的。 “洛清王那边定罪了吗?”知道这两天朝中都在议论洛清王的罪责,连夏忠也不得不问上一句,毕竟这事拖的有点长。 “还没有。”太子摆弄着校练场边的一杆红缨枪,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再看看。” 夏忠有些欲言又止,李彻却一眼将其看穿:“你要说什么?” “殿下何不卖洛清王一个人情,顺便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坚持给洛清王按照律法定罪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的是,皇上并不想要这个儿子的命。 如果真到了要赶尽杀绝的地步,皇后和刘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诬蔑储君一事,可大可小,毕竟没有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可作为当事人的他只要不松口,就算是一国之君也无可奈何,所以少不得背后要找他谈谈,让他松口,至于威逼还是利诱,那都是后话了。 “我饶他,他可曾饶了我?”一说起这个来,就不免心烦意乱,一个投掷,将红缨枪准确的插紧了武器架子里。 知道太子又想到太子妃了,夏忠便不再多说,却暗自琢磨该加派人手去找寻了。 李彻回去之后就听到小安子禀报说七皇子来了,太子妃正在招待。 既然他已经知道现在这个太子妃的身份了,就自然也知道她和老七之间的事情,蹙眉快步进了偏厅,果不其然见到李律正拉着刘玉瑶的手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 他一进来就干咳一声,李律一个激灵,马上转头向他的方向看去,握着太子妃的手却没松开。 “松开!”他不禁低声呵斥了一句:“这个样子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只得不情愿的将她的手放开,李律故作轻松的摸摸鼻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不是许久没看到了吗,心中甚是想念,三哥,跟你想三嫂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李彻哼笑一声道:“哪里一样,我半点都不曾想过她。” “你要是没想,那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见李彻坐下了,李律就屁颠屁颠的往他身边靠,属于少年人的脸上带着飞扬的神采。 只不过李彻知道,他没心事的时候,他脸上神采奕奕几乎可以照亮半边天。 虽然他在竭力的笑,竭力的闹,但也无法遮挡他内心的焦灼。 “怎么样?有三嫂的消息吗?”往太子身边一坐,他撞了撞他的胳膊。 后者摇头道:“若是有消息,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了。”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玉瑶,潜台词显然是在说,你来东宫不就是为了看这个人的吗,那我的人要是找着了,还不让你把人带走啊,人都带走了,你怎么会再往东宫来呢。 李律又摸摸鼻头,对着太子嘻嘻笑道:“哪能呢,春生在东宫都胖了不少,做弟弟的还要好好谢谢三哥的照顾呢!” 李彻又是一声冷哼,不想去搭理他,你的人倒是白白胖胖的了,我的人还不知的在哪,在受什么罪呢,想到这个,新房里头就好像猴抓的一样难受。 “你来东宫不会就只是为了看他吧?”李律终于找到了点子。 后者叹了口气,直接了当的开门见山:“我是来替五哥求情来了。” 早知道他会来,所以李彻也一直等着他呢,然而他真的来了,他却又不知如何面对了。 这个七弟与他最为交好,从小到大,两人不是同胞却胜似同胞。 最主要的是,这个弟弟单纯善良的让人心疼,在他的世界观中,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你他就好好的。 然而这世上又岂会有这么圆满的事情呢,并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样希望过正儿八经的小日子,在他们的心中,争权斗勇的输赢决定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能不能好好的走下去。 “你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李彻答的倒干脆,刚毅的脸部线条让他看上去有点陌生。 李律咕嘟咽了口唾沫,想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五哥和你有些过节,但你看在咱们是兄弟的份上。” “这已经不是过节不过节的问题了。”李彻狭长的眉目看向李律:“我几次险些丧命他手,如今玉瑶还被他囚禁生死未卜,我且问你,若是朱晚照没有找出他陷害我的证据,我以谋反之罪被送上刑场,你又会如何?” “三哥……你这不是好好的吗,要送上刑场的是……” “我问你!你会怎么做!”太子突然拔高的声音将他打断,似乎很执着的想要知道这个七弟内心的想法。 “我会给三哥求情,会向父皇求情,向母后求情。若是不管用,他们一定要三哥的命,做弟弟的还有一条命呢,可以以命要挟!他们没的可就是两个儿子了。” 李彻盯着他看,见他说的严肃,自己也久久没有答话。 “是真的,三哥,我希望你好好的,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没有谋反,就知道三哥是几个哥哥当中最好的一个。” “那若是我真的谋反呢?”李彻平静的问他:“你也会为我求情?” “三哥是不会谋反的。”他依旧说的笃定。 “算了。”李彻也不愿就这个问题和他争辩:“是不是我今天不答应你,你也会以命要挟?你的性命,未免太轻贱了些。” 李律蹙眉:“我也只有这条命了,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好,你给我听着。”李彻突然开口,李律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 只听他一根手指敲击着桌案,缓缓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只是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农夫与蛇的民间故事?” 李律点头:“听过。” “农夫好心好意救了蛇的性命,到头来,自己的性命却交代在蛇的手上了,你觉得我会做那个农夫吗?” 他当然不会,别说他不会了,就是自己也不会,任何人都不会,没人会眼看着未来有危险还赶着往前凑的。 所以李彻不救李衡出来,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理解的事。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太子妃却突然开口“七殿下。” 李律扭头看向了她,神情有些焦灼;“春生。” “七殿下且回去吧,此案,太子殿下自有定夺。” 李彻看向她,微微蹙眉。 他不记得自己和春生说过什么,居然可以让她如此笃定的认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李律一时也纳闷起来:“什么打算?” 春生但笑不语,她笑起来的时候,周身都好似在微微发亮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一看到她这充满自信的笑,李律不知为何,就好像有了主意,定下了心,选择十成十的相信春生这一回了。 洛清王的案子又因为明晰帝病情反复而被搁置了几天,这一次明晰帝倒下完全是拜太子所赐,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太子也应该让步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还就变本加厉上书请求皇上对此案早日定夺。 “太子没有丝毫慈悲之心啊……”明晰帝盘腿坐在榻上,没说几句话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上了。 刘皇后眼眶通红不过还是走上前去,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顺了顺:“皇上……这事和衡儿没关系,都是臣妾的主意,您要杀要剐对着臣妾一人来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都是一家人 “皇上……这事和衡儿没关系,都是臣妾的主意,您要杀要剐对着臣妾一人来吧。” “放心,你也逃不脱!”冷哼一声,明晰帝怒目圆睁的看向了她,却并未有真正责怪的意思。 刘皇后又嘤嘤切切的落了两滴泪,抚着他后背的一双手变的无比沉重。 “臣妾糊涂,臣妾当初只想帮着皇上消除一部分沈家的势力,只想着让太子不再怎么目中无人下去,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作茧自缚……” 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别哭了!” 只得又压低了声音,渐渐止住哭声。 自从洛清王出事之后,皇后并不常往前庭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凤藻宫中闭门思过的。 但是这次这位一国之君倒下之后,她犹豫了几天到底还是来了,虽说是打着来探望伺候的幌子,但是张口闭口的却都在说自己儿子的事情。 两人本就是夫妻,没人的时候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也都说了,只要现在能保住她儿子的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然而她愿意,有人就未必愿意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 “你的事以后再找你算账!现在就算你想替他死也死不了!” “我去求太子,求他放自己的弟弟一条生路都不行吗!”皇后慌了,抓住明晰帝的胳膊就跪在他的脚下:“皇上,我去求太子,我去死在他面前总行了吧,一定要饶了衡儿啊皇上!” “行了!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话!” 被她这么一闹腾,明晰帝也觉得心烦意乱。 皇后却是仍旧跪在他脚下落泪:“太子想要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晰帝,太子所求的,无非就是他的皇位了。 然而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太子这么赶尽杀绝不是人心尽失吗?别说他不肯将皇位传给一个无德的储君,就是满朝文武也没有愿意辅佐的啊。 “这事你别多嘴,也别插手,朕自有考校。”明晰帝说完这话又重重咳了起来。 皇后听他这么说似乎是被吃了一颗定下心丸,知道皇上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然而光是一颗定心丸还不够,太子已经把屠刀架在脖子上了,她能不着急吗。 “怎么前几天臣妾听闻陛下龙体大安,这两天还反而加重了呢?” 万福安一旁赶紧插嘴道:“这陛下病情反复,总是没个准的。” 皇后带泪的眼角向一旁万福安斜睨一眼道:“你又知道了?眼瞅着就有所好转,忽然又急剧恶化?你们做奴才的整天贴身伺候着都不觉得奇怪吗?” “太医说……” “别总太医说,太医说的也不可尽兴,许是太医不尽心呢?” “行了!”明晰帝被她尖锐的声音刺的耳膜疼:“朕自己个儿的身子自己清楚。” “皇上,您有没有发现……”皇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也不是臣妾对太子有什么偏见,但的确是每次太子不在宫中的时候,您就身体大安,太子一回来就……” “你还没完了?”明晰帝脸色一沉,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万福安小心打量着他的这个表情,怎么反而还觉得他似乎是在护着太子呢。 “臣妾说的不过都是肺腑之言……” “哼!”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朕也没说你在胡说八道!太子在宫里的时候朕的身子骨是不如他不在的时候,但那也是被他气的!你想说什么?朕最烦的就是你们那一套克父克母的说法!污言秽语一般!” 刘皇后登时就急了,知道他最烦怪力乱神之说,赶紧辩解道:“臣妾也不是这个意思啊,臣妾担心有人对皇上不怀好意!” “行了!你们一天不给朕惹麻烦就是在日行一善!” 听到明晰帝没好气的呵斥,皇后的脸登时又磨不开了。 在养心殿伺候了一会才告退离开,这次过来求情,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可以肯定的是,李衡的命保住了。 那位一国之君现在就需要一个台阶,一个可以让太子松口的台阶,只要太子松了口,那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赦免李衡了。 可是要太子松口,也并非易事。 本来想要从自己的娘家身上找出突破口,但刘升和刘三思似乎是商量好的一般,对她避而不见。 那二人本来就是外官,她对他们没有约束权,只能召了刘家女眷进宫,打着加深加深感情的旗号,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过了立夏之后,这天才真正热起来,凤藻宫的凉亭里头一早就摆上了冰镇的瓜果,几位女眷在坐,微风一拂,带来了香风阵阵。 “太子妃娘娘驾到——!”一声高高的通传,众人将目光齐齐向凉亭外头看去。 只见太子妃刘玉瑶果然正沿着小道娉婷袅娜的行了过来,因为天气炎热,寻芳在她头顶上遮了一柄彩绘的竹伞,防止她被晒黑。 “玉瑶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皇后笑眯眯的点头道:“你来啦。” 除了她之外,这里还有刘夫人,以及刘家守寡的二夫人,另外还有洛清王妃刘玉环,那三人起身一一与她见礼,她又做了晚辈见长辈的礼,这才落座。 皇后手上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扭头朝她身后看去:“太子妃怎么没把长孙殿下抱来啊?” “太子殿下担心天气太热,孩子小,吃不消,所以没抱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刘夫人已经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好几眼了。 她要代替太子妃进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为自己的女儿捏了一把汗,虽然两个人真的特别相似,但也并不是说就一模一样,那要是被认出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刘家堆叠起来的秘密和谎言都将被拆穿。 “太子到底是个护急的。”皇后微微一笑:“太子妃离这凤藻宫最近,却是最后一个来的,想必也是太子殿下不舍得你出来受这喧天暑气吧?倒是本宫有点不近人情了,大热天的还把你叫来叙旧。” 刘夫人听她为难自己的孩子,赶紧插嘴说道:“皇后娘娘息怒,太子妃现在有了孩子,整天围着孩子转,这才迟了。” “三嫂不在宫中,倒是对东宫的事情了如指掌啊……”皇后低低一笑,言辞之中不乏讽刺。 刘夫人讪讪闭嘴,倒是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反而还引火烧身了。 没想到皇后却又话锋一转,以团扇掩嘴微微笑了起来:“呵呵,本宫而已就是说着玩玩,都是一家人,这才没有见外呢。” 刘二夫人也趁机说道:“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皇后娘娘还是玉瑶玉环的姑姑呢。” “我这个姑姑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啊,就总想着含饴弄孙了。这里没外人,我就是抱怨这么一句,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尤其是太子妃。” 被点名的人笑容温婉,却又不吭不卑:“儿臣不敢。” “这太子不是本宫亲生的,所以他不和本宫亲近也正常,可太子的儿子也是本宫的孙子啊,本宫疼都来不及呢,你们却一个个如临大敌都不舍得给本宫抱一下,看一眼。”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笑着说道:“孩子还小,近来天气炎热,等过段时间,孩子大一点了,天气不冷不热的了,就抱来给母后瞧瞧。只要您不嫌那小子烦人就行。” 皇后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起话来,气自高华,差点都有点不敢认她了,倒是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行,这可是你说的。”皇后笑呵呵的,继而又对一直沉默的刘玉环开口道:“你看看你的姐姐孩子都生了,你的肚子倒是给本宫争口气啊。” 刘玉环苦笑一声,似乎不愿分辨什么,只是应了一句是。 “这王爷人还没回去呢,玉环也是干着急。”刘二夫人忍不住为自己的女儿辩解几句,从来没听说过没男人女人也能生孩子的。 “二嫂放心,这媒是本宫做的,总不至于亏待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衡儿的案子已经结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去了。” “真的吗?这可是一桩大喜事啊。”刘二夫人马上笑成了一朵花一般,抚掌说道:“玉环也算是熬出头来了,这几天总是看她神色恹恹,寝食难安的,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 “别说你做娘的心里不好受,本宫心里就好受了?本宫还盼着早日抱上孙子呢。”言罢又重重叹了口气:“只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什么时候出来,还没个定数。” “这……”刘二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后的目光在这两个嫂子的脸上看了一圈,已经心中有数。 二嫂着急,那是真着急,没人不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如今太子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三夫人和刘玉瑶也算熬出头了。可她呢?她和玉环怎么办? “玉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皇后说着抬手在刘玉环的手背上拍了拍,低低叹了口气:“我那二哥打她还没出生就抛弃了你们娘俩,这么多年了,二嫂你也熬的好生辛苦。” 提起往事,不由心酸,忍不住想要落泪。 “可玉环也是争气的,二嫂啊,您养了一个好闺女。”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不得干政 “可玉环也是争气的,二嫂啊,您养了一个好闺女。” “托皇后娘娘的洪福。”刘二夫人擦擦眼角。 只听刘皇后又继续说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本宫本以为终于能看到玉环和衡儿琴瑟和鸣了,不想这背后黑手又硬生生的把他们两个拆散了……” “皇后娘娘……您意有所指啊。”刘夫人已经变了脸色,这不是摆明了来挑拨离间了吗,那让她的女儿和姑爷做坏人她就乐意了? “本宫倒是真没这意思。”刘皇后深深看了刘夫人一眼:“本宫也姓刘,衡儿是你的亲外甥,骨子里流着的是刘家的血,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该护短的时候,那绝对不能糊涂,是不是?” 说着,滴溜溜的目光已经绕了一圈了,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打量了一遍。 刘二夫人道:“回去我就向老太爷求情去,纵然他一辈子刚正不阿,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出来啊!” 刘夫人低声呵斥道:“二嫂,这朝中之事本就不是你我能插嘴的!” 刘二夫人马上就瞪圆了眼睛说道:“感情玉环不是你的闺女,王爷不是你的姑爷,你自然不急不缓,不知道心疼?” “我!”刘夫人欲言又止。 皇后却微微一笑道:“三嫂,这一点,您倒是没有二嫂拎的清了,她就是去求个情而已,总不至于把太子求进去啊,您担心什么呢?” 这么一说,刘二夫人更加忿忿不平起来。心里想的是,三房万事如意了一辈子,却让她和女儿命途多舛,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玉瑶啊。”皇后扭头对着刘玉瑶也笑了起来:“太子身边,还劳烦你多多说两句,你妹夫被关的时间也够长的了,有多少疙瘩还解不开呢?” 刘玉瑶点头应了一句:“母后说的对,这枕边风,儿臣会去说的,纵然不为王爷,为了我的妹妹,这情我也得求啊。” “好,好,你能拎的清就更好了。”皇后非常得意,看来今天的谈话很是奏效,好比大热天的吃了块冰,稀溜溜的顺着喉咙滑下去,通体舒爽。 在离开凤藻宫之后,刘家的两位夫人也不急着离开,太子妃邀她们跟自己往东宫转转,再等傍晚天气凉一些了再出宫去。 刘二夫人很少进宫,更不曾踏足东宫一步,不免觉得新鲜,高高兴兴的跟着去了东宫。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进东宫,谁都没变脸,偏偏是自己的女儿率先变脸了。 “不能去找爷爷求情。”刘玉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娘,您要是当我是您的女儿,就不要去找爷爷求情。” “哎,你这孩子!”二夫人不免火大,指着刘夫人对她说道:“你看这孩子,我还真就越来越管不了她了?” 介于这里是东宫,太子妃还在那里坐着,二夫人纵然有火也不好发作。 刘夫人也有些奇怪,纵然是当着太子妃的面,她也不用说这些啊,为自己的夫君求情,这是人之常理天经地义,就算和太子作对,谁也不能说什么啊。 没想到刘玉瑶也开口了:“对,这事最好不要向爷爷开口。” 二夫人登时气的七窍生烟,但是她训自己的女儿可以,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训斥太子妃啊。 “这是为何啊?你们姐妹俩到底怎么想的?”还是刘夫人冷静。 刘玉瑶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已经猜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所以就代她答话。 “刘家家训就是女子不得议政,你们这样一来会引的爷爷不悦,二来,家族宗亲那么多,难免会落人口舌惹人非议。” 刘夫人点点头,比较赞同女儿的说法。 “还有,”刘玉环接下去说道:“王爷不会有事,他自有自救的法子,爷爷和三叔若想施救早就开口了,他们之所以没开口自然有自己的说法和因由。可你们一旦开口了,他们就不得不来求情,不来又说不过去,这不是让他们为难吗。” “那,那你能保证王爷真的能脱险吗?”二夫人不由焦急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她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闺女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想到刘玉环却摇摇头:“我不能保证,我也只是猜测,既然与他结为夫妻,生死相随,不管他能不能脱险,我能做的就是不离不弃,别的,也没什么了。” “你这傻孩子啊!”二夫人连连叹气,心里觉得酸楚,没想到自己苦了一辈子,连带女儿继承了她的晦气,过的这么痛苦。 焦嬷嬷让人上了差点,热情的招待两位夫人,但她们也都各怀心事,食不下咽,还是刘玉瑶趁机提议让玉环带二夫人去湖边纳凉,这才有了和刘夫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在宫中还好吗?”刘夫人开门见山的,问出自己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后者点头,微笑而答:“都挺好,太子殿下对我也很客气。” “那就好,那就好。”刘夫人也随即松了口气,不禁笑了起来:“为娘当初说的没错吧?这太子看着不怎么正经的一个人,实际上却是可以值得托付的,他对你好,那就是真的好,比之沈文华,不知强了多少倍。” 刘玉瑶脸色微微一哂,苦笑一声道:“以前是女儿糊涂,将人错看,沈文华其人并非女儿良配。” “你能想通就好,这兜兜转转一圈,你到底还是回到太子身边了,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能让你想明白,这亏也没白吃。” 听到她这么说,刘玉瑶不禁露出个为难的笑来:“娘,太子也并非女儿良配。”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果不其然,刘夫人有点坐不住了:“太子待你好这就够了,就算你再怎么挑三拣四,还能挑出个比太子还强的?你都已经和他成亲了,以后别胡思乱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刘玉瑶却坚决摇头:“跟他成亲的人不是我,您应该知道。” “那又如何,如今她下落不明,无人知晓,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啊。” “娘,你不觉得这样对她,未免太不公平吗?” 一句话说的刘夫人哑然,说实话,当初把她当成自己闺女的时候,也曾有一段时间的不满,但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她自有一套讨人喜欢的法子,竟然对这个女儿分外喜欢。 只是这世间男子各形各色,无一例外的就是三妻四妾并不稀奇。 “若是她找回来了,大不了你二人共侍一夫,只是若将来太子荣登大宝,这皇后的位置恐怕就轮不到她坐了,毕竟她的出身在那摆着。不过我了解她,她也不是稀罕那位置的人,而且她行事乖张并不适合母仪天下。若是一定觉得亏欠,大不了可以封她的儿子做太子,至于以后谁继承皇位,那也要贤者居之,你将来有了儿子,好好管教,未必就没有机会。” “娘,您真的想多了。”刘玉瑶有点哭笑不得。 刘夫人却有几分嗔怒道:“这还真不是想多,那你想怎么样?你如今人都进宫了。” “太子在找她,等人找到了,我就离开。” “那要是找不到呢?” “我也会找个法子脱身。” “你!”刘夫人真是对这个女儿恨铁不成钢了,只得又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跟你说,这姻缘都是天定的,你躲的了一次,还能躲的了两次吗?就算被你躲了两次,那老天爷还得撮合你们第三次!你就不能懂事点?” “不是我不懂事啊娘。”刘玉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说自己看上了人家太子的七弟吧,更何况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两人两情相悦也不能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麻烦事多着呢。 刘夫人见自己劝不了她也索性不说了,跟太子在一起时间长了她也许就能开窍也说不定,正所谓,日久生情。 太子来的时候,刘家两位夫人正要告辞离开,乍然碰到太子少不得也要寒暄两句。 李彻模棱两可的应付了,临走的时候深深看了刘玉环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太子妃注意到他的目光,便问他道:“殿下有话要跟玉环说?” 已经打算告辞的人齐齐回头看向李彻,只见他点点头,薄唇紧抿,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此事本与王妃无关,若是有所连累,李彻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殿下严重了。”刘玉环赶忙施礼:“只是夫妻之间本就该同甘共苦,若是真到了那一天,玉环也非不辨是非之人,不会对殿下有所芥蒂,更不要说怪罪了。” 李彻点点头,似乎对她非常欣赏。 他们回去没多长时间,刑部就已经派人过来找太子了,说是洛清王要见太子,他的眼角瞬间眯起,知道有人坐不住了。 刘玉环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刑部大牢。 这是李衡被关进来之后她第一次过来探监,牢中暗无天日环境并不好,但他囚服干净妥帖,端正的坐在石床之上,看上去还隐约带着几分纨绔公子哥儿的风流之态。 “王爷,有人来看您了。”因为还没有虢夺封号,所以李衡还是洛清王,这里的人对他也还算客气,当然,除了逼他看每位刑犯用刑除外。 第四百九十四章 妥协和松口 “王爷,有人来看您了。” 李衡抬头望铁栏后面看了一眼,只见刘玉环出尘缥缈,恍如仙子一般站在这污秽之地,不觉眼睛一亮。 以前没觉得她是个多么惊世绝艳之人,现在看了竟然觉得比才成亲那会儿漂亮了许多。 “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李衡不悦皱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悦,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还是不想让她抛头露面。 刘玉环就这么静静站在铁栏之外看着他,也顺带打量着这间牢房的环境。 环境差强人意,桌上还摆着管家派人送过来的饭菜,担心他的吃用,管家倒是比她这个做娘子的还要贴心,每日都往牢里送饭菜,被褥之类也都是崭新干净的往里送,光是打点牢头就花了不少银子。 “我第一次探监,不知道带什么,所以就空手来了。”她确实不知道要带东西,更不知道东西还能带进这里面来。 李衡却是冷哼一声道:“不用你带。” 刘玉环脸色未变,再次开口问道:“你有法子出去吗?” 李衡乍然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白。 他答的却在绕弯子:“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你若是没法子出去,那我就得做好与你同生共死的准备了。”刘玉环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探究到最深处,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你若是有法子出去,这当然最好不过。” 李衡失笑,打量着面前这个倔强扬着脖颈的女人,以前总觉得她是怕自己的,现在看来她并不怕,亦或者是两人之间隔了铁栏的原因。 “你这么想跟我一起死?” “不想。”刘玉环仍旧答的不急不缓:“我挺想好好活下去的,看尽世间繁华,但若要陪殿下死,这也是命中注定,我也无法。” “既然你不想死那就做点不想死的事情出来给我看看!”李衡一把抓住了铁栏,整个人猛的贴了上来,骤然拔高的声音和赤红的双目让刘玉环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不觉往后一仰身子,一颗心已经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 她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心底真是又气又恨。 在他叫嚷完毕之后,仍然死死攥着铁栏,却已经冷下了语气,褪下了他温雅的外衣,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道:“你不是姓刘吗!不想死就去刘家求情啊!只要刘升开口了,谁也坳不过文武百官啊!你不是和太子妃姐妹情深吗!找太子妃去啊!让她在太子面前给你求情啊!” 刘玉环也已经怒不可遏:“你以为我想死?你以为我没去求过?爷爷和三叔说太子是铁了心要你的命!你以为我没去找太子求过情?太子说对不起我!让我别恨他,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李衡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颓然松手,有些不可置信。 刘玉环上前一步,对着神态微眯的他咬紧牙关:“你也别指望母后和你的那群兄弟们了!太子不开口,你那些兄弟们帮不上忙,母后虽然有心,但后宫不得参政,她越是去找父皇求情就只会更加迫近你的死期!” 李衡这次连带眼都花了,周遭似乎充斥着乱糟糟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扰人耳膜。 直到刘玉环离开的脚步声清晰传来,他才颓然坐在地上,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感觉。 等了许久,他才叫来牢头,并且吩咐道:“去跟朱晚照说,我要见太子。” 这个结果在刘玉环的意料之中,太子在她离开东宫前跟她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是个熟稔的猎人,引着李衡一步步的进了自己画好的圈中。 当天晚上,李彻来刑部大牢的时候身边依旧只带了弄影一人。 这次见到李衡,他似乎没有上次看上去那么光鲜了,不仅仅是囚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狼狈,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颓败丧气了许多,精神头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 李彻冷眼看着面前之人,等着他开口。 半晌之后,还是刑部尚书朱晚照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你们两个也别光看着不说话啊,王爷,您不说话,我们谁也不知道您在想些什么,就算想为您做点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衡这次才抬眼看向太子,内心好一番挣扎之后终于开口道:“你要我怎样才能放过我?” 李彻冷锐的瞳眸瞬间缩紧,略有些讥笑的看向了他:“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兄弟二人彼此对视,剥离了那么多的貌合神离,这样彼此仇视的眼神终于不再有丝毫遮掩。 “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吗?”李彻起身向他走了过去,压抑在嗓子眼里的声音有些变调:“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清楚我所承受的!” 李衡稍作沉吟,慢慢开口道:“各为皇权而已,胜者王败者寇,纵然我曾心狠手辣过,太子亦非良善之辈。” “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子忽然高声怒吼,一把抓住了面前之人的衣领,一双骇人的眸子死死将面前之人锁定,大声怒斥:“你知道我恨你什么吗!就算你我之间再怎么明争暗斗也不该把不必要的人牵扯进来!你懂吗!” 李衡被他拽了衣领,身体踉跄向前,他却又挣扎着想要往后仰去。 “你说玉瑶?” “玉瑶不是你该叫的!”男人再次怒吼:“你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就是我的命!我问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饶我这一命?!” 他这并非在演戏,是真的急了,从当初假的刘玉瑶回宫到现在已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却还不知她母子俩现在人在何处,大热天的,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蚊子,有没有中暑。 “我若是饶了她……那你能饶了我吗!”李衡瞪圆了眼睛与其对视,双唇微微哆嗦着,透露出他的紧张和不安,而那双眼睛去却又兀自瞪的滚圆,生怕李彻会对自己不利。 男人随即将手松开,害的他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脚跟。 “我说了,她是我的命,拿你的命,换我的命,你觉得不公平吗?” 李衡点头,急促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好,我答应你,等我平安出去,我就放了她,就让你见到她!” “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有没有资格还不是太子殿下您说了算?本王现在就是你的阶下囚,我一天不得自由,你要的人也要陪我坐一天的牢。如果殿下想要尽快见到她,那就看殿下于此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明显的威胁,说出来之后如释重负,却又有深深的不甘。 从牢里出来之后,朱晚照就笑的意味深长起来:“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是啊,李衡终于松口了,虽然现在还没见到人,但从他的态度来看,刘玉瑶仍然在他手上倒是不假。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他的命。”太子蹙眉。 若论心狠手辣,他觉得自己和那位一国之君没法比,许是自己年纪不大,做不到云淡风轻。又或许,是同样的血脉让他下不了什么狠手。 在和李衡谈过之后,第二天早朝,太子主动提起了要赦免李衡,免其死罪。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有人忍不住开始腹诽,把皇上气的吐血的时候你能稍微松松口,哪会闹到今天这地步啊?这不是摆明了逗大伙开心的吗! 等了这么多天太子终于松口,明晰帝却笑不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太子将了一军。 这次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牵扯了好几个月,从太子在牢里放出来他就已经反客为主了,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成了这件事背后的决策者和领导者,只要他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左右朝廷风向的变化,明晰帝不敢细想,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太子了。 不过此番他能松口,百官随之附和,不管他们是真相赦免洛清王,还是为了顺应太子的决策,总之风头急转。 “既然众位爱卿都这么说了,此事朕也不想再去纠结!大理寺和刑部商量着办吧!” 说的似乎是气话,但是并没有丝毫反驳。 当天洛清王死罪被免的消息就传进了中宫,虽然知道结果早晚都是这个,皇后还是松脱了一身的冷汗。 她攥紧拳头坐在中宫主位之上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只要人没事就好,输掉的,她还是照样能扳回来! 虽然死罪得以赦免,但活罪难逃,在尚未定罪之前他还不能回王府去。 此时王府之中也被这个好消息一冲,有的人暗地里松了口气,有的人却又背着主人家偷骂,他怎么就没死呢! 刘玉环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仍然不动声色,把玩着手上的绣圈,她一针一眼密密绣,再仔细不过。 翠儿知道她在给东宫的长孙殿下绣肚兜,这神情专注的不忍心打搅她。 还是她感觉到有人在侧,便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小姐,您之前让奴婢的打听的,奴婢问了好些人,观察了很长时间,查到了一些可疑的事情。” “哦?”刘玉环放下绣圈,终于严肃的看向了她:“什么事情?” 第四百九十五章 察觉 “什么事情?” “说来也是奇怪,这段时间小厨房每次采购了什么新鲜食材,管家总以王爷不在府上用不了那么多为由拿走一些。您说管家也和咱们一锅吃饭,他拿走那些东西去哪了呢?” “许是送人了也说不定……”不过刘玉环自己说了之后都有点不相信,管家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在京中应该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要送人能送谁呢? “姑且就先这么论吧。”只听翠儿又说道“早先门房的武大看到管家带着一位郎中进院了,当天没见那郎中出来,一连好几天也没见着人。” 刘玉环脸色终于变了变,洛清王府不比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大门开敞的。 现在洛清王滩上事了,不管是大门还是角门,镇日紧闭,一来谢客,二来忏悔,虽说是做做样子,但有人就喜欢看这样的样子。 在大门紧闭的情况下,谁想进出,门房都一清二楚,她是王府的主人,一个郎中就算进府给下人看病也没有住在这里不经过她点头的说法。 “是不是出去的时候他不当值?” “奴婢也这么担心,所以仔细问了,他说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没人看到的。” 这就奇了怪了……想叫管家来盘问,但想到当初那么仔细的问都没问出什么,想来管家也是得了李衡的叮嘱,死守了嘴巴。 忽然一种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难道玉瑶真的还在这个王府里? 刘玉环扭头向外看去,只见夏末的余光有些刺眼,偌大一片王府一眼看不到尽头,那些不为她知的一切数不胜数,仔细想想不由觉得可怕。 “你找个谨慎小心的,跟着管家,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瞒。” 翠儿点头:“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 管家之所以为管家,就是对这整个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从翠儿一开始打听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可能瞒不住了,好在传来消息说王爷的案子马上就出结果了,他要做的就是在王爷回来之前,不要让王妃发现不必要的真相。 “大夫,大夫?”快步进了小院,一叠声的将人唤出来,把郎中手上正在看的医术赶紧拿开,连忙问道:“大夫,这段时间真是有劳,我已经吩咐了人送您回去,这是酬金。” 言罢将沉甸甸一袋银子送到那郎中的手上,后者接了连忙惊道:“不敢,不敢,用不了这么些,真用不了。” 管家容不得他多推辞:“用不了您也拿上,这府上的事情还望您出去后一字不提。” “这个我自然知晓,不过这银子真的用你了这么些。” “您带上,带上,来人,送大夫出府。” 言罢已经有一小厮上前,邀那郎中离开,医者父母心,临走还不忘叮嘱:“再喝两副药巩固一下,那位姑娘主要是心病为主,可千万要顺着她些.” “是,是,一定,一定。” 带郎中离开的小厮也是不敢走前门的,带着人悄没声息的从厨房后门离开。 这边管家还是不放心,再进了幽门之后,将小院中的人仔细叮嘱了一遍又去看刘玉瑶。 她这段时间配合用药,身子好了许多,只是每天除了做在屏风前发呆就是一遍遍的检查自己喝的药,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双眼睛时而水雾似的迷蒙一片,时而又带着精锐的光芒。 管家小心翼翼的上前,对着正坐在屏风前的刘玉瑶说道:“姑娘,王爷很快就回来了,等王爷回来,您也就没这么闷了,这些个日子以来,奴才们都忒没眼力劲,给您添堵了。” 刘玉瑶也不看管家,只是一双手在衣袖中慢慢攥紧,但她因为身中奇毒要想彻底收紧掌心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不常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就不觉得堵。” 管家语塞,脸色讪讪,有些下不来台,只得又急忙说道:“那,那奴才就先出去了,您有什么短缺不适尽管吩咐。” 没爱搭理他,目送着人走远,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见夕阳西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扶我起来。” 侍女听闻赶紧上前,两人搀着她,才能让她费力的迈动步伐,往内室走去。 没多长时间就是晚膳时分了,除了身边这几个一天到晚盯着她的人外,还有传膳的人也会进来,另外再加上伺候用膳的,这小院里头的下人基本上来了十之八、九了。 她坐在桌边,也尽是发呆,时不时摆弄着桌上那只镂空顶的狻猊瑞兽香炉。 过了一会对一人说道:“晚上我想吃鸭胗。” 那人连忙去小厨房吩咐,赶在晚膳之前让鸭胗做出来。 一人走了,她又对另外一人说道:“我渴了。” 那人忙不迭的去斟茶,只一转身的功夫,她趁人不注意,从袖中掏出一把安息香的碎末出来,手指一弹,入了那香炉之中。 这安息香还是她前两日有中暑之症的时候,那郎中给她开的药里头的一味,被她给昧了下来。 婢女将茶送到她嘴边,因为无力,她连一盏茶都很难端起来。 抿了一两口又不禁抱怨“凉了。” 不敢稍有懈怠,将茶水端下去重新换了热茶回来,刘玉瑶的眼珠子瞄着香炉里头烧着的安息香,不动声色的张开嘴巴。 这香炉里一向都只燃香粉,容易着,也好保存。 至于她这安息香因为是从药材中得到的,所以都是一块一块的,她先是给掰成小块,又用手捏成碎末,但离粉末还差得远,所以放进香炉中,以香粉的余温很难点燃。 这会儿还没烧着,她的时间拿捏的倒是分毫不差。 刚喝了一口,她就啊的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倾,一抬手,便将嘴边的茶盏打翻在桌上,一杯热茶尽数泼洒了出来。 “啊!好烫好烫!”她大叫,却不能自由动弹,一边嚷嚷一边摸了桌边的帕子就往桌上擦。 茶盏打翻了,洒了一桌子,连带她的腿上身上都是水,这倒是意料之外的。 婢女吓的脸色惨白,因为她知道,这若是被王爷知道了,自己肯定死路一条,一时间只顾着给她擦身上的水,擦她屁股底下的水,刘玉瑶倒比她更在乎桌上的水,自己亲自给擦了个干干净净。 “行了,别擦了,就这样吧!”她皱眉,显然有些震怒。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自从李衡之前杀了几个人之后,这里伺候的姑娘们一个个的胆战心惊,刘玉瑶也不忍心责怪她:“算了,没事!”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一会吃了晚饭再说吧,吃完饭还得洗澡睡觉呢,现在就不换了,麻烦!” “可是……”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将人打发了,刘玉瑶手上攥着那块湿漉漉的帕子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旁人眼中她是在发呆,整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盯着一个地方能出神半天。 但她自己知道,在看什么,在等什么。 到了用膳的时间,一溜儿婢女如往常一样,端着杯盏送了进来。 因她四肢酸软,碗端不动不算,举着筷子时间长了也会累的难受,所以除了伺候她端茶喝水的,还有布菜喂食的。 “有点冷了,把门窗关上。” 这个时节到了傍晚时分确实容易发凉,众人也不疑有他,顺从她的意思去将门关了个结实。 结果刚被人围着喂了没几口饭,她鼻头一动,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便一摆手道:“一会再吃,凉凉。” 一会儿嫌热,一会嫌冷,凉了热了都不顺她的心意,好像没有比她更难伺候的主子了,但在以前,她却不是这样的。 不过既然她不想吃,谁也不能硬逼着她吃,只能等她想吃的时候再伺候。 刘玉瑶干脆双眼一闭靠着椅子,假装小憩。 她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手上握着的小手绢在眼睛上,脸上胡乱一抹,湿漉漉一片让人看了好像在哭一般。 旁人也不敢多嘴,更是不知如何安慰,只知道她这几天确实情绪低落不佳,管家和那郎中都挺担心她的。 到最后,她干脆将整块湿漉漉的帕子蒙在脸上,发出小声的啜泣声,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狼狈。 一屋子的人围着她站着,桌上还是热腾腾的饭菜,榻上搁置的矮几上还有燃着的熏香,屋里的空气压抑而又沉寂。 就在她身边就近的那个丫头刚张开嘴巴,正琢摸着安慰个什么的时候,她竟然一仰头,整个人向后倒在了地上。 没等别人惊呼出声,也都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 ‘咚咚咚’这声音倒是干脆利索。 刘玉瑶依旧用湿帕子捂住口鼻,只是露出了她那双精锐黑亮的眼睛。 在确定所有人都被放倒了之后,她撑起手臂站起来,拖着两条酸软无力的腿挪到软榻坐下,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将窗户推开,整个人对着窗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种突如其来属于自由的味道让她紧张的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一样。 这是一种既兴奋,又不安的情绪。 ‘当啷’一声将香炉盖子推掉,一双手哆哆嗦嗦的捧着一盏凉茶,哗啦泼进了香炉里面。 她松了口气,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具躯体,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今晚是醒不来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逃出生天 她下的是猛料,这得多谢大胡子,当初在玄风寨的时候,跟你大胡子耳濡目染知道一些药理的功效,所以这次趁着生病,弄了不少安息香来。 如果只有安息香,那她未免就准备的太不充分了一点。 又从袖中掏出一堆东西来,都是没煮没烧的中草药,要知道她每天检视自己用的药也并非只是做做样子,她要是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了,那还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这些药都是她自己擅自留下来的,看着这堆杂乱的根茎、草叶,以及难闻的气味,不禁咕嘟咽了口唾沫。 再想想大胡子和小宝吧,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得上啊。 索性眼睛一闭,抓起那些东西就一股脑的掩进了嘴巴里,上下牙齿一起用力,嚼着那些干了的草药,各种苦涩刺鼻的味道一股脑的就直冲她的心肺和天灵盖而去。 她觉得自己要吐了,真的真的要吐了,胃底翻涌出来的恶心让她干呕出声,但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的意志,坚持将那些东西继续咀嚼,咽下苦涩的口水。 最后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水,药渣留在嘴里,把苦水吞下,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嘴巴,眼泪都出来了,也不能让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半晌之后,终于习惯了这些味道,她将嘴里的药渣吐了出来,这个时候,她的舌头已经麻木了。 喝了口水漱漱嘴,那些味道却无法冲走也无法冲淡,以至于她现在一直眉头紧锁,强忍着腹部的不适。 这不是解药,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江湖中刀口舔血的汉子最常用的药。 这几种药没有确切的比例和配方,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辛辣冲鼻的,不仅能让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还能让人彻底麻痹,失去任何不适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能激发人的兴奋点,哪怕已经奄奄一息,也能绝地逢生。 所以她在赌,赌这个药能暂时缓解她身上的酸软无力。 半盏茶的功夫,她觉得自己赢了。 因为她已经无法察觉出嘴里任何味道了,失去的是味觉。 她尝试着站起来,不再觉得双腿酸痛浑身难受,想做什么动作都能做的出来了,她失去的是痛觉…… 相反的,她却如释重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夏末天短,天边一层金红的晚霞转瞬即逝,黑暗随即侵袭,让这个夜晚拉开序幕。 她谨慎的将房内的灯烛点亮,随即虚掩了门走了出去。 长时间没有舒展过的关节和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无法行动自如,但因为察觉不出痛感,她又可以肆无忌惮的活动舒展,让自己得以缓解。 悄没声息的出了小院,看到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她试探性的开了一下,并没有惊动什么人,可见这扇门背后无人把守。 当她用力一拉的时候却又知晓,这扇门被锁住了。 左右看了一圈,看到墙边一棵高大的刺松,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整个人攀爬了上去。 黑暗中她的动作迅速而又矫健,待爬到和墙头齐平的位置,她又纵身一跃,虽然吃的药将自己麻痹,暂时遏止住了毒性,让她失去了知觉。 但是李衡下的毒毕竟还在,她武功尽失不算,这么一跃就显得有些有心无力了。 她一只手攀住墙头,身子吊在上面晃荡,用力要爬上去,粗糙的瓦砾割破了她的手掌心也丝毫不知。 好不容易攀爬上那面墙,她气喘吁吁,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胡乱一擦,就对着墙对面的一棵竹子扑了上去。 一路哗啦啦的响动过后,她终于两脚占地,身上衣衫也被勾的狼狈不堪,头发上还插着乱糟糟的竹叶。 终于,她逃出了那个将自己禁锢了两个月的小院,一时间重见天日,简直是感慨万千。 下面她要做的就是找到大胡子和小宝,她掏出怀中那张随身带着的纸。 当日大胡子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塔,画出了太阳,画出了一些殿宇屋顶,她都照着临摹下来了。 别说看着她的人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现在让她仔细辨认都快忘的差不多了。 就在她茫然四顾的时候,忽的就眼前一亮。 因为她看到不远处正好竖着一座塔,那座塔在入夜之后燃着灯烛,一片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一片祥瑞之光,看的人移不开眼睛。 “塔……屋顶……”她在看到塔之后忽然就明白了,大胡子可能就是想要告诉她,他在的地方能看到塔!那要找他不就容易了吗! 可当她要行动的时候才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哪里容易了? 这塔不是王府里的,在王府外围,京中赫赫有名的伽蓝塔,比寻常建筑高了许多,方圆十里之内看到都不稀奇。 所以找人的突破口还在这画上的其他地方,要么是屋顶,要么是太阳。 但现在是晚上,屋顶看不清,又去哪里找太阳呢? 这么一想,心中就不免失落。 但她此番孤注一掷,不知什么时候药效就过了,不知什么时候李衡就回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守卫撞见了。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放弃,就算是撞运气,她也不能放弃,大胡子和小宝就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入夜后的洛清王府,侍卫开始换班,踢踏交错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刘玉瑶避开巡逻的侍卫,猫着腰顺着复廊的一侧向前走去,她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对于洛清王府,她并不熟悉。 眼瞅着这条复廊前往的方向离那伽蓝塔越来越远了,又不禁心焦,打算原路返回,在循着自己刚才逃出来的地方再找找有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 可就在此时,她隐约听到前方有人对话的声音传来,一颗心不禁提到嗓子眼里,马上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你好大的胆子!偷偷摸摸跟了我一路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咱家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还得跟你汇报吗?” 这声音是王府管家的,他嗓门一直不小,只是在刘玉瑶的面前似乎是怕吓到她,所以一直瓮声翁气的,但训斥起别人来却是丝毫不留清明。 “奴婢该死,奴婢真的只是顺路啊……” “顺路?你今晚都顺了几次路了?怎么?你不用干活?一天到晚四处溜达?既然这么清闲!这王府上下所有的夜壶马桶!你都给刷了吧!” 刘玉瑶忍不住噗嗤一笑,没想到管家罚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啊。 正暗中偷笑的时候,就听那姑娘急忙求饶:“管家饶了我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若不是,若不是王妃娘娘……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这个臭丫头,居然把脏水往玉环的身上泼,刘玉瑶愤愤不乐起来。 “我看你是不知悔改!居然还赖上王妃娘娘了!王妃娘娘待咱们是没话说的!别说她不会不信任咱家派人跟着我!就说你这卖主求荣的嘴脸儿!咱家就可以打你一顿!” “不要啊,不要啊公公,奴婢知错,奴婢该死!”说着开始啪啪的掌嘴了。 刘玉瑶背地里暗骂掌的好,没想到管家马上又道:“咱家事儿多着呢!没闲工夫在这里跟你瞎耗!赶紧回去!明儿再找你算账!” 那姑娘听了连忙应是,起身就向另一个方向匆匆跑走了。 管家见人走了,往复廊尽头看了一眼,竟然一转身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刘玉瑶这才觉得一头冷汗滑了下来,刚才陈管家是打算去小院看看自己吧?以前他也会这个时候过来,趁着主人家用膳过后,沐浴或者看书,都使唤不上他的时候,他会去小院看看刘玉瑶。 好在突然的变故让他改变了方向,不然打开那门,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侍女,她的事情也会败露了。 见陈管家走远,她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加快脚步想和陈管家拉出距离,没想到刚往前奔了没几步,于疏影昏暗间猛的碰上一人,两人都不觉啊了一声。 刘玉瑶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向同样捂住嘴的人,眼底一抹疑色闪过,似乎在问她:你怎么在这。 感情管家刚才一番严词厉色并没有将她震慑住,管家走了没一会,她就追了过来,想继续做他的小尾巴。 不过既然是锲而不舍想要跟踪管家的人,说不定……还真是王妃派来的…… 这么说,玉环已经知道她出事了? 那一瞬间,心底充斥着悸动的暖流,忽然觉得自己逃出生天有望!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了下来,急迫问道“我问你,真是王妃派你来跟踪陈管家的?” 那婢女虽然一行规行矩步,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人。 穿衣打扮不似主子,也不似奴婢,竟然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王妃让你跟踪的,你倒是说话啊!” 那丫头这才飞快的遥遥脑袋,连忙说道:“不,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奴婢只是路过……” “你别着急否定,我大可以告诉你,管家今晚不会去你想知道的地方了,你以为他知道自己暴露被人跟踪之后,还不偃旗息鼓一段时间?” “你,你又是何人?”小婢女依旧结巴,不知所措。 “我可能就是你们家王妃要找的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真是太子妃? “我可能就是你们家王妃要找的人。” 并没有在小丫头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色,她索性干咳一声道:“你带我去见你们王妃。” “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呢!”事关重大,闲杂人等岂能见到王妃。 “放心,你早晚会知道的,我问你,去见你们王妃,走哪条路?” “这,这条……”那丫头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还是不敢肯定自己应不应该告诉她确切的位置,唯恐她来亦不善。 但既然人都在王府了,还能怎么不善呢? 正这么想着,刘玉瑶已经一把勾住了小丫头的脖子,冲着她说道:“你最好别给我乱来,也别担心我会害了你们王妃,她身边应该不乏保护的人,到时候你只管通报,说玉瑶求见,她要见便见,不见拉倒。” 玉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一直领着她往前走了很长时间,小丫头才有些恍然大悟,玉环不是王妃的闺名吗,那玉瑶…… 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不敢往下想了。 “你们王爷……不会和王妃在一起吧?”她得事先打听好,如果李衡和玉环在一起,那她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王爷还没回来。”小丫头答话的时候不解的看向她:“你不知道?” 皇族李氏发生了儿孙悖逆之事,整个京城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这个人竟然张口就问王爷。 刘玉瑶想到这段时间确实没见到李衡,便又问她:“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小丫头继续蹙眉:“王爷人在刑部牢中,管家说很快就能回来,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 这一下,刘玉瑶彻底懵了。 “他也被抓了?为什么会被抓了?那其他人呢?除了太子和五皇子殿下,还有哪位皇子被抓了?” 她只道那位帝王心性多疑,先抓了太子,又抓了李衡,其他皇子必当不能幸免,而与她交好的四皇子也被逐至皇陵。 剩下的七皇子和九皇子不知怎么样了,她不免有些着急。 没想到那小丫头竟然仍然在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答道:“太子殿下在东宫,其他皇子也都好好的啊……” 这个时候刘玉瑶忽然有种自己与世隔绝多年的错觉,她当初从登封山上下来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太子,纵然抛头颅撒热血,只要将人救出来就在所不惜。 没想到她自己却出师未捷身先死,太子居然先她一步出来了,心中不免悲喜交加。 “那五皇子殿下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怎么……是不是皇上知道他陷害太子的事了?” 小丫头干咳了一声,没有直面回答,毕竟这些话题还太过隐晦,不是她们下人所能议论的。 然而刘玉瑶却还是从她的小动作中得到了答案,一时间也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该不知所措。 “你快跟我说说,说说嘛,前因后果都说说。” 试问这些事情还有人不知道的吗?小丫头不免更加怀疑她的身份来:“你到底是谁啊……” “我……”正想找个借口模棱两可的带过去,她忽的看到前边王妃居住的小院,眼睛随即一亮,这地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和焦嬷嬷偷偷摸摸过来看病中的她,没想到这次来也是偷偷摸摸的。 “到了!到了!”有些兴奋的,她快走两步想奔进房中,却被那丫头赶紧拉住:“你说了让我先通报的!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叫人了!” “好好好,你去通报,通报!”对她来说,直接将人打晕了更省事,但是她还真想看看玉环听说她来了,脸上惊喜的表情。 小丫头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她,确定她并不打算乱跑后才敲敲房门问道:“翠儿姐姐,王妃歇下了吗?” 翠儿随即打开房门,不解皱眉:“你怎么在这?有什么消息吗?” 小丫头连忙说道:“有个很奇怪的人要见王妃。” “什么人都往这里带?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她叫玉瑶……” 翠儿眼神一凛,往她身后一看,正看到刘玉瑶踮着脚尖在朝自己招手呢,顿时骇的张大嘴巴,接着迅速转身进了卧室,连声叫道“小姐!小姐!” 刘玉环刚换了里衣,正坐在榻上看书,还未曾歇下,如此听到外面的动静,又见一向稳妥的翠儿行步带风慌慌张张的,不禁皱眉道:“这是干什么呢?” “小姐!太子妃来了!”她仓促慌张,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来。 刘玉环讶然一愣,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 “太子妃怎么大晚上的到咱们王府来了?不会是假的吧?真,真是太子妃?” 顾不上回答翠儿的疑问,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飞快起身出去,正见到刘玉瑶和那小丫头拉拉扯扯的要进来。 如此姐妹俩一对上目光,她就兴奋道:“玉环!” 刘玉环的嘴巴也跟刚才的翠儿一样张的大大的,不过好在她没有怔在当场,连忙说道:“快进来!快进来!” 刘玉瑶闪身进去,翠儿叮嘱刚才的丫头什么话也不准乱说,就当今晚没见到这个人,那丫头才一头雾水的离去。 这边人进来之后,刘玉环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此时此刻的她几乎可以一眼肯定,她是那个冒牌的太子妃,并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豆豆长姐。 “玉环,终于见到你了。”刘玉瑶长松了口气,神色凝重:“自从知道你回来之后我就想见你,结果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你是不是也在找我?我看到你派人跟踪管家了,整个王府就他知道我在哪。不过好在你姐姐我聪明绝顶,等着你们来找那黄花菜不都凉了吗!” 她兴奋的唠叨着,看眼前的刘玉环始终一脸震惊的不可置信,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被我吓傻了啊?哈哈哈!没想到我能逃出来吧?不过五皇子这个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你听我一句,把他休了吧!以你的条件,找个什么样的没有啊,何必跟着他这种人!” 说着还忿忿不平起来,结果面前之人发过呆之后就面色凝重起来。 “玉环,怎么了?”她仍然乐个不停:“现在是不是又惊,又喜?” “是惊吓。”刘玉环喃喃道:“你这么突然冒出来,确实把我吓到了,不过人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呢,谁有事我都不会有事的。” 确实如此,李衡把她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她除了中毒之后身体酸软无力,他待自己也算不错。只是不小心波及了旁人,害的几条性命白白丢了,她心中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那就好,那就好。”刘玉环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冲她笑了笑,继而又对身边的婢女翠儿说道:“你去门口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是。”翠儿应声离去。 这边刘玉环携了她的手坐下,一股脑的问道:“饿不饿?渴不渴?许久不见,姐姐倒是瘦了很多,这段时间受苦了吧?你到底在哪?我们到处找都没找到,难道你在王府?” 刘玉瑶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你先别问我,我先问你,太子真的被放出来了?” 后者一怔,知道她所知道的信息还是两个月以前的,便点头说道:“早就放出来了。” “皇上知道太子是冤枉的了?” “嗯。” “那五皇子殿下呢?他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皇上知道是他陷害了太子?” 刘玉环点头,将之前刑部查案一事与她细细说了,她听后果然抚掌大笑:“好啊!这就是报应!谁让他心术不正陷害别人的!要是堂堂太子都被人冤枉了,那老百姓的日子还好过吗?” 笑完之后看到刘玉环脸色讪讪,便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拉了她的手道:“玉环,你别生气,不过我说的话我也不会收回,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刘玉环看着她,轻声笑答:“我知道,姐姐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 “还有我刚才跟你说把李衡休掉的话也是认真的。”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开口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把我抓来吗?因为他喜欢我,想跟我好!我有李彻了,当然不能跟他好!再说了,我虽然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想跟李彻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是他!” 刘玉环笑了,笑中带着苦涩和艳羡,她很佩服她能说出这些话来。 “不过这喜欢也是以前喜欢,现在我看到他就讨厌!”刘玉瑶皱眉说道:“他怎么可以这样,都已经和你成亲了,还喜欢这个喜欢那个。” “王爷并非朝三暮四之人……”刘玉环忍不住替她辩解。 谁想刘玉瑶却双眸一瞪已经有些生气了:“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这些日子看的明明白白的!” “他就不该背着你喜欢我!也不该瞒着你把我抓来!更不该胡乱杀人!” “他又杀人了?”刘玉环这才有些紧张。 “又?以前他经常杀人吗?”刘玉瑶不禁张大了嘴巴:“我以为你没觉得他这么坏啊,总觉得他好像是几位皇子当中脾气最好的,一笑起来就好像吹过来一阵春风一样!” 听姐姐如此描述,刘玉环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了,想当初,她又何曾不是这么认为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刘玉环叹气:“既然与他成亲,只有他休了我的份,哪有我休他的说法”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当你是姐姐 “既然与他成亲,只有他休了我的份,哪有我休他的说法” “可我真不愿意看着你难受,日子过的也不舒坦,李衡对我的心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让我讨厌,恶心,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生气呢?” 刘玉环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姐姐,似乎欲言又止。 她怎么会不生气呢,怎么会不觉得恶心讨厌? 只是她早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所谓的愤怒或者恶心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亲身经历过来了。 那是一段雪上加霜的黑暗时期,加上自己小产,孤身一人在王府之中,举目无亲。而她本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君,眼睛里竟然只有自己的姐姐,她觉得自己当时没有悬梁自尽已经是留了莫大的勇气。 此番这些话语从当事人口中说出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激发她的怒气,再也无法让她的内心起伏波澜。 “玉环,你别怕,反正他陷害太子谋反,他有罪,到时候我向父皇请命,让你们俩分开!将来各自婚配,互不相干!” 对于她的关怀,刘玉环心中觉得暖暖的,但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这个单纯善良的姐姐只有简单的善恶之分,朝中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她还没理清呢。 作为刘家的女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辈子是无法从这朝堂波澜中挣脱了,没了一个李衡,还会有别人。 “不说这些了,这段日子你人在那里?” “我就在王府!” “王府?” 后者显得有些郁卒,一只手在桌上随意划拉着,一边叹气说道:“我本来以为是李衡的命令,谁都没法见我,结果我现在出来一看,原来是我被关的地方太隐秘了,一般人还真就找不到。” 又跟刘玉环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被关的地方,一边又仔细说了自己逃出来的过程,听的刘玉环也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那个郎中进府竟然是给你看病的……” “我没病,病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就是为了从他手上拿到药。我现在人出来了,本以为会碰见李衡,倒是吃不了兜着走,他要是再把我抓回去,指不定会下什么毒手了呢。但说来也巧了,我竟然碰到了你的丫鬟,而且李衡还不在王府,真是让大大松了一口气啊。” “也是巧了,太子殿下怀疑你人还在王府,我这几日一直让身边的人留心我府上的动静,终于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刘玉瑶明亮的大眼睛映照着灯烛的光芒看向她道:“我丢了这么些日子,李彻一定急死了吧?是不是差点把京城翻过来?” 刘玉环一愣,随即支支吾吾道:“这,这倒没有……” “没有是好事,他也算是终于长大了,省的我操心了!现在才放出来,怎么着也得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再像以前那么混,姑奶奶回去打他!” 言罢嘿嘿笑了起来,不乏揶揄和期待,一脸的甜蜜之色,看在刘玉环的眼中只会更加艳羡。 “玉环,你帮我把小宝找着,然后送我回宫吧!” 刘玉环稍作迟疑,点点头:“好,明天我再去拷问拷问管家,看看他把小宝藏在哪了。” “嗯,我想好了,我要带着小宝跟李彻好好过日子。管他什么宫里的打打杀杀,动不动就掉脑袋,管他什么皇后皇上的,我反正要跟他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了,要是分开,再见可就难了。” 刘玉环静静听她这么说着,不由敬佩起她的勇气,羡慕起她说话的时候可以用口无遮拦。 “你看看,这世上多少人都阴阳两隔了,我们俩经过这事一定会更加珍惜彼此!”刘玉瑶说的笃定,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散发光芒。 “你说是不是?”她问自己的妹妹。 后者稍作迟疑,点点头:“是,不过,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让你做个准备。” “你说。” “当初,皇后娘娘听闻你不在行宫,向皇上劝谏,请你回来。皇上派人去行宫找你的时候自然是找不到的……” “啊?他,他们已经知道我离开行宫的事了吗。”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就有些后怕“那我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了?要杀头的?” 刚才还在说管他什么打打杀杀掉脑袋,这会儿要真掉了,他还挺没那份勇气的。 “若是发现你人不见了,那现在全国上下都该通缉你了。”刘玉环道:“已经有人替你进宫了。” “替我?”不管怎么样,还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吓死我了。”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人,能一模一样的代替你?”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长的像的人到处都是。” “你和刘玉瑶长的一模一样,不代表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与她一模一样。” “也是,那……”刚张嘴,她又睁大眼睛将嘴巴闭上,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刘玉环。 只见这个妹妹穿着一件香粉色的里衣,坐在榻上,一侧烛光倾洒下来,将她的剪影投影在窗棂上面,清雅温顺。 只见她面容恬静,神色淡然,峨眉樱唇,就这么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刘玉瑶。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刘玉瑶试探她。 “我叫你一声姐姐,那你永远就是我姐姐,没有真假之分。”刘玉环这句回答算是彻底解答了他的疑惑。 是的,刘玉环已经知道一切了。 将攥着她手的手心撤离,故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好像菜市场杂耍的江湖骗子,被观众赤果果的拉下外裳,露出最本质的肮脏,和那见不得人的小猫腻。 她还恬不知耻的变本加厉,称姐道妹的不算,还占了人家那么多的便宜。 “你,你都知道了?”她小心问她。 后者反而主动一步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攥住,微微一笑:“我当你是姐姐。” 那一瞬间,刘玉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慌乱无措夹杂着些许感动。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垂下了脑袋,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 刘玉环轻声说道:“姐姐,当初在相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也是有姐姐的。” “你不是一直有吗。” 她却摇头否定:“我与长姐虽然是堂姐妹,表面上是住在一个大院里的,但是我们两人之间却好似相隔千山万水,平日里也很少碰面。长姐是整个刘府的骄傲,她出入前庭后院畅通无阻,爷爷和三叔也对她相当器重,无论是朝中还是官场上的事情常常不避讳的说给她听,所以长姐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凡,就已经被定性为一个将来要成为皇亲国戚的人。” 这一点刘玉瑶倒是不清楚,她还以为这姐妹俩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非常好呢。 只听刘玉环又继续说道:“而我就不同了,我和所有好人家的姑娘一样被母亲关在闺房之中,每日里学些琴棋书画做做女红,将来相夫教子不给娘家添乱,便是我这一辈子的本事了。”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然而刘玉环却又自嘲一笑:“这是我的命,一向逆来顺受,长姐却不同,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生出了逃婚的念头。当初你代嫁入宫后,她也回了京城,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自由抵不过家族的兴衰,在你离开之后,她便又替你回宫。” 如果说刘玉环和刘玉瑶姐妹俩之间的不同都是命运的捉弄,那她和刘玉瑶又算怎么回事呢。 两个人都回到了起点,也都走到了末路。 当初自己代她入宫,算是解了刘家的燃眉之急,这一次她又挺身而出,为的是刘家,为的是太子,但独独不是为了自己。 难道她就没想过,若是一朝败露,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吧…… “我得好好谢谢她……”她喃喃自语,反抓住刘玉环的手道:“要不是她,我现在恐怕都得被通缉了。” 刘玉环蹙眉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听你说这个的……” “那你想听什么。” “你当初在行宫的时候跟我说的斩钉截铁,要走的义无返顾,如今你没了后顾之忧,如果你想走,我就当今晚没看到过你。” 刘玉瑶蹙紧眉头,直接说道:“我不想走,我说了,我想跟太子好好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他了,我是认真的。” 她直白急迫的宣告着自己的内心,一边定定盯着面前之人。 刘玉环见她不似是在玩笑,只好点头应道:“嗯,那明天我带你进宫。” “我还要找儿子呢!” 说着就掏出自己当初画的那张纸来给刘玉环仔细看了,顺便向她描绘了一下画上大致的内容。 “我不知道这画是什么意思,但大胡子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我想瞪天亮了,看到那塔,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而刘玉环光听她的描述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稍微沉思点头说道:“也好。” 当晚姐妹俩躺在床上又说了好些话,问了一些这段时间朝中上下发生的事情,刘玉环也一一跟她说了,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怎么进宫,怎么和宫里的人交换身份,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下去。 刘玉瑶折腾了这么多天,先是知道李衡被抓了李彻被放了,想到明儿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了,头一次睡的这么踏实,连嘴角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上朝 但刘玉环却睡不着了,太子妃一旦出现在宫中,就代表李衡失去了和太子讨价还价的筹码,到时候等着他的,会是太子咬定的绞刑,还是其他? 若是李衡死罪难逃,她刘玉环除了陪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虽然不愿死,可这世上的事情,哪是她说的算的?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闭上眼睛之前,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李徇那张刚毅孔武的面容,他穿着红衣银甲,其在高头大马上飒爽英姿。 好在他现在人在行宫,不至于亲眼目睹自己死去。 *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李彻就觉得眼角在突突直跳,他从床上坐起来,被褥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才蒙蒙亮,甚至有一层薄薄的霜露凝结在窗纸之上,在等着被太阳融化。 这个时辰百官应该都已经进宫等候早朝了,这几日一国之君抱恙在身还坚持早朝,在太子谋逆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定之前,他是不打算把太子叫去上朝了,因为他一旦出现在朝堂之上,百官势必众口一词,让他议政为皇上分忧。 而那位天子又岂会允许自己手上的权柄落入旁人手中,尽管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外头天光不亮,屋里也一片沉重的灰败之色,呆坐了一会,他冲外头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得了音讯赶紧没头没脑的冲了进来,似乎还迷迷瞪瞪的没有睡醒,蓬头垢面的看着太子道:“主子,啥事?” 李彻蹙眉道:“更衣。” 小安子一愣,看看外头的天色,又苦笑道:“这才什么时辰啊,您不多睡会?” “更衣。”还是这两个字,伴随着这两个字说出口,李彻的眉心紧蹙,神情严肃的有几分冷酷。 小安子不敢懈怠,连忙冲外头招手,唤来了宫人为太子更衣。 “把朝服拿来。” 一听这么吩咐,心里也有谱了,太子殿下这是要上朝去呢。 太子去的不早不晚,正好是万福安高呼上朝的时候。 那个时候等在清泰殿跟前的百官也已经看到了太子的到来,都没来得及过去寒暄一两句,甚至没来得及问问同僚他不是闭门思过吗,怎么就来了呢,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大殿。 百官之首刘升自始至终也都一直盯着太子看,只见这位太子殿下换上了崭新的朝服,白底金线绣的蟠龙金蟒。 他本就端肃俊秀的一个人,穿上这身衣裳显得长身玉立,异常潇洒。 高鼻深目,薄唇紧抿,他那双眼睛亦光辉内敛。 进了大殿,储君带着百官参拜明晰帝。 那端坐王位之人似乎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儿子会来上朝。 不过意外之后又马上多了几分怒气上头,这不请自来更是说明了他目中无人的做派和骨子里的叛逆。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就只能假装自己看不见了。 朝中近来琐事围绕着东北大旱今年秋收只怕会有所影响,户部官吏请求朝中对东北减免赋税。 兵部少不得又得提醒一下朝中用兵的粮草开支,到时候拿不出粮食来,你户部给想办法? 一群人为减不减赋税的事情争执不下,明晰帝干咳一声道:“太子,你以为呢?” “儿臣以为,这赋税无需再减。” 那一刻,很多人都在明晰帝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的震怒,太子无德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其他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万安元年,东北曾遭遇特大蝗灾,赋税减免三成,后来因十月冰雹直接减产,也曾减免赋税三成。再从万安三年到五年期间,曾风调雨顺,粮满仓满,待朝廷对东北多有宽纵之策,赋税未曾增加。交叠累积至今,就算今年收成不好,赋税也不该一减再减,没加税已经算是好的了。” 他的一番言论让百官忍不住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居然对朝中政务如此上心。一条条,一桩桩的说出来,分毫不差不算,还条理清晰,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听的这些官员都忍不住看向户部尚书,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户部尚书王平安也对太子有所诧异,不过还是冲他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老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刘升忽然出列,带头赞同太子的建议。 这么一说,百官也都纷纷效仿。 这朝中风云突变,朝不保夕,就算死死跟着的主子也有一天会沦为阶下之囚。现在他们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跟着谁也不如跟着相爷,相爷说的,那总归是没错的。 明晰帝没有说话,扫了一眼殿前百官,以刘升为主的众人。 就算刚才太子不说,明晰帝也不想减免赋税,但太子一那么说了,他不仅想减税了,还想免税了! 但刘升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他是什么打算的一般,先一步的带着百官请命了,一时间弄的他进退两难。 “此事交由户部酌情处理。”一句话,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户部尚书王平安得令,接下来也无非都是些琐碎小事,最后奏请一国之君早日对五皇子一案定夺,他才问刘升道:“刘爱卿以为,此案应当如何处置啊?” 刘升不接这个烫手山芋:“既然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此案不如就从宽处置。” 明晰帝又看向太子道:“你以为呢?” “儿臣不敢妄言,照理说,儿臣应当避嫌才对。” “哼!”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你怎么早不知道避嫌?” 太子微微一笑,气定从容:“既为手足兄弟,儿臣本不该避重就轻,以免为人诟病,说儿臣有所偏袒私心……” 明晰帝眼光一沉,知道自己又栽他手里去了。 他要再想偏袒老五,那岂不是人人都要诟病他这做皇帝的有偏袒私心了。 “儿臣以为,虢夺王爵以示惩戒!” 若只单单除了他洛清王的封号那也真不算什么,然而人人都听的出来,太子后头还有话呢。 “执王法鞭刑发配封地!并收其封地三分之二土地以儆效尤!” 清泰殿中一片安静,虽然这个惩罚略重,对于洛清王而言,也许会是终身难以翻身的开始。 但相对于太子一开始咬定嘴巴不松口是死性而言,已经算是仁厚许多了。 李彻说完就抱拳拱手,看向明晰帝道:“父皇既是讯问儿臣,儿臣也说了自己的看法,一切还得父皇定夺。” 无人开口讲这沉默打破,最后还是明晰帝沉重的咳嗽声,让众人揪心不已的想到上次也是把太子叫过来探讨李衡的案子,弄的他当场吐血了。 难道太子就是三天两头来气一气他的吗,让人忍不住要怀疑这孩子当初才出生的时候,钦天监甚至断定他是一个克父母的孩子。 “退朝!”明晰帝低声呵斥,腾的站拉起来。 万福安赶紧上前搀扶了人离开,百官山呼万岁,恭送一国之君离去,这才陆陆续续的出了清泰殿。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放慢了脚步,有意无意的往太子的身边靠。 而他周围早就围满了那些平日交好,或者八面玲珑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太子已经聊上了。 所说的无非就是太子这几日在东宫可好,天气冷了,多多注意保暖,身子瘦了,多吃点,多喝点,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云云,倒是没人提朝上的事情。 谁也不愿做那个异类,谁也不愿第一个引起太子的注意。 这个开头还得落在朱晚照的身上,不知谁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人推到了李彻的身边,撞了他一下,身后将朱晚照扶住。 “朱大人走路看着点啊。”李彻挑眉,看着他打趣。 “哪个推我了?”后者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找不到推自己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太子的身边下了台阶往外面走。 “我说太子殿下,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吗,怎么今天突然想着要来上朝了?” 李彻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看似气定神闲。 “朱大人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有巴结的官员不忘趁机插上一句“殿下何过之有啊?闭门思的哪门子过啊?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洛清王陷害在先,殿下又不曾真的谋反,无故被泼了脏水,难道还要反思自己为什么被泼脏水吗?” 这马屁拍的,相当响,听的朱晚照都觉得膈应,呵呵狞笑着看向说话的人:“那您可要小心了,要是哪天你打我家门口过被我泼了脏水,可不得想想,为什么一条大路这么多人,我不泼别人,偏就泼你了呢!” “哎你!朱大人,这话就难听了啊!”本来以为朱晚照和自己一样是拍李彻马屁的,没想到他一转眼就给自己拆台子来了。 李彻笑容加深,负手说道:“这几日本太子闭门不出确实在自思己过,还要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了一下,并且与妻儿一起,共享天伦。只是本太子毕竟身为储君,霸占着储君的位置无有所为确实惭愧,今日不敢懈怠,所以来上朝了,这个回答,诸位大人还算满意?” “殿下说的是,说的是。”几个人连连附和。 朱晚照干咳一声,不忘提醒道:“殿下都安然回来了,这该结的案子也都得结了,那该回来的人,也不都得回来啊?” 第五百章 找到人了 “殿下都安然回来了,这该结的案子也都得结了,那该回来的人,也不都得回来啊?” 说着还冲李彻飞眼一笑,看的周围几个人已经小声嘀咕起来了,朱晚照这个断袖怕是想老相好徐勃了。 李彻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朱大人不说,本太子倒是忘了!” “殿下忘了没关系,我们给殿下记着呢!”朱晚照笑的眉目弯弯。 只听李彻又转身对几位尚书省的大人说道:“我四弟如今人还在行宫之中,什么时候回宫,就有劳几位大人多多走动了。” 几位尚书省,御史台的大人听了连忙应答,表示会跟皇上提这事的。 朱晚照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是不是还忘了谁?” “哪天想起来再说吧,走,先刘相去看看折子。”他说着还真就脚步轻快的追上了刘升的步伐,撇下一干人等看着朱晚照幸灾乐祸。 这刑部尚书有点想咬牙了,敢在这儿跟他装傻充愣,就以为他没辙了? 磨着后槽牙看向吏部尚书,后者一看到这贼光闪烁就吓的往后一缩。 朱晚照立马扑了上去:“哎呀,今年秋后保荐入京的官员名单定下来了吗?” 吏部尚书皮笑肉不笑的加快脚步:“待定,待定!” “我给大人参谋参谋?” “好,好啊,好……” 早朝散后日出东方,朝霞才将将布满天际,一片晴空万里。 百官入宫的时候长街沉寂尚未苏醒,等他们出宫的时候,这京中最繁华的一条玄武街已经率先醒来。沿街的店铺撑开了门脸伙计洒扫准备接客,时不时还可以看到早起的商队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运送新鲜货物进京。 谁家早起鸡叫三遍,炊烟升起,已经有厨灶点火了。 刘玉瑶躺在洛清王府的床上出神,眼神略有些呆滞,等到她想坐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浑身无力。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位置,她记得昨晚是和玉环躺在一处的,这一大早的,玉环却没了踪影。 正兀自纳闷,外间传来对话的声音,她赶紧叫道:“玉环,玉环!” “姐姐。”刘玉环拂帘入内,看着床上的人笑道:“姐姐你醒了?” 刘玉瑶忙道:“你看我衣裳里头有个荷包。” 衣服就在床头屏风上挂着,她却好像没有要伸手拿的打算。 刘玉环只得过去将荷包摸了出来,透出一股浓郁的药味。 “扶我起来……”刘玉瑶叫她。 “姐姐,你怎么了?”虽然疑惑,但还是顺手将她搀扶着坐了起来,不禁拧紧眉心:“姐姐你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玉瑶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接了她手上的荷包,费力的拆开,当着她的面捏了一撮药塞进嘴里。 有粉末,有根块,乱七八糟的看着人揪心。 “你吃的这是什么?”刘玉环大惊,想要从她手上夺走。 后者却连忙叫道:“水,水。” 眼下夺也不是,不夺也不是,只得快步去端了杯水送到她的嘴边,让她就着水把嚼碎的药囫囵咽了下去,脸色难看的五官都快要皱在一起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刘玉环接了荷包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浓烈刺鼻,不想再闻第二下了。 “李衡给我下药了,我现在身子酸软无力,这药是我自己配的,虽然不是解药,但也能稍微遏止一下。” “什么?”难怪她昨晚没看到刘玉瑶身上的不适,难怪她这段时间人在王府却没有逃出去。 “今天管家一定会发现我不见了。”刘玉瑶一脸忧心道:“我还没找到小宝呢。” 刘玉环稍微沉思了一下:“我去把管家叫来,当着我俩的面,大不了对他严加拷问,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嗨!”刘玉瑶赶紧拉住这个妹妹:“我以为我就已经够冲动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急呢,你要是问了,管家不可能不说,但你想没想过以后呢?你又不肯把李衡休了,你以后在王府的日子怎么过啊?李衡会放过你吗?” 都什么时候了,她的孩子现在还生死未卜无法相见,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为自己着想,刘玉环心中一时暖意融融。 “管家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以为我出府了,会派人到处去找,咱们就先从大胡子给的画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刘玉环点头:“也好,今天早上我四处勘察了一下,心想着,大胡子画出来的角度兴许就是他所在的方位所能看到的角度,咱们只要对着画去找那个地方,就一定能找到。” “好好好。”刘玉瑶心中有些激动,点头之后又连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这药还没完全消化呢,等我身子利落点了,就去找人。” “好。”此事关系重大,两人也不敢加以他人之手,所以还是得自己亲自上阵。 多亏她藏的药够多,不然今天还不得躺在床上干着急啊。 这王府虽然大,但有大胡子的画在手,这要找人其实也不算太难,只要按照塔和太阳的方位,将眼睛看到的屋顶和画上的屋顶对上就行了。 可当她们欲要往前走的时候,眼前已经突兀的横亘出一堵围墙出来。 “走到头了,外头就是小巷了。”翠儿提醒她们。 刘玉瑶眼底精光一闪,却不赞同:“那可不一定……” 她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嘴角微微一勾,冲着下面的人叫道:“嘿,看什么呢?” 大胡子正撅着屁股盯着墙上的一块水晶看的出神,听到声音猛的转过头来,差点没把脖子筋给抻着。 只见他朝思暮想的丫头正站在墙头之上,身披万丈霞光,眼底神采奕奕,笑的分外狡黠。 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大胡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仅有事!而且事大了!”刘玉瑶继而踩着墙边的矮树跃到地上,冲着刘玉环叫道:“这墙中间有个夹层小院!也不大,不容易被人发现。” “找到了就好。”刘玉环也喜不自禁:“可是从哪里进去呢?” “我估计进去的门应该在外墙。”刘玉瑶刚才随便的瞥了一眼,目之所及没有看到门窗之类的东西。 “那咱们……” “别轻举妄动。”对于找人和踩点这种事情,刘玉瑶显然要比刘玉环经验丰富,知道不该打草惊蛇的。 “你说,能帮的上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刘玉瑶点头,眼珠子咕噜一转,对着刘玉环说道:“我只要大胡子和小宝,其他人,不如也暂时先放倒了?省的给你添麻烦。等我回东宫了,管家就算有所发现也不能对我们不利了。” 刘玉环点头,表示赞同。 刘玉瑶又重新跃上墙头,这一下,她干脆跳进了小院。 大胡子着急麻慌的去接她,没接住,揪心不已:“就不能温顺一点?这踩高蹦低的!万一磕着摔着……” “这不没事吗!我儿子呢?” “你也知道自己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 “嘘——!”刘玉瑶示意他小声点,将人拉往一旁的墙角:“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里面的人弄晕过去?” “啊?”大胡子没明白她想干什么。 两个人分开的这一个多月,大胡子的胡子又都长出来了,虽然不如以前茂密蓬勃,但用手揪着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别说你不会啊,我都想办法逃出来了,你没带迷药?我去给你找!” 说着又要往墙外蹦跶,大胡子赶紧拉住她道:“这个容易,这个好办。” “那还不赶紧的!”刘玉瑶眼珠子一瞪:“玄风寨大当家的出马,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胡子欲言又止,只好先听从她的。 从墙角摘了几根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草,又采了一把蔷薇花,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瓶子出来,冲着刘玉瑶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啊。” “行行行。” 催着大胡子赶紧去办事,只见他进了屋里,没多长时间就抱着个娃娃从里头走出来了。 小娃娃还在睡的香甜,虽然每日里能从屏风的小孔里看到这个孩子,但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还是有点不敢认。 从大胡子手上接过来的时候还沉甸甸的,确实长了不少。 这孩子吃好睡好,也胖了许多,看在人眼里也是可人疼。 对于李衡,要说刘玉瑶还存有一分好感的话,那就完全来自于他对这孩子的态度了。 “都放倒了?” “倒了,一天两天的醒不过来。”屋里统共就俩奶娘,俩伺候的丫鬟,可比当时伺候她的人少多了。 刘玉瑶冲外头叫了声暗号,不一会的功夫,一条绳索就从墙上垂了下来,大胡子顺着那绳索往上爬,好歹也是翻山越岭采草药的身手,爬个墙头也不成问题。 接着又把娃娃顺着绳索提溜上去了,刘玉瑶这才攀着矮树,一跃而上,跳下墙头。 出了这个院子,她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怀中的娃娃,更是笑的眉眼弯弯。 “先别在这里了,省的引人注意。”翠儿连忙说道:“咱们先去王妃房里吧。” “对对对。”刘玉瑶催着刚才帮忙的小厮都散了,这会儿带着大胡子和儿子直接回了刘玉环的小院。 刚坐下没歇口气,大胡子就倒抽一口冷气:“你的胳膊怎么回事啊?” 第五百零一章 无骨散 “你的胳膊怎么回事啊?” 这才看到刚才爬墙的时候似乎蹭破了皮,一条条的血道子,看上去有点可怖。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这可不是小伤,不疼吗?”刘玉环揪心不已,正要去叫大夫,却被大胡子拉住:“我来,我来就行。” 他说着就来查看她的伤口,不免皱眉责怪:“怎么能不疼呢,我看你就别硬撑着了。” “真不疼。”刘玉瑶嬉皮笑脸起来:“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大胡子冷哼一声没当回事,也没爱搭理她。 刘玉环却道:“是不是你早上吃的药……” “什么药?”作为一个大夫,没人比大胡子更明白药不能乱吃的道理了。 “就是醒觉人魂的药,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刘玉瑶继续笑的一脸卖乖。 “这什么药?都有哪几味?”大胡子还是没多想。 刘玉瑶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罂粟啊,麻石散啊……还有……” 她话说了一半,感觉鼻涕流下来了,抬起手背一擦,鲜红的血涂了整个鼻子嘴巴。 周围一片寂静,几个人都骇然睁大眼睛看向刘玉瑶。 只见她还不自知的张开五指,看看鼻子里流出来的东西,又看看手上鲜红的颜色,呵呵一笑:“这,这怎么回事……” 大胡子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药?吃了什么!” 刘玉瑶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利索话了,她潜意识里也觉得有些后怕。 好在刘玉环反应迅速,马上从屋里拿出一个荷包给大胡子看:“就是这个,她说中了什么毒,不能动弹,就吃了这个,就直接嚼着吃的!” 不用看,大胡子光是闻着就能分辨出里面有哪几味药,这些药确实有醒觉人魂之效。想当初这药是从军营流传出来的,那些上阵杀敌的士兵虽然有一腔热血,但总有胆小奔逃之途,只要给他们喂了这药就能让他们精神亢奋,感觉不到疼痛,发挥出人最本能的潜力,不厮杀到最后一刻,誓不罢休。 后来这药在江湖中流传,常常用于殊死之战,其实最后就算赢了,也很难再全身而退,往往鱼死网破。 若是不想死,可以继续服用此药,奄奄一息之际又能回魂,只是行尸走肉一般。 大胡子脸色苍白的看着刘玉瑶,又气又恨,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在刘玉环马上说道:“要不要去找大夫来看看?还是说直接送进宫去找御医?” “不用!”大胡子还是坚持自己给她看病,迅速抓了她的手腕稍微把脉之后,转身走到桌案之前,饱蘸浓墨写下一张单子嘱咐翠儿出去买来。 刘玉瑶抓了块手帕擦鼻子,一边对自己的妹妹安慰道:“没事,大胡子就是大夫,是神医,不就流点鼻血妹妹,不碍事,谁没流过鼻血啊。” “可是……”刘玉环隐隐觉得这不是流鼻血那么简单的事,既然大胡子是神医,他都这么着急了,可见她的病也非常棘手。 “对了,大胡子,我中毒了,也不知道什么毒,总是会让我浑身酸疼无力,你给我配制个解药出来吧。” 大胡子定定盯着面前这张脸看,看的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就算身上有毒,也不该随便用药!好在你的药没找齐,否则大罗金仙转世也难保你的性命!” 刘玉瑶嘿嘿笑了笑,笑着笑着,鼻子里的鲜血就又流出来了,她在鼻子上抹了一把说道:“我……我就吃了那么一点,现在有你给我解毒了,就不用吃了,我去看看小宝,我儿子想我呢……”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子一晃,整个人歪倒在地,脑袋嘭的撞在地上也未曾察觉到疼痛。 “丫头!丫头!”大胡子惊叫着扑过去将人扶起来,却见她半张脸全是血,已经不省人事。 刘玉环倒抽一口凉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真的没事吗?她流了这么多血,而且还晕过去了!” 大胡子咬牙,一把将人抱进了内室安放在床上。 不一会的功夫翠儿就歹人将买来的东西送过来了,有医家必备的银针,还有各类药材。 大胡子匆匆扫了一眼,各个归位,嘱咐底下人去熬药,自己则以银针渡穴为她清理体内残留的药。 刘玉环正急的六神无主,听闻外面管家求见,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管家一看到当家主母就殷勤的行礼问安:“奴才听闻王妃娘娘打发了下人买药,可是身体不适啊?” “咳咳……”掩嘴轻咳了两声,她道:“昨晚可能有点着凉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只听刘玉环又道:“管家这两天好像很忙,总不常在眼前走动啊。” 管家一脸难堪,犹豫了一下说道:“府上有个卖身的奴隶跑走了,奴才这几天要打发人去找,可能不能随时让娘娘差使了。” “没事,你忙你的就是,这府里左右也没多少事情可忙的。” “是……”应了一声,管家赶紧退下了。 知道他派人是去找刘玉瑶的,她也不动声色,希望不要引起注意才好。 再回去的时候玉瑶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昏死过去一动不动的,让人看了揪心不已。 “前辈,我姐姐到底怎么样?” 大胡子眉头紧蹙,摇摇头道:“不太乐观,她吃的药剂量不对,配方也不对,这算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在不会要她性命,坏在这药也有几分毒性。” 说起毒,她又不禁问道:“前辈,我姐姐先前身上的毒……” “无骨散,”大胡子道:“这毒无色无味,中毒者浑身经脉逆行,骨骼酸麻胀痛,手无缚鸡之力。” “那您有办法炼制解药吗?” “这不用什么解药,只要不继续服毒,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完全恢复。”大胡子笃定说道:“咱们的身体就是解毒最好的灵丹妙药,时日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排出来了。” 既然如此,刘玉环也不禁松了口气。 大胡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是洛清王妃?” 刘玉环点点头:“说来惭愧。” “你们夫妻两个,差别还挺大……”大胡子想到当初李衡手段残忍的杀害乳母之事仍然不能释怀,但又看到刘玉环对傻丫头一片赤诚,又非常动容。 “前辈,我一直很奇怪,你们二人明明被关的地方有点远,为什么您还是将自己所在方位丝毫不差的传递给她了呢?” 大胡子一边摆弄着手上新买的银针一边说道:“我看到院子里有个水晶片,后头隐约可见水银光和琉璃镜,以前我在宫……在一位老公公家曾经听他说过这种机关之术,想必对面有人正看着我。王爷日理万机肯定不会浪费时间来监视我。若是别人监视的,直接问院子里的人再方便不过了,那么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丫头了,王爷肯定是知道她挂心我们,所以才让她看得到我们。” “原来如此……”刘玉环恍然大悟:“多亏前辈料事如神,也多亏前辈心细胆大啊。” “哪里,哪里。”大胡子还挺谦虚的。 刘玉瑶是被大胡子强行叫起来的,按照大胡子的说法来看,若是没人叫她,她真的能一直睡下去,因为她吃的那些药几乎将她的神经麻痹,感觉不到疼痛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她身体变的都好似一具玩偶一般。 她开始容易觉得疲倦,也会容易生病,要想恢复,只能慢慢调理,这事急不来。 刘玉瑶听大胡子分析了一下这药的后挫力却并不着急,乖乖的喝下翠儿熬的药,想要去抱抱小宝,但无骨散的毒还没清,要想抱小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宝就躺在她的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咿咿呀呀的伸手要抓她的脸。 看着这个珠圆玉润的孩子,她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她爹呢,她现在只想让自己赶紧好起来,好带着小宝找爹去。 “你觉得我是怎么中毒的?”刘玉瑶问大胡子:“我和那些人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这无骨散无色无味,兴许熏香中有放,或者放在茶水里,你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能看出来吗?”刘玉瑶问他。 大胡子点点头,只听刘玉瑶又靠近了他一下:“那你说我现在喝的茶,闻的香味里头,有没有无骨散?” 大胡子略感讶异的看向她,只见她眉目如画,一双眼珠子透露出几分戒备和警惕。 “王妃与你情同姐妹,应该不会害你。”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但这该有的警觉也不能没有……其实,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早就不一样了,从我向她坦白我不是她的亲姐姐后,我就觉得,我们俩远了。” 有时候实话实说也并非是一件好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疑神疑鬼的了,想必在那个皇宫呆的时间久了,也会变的和那位一国之君一样了。 大胡子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摸了两下说道:“咱们要多往好的地方想想,这世上,好人毕竟比坏人多的多。”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头说道:“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大胡子也笑了,笑容很是欣慰。 第五百零二章 回宫去 这几日朝中风平浪静,宫里也对洛清王诬陷储君一案下了定论。 虢夺其王爵,并逐往封地,没有传召,不得私自入京。 一时间朝廷内外都似乎有了一个共识——洛清王倒下了,从此朝中太子一人独大! 四皇子李衡也被皇上从皇陵行宫召回,却没有让他继续坚守皇宫安全,而是让他协助京畿督统戍卫上京。 李衡要被放出来的风声一出来,刘玉瑶就坐不住了,虽然身上无骨散的毒还没全部清除,但她总不可能蠢到在洛清王府坐以待毙,怎么着都要进宫去。 刘玉环执拗不过她的脾气只好同意,只是大胡子只是一介平民,无法入宫,本想送他回玄风寨去。 但大胡子说了,她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除非看她在里头平安扎住了根,确定没危险了,他再离开,否则就在京城等着,等她出来和自己隐姓埋名,带着小宝远离是是非非。 “他就像是一位父亲。”刘玉环坐在马车里,对着身边的姐姐说道:“如果我们有父亲的话,应该也就是这样的。” 刘玉瑶将车帘放下,收回一直看向马车后头的目光,大胡子还一脸忧心的站在客栈门口目送着她们离去,甚至还跟着小跑了两步,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似乎想要穿透马车再将她好好看看。 “我以前没觉得大胡子多好,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以前对我真的特别好,真像我爹一样……”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这个问题,刘玉瑶有些哭笑不得了:“是他认识我的。” 于是便将大胡子告诉自己的身世又对刘玉环讲了一遍,讲完之后不无感慨道:“他以前的胡子特别长而且还白花花的,我以为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后来他剪了胡子我才发现他挺年轻的。如果这算起来,他当初带我去玄风寨的时候也不过二十郎当岁,他一辈子都没成亲呢。” “感觉他就是为了守护你一样……”刘玉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都快以为他拿你当童养媳了。” “你说我都要掉鸡皮疙瘩了。”作势搓搓胳膊,她又转口说道:“他以前装老头子装的也真是像,完全看不出来,而且训我的时候总一副老人家的口吻,我都糊涂了。” 别说她糊涂,刘玉环也糊涂,只不过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其中一个还身世不明,被人从路上莫名其妙捡走的,捡她的那个人甚至还为了守护她,不惜老了四十多岁,从青春壮年熬到不惑知天命,甚至没有娶妻生子。 若说只是单纯的隐居,那动机未免有点太不合常理了。 两人这次进宫并没有通知任何人,这个时候的她们甚至连七皇子李律都不相信,所以刘玉瑶便是一身宫女的打扮,跟随洛清王妃入宫请安。 待进宫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东宫,与太子摊牌,再和现在的太子妃交换身份,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只要见到太子就好办了,再让他派人出宫找到大胡子,把大胡子身边的孩子带回宫来,他们一家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一会先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会出什么纰漏,刘玉瑶甚至想过要不要给自己易个容,或者摆出个什么歪嘴斜眼的表情来。 “听说……四皇子殿下回来了。”刘玉瑶又开始坐立不安,往车窗外看了看:“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以后要在皇宫里见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呢。” “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如果李衡被逐往封地,她要再想见李徇一眼更是难如登天。 “上次在行宫里看到你们两个我就知道是误会,”刘玉瑶打着哈哈笑道:“你别往心里去,我当时也只是说笑而已,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弄的你们两个再嚷嚷着避嫌,那我就成罪人了。” “没有,姐姐多心了,我与四殿下也是朋友。” “那就好,那就好,这宫里头的规矩和说法忒多。” 刘玉环莞尔一笑,耳边传来宫卫例行检查的声音,她却有点心不在焉。 刘玉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我只是想到姐姐身上余毒未清,走起路还脚步虚浮,一会要陪我走那么一段路,怎么受得住。” “我这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李彻了,就所有的疼都不觉得疼了!”她的眼底神采奕奕,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样的笑容也感染了刘玉环,她点头应道:“到时候如果有法子让大胡子进宫最好不过,他精通医理,对你也格外关心,让他为你配药,照顾你的身子,总好过那些太医院的庸医。” “到时候再说吧,我说要让他进宫来太子一定会同意,只是大胡子这个人很倔,他未必肯啊。” “为了你,他应该会同意。”毕竟,为了守护她,他都已经可以二十多年隐居山林。 两人进了三重宫门之后便下车徒步入内,王妃身边带的人通常也不会仔细盘查,顺利通行。 殿宇恢弘,御道延展,那些巍峨宫殿恍如上古神祗一般俯瞰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人。 虽然早在踏入这里之前,刘玉瑶就已经想清楚了,千难万险都抵不过日日与那人长相厮守的好。可一旦真的要面对那些未知的一切,她又不禁露出几分胆怯。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出这个决定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洛清王妃本要先去给皇后请安,二人走在前往凤藻宫的路上,没走一回她就有些担心的问身边的人道:“姐姐的身子,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额角已经露出了丝丝细汗。 虽然这些日子无骨散的毒性在逐渐散去,但她的身体还是有点吃不消,拿不动重物,行路有些吃力。再加上自己之前强行吃的药,弄的她的身子骨一直非常虚弱,大胡子忙着给她体内清毒,结果到这个时候还是没能完全将她治好。 “要不然,你跟翠儿去凤藻宫吧,我一人回东宫去。” 刘玉环有些担心道:“不行,万一路上碰到什么人……” “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几个人能认出来。”确实,她不仅穿了宫女的衣裳,连带脸上都浓妆艳抹了,流了一头的汗还糊的脂粉有些滑稽。 “照我这个样子跟你去凤藻宫一定会引起皇后的注意,我还不如去东宫找太子了。” “在见到太子殿下之前,你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刘玉环不放心的叮嘱她。 其实万无一失的法子还是让她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为好,但是看她现在身体虚弱,也不能让她坐轿撵,只得同意这第二个法子。 “放心,我可是姐姐,怎么能让做妹妹的担心呢。” 她强行挤出个笑来,与面前之人告别,转而走上了前往东宫的路。 目送着刘玉瑶离去,刘玉环只得宽慰自己,人已经进宫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了,这才往凤藻宫去了。 去东宫的那条路并不长,明明已经觉得双腿酸疼无力,但她还是走的健步如飞,一想到自己即将见到朝思暮想之人,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来。 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兴许在书房里皱着眉头,冷峻了一双眉眼看折子。 也兴许正坐在廊下,慵懒的闭着双眸,品一盅小酒。 亦或者负手于湖边亭下,微眯着眼睛,脑子里一定也在想着自己。 那他若是见到自己突然出现,会不会以为在做梦?是不是会欣喜若狂的不能自已? 不,兴许他还认不出自己的呢,就算没有化妆,站在真的刘玉瑶面前,他能一眼将自己认出来吗? 要是认不出来,哼哼,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他。 如是一想,几乎小跑着进了东宫。 这东宫还是以前的东宫,正直夏末秋初,一片花团锦簇。 熟悉的路,熟悉的房舍,熟悉的花花草草,她走起路来脚步都不觉轻快了许多,那些疼痛也已经不复存在。 迎面撞上一个丫头,却是以前在眼前常晃悠的,正要笑着打招呼,只听对方先开口说道:“你是哪里的?怎么看着面生?” “我……”她登时张口结舌。 只听那丫头又继续说道:“谁派你来的?这里是东宫,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闯入。” “我……贤妃娘娘派我来的!”她急中生智,也就贤妃和东宫不大交好,说的皇上或者是皇后丽妃,他们宫里的人和东宫都挺相熟的,不足以信服。 只有说贤妃才能瞒天过海,而且以贤妃的位份,见太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其他宫人就不行了。 小丫头狐疑的将她打量了一遍问道:“贤妃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让我来找太子殿下,给她带句话……” 那小丫头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带什么话?我帮你传给殿下。” “这可不行,贤妃娘娘说了,得亲口跟殿下说!” 那小丫头只得妥协:“跟我来吧。” 言罢就带着她往临湖小院的方向去了,她依旧锲而不舍的问道:“太子殿下在太子妃那啊?” “嗯,跟娘娘在湖边乘凉呢。” 第五百零三章 可怜的人 “嗯,跟娘娘在湖边乘凉呢。” “乘凉?”刘玉瑶呵呵笑了起来,其实就算她不笑也是一脸笑态,她从踏入东宫开始就已经顶着一张大大的笑脸了,太阳花一样。 跟在小宫女的身后,一边往临湖小院走一边脚步轻快,纵然每一步都好似扎在针尖上一样,一想到即将要看到的人,那所有痛楚都烟消云散一般。 临湖小院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后头有一片广阔的湖泊,这偌大一片湖泊占据了半个皇宫,连通着东宫和凤藻宫,玉萝宫等主要宫苑,属在东宫占据的景致最佳,视野最为开阔。 湖边一座小小凉亭,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远远看着周围有宫人侍奉伺候,亭中站着的人一眼便能看到,那是寻芳。 有寻芳的地方就有弄影,果不其然,不远处正站着弄影那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身影。 “这天儿也不热啊,你们太子和太子妃真是好兴致,居然还来乘凉。”刘玉瑶歪头说着,竟然嘻嘻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那小宫女却是有些不待见她的笑容,冷声冷气的说道:“这东宫的事情难道还要你玉萝宫的小宫女指手画脚?” 吐吐舌头,她赶紧闭嘴。 “你在这等着,我去跟太子殿下通报一声。” 又遭遇了一次当初在洛清王府见刘玉环时候的遭遇,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她知道自己得先稳住阵脚,不要着急,等一会见到太子了再自拆身份比较好。 那小丫头脚步飞快的进了凉亭,从她站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来看,只见太子侧坐在石桌边,背对着自己看向眼前开阔的湖面。 他一只手肘抵着桌案,一只手上拿着本小册子看的出神。 在他身边坐着的另外一人,云鬓锦衣气自华,隔得距离虽然远,但仍然很容易被她身上端庄优雅的气质所感染。 一国太子妃,举手投足尽是大家典范,将来位及一国之母,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在她面前都不免自行惭秽。 不知为何,刘玉瑶一时有些呆怔。 那小丫头刚进了亭子行了一礼,就被太子抬手打断,他继而将手上的小册子递到太子妃的眼前,似乎在轻声询问她什么。 后者纤纤玉指指着上面的文字,一边细心解释一边嘴角噙笑似在打趣。 她说话的时候,李彻那侧过来的眉目尽是一片温柔,眉梢一挑向她看去,嘴角的笑容加深。二人目光相对,却是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寻芳端了茶盏送过去,李彻信手接了过去,刚喝一口就道:“这什么味儿啊,这么苦。” “这是苦荞茶……殿下。”寻芳无措。 一旁太子妃却悠哉悠哉的拈了桌上盘中的一粒糖滚核桃仁塞到太子的嘴中:“虽然是叫苦荞,但却并不苦涩,尤其回味甘甜清香,夏日消暑祛火再合适不过。殿下之所以觉得苦,怕是这甜的东西吃多了吧。” 叫着嘴里的核桃,李彻将茶盏重新放回桌上:“我好不容易跟着她学会吃甜食了,你再来把本太子灌一肚子苦水?哼,这苦水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 后者莞尔,接了寻芳的茶盏,喝的津津有味:“现如今我被困于宫中,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李彻吃了核桃又去问外面的小丫头道:“你方才说谁来了?” “启禀太子殿下,是贤妃娘娘派人来给殿下传句话……” 想到贤妃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李彻随即眉头紧蹙,冲她说道:“让她过来。” “是。”小丫头应声而去,回到原地的时候却不见了刚才的人,她左右转了一圈,又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人。 脚步匆匆的沿着原路返回,遇到两个洒扫的内监就问起他们是否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宫女,那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走了,她这才知道被耍了一遭,忍不住气的一跺脚,跑去找太子了。 “殿下,刚才那位姐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走了。” 李彻转念一想,却不知贤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随她去吧。” 贤妃要是真有事找自己,肯定不会就这么罢休的,指不定晚上又会偷摸的摸到他的寝宫去,此事还是不宜声张,不宜惊动旁人的好。 此时刘玉瑶却并未走远,她甚至都没走出东宫,身体上的无力痛楚让她无法再迈动一步。 刚才支撑着她走到这里的信念全部轰然倒塌,竟然再提不起所有的力气。 她扶着墙壁向角落里挪去,眼前看到的却是那座已经人去楼空的兰雪堂。 自从雪良娣去后,这里就鲜有人问津,除了隔几天会有人过来打扫一下,平时甚至连个猫猫狗狗都没有。 她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走到廊下,在门口慢慢坐下,今天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还需要慢慢恢复,光是坐在这硬硬的石板上都能感觉到身体上的痛楚如跗骨之蛆慢慢攀爬全身。 好疼,好累…… 眼前花影摇曳,云光迟缓,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委屈的,眼底隐约有水汽氤氲。 她稍微低了低头,不想让阳光继续刺痛眼眸,但那无法遮挡的内心却好似被谁撕开胸腔,捧了出来,捧到太阳底下,接受日光的灼烤。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所察觉,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和这一切格格不入。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耳边有风自来,鸟雀声嘲,她突然张开嘴巴,死死咬住了小臂,骤然的疼痛超越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的眼底露出几分凶狠的光芒。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踩着刀山火海而来,就只为排除艰难万险的与你重逢,与你相守,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是不复存在的! 她不是刘玉瑶,她不是刘家的女儿,她不是太子妃,她不是李彻的娘子。 她是谁?她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替代品。 “啊……”胸腔之内发出一声呜咽,用力过猛的她将手臂咬出一排血印却是不肯撒嘴,似乎想要将尖牙利齿插进血肉之中,将自己唤醒,看到最本质的,最原始的自己,然后让疼痛叫醒她——醒醒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别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她算什么?她又不是大家闺秀,哪来的门当户对? 嘴巴慢慢松开,她的脑袋枕在墙上,眼皮一抬就看到天光之上,一块匾额,兰雪堂三个字已经因为常日风吹日晒而不复往日光鲜。 “夏雪……你也是个可怜人。”她喃喃自语:“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殊不知她可以赢得了夏雪,赢得了方茉,赢的了这些东宫里头的可怜人,却独独赢不了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 刘玉环来的时候太子携了太子妃依旧坐在湖边凉亭里,只是坐了许久,屁股都坐的累了,正打算回房。 一声通传说洛清王妃到了,李彻不由蹙眉:“你们姐妹说话吧,我先走了。” 他对李衡的不依不饶让他也愧对刘玉环,所以这种时候并不愿直面相对。 宫人将刘玉环带来的时候,她先是盯着太子身边的人看了许久,确定那不是跟自己一起进宫的人之后又不由讶异:“殿下……我姐姐她……” “你姐姐这不是这吗。”李彻说着就负手要走。 太子妃也是一愣,随即对她笑道:“你找我有事?” “不,是,是那个姐姐……”她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才能让他们区分开来,一着急就更说不清楚了。 那个姐姐?那个姐姐不是这段时间他们掘地三尺在找的人吗。 李彻随即转身,目光冷峻道:“人找着了?” 刘玉环被他的眼神骇了一跳,却又马上点头说道:“她不是来找殿下了吗,殿下没见到人?” 别说李彻糊涂了,就连刘玉瑶也有些不明所以:“玉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刘玉环有些着急,知道自己一着急反而也说不清了,只好屏退左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说了个清楚。 说到她跟着自己进宫,单独往东宫来的时候,李彻瞬间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睛充血赤红,似乎想要怒吼出声。 “结果殿下您居然没见到她,难不成还迷路了?” “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个人安全吗!”男人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就不能陪她过来!或者派个人送过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瞒了我这么多天!” 一连几句话质问的刘玉环也是胆战心惊,嗫嚅着双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我……我……” “来人!来人啊!”李彻高声叫了起来。 小安子,焦嬷嬷,寻芳弄影一群人都被召了过来:“去找人!去找太子妃!掘地三尺的去找人!” “殿下!”刘玉瑶赶紧伸手拉住情绪激动的他,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你走开!她回来了!就在我眼皮底下!去找啊!都去找!把人给我找回来!”说着自己还要往外冲,也得亏弄影眼疾手快,飞奔上前,一把攫住太子的手腕,阻止他的步伐。 后者猛一施力想将人甩开,却被弄影反手一钳动弹不得! “弄影!你要造反吗!放开!放开!”太子怒极,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第五百零四章 人呢? “弄影!你要造反吗!放开!放开!”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啊!”焦嬷嬷也急忙上前劝阻:“怎么了啊这是!弄影你快松开!快送来!” 一边说着还一边在弄影的胳膊上大力的拍着,唯恐自己的孩子吃亏一样。 太子妃上前一步示意弄影松手,继而拉住暴躁的太子道:“既然人已经来了,要找也不难,殿下先不要着急,这么大张旗鼓的只会惊动旁人,到时候我们这段时间来所做的一切不都要功亏一篑了吗。” “她现在说不定已经遇到了危险!”李彻怒吼。 刘玉瑶却蹙眉道:“如若真是这样,你现在这么着急又能起什么作用。” 她心平气和的一句话,让李彻急速起伏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只听她又对焦嬷嬷等人问道:“可有什么人到东宫来过?” 焦嬷嬷并不知晓,反而一头雾水,“好像也没什么人啊……” “到底谁来了?”有不明,真相的宫人反问道。 “她身体不好,会不会在路上走累了,在哪里歇脚了?”刘玉环想到她身上余毒未清,也不没有这个可能。 “小安子!带人沿出宫的路上去找,越是隐蔽的地方越要找个仔细!”李彻一声令下,小安子领命而去,他已经听出个大概,也是心急如焚。 而这边刘玉瑶也吩咐弄影暗中寻找,尤其是要去凤藻宫等地方查看仔细,而且还不能惊动中宫。 至于寻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说道:“方才,不是有人来找过殿下吗……” “谁?”刘玉环眼底一亮,抓住她道:“你看到了?” 寻芳摇头:“奴婢不曾看到,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李彻也恍然一惊,目光阴骘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直接指了不远处的那个小丫头道:“人呢?” 那小丫头突然被点名,诚惶诚恐:“走,走了啊……早就走了……” “寻芳,你去玉萝宫问问贤妃……”刘玉瑶也心中有疑,对寻芳吩咐道:“小心点,不要让她看出什么来。” “是。” 自洛清王妃来了东宫之后,两位主子就忙活开了,底下人受命找人,却不知找的什么人,不过还是各个上串下跳,忙的不可开交。 在东宫先是等到了玉萝宫传来的消息,寻芳是以太子妃给贤妃送新鲜葡萄孝敬贤妃为借口过去的,贤妃自然是看不上那点葡萄的,毕竟东宫有的,她也有。 旁敲侧击一番打听,得到的结论是她根本就没派人去过东宫。 再加上传话的小丫头所描述的那人相貌来看,所谓贤妃派来的人根本就是刘玉瑶本人。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回头找人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啊殿下,还望殿下明察,太子妃娘娘明察!”小丫头趴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人心烦意乱。 “闭嘴!滚出去!”太子一声呵斥,把人逐了出去。 室内众人噤声,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子,谁也不敢越矩。 半晌之后太子说道:“人应该是自己走的,还没人敢来东宫抓人。” 他说的笃定,姐妹俩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姐姐在王府养身子的这几日,天天念着太子殿下,也可谓是归心似箭,本以为进宫了你们二人就能团聚,没想到还会横生枝节……” 李彻眉心紧蹙没有说话,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惹到了她,但却又不知是哪里惹怒了她,不免焦灼。 很快,小安子又回来回话:“殿下,奴才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找着啊!” “继续找!慢着,东宫也好好找找,不要让任何人随意出入。” “是!”小安子应声而去。 刘玉环看天色不早便起身说道:“纵然我想帮忙眼下也插不上手,我还是先回去了,她如若出宫势必还会找我,若是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李彻眉心紧蹙,盯着面前之人看了半晌之后说道:“她一天没找到,李衡就一天不能出来!” 这话是威胁,也是通知。 他对李衡有所提防,对他的结发妻子仍然如是。 刘玉环苦笑一声应道:“朝中之事奴婢不懂。” 一句话就说出了她对李衡的漠不关心,转身离开的时候会,对那位姐姐的担忧不禁淡了几分。有李彻这般心狠手辣行事果敢之人,她又怎么会遇到什么危险呢,若是真遇到了,他也会睚眦必报的吧。 行至东宫的门口,斜对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她骤然一惊,几乎快要叫出声来。 后者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姐姐……”刘玉环惊讶的看着面前之人。 翠儿嘴快叫道:“您怎么在这啊,殿下找人都找疯了!” 刘玉瑶又对着翠儿瞪了一眼:“别说话,咱们走吧。” 说着就挽了刘玉环的胳膊,恍如是贴身婢女一般,跟着她一起向东宫之外走去。 后者却有些不肯了:“姐姐,你好不容易进宫来了,怎么不与殿下相见?” “你若真当我是你姐姐,就不要问了,出宫再说。” “……” 结果她怎么把人带进来的,又怎么把人带出去了,出了宫,坐上马车,她才如数摊牌。 “我觉得吧,其实我挺不喜欢这皇宫的。”她眼神乱飞,一边说一边笑,但刘玉环去能看得出她笑容中的苦涩。 只听她又慢慢说道:“一开始我特别想见太子,但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呢,我就想啊,是更愿意和他住在皇宫里,还是更愿意在宫外自由自在的呢,嗯!自由自在好啊!没人拘束!爱干嘛干嘛!以前担心会被皇上追杀,通缉,藏着掖着,战战兢兢的。但是现在不怕啦!你看!你的亲姐姐回来了!她本来就是要嫁给李彻的人啊!她可是刘家的大小姐啊,是太子妃啊!我算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是啊,皇上怎么会吃饱了撑的追杀我呢!这根本不可能的!” 刘玉环静静的听她说笑,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的笑容看久了也会觉得酸涩难忍。 “玉环,谢谢你带我回来,但我想了一下,真的不能回去了,与其等哪天我受够了再从宫里逃出来,还不如现在就不回去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来看向刘玉环,抬手拉扯她的嘴角:“怎么了这是!笑一个啊!为我能逃出升天高兴一个啊!” “姐姐……”刘玉环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哽咽:“殿下在乎的人是你,不是她,你俩虽然长的一样,但彼此相爱的是你们,不是他们啊,你何必将人拱手相让?” “我这哪是拱手相让啊,是我的不让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我抢,早晚有一天也会回到他真正的主人手上……他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我又不贤惠,也不会当太子妃,更做不来皇后,让我回去干嘛啊?闹笑话啊?” 刘玉环不说话了,一种苦涩的味道蔓延出来,让她如鲠在喉。 “你别这样啊,笑一笑,笑一笑啊!”刘玉瑶晃着她的胳膊,见她神情哀戚,表情苦涩,自己再说出口的话也变的委屈起来:“我虽然不回去了,但我以后还是你姐姐,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吧?” 刘玉环握着她的手,眼眶里有一抹莹润在打转:“我真不想认。” “你之前跟我说了,一直当我是姐姐,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好,我说话不算话。”不知为何,一向温顺的她也变的有些暴躁起来:“你是姐姐,你说话就算话了吗?是谁说想要见太子殿下,是谁说永远也不想跟他分开,是谁说的?” “我……” “是你先说话不算话的!” 刘玉瑶挤出一个笑,将手从她手心抽走,点点头:“对,是我说话不算话……” 她如果知道现在的情形,当初就不会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省的回忆起来徒增笑柄。 马车行驶在长街之上,道路两旁的热闹叫卖与她二人无关,那嘈杂灌入耳中,竟让人头痛欲裂。 在刘玉瑶的背后,是她永远回不去的皇宫,以及与她越来越远的一个人,一想到在未来冗长的生命中,二人再也没有交集,亦不会再见,一颗心就被掏了出来。 撕破胸肺,血淋淋的掏了出来。 “我要去找大胡子……”她喃喃自语:“去找小宝。” 其实不用她说,他们去的方向就是大胡子暂住的客栈,也得亏他有先见之明要在京中等着她,生怕她反悔。 “大胡子说的真对啊,真对……”她苦笑出声,忽然双手掩面,肩膀微微抖动,那单薄的身体让人想要拥入怀中,却又生怕将脆弱的她伤害。 “为什么不跟殿下见一见?不跟殿下说清楚?”刘玉环也忍不住哽咽:“殿下不舍得让你走,你也舍不得殿下啊……” “我不想说……”此生已经拖泥带水不得安乐,何必再去牵连另外两个人,那一瞬间,她收起了大大咧咧的脾气,胆小如鼠。 “你不后悔就行……”同样是胆小如鼠的另外一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安慰她,开解她,千言万语就只能化作最后一句:“不日之后我们可能就要启程前往封地,在将来你我姐妹恐怕再难相见,姐姐千万保重。” 第五百零五章 三嫂!三嫂! “不日之后我们可能就要启程前往封地,在将来你我姐妹恐怕再难相见,姐姐千万保重。” “你也保重,若李衡待你不好,也不要一味自己忍气吞声,跟你娘说,跟你爷爷说,跟……太子妃说,他们不会不管你。” “我起码还有他们,那姐姐你呢?”刘玉环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盯着面前之人。 谁知她竟然破涕为笑,脸上重拾精神,一副容光焕发分外得意的模样:“我是谁啊!在宫里我兴许还要看别人脸色,那要是出宫了,整个江湖唯我独尊!” 刘玉环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忍俊不禁,一边掩嘴轻笑:“既然如此,日后我的日子若过不下去了兴许投奔姐姐去,您可千万得收容收容。” “好说,好说,咱玄风寨第一把交椅是我的,第二把交椅就是你的!等以后你教小宝琴棋书画,我教小宝拳脚功夫,大胡子还可以教小宝医术呢,咱一家人不也挺自在。” “嗯,不理闲愁是非,远离恩怨情仇,挺自在。” 话题转的有点快,姐妹俩说笑着已经到了大胡子住地方,送她进去找到大胡子,刘玉环也不便再多做停留,直接回府去了,姐妹俩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相约日后有缘再见。 与小宝重逢的时候,那小子还是有点怕她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比较怕生,喂了几天的奶之后还真就离不开他了。 大胡子带着小娃娃在客栈里等的焦急,虽然早就预料到她会回来,但没想到竟然会回来的这么快。 两人一合计,打算带着娃娃照之前的路线离开京师,这次要走就真的真的不回来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你真的想好了?”大胡子脸色凝重“若日后后悔了,那也没法子了。” “我后悔什么啊?有什么可后悔的呢?他虽然是太子,但也未必有什么值得我稀罕的地方!”一边无所谓的说着,一边逗弄怀中娃娃软绵绵的小手。 大胡子眼底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你先不要离开这里,我出去采买一些东西,叫辆马车,明早咱们就启程上路。” “好。”这事本来应该是她这个晚辈身体力行的,但又担心出去之后碰到眼熟的人认出来,那她要走也走不成了。 等到大胡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该办妥的事情办妥了,推开客栈的门,却见她正倚靠在床栏之上,怀中抱着小宝已经睡了过去。 小宝却是醒了,正在她怀里动来动去,不怎么安分老实。 大胡子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怀中的孩子抱紧,忧心忡忡的皱紧了眉头。 若是他晚来一步,这孩子指不定从她怀里爬出来掉在地上,到时候磕着碰着,为人父母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叹了口气,他扯了一旁的单衣给刘玉瑶盖在身上,看看怀中的娃娃,又看看那沉睡的人,他一时间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照他的想法来看,还是远离京中是非,走的越远越好。可经此一事,在洛清王府的时候,听她眼巴巴的盼着去找太子于他重逢,他又不觉心软。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将她放手,任她和太子厮守下半辈子吧,她却又临阵退缩了。 退缩也就退缩了吧,大胡子如今又担心她将来后悔,这一段段琐事真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想了想,他走到桌案边提笔写下了两行字,仔细折好并用蜡封,开门递给了外头的小二。 “送到七皇子殿下的府上,就说是大胡子务必请七殿下亲启。” “好嘞,您放心。” 塞了一小块银子给小二,后者高高兴兴的去跑这腿去了。 剩下他在屋里抱着孩子左右转悠,时不时的看向窗外。 夜色弥漫,京师的繁华热闹却没有丝毫消减。 从他们所在客栈窗户向外看去,能看到鳞次栉比的高屋广厦,能看到依次点亮的红烛银蜡,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点缀着京师的繁华。 人声鼎沸的南街和运河两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的心也随着外头的动静七上八下,既有些踌躇,又有些无奈。 “啊,啊……”怀中的小娃娃去撕扯他新长出来的胡须,如今他褪去了老年人的装扮,也挺直了腰杆,长身而立,竟然也是一位出色温雅的书生模样。 好脾气的哄着那孩子,他轻声说道:“也不知你爹还要不要你了……” 这么说出口的后又转念自嘲,没有哪个男人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就算不要媳妇也不会不要儿子的啊…… 又忧心忡忡的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她今天是真的累了,这个时候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抱着孩子,他在这间闭塞的客房里漫步,时不时的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心中忐忑不安,却是在上下波动。 当楼下传来一声马嘶的时候,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倒抽一口冷气,凭栏而望向窗下看去,也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留下衣袍上一抹浓重的黑色,拂过眼帘。 等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一连串的踢踏声。 那是长靴踏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小二连声叫道:“这位爷,这位爷,您这是要找谁啊,要干什么啊?这位爷,留步,留步啊!” ‘嘭!’的一声,客房的门被从外面一把推开,力道大的直接将大胡子震的连连后退好几步。 大胡子本来想去给他开门的,这一看,得,连开门都省了,只是吓坏了襁褓中的娃娃,张着小嘴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哄着怀中的娃娃,大胡子一边那眼去瞪进门的人道:“轻点,轻点,年轻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三嫂呢!”他一进来就环视一圈,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两三步就冲了过去,俯身过去就急忙叫道:“三嫂!三嫂!” “小声点!”大胡子干咳一声道:“睡着了!” “睡着了?”李律显然不信,这一觉也睡的真够沉的,忽的又一把抓住大胡子的衣襟道:“是不是你?是你给三嫂下药了?” “没有!” 大胡子没好气的示意小二离开,自己又去将门关上,一边晃着胳膊哄哭闹的小孩子一边说道:“她现在睡觉比较死。” 虽然仍有疑问,不过看到人和孩子在一个多月后仍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感受到的更多是宽慰。 这么长时间以来提心吊胆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些被他派出去四处找人的侍卫也终于能召回来了,宫里头三哥如果知道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哪?有没有别人知道你们在这?不行,我得去派人通知三哥!”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火急火燎的,还不忘一拍脑门道:“你们先给我回府!这里不安全!我得一刻不停的盯紧了你们,省的一转头又不见了!” “回来,回来,回来!”大胡子赶紧将人叫住,蹙眉说道:“别急,别急,你看你这毛躁的脾气!” 李律不满的嚷嚷起来:“我小爷脾气毛躁还是你性子太慢啊?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多天,你们就是逗小爷开心的吗!” 大胡子皱眉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黑色外袍,剑眉星目的青年小将,知道自己要是比嗓门肯定比不上他,干脆就等他嚷嚷完。 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小宝都被你吓哭了……” “我!”李律讪讪闭嘴,从他一进门开始,那小娃娃就哭了起来,这会儿都没消停。 没消停也就算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还没把床上的人吵醒,他也不免起疑:“我三嫂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能睡?” “没事儿,先不管她。”大胡子抱着孩子坐在桌边,对着他道:“你也坐。” “你看我还能坐的住吗!”李律急的都快从窗户里跳出去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慢性子呢!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三嫂啊!还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小爷都糊涂死了!” “你不坐下,我怎么跟你说?难道你让我一把牢骨头抱着个孩子跟你扯家常?” 李律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一脸颜色的看着他道:“你说吧!” 大胡子干咳一声,慢慢说道:“咱们是从洛清王府出来了。” “我就知道!果然是五哥干的好事!”他又腾的蹦了起来,好像屁股底下装了炮仗。 大胡子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后者只得又耐着性子坐下。 “怎么出来的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今天她进宫了。”说着用眼神示意床上的人。 李律又蹦了起来:“进宫怎么又出来了?见到三哥了没有!她现在到底是昏迷啊还是在睡觉啊?” 大胡子只好瞪他:“你能不能坐下!” 一屁股压在条凳上:“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你这一会一蹦的,我怎么一口气说完?” “好好好,你说,你说,小爷不蹦了!” “咳咳……今天好像在宫里看到太子爷还有太子妃,见她们两个感情要好,所以也没惊动她们,就出来了。” “什么叫感情要好?!”李律这一次没蹦起来,反而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地上扔,吓的大胡子赶紧将小宝往怀里揣。 最后只得心平气和的将茶壶放在桌上,大胡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第五百零六章 夫妻重逢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三嫂怕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三哥,所以不打算回去了吧?” 大胡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李律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得以平复,最后说道:“她懂个什么啊!他们两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哪有什么感情!” “可她不这么想……”大胡子叹气了:“她觉得自己不配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从未真的当自己是太子妃是刘玉瑶,好像今天不是春生姑娘去代替了她,而是她一直代替春生姑娘占着那个位置,只等着她回来归还给她一样。” 李律这次老实了,张着嘴巴,惊讶的看着面前之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大胡子自觉说漏了嘴巴,干咳一声道:“春生,对,春生才是真的刘玉瑶,她才是那个替代品,她才是……” “你既然知晓春生的身份,也应该知道我和春生的感情,就算不是为了三哥和三嫂,为了我,她也必须回去!” 李律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坚定,语气冷肃,一动不动的盯着大胡子,在等他的回答。 后者点头,一只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襁褓上轻轻拍了拍:“其实这事也不能就她一人说了算,不管是重逢,还是离别,这都是两个人的事,做出选择的不应该只是她,太子殿下也有权选择。” 李律一怔,随即明白他找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既然选择让她如此痛苦,还不如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还给太子,看他是愿意与真的刘玉瑶门当户对,还是愿意与她假戏真唱。 一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李律随即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三哥!” 大胡子点头,总算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聊了这么久也真够累的。 “不过我得先派人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省的出什么纰漏。” 大胡子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派人过来反而会引人注目,就算没纰漏也变的有纰漏了,你还是先进宫要紧。” 稍微思量了一下,觉得大胡子说的有道理,在这热闹的市井之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形如父女的一家三口。这里进进出出的寻常百姓是他们的保护色。 “也好……我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去东宫一趟。” “嗯。” 李律走了之后,大胡子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叫小二送了馒头稀粥过来,给小宝喂了一点汤汤水水,哄着孩子吃饱睡觉,又将剩下的吃了,他就开始坐在窗边等了。 虽然拒绝了李律派人保护的好意,但是说不担心也是假的,这里鱼龙混杂,谁知道刚才李律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尾巴过来呢。 等到近处嘈杂逐渐销声匿迹,等到远处红灯燃尽暗淡,李律才重新回来。 只不过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骑马先至,一队人马进入客栈之中,没有惊动已经入睡的住客。 一群人将楼上楼下看了个结实,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整个夜空之中充斥着严肃的寂静,好像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让人呼吸都有点沉重无力。 但听吱呀一声,客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大胡子表情凝重的看着他,无声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律稍稍侧身,算是给他答案了。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正是那位本应该等在皇宫里的太子殿下,大胡子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李彻长衣黑发与墨袍融为一色,他眉骨与鼻梁略高,面部轮廓分明刚毅,那双精锐的黑眸在看到大胡子的时候先是一凝,继而眉梢微挑,露出几分疑惑。 他并不似那个毛毛躁躁的七弟,一脚踹进门来就是想要找他要找的人,大晚上把他从宫里弄出来,不管是对谁,他都充满戒备。 先是将大胡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继而目光一转,终于看到了此时床上躺着的人。 刚才虽然是李律一个人来的,但是动静大的可怕,吵的小宝哭了很长时间。 这次虽然来的人多,但动静却小的好像没一个似的,就连睡眠较浅的婴儿都没惊动,躺在娘亲的怀中睡的香甜。 在看到那母子俩的瞬间,李律很明显的看到太子脸上的表情在发生骤变。 光是看着他那张脸就几乎可以看得见他心底那些情绪恍如山洪海啸无法抑制的喷薄而出,他一直盯着那对母子俩,快走两步过去,几乎人人都要以为他会扑过去将人抱在怀中的时候,他竟然又硬生生的止步。 李彻薄唇紧抿,下颌线崩的紧紧的,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又似乎在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李律已经激动过了,这次见了不至于太过失态,走上前去,在太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道:“我说的没错吧,你还要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你就算翻个几十遍底朝天也找不着人啊,因为人就在这!” 李律说了什么他没怎么听进去,因为此时他满眼满心的都是床上这个人。 小女人睡的香甜,长睫轻覆眼睑,随着沉稳的呼吸,胸膛还在上下起伏。 许久未见,她瘦了许多,白皙的面皮被灯烛映照的微微发黄,显得有些憔悴。 只是属于她的,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味道依旧不曾改变。 慢慢蹲下身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忽然间将高贵的头颅低下,抵在她的手背上,肩头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侥幸,夹杂着对上苍的感激和指责。 为什么要让他们分开?为什么要让他们求而不得。他是太子,可以呼风唤雨,怎么就连最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刻,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里的温度传递给自己,让他脱力冰冷的身躯重新找回温暖。 夜风自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秋初的凉风昭示着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见面重逢,不曾彼此贴近。 一点明月轻移,窥探着室内的寂静,又悄无声息的扯了一片云彩挡住光芒,似乎也是不忍去看。 李律抿抿嘴巴看看大胡子,后者低低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示意李律道:“七殿下也坐坐吧……” 眼瞅着三哥似乎还没有站起来的打算,李律只得应了一声坐下,两人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的两个人。 久别重逢的喜悦,无以言说的自责,在那汹涌的情绪过后,他终于被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唤醒。 “玉瑶……”念着这个在心底深藏的名字,这个只能对着她叫出来的名字,李彻心里有些恐慌无措:“玉瑶?玉瑶,刘玉瑶!” “别叫她!”大胡子不得不出声,正要解释,却见太子扭头过来与自己对视,眼底分明是质问和不信任,甚至还有熊熊怒火,虽然他也不知他生的是哪门子气。 活了大半辈子的大胡子光是被他这么看一眼,反而就有些怯场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她也是这副样子,你这老头神神秘秘的,还卖什么关子啊?”李律也不禁急了起来。 大胡子干咳一声,一脸为难道:“我什么时候卖关子了……你也没问我啊。” “那我现在问,你总能说了吧?你是不是给三嫂下药了?” 一听说下药两个字,李彻又将凶狠的目光锁定大胡子,让他不觉蹙眉一怵,略带薄怒。 “不至于!”冷哼一声,当着太子的面就将当初她二人被困于洛清王府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讲到她为了逃出来,不惜让自己生病,偷药,不管死活的胡乱吃药,不仅李彻面色惨淡难看,就连李律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三嫂也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他又赶忙问道:“所以现在只是昏迷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深度睡眠,只要没有强行叫醒,她就不会醒来。”大胡子解释。 “天亮也不醒?” 大胡子摇头:“我说了,只要不叫,就不会醒过来。” 那一瞬间,恍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顿时让李家兄弟二人寒彻骨髓。 李彻恍如失神一般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随即悲愤痛苦的攥紧拳头,额角青筋绷紧,愤怒已经将他吞噬。 李律知道以他的脾气断然会将这笔账算在李衡的头上,赶紧对那大胡子道:“宫里太医那么多,一定有法子治,这不是什么问题!” “有法子,有法子。”大胡子附和:“这两天她一直在吃我给的药,不日之后就能痊愈。” 李律松了口气,拍拍李彻的肩头说道:“你看,又不是没法子。” “只是……”大胡子温顺的眉眼微微一紧:“只是这药伤了元气,身子骨也会大不如从前,恐怕会比常人更容易生病。” “这就不是你能担心的了,她可是太子妃,风吹不着,雨淋不了,太阳也晒不到,吃穿用度那都是顶好的,不会让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生病,您就放心吧!” 大胡子似乎欲言又止,不过看太子一进门就沉默冷峻的模样,他干脆就闭嘴了,只是时不时的会用眼神去偷偷瞄这位一国储君,顺便感慨一下岁月的力量。 李彻也注意到他飘忽的目光,便开口问李律道:“他是大夫?” 后者这才想起来他应该对大胡子并不了解,便道:“是大夫,而且还是三艘的干爹。” 第五百零七章 不再是亲王 “是大夫,而且还是三嫂的干爹。” “干爹?”太子不由蹙眉,他虽然有调查过这丫头的身世,但也不知道在玄风寨她还有什么干爹干娘,要是早知道有这些人,他肯定会好吃好喝的接到京城来,以亲情攻势将她抓牢了。 “咳……”大胡子继续咳嗽,避开太子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似乎显得有些尴尬。 “什么时辰了?”李彻似乎在床前蹲的有些累了,转身问外面伺候的人。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启禀殿下,已经子时了。” “宫门早关了,今晚是回不去了,先去我的府上?”李律提议。 太子却摇头说道:“不用,你回吧,今天辛苦你了。” 李律道:“三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三嫂在这里,我不放心,今晚我便留在这里守着你们。” “你听话,回去,明早来接应我们。今晚这里有夏忠,弄影,神风营的侍卫,有什么不放心的。” “神风营?”大胡子突然脱口而出三个字,吸引了那兄弟俩的注意。 两人都将目光看向大胡子,神色戒备。 神风营的存在早在前朝就已经有了,很多人都说,这是一支神出鬼没的锐利之师曾经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后因山河太平而被弃之不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慢慢散了,不存在了。 也有人说,这是一支历朝历代君王的亲兵,近可保护圣驾清君侧,原可挥斥方遒震河山。 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支雄狮,谁也不知道,从太子年少之时就有官员一次次的上书圣上,说太子拥兵自重,神风营是专门用来给他谋朝篡位的。 那个时候的太子还是目中无人,很是张狂,站在大殿正中央,一身华服锦绣,少年人的脸庞还隐约带着几分婴儿肥。 他指天之地的嚷嚷道:“难道本太子不是储君吗!难道父皇的皇位不是留给本太子的吗?用的着我谋朝篡位?行啊!我要是谋朝篡位就先灭了你们一家九族!嘿,怕了吧!本太子手上的兵多着呢!就等着诛你九族呢!” “混账东西!”明晰帝威严呵斥,对这个儿子很是恨铁不成钢:“有你这么做储君的吗!对命官大臣竟然如此出言不逊!还要诛九族!哪有一点储君的样子!再给我胡言乱语这太子你就别做了!” 也正是他没有一点储君的样子才让他在储君之位上坐到了现在,当时是有人第一次上书表明太子拥有神风营,后来三番五次有人据理力争也因无凭无据而不了了之。 “你也听说过神风营?”李律兴致勃勃的问大胡子:“你听谁说的?” 在以前,这是皇室秘闻,只有皇室成员知晓的秘密,搁在现在虽然知道的人多了,但也仅限朝廷大员而已,一个小小的江湖郎中,居然听说过神风营,不让人起疑都难。 似乎不太敢去看太子的眼神,大胡子呵呵笑道:“听说过一点,听戏文里讲过。” 李彻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对李律道:“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 “好,那三哥你千万小心了。” “一晚上而已,不妨事。” “嗯。” 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李律一走,李彻就将目光定格在大胡子的身上:“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起进宫。” 大胡子本来就没打算进宫,奈何现在有些骑虎难下,是他把丫头还给太子的,自己要是一走了之,真有点不放心,更何况她身上余毒未清,宫里的御医未必就能对症下药。 点点头,指着一旁的软榻道:“我在这歇着。” 太子眸光冷锐:“去隔壁!” “就只要了一间客房,明早就走了,晚上都过一半了,再要一间房得再加房钱,没那个必要!” 李彻这一刻还真觉得他们是父女了,一个爱财,一个抠门! “跟外头的人要去!”他身上没带银子的习惯,夏忠和弄影都在外面,他们的身上应该有银子。 “没事,这屋子宽敞,更何况晚上小宝要是醒了哭闹,您贵为太子,也没法招架啊。” “我是太子,可我也是他爹,怎么就没法招架了?”太子殿下的脸又黑了一层,本来想要和妻儿独处,没想到多了个碍事的。 可大胡子平时很有眼力见,这会儿却死活赖着不肯走了,他心里也有小算盘,我要是走了……你这多日不见的,万一兽性大发,看在丫头昏迷不醒欺负她可怎么办。 那可不行,毕竟被叫了一声干爹,怎么也得把闺女照看好了,养身子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儿!至于你想要做的事还是死心吧! 大胡子也不含糊,将榻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了,脱下外袍垫在脑袋底下,就端端正正的躺在那里睡觉了。 堂堂太子殿下何曾如此憋气,看在他自称岳父的份上又不能大发雷霆,只能暂时不和他一般见识。 “太子殿下,床有点小,挤着孩子……”大胡子明明闭着眼睛,却料事如神。 正打算往床上爬的太子一记眼刀向大胡子看了过去,只见他悠哉悠哉的闭目睡觉,干脆抱起一旁的凳子往地上一放,坐在床边不睡觉了。 今晚注定是不眠的一夜,客栈里头大胡子在为未知的明天一筹莫展,还在思量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彻一手握着刘玉瑶的手,一双眼睛纵然疲惫冲着血丝儿,还是不肯从她的身上移开分毫,唯恐一眨眼,这人又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 从当初去往行宫到现在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他们两个人就没消停过。 而李律此时也已经回了府上,他睡不着,因为他得连夜布置明天的计划。 至于东宫更是无人能眠,焦嬷嬷焦灼的走来走去,期盼着今晚宫里一切安稳无恙,好掩盖太子不在东宫的事实。 东宫里的那位太子妃却坐在灯下,嘴角噙着浅浅微笑,在她获得解脱的同时,又会不免自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上朝——!”金乌啼朝阳,晨光破云开。 万福安在大殿之上高声通传,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次入殿。 今日的早朝多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洛清王李衡。 万福安当朝诵读李衡的罪状,并且宣布虢夺其亲王封号,驱逐封地,没有诏令不得入京。 李衡谢了圣恩,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文武百官对这位洛清王多有揣测,昔日心腹也都拿眼小心去瞄他,似乎是在掂量他是否还有翻身的可能。 如果仅仅是虢夺亲王封号,只要人还在京中就一切皆有可能,可人一旦被放逐封地,就算是最小的九皇子称王称帝,他也连一杯汤汤水水都沾不着了。 散朝的时候百官推推嚷嚷,谁都不想去试探李衡的口风,又谁都想要听听他会说什么。 这位昔日风光丰神俊朗的五皇子殿下,如今一身粗布长衫穿在身上,依旧不减风雅,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 他在牢里过的并不算差,刑部大牢比之宫内天牢可好的多了。 他谁也没看,径直往前走去,与太子并行,拱手道:“太子殿下。” 李彻扭过头来看他,他形容潦倒,而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眼底满是血丝,皮肤糙的好像睡醒就没洗脸一样。 挣扎着抬眼去看面前之人,李彻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呵欠:“五弟何事?” “多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谢父皇去吧。”他说完之后就径自往前走去。 李衡亦步亦趋道:“殿下难道就不担心我出来之后出尔反尔?” 想到当初两人在牢里约定,以刘玉瑶换他性命一事,李彻只觉得造化弄人,现在人也好好的跟他回宫去了,再给他一个,他未必敢要。 “啊?想必五弟不是这样的人吧。”不过这出尔反尔的罪名你是担定了,又随口附和了一句道:“哥哥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等五弟要启程之前支会一声,哥哥我还得给你践行呢。” 说着就大步离去,身边一群趋炎附势之人簇拥着,衣带当风,好不威风。 李衡眉心微蹙,不知他是怎么一个意思。 后头肩膀却被李律一把揽了个结实:“走,五哥,咱出宫去,中午在醉仙楼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给你洗洗晦气!” 扭头看着这个弟弟,李衡面露欣慰之色。 诬陷太子的事情是他和母后两人商量而定,将这个弟弟蒙在鼓里,在他的质问中也不肯承认,没想到他事到如今也未曾和自己有罅隙,自己却觉得有些惭愧。 “不用了,还要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出京。” “这不着急,父皇也没说让你什么时候走,干脆等过完年的吧,省的过年的时候再把你千里迢迢的叫来,路上就得耽误工夫。” 李衡却道:“已是戴罪之身,再也不敢讨价还价,还是尽快启程的好,省的让有些人心里不痛快。” “五哥……”李律虽然依依不舍,但他明白,三哥和五哥必须得走一个,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个结局兴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正欲言又止的时候,万福安已经一路小跑的追了上来:“五皇子殿下,殿下留步,陛下要见您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李律在哥哥的肩头大力拍了拍道:“去吧,去吧,我等着你,一会咱们一起走。” “好。” 第五百零八章 偷梁换柱 面圣这件事早就在李衡的意料之中,躲是躲不掉的,父子俩总得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只是他在牢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了,开始掂量了,等见到那位帝王的时候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他又会问什么,自己该怎么应答。 想了这么些日子,斟酌总结了那么些话,到头来还是有些词穷。 等到进了御书房,在那一国之君面前扣头的时候,他除了叫一声父皇,竟然什么也说不出了。 也并非是悔恨,也并非是悲愤,更不是绝地重生后的洗心革面,当然也没有怨天尤人。 明晰帝尚未更衣,摘下了冠冕让他褪去了一个帝王应该有的威严,看上去更像一位父亲了而已。 只听他沉声问道:“抬起头来。” 李衡抬头,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让他昔日光彩不复重现。 “你虽已画押,但朕知道,你心里还是不肯认罪的!” “父皇既然认定儿臣有罪,儿臣无话可说,与其据理力争刑讯加身倒不如坦然面对。” 这话说的明晰帝有几分气结,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刀山火海中闯过来,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是不知道这罪到底怎么来的。 当初太子谋逆一事他之所以没有细细过问,一部分也是出于对他娘俩所作所为的默认和包容,一来打压打压沈家的权势,二来如果能除了太子之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刑部还真就把这事给查明白了,至于刑部查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相,他无从考究,可就算不是真相,现在也已经木已成舟了。 “你去封地好好想想吧,等到将来你想通了,朕自然会召你回来!” “还有将来吗?”他一旦去了封地,就成为弃子一枚,他那么多的兄弟,哪一个都能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成为另一个和太子争斗的对手。 若是太子赢了,这江山是他的,若是别人赢了,这江山就归别人,怎么着都没他李衡的地儿。 明晰帝蹙眉看向这个一向温顺的儿子,略有些愠怒:“现在风口浪尖,让你封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怎么样?” “儿臣不敢有所异议。” “退下吧!”本来想跟他好好说说话的,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性,索性也是什么都不说了。 李衡又叩一头,退向门外,刚退了几步,就听那帝王又道:“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朕不会把你扔在封地不管的!” 万福安深深看了那帝王一眼,对于他那前半句话,常在御前行走的他一点也不陌生,只是不知道后半句到底想表达出什么意思来。 李衡没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早在外头,李律已经等的有些焦灼了,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五哥!” “七弟。”对这个弟弟笑了笑,从里头出来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父皇对你说了什么?可有训斥?” “没什么,让我到了封地好好反思反思。” “其实你过完年走也没关系。” “不,还是尽快启程吧。” “嗯……” 他有些心虚的不知如何接话了,陪着走了一会才又说道:“五嫂在府上等着了吧,那咱们今天就不去醉仙楼了。” “嗯,不去了。” 又不知说什么了,出了宫门口赶紧找了个借口率先回家去了。 李衡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上了马车,这是此时他尚不知晓刘玉瑶已经逃出了家门,更不清楚自己同胞的弟弟也掺和了一脚。 李彻下朝之后本是被六部几位尚书拉着议事的,奈何他归心似箭,他们一句话往往要重复很多遍他才能听的进去,照这个进度来看,等把所有有争议的折子过一遍,都该日上三竿了。 “相爷!”他对正在专注看折子的刘升叫道:“这么一张张的看,总不是办法,不如相爷先代本太子一一过目批阅,无法定夺之事再稍加归拢下午再议,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见太子心不在焉,只道今天李衡被放出来了,他有心事也是正常的,便都一一附和,点头应了。 李彻马不停蹄的回了东宫,一进宫门就冲身后的人说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焦嬷嬷连忙吩咐了底下人守好宫门,继而又挪动肥硕的身子跟着太子往临湖小院一路快走过去。 “春生呢?送回去了?” “王妃进宫请安的时候给带出去了,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一早就走了,这个时候应该都到七皇子府上了。” “已经没有王妃了!”他脚步匆匆,言语犀利。 焦嬷嬷自知失言,连忙应了一句:“奴婢糊涂了,是五皇子妃……”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了奴婢们要小心太子妃的身体,殿下,怎么从早上回来,太子妃娘娘就一直在昏睡不醒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彻只是云淡风轻的道了一句:“没事。” 虽然说着没事,但他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心思。 焦嬷嬷又道:“跟着太子妃回宫的那个人,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了。” 李彻头也未转的说道:“那你就好好想想,最好找宫里以前的老人儿一起想想!” “这……”焦嬷嬷讪讪笑道:“怕是以前见过长相相似的人吧。” 李彻没有说什么,径直进了临湖小院,还没进屋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间屋宇。 寻芳连带几个奶娘都抱着那小娃娃哄的不可开交,大胡子更是急道:“你们会不会哄孩子啊?真是要老命了,再哭下去嗓子都哑了!” 焦嬷嬷横刀立马往屋里一站就伸出手道:“给我!给我!你们一个个的!一点用都没有!” 言罢接了襁褓在怀,小心翼翼的抱了,一边晃悠,一边嘴里说着话哄着。 “哎呀,瞧这眉眼,都瞧瞧,瞧瞧,和咱们太子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确实像,说以前那个孩子像太子虽然有点牵强,但这个孩子简直是十成像了八成,恐怕无人会再有任何异议。 李彻顾不上那孩子,有一群人围着,护着,也不用他操心。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仍然在昏睡,继而问大胡子道:“怎么不叫醒她啊?” 他的语气有些担忧和质疑,似乎觉得大胡子在瞒着自己什么一般。 后者脑袋摇了摇:“不是我不想叫她……这万一她醒过来之后看到这个地方,再看到我,再生我的气怎么办?咱们趁她睡着了弄进宫来本就不是什么厚道的事,在这说来……万一她又想跑了呢?殿下,我是拦不住他的。” 大胡子说的有到来,但李彻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之后,也生出一种矛盾的心理。 既想马上,将人唤醒,跟她说自己再也不会放手了,可不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 又害怕将人唤醒之后,等待着他的会是她冷漠的眼神,和强硬的拒绝。 只是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困扰着他——她真的还能醒过来吗?怎么瞧都觉得不大真实…… “怎么还在哭!”突然暴怒的一声低喝,吓的那一群在哄孩子的人浑身一哆嗦,齐齐噤声,看向那位太子殿下。 本来在焦嬷嬷怀中嚎啕大哭的娃娃在听到这么一声低吼之后,哽咽两声,竟然委屈的闭嘴了。 大胡子一见顿时乐了,这娃娃哭起来的嗓门简直无人能敌,今天是遇到对手了,这对手还在自个儿的亲爹,不免有些偃旗息鼓啊。 “呦,还是太子殿下管用啊,这儿子一般都是怕老子的!”焦嬷嬷笑容满面。 李彻沉着一张脸走到焦嬷嬷身边,从她怀中将孩子接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自己的儿子,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一次抱小孩子。 之前跟春生一起进宫的那个小娃娃,他连看都没看过,更别说抱了。 抱孩子这种事和烧火做饭一个道理,都是男人应该远离的,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嘛。 可他不想抱自己的孩子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来是觉得这娃娃来的不是时候,本来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最心爱的媳妇折磨的生不如死了,出生之后还没个消停。 他不在乎这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皇室的血脉,是不是所谓的皇长孙,他在乎的只在自家娘子。 此时将娃娃抱在怀中的时候,惊讶于这孩子的重量,他一只手托着都毫不吃力。 也惊讶于那沾着泪水的黑眼珠子,滚圆滚圆的看着自己,倒映着他呆滞的表情。 焦嬷嬷笑呵呵道:“多像啊殿下,跟您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像吗?这是另一个自己?将来在他百年之后会子承父业,代替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一种很神奇的情愫充斥胸膛,迫使他忍不住想要将襁褓抱紧。 焦嬷嬷赶紧在一旁指点道:“要这样抱,这样抱,殿下一只手托着这里,哎,对对对。” 人高马大的一个人抱着这么一个小家伙,强烈的对比让焦嬷嬷眼底水色氤氲。 她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不禁有些感慨道:“若是贞元皇后还在,看到这么一个大宝贝孙子,一定特别高兴。” 第五百零九章 看不腻 “若是贞元皇后还在,看到这么一个大宝贝孙子,一定特别高兴。” “你不是在吗,你就替她高兴高兴吧。”李彻状似无所谓的一句话已经让焦嬷嬷感动的不能自已。 小家伙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冲着男人伸出小手,肉嘟嘟的手好像要拼命的去抓什么东西。 男人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他,让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 虽然小,但也长了指甲,在他的脸上挠了一遍,似乎就是在以这个方式认识自己的父亲,触碰着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 几个人都静静的看着这副画面,无人出声打扰,只能听得到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叫声,和时不时发出去的微笑。 李彻一时间也是眸如水月,百般温和。 大胡子看出他不舍得了,以前在放刘玉瑶离开的时候兴许还没考虑过太多孩子的事,毕竟孩子是她生的,他也不忍心横刀夺爱让她难过。 但自此之后那就不一定了,身为一个父亲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妻儿。 奶娘来问要不要给长孙殿下喂奶,太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送过去,嘱咐他们都出去,不要在内室打扰太子妃休息,众人这才鱼贯而出。 对着大胡子使了一个眼色,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叫醒媳妇了。 大胡子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扒开盖子送到刘玉瑶的鼻尖,刺鼻气味随着她的呼吸被吸进胸肺之内,让她忍不住呛咳出声。 咳完之后就马上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鼻子和眼睛:“大胡子……我说你下次叫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给我闻这个了?你打我一顿,掐我一顿也行啊。” 大胡子讪讪,他哪敢啊……尤其是还是当着太子的面。 刘玉瑶睁开眼睛,又被刺目的光线刺的眯紧:“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小宝呢?” “小宝好着呢,你别担心。” “昨晚不是说好了要……”她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继而神色呆滞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 太子负手而立,脸上棱角分明,严肃凌厉的让人不敢逼视。 “大胡子……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怎么记得我从皇宫里出来了呢……”说着眼睛依旧盯着李彻,一只手已经抓住大胡子的手对着自己的脸拍了一巴掌、 “哎呦,还真疼……看来不是梦啊……” 李彻被她傻乎乎的模样弄的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还跑出去?!” “我……”刘玉瑶缩缩脖子,扭头看看大胡子,又看了看房内的陈设,忍不住小心翼翼道:“真不是在做梦啊?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觉得我其实还是在做梦……那,那我再睡一会试试,睡一会试试。” 说着就拉了被褥躺下重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在期待还是逃避,总之她真的不想睁开了。 半晌之后,感觉到一只大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将他的头发拂了拂,她这才睁开眼睛。 那人就坐在她的床沿上,眸光深沉与她凝视,抬起的一只手还没放下。 刘玉瑶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也伸出手去,那动作表情,呆滞的模样竟然和儿子如出一辙。 忍俊不禁的,男人低下头,让她的手真真切切的摸在了他的脸上。 “真的不是在做梦啊……”她用力掐了他一下,看到他吃痛的蹙眉,也就只能信了。 男人道:“儿子用挠的,你用掐的,你们娘俩还真一样!” 似是没把他那句话听进去,刘玉瑶又看着他喃喃自语的说道:“你瘦了,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看看,额头都有抬头纹了,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我要是老了也得拉着你一起!”男人抓住她的手,与其对视。 两人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似乎想要将彼此错过的时间全部找回来,全部弥补回来,一刻也不能耽误。 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刘玉瑶马上又道:“你怎么把我弄来的?那个……那个真的刘玉瑶呢?你难道还想要娶两个太子妃?!” 这么一嚷嚷,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坐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蹬着太子李彻,似乎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后者无奈苦笑,仍旧不肯松她的手:“我的太子妃,只有你一个,以前是你,将来依旧是你,什么真的刘玉瑶假的刘玉瑶,你只要知道你是真的太子妃就行了。” 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她往太子身后看了看,确定没别人之后又赶紧问道:“人呢?” “和老七回去团圆了?” “老七?” “七弟。” “我知道是七弟,难道他们……”她恍然大悟:“当初她逃婚不是为了沈文华吗!难道沈文华只是一个幌子!七皇子殿下才是她的良人?” 李彻被她的想象力折服,干脆也不解释,省的越说越乱,配合的点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忽然之间就拨开云雾见天日,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她脸上的笑容就好像那花儿一样,一层层的绽放开了,映照的窗外艳阳当空! 男人忍俊不禁,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一脸宠溺之色。 “咳咳,”大胡子不得不干咳一声,提醒这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这儿还有别人呢,“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啊,都躺那么长时间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刘玉瑶吐了吐舌头,从床上一咕噜的爬了起来。 她彪悍的动作可把李彻吓的不轻,连忙伸出手去,一叠声道:“慢点,慢点,慢点,你干什么,小心点!” “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用你扶?”一把将他伸过来的手打开,刘玉瑶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怎么了,不就贪睡了吗,瞧把你吓的。” 后者眉心一紧,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坚持将人扶着。 “我有些饿了……”她抿抿嘴巴:“嘴里没味儿,对了,我儿子呢?” “这会儿才想起来你有个儿子?哼,怎么做娘的!”大胡子无奈的摇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后者龇牙咧嘴的一笑:“有你们在,总不至于把我儿子弄丢了啊!” 李彻已经吩咐了底下人去传膳,这边还有些不放心的坐在她身边,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睛胶在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刻入骨髓。 刘玉瑶歪头看着他笑,还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道:“你看什么呢,看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你管不着,我喜欢看。”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 刘玉瑶乐了,趴在桌子上,下巴垫着胳膊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就算再怎么喜欢看,看的时间长了也会腻。” 男人重她吹了口气,吹的她不自觉的眨巴着眼睛,睫毛抖动。 “你看我看腻了吗?” “不腻。”她笑着摇头,一脸狡黠。 “我看你也不腻。” “我问你啊……”她笑着说道:“你有这样看过别人吗?” “你是第一个。” “骗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差点一口唾沫星子喷在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上:“你之前这么看那谁,我都看见了!” 李彻挑眉:“谁啊?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真的刘玉瑶。” “没有的事,你问问这东宫的男女老少,还可以问问湖里的鱼,草上的虫,树上的鸟,我要是这么看除了你之外的女人,就让我天雷罩顶……” “行了!”小女人白他一眼,语气不善,但却无法掩盖眼底的笑意:“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我巴不得你这么看别人呢,我正好可以走了,省的走了还得遭你惦记!” “我惦记你一辈子,这辈子你别想走了。” “那可不一定,改天我不高兴我就走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小两口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了嘴,大胡子深受其害,为了规避伤害,他只能出去先透透气了。 一出门就碰见了正要往里进的焦嬷嬷,焦嬷嬷险些撞在他的身上,哎呦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好几步。 “小心,小心,您小心了嬷嬷。”大胡子赶紧伸手去拉了她一把,不拉不知道,一拉吓一跳,这老太太还挺沉。 焦嬷嬷站稳了脚后跟,一双小眼将他上上下下的仔细一番打量。只见他穿着一件赶紧的粗布长衫,明明四十郎当岁的年纪,却一脸老态,这老并不是说他看上去老,而是行步举止像七老八十的一样。 大胡子自己也知道,装了那么多年的老头子,要改过来也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只听焦嬷嬷冷冷哼道:“这位先生,瞧着面善,以前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大胡子坚决的摇摇头:“在下哪有这福气,得见您这样的贵人。” “老身算什么贵人啊,贵人在屋里头呢。” “呵呵,嬷嬷谦虚了。” 只听焦嬷嬷又道:“你家长辈可有人在宫里当过差?许是年轻的时候见过。” “不曾。”大胡子又道:“在下家中遭难,无人生还,自幼游学,应该没有嬷嬷说的,在宫里当差的亲人。” “是吗……”焦嬷嬷点点头:“我是老了,现在一看到个眼熟的就忍不住想过去的事,可偏又想不起来,心里着急,先生不要介意啊。” “没事,没事。”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太子妃娘娘起了吗?” 第五百一十章 你不想活了吗 “起了。”言罢就错开身子让路,不过还是好心提醒道:“正和殿下说话你呢。” 焦嬷嬷了然一笑,点头,推门进去。 她倒是熟门熟路的,对这打情骂俏的戏码也都见怪不怪了,大胡子不禁佩服。 伸了个懒腰,眼前看到的是那花红柳绿一片怡人盛景,院子一角还有棵高高的桂花树。 这种在江南常见的金桂移栽北方很少成活,这一株不仅成活了,而且长势喜人,想必用不了多久,等到秋风送爽之时,这桂花也能万里飘香。 等到那个时候……不知这宫里宫外,又将是怎样一个天地。 东宫的小厨房今天开了小灶,寻芳亲自监督着,做出来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光是水晶小饺子就七八种口味,配上香甜的糯米糍粑,点花豌豆蓉,鲜香肉粽,八宝薏仁粥,百合清汤等等色香味俱全的往桌子上摆,一小碟一小碟,颜色各异口味不同。 刘玉瑶看着高兴,伸长了鼻子嗅了嗅道:“真香啊,还在在宫里好!” “既然知道在宫里好,以后还往外边跑吗?” “其实在宫里也不是最好的!”她张嘴,接过太子舀的一勺小圆子送进嘴里,呜呜说道:“你猜在哪好?” 后者一声冷哼,脸色微变:“你要敢说玄风寨,你信不信我去给平了!” 刘玉瑶白他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寻芳故意问道:“娘娘不说不是吊我们胃口吗?” “不说了,不说了!”嘟起嘴巴挥挥手,埋头吃饭。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什么寨子最好?”寻芳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后者瞪她一眼,又看向太子,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干咳一声道:“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最好的。” 嘴里正吃着菜,李彻抬起头来看她,捕捉到她狡黠的笑容,自己也不觉一笑。 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最好的,没错。 今天是个团聚的好日子,宫里宫外多日未见的人终于能得以重逢。 李律回去之后就见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春生姑娘,连日来吊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 李衡回到王府之后却并未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直接一脚将管家踹出老远。 他脸上绷着青筋,头痛欲裂,却还兀自扯着喉咙吼道:“我问你人呢!人呢!” “启禀殿下……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到处都找了,没找着……” 管家面色戚戚,被踹了那一脚,腹腔疼痛难忍,佝偻着身子趴在那里,浑身颤抖。 男人气喘吁吁,急躁的原地走来走去,他一边走,身体一边在剧烈震颤,最后又对着管家踹出一脚,踹的他呼天抢地,倒在地上都快不行了。 当他抬起第三脚的时候,刘玉环从外头直接冲了进来,大惊失色道:“住手!住手!你要杀人吗!” “我今天就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似乎将连日来积压在怒火尽数宣泄而出,他指着管家就要再踹出一脚。 “你住手!来人啊!来人!殿下疯了!快拦住他!拦住他!”刘玉环一边以自己的身体挡住暴走的男人一边冲着外面大声呼叫。 外头翠儿赶紧对着早就准备好的家丁护卫使了一个眼色,一群人壮着胆子冲了进去,在李衡将刘玉环一把推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身体随之被众人包围,一群人叫着扑了上去,你拉腿,我拉胳膊,将他制了个结实。 后者尚未反应过来,待明白了,突然就目眦欲裂,怒声吼道:“干什么!放开!你们都想死吗!放开我!放开!” “殿下!您冷静一点,殿下疯了!快叫大夫来啊!”刘玉环就算是倒在了地上也还兀自高声冲着外面叫道:“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李衡挣扎不开,一看她这个架势登时就明白了,自己就算没疯也要被她硬生生逼疯了。 “刘玉环!你好啊!我才几天没回来!你就这么对我?!” “殿下,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您这次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连您一向器重的管家都被打成了重伤,您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还是怎么了?让大夫给您看看吧,实在不行,还是上报父皇!让父皇派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李衡怒目圆睁等着刘玉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来道:“行啊你!你可以啊刘玉环!” 后者不吭不卑,由翠儿从地上搀扶起来,警惕非常的与他对视:“这都是殿下您逼我的!” 说不怕那是假的,不是没有尝过他拳打脚踢的滋味,一早就知晓他这次回来见不到刘玉瑶肯定要‘发疯’所以这些人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放开我!放开!你们要造反不成?!”李衡大声斥责挣扎,但是围着他的人却怎么也不松手。 他们一个个都身高体壮,是翠儿精挑细选的,没有刘玉环的命令没一个敢松手的。 半晌之后,李衡气喘吁吁道:“好,我不杀他!都给我松开!” “殿下,您的病好了吗?”刘玉环盯着他,咬牙切齿的问道:“您不发疯了吗?您要是再这么做,臣妾可朕得禀报父皇说您在牢中受到打击,让他严惩涉案官员了!” “放开!我再说一遍!放开!” “松手!”刘玉环一挥手,那几个强壮的家丁这才松开对李衡的桎梏。 没想到才将人松开,他就飞快的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刘玉环纤细的脖颈,目露凶光,与她瞪视:“你好大的胆子啊!” “娘娘!殿下!殿下!求求您松手!殿下!”翠儿见状已经吓的三婚丢了七魄,跪在地上抱着李衡的腿就哭天抢地的叫道:“求您放开娘娘啊殿下!求求您了!” 李衡却不管不顾,一脚将翠儿踢开,冲着手中那张苍白窒息的脸就吼道:“是谁教你的!?是谁教你这么做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算计我!算计的很得意吧!啊?!” 彻底隔绝的空气让她无法呼吸,那一瞬间,脑袋好像要炸裂开来一般,她身上筋脉尽数充血好似要爆裂,只因脖子上一只铁钳样的大手令她无法动弹。 “呃……”眼瞅着刘玉环快要不行了,翠儿开始哭着向周围的人求救:“救救娘娘啊!救救她,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啊!” 那几个刚松开李衡的护卫面面相觑,不敢擅自行动,可想着皇子妃若是死了,李衡追究起他们刚才的事,就更没人护着他们了,便只好又硬着头皮冲过去一起将男人拉扯开来。 李衡挣扎着,刘玉环奄奄一息,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在他手下救人。 但听男人啊的叫了一声,终于将这两个人分开。 翠儿扑过去接了刘玉环,哭喊着她的名字,后者干咳一声,终于缓缓苏醒。 “刘玉环!我今天不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让你活在我身边饱受折磨!让你受尽一辈子的折磨!” “咳咳咳!咳咳!”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听到男人的谩骂之后不忘回嘴说道:“好啊……受尽一辈子的折磨,兴许没有一辈子,你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衡听闻又要扑过来杀人,结果还是被一群人拦了个结实。 与此同时,大夫也被叫了过来,一路小跑进来,看到这里人仰马翻的状况,惊的是目瞪口呆。 “怎,怎么回事啊?病人在哪啊?” 李衡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叫了大夫来,怒吼骂道:“刘玉环!你不想活了吗!” 后者却被翠儿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道:“有劳大夫了……是我府上管家受伤了。” 言罢就指指地上的管家,大夫见状赶紧过去把脉查看,指挥着下人小心翼翼的将管家抬走。 她这边又看向恼羞成怒的李衡道:“五皇子殿下好厉害啊,所有人的性命在你眼中都是一文不值吧?以前人常说太子暴戾,但我看来,十个太子都抵不过您一人犯下的杀戮!” 李衡那温然形象早已荡然无从,此时此刻恨不得将面前微笑的女人剥皮抽筋! 然而她却从容了许多,一挥手,对着左右吩咐道:“关门,让殿下好好冷静一下,别一会真把大夫招来!” 一群人把暴怒的李衡扔在屋里,赶紧关上房门,甚至还落锁了,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屋里的人在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法出去的时候,这才惊讶于这些事居然都是刘玉环做的。 没人教她的话,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半世端庄,教养良好,居然会算计他? 他几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刘玉瑶,那个一肚子坏水,笑起来都眼带狡黠的女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教刘玉环的! 所以说,她离开王府的事情肯定也和刘玉环脱不开干系,甚至连管家都和他们三个串通也说不定。 没想到居然连管家也背叛了自己家,不惜挨了自己那两下打,一想到这个一点,他又怒上心头,一脚将房内的桌案踹倒在地,文房四宝散落一地。 听着屋里的动静,翠儿嘱咐门口的人好好看着,忧心忡忡的跑走了。 这就是李衡从刑部归来的第一天,才从刑部大牢释放出来,又被自己的娘子锁进了家里的牢笼。 刘玉环去看管家了,大夫正在为管家细细医治,脾脏破裂,情况并不乐观,要开腔剥腹,割了破裂的脾脏才行。 第五百一十一章 冷暖自知 然而大夫只是听说过有这个法子能保命,自己却从未实施过,一直拿捏不了主意。 翠儿快步奔来,将李衡的情况附耳于刘玉环仔细的说了,她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派人送水给他沐浴更衣,再送些饭菜。” “是,管家,没事吧?”翠儿冲着内室伸头伸脑的看。 刘玉环叹了口气:“恐怕情况并不乐观,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他居然下手那么重,居然对有多年感情的老管家心狠到这种地步……” 只听翠儿又道:“小姐,您看看要不要去找太子妃问问?” “叫太医吗?太医也未必……” “不,我是说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胡子大夫,他前段时间住在府上的时候,我见他似乎有点能耐,这些江湖医生往往都懂一些治病救人的偏方,不妨一试。” 经翠儿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到了大胡子,连忙应道:“我这就进宫一趟,问问。” “好。” 然而没等她收拾妥当的时候,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皇后让他们夫妻二人进宫用晚膳。 现在还是晌午时分,等到晚上再找大胡子,管家未必能撑得住了,然而让她等不及晚上,现在擅自入宫见了太子妃,皇后难免生疑。 现下只能让现在的大夫为大胡子保命,撑过一刻是一刻吧。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刘玉环有些犹豫的说道:“等我找了人过来给管家看病,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救他性命,所以还有劳您多多费心……” 大夫面露难色的点点头:“撑过一刻是一刻吧……娘娘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管家此时躺在床上已经幽幽转醒了,听到刘玉环的话,知道她还要为自己找太医,心中很是感动。 纵然身体痛的他生不如死,不过依旧强打着精神,气喘吁吁的对她说道:“娘娘……您,您真是宅心仁厚……老奴,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已经无地自容,您,就算不救老奴,老奴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刘玉环抬手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了拍说道:“您别担心,眼下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只要能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娘娘……”管家说着,已经老泪纵横:“当初……当初殿下让老奴关着的人,是,是太子妃娘娘……” 刘玉环听闻却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说道:“都过去了……” “老奴一直想告诉娘娘,但,但老奴怕殿下怪罪,结果现在人丢了,殿下更加,怪罪了……” “你放心,人没丢,她回了自己该回的地方。”她仍然是在宽慰管家。 管家听闻更是老泪纵横:“好,好啊……这样,我的罪孽,就消减一分了。” 刘玉环见他如此也是心下不忍,他又有什么错呢,辛劳了一辈子,对主人家也是忠心耿耿,到头来却落的一个这样的下场。 在管家的肩头拍了拍,她也觉得分外疲惫。 回房之后翠儿拿了一瓶清凉透明的软膏过来要给她涂在脖子上:“大夫说是消肿化瘀的,您这个样子,晚上让皇上皇后娘娘怎么办?” 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看,一看到脖子上红肿的十指抓痕,她就眸光一暗,想到刚才自己命悬一线,心底发寒。 若是刚才就那么被李衡掐死了,是她活该,还是她薄命? 可就算自己一死,也换不来李衡伏法,他虽然现如今不是亲王了,但仍然是皇子。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后,母子二人随便一合计就能给自己安上任意一个死法,就如那些在这府中死去的人一样,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那刘家呢,就算家中亲人知道自己是被他害死的,他们也是照样什么都不能做。 在他们的观念中,应以大局为重,而所谓的大局就是李衡必须得成为太子登上皇位的奠基石,而并非该死于为她刘玉环偿命。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不抹了。”她挡开翠儿的手道:“就这样吧。” 翠儿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应了一声,将软膏收了起来:“那等晚上回来再用。” “嗯。” 外头传来小厮通秉道:“四皇子殿下前来探望殿下和娘娘了。” 刘玉环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转过头来:“谁?” “四,四皇子殿下。”小厮一头雾水:“是,是不是该说咱们主子不见客……小的这就……” “慢着……”她抬手阻止,想了一下说道:“请四殿下到正厅小坐,我马上就过去。” “是。” 小厮急急离开之后,刘玉环还在当场呆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 这边翠儿小心翼翼的拿眼去睇她道:“要不要将五皇子殿下放出来?” “放出来?放出来谁知道他还会发什么疯。” 她真的是怕了李衡了,她曾经也是一个怀春在心的豆蔻少女,也曾年年岁岁祈求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生安乐。 她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庭,嫁户好人家简单,嫁的一个好人却很难。 但这样的好事到底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五皇子李衡为人风雅,又在民间口碑极好,虽然一直无缘得见,但光是听人描述的就足以让任何闺中女子一心向往了,更何况是她。 所以出嫁的那天,她无光无限,顶着全城人艳羡的目光坐在轿撵之中,隔着细细一道轿帘,看着那人宽阔的脊背,风流的身影,心底犹如抹蜜,甜滋滋的。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进了府门,就如入地狱,她这青春年华,下半辈子都将葬送在此。 无人会她心意,无人知她冷暖,无人怜她流离,无人宠她一生。 直到姐姐一句话,犹如唤醒她绝望的意志,姐姐说,你可以把她休了啊。 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女人的说法,何曾有女人休男人的先例。 就算有这个先例,她也不会休了李衡,毕竟这已经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了,而是两个姓氏之间的尔虞我诈。 她虽然不能把这个男人休了,但她却可以掌握主动权。 谁说在这个家中,她就永远要属于他,成为他的依附品,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谁说自己就要忍受他的大骂和羞辱,除了以泪洗面就无能为力? 她现在也想做一回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做这个家的主人。 让翠儿简单给她捯饬了两下,收拾好了衣衫妆容,这才起身,款款向前厅而去。 李衡才被从刑部放出来,不日之后就要发配封地,和太子的这一仗,他败了,败的一塌糊涂,险些丢了性命。朝中官员人人见了他都唯恐避之不及,这个时候登门一是向别人宣布自己是五皇子一党,二来则恐沾了晦气,影响自己今后在朝中仕途。 所以今天大门紧闭,只有四皇子李徇前来拜见。 李徇虽然人被请到了正厅小坐,但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已经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了。 门口时不时传来脚步声,他就侧头往外头看,看到不在自己要见的人,又有些失望的拧眉。 “娘娘小心。”翠儿搀着刘玉环提脚跨过门槛,冲里头站着的人道:“四殿下万安。” 李徇听到动静猛一抬头,一双眸子盯紧面前之人,嘴角带笑,冲她点头:“我……你,快坐吧。” 刘玉环也不觉加深了笑意,冲他说道:“四殿下倒是熟络,好像这里是你府上一样。” 李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错开目光,他笑着看向她的身后“五弟呢?” “他……”刘玉环斟酌了一下说道:“他现在不想见客。” “哦……”应了一声,李徇点头:“想来也是。” 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管是出于自尊心过强,还是什么原因,不想见什么人,也在情理之中。 “今天晚上父皇设宴,说一家人小小聚一聚,你们……”他试探的问出,唯恐担心没邀请老五一家,倒显得有失偏颇了。 后者点头应道:“五殿下会过去的。” “好。”点点头,李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双眼睛局促的落在面前的茶盏上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觉得这屋子里头似乎有些憋闷,让他心烦意乱的。 半晌之后,只听刘玉环又开口说道:“翠儿,你去看看管家怎么样了,看看他还能不能撑下去了。” “是。”翠儿应声,一招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尽数带了出去。 她是刘玉环的贴身婢女,不会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初在行宫的时候,这二人之间相处数日,所发生的一切,她也都看在眼中。 只是心中不禁要恨,怎么当初自家小姐嫁的人不是四殿下,而偏偏是五殿下呢? 等翠儿一走,李徇就显得大方多了,常年练舞的他粗胳膊粗腿的,身形魁梧,道一声别动,竟然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头从她发丝上拈下一片洛英,嘴角噙笑,让着粗犷的硬汉别添几分温婉。 后者微微一笑,看着面前之人,自从回京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在行宫之中日日带人巡守,被夏日的太阳灼晒出一身古铜的肤色,浑身散发出行伍军人的气质。 “管家怎么了?”他没话找话道:“怎么就撑不下去了?” 刘玉环神色一黯,嘴角笑容消失殆尽:“伤了脾脏……大夫说,命不久矣。” 第五百一十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 “伤了脾脏……大夫说,命不久矣。” 后者一惊:“怎么会伤了脾脏?是,有人为难你们?” 堂堂五皇子府上的管家怎么会受伤,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后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摇摇头说道:“算了,此时不提也罢。” 她越是这么说,李徇就越是好奇,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知看到了什么地方,眼底眸色一变,飞快出手,两指捏住了她的领口。 “殿下!”虽然二人在一起也曾亲密携手,嬉水玩闹,但骤然被他拉了这敏感的地方,不免有些羞恼,若是被人看去,如何说的清? 李徇却有些不管不顾的,手指稍稍用力,她那裹的严严实实的领子,湘妃色的盘扣就被扯开,脖子上露出一片乌黑发紫的淤血来。 男人瞳孔骤然充血,好似马上就要爆裂一般,他额角青筋一紧,哑着声音,低声吼道:“是谁干的!” 刘玉环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将他的手指掰开,仔细将扣子扣好,面无表情道:“与殿下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当然与我有关!是谁干的!”李徇干脆就站了起来,沉声质问,这要不是在别人家,他立马就能大发雷霆了。 刘玉环赶紧伸手去拉他,让他在椅子上坐定,凝眉说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四殿下为何要生气?又是以何种身份来生气的?” “我!”李徇被她问了个哑口无言。 后者摊手笑道:“你看,和你无关吧。” “我!”他又叫了一声,抬手攥住刘玉环的手腕,就咬紧牙关:“是老五?他害的你这样?” 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心头悲愤,不免酸楚,看着刘玉环手苦痛,自己却无能为力,时间最不忿之事莫过于此。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刘玉环的,后者一怵,似乎是想将手缩回去,但见他反而握紧,便不再挣扎。 “他不该这么对你……” “该与不该,不是你说了算的。” 四目相对,在两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彼此,很多话,很多事,不用说,也不能说。 “我不会让你一生就蹉跎在他的身边。”也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在提醒自己,李徇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坚定。 一个不擅长甜言蜜语,只善于舞刀弄枪行兵布阵的男人,他能给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他自己明白,刘玉环也明白。 “好……”低声应了一句,将手从男人的手心抽出来,她将眼睛移开,唯恐自己会沉迷之中。 “时候不早了殿下……” 李徇点头,略有些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临走还对着她深深看了一眼,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走的头也不回。 目送着男人的身影走远,沿着府上笔直的大道一直走了出去,直到他的身影再看不见了,刘玉环才转身离开。 临了行至关李衡的房间门口,里头没有什么动静,门口守着的人对她行礼:“娘娘。” “殿下怎么样了?” “将饭菜和水送进去了,也跟了殿下说了宫里的旨意,想必这会儿在沐浴更衣。” “好,看好了。” “是。”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李衡,有一句话叫自掘坟墓,你应该懂吧。 今晚宫中家宴应该是李衡离京的最后一顿家宴了,九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人在封地之外悉数到场。 同样,东宫太子夫妻二人也收到了旨意,是万福安亲自来传的旨,特意嘱咐了,务必带上长孙殿下,一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一顿团圆饭。 今晚这顿饭吃的无关朝政,无关权势,甚至无关等级,坐在一起了,那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李彻本不想让刘玉瑶去的,她昏睡一场好不容易醒过来总让他觉得这个人好像随时都会离开自己一样,就算两人彼此相拥也总觉得那般不真实。 “是我不好。”这句话他今天说了好几遍了,一遍遍的念叨,一番番的自责。 如果当初他能早有警惕,让七弟看好了她,或者干脆让神风营夏忠派人将她们母子俩保护好,也不至于让她被李衡抓去,以至于后来牵扯出来的这一系列的弊端。 “跟你什么关系,药是我自己吃的,再说了,现在不也没什么事吗。” 刘玉瑶将手上的外裳随手抛给了他,转而又接了寻芳送上来的另外一件,还没往身上比划就先掂了掂分量:“真重啊。” “这是今年立秋蜀地新进贡来的缎绣,一针一眼都掺杂了金丝银线,可不重吗。”寻芳笑着解释。 “吃个饭还整这么累干嘛……”不满的嘟囔一声,又一甩手扔给了李彻。 他的手上已经抱了一堆的衣裳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在一屋子宫人手中挑挑拣拣,不知道今晚穿什么好。 而在李彻的身后,也跟着宫人想要去接过他手上的衣裳,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心事重重的跟在刘玉瑶的屁股后面,甘心给她做丫鬟一样。 “大胡子跟我说了,说你以后可能比较容易生病,你要听话,多吃饭,多穿衣服,不要动不动就生气。还有,太热了不要出门,太冷了也不要出去,出太阳了别晒着,下雨了别淋雨,要是……” “你是焦嬷嬷附体了吗?”刘玉瑶扭头看他,一脸的嫌弃。 “啊?”后者一愣,扭头看了看焦嬷嬷。 焦嬷嬷委屈的连声说道:“哎呦我的娘娘,您怎么知道奴婢要说这些啊,不过奴婢还没开口呢,就都让太子殿下说了。” 李彻抿嘴,神情略微有些严肃:“我跟你说的这些你都要给我往心里记!要是记不住就让寻芳多提醒提醒你,你要是有了什么差池,到时候我拿她们是问!” “娘娘就当是可怜奴婢们吧。”寻芳一旁也开始吐舌头了。 白眼一翻,刘玉瑶叹了口气:“没这么娇贵,再说了,不是有大胡子吗,他总会把我医好的。” 大胡子能不能把她医好李彻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的寿数和健康都是有限的,这么折腾下来,要想让她恢复如初是根本不可能了。 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自责。 “怎么没一件舒坦的衣裳。”她转了一圈,没看到个顺眼的,顺势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已经开始唉声叹气了。 宫人捧着切好的水果送到她的面前,她用银制的小叉子一边吃一边看向表情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彻:“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都好。”他终于将手上拿着的衣裳递给了宫女,又走过去接了宫人手上的盘子,伺候着她吃水果。 刘玉瑶忍不住咧嘴一乐,抬手竟然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笑的一脸狡黠:“太子殿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啊?难不成你要抢寻芳的饭碗啊?” 寻芳忍俊不禁,掩嘴轻笑。 男人的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好像都有光芒在闪烁,那跳脱的模样既让人心疼,又能将周围感染。 “这些都不喜欢?你想穿什么样的衣裳?” “不是说家宴吗,既然不用穿朝服,那就穿个简单的啊,松快的啊,舒服的啊,省的走路不得劲。” “好。”李彻转头对寻芳说道:“去开了太子妃陪嫁的箱笼,找她当初做姑娘时穿的衣裳出来。” 刘玉瑶婉转一笑,将嘴里叼着的半块苹果送到他的嘴里:“还是你懂我。” 他到底还不够懂她,也很不得再多懂一些。 大胡子带着皇长孙过来的时候,刘玉环已经换好了衣裳。 一件香粉色的斜襟小褂,下着绣着芍药的百褶裙子,并不算华贵,但却利落清爽。 这衣服可以穿未出阁的,但这头发万万不能再梳丫头的样子了,想给她梳了个双螺髻,看上去既活泼,又稳重,让人眼前一亮。 “要是旁人问起来你脸上的疤痕,就说李太医给的药很有效。” “知道,知道。”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颊,为了以假乱真,瞒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她还特意让寻芳给她在脸上浅浅的画一笔,看上去就好像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一样。 每天都淡一些,终有一天完全康复,就不用作假了。 “你今天都没什么事吗?一直围着我转!”她说着回头去看太子,只见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那襁褓中的婴儿伸出小手要去抓他的脸,咿咿呀呀叫的好不高兴。 男人虽然拧着眉,一副冷酷的模样,但却依着那孩子低下头,让他很容易的摸到了自己的脸。 刘玉瑶见状不禁笑了起来,这父子俩,还真有点像。 “小宝,这是你爹!”她走过去指着李彻对襁褓中的娃娃说道:“要叫爹!” “啊……啊啊!”小家伙兴奋的蹬着小胳膊小腿,咯咯直笑。 “真轻……”李彻轻轻掂了掂这小家伙,完全想象不出,这么个小东西有一天会长的人高马大的。 “是挺轻的,不过比才出生的时候重多了。”刘玉瑶说着从他手上把那娃娃接了过去:“刚出生那会儿,多重来着?” 她看向大胡子,后者接了胡茬道“六斤二两。” “瞧瞧,咱家小宝长的还挺快!” “六斤……”李彻刚念叨了一句就吓的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亲父子 “你干什么!” “哦!飞高高!”刘玉瑶兴奋的说着,第二次把孩子高高的抛起来,再一伸手接在怀中,那小东西咯咯笑的更欢了。 李彻一旁看的胆战心惊,伸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娘子扔着自己的儿子,玩杂耍一样,娘儿俩倒是开心的不可一世。 他觉得摊上这娘俩,自己得操多少心啊。 不过他除了小心翼翼的护着,一双眼睛盯着宝宝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外,他没阻止她胡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面前这个小女人,性格爽直不拘小节,就连带孩子的方式都和记忆中的那人极为相似。 他几乎不难猜到,兴许自己小的时候就曾被那人一次次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 看她笑颜如花,听她说道:飞高高,飞高高! 重新回到东宫,就恍如不曾离开一样。 这里的人,这里的花这里的草,这里的一切都好像一直在等着她这个女主人的归来。 最重要的是,这次回来,她的内心不再抵触。 初秋桂子,十里残荷,落霞浩瀚,殿宇轩昂。 这是整个帝国的中心,象征着无可撼动的王座,汇聚着天下的奇珍异宝,亦让世间贤者才俊群之若骛。最重要的是,这是她所爱之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亦是他将要度过余生的地方,他的一生都和这里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在未来漫长的生命长河中,将依托于此。 这个地方叫皇宫,是他的家,也是她以后的家。 一双大手从背后环了上来,男人将鼻尖抵在她的肩头,深深的嗅着她颈间的味道。 越过她的肩头,看着她怀中熟睡的孩儿,眉眼间尽是温存笑意。 “刑部的人打发了?”刘玉瑶歪头问他,嘴角擦着男人的唇瓣,一掠而过。 后者点头:“打发了,小东西睡了?” “嗯,要不然咱们一会别带他去了,就跟父皇说小宝睡觉了,行不行?” 不是不行,也不是不可,只要不想带着孩子过去,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拒绝,只是今天不行。 “这里是小宝的家,总得带他认认路才行。”男人伸手刮着那小娃娃的鼻头:“更何况,这家中长辈,见一个,就少一个了。” “万一他们看出小宝跟以前长的不一样了呢?” 知道她还在惦记着当初真的刘玉瑶带进宫来的那个小家伙,那小家伙除了被父皇传召见过一次之外,一直都在东宫深处由人看护,几乎没见过什么外人。 “不用担心,小孩子本就长的快,变化也快,更何况,他们没几个见过小宝的。” “一定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听他说的坚定,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点点头,将娃娃塞在他的怀里道:“你抱着。” “行,我抱着。” 虽然抱孩子的姿势还不甚熟稔,但那小家伙似乎极为依恋这位父亲,一到他的怀中就乖顺的往里拱了拱,似乎血脉相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刘玉瑶看着也高兴,一抬起头来,便与男人四目相对,二人相视一笑,相携离开。 今日夜宴并未摆在皇后的凤藻宫,而是摆在了御花园的落霞阁。 只有两层的小小楼阁,飞檐翘角,琉璃金瓦,平日里甚少有人到来,今天打扫干净之后倒是窗明几净。 尚有落霞余晖挂在天边,与楼阁琉璃相映成趣,远远看来,恍似有隐隐佛光闪现,倒是应证了落霞阁的名字。 御花园中夏花已谢,秋草枯荣,几株从南方移来的桂树已经开始吐露芳蕊。可以预见的是,用不了多久,在这个地方,秋风送爽,枫叶染霜,那阵阵桂香将会沁人心脾。 只是今天来的时候景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免迷人双目。 刘玉瑶在前头一路小跑,她穿的衣裳本就轻便,行动跳脱恍如一只蝴蝶,翩翩飞舞于花草芳叶之间。 李彻在后头跟着,一路行来怀中抱着个襁褓,却又不得不分心对前头跑着的人叮嘱:“你慢点,慢点,再这么跑跑跳跳的,不让你出门了!” “你怎么跟大胡子似的?”刘玉瑶回转过身来看他:“我这不是好久没来了吗,得跟以前我就认识的树啊,草啊,鸟啊,打声招呼啊!” 说着冲他飞了一眼,整个人已经笑颜如花:“看惯了宫外的天地,玄风寨的破败,再看看这里遍地金玉,真觉得恍如隔世,这个地方真好,是不是?” “嗯,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只是有些人不喜欢罢了。” 从没像此刻一般,李彻庆幸自己的身份是太子,他可以居庙堂之高,可以将这最好的一切送到心爱女子的面前。 来的时辰尚早,除了他夫妻二人没有别人到来,只有宫人身影忙碌,来来去去。 今日立秋,宫里内监宫女皆已换上秋日的青绿色打底桃粉绶带的长衣,行步匆匆,端金捧银的准备着今晚的夜宴。 落霞阁虽然矗立后宫御花园中,但平日里只是见过,还从没进来过。 今日一进了落霞阁,刘玉瑶就是眼睛一亮。 落霞阁整座楼阁的建筑形态是圆形的,整片圆弧形状的壁垒之上挂着都是一些仕女图。 这些侍女图中所绘女子,或站或坐,或卧或行。各个赞金戴银,衣着华美,表情各不相同,让人见之忘俗。 “这么多美人。”她笑着冲跟随身后悠哉悠哉进门的太子招手道:“你看看,这里怎么这么多美人。” 虽然是自小长大的皇宫,但这落霞阁李彻平日也很少进来,当初贞元皇后在世的时候兴许会带他来过一两次,但毕竟年代久远,记不清了。 眼下见了眼前的画像,他也是觉得惊艳,但随即又蹙眉反思。怎么这些女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连衣着配饰都画的细致入微,唯独一张张脸是如此模糊。 虽然脸是模糊的,但还是让人一眼看出,在她们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还愁容满面,这种氛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画……”焦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看到这些画像就忆起往昔之事。 “这画好些年头了吧?”刘玉瑶细细看那画上落款,都是十多年前的。 “有些年头了,有些年头了。”焦嬷嬷也细细将画看了一遍,倒是没继续说下去。 十多年前的事了,李彻这会儿也不想知道,所以也没开口去问。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宫人依次行礼的声音,刘玉瑶耳朵尖,直接听到了‘五皇子妃万安’的话。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很快明白这五皇子妃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刘玉环,不免兴奋的就要往外跑,惊的李彻又不得不出声呵斥她道:“你是才觉得身子舒坦了吧?” 话音刚落,跑到门口的人却又主动乖顺的退了回来,退到了他的身后。 李彻抬眸一看,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退回来了。 只见跟刘玉环一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将她囚禁于王府之中,害的他们夫妻二人失散已久的五皇子李衡。 李衡才从刑部放出来,形容消瘦,眼底暗青,一张平日里常带浅笑,淡泊名利的脸此时已经如熏蒸一般,暗自发黑,让人看了不敢多言,唯恐将他激怒。 一把将刘玉瑶的胳膊抓住,李彻将她掩在身后,对这个五弟,他有的是忌惮,是警惕,是对他的宣战! “我,我……玉环来了。”看到李衡仍然强自扬起一张笑脸的她对李彻轻声说道:“没事,这么多人呢,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言罢就走出男人的身后,李彻却攥着她的手腕,对她寸步不离。 由宫人引路,五皇子和五皇子妃也已经到了落霞阁前,二人一路行来都没有说话,似乎走在身边的,都是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照刘玉环的打算,本来是想将李衡在房里关一段时间的,兴许会关到二人启程去往封地的时候。 就算到了封地,她举目无亲,兴许会被这个男人百般折磨,到时候生死之事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不过就算死能拉他下马万劫不复,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结果今天宫中传旨过来,直接让她们进宫面圣共享家宴,李衡才被关了没几个时辰就被放出来了。 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大发雷霆,狠狠报复自己,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如斯平静,还问了一句管家怎么样了,让人着实匪夷所思了好久。 两人默默无言进的宫来,他在马车中闭目小憩,她却一旁随时警醒。 待进宫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不会在这里轻举妄动。 他是李家最贤德的皇子,深受百姓爱戴,衣袂当风,温润如玉的一个男人,除了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所维护起来的形象不能坍塌。 “玉环!”刘玉瑶高声叫了出来。 她抬眸一看,一颗心随即被揪了起来:“姐……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是跟着太子一起从落霞阁中走出来的,他一只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一只手被刘玉瑶拉扯着向前,一双明锐的双眸紧紧将李衡锁定。 他观察入微,在李衡的脸上看到一丝变化,那就是他听到刘玉瑶的声音,见到她本人的时候,先是惊骇,再来是讶异,随即甚至有些愤恨,很快又堆满情殇,一脸讨好的浅笑。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再无亲兄弟 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怕,大过恨,常在江湖饮血,刘玉瑶知道,那些虚以委蛇之人最可怕,那些人面兽心之人最可怕,那些披着羊皮的狼最可怕。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五皇子夫妻二人对着他二人行礼。 李彻不过闲闲两句说道:“免礼。” “谢殿下。” 既然有人来了,就少不得要说话,将怀中的娃娃送到焦嬷嬷的手上,男人叮嘱道“抱去安静的地方,让他再睡一会。” “小宝睡着了。”见刘玉环盯着宝宝看,刘玉瑶冲她吐了吐舌头道:“这爷俩亲着呢。” 后者也随即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一片爱子冰心,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在兰室庖厨之间,一个身强力壮的健硕男儿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宠溺,也确实让人感动。” “古之圣贤还有言,君子不该耽于美色。”李彻顺手勾了刘玉瑶的肩头,对着刘玉环说话,目光却不由看向李衡道:“本太子却是有负圣贤所教,沉迷美色其中,有些不能自拔了。” 后者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拳道:“瞧把你美的。” 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看在别人不免有些刺痛,刘玉环对她艳羡的同时也深深祝福着这个姐姐,二人现今团聚,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这个地方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过来。”刘玉环出声打破沉默的尴尬。 “走,我带你进里头看看,里面好些美人画像。”献宝一样的,相对于她的沉稳,这个当姐姐的却好像年龄比较小一样。 姐妹二人相携进了落霞阁中,此时夜幕低垂,浓云舒卷。 晚风来袭,树叶发出哗哗声响,在夜色之中兀自垂影摇曳。 风灯明烛被宫人点燃,送别最后的一抹晚霞,夜色悄然弥漫,恍如水中泼墨。 在刘家姐妹离开之后,太子脸上最后一抹浅笑也如凝霜逢日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恭喜太子殿下,良人得聚啊!”李衡咬牙切齿的,一改温顺面目。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李彻负手,亦与他直面对视:“手下败将而已,还妄想要赢天下,要美人?今日你该明白,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一样也得不到!” “还没到最后,殿下未免说的为时过早。” “哦?你还想如何?本太子留你一命权当是在为你的皇侄积福了!” 李衡听到这般挑衅的言语,倒也并不生气,吃吃一笑,横眉一条,饱经牢狱之苦的脸上,满是蔑视之态:“三哥啊,三哥,有时候你不该心软的,你能对自己狠的下心来,为什么就对别人不行呢?还有,这些年来,为了在宫中保命苟活,也是辛苦你了,顾此失彼,你保全的了自己的性命,失去的却是父皇的信任,还有民心,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啪啪响啊……” 太子听闻,脸色果然一变。 李衡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就恍如一块美玉,光华径自流转。 而太子不同,他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比露,见血封喉! “说我顾此失彼,你又何尝不是,试问你这些年来积累的名利又有何用?等你远去封地,京中日新月异,一两年之后,谁还会记得曾经的洛清王?曾经的贤王?” “太子殿下提醒的是,不为别的,就只为了眼下所得的这一切不至于付诸东流,这封地看来是不能去了。” 一句话说的李彻不由警惕起来,皇上下令让他前往封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这也是他李彻妥协,饶他性命的一个交换条件,只是不知他心里还在算计什么。 不过就算有什么算计,也无非是和皇后母子二人在父皇面前花言巧语的将人留下来,可要留下也得问问朝臣的意思,哪这么容易的…… 二人彼此对视的时候,谁的眼里都容不下对方。 落霞阁中却传来刘玉瑶的声音:“弄影!” 因为担心太子和五皇子面对面会生出什么变数,弄影一直伺候在太子的身边保护他。 这兄弟二人对峙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有发现弄影的存在,一听到刘玉瑶叫她,齐齐向落霞阁中看去。 弄影应了一声进阁,只听刘玉瑶急急吩咐道:“你去,赶紧叫大胡子往五皇子殿下的府上走一趟。” 刘玉环也道:“府上管家脾脏破裂,危在旦夕,劳烦先生前去医治!” “拿太子殿下的手谕?”弄影有点犹豫,毕竟拿太子的手谕还是得太子亲自点头同意才行。 “是啊,人命关天,不拿手谕你让大胡子怎么出宫啊?” 弄影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通报太子,结果李彻李衡兄弟俩就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李彻问他们。 只听刘玉瑶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剜李衡一眼说道:“一条不值钱的人名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太子察言观色已经明白了大概,对弄影点头,后者这才匆匆离去。 这边李衡却又不得不解释道:“听闻太子妃娘娘在我府上做客的时候被管家有所怠慢,我一时怒火攻心才伤了他,也算是给娘娘出气了!” 他说的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邀功的模样。 刘玉瑶却冲着他拧眉说道:“你是真想给我出气?” “得罪了娘娘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那好!你先给自己来几下!不用多,拿着刀对着自个儿捅上四五刀试试!你自己要下不去手,要不要我帮你啊?!” 李衡依旧是笑的云淡风轻,竟然还厚着脸皮说道:“好啊,那就有劳娘娘了。” “你!”刘玉瑶怒极,真想去拔了侍卫的刀对着他下手了,也算是报了他当初在府上当着自己的面草芥人命的仇了! 然而太子却出手将人拦住,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这么冲动易怒。 只得恨恨收手,刘玉瑶真是恨极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 “三哥!三嫂!五哥!五嫂!”七皇子李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他几步已经跨进了落霞阁,似乎是走的有些急了,鼻头上还挂着薄薄的汗珠子,一看到他们几个就赶紧几步上前,插到两对人的中间。 “你们来的可真够早的啊!我还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了呢!没想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难得,以前这种场合,你小子总是最后一个到。”李彻笑着打趣。 李律嘿嘿一笑,挠挠脑袋心想,这次我敢来晚吗,若是晚了你和五哥还不打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我可都瞧见了…… “三嫂,五嫂,多日未见,你们还是那么漂亮!”又对着两位嫂嫂称赞起来。 刘玉瑶冲他吐吐舌头,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已经让李律见过了,记忆仍然停留在当初从七皇子府上离开时李律的模样,现在见了,也确实觉得男大十八变,光是个头,两个月就好像窜出来不少。 “殿下谬赞了。”刘玉环对着李衡之外的人总是不吝啬自己迷人的微笑。 “什么是谬赞,他说的明明是事实嘛!”刘玉瑶倒是答应的毫不含糊,说完之后还被自己给逗笑了。 李律也哈哈笑道:“就是,就是,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还是太子妃嫂嫂最懂我!对了,五哥,我还以为你去母后那里打算跟母后一起过来呢!” 他倒是一个不落的一一问候,这个对兄弟一视同仁的大男孩毕竟是李衡的同胞弟弟,所以李衡也对他露出微笑:“一会就见到了。” “母后可想你了,一会见了你准会哭鼻子!” “没大没小……”李衡笑着无奈摇头:“小心我一会在母后面前告你的状。” “五哥,你可不能使坏,母后要是责备我,还不得劳驾你给我求情?” 李衡也不禁想起年少之时,这个弟弟每每悖逆惹祸,向母后告状的是他,结果母后怪罪下来,求情的也是他。只是当年兄弟未改,情愫依旧,他拿这个弟弟依旧初心唯一,这个弟弟却未必只拿自己当哥哥的。 有了李律的加入,几个人之间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又听外面传来通报,六皇子八皇子以及他们各自的娘亲依次也到了。两位妃嫔到底是长辈,先是念叨了太子妃太瘦不注意保养,要多吃多喝才有奶、水喂给孩子。接着又询问皇长孙在哪,怎么没带来呢。 刘玉瑶又不得不解释说睡着了,让焦嬷嬷带下去了。 两位妃嫔少不得话题一转,移到年龄较大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身上,催促他们快些成亲,多多生养,让宫里热闹热闹,皇长孙也不至于一个人长大,倒显得冷清孤单。 “要想让宫里热闹还不简单,有现成成亲的你们不催,倒催我们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六皇子指着李衡夫妻二人说道:“下面就要听五哥和五嫂的好消息了!” 李衡面带微笑,不言不语,那份从容修养和入狱之前如出一辙。 这样的笑容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刘玉环,她在这笑中察觉到了鄙陋是意味。 就好像是在说,她,根本不配给他生下孩儿。 而那个配给他生孩子的人,始终在他的眼角余晖之中,那就是刘玉瑶,正认真听弄影回话的女子,也不知弄影说了什么,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必是大胡子已经去了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自己挺幸运 两位妃嫔的话没有得到五皇子夫妻二人的回应,霎时有些尴尬起来,李律却忽然开口,打破沉默道:“五哥和五嫂到底是住在宫外,要想让宫里热闹那还得靠三哥!太子妃嫂嫂,您和三哥可都要加把劲啊!” 突然被点名,刘玉瑶一愣,随即扭捏一笑,故意甩着帕子道:“你讨厌~” 一个讨厌被她说的百转千回,听的人心里痒痒,惹的人捧腹大笑。 就连八皇子和六皇子也对这位不拘小节的三嫂频频侧目,反倒惹的太子面色讪讪,有个容易招人眼球的媳妇就是不省心啊。 正说着,四皇子陪伴着丽贵妃也来了。 “听你们聊的这么热闹,本宫倒是慢了一步,再走快点,说不定也能听个新鲜!” “不晚,不晚,姐姐来的正是时候,这些个兄弟们做叔叔上瘾了,正催着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多多生养呢?” “哎呦,那可真够热闹的!哈哈哈,你们可要使把劲,给地下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丽贵妃哈哈笑了起来,尖锐而又颇具特色的笑声在落霞阁中回荡。 李律提议,一行人干脆登上楼阁,到二楼所备席间等候帝后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好不热闹。 几位长辈先行,接着是太子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刘家姐妹走在后头,手挽着手。刘玉瑶正附耳对她说道:“别担心了,大胡子说应该问题不大,他已经过去了。” “如此,那就多谢姐姐了,姐姐也替我谢谢这位神医。” “嗨。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你倒是抬举他了。” 两人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四皇子却突然慢下脚步,回头看她们一眼。 刘玉瑶冲他眨巴着眼睛,笑的很是亲切,两人也许久未见了,论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想念。 李徇干咳一声,从袖中变出一个小小的雕花银匣子,递到刘玉环的面前:“这药挺好的。” 后者一愣,还没伸手去接就被刘玉瑶拿了过去:“什么宝贝?给我瞧瞧。” 说着就将盖子打开,见到里面是药膏之后还嗅了嗅“有一股薄荷的味道,还有……喇叭花的味道……这是什么啊?” 李徇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干咳一声快步拾级上楼。 刘玉环道:“是药。” “什么药?” “兴许是消肿化瘀的药吧。” 刘玉瑶眉心微蹙,看向她道:“你用?” 后者点头,从她手心将拿银匣子接了过去,悄悄收在了袖中。 刘玉瑶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收起嘻嘻哈哈的笑容,严肃问道:“我逃出去之后是不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先是管家受了内伤,又是你消肿化瘀的……李衡简直太目无王法欺人太甚了!” “姐姐不用自责,只是一点小伤,无甚大碍。” “到底是哪里伤了?要不要紧?我让大胡子给你看看?” “真不用,很快就会好了。” “你快说,哪伤着了?你不说我只会更加着急!” 架不住她的执拗,刘玉环只得轻轻拉下高高的衣领,让她看到自己白皙的脖颈之上,十指红痕,森然而立,越看越可怕。 光是看着这样的痕迹就能让人想象的到,动手的人是如何孤注一掷使出全力想要置她于死地,而她又是如何绝望饮泣求助无门,于生死关头几番徘徊。 刘玉瑶盯着她的脖子不过看了一眼,她便将衣领合上:“只有这里而已,没什么大碍。” “只有这里?没什么大碍?”恍如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刘玉瑶闷头抬脚,快步上楼。 “姐姐!”做妹妹的追上去阻止她道:“姐姐不要生气,我真的没事。” “什么叫只有这里?没什么大碍?杀了你,才叫有大碍吗?是不是以前他经常对你动手?而且还把你折磨的浑身是伤?” “为人妇,除了承受,我没有别的选择,姐姐你今日就算为我出头,来日呢?你总不能跟我回府,护着我一辈子啊,没了你,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说话的语调带着颤抖的祈求,好似内心的恐惧生根发芽,滋生着触角,将她浑身缠绕,无法挣扎。 刘玉瑶稍微沉默,又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这种事情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的,但她不能解决,不代表就无人可以解决。 上楼之后各自落座,当中一张长桌,两侧摆放软垫杯箸,为首空位是留给帝后二人的。 几位妃嫔聚在一起说起儿女婚事来倒是分外投机,时不时可以听到丽贵妃的笑声,几乎要将这落霞阁的屋顶掀翻一般。 几位皇子也由能说会道的老六老七从中斡旋,几个人也能多多少少聊到一起去。 没过多长时间景贵人带着九皇子李征也来了,此时夜色已深,月上梢头,檐角窗下都有宫人悬挂灯烛,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自看了刘玉环脖子上的痕迹之后,刘玉瑶的心情便有些低落,旁人说笑,她就埋头吃着桌上的新鲜果蔬,太子干咳一声,她鼓起嘴巴向他看了去。 后者将她嘴角的果皮擦了去,蹙眉道:“吃这么多水果,一会还有肚子吃饭菜吗?” “我想吃……”她心里难受,觉得委屈,除了吃东西,不知该干什么。 “好,吃。”一看到她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不觉心底一软:“只要你吃不坏肚子,就尽管吃。” 听了他的话,虽然很是受用,也心满意足,但她却不吃了,只定定看向太子。 后者大掌在她颊边掠过,笑容之中有几分调笑:“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挺幸运。” “为什么这么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给扔了,好在大胡子捡到我,不至于让我死在路边。寨子里的人对我也很好,这些年来,我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后来嫁给了你,你也待我好,我不是很幸运吗。” 周身嘈杂恍如灯烛残灭,李彻双眸冷凝,与她长久对视,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他曾自责自负,也曾深知愧对于她,将她卷入这场九子夺嫡的纷争之中,害她病痛缠身,也让她沦为刀俎鱼肉命悬一线。 而在她心底,在她眼中,自己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苦厄都被她扫的一干二净,留给她的只有深深的满足,和她嘴里说的幸运。 “你才知道啊。”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捏了捏,男人兀自克制了心底的波澜,故作轻松道:“你以后得好好报答本太子对你的宠爱,别动不动就给我来一出私逃的戏码,再有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她轻轻歪头,露出尖锐的虎牙要去咬男人的手指:“腿长在我身上,你管不着!” “胆子不小!”睇过去一记眼刀,男人显然有些生气了。 见他生气,又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蹭了上去:“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走就是了。” “哼!”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李彻没再多说其他。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万福安在楼下高声唱喝,众人纷纷起身,由太子夫妻二人打头,一齐出门迎接。 这边焦嬷嬷也已经将睡醒的小家伙抱了过来,刘玉瑶伸手接了过去,那小家伙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喂过了吗?”她问。 “喂了,殿下吃的可多了。”焦嬷嬷笑呵呵的,眼神之中满是宠溺之色,在他的眼中,这个长孙殿下简直和小时候的太子长的一模一样。 “喂了就好,省的一会哭闹。” 外头帝后二人也身着常服,并肩而来。 远远的,一群人就向他们行礼,叩拜万福。 这边一国之君还穿着夏日的单褂,宽敞肥大,穿在身上非常凉爽,他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当中显得有些空荡。 “都来了。”明晰帝看似是一路步行而来,走起路来有些气喘吁吁,太子上前一步,抬手去搀他。 这位老者的目光往太子身上一掠,后者行为,倒显得毕恭毕敬,和他以前目中无人的做派大不相同。 “呦,这眼瞅着一天天的凉了,怎么陛下还穿的这么轻薄,皇后娘娘啊,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可不多得提醒提醒陛下,省的那些奴才们不知轻重,这要是万一着凉,龙体受损,可如何是好啊?” 丽贵妃已经晃着描金仕女图的团扇在一旁说起风凉话了,人人都知道皇后近日来因为五皇子的事受到牵连,莫说心尖上了,就是眼皮底下都见不着一回。 只不过今晚二人是双双一同出现,姿态反倒有些让人觉得讥讽。 丽贵妃却还偏偏笑着说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这一点只能吃瘪,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道:“本宫倒要多谢丽妃妹妹提点了。” “不谢,不谢,陛下好了,咱们衣架子不都好了吗,来来来,都进来吧,嗨,今晚这家宴不是本宫布置的,本宫倒是瞎起什么劲啊,还真跟主人家似的邀请你们呢。” “呵呵,丽妃姐姐素日来劳心劳力的都成了习惯。”六皇子的母妃趁机恭维。 丽贵妃挥着扇子说道:“再怎么劳心劳力也没皇后娘娘尽心啊,都累倒好几回了,今晚咱们可都得好好伺候好皇后娘娘。” “姐姐说的是。” 几人就簇拥着皇后,连带皇上一起进了落霞阁。 第五百一十六章 济济一堂 落霞阁一层中所挂仕女图一开始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却在明晰帝将要抬脚上楼的时候又转回头向那些画像看去。 李彻就跟在他的身边,被他的动作所牵扯,也顺其目光看去。 只见这位一国之君忽的紧了眉心道:“这是谁挂出来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知道的也只当不知,不知道的更不敢出声了。 “到底是谁啊?难道这些画是自个儿跑上去的?”皇后亦厉声质问。 忽有一年纪略大的老太监疾步走来,噗通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是,是老奴手底下在杂物库当值的小徒弟挂的,他说在收拾故纸堆的时候瞧见了这些画,都整洁干净,画的也好看,便跟老奴说了,老奴就让他挂了过来,图个热闹……” “哼!挂了这么一圈人,倒还真是热闹!”明晰帝说了就大步登上台阶,走的是头也不回。 这边老太监吓的冷汗涔涔,不敢懈怠分毫,在这一大家子人登上二楼之后,自己就赶紧着人去将墙上挂着的画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催促道:“快快快!都不要命了?赶紧收了!” “收到哪啊师父?” “扔回府库去,封存起来!有咱家活命的一天都不准再拿出来了!” 正说着,手腕却被一人攥住,他一惊,顺着那只手看去,却是一个眉目冷酷的宫女。 这丫头明明穿着宫女的衣裳,却周身恍如散发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敢为姑娘是……”老太监不敢擅自得罪,毕竟今晚来落霞亭的都是大人物,若是皇上身边的哪个宫女,自己一旦得罪,那可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弄影冷声说道:“太子殿下让你将这些画收好了,送往东宫。” 老太监听后不免犹豫:“这可都是府库里头的……” “放心,殿下看几天就归还府库。” “是,是,姑娘放心,一会老奴一一清点,全部送过去,全部送过去。” 弄影这才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开,径自往楼上去了,惊的那老太监还在暗自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弄影登上二楼之后,寻了个角落悄没声息的站了,谁也没发现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宫女。 珍馐佳肴一一送上桌来,老七老六正眉飞色舞的和一国之君说着什么,逗的几位妃嫔倒是乐不可支。 皇后却正拉着老五悄然抹泪,母子二人时隔两个月得以重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听听这老七的浑话!”明晰帝指着李律对另外几位皇子说道:“竟然还不想娶媳妇,那朕问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娶?” “父皇,儿臣说不想娶可不是现在不想娶,是以后都不想娶!”李律说的一本正经。 一旁六皇子趁机插了一句嘴道:“七弟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去去去!去你的少年郎!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捧腹大笑,连带皇后和李衡的目光也被这些人给招了过来。 只听明晰帝又正了脸色,故意呵斥他道:“你看看,有谁不娶媳妇的?人活着,到了一定的年龄,那就要娶妻生子!不然活这一辈子,图个什么?” “那父皇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成亲的,不愿意成亲的,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你果然句句浑话!”不等皇帝开口,皇后先出声斥责这个儿子了。 李律嘿嘿一笑,脸皮倒是厚:“儿子浑话了,父皇原谅则个!” 今日家宴,本也就没那么多的规矩,明晰帝自是不往心里去的,尤其是对这个一直挺喜欢的儿子,他也是左耳听右耳冒:“你话说的为时过早,你现在不想成亲,那是你还没有相中的姑娘,等有了相中的姑娘,说不定还得求着朕给你赐婚呢!” “咱不说我了成吗?”李律已经哭丧起一张脸了,一把抓住一旁正胡吃海塞的老六对明晰帝道:“说六哥!六哥!他可得走我前头!” 老六也不含糊:“那我要是成亲了,你就成亲?” “必须的!” “行啊,母妃已经开始给我张罗了,哥哥下面就听你的好消息了。” 六皇子的母妃也呵呵笑道:“要不要给七殿下相相我娘家的外甥女?” “我看成。”老六在他肩头拍了拍,表示赞同。 李律顿时傻眼了,支支吾吾道:“这,这真不用您费心了……对了!还有四哥呢!四哥可是个老大难啊!唉,丽母妃,您真应该好好说说他!不能这么惯着他!以后年纪一大把了,哪个姑娘还愿意嫁给他啊!您不着急,我都替您急!” 被点名的老四正和太子凑一块说着什么,听到老七吊儿郎当的话,直接一根筷子冲他扔了过去,惊的他差点跳起来。 这边丽贵妃悠哉悠哉的说道:“你四哥可还想着去行军打仗历练历练,婚事倒也不急……” 话正说了一半呢,李律就迫不及待的嚷嚷开了:“那我也得去行军打仗历练历练!父皇!儿子去给您守边疆去!” 明晰帝端了酒盅抿了一口,眼底微醺:“行!不过你得留给孙子给你母后承欢膝下!省的见不到你的面,你母后想你!” 皇后是这么多的人当中,唯一一个笑不起来的:“是啊,你五哥和五嫂,此去封地天高地远,不知何日再见……”说着竟然欲要抹泪:“你要是再往边塞去了,剩母后一个人在这宫里头……” 热闹的气氛登时降到冰点,李律不得不跑她跟前去,晃着她的肩头宽慰道:“这不是还有三哥四哥,还有太子妃嫂嫂和小侄儿吗!” 他们又怎么能和亲生儿子相提并论?一个个的只想着如何要她性命,到时候就算自己被人害死了,也没个儿子在跟前收尸哭丧,一想到这一点,皇后脸色更是泫然欲泣。 丽贵妃却突然尖声说道:“七殿下啊!皇上说的没错,你可不能跟你四哥攀比,老四就算去行军打仗了,这媳妇也跑不脱!上次我娘家那个侄女,宜家,皇上您是见过的,多好的一姑娘啊,以后就是你四嫂了!” “呦!四哥还深藏不露啊!”老六趁机腾出手和嘴,冲着李徇拱手说道:“恭喜四哥,贺喜四哥!怎么今儿没把四嫂一起带过来呢?” “嘿!这还真剩我一人了啊?”老七哭笑不得:“那我得跟老八和老九攀了!” 九皇子往太子怀中一钻,抱着李彻的腰身就冲着李律说道:“我还小!不要媳妇儿!” 一句话,众人又都哈哈笑了起来,被这粉妆玉琢的小家伙逗的乐不可支,皇后刚才扫兴的言行就这么被一笔带过,她想再提李衡夫妻二人被送去封地的话就未免显得有些牵强了。 “七殿下真应该抓紧了。”八皇子的母妃说道:“方才还在和丽姐姐说呢,要是这宫里再添几个人丁,长孙殿下也多个玩伴,不至于孤单。” “就是,就是,太子妃啊,你看看你这几个弟弟都不争气,你可得多争争气,再添个小郡主,小王子,给太子殿下多多开枝散叶才行。” 刘玉瑶一口清汤险些呛着,和老六一样,自上了菜肴之后,她就一直在专注着眼前美食。老六还能腾出嘴,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她心想反正自己也插不进去,还不如缩小存在感,蒙头吃饭的好,但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玉环赶紧接了帕子来给好姐妹擦嘴角上的汤汤水水,她这一被呛着,马上引起皇后的注意了。 “太子妃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在家里就算不曾学过用食之礼,在宫里也该耳濡目染才是,如此毛躁,连本宫这个做姑姑的都觉得颜面尽失!” 虽然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但话中对太子妃贬损意味十足,没给她半分颜面,毫不含糊。 “是不是汤太热了?”五皇子赶紧说道:“母后就不要责备表妹了,表妹行为举止一向落落大方,今次完全是个意外,就算是再好的弓箭手,那也有失去准头的时候啊。” 这一句话,惊住了在座的不少人。 皇后万万没想到,出言反驳自己的居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却又突然想到李衡对刘玉瑶有情,登时心底对刘玉瑶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 好一个狐狸精,迷惑了太子不算,居然还来坑害她的儿子!让她的儿子和自己这个做娘的为敌! 而太子和太子妃也同样受惊,完全是因为李衡口口声声叫着的表妹。 似乎知晓他的情意只能深埋心底,所以一转身,就用一个表哥的身份来向她靠近,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就一点小事而已,你就不依不饶?”皇帝也蹙眉看向皇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哪这么多的规矩说头?” “陛下……臣妾不过是提点提点……”皇后今晚可算是在扮演不讨好的角色了。 这厢刘玉瑶也已经干咳两声正襟危坐了,连忙应道:“我没事,没事,继续吃饭,吃饭吧。” “太子妃可真会四两拨千斤啊。”丽贵妃笑着圆场:“方才还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子殿下添个次子,怎么你这会儿就想一笔带过了啊?” “啊?”她脸颊微微泛红,看了一眼太子李彻,后者也在看她,神情之中还在为她刚才被呛到而担忧。 “这是我想生就能生的吗?”她回答的倒是无辜,不拘小节,惹的几位妃嫔笑的意味深长。 第五百一十七章 薄情寡义 “这是我想生就能生的吗?” 丽贵妃又忙说道:“对,不是你想生就能生的,那您就问问太子殿下,是打算什么时候让你生啊?” 她还真傻乎乎的问李彻道:“你说呢?” 后者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等以后再说,你先把身子养好了。” 似乎这个回答很是让她满意受用,喜滋滋的应了一声:“行!” “啧啧啧,太子殿下真是体恤太子妃啊。”丽贵妃言谈间笑意加深:“徇儿和衡儿可得好好跟太子殿下学学,多心疼心疼自己的媳妇。” 李徇一旁皱眉不悦:“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 “我这儿子又觉得害羞了,面子上过不去了。”丽贵妃掩嘴而笑。 而李衡却笑着应道:“母妃教训的是。” 刘玉瑶将目光落在李衡的身上,多有不善。 好一个伪君子,人前一身正气,人后却手段毒辣,想起刚才所见刘玉环脖子上的痕迹,她真恨不得也在他的脖子上掐出几道印子出来!让他尝尝窒息的滋味! “尝尝这个……”注意到刘玉瑶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般看向李衡,刘玉环趁机将一块酥炸脆骨夹给她,低声说道:“别再为我的事生气了。” “你就是人太好,心太善,才总被人欺负!” 她吃了那块脆骨,咬在牙齿上,咯吱咯吱作响,恍如在咀嚼李衡的骨头一般。 后者一声苦笑:“不然我又能如何?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凭什么就只能这样?”似是在对她说,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这场家宴虽然有些不和谐的小声音,但因七皇子李律长袖善舞,处处兼顾,也算是吃的男女老少尽欢颜。 刘玉瑶自从坐到桌边就一直在吃,她吃的快,吃的多,很快就吃饱了,席上的其他人还刚开始。 冲身后焦嬷嬷招招手,后者会意,赶紧将小宝送到她的怀中。 一回到娘亲的怀里,小家伙就张着小手去抓她,她哄着孩子,心满意足,将周遭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部摒弃。 刘玉环也爱极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过去,小娃娃攥着她的手指,咧嘴甜笑,漆黑的眼珠子看的人心都化了。 “这是小姨!”轻声在娃娃耳边念叨。 “还小姨呢。”丽贵妃耳朵尖,也听到了,笑着打趣道:“该叫婶娘才对。” “我觉得叫小姨就行。”刘玉瑶不依。 “那叫小姨,五殿下难不成是姨父?” “哼!”她没有做出回应,显然是连姨父两个字都吝啬给他。 “礼部拟的名字你都看了?”明晰帝看向太子李彻:“也该定名,办百日酒了。” 太子道:“都看了,挑了几个好的,等再和玉瑶商量一下。” 刘玉瑶抬眸看向太子,只见他的侧脸在落霞阁明亮的灯影惶惶中显得有些不真实,那些星星之光在他眉梢眼角跳跃,认真的有些可爱。 丽贵妃又噗嗤一声笑道:“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会看得到,太子殿下是臣妾所见男子当中,最心疼媳妇的一个了。” “是啊,是啊。”另外几位妃嫔也笑着附和,看向刘玉瑶的时候眼底不乏艳羡。 而她本人也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她再怎么不懂规矩,也知道在一个家庭当中,女子都没有大事的决定权,给孩子起名,关系到后世安稳家族兴旺,更没有女人什么事了。李彻却不管不顾的,当着皇上的面居然说要问过自己的意见,一时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好像自今日清晨醒来,在看到他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他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太多的动容。 “嗯,你们回去再好好参谋参谋。”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一国之君也没多说什么。 皇后笑着冲太子妃招手说道:“玉瑶,将小宝抱来给本宫看看,许久没抱过他了,不知道胖了没有。” 心中虽然不悦,不过到底还是将孩子抱起来,忿忿自诽:托您儿子的洪福,没胖反而瘦了! 皇后将孩子接过去的时候,焦嬷嬷有些焦急的往前凑了凑,后者冷眉一拧,看向焦嬷嬷道:“本宫又不是没抱过孩子,焦嬷嬷你急个什么劲?” 焦嬷嬷哪是担心她没抱过孩子,显然是在担心她会对小宝有所不利,被这一声呵斥当然不能靠前了,却又担心她会背地里动什么手脚。 没想到明晰帝靠身过去,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好,朕现在看着这孩子,觉着是越长越随太子了。” 能不像吗,您当初见的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太子的骨肉,这一个才是如假包换的! 刘玉瑶心里喜滋滋的,不忘趁机说道:“宫里的老人都说和太子殿下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嗯……”明晰帝抿着嘴应了一声,似乎不想去提太子小的时候。 皇后善于察言观色,马上转移话题道:“衡儿,玉环,你们两个日后往封地去了,有了好消息可要及时告诉母后啊,就算母后再难和你们相见,但知道你们有了孩儿,能有人承欢膝下,母后心中也是欢喜的。” 今天晚上,她倒不含糊,处处围绕着封地二字,彰显自己母子即将分离的可怜与辛酸。 “儿臣明白。”李衡答的也不含糊。 这边刘玉环却道:“儿臣遵旨。” 刘玉瑶想伸手抱回她怀中的娃娃,却不想她却只当看不见一样,一边拍着襁褓一边说道:“玉环的肚子要多多争气才行啊,难不成是上次小产伤了身子?临行之前让李太医多给你开几副药带着,以后人在外地,可没这么妥当的太医了。还有啊,这生冷吃食也都得忌口,可不要一时贪嘴,坏了身子,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自个儿的身子,要是没了好身子,怎么照顾夫君,怎么生养孩子?怎么……” “敢情生不出孩子都是我妹妹一个人的原因呗!”刘玉瑶忽然高声质问,一瞬间,热闹的落霞阁中鸦雀无声,众人齐齐向她看去,灯烛花火噼啪一声炸响。 刘玉环反应过来,急急叫道:“姐姐!” 刘玉瑶冷笑一声,倒是毫不含糊毫不顾忌的一伸手,直接推了皇后一把,将她怀中的小娃娃抱了回去。 娃娃嘴巴一扁,似乎要哭出声来,她又一转身,将孩子塞到了太子的手上:“你抱着!” 李彻也是骤然一愣,不过还是乖乖接了孩子,生疏的晃动了几下,让孩子又破涕为笑。 “太子妃,你对本宫就这么说话?这是什么态度啊?!”皇后登时就柳眉倒竖,打死她也不相信,这刘玉瑶竟然当着皇上的面与她这个皇后顶撞。 然而她这话还只说了个开口,随即又继续咄咄逼人道:“母后也生过孩子,倒不如说说,这生孩子难道就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吗!” 皇帝干咳一声,似乎面色讪讪,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阻止,任这个目无尊长的太子妃胡闹。 皇后气的胸口起伏:“当然不是,只是这孩子到底带在女人的身上,本宫少不得要提点两句!太子妃成亲之后,难道就不曾受过家母叮嘱?” “我母亲叮嘱我要注意身子,那是真担心我,可不是为了让我养好身子专门给太子生儿子的!” 李彻点头,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当初她身体不好的时候怀上小宝,他恨不得不要这个孩子,只要他好好的。 “嘿,三哥你还点头?”六皇子酒酣耳热刚冒出一句话就被自家娘亲拍了一巴掌,咂咂嘴吧不说了。 只听刘玉瑶又继续说道:“我姐妹二人在家中同受父母宠爱,又一同嫁入天家为妇,父皇母后对我们那是没的说的,我刘玉瑶念你们的好!太子对我,更是好的不得了,我也念他的好!” 李彻忍俊不禁,心底却又有些心酸,从当初两人针尖对麦芒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果然只是个记好不记坏的傻丫头啊…… “可五皇子殿下对我妹妹那什么……什么情!什么义!” “薄情寡义!”六皇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提醒。 “对!薄情寡义!母后你还口口声声让她给他生孩子!我妹妹嫁到五皇子殿下的府上就是为了受他侮辱然后还得欢欢喜喜的给他生孩子吗?!” “放肆!”皇后一手在桌案上用力一拍,当啷一声杯碗乱响,吓的李彻怀中小宝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 在这落霞阁逼仄的空间内,小娃娃的哭声回响不绝,让人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忽然一下子就从太子的质问声中清醒过来了,登时又为太子妃捏了一把冷汗。 “你又不是你妹妹!怎的知道衡儿侮辱她?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就算你是做姐姐的无权置喙!” “三嫂……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六皇子嘿嘿笑道:“咱五哥是什么样的人啊,那可是脾气顶好顶好的人,简直是天下君子之楷模,待五嫂那也是没的说的,是不是啊,五哥?” 李衡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虽然没笑,但也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刘玉瑶冷哼。 一旁看戏的丽贵妃道:“嗨,太子妃八成是想着上次五皇子妃小产,心疼她呢,好好好,现在他们也还年轻,以后再生养也不迟啊,快吃饭吧,吃饭,今儿晚上……” “母妃,今天我不说完,这饭是吃不下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伪君子真小人 “母妃,今天我不说完,这饭是吃不下了。” “你是吃不下了,你八成都吃饱了吧?”丽贵妃继续掩嘴大笑。 刘玉瑶径自行至刘玉环的身边:“玉环,你让他们看看,你脖子上的印记!” 李衡这才眼角一跳,将目光睇了过去,眉心一冷,多了警惕,眼底光华带着几分震慑意味的看向刘玉环。 在这么多目光当中,刘玉环却独独对上了李衡的,不觉身形一颤,止不住就往后退了半步,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怕李衡的,那种畏惧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好像面前看到的人是洪水猛兽。 李彻轻轻晃着襁褓,哄着怀中的孩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刘玉环演戏。 “姐姐,不,不要这样……”她避开刘玉瑶要拉她衣领的手,仓惶无措:“五皇子殿下对我很好,姐姐你别……” “很好?你真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刘玉瑶有些忿忿不平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被他欺负?那真不巧,我不喜欢,我没看到也就罢了,我现今看到了,你就得让我说!” 从没见过这样的刘玉瑶,虽然她在宫中行为多有不端,但也从未如此严词厉色的说过话,几次三番和皇后作对,但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却又谨言慎行,礼数周到。 现如今当着后宫妃嫔,众位皇子的面,她大发雷霆,还是头一遭。 别说刘玉环受到了惊吓,连帝后二人也觉得诧异。 皇后本想说两句话,但看那一国之君不动声色,自己也不便多嘴,省的开口之后又自找难看。 她今天倒要看看,刘玉瑶到底想干什么,今晚这场家宴是要不得安生了是不是。 未曾含糊,她抬手就解了刘玉环脖子最上面的两粒盘扣,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来,那脖子上青紫的淤血痕迹也由此大喇喇的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 “五皇子殿下,这是怎么弄的?”刘玉瑶扭头质问李衡道:“殿下不要说自己毫不知情!” 光影之下,十指森森分外骇人,看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刘玉环眼底隐含泪光,略有些责备道:“姐姐饶了我吧,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伤疤?” 这句话说的含伤带泪,听的人也是我见犹怜。 说着她自顾自的将衣领上的纽扣扣上了,屈膝说道:“父皇,母后,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着就不等皇上皇后准许,就躬身退了出去,神情恍惚,多有几分凄婉。 刘玉瑶见了更是心疼不已,转而对寻芳说道:“去把玉环请到东宫去,省的她今晚回去再被人欺负了!” 寻芳小心翼翼看了帝后二人一眼,应了一声是,急急追刘玉环去了。 楼阁之中不再有人言语,气氛有些尴尬。 皇后脸色铁青,她震惊于刘玉环的伤,但更急于维护自己的儿子。众目睽睽之下,刘玉环对五皇子惧如洪水猛兽,这伤是怎么来的,也就不言而喻了,一时间心烦意乱却又不知该辩解什么。 一国之君亦是深眸变色,脸上冷酷如常,不言不语,他不说话,没人敢开口。 偏偏这个时候九皇子仗着自己年少无知,故意用稚嫩的口吻问道:“五嫂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好可怕,也不知道疼不疼……” 恰到好处的,景贵人抬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不要乱说。” 九皇子李征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之态。 “我也想知道怎么弄的。”刘玉环看向李衡道:“五皇子殿下不说说?也好给我这个娘家人一点交代吧!” 李彻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这傻丫头还挺会说话,一句娘家人,马上把矛盾上升到李家和刘家了。 李衡起身,脸色依旧平静如常,拱手弓腰:“儿臣有罪,儿臣无话可说。” “混账东西!”明晰帝直接抓起桌上酒盅掷在地上:“朕看你一天天的,愈加行为不端!亏损德行了!” “还不快跪下!”皇后厉声呵斥他道:“你怎么能这么对玉环呢!” 李衡跪在了地上,却丝毫没有认错的姿态。 “玉环有什么错?为何平白无故的就要受你欺负?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落霞阁中,刘玉瑶的声音掷地有声:“今天当着父皇的面,要么你自己说,日后不再伤害玉环,要么你现在就写一封休书,我刘家的女儿,从今往后,和你一刀两断!” 李彻笑容加深,一只大手在儿子的襁褓上缓缓拍着,否则他可能忍不住要给自己的媳妇拍手叫好了。 “太子妃!”皇后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皇上还在这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刘玉瑶兀自鼓着嘴巴表示不服,然而一国之君却冷声说道:“她怎么不能说?不仅她能说,现在在这里的,谁不能说?” 谁都能说,毕竟今天是一场家宴,寻常人家,父兄等人济济一堂,谁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都会被众口摘指。只是皇族李氏再怎么亲的一家人在一起那也等级分明,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和刘玉环嫡亲的姐妹之外,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衡儿又不是故意的,也不能只听太子妃的片面之词!说不定是玉环有错在先呢?” 刘玉瑶登时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她真想一股脑的将自己这段时间被李衡囚禁在王府的事情全都倒出来,将她在王府所见所闻也都倒出来,到时候就算自己被治个欺君之罪要砍头掉脑袋,那她也得拉上李衡这个伪君子真小人! 然而她犹豫的空当,明晰帝又一声厉斥:“慈母多败儿!现如今你还这么护着他!” “我……陛下……” “闭嘴!朕不想听你们母子两个虚情假意!” 皇后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气的浑身发抖。 这边李律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开了腔:“五哥知道错了父皇,以后五哥一定不会再对五嫂动手了……” 明晰帝浓眉狠厉,瞪着李衡道:“你以后还敢吗!” “儿臣知错,不敢了。”李衡回答,这话听在人心里没有一点坚定的诚意,却又让人无话可说。 明晰帝一推面前杯箸站起身道:“散了!” 言罢就负手离去,胸肺之中发出一声声的闷咳,听的人都觉得难受。 丽贵妃笑眯眯的对周围几个妃嫔使了个眼色,起身道:“那皇后娘娘,臣妾等就先行告退了。” “先行告退了。”几个人看了一出好戏,欢欢喜喜的走了。 这边李衡依旧跪在地上,几位皇子看向太子夫妻二人。 怀中抱着自己的儿子,李彻站起身道:“如此,儿臣也告退了。” 言罢就对刘玉环勾勾手指,后者鼓起嘴巴,不情愿的跟了上去,小声点嘀咕道:“这就完了?” “完了,你还想怎样?” “就算不把他再关牢里去,也得打他一顿吧?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太子失笑,他眸如星子,缓缓步下台阶:“这么说,我以前常欺负了你,岂不是也得被打一顿,然后关起来?” “这不一样!”她义正言辞:“我也欺负你了!” “那咱俩一起被关起来。” “也行,不能有失公允!” 太子笑容加深,落霞阁外夜色如水,他心底却一片清明。 今夜他这个媳妇却是给自己长脸了,还记得刚到落霞阁来的时候,李衡曾义正言辞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他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保全性命的同时,也让自己在父皇面前失去德行,在百姓面前失去民心。 现如今,这个德行有亏的人变成了他,且要看看,他还能如何的理直气壮。 李彻回头向落霞阁看去,只见二楼之上仍然灯火煌煌,来的时候热闹非凡把酒言欢,浮光散尽,又凉夜寂寂。 “你上去说一声,就说儿臣李彻,恭请母后圣体安康,入夜寒凉,还请她早些回宫歇息!” 落霞阁的老太监总管听闻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快步往楼上去了。 这边李徇哼笑一声道:“人家母子团圆,今晚还有说不够的话呢。” “有话要说,也不在乎这一会,若是着凉,有伤凤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李徇宽厚的笑声在夜色下回荡。 李彻不得不将怀中的娃娃抱紧一分:“你倒是小点声。” “今晚当真痛快,我这个做弟弟的,谢过三嫂!” 刘玉瑶还正一头雾水:“你谢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 李徇深深一笑,拱手而去,倒是言简意赅,不多说其他。 李彻看向他的背影,已经是心知肚明。 落霞阁上就只剩下了皇后,李衡,李律母子三人。 皇后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刚叫李衡从地上起来,就长叹一口气道:“这刘玉瑶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她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哪里得罪她了?你们兄弟不是和她关系一直挺好吗?别说是为了刘玉环出头!本宫不信!” 她的猜测没错,至于真相是什么,只有李衡李律兄弟二人知晓。 然而就算他们知道也不打算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各自埋藏在心底的好。 “本宫……” “启禀皇后娘娘。” 骤然被人打断,皇后瞥向说话之人:“你要干什么?” 那老太监赶忙说道:“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圣安,叮嘱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不要着凉。”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圣安,叮嘱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不要着凉。” 一只手死死攥拳,她几乎要将指甲深深的掐进自己的皮肉之中,本宫知道了,你退下! “是,奴才们让他们备好宫灯。” 皇后又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道:“你们都看到了?此时此刻,你二人尚还在宫中,本宫尚还坐镇中宫就处处被人掣肘!若是衡儿你去了封地,律儿又是个不成器的,本宫在这宫里还有活路吗?你兄弟二人还有活路吗?” “母后,没你说的这么严重,这件事确实是五哥不对。他不该这么对五嫂,况且此去封地让他远离是非,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律!”皇后腾的站了起来,指着这个儿子手指就有些发抖:“本宫怎么还就有了你这么个儿子呢?你的亲哥哥被人摘指,你竟然还能坐得住!竟然一句话也不说!本宫为了你兄弟二人劳心劳力步步为营!你不争气也就算了!还处处给你哥哥拖后腿!你到底是本宫生的!还是那个姓沈的生的?李衡是你亲哥,还是李彻是你亲哥!?” 李律也有些火大,强憋着一口气在心头,几番踌躇猛的站起身来:“都是是亲哥!我希望自家手足都少一些心计!少一些陷害!如果这一点和母后的期望背道而驰,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作所为,全凭初心!” 言罢,他大步离开,向楼下走去,走的头也不回。 “李律!”皇后再去叫他的时候,已经连他衣角的一角都看不见了,顿时觉得心寒若水,如此凄凉。 李衡沉默半晌,也是开口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母后不必震怒,夫妻之间总有些嬉笑怒骂,父皇也是明白的。若论起德行亏损,儿子和太子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本宫自然知晓,只是你素来以贤德忠善示人,现如今这样,背后少不得要被人诟病。” “时间会带走一切,当初太子大婚不久,与太子妃失和还不是闹的满城风雨,你看现在还有人再去提吗。” 皇后松了口气,欣慰点头:“你能这么想,母后就放心了。” “太子既然派人来催,就是忌惮你我在这里私下议论些什么,为了不沾人口舌是非,儿臣先行告退。” “嗯……”皇后疲惫点头:“你记住,回去之后切不可再对刘玉环动手了,虽然只是个女人,无关紧要,但架不住她现在背后有刘玉瑶撑腰,太子妃的一句话,你外公和舅舅可都不能不听的。” “是,儿臣明白。” 李衡也走之后,皇后站在落霞阁的窗边凭栏而望,望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由宫人引路,消失在夜色之中,顿时心中戚戚,面上哀凉。 再回转过身,看杯酒撰玉,灯影缭乱,帷幄金丝银线,屏风雕花如砌,尽是满目繁华。 而她却又孤身一人,长身而立,裙裾旖旎似花团锦簇,一一铺陈开来,冠玉装饰亦压在她的头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她想自怨自艾,自我讥嘲一番。 若说那位帝王手握权柄不肯松手半分,忌惮猜疑伴随他的一生,行将就木还在苦苦死撑,自己又何其不是呢? 她出生在京城,这个帝国权力交织的中心,她出生在相府,除了公主之外,整个京中名媛淑女当中她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也曾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一番追名逐利之后嫁给了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做妾,不是没恨过,没怨过。 直到否极泰来,昔日无权皇子一朝位及九五,而她亦凤袍加深,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有的,是最好的,要的,也是最好的。所以她留给自己的儿子的,那必然是最好的,正所谓母凭子贵,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败了,她又怎会仍旧屹立在那最高峰,俯瞰着天下所有的女人? 原来,到头来,她不愿撒手,纵然苟延残喘,到手的一切,她也不愿撒手。 不能再被后来者居上的人得到! 李彻算什么!他死了亲娘,外戚远在塞北,有什么资格和她争? 刘玉瑶算什么?她只是一个刘家滥竽充数的冒牌货,被人称一声太子妃就该给她消福折寿才对!她又凭什么为李家绵延子嗣!又凭什么打着做皇后的如意算盘?! 不行!绝对不行! “娘娘!”林嬷嬷的一声惊叫,将正位于灯火中心的人惊醒。 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那位与她终日常伴的老嬷嬷,面露担忧之色。 “娘娘,您,您怎么了?这手……”林嬷嬷快步上前,抓起她的手来就细细去看。 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长长的利甲竟然插入皮肉之中,在手心里留下最真实的疼痛,血色渗透出那月牙状的痕迹,触目惊心。 “本宫没事,有时候就得让自己知道疼,才能明白,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做人砧板上的鱼肉!” 林嬷嬷却更加心疼起来,拉了皇后的手就要给她包扎,却又被她将手收了回去:“不用了,回去吧。” “是。” 他们是从落霞阁最后离开的,夜风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的想打哆嗦,却又兀自挺直了腰杆,这是她身为皇后的必须要有的尊严。 * “奴婢实在拦不住五皇子妃,她一定要走,说也放心不下管家和大胡子。”寻芳见刘玉瑶一进门就到处找刘玉环,不得不如是解释。 略有些失望的在椅子上坐下,灯烛之下的她,低低叹了口气:“玉环一定是怪我的。” “这倒不曾。”寻芳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姑娘,马上笑着说道:“五皇子妃临行之前特意嘱咐了,说让奴婢转告娘娘,谢娘娘在宴上为她说话。” “真的?”刘玉瑶想到之前在宴席上,自己为图一时痛快,让她下不来台,还是有些不相信。 “娘娘,奴婢多一句嘴,五皇子妃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话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心底反倒巴不得您说出来,一来她性格软弱,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二来,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夫妻二人留什么颜面,她说这番话,做这些姿态也是给五皇子殿下看的,省的自己回去之后单独面对他,再受她欺侮,让他以为,娘娘今天说的话都是被她所指使。” 刘玉瑶眨了眨眼,想来想去,觉得寻芳说的很有道理,不禁莞尔一笑:“寻芳,你做丫鬟真是可惜了,你应该入朝为官。” 后者微微一笑:“等您成了皇后,奴婢们也都鸡犬成天,这女官之位,您可要给奴婢留着。” “好说,好说,你尽管放心,少不了你的!” 这边焦嬷嬷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太子妃娘娘,长孙殿下睡下了。” “嗯,我知道了。” 焦嬷嬷欲言又止道:“娘娘,老奴多一句嘴,您不要生气。” “你说。” “今日您得罪了皇后娘娘,日后万事一定要千万小心,也要为长孙殿下多留一个心眼。” 其实这话不用焦嬷嬷提醒她自己也是知道的,皇后此人,睚眦必报,当初也曾过招,她出手倒是狠辣绝不含糊。 今天晚上在夜宴之上,让她和自己的儿子都下不来台,日后还不知道她会对自己下什么毒手呢,画扇的死也还历历在目。 应了一声道:“玉瑶在这里谢过嬷嬷提点!以后一定倍加小心!” “奴婢担不起这个谢字,担不起,担不起。” 焦嬷嬷无来由的,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只是仍旧放心不下她的直肠子,说话做事未免会得罪了什么人。 这边又有宫人准备好了香汤,请太子妃沐浴,她却左顾右盼道:“李彻呢?” “太子殿下说马上回来,让娘娘先歇了。” 刘玉瑶听闻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先去沐浴了,等他一会回来了也让他好好洗洗,一身的酒味。” “是,奴婢谨遵太子妃娘娘的旨意。”焦嬷嬷笑的见牙不见眼。 李彻回来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他先是被暖红的光芒照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短促一笑道:“本太子走错地方了?” 焦嬷嬷带着一屋子的人给他行礼道:“恭喜太子殿下得以与太子妃娘娘佳人团聚,比翼齐飞!” 李彻漫眼看去,只见当中两根大红蜡烛摆在正中间,龙凤祥云确实比翼登对。 百子千孙帐也被挂了出来,红色的帐幔之上精致的绣线勾勒出嬉笑玩闹的孩童,一个个白胖的大小子就好像他们家小宝一样。 红烛红帐迷人双目,暖阁椒房昏昏欲醉。 “有心了。”他轻声说道:“都下去吧。” “是。”焦嬷嬷高高兴兴的招手,带着人都退下了,在这对小夫妻重逢的第一晚,要给他们多留一些独自相处的时间。 待房门关上,他坐在床边,以手轻抚床上织锦,百感交集。 往事历历好像就在眼前,也是在这房内,她曾红烛相伴,独自一人坐在床头,穿着大红嫁衣,在她最好的年华却嫁给了一个禽兽…… 思及此处忍不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第五百二十章 再续红烛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不会等到与她成亲的那一天,他肯定先一步的去找到她,然后花光自己所剩一生所有的时间,穷极世间一切的对她好,呵护她,守护她,保护她。 不忍她风吹日晒,不忍她受人冷落,不忍她彷徨无助,与她携手,生同寝死同穴…… 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早,过往的一切终将不可弥补,她所受苦难也终不会消减。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今后的人生当中将她严丝合缝的护在身后。 “这,这,这,这怎么了?”刘玉瑶沐浴回来,惊叫一声,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小心!”李彻眼疾手快,疾步上前,一把将人搀了,言辞之中略有些责备:“都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粗心大意,也不小心着点!” 后者白他一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跟大胡子似的!” 他倒也真想跟大胡子似的,跟大胡子一样看着她曾经成长起来的时光。 “慢点,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省的她再被绊一跤。 刘玉瑶左顾右盼一番,看着房内布置,咧嘴一笑:“你今晚又要娶新媳妇啊?是侧妃还是良娣啊?” “是太子妃。”李彻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拿了一块干的巾帕在她头发上擦拭:“老老实实的坐着,别动。” “让寻芳来就行了。” “她偷懒去了。” “焦嬷嬷呢?” “偷懒去了。” “……”她嘿嘿笑了笑,在铜镜前坐直了身体。 “我给你擦,你倒不乐意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你也可以偷懒。” “自己的娘子自己疼,我不偷懒。” 刹那间,她心软如水,笑颜如花,透过铜镜,用一双漆黑闪亮的大眼睛向他看去:“你知道自己现在很傻吗?” “比你还傻?” “傻。” “行了。”李彻没好气道:“让我这个傻子伺候太子妃娘娘,真是委屈您了。” “你别叫我太子妃娘娘。” “那叫你什么?” 她转着眼珠子一想,欢快说道:“叫娘子啊。” “娘子。” “夫君!” “娘子。” “夫君!”她一边说着一边径自哈哈笑了起来,那般清澈无暇的笑容足以让天地失色,在她身边的别说是李彻了,就算是一块冰也足以被感染,然后跟着一起笑出声来。 抚过她颊边那抹艳阳般的绯色,男人蹲下身去,与她对视:“你我今世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来世还相伴,生死不离别。” “好。”略有些失态的,她避开男人的目光。 “那,娘子,就寝吧。”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去蛊惑她。 后者勾住他的脖子道:“你不去沐浴了?身上好大的酒味。” “都是衣服上的。” “是吗?我闻闻。” “到床上闻去!”言罢直接一个打横,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径自往床上走去。 红烛帐暖,帷幄隐光。 勾着男人的脖子,她与他同床共枕彼此对视。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说起情话来,这个男人倒是毫不含糊。 后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脑袋埋在他的劲窝:“我不想睡觉。”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将抱她的臂膀收紧,似乎担心她会随时消失一样。 “我以前害怕醒来看不到你会难过,一天也不知要怎么熬过去,现在,我害怕我会醒不过来。” “不会。” 不会,他这话说的也很没底气,见识到她昏睡的功夫,醒不来,成了两个人心底的噩梦,随时提醒着他们,此时此刻的相伴说不定就是最后的相见。 “睡吧……”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轻轻拍着说道:“明天咱们还得商量一下,给小宝起个什么名字。” 埋在他怀中的脑袋发出咯咯的笑声:“叫栓子吧。” 大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儿子叫这个名还能娶到媳妇吗?” “怎么娶不到,很多人都叫这个名儿,还有叫狗剩的呢!” “这都什么名啊?” “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些名吗?” “不知道。” “你是太子,当然不知道民间疾苦,民间有句话叫贱名好养活,你听说过吗?” “没听过。” “说的就是,这小孩子出生之后啊,一定要起个贱名,听上去傻乎乎的,或者难听一点的土名!比如狗剩。” “嗯……” “还有栓子啊,也是把人拴住了的意思,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阎王小鬼什么的……” 她躺在男人的怀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他胸膛厚实而又温暖,今夜终于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却又总是不舍得睡,唯恐此刻的相拥就是最后的温暖。 月移窗陿,彩云迢迢,那些所追所求,若得,是之我幸,不得,又是我命…… * 李彻习惯每天下朝之后回去把她唤醒,在大胡子的精心调养之下,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体内余毒也算清的差不多了,只是人还是昏睡之后就难叫醒。 对于和一点后遗症,用大胡子的话来说,无甚大碍,但是对于太子来说,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催着大胡子多往太医院跑跑,那里典藏丰富,总能找到什么对症下药的法子。 而大胡子也乐于往太医院跑,一群太医在一起交流医方倒是乐此不疲。 今日下朝之后与刘玉瑶进了早膳,六部几位尚书就到了东宫。 今次他们前来是想和太子商议,是否要上书陛下,催促李衡尽快离京一事。 李彻的意思是先不必着急,这事他们催了,那就是他们容不下李衡。若是李衡自主请命离开,一来能在皇上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好感,二来还不容易被小人拿住把柄,他一定会主动请缨。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现如今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唯恐再生什么变故。 李彻却又笃定道,在李衡离开之前不会生变,众人这才放心离去。 在他们中间,最年轻的那位尚书是刑部朱晚照,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尚书之位,在开国以来还是绝无仅有的。 朱晚照再如何宏才大略,但毕竟年轻,所经事事还太少,遇事没什么充分的应对经验。 他忠于自己完全是出于一股江湖义气,年少轻狂而已。 若是将来有人从中挑唆,不必许什么万贯家财,单单为一个人,他就可以背叛自己。 这是李彻所忌惮的,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徐勃。认识朱晚照的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人这般动心,就好像前几年他都红鸾未动,一旦开窍,恐怕连他自己都害怕吧。 想到这一关,李彻未免失笑,看着桌案长,那封御史台几人联名奏请将徐勃调回京城的折子,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些折子背后说的都是朱晚照的心思,御史台那些人不过是卖他一个人情。 既然如此,那他也卖他朱晚照一个人情好了,抓住他有些困难,要抓住徐勃就简单的很了。 他就是典型的忠臣勇将,所谓皇恩浩荡足以收买他一生的忠心耿耿。 将批了的折子往桌边一扔,青花瓷的卷轴大纲中,多出来的一捆画让他略略有些疑惑。 “这是当初从落霞阁启回来的画。”站在门口的弄影适时回答。 看了弄影一眼,他站起身来,亲自将那些卷轴一一打开,在他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张张形态各异的仕女图。 当初在落霞阁看着这些画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这些女人的脸上是没有笑的,一点笑容也没有。 而且她们衣饰华丽,纤毫毕现,唯独一张脸看的不是那么真切。 可就算如此,看到落款上的年岁和日期,他也还是想起了过往一些琐事。 这些宫娥本是梨园里头的舞姬,水袖善舞,姿色娟秀。 她们比宫女幸运的多,因为有着一张张姣好的姿容,不用做粗重的活计,不用伺候主子,还能在后宫随意自由出入。 作为舞姬,对身段和年轻要求过高,一旦过了年龄就就会放出宫外,所以总要比寻常宫女出宫要早的多。 可这些舞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她们当初得到贞元皇后的垂青,一群人镇日与皇后厮混在一起,恍如姐妹手足一般,嬉笑怒骂皆自由自在,在宫中我行我素还得罪了不少妃嫔。但因为有皇后撑腰,谁也不敢置喙,有些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她们的不幸也来自于贞元皇后,因为贞元皇后的喜爱,她们这些人到了年龄便有了自主选择去留的权利,大多数人愿意继续留在宫中,拿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跟在皇后身边,或是供她欣赏歌舞,或是与她一同起舞,日子好过,倒也舒坦。 李彻记得那段时候的母后,她每日在后宫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乐子就是跟着一群舞姬厮混,每日里浑噩度日。 再后来,父皇纳了擅长歌舞的香妃,香妃与母后比舞斗法,母后却以武力伤人,得到父皇斥责。 自那之后,母后病体沉哬,没多久就香消玉殒,这些舞姬也被当时还是贵妃的刘皇后钦点陪葬,倒让不少后宫妃嫔扬眉吐气。 这些画就是当时母后还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们画的,那时候她就似乎预料到自己百年之后的情形,她说,本宫对你们的好最终还是害了你们,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放你们离宫,现如今我已经别无他法,真有那一天,你们在世上起码还会留下一点行迹。 是的,这就是她给她们留下的行迹,将她们留在了最美的年华,而她自己的画像,却在死后被那位帝王全部付诸一炬! 第五百二十一章 曾经的故人 看到眼前这一幅幅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画卷,好像曾经的那段时光也在眼前浮现。 李彻知道,有些回忆注定要被埋葬在历史的车轮之下,但凡活着,人都要往前看,而不是靠回忆度日的。 重新将画卷合上,他对门口的人说道:“小安子,把这些东西哪拿的送哪去。” 小安子应了一声,也不敢有其他的疑问,招呼了人手过来帮忙收拾准备一会送到府库去。 正收拾着,门口响起大胡子的声音:“这里好热闹。” “有事?”太子面带忧色向他看去,因为大胡子一直陪在刘玉瑶的身侧,他单独过来肯定是为了玉瑶的事情,难道是她的身体又有什么变数? “哦,草民有事要向殿下启奏。” “你说。”在东宫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大胡子跟他之间依旧是彬彬有礼,礼数周到。 “草民想要离开皇宫。” 虽然这句话让太子整个人放松下来,但又随即漫上一抹疑惑:“你离宫是有事要办?不能打发别人去吗?” “不,是草民要离宫……” “那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胡子苦笑一声道:“不清楚,也不知道,只盼太子妃能长乐安康,那我也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李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打算要离开皇宫不再和这里有任何瓜葛了。 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桌案,李彻的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站着的人。 大胡子又蓄起了胡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长了,现在这把胡子更像是小小的山羊胡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然而他天生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整个人又素淡温顺,行路说话不紧不慢,和徐勃的性子还有几分相似。 这种人最是忠心,有他在刘玉瑶的身边,自己也非常放心,但听他现在骤然说要走,私心还是不愿放他离开的。 “玉瑶的身子也没有彻底好全,你这么走了,谁还能替你照顾她?” “殿下放心,宫中太医医术皆在草民之上,更何况,娘娘身子大好,日后只要多多注意保养就没什么问题,体内的毒素总得慢慢肃清,这是急不来的。” “那你等她毒清了再走吧。” “这……还望殿下成全。” 这有点难办,虽然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玉瑶真正意义上的干爹,但既然叫了一声干爹,那就是他李彻的岳父了。 如果就这么放岳父离开,媳妇不是得跟他闹起来吗。 “你去问玉瑶吧,她若是同意,本太子也没什么意见。” 大胡子面带苦笑:“正是太子妃不同意,我才……” 感情是让自己做坏人了,李彻勾唇一笑:“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在东宫住着吧,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只是……”大胡子一脸为难,他私心里希望陪着那傻丫头,但若是让他在皇宫里陪,未免有点难以启齿的原因让他想要离开。 正斟酌用词的时候,小太监们抱着那几幅画就往外走,其中一人抱的略多,一卷画轴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好远。于是一张上好美人图就呈现在了大胡子的眼前,让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而他瞬间的表情变化也悉数落在了李彻的眼中,不动声色的他看向大胡子。 后者似乎不受控制般向那小太监走过去,他正将画放在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 小安子一旁斥责道:“不长眼了吧!不能拿就少拿点!手脚麻利点儿!” “是,是!”急匆匆的将画卷起来,一回头,刚刚搁地上的几幅画竟然都被大胡子给敞开了,他一张脸顿时就露出绝望之色。 大胡子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不仅将这小太监抱着的画一幅幅的扒拉开了,还去抢其他人抱着的,一幅幅扒着看也不知在找什么。 小安子向太子露出个求助的眼神,后者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吱声,随它去。 找了一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幅画,大胡子双手颤抖,一双眼睛落在那画上,久久不能移开。 李彻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他长久不动,似乎激动的在抖动肩膀,也不禁好奇起来,干脆悄悄走到他身边。 越过他,李彻看到的是一幅非常普通的画像。 画上女子面容依旧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在翩翩起舞,给人一飘飘欲仙之感。 我欲乘风归去,有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对,就是这种感觉,纵然袅娜,也有无人欣赏的孤单。 “这是谁?”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大胡子的全神贯注,惊的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回,回殿下的话,这是,一位故人,敢问殿下可愿意将此画赏赐给微臣留做纪念?” 李彻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他。 “你不是说你从未进过宫吗?怎么会认识宫里的舞姬?” 大胡子支支吾吾道:“她,她,我……” “哦……”李彻故意拉长了语调:“她没进宫之前认识的吧?” 大胡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只听这个男人又慢条斯理的说道:“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东西也不是本太子的,你跟我要,我有点为难。” 小安子一旁说道:“这可都是府库里有登记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了,您还是不要让咱家太子为难了。” 没想到听了小安子的话,他还有些不依不饶的跪下了:“求,求殿下将这幅画赏给草民吧,她在这世上,就只剩下这幅画了!” 李彻冷哼道:“你也知道?既然想要这话,那本太子问你,你可都会如实回答?” “是,殿下请问。” “这画上的女子真是你在宫外认识的?” “是……”大胡子将脑门抵在地上,言语间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就算是撒谎也不打算改口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彻又道:“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继续留在宫里照看好玉瑶,当她真的完全恢复之后,你再带着这幅画离开!” 大胡子一震,抬头错愕的看向面前之人:“殿下,您,何必为难草民?” “你跟本太子要这幅画就不是为难了?本太子抛出一张脸面去府库要东西,还是要一幅没什么用处的画像,让旁人作何感想?若是有一天被父皇发现,少不得还要质问一番,你让本太子怎么说?” “真,真为难殿下了。” “既然知道这是在为难我,就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是……”虽然有些不情愿的,但大胡子依旧好好的应了下来。 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哪幅画一眼,太子当着他的面将那画让小安子好生收了起来,继而又对送画的小太监说道:“就说本太子留了一幅画,若有什么不便,让他过来取要,但我是不会给的。” “是。”内监应了一声,急急离去。 这边李彻又冷眼看了大胡子一眼道:“你起来吧,既然今天答应了我,就要把你离宫的心思好好的装起来,再也别说了!” 大胡子抿紧了嘴巴,最终点点头,算是妥协了。 他这边妥协之后,五皇子李衡对于自己的命运终究是不愿意妥协,不愿意随波逐流。 他是戴罪之身,自那日家宴之后,也不知是谁将他欺侮相府小姐刘玉环的事情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马上京中就有人说每年在五皇子的府上总要死几个人的。 还有人说五皇子府上那位总是平易近人的管家也被他打成了重伤,一时间流言四起,对他都是不利。 这些真的假的也终于传到了一国之君的耳中,虽然他没什么表现,也没说什么,但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在朝堂之上,那位帝王看李衡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李衡进宫的次数少了,似乎真的开始在为离京做准备了。 终于请奏离开之后,皇后召他入宫母子告别。 哪怕明日就要启程,皇后依旧是不甘心的咬牙切齿:“你要是走了,母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你的所有努力就算是彻底的完了,付诸东流!” 皇后今日在宫中称病,一件白色的江南丝绸里衣,头上祖母绿镶珠的抹额,一脸苍白,还真有几分病态。 “本宫不能让你离开,衡儿你要知道这其中要害!” 李衡点头,再看向皇后的时候已经点了点头:“儿臣会按照母后说的做。” 刘皇后不无欣慰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若不是好消息,儿子就这么去了,母后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 刘皇后重重点头:“你放心,你还没当上皇帝呢,母后一定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看着你风风光光的走到王位之上!” 李衡眼底微黯,他自己也清楚的知晓,一旦离开京城,这权利交汇的中心,要想再翻身就困难了。 但当着母后的面,他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只得自己全部藏在心底。 告辞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有时候真的想彻底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没有什么不舍的,纵然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部白费,他也没什么不舍的,和今后自由自在的日子比起来,这一切又都算的了什么呢? “寻芳,你帮我抱一会小宝,累死我了!”前面熟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震,脚步登时顿在当场。 “娘娘就该做肩舆的。” “大胡子说让我多走走,活动活动,我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私奔的邀请 “大胡子说让我多走走,活动活动,我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是吗?奴婢怎么瞧着娘娘每日里还依然健步如飞呢。” “好啊寻芳,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了?” “娘娘别生气,奴婢不说了还不行。” 主仆二人正一番打趣,从另一条御道上拐过来。 刘玉瑶身着一件露肩秋衫,头发松绾,手上拿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桂花枝子,正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而跟在她身边的寻芳则怀中抱着娃娃,莲步轻移,和她大大咧咧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样子他们是从丽妃的长春,宫中过来的,乍然一抬头看到面前之人,刘玉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一张脸变的非常快。 寻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眼线看了也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扭头看向刘玉瑶道:“娘娘,我们走这条道吧。” 后者冷哼一声,还偏就不乐意了,大步往前行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坏事做尽的人都敢在太阳底下招摇过市,我们干嘛还藏着掖着?”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李衡显然也是听到了,干咳一声,显得有些局促的尴尬。 “人模狗样!”忍不住啐了一口,刘玉瑶白眼一翻就要和他擦肩而过。 李衡依旧是那谦谦君子的做派,高冠博襟,看上去玉树临风。 “臣弟参见太子妃娘娘……” 看都不看他的,她径直向前走去。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一只手就被李衡骤然抓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浑身利刺倒竖,脑海中立时就浮现出当初在洛清王府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羞辱。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手腕一转,一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下盘一锁,直接将人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啊!”李衡惊叫一声,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连带寻芳都惊魂未定。 “殿下!五殿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衡身边的人,其次才是刘玉瑶。 她没想到自己轻轻松松的就将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扔在地上了,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此时看到人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皱紧眉头,顿时生出几分自责来。 “你怎么不躲开啊!” 李衡苦哈哈的看着她,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整个后背和青石板的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从颈椎到尾椎,痛的无以复加,好不容易被人搀扶起来了才觉得疼痛稍微有所缓解。 “没事吧你?”刘玉瑶上前,在他身上拍了拍,结果看到他马上皱紧了眉心,又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给你看看?不过你也太弱了,我还没使全力呢。” 这都没使全力?那要是用尽全力,自己岂不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虽然有些抱怨,但他仍好脾气的摇头说道:“没,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说真的,我现在不想跟你有什么麻烦矛盾,到时候皇后又得整我。” 李衡点点头,又一脸苦笑道:“是我不好。” “对啊!你说你没事拽我干嘛!” “我,我就想跟你说说话……我们好久没见了,不,虽然见过,但好久没说话了。” 李衡本就是一个眉目温婉的男子,此时一脸苦情让人看了不由同情心泛滥,要拒绝的话也就很难说出口了。 刘玉瑶看看寻芳,后者轻轻摇头,似乎不想让他们再有什么瓜葛。 然而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失礼,愧疚终于还是占据上风。 “好吧,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你们都先回避一下。”纵然不是王爷了,他对周围的人说话时仍旧威严不减。 他的人退下了,刘玉瑶身边的人却没动,寻芳不走,他们谁也不敢走。 “娘娘……”寻芳担忧道:“您……” “你先退下吧,五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总不至于做什么坏事,再说了,他一定不想再被我摔那么一下!” 李衡面露苦笑,谁说这个小女人傻了,现在他觉得她简直聪明的有点可怕。 寻芳最终还是待人远远的退了下去,在这冗长的永巷之中,就只剩下他二人,彼此站立,彼此对视。 “五皇子殿下到底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玉瑶……” “你刚才叫我什么的?这会儿怎么就改口了?也不怕本太子妃生气啊?”她没好气的说道。 后者面色难堪:“好,太子妃娘娘,不日之后,我将离开京城前往封地……” “我知道,你最好对玉环好一点,若是你有对她不好的地方被我知道了,我一定和你没完你信不信?” 话中浓浓的威胁意味让李衡继续苦笑,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了。 “是,我之所以这么对她,皆因我与她并非良配,她待我情深意重,我也深感愧疚不安,若真如你说,一纸休书就能一了百了,我倒是求之不得的。” 后者蹙眉:“你错了,玉环也不喜欢你,若你们真的不能分开,那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再好不过!” “你说的没错,只是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事相问。” “你说。” “你可愿跟我一起离京?”没等刘玉瑶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就急急说道:“我知道你早先一直想要逃离皇宫,逃离京城,对你而言,这上京就犹如一个牢笼,将你囚禁!你一次不成就来二次,现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我李衡愿意为了帮你离开皇宫而出一份力,从今往后,天高地远,再也不回来了,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如果这话是去年李衡跟自己说的,她会倍受感动,还求之不得,那时候的她,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的远远的,离这皇宫远远的。 但是仅是不同往日,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大喜大悲之后,她有了自己的人生信仰和选择:“不,我现在决定留在皇宫了,这里吃的好,穿的好,我觉得挺好。” 李衡呵呵一笑:“玉瑶……你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好女孩,也许对你而言,有吃有穿就已经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了,但你之前又什么想逃呢?因为这世道的不公,还是因为奸佞当道?你现在觉得斗过了我的母后你就胜利了?在将来,三哥一旦登上皇位,后宫佳丽三千,你能斗到什么时候?身为皇后,事无巨细样样亲躬,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是以后的事……”说实在的,她不是没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恐怕会后悔今天没有答应李衡。 “纵我欺你,骗你,囚禁你,也是因对你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话她在《诗经》里看到过,虽然他这话说的隐晦,但也直接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不会像对待玉环那样对你,若你跟我回封地,我回当你是掌中宝明月珠,若你不愿跟我回封地,我亦会放你自由,绝对不会干涉你的来去。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若你应了,我便带你离开京师,永不再回。” “若我不应呢?” “呵呵,那我便也不走了。” “你不走?”刘玉瑶蹙眉道:“难不成父皇已经收回成命?不让你去封地了?” “并没有,不过你要是不走,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留在能看得见你的地方。” 这个男人莫不是疯了?只是看着他眼底的那抹执着,又让人有点心疼起来。 “行,你不走,我走,这话我今天就当没听到过,否则让李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麻烦呢,你也记住了,好好对玉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言罢就大步向前走,和寻芳会和,一群人往东宫去了。 李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薄唇紧抿,神态之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则是留下的坚定。 母后说的对,若是走了,就彻底和京城和权利失之交臂,他不甘心。 可一旦他屹立在妄为的最顶峰,想要什么没有呢?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 刘玉瑶一直没想明白李衡说的话,他说不走,难不成皇上真的改变主意了。 直到第二天散朝之后,一群宫女太监在宫中四处流传,说五皇子殿下自尽于清泰殿门口了,刘玉瑶才明白李衡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衡这位皇子殿下在京中人缘最好,虽然犯了法,该发配封地了,这会儿传出他人要自尽的消息倒让不少人捏了把汗,甚至有年轻宫女暗自抹泪。 就小安子跟太子回来之后绘声绘色的描述,刘玉瑶总裁知道了一个大概。 说的还是今日李衡上殿与君王辞行,并且拜谢文武百官,一开始说的好好的,说到最后又开始声泪俱下,表示自己没有尽孝,没有什么特别的出息还让皇上皇后为自己操心,实在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结果他说了罪该万死之后还真就死了…… 李衡没死透,从殿里出来就拔出侍卫的刀向自己捅了下去,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抢救叫太医,现如今人已经被移到清泰殿偏殿里休养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谁输谁赢 刘玉瑶就这么全程大张着嘴巴听小安子叙述出来,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既觉震骇,又感匪夷所思,最后甚至还感觉的到当时李衡欲要自刎之前是何种心情了。 若非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何人愿意一死了之? 这段时间,谁又曾为他考虑过分毫? 从当初的亲王沦为阶下囚,又因陷害太子之罪让他在民间朝堂颇受微词,成为千夫所指。 可仔细想来,他又有什么错?皇位之争兴许不是他的本意,一旦失败,就得是他来承担名载青史的羞辱。 此番又被发配封地没有召回不得回京,从此之后和兄弟父母相隔天涯,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莫过于一个男人的脸面。 宁折不屈如他,纵然依旧笑的温文尔雅,但内心的煎熬终究化为一道利刃刺向了自己。 刘玉瑶忽然开始理解他为什么会草芥人命,为什么会对刘玉环那么狠心了,一方面是压抑的痛楚无法发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自己要更加心狠手辣。 “娘娘,太子妃娘娘。” “啊?”她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看到小安子正在她面前招手,随即笑道:“干嘛?” “奴才要去伺候太子殿下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摇头道:“没什么了,你去吧。” “是,那奴才先走了。” 言罢快步离开,这边寻芳歪头看向她道:“娘娘,您好像很担心五皇子殿下。” “我有点后悔了,那天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把他拆穿,那么对他,哎呀,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脑袋一热就……” 寻芳忙道:“这不怪您啊娘娘,您也不过是为自家姐妹鸣不平,若是当时没有如实相告,不知道玉环小姐在府上会受什么待遇呢。” “可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今天都想寻死觅活的了……” “寻死,那是懦夫所为。”一个丫鬟都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是刘玉瑶呢,只是想到往昔二人相处还算和谐,眼下看他寻死,心中不免挂怀。 “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不如我们去看看?”她提议。 理智如寻芳,果断摇头道:“不行,太子殿下会不高兴的。” “不要让他知道不就行了。”说着就已经起身撩了内室的帘子,见奶娘正守着熟睡的小娃娃,继而又对寻芳小声道:“我们早点回来。” “这……”寻芳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她,只好跟上。 两人才出了门就见小安子又倒回来了,只见他眼睛一亮道:“娘娘要出去?是去找太子殿下吗?” 刘玉瑶先是啊了一声,继而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道:“不,我就随便走走,你怎么没在书房伺候太子?” “嗨!太子殿下把奴才一人扔下走了!” “去哪了?” “去清泰殿啊!”小安子道:“估计是不放心五殿下呢,带着文武百官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五殿下伤势如何,这会儿还危险不。” 刘玉环与寻芳对视一眼,后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高兴了,现在要是去的话一定会撞见李彻,到时候以他那比针线还要小的心眼,保不齐得对自己盘问一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老实在东宫待着吧。 李彻此时人确实已经到了清泰殿的左配殿,他换下了朝服,一身白衣暗纹锦绣,玉冠端正,璎珞顺着肩头垂下。 面容冷酷如他,此时正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一枚青色玉扳指,在他坐下坐着不少朝廷大员,但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亦无人胆敢猜测。 半晌之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马上有内监推门而入跪在地煞昂回禀道:“太子殿下,太医说了,人已经没有大碍。” “知道了,去告诉陛下。”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又快步离开,屋里坐成雕像的众人这才有点活人气,彼此对视,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这皇后娘娘果然心狠手辣啊。” “五殿下这次看来是走不成了。” “差点豁出一条性命,可不就是为了要让皇上知道,他在以死明志吗,皇上能让他走?” 几人表示赞同,彼此对视一眼。 户部尚书王平安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姿态:“到时候咱们为了配合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是不是也得上书劝谏,让陛下收回成命,将五殿下留在京中呢?啊?哈哈哈!” “王大人啊,您不会是连折子都拟好了吧?”有人阴阳怪气的打趣。 王平安脸色一板:“本官一句玩笑话而已,若真要上书劝谏,皇上的桌案上也不会有本官的折子!” 李彻抬眼扫视一圈在座数人,又看向百官之首刘升,与其对视。 刘升似乎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点了点头,似乎应允了什么。 李彻这才开口说道:“王大人好提议,便都照着王大人的意思来,从明天开始,陆续给陛下呈奏,你们人人都要写,而且要写的真心实意,让陛下留五弟在京中!” 有人还不太明白李彻话中的意思,而有理解的人早已嘿嘿笑了起来,似乎准备好随时看戏了。 百官散后又去探望了五皇子李衡,他并未清醒,仍然躺在榻上,原本就略显白皙的一张脸,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还真就跟死人无二。 一群人走了出来,刑部尚书朱晚照摸着下巴不厚道的笑了:“通常真正想死的人抹的都是脖子,谁跟他似的往肚子里扎,死不了不算,还得留一大窟窿!” 几人听闻,附和着笑了,辞别太子一一出宫。 李彻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就在清泰殿的偏殿里坐了,在所有人都走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人都走了,你这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本来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重伤昏迷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李彻,兄弟二人眼中似乎只能容的下彼此。 “伤的还挺深。”李彻说着,权当无知一般,往他的伤口上一压,后者闷哼一声,脑门上已经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是强颜欢笑:“不劳太子殿下惦记!” “我不惦记还有人会惦记你吗?你的妻子恐怕连入宫都不肯了,当初你那么对她,难道就没想过等死了那天,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吗。” “照太子殿下所说,您,对太子妃那么好,就只是为了死后让她哭上一哭?” 李彻抿嘴不语,只是脸色铁青,纵然不用揣测,也知晓他心中怒意。这一刀是扎在自己身上的,他疼的很,但不知为何看到三哥这副模样又觉得痛快无匹。 “你也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封地,要想东山再起,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来了这么一遭。” 李衡回看向他,忍着伤处痛楚,呵呵一笑:“痴人说梦?是啊,痴人说梦……我死了也就罢了,我既是没死,我与殿下此番对决,显然,是我胜了。” 李彻却依旧淡漠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是觉得自己不用往封地去了?” “若再让臣去,臣弟能做的就只有一死了之了,殿下若还打算继续从中作梗,逼死了臣弟,君臣之间不免离心交恶,父子之间绝情绝爱,殿下为了臣弟这般付出,纵然一死也当是值了。” “三弟为愚兄操心的可真够多的啊。” 李衡笑答:“彼此彼此。” 李彻站起身道:“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被人摆弄于生死之间,和你争斗,确实没什么意思。” 在他转身之后,李衡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反而一片惨白,他一只手抓住锦绣被褥,紧咬牙关,也不知是在努力克制体内伤痛,还是在抵挡内心的尖啸,指甲都快穿透丝绸扎入手心。 * “老五怎么样了?”明晰帝的身子这几日也不得爽利,自从入秋之后,整个人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太医甚至私下里断言,挨过今年冬天就有些够呛。 然而这样的话是断然不敢对那位一国之君说的,从他一开始讳疾忌医到现在好不容易愿意配合太医医治来看,要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启禀陛下,听去诊脉的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喝水了,当初那一刀伤了脾胃,现下恢复的挺好。” “嗯……” 万福安小心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身着里衣斜靠在软榻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折子,一只手摆弄着一串佛珠,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正要退下去,却又被人叫住。 “高丽送的那几株老参呢?” “啊?” “给他送过去吧,还有今年进贡的那些冬虫夏草。” “都,都送去?”万福安有些不舍得了。 一国之君头也没抬:“都送去。” “知道陛下爱子心切,可若是都送去……陛下圣体,太医也时常嘱咐用老参泡茶,用夏草……” “朕在宫里能缺的了这些?他若是去了封地,哪还有这些东西能用!” 万福安一愣,心思已经转了十转,仔细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好一番琢磨,忽然就恍然大悟了,难道…… 难道他打算逐五皇子往封地去了? 五皇子这次于清泰殿前以死明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不用往封地去的事实基本上也就铁板钉钉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墙头草随风倒 且不说伤及脾胃要躺在床上静养,就说他落下的一身病根,往封地那等闷热潮湿的地方去了,也于身体不利。 再者说来,明晰帝年事已高,但凡老人,对自己的子女都多了许多心疼和怜惜,出于怜悯也不会再让他往封地去了。 更何况,满朝文武连日来多次上书,请求陛下宽恕五皇子殿下,留他在膝前尽孝,本以为此事也就定了,却又峰回路转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下去准备?” 听他一声叱问,万福安一个哆嗦反应过来,连忙作揖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反复念着刚才明晰帝说的那句话,越念脚步就越快,最后急匆匆的出了前庭往东宫去了。 一路快走几乎快要撵上小跑的速度了,等到了东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嘴巴里还在念念有词。 见到太子的时候,只见李彻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临湖小院桂花树下,桂子飘香散落肩头,与白衣之上所绣金线都几乎融为一体。他正站在一张桌案后头,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抱着个半大的娃娃,正专心致志的在写什么。 他的认真丝毫没有感染到那娃娃一分一毫,小家伙两只小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揉去,还把手指头塞进了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抹了他一脸的口水,却又兴奋的哇哇大叫。 “哈哈哈!”一个爽快利落的声音笑了起来,万福安一扭头,就看到太子妃刘玉瑶正从对面一座小小的茅草亭子上纵身跃下。 这飒爽的身姿,这娴熟的身手,愣是把他吓了一跳,知道太子妃身手了得,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慢点!”抱着娃娃的人有些生气了:“你这是觉得身子好了,开始胡作非为了?” 后者吐舌一笑,一脸俏皮之态:“他们找草去了,我一会还得上去呢。” 看了一眼草棚小亭,李彻又低头看了看桌子。 刘玉瑶道:“你画什么呢?画我的吗?” 言罢就提着裙摆快步过去,噗嗤一声笑道:“你这半天就画了个亭子啊?这我也会!” 说着就夺了他手上的笔,认认真真的在一旁描摹起来:“四根柱子一个顶,喏,亭子!” 见到几笔勾勒出来的小亭子在太子所画的栩栩如生的亭子旁边,倒是趣味十足。 “一会你不要往上面去了再给你画,修缮之事让旁人来做就行。”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儿,你又不让我做,干脆活生生的憋死我算了!” 男人蹙眉,一只手给她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 “殿下,万公公求见。”一直插不上话的小安子赶紧开口。 李彻扭头看去,万福安赶紧快步上前,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后者让他起身,他这才站起来。 刘玉瑶现如今看这万福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善笑会道的太监,现如今知他圆滑世故,如墙头之草,只觉得心生厌恶,便一旁站了,也不走,且要看看他打算跟太子说些什么。 “万公公不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怎么有空往东宫来的?”李彻手中掂着那个小娃娃,眸峰一敛,笑意浅浅。 自从李衡当日自尽于清泰殿门口的时候,朝中不少官员背地里都有传言,说李衡这次走不成了,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太子和皇后此番对局,将以惨败收场。 从那之后万福安就没往东宫来过,他随时不忘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方面配合贤妃给皇上照常用药,好让太子视为心腹。另一方面又与太子拉开距离,对五皇子一党多有照拂,有可让李衡将来善待于他。 所以不管将来登基的是谁,他万福安都不会吃亏。 李彻这次见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客气的称呼一声阿公,摆明了就是在以一种讥讽的语气质问:你这是又打算转投阵营了? 他自己心知肚明,也有些尴尬,腆着一张脸来笑道:“老奴前来是有事要启禀陛下。” “你说。” “方才皇上说把宫里头的人参,冬虫夏草都赏给五殿下呢。” “父皇要给臣子赏赐什么你也向我汇报?未免有些嘴碎了吧,万公公。”太子斜睨他一眼。 万福安马上又笑着说道:“老奴听闻太子妃娘娘金体欠安,这些好东西总归也要给娘娘留一些吧……” “别!千万别!”刘玉瑶快嘴说道:“你这一番好意我是心领了,不过我素来不爱吃药,给我治病的人也不让我吃药,每天变着法儿的吃好吃的,这药还是该给谁给谁吧。” 李彻哼笑一声,看向万福安道:“就这些?” “不不,重点是,奴才跟陛下说了给太子妃娘娘留一些啊,您猜陛下怎么说。” “你说便是,还卖关子?”刘玉瑶都快看不过他故意吊人胃口的手段了。 “陛下说啊,朕在宫里能缺的了这些?他若是去了封地,哪还有这些东西能用!”言罢还仔细琢磨了一番,也不枉自己背了一路,没说岔什么,说完了还一脸期待不无讨好的看向太子道:“听陛下这口气,五殿下往封地一事是势在必行了,也亏他使出苦肉计这一招,到头来没落的个好不说,还要带着一身伤病去那潮湿闷热的封地。” “皇上真这么说的?”李彻还没什么反应,刘玉瑶却率先变了脸色:“他都这样了,还要去封地?” 万福安连忙笑道:“可不就是吗!陛下心里还是向着咱太子殿下的,他陷害太子殿下在先,多么严重的一件事,能随随便便捅一刀就了了?” “还有事吗?”李彻道:“没什么事就回了吧。” “殿下……”万福安欲言又止。 男人冷眼与他对视:“你还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了……”他行礼道:“老奴先行告退。” “去吧。” 一路退出李彻的视线,他才转身向东宫之外走去。这次往东宫来,本是打算将五皇子落败东山的第一消息与太子分享,纵然太子不会对他感激有加,但也会念他的好,知道他万福安的一片忠心。 但却不知为何,这太子听后竟然没有一丝动容,竟然好似早就预料或者早已知晓了一般。 这还不算,对他万福安的态度也大不如从前,对比以前目中无人威逼利诱,他尚还能拿正眼看看自己,今日虽然客气,但他自己却觉得他在李彻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就如宫前洒扫的内监一样,可有可无。 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他开始落冷汗了。 过往宫人只见万福安呆立在永巷的道上,双目失神,入秋之后还落的一个满头大汗,无不惊奇。 甚至还有人互相打听,是不是宫中又有什么变数了? 万福安站了好一会儿,已经想了许多事情,一转身,又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小安子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抿嘴一笑回过头来往东宫去了。 “殿下,这万福安真就去凤藻宫了!” 这一次换太子跑茅草亭顶上去了,刘玉瑶插着个腰站底下仰头看着他大声叫道:“小安子跟你说话呢,听得到吗?” “听见了,听见了,就你能嚷嚷。”男人专心致志的将精心筛选的霜前芦草一一铺陈开来,仔细顺着下垂的纹络和排列的顺序在顶上铺好厚厚的一层,又将身边柳条编的扁筐扔下去。 “他这话跟我说的,跟皇后也能说的,少顷给老五送药,也得想办法透点风声给老五。” “殿下英明!”小安子开始溜须拍马了。 刘玉瑶手脚麻利的将茅草塞进筐里:“万福安这个老匹夫!就会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两个词总算用对地方了。” 刘玉瑶咧嘴一笑,仰头看着他道:“多谢先生夸赞!” “不谢!”李彻一个使力就这么把茅草给拎了上去:“等咱儿子能读书认字的时候你就有同窗了。” 一旁小安子,寻芳等人捂嘴轻笑,看着对小夫妻每日里斗斗嘴也挺好玩,宫中流年飞度也不觉怎么难熬了。 “我以后要做我儿子的先生!” “看来你是觉得看了几天书已经满腹经纶了?”太子仍旧笑她。 面子磨不开了,她白眼一翻,一脚踩在亭子上的栏杆上就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大棚展翅一般,稳稳的跳上了亭子顶上。 东宫众人早已对太子妃这时不时来一下飞檐走壁司空见惯,此时见了也不觉大惊小怪。 反而是太子,这个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吓的是脸色大变:“你怎么又跑上来了!” 方才这一跃,身形带风,扇的茅草落了他一头一脸,还没摘下来呢,刘玉瑶就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上去:“你再嫌弃我读书少,我就把你扔下去!” 太子圆睁双眸,大叫一声:“别动!” 然而为时已晚,她真就扑在自己的身上,压的他往后一倒,厚厚的茅草垫在身上也挺松软。 然而两人身体同时一僵,刘玉瑶趴在他的身上,眨巴着一双如水杏眸对他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太子这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了:“听到了。” 她身上的人刚要起来,就被男人一把攥了个结实:“还乱动?” 第五百二十五章 闹的有点大 “还乱动?” “可……” “小安子!”李彻高声叫道:“去搬几把梯子来把顶棚撑住了!” 小安子正从方才太子作画的桌上寻摸了两个葡萄吃,就听到太子叫他,笑问寻芳道:“殿下说什么呢?” 她正逗着皇长孙玩,也没听个真切,就往亭子上看了一眼:“娘娘和殿下闹着玩呢。” 话音刚落,刘玉瑶又扯着脖子喊道:“快来救我们啊!” “你别叫!” 但听‘轰隆’一声,刚才还打情骂俏的小两口就从茅草亭顶上轰轰烈烈的漏了下来。 一时间茅草与灰尘齐飞,两人摔在地上被草堆埋了个结实。 小安子手上的葡萄咕噜一下掉在地上,撒腿就往那跑,一声一声叫着:“殿下!娘娘!来人啊!快来人!叫太医!太医!!” 一群丫鬟太监也疯了一般的冲过去,伸手就巴拉被埋的两个人,将草都抓出去才看到太子以自己做垫背正结结实实抱着太子妃。 “太子殿下!娘娘!你们,你们……”寻芳真不知从何问起了,别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刘玉瑶吐出嘴里的茅草,呸呸呸两声,看到自己身处那人怀中,连忙叫道:“李彻!” 后者睁开眼睛,一头的草,一身的灰,倒和平日靳贵整洁天壤之别:“别害怕,我没事。” 松了口气,刘玉瑶尚还惊魂未定。 男人为了安抚她,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两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吓坏了吧?” “嗯……” 低低一笑:“好玩不?下次还这么玩吗?” “不玩了。”她觉得难受,鼻头微酸。 男人却道:“怎么不玩,觉得好玩就玩,不过以后得在底下多垫几床被子,哎呀我的腰啊……” “啊?”惊魂未定的人赶紧站起来,帮衬着一起把太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下他身上的草就去摸他的后背和虎腰。 “没事吧?这里,这里疼不疼?骨头会不会摔断啦?还有这里,这里。” “行了行了,你别按了,没摔死被你按死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再说了,我都没用力你就觉得疼了,是不是真摔坏了啊?” “坏不了,坏不了,叫大胡子看看。” 小安子一拍脑门,他怎么忘记东宫还有一位神医呢,一有事就急着叫太医,反而把神医忘了。 “奴才这就去叫神医!这就去!” 扶着李彻进了内室,脱了外裳就把他按在了榻上,刘玉瑶一把掀开他的里衣,只见后背腰间微微泛青,似乎摔的不轻。 刚用手戳了一下,趴着的人就呼号起来了:“轻点,轻点。” 她这才静下心来,想到刚才的九死一生简直是三魂丢了七魄,言辞间略有些责备道:“你怎么还抱着我呢,就你自己摔也不至于摔成这个样子啊!” “还自己摔?”刚进门的焦嬷嬷一看到眼前的状况,白眼一翻几乎快要倒下去了:“娘娘啊,别说你们两个摔下来了,那就是自己,也不能摔啊!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乃一国储君,黄子龙孙!您再如何玩闹也不该……” “行了,你闭嘴!”李彻出言低喝:“啰嗦起来个没完。” 焦嬷嬷苦着一张脸写满委屈,看太子妃一眼,悻悻闭嘴,不过依然能看得出来,她一肚子憋火呢。 李彻只好又道:“是我自己要上去的,掉下来也怪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就一点皮外伤,哪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哎呀殿下啊!这还皮肉伤?这还不值得大惊小怪?”焦嬷嬷真是有苦说不出,对着刘玉瑶又不能大动肝火,只得对着外头吼道:“叫太医叫太医!叫了这么长时间太医也没叫过来?” 似乎是把对刘玉瑶的不满都吼出来了一样,惊的门口众人做鸟兽散。 刘玉瑶看了焦嬷嬷一眼,第一次在她跟前偃旗息鼓,因为她确实心虚,也确实难受,更重要的是担心。 因为她说的没错,自己这次确实有点过火,自己玩闹也就算了,还得拉着他,美名其曰过普通夫妻的生活。可前提是,他是普通人吗?若是普通老百姓种田打渔,累着了,伤着了,那都不算什么。 但他不同,从小养尊处优如他,如何能受半点辛劳?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伺候着,护着,小心翼翼的照看着,何曾接触过任何危险? 那一双手除了提笔书写,研磨作画,偶尔舞刀弄剑,又何曾有过任何劳累的痕迹?他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关系到江山社稷,若他有什么差池,就是动摇国之根基。 “是我不好……”她一脸歉意的低头说道:“我不该跟你胡闹,更不该让你跑到亭子上头。” “行了,你不跟我胡闹难道还要跟别人胡闹?”男人拉住她的手,反倒安慰起她来了:“这一下摔的好,说不定还能拖懒不用去上早朝,不用去六部听政了!” 反手捏了捏他的,并未说话。 大胡子已经来了,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未伤筋动骨之后也没开药,只是嘱咐每日里如何消肿化瘀,冷敷热敷如何搭配,并且得空的时候多揉揉,并亲自教了刘玉瑶拿捏的手法。 焦嬷嬷一旁看着,她脸色铁情,眉宇间并没有善意:“您就不打算给太子殿下开几服药?” “不用吃药。”大胡子一边回答一边用自己的双手在太子腰上拿捏。 焦嬷嬷眼皮一翻,又冷声说道:“您还真不像个大夫,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李太医给太子殿下瞧瞧吧。” 大胡子笑眯眯的扭过头来看向焦嬷嬷道:“您信不过我?” 干咳一声,毕竟当着太子妃的面,她答的倒也委婉:“让两个大夫看,不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吗。” “不用,这样就行。”李彻开腔了,他闭着眼睛,觉得大胡子在他腰上按的很是舒服。 刘玉瑶这一次却难能可贵的和焦嬷嬷站在一条线上:“我也觉得应该让太医看看,就算不开贴跌打膏药贴上,也总得喝点药,败败身子里的火气!” “你以为就你不喜欢喝药?”太子无奈的看向她道:“没什么事,我明天一早仍旧能上朝,能看折子,能骑马射箭,别担心。” 手被他攥在手心当中,暖暖的,仿若他此时眼底的坚定。 点点头,她便又对焦嬷嬷说道:“那就不劳驾李太医了。” 焦嬷嬷真是有苦难言,好像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般,心情复杂的让人心酸不已。 不过这位太子殿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别说他内伤在身,就连刘玉瑶受了震荡,腰腿都酸疼了好些日子。 对李彻而言,一开始也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本以为第二天醒来之后依旧能跑能跳,继续洒脱。谁曾想辅一动身就腰背的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刘玉瑶再把他翻过来看的时候已经一片青紫。 她霎时间也是有些慌了,找大胡子,大胡子就说真没伤到筋骨,好生休养几日,发发体内淤血,也就好了。 纵然他这个做大夫的打着包票,病人也表示自己无碍,左不过要休养的,索性就和陛下告假,暂停朝议几日。但是东宫里的女人却急疯了。 先是太子妃抓着大胡子问东问西,她自己不放心,偏偏焦嬷嬷来质问的时候又得给大胡子打包票。 焦嬷嬷走了又是一众良娣前来探望,这个亲手做的小点心,那个给殿下读首诗词,还有口口声声会所晦气当头的,亲自求了保平安的服给太子贴身戴了,临了还在心口上拍了拍。 这些人前脚一走,太子妃就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了。 点心没收,我爱吃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今儿心情好,赏给底下人吃! 念诗词?姑奶奶也会,不过今儿心情好,再给你念第八百遍关雎吧。 至于平安符,这个不用含糊,直接扯开衣领拽出来扔的越远越好,这世上没什么神佛能保佑你,只有靠自己,长点心吧! 李彻也是哭笑不得,怀中逗弄着那傻愣愣看着老娘的儿子,轻声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你自己知道就好!”某人有些嘚瑟了。 小夫妻俩正说的高兴,外头突然有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道:“殿下,皇上来了!” 刘玉瑶与李彻彼此对视一眼,却又冷静如常。 两人早就猜想到那位帝王会来探病,之前总说身体不适,那是装的,彼此心知肚明,这次不适却是真的。 这段时间也是多事之秋,太子闭门于东宫养伤,正好给了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若非万福安将太子的伤在一国之君面前描述的惨不忍睹,他还真就以为李彻是刻意避世的了。 传话的人刚退下没一会,就听到外头万福安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寻芳已经给刘玉瑶整理了衣裳鬓发,让她虽然随性但也不至于失礼。 “儿臣玉瑶,参见父皇!”她走出门去,规规矩矩的行礼,也并非是刻意去学这些礼数,手怎么放,脚怎么迈,只是似乎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人好好过日子之后,这些规矩也都自然而然的会了一样。 “起来吧。”明晰帝的身形日渐佝偻,只是对这个儿媳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甚至还伸手弯腰虚扶她一把。 后者起身,明眸带笑自然而然的挽了一国之君的胳膊往屋里去:“父皇怎么还亲自来了,等太子好些了,让他去给父皇请罪才是。” 第五百二十六章 父子、爷孙 “父皇怎么还亲自来了,等太子好些了,让他去给父皇请罪才是。” “来看看,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骨了。”明晰帝说着,在臂弯处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不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一眯,浑浊的双眸之中尽是眼前这活泼跳脱的女子。 只听她又冲着内室叫道:“李彻,父皇来了!” 万福安一旁笑眯眯的说道:“太子妃娘娘和殿下感情真好,这日常相处,真就如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般。” 刘玉瑶听后一怔,赶紧将挽着明晰帝的手松开,敛裾告罪,神色慌张无措与方才的随意大相径庭。 “儿臣,儿臣越矩了……是儿臣的不是,焦嬷嬷也每每都多多提点儿臣要言辞稳妥,规行矩步,还请父皇不要怪罪,亦不要降罪于焦嬷嬷和东宫众人……” 说着一颗脑袋就低低垂了下来,小心翼翼似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万福安听后脸色霎时苍白,正呆愣的空当,明晰帝已经冲他呵斥了过来:“你这狗奴才!没你管不到的!主子做什么还得让你一个阉人品头论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种时候所有的辩解都是多余的,只会火上浇油,认罪该死才是最该做的。 “哼!”那一国之君平日里看似精明,却被刘玉瑶一句话就挑的怎么看这阉人都不顺眼,冷哼一声弓腰过了门口的帘子走进内室。 太子妃走在后头,笑着冲万福安吐吐舌头道:“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啊!” 万福安真是有苦难言,明晰帝被他蒙蔽,但他自己却知道这女人耍他呢,自己刚才那句话不过就是句玩笑话,照着别人的性子,指不定也就哈哈一笑带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话锋一转,让听到的人以为自己讥讽她不守规矩呢。 而明晰帝又素来喜爱这个‘不守规矩’的儿媳妇,虽然对儿子不喜,但对儿媳妇溺爱着呢,肯定会对自己发火。 不过他仍然兀自腆着一张脸笑道:“主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刘玉瑶冷哼一声,对他这一副奴颜婢骨的样子厌恶极了,快步进了内室。 “谁训你没规矩啊?你尽管随心而活就行了,谁敢训你啊?”明晰帝还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呢。 刘玉瑶嘟着嘴巴道:“训我也就算了,我最怕他们训我宫里的人,焦嬷嬷和寻芳她们之前可挨了板子,吃了大苦头!” 明晰帝不说话了,在这东宫胆敢对太子妃和她的人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位中宫皇后了,想到那个女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还是觉得眼前这张率真的笑脸最是可疼。 “儿臣参见父皇!”李彻由弄影搀扶着玉瑶下榻,明晰帝先一步说道:“你行了,别起来了!” “又不是坐月子,还不能下床了?”李彻自己先笑了自己一句,站起身来的时候,腰后臀股之间的骨头又痛的他直抽冷气。 “父皇让你坐着你就坐着,逞能不成,反成现眼!” “哈哈哈哈!”那一国之君爽朗而笑,虽然年事已高病魇缠身胸腔之中发出的笑声夹杂着浑浊的咳嗽,不过仍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曾经年轻时候的英姿勃发。那时候的他应该就如现在的四皇子一般,笑声爽朗,器宇轩昂吧? 李彻也是多年未见他笑了,此番听了,只觉得恍如隔世,又不知为何鼻头微酸,再去看他形容潦倒,瘦骨嶙峋,竟然有了几分不忍。 “你怎么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悲悯到底还是被那位一国之君捕捉到:“怎么好像受伤的人是朕呢?” 李彻连忙答道:“儿臣只是许久不曾听到父皇的笑声了,近年来朝廷内外,社稷操劳,父皇也已经青丝斑白,健不如前。儿臣又不曾尽孝,倍感羞愧,纵然朝政所累,还望父皇万万保重龙体,也是吾等为人子女之福。” “听听,”明晰帝指着太子对刘玉瑶说道:“听他这舌灿莲花,哎呀,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比的上他能溜须拍马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 知他是用调侃的语气来说,李彻也并未辩解,自己只管拍出马屁就是,那马也不会全不受用。 然而刘玉瑶却又插了一句嘴道:“满朝文武自然比不上李彻的,连我都比不上呢,李彻是父皇的亲儿子,我是父皇的亲儿媳妇!他们说的话哪有走心的啊,也难怪父皇觉得不中听了,也就您的儿子能说的比唱的好听,让您心里受用着呢!” “哈哈哈!”又是爽声一笑,明晰帝在刘玉瑶的手背上拍了拍,由他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挥手让太子和太子妃也坐。 这边太子依旧是坐在软榻上,刘玉瑶跑过去将软软的锦褥垫在了他背后,还一遍遍的问硬不硬,累不累,疼不疼,这小夫妻俩一句话,一个小动作都让人艳羡。 明晰帝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有过两个皇后,三个贵妃,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到头来会羡慕最简单朴实的夫妻生活。 所谓夫妻生活,左不过是你写字画画有红袖添香,同桌共食,举案齐眉。等到垂垂老矣,油尽灯枯之时,那人能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人生的最后时刻。 “你这伤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样了?” 李彻忙道:“有劳父皇挂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休养两日便能上朝了。” “两日?”刘玉瑶站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大胡子说五天呢。” “好好,五天,五天。” “可你说两日。” “就那么个说法,这个两日可以是两天也可以是几天。” “你又哄我?” “没有!” 这一来二去的,弄的明晰帝坐在那里又显尴尬起来,只得再干咳一声道:“行,既然没什么大碍就行,不过,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这……”心虚的将眼睛乱瞟,只听刘玉瑶道:“你跟父皇说吧。” 明晰帝又道:“朕怎么听说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你没事爬屋顶上做什么?” 太子妃亦重重叹了口气:“父皇您大概不知道,李彻整天跟小孩似的,爬屋爬树那还算轻的!” 话音一落,屋里头伺候的人都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您看看,大家伙都笑他呢!我不让他上去,他偏要上,结果掉下来了,摔了个屁墩!不过他应该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不要生他的气了!” 明晰帝显然是不信的,不过听她眉飞色舞的向自己告太子的状,一边听一边弯起嘴角,心情大好。 “你不是让我说的吗?怎么自己说上了?还在父皇面前告我的御状?” “为了让你长记性!” 寻芳上了新茶,刘玉瑶又道:“今早煮的冰糖百合银耳羹呢?” “娘娘这会儿要喝?” “给父皇喝啊,父皇就算不来,我也得给父皇送过去,来了正好,趁热!” 寻芳应声下去,端了银耳羹回来的时候,那一国之君已经开始和太子盘腿坐在榻上,铺开楚河汉界,开始彼此对弈了。 刘玉瑶抱着皇长孙一旁凑热闹:“吃他的马!父皇吃他的马!” “这能吃吗?还有个卒子绊马腿,能吃吗?尽瞎捣乱!”明晰帝指着她教训。 后者看看太子,又看看那一国之君,压低声音问太子道:“这不能吃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是让着你。” 嘴巴撅的老高:“我还用你让?” “来了?”明晰帝用余光看到寻芳站在一旁,伸手就去端碗,寻芳却忙道:“奴婢先给陛下试试。” “不用。” 纵然不用银针试毒,也得先找人喝一口才行,可今天他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接了碗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大口,一边嚼着百合一边说道:“太甜了,你是多喜欢吃糖。” “她一直当饭吃。”李彻趁机奚落。 刘玉瑶哼了一声道:“喜欢吃甜的女人能生儿子!” “只听过酸儿辣女,没你这个说法。”李彻依旧奚落她。 她却又鼓起嘴巴嘟囔了一句:“现在听过就行了。” “小宝的名字定了吗?”一国之君盯着棋盘,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过几日就该摆百日酒了。” 刘玉瑶与太子彼此对视一眼,一家之主发话道:“儿臣与玉瑶商量了一下,觉得‘承轩’二字不错。”、 “承轩……承轩。”落下一子,那帝王说道:“好啊,礼部拟上来的那几个名字都是不错的,既然你们已经选了心仪的名儿了,就照你们选的来吧。” “是,儿臣这就让人将玉谍给礼部送过去。” “嗯。” 喝了一盏银耳羹,父子二人杀了三盘,李彻输了了两盘,倒不是他故意为之,有意讨好这位君王,反而是他赢的那盘还是侥幸,或者是故意让了他一些,才终于险胜。 明晰帝从东宫离开后心情还算不错,这心情好了之后,步伐也轻快了很多,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了。 本想往后宫前去转转,也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浑身舒泰。 可出了东宫走到前庭的时候,就有内监急匆匆的过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养心殿门口多时了,奴才们跟娘娘说陛下不在里头不在里头,可娘娘就是不听啊……” 第五百二十七章 逼上金殿 “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养心殿门口多时了,奴才们跟娘娘说陛下不在里头不在里头,可娘娘就是不听啊……” 一国之君微微眯紧了眸子,打算置之不理,哼了一声继续提步往后宫去。 大好的心情被这皇后给毁了大半,可没走几步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大步往养心殿去了。 万福安摸不准他的心思,只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皇后会遭受怪罪。 皇后来了很长时间了,几乎是他前脚去了东宫,她后脚就已经到了养心殿,纵然宫女太监都说皇上不在,她也是跪在当场不肯离开,骑士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知,那里头未必有自己想要找的人。 然而,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果然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国之君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皇后听闻急急转身,匍匐在地,微微啜泣道:“陛下……” 明晰帝眉头紧锁大步走上前去,低声再一次呵斥道:“还不赶紧把皇后拉起来!” 万福安一个眼色看过去,两边的内监齐齐伸手要将皇后从地上拉起来。 要是能拉起来她早就起来了,还等到现在?好不容易要马到功成了,岂能半途而废? “陛下!陛下若不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了!” “好啊,你都会说豪言壮语了?”明晰帝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她,眸光微敛,也是威严肃穆。 皇后听闻却默默垂泪,一脸悲恸,她今日前来本也是素衣单薄,未着妆容,形容颓唐,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臣妾,臣妾今日前来,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陛下!”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张口动辄就是必死!你以为你的性命就多么金贵?” “臣妾纵然贱命一条,无甚金贵之处,但衡儿!衡儿可是陛下的亲骨肉啊!衡儿骨子里流着的可是李家的血啊皇上!您不能对衡儿生死视而不见!” 明晰帝站在她跟前注视她良久,眼瞅着她就要哭的涕泪横流了,才慢慢开口道:“怎么,他又要寻死?” 皇后哽咽说道:“陛下若将衡儿逐往封地,那就是在要他的命啊皇上!” “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衡儿那般心高气傲之人,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他比谁的骨头都硬。当初在刑部被屈打成招还不知吃了多大的苦头,现如今一句愧对陛下恩泽宁愿死在殿前也不愿自损颜面前往封地,若是陛下真将他逐走了,那便是要让他在天下之人的面前再死一次啊!” “哼!”明晰帝指着那皇后,怒目圆睁:“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知道珍惜的人本就是对父母不孝!死不足惜!” “皇上!臣妾知道您这话说的是气话,若非如此,那天也就干脆让他死在清泰殿前了!您能不能饶他一命啊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你今天便是来拿他性命威胁朕的?朕还没死,你就拿这么大的筹码出来了?好,很好啊。” 皇后正嘤嘤哭的心肝乱颤,骤然听到威胁两个字,便又吓的匍匐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你怎么不敢?还有你不敢的?别以为朕不知道那天他寻死是谁给出的主意!” 言罢就起身大步往养心殿去了,皇后跪在又是一个怔愣,马上反应过来,起身就追了进去。 “皇上!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没有啊皇上,衡儿这孩子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没跟臣妾说过啊!我也是个做娘的人!怎么忍心让孩子受这么大的罪?还差点丢了性命?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大了,只求他平安健康,怎么到头来还让他去送死呢?皇上!皇上你我夫妻多年,没想到您居然……” 说到一半人已经哭的快不行了,趴倒在地上,衣发皆乱,弃自己后宫之主的形象于不顾,整个人看上去荒唐而又可笑。 一国之君也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直接就将嘴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哭丧吗!朕还没死呢!” 但听‘咔嚓’一声陶瓷碎裂的声响,养心殿里的哭声戛然而止,飞溅的碎片割破她的手腕,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引的周围宫人倒抽一口冷气,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皇后被如此吓了一番之后终于回神,又低低饮泣,对手上的伤全然无视:“皇上,您要是逼死衡儿,臣妾也不活了,就让律儿没了哥哥,没了娘亲吧!” 明晰帝又一把将桌案之上的折子扔下去,悉数砸在皇后的身上:“你看看!你都好好看看!” 皇后手忙脚乱的去捡起地上的折子一一打开,只听一国之君又继续说道:“朕真是没想到啊,文武百官在逼朕,你也来威胁朕!便是你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好儿子!跟着你也学会了用死来要挟朕了?那还不如去的远远的!省的你坏了他一辈子!” 皇后却还在认真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大致都看了看,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朝廷命官做到正四品以上得以登殿上朝的多是年纪大的长者,在他们眼中李衡不仅仅是皇子,而是作为一个年轻晚辈走投无路一死了之确实让人唏嘘,所以折子中多是求皇上网开一面,不要逐五皇子去往封地的。 还有人甚至将封地暴民形容的恍如魔鬼一般可怖,五皇子这般温文尔雅之人若是去了封地,只怕统辖之下会多有不安,到时候也于朝廷不利。 还有人说西南潮湿闷热,五皇子此番伤势严重,若是去了只会令伤病恶化,一年年加重,全无裨益。 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求情的话,想必这几天太子故意不上朝就是为了对这些人避而不见的吧。 “皇上让臣妾看,臣妾看了,难道陛下就不曾圣阅?” “这几天朕都不知道收了多少这样的折子了!到底是你人在中宫手眼通天!还是他李衡早就已经预料到今日情形,结党营私早为今天筹谋?!” ‘轰’的一下,脑袋率先炸开的是万福安,他心下惊骇,身形忍不住一低,佝偻的站于一旁,冷汗涔涔却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抬手去擦一下脑门上的汗滴,只能让那汗水落在地上,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发出吧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就是这声动静也把他吓的半死。 很快,皇后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她登时长大了嘴巴,却又如哑巴吃黄连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之后,万福安终于有胆子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额上冷汗,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位一国之君,似乎是气极,也似乎是疲惫极了,他正坐在桌案之后,神情疲惫,除了怒火中烧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情绪尚未表现出来。 他总算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那么多太子一党的官员向这位帝王给五皇子求情,太子都没有丝毫表示。甚至连人人都知道的刑部尚书朱晚照也向几次求情,请皇上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不要让五皇子离开京城了。 而且这段时间,百官可谓是众口一词,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就看要对于谁来说了,若是对五皇子而言那就不是好事,若是对太子而言,那就是好事。 若非结党营私,私下许以好处,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员为他说话? 纵然真是民心所向,百官一心,对李衡也并非有利,毕竟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还不是他,而他作为帝王,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比他更能凝聚百官与百姓的力量,不会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受别人尊敬。 所以这些折子是变相将李衡推入了另一个极端,而这个极端的开始就是因那位帝王狭隘的内心而起。 “文武百官逼完了朕,你又来逼朕?好啊,朕若是顺了你们的心意,那下一步是不是要逼朕退下皇位啊?!” 一声呵斥,大掌在桌案上一拍,发出轰隆的响声,接着因为用力过猛,那位一国之君发出难耐的咳嗽声。 皇后现在也顾不上哭了,只是看着这些折子咬紧下唇,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这些折子烧成灰烬。 前功尽弃,万事晚矣。 她身形一歪,斜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知看向何方,从那位帝王将这些折子扔给她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他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南疆去了。 只是想到儿子为此曾差点丢掉性命,她只觉得心中更加不甘,手指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中。这一切都要拜李彻所赐,早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皇上,那臣妾,能再最后求您一件事吗?” 明晰帝经历了一场重咳,脸色绯红,声音粗噶沙哑:“你说。” 她又再次在地上跪好,表情凝重,愁容惨淡,和刚才哭闹求情的模样相比,眼下的样子似乎才有了一点诚意。 “臣妾想求求皇上……让衡儿在京中将伤病养好再走,行吗?” “不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哪这么多通融!” “求求你了!皇上!!”她忽然就高声大呼,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当场,哭的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我,他这么一走,我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到他啊!若是病情加重,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皇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百日祭祖 这嘶哑的哭嚎听的人无不悲伤落泪,更何况还是与她多年夫妻的明晰帝,一时之间也有些动摇。 终于将这哭声打断道:“好吧,等他身子好些了,就赶紧启程!”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已经哭嚎的没多少力气,以头触地,不断咚咚咚的磕着头。 明晰帝深深看了她两眼,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将皇后搀扶起来:“你回吧!” 皇后出了养心殿后,接了林嬷嬷递上来的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送她出门的万福安微微一笑:“万公公。” “哎呦,娘娘有什么吩咐?” 刚大哭一场,她脸色红润,声音沙哑,脸上却带着老道的微笑,褪下手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递给他道:“多谢公公当日往凤藻宫提醒,若非公公,衡儿恐怕就不能活了。” “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虽然是这么答的,但还是将那玉扳指收入了袖中。 此番皇后离去,他却还想着该如今进到养心殿里头,如何面对那位一国之君,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里头已经传来了那位帝王的怒吼:“万福安!” 赶紧撩了帘子走进去,万福安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之后道:“皇上……” “你这阉人!知罪不知罪!” 他吓的抖如筛糠,却一动不敢动:“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朕就算是放个屁你是不是也得原封不动的给中宫送过去?!” “奴才不敢,请皇上恕罪!” 明晰帝已是气竭,也懒的和他争论,只是大手一挥将桌案上的镇纸给他砸到了身上,疼的他一把老骨头差点被砸断了:“你这狗腿的奴才!日后要是再犯,朕打断你的腿!”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奴才这是初犯,也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你当朕不知道?初犯?最后一次?!” “奴才,只是当时挺陛下说起要送五皇子殿下人参,知道陛下也是护犊情深,而奴才又是看着宫里几位皇子长起来的,也是于心不忍,就私心以为皇后娘娘若是来求情的话,陛下一定能……” “能什么?网开一面?哼,你想的倒是美,这国家律法,说一不二,还网开一面?”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难得的,这次明晰帝并未追究他什么,三两句打发了,出了养心殿,初秋的风一吹,身上一片发凉,这才知道夏日还没换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看着一轮红日垂暮而下,漫天彩霞美则美矣却转瞬即逝,很快东方圆月升,晨光朝阳艳,又会是新的一天取而代之,往复循环。 皇长孙的满月酒定在了八月初六,是钦天监特意选取的一个好日子,这一天天公也是作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 太子夫妻二人皆以国库吃紧为由不愿大张旗鼓的操办,说是省下一些钱粮用以劳军才是上策。 所以这次满月酒也就只有宗室成员到场,并无百官在席。 吉时到时,帝后二人携太子夫妻登长安殿祭拜先祖。 守着长安殿的老太监依然是常喜常公公,他高瘦的个子矗立在长安殿的门口,头发斑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数条纹络,见证着他这些年来的一路坎坷。 明晰帝扫了常喜一眼并未多言,反倒是后头跟着的太子妃略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阿公。” 这才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她的脸上挂着明快的笑容,面对常喜就如一个晚辈在向长辈撒娇一般可爱动人。 常喜轻笑点头,却不敢多言。 李彻对身边之人递了一个眼色,让她吐吐舌头,又一本正经的向前走去。 几人进了长安殿内,烟雾缭绕间列祖列宗的牌位清晰可见,早就有钦天监监丞在此等候。 一家人对列祖列宗行叩拜大礼之后,那一国之君便又念了祷文,无非是保佑风调雨顺,子孙安康的话语,都是些场面话,听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道那祖宗听了是什么滋味。 “李氏,第二十八代嫡子嫡孙——!承轩——叩拜列祖列宗!” 跪在地上的刘玉瑶由焦嬷嬷和寻芳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来,向前行至与帝后齐平之处,怀抱襁褓中的婴孩,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她怀中那眼珠乌黑明亮的小家伙已经伸着小手啊呀啊呀的不知在说什么了,就在钦天监监丞说着礼毕的话时,四面高墙的大殿中忽然起风,那本该盖在祭祀果饼上的红色绸布被风吹动,扑棱棱的飘起来竟然就这么径直盖在了小娃娃的身上。 众人一愣,那小家伙已经扯着红绸子当成了好玩意一般,笑的更欢了。 钦天监监丞率先反应过来,连声说道:“祖宗保佑!福泰安康!国祚绵长!国祚绵长啊!” 这种不现实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明晰帝也是惊喜交加,他自登基以来,一向对怪力乱神的说法嗤之以鼻,更是对宫中的装神弄鬼深恶痛绝,但是看到眼前这幕,他竟然不觉笑了起来。 刘皇后双眸圆睁,看看明晰帝,又看看刘玉瑶和她怀中的娃娃,脸色逐渐变白。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发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是不是那红绸子是被人扯过来的? 心念急转的同时,又不断用余光左顾右盼,直到确实没有任何发现后,才略显颓然。 “快还回去,小宝听话。”哄着怀里的孩子,刘玉瑶要将那红绸子从小娃娃手中扯走,一国之君却略显宠溺的说道:“让他拿着玩去吧。” “哎呀,爷爷对我们小宝真好,快谢谢爷爷。” 小家伙真就咿咿呀呀的冲着那位一国之君伸出手去,明晰帝起身后竟然毫不忌讳的将那娃娃抱了过去,这更是让刘皇后惊惧不已。 她不觉攥紧了手心,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火,不动声色,严妆华服的跟在那位一国之君的身后走出长安殿。 也难怪她会又气又恨,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那位一国之君都不曾抱过一次,没想到在面对这个小娃娃的时候,他竟然多了这么多的包容,难道,难道就因为这孩子是刘玉瑶生的?! 而刘玉瑶却还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依偎在太子的身边,侧身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全然将规矩礼数不放在眼中。 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道:“太子妃可要严肃点,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在东宫?” 然而这句话不仅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倒让那一国之君扭头过来,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没有你不管的。 “我……”欲言又止,索性忍气吞声了。 出了清泰殿,皇族李氏的宗亲都顺次排列在下,各自带着家中正室子女。 几位皇子除了五皇子伤病在府没有出门之外,连带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从封地赶来了。 一群人锦衣华服站在长安殿前,倒也显得浩荡无匹,待看到帝后二人步出,纷纷行礼参拜,声震寰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看朕的长孙,”难得的,众人第一次感觉到那位帝王发自内心的高兴,宛如年轻了三十多岁,宛如抱着的是长子一般,红光满面。 “起名——承轩!” “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啊……啊啊啊!”小家伙在明晰帝的怀中蹬着胳膊蹬着腿儿,一副兴奋的模样,让那个做爷爷的,高兴的合不拢嘴。 太子嘴角带笑,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看着那位帝王,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也许现在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甚至不记得那位帝王也会笑的如此开怀了,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也记得清清楚楚,早在二十多年前,他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最纯粹的笑容。 不带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是因为高兴而高兴,想笑而笑。 那时候的他还没学会去伪装,也曾被他抱在怀中高高举起,骑在那一国之君的肩头,懵懂的看着这个陌生崭新的世界,咿咿呀呀的叫着父皇父皇…… 他曾经被那样的高度震慑,以为自己穷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的高度,让他觉得胆怯和害怕,但现在看看,他的个头已经高出那位老者许多,曾经的伟岸也逐渐佝偻。也许在过去,他在他肩头上所看到的是全世界,那么此刻,他要让这世界被自己踏在足下! “好了,好了,陛下总这么抱着,不累啊,来给臣妾吧。”皇后一边跟着明晰帝步下台阶一边伸手去接那孩子。 谁知她刚接了孩子,就见刘玉瑶从后面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莞尔一笑:“不敢劳驾母后。” “我这个做皇祖母的还不能抱抱承轩了?”皇后刻意提高声音,也让周遭的人听到。 明晰帝看她一眼道:“你少抱点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皇后噎个半死,恨恨咬牙,不再多言。 一抹得意的笑容挂上嘴角,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对太子小声说道:“我可得把小宝看好了,她这个女人心肠歹毒!保不齐对我小宝不利。” “她不敢,除非她想自掘坟墓。”李彻亦沉声冷语,对皇后的伎俩已经是不屑一顾。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亲疏远近 “她不敢,除非她想自掘坟墓。” “她要是敢那可就晚了,十个她,不,一百个,一千个她都换不癞我一个小宝!” 男人失笑,在她背后轻轻揽了一下。 前面帝后二人已经登上轿撵先行一步,后面一众皇亲国戚也一一跟上,太子夫妻二人却不急着走。 刘玉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瞧着人都忙着簇拥帝后二人前行去了,她推开身边簇拥着的宫人,冲不远处站着的太监招招手。 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快步行至跟前,他高高瘦瘦的个头在人群中分外扎眼,众人给他分开一条路来。 常喜正要跪地行礼,却被李彻虚扶一把,让他不必多礼。 刘玉瑶则与他丝毫没有主仆之分,一边献宝一样的把小宝往他怀里送,一边说道:“小宝,让阿公抱抱,这是阿公,以后你长大了要好好孝顺阿公。” “啊啊!”小家伙倒是赖着不觉,又伸着小手去攀常喜,后者喜不自禁的将娃娃接了过去,又倍感隆恩,激动的不能自已。 “奴才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李彻却笑道:“没事,等他长大了,你也未必还活着了。” “怎么说话呢!”刘玉瑶不乐意了,在李彻的身上打了一拳,后者哭笑不得。 “玩笑话你都听不出来。” “玩笑话也不能说,阿公能长命百岁!” 自从上次和皇后一起来长安殿为明晰帝祈福之后,她被常喜成功‘解救’知道了一些曾经贞元皇后的事情,就对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格外在意。 不仅仅因为他伺候过贞元皇后,忠心为主可歌可泣,更大的原因是在这毫无人情冷暖的宫中,有他和焦嬷嬷不至于让失去了母亲的李彻成为那真正没有心的行尸走肉。 感恩他们让自己遇到了最喜欢的那个他,无论是笑的,还是哭的,是闹的,还是安静的他,每一面都是她最喜欢的,而这一切,都拜这两人所赐,所以哪怕焦嬷嬷再对她挑三拣四,她也都乖乖的听着而不是像个叛逆的女儿一样顶嘴。 明晰帝走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子夫妻二人才上了轿撵跟上来,拉出老长一段距离,纵然离的远也能看到他们身边的常喜。 过往之事纷纷浮在眼前,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但听身边‘咚’的一声,却是万福安只顾着回头张望,一脑袋撞在轿撵上了。 明晰帝似笑非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想不开了?” 万福安告罪,嬉笑道:“奴才眼瞎了。” “朕看你不是眼瞎,是眼馋吧?照理说太子妃统共没和常喜见过几次,却与他情谊深厚,你心里不舒坦了?” 万福安又一脸苦笑:“陛下别打趣奴才了,咱们做奴才的不管主子喜欢不喜欢,都应该尽力服侍伺候主子才是,就不该存这些小心眼。” “你还真应该多存点小心眼,怎么人家常喜就有这个本事?你有本事了,也让太子妃叫你一声阿公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虽然嘴里道着不敢,但是心里不舒坦是真的有。 他本想着,不管以后将来谁做皇帝,能不让他殉葬,或者将他继续留在清泰殿做内监总管,或者放他出宫养老安享晚年都行,这一声阿公就算叫了他也不敢去答。 只是照这个情形来看,太子大有卸磨杀驴之势,自李衡败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逆天之变,连以前遇到自己时的笑脸都懒的伪装了一般,似乎笃定了他已经没用了一样。 这一点让万福安着急,担忧,心里抓敢挠肺一般的难受。 待銮驾移到泰安殿的时候,宫人已经将宴上美酒佳肴准备齐全了。 其中不少人都看到了刚才太子夫妻二人与一个老太监关系亲密,这时候有人便忍不住说起当年常喜在宫里头的事情,也是难免有人要唏嘘一两声。 刘玉瑶坐在一旁听了才知道常喜在宫里人缘果然不错,这种不错的人缘和万福安不一眼,他虽然人缘也好,谁遇见了都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他狐假虎威的缘故,客气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主子。 常喜就不一样了,虽然自己的主子死去多年,自己又在长安殿名不见经传,每日守着些牌位过活,当别人还是喜欢他,那种肃然起敬的喜欢。 “当年常公公还曾跳水里救过我呢。”许久未见的大皇子坐在太子身侧,唇上留须,增添许多成熟的稳重。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哈哈哈,那时候还在王府,你也小着呢,不记事的。” 刘玉瑶反倒是一直在注意观察大皇子的王妃,只见她端庄的坐在身后,锦绣华服没有半点褶皱,一板一眼好像不会说笑的娃娃一般。 “出云郡主没跟大哥一起进京?”李彻将话题转了,为的就是让刘玉瑶插进话来。 果不其然,她马上把脑袋伸了过来“出云郡主?” “嗯,大哥的次女,你在皇陵行宫的时候出生的,你大概不知道。” 知道大皇子曾有一位小郡主不幸夭折,嫡孙尚未出生,两位比太子年长的哥哥也不敢擅自生养,唯恐生个儿子过继给正统做嫡子。 好在这次王妃有孕,生下的是个女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久之后传来太子妃产子的消息,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才敢再去要孩子。 “真的?带来了吗?”果不其然,同是做娘的人,坐在一起就要聊聊孩子。 看着眼前这灵动跳脱的太子妃,大皇子的王妃温婉笑答:“丫头肠胃带寒,经常吃坏肚子,奶妈的喂过也是喝了就吐,担心她会水土不服,所以这次没敢带到京里来,等大一点的吧,大一点兴许会好些。” 李彻轻笑一声,端起酒盅来与大皇子碰了一盅,席间皇亲国戚彼此寒暄,也多是许久不走动不来往的,这次皇长孙的百日宴将他们聚在一起,少不得要互通有无一番。 “咱们家这丫头忒没用了,比长孙殿下这个弟弟要大上两个月,现在看来还没长孙殿下重,没长孙殿下个儿高呢。”大皇子也附和。 刘玉瑶却摆手说道:“哎?话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的都是金枝玉叶,跟咱们家的臭小子不一样的。” 太子看她一眼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你金在哪里,玉在哪里。” 一记白眼伴随着撒娇一般的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刘玉瑶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皇子夫妻二人一旁看他二人互动,几乎惊的快要跌下下巴了,然而又不得不干咳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这还是自己当初离宫时那个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了吗?那时候别说谁掐他了,就是奚落一句就无异于老虎屁股上拔毛,现在看来,有人显然已经把‘拔毛’的技艺练到熟稔! “等下次进宫的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吧,让小宝和姐姐认识一下。” “是,臣妾遵命。”大皇子妃笑答。 刘玉瑶又道:“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咱们私下里就是好姐妹。” “这叫妯娌!”太子一旁提点。 “对,就是好妯娌!” 大皇子与皇子妃笑容更深,与他二人一来二去的聊的多了,彼此之间也没了之前的拘束,反倒饮酒欢笑,好不自在了。 然而这一切看在皇后眼中只觉得危机更加重了几分,当年太子为求自保算是得罪了所有的兄弟,没想到多了一个刘玉瑶,又把这些兄弟的感情给拉近了。刘玉瑶啊刘玉瑶,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既然是本宫亲手把你送到太子跟前的,那便也亲手把你毁了才叫一个痛快! “宫里头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一国之君坐在首位,并未饮酒但却已是神态微醺,看着满目之中皇亲国戚皆是熟识之人,都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叔伯还子女侄甥,不觉间双目有些恍惚,时间过的真快,上次坐在这里的有些老人再也无法回来了,而上次不曾出现过的年轻人也已经登堂入室。 时间过的真快…… “朕今天高兴,祖宗们也高兴。” 一群人停下交谈宴饮,静静看着那位老者,听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感慨的话。 “在长安殿的时候,祖宗们看到朕的长孙都挺高兴,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一定是能成大器的,他们也一定会庇佑这个孩子,若是天命所归,朕希望能看到他长大的一天。” “父皇长命百岁!还要看着长孙殿下娶妻生子呢。”嘴甜的六皇子率先拍起了马屁。 一国之君笑了笑,并未多言。 倒是一旁皇后已经不动声色的变了脸色,她扫了一眼在座的,大皇子二皇子已经不成气候了。 四皇子纵然文才武略卓悦非凡,但他无心皇位权势,老六却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他心里说不定就在盘算着太子和自己的儿子斗个两败俱伤去捡个现成的。 老八和老九年纪不大,要想争想抢,那也得再过个十年八年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当她以为自己的劲敌就只有太子的时候,刘玉瑶的肚子倒是争气,居然生出了一个皇长孙。 正所谓爱屋及乌,听那一国之君的口吻,还真恨不得百年之后传位给孙子了! 第五百三十章 大皇子妃 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只觉得眼前什么食物都让她难以下咽,然而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最后她到底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扫兴告辞,明晰帝随意挥挥手,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不想看了。 然而她脸色苍白,在临走的时候依旧带笑,一一与李氏宗族几位长者告辞,并向太子与太子妃说道:“今天是承轩的大日子,本宫却是扫兴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要替本宫在承轩面前说句好话,不是皇祖母不给承轩面子,是这身子不争气,着实有些撑不下去了。” 刘玉瑶莞尔一笑:“母后去吧,小宝不认得你,不碍事的。” 刘皇后脸色又白了几分,不过仍兀自笑道:“是,毕竟还小,不懂人事……” 言罢就由林嬷嬷搀扶着出了泰安殿,待步下那高高的台阶,将身后的喧哗热闹远远甩开的时候,面前空旷殿宇,高屋广厦才显得格外凄凉起来。 “皇后娘娘……”林嬷嬷蹙紧眉头道:“您别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啊……” 话音刚落,就听闻皇后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干呕,整个身子向前倾去,惊的焦嬷嬷赶紧将她结结实实的搀住了,连忙惊叫道:“娘娘?” “别,别出声……”她纵然脚步虚浮,眼前一片五光十色天旋地转,还是在坚持着一步步往前走,谁也不知道,她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全都压在了焦嬷嬷的身上。 她一边走一边呵呵笑道:“本宫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不能!” 这一字一句说的她咬紧牙关,兀自强撑着向前走去。 林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她这是急怒攻心的症状。 最近这段时间五皇子和太子跟前几番过招都以惨败收场,她这个皇后也是徒有其名,论实权不如掌管后宫的丽贵妃,论宠爱不如贤贵妃,她所剩下的还有什么? 好在她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个奔头,可五皇子已经断了前路,七皇子还愈发不争气,她怎能不气,怎能不恨。 明明拥有所有的人是她,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刚才听皇上说什么了吗?说要看着皇长孙长大啊……”皇后一步步打着晃儿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苦笑出声“看着他长大?哈哈,他也不看看自己还能活几年,真是不自量力,长大了又能怎么样?皇位都不舍得给亲生儿子,还能舍得给孙子?” “许是陛下刚才在长安殿看到那一幕红绸加身,隐约觉得是老祖宗显灵……” “显灵?”皇后笑的都开始打颤了:“显灵?显什么灵啊?死都死了,还怎么显灵?要是真能显灵,神通广大的,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活过来啊!” 林嬷嬷听了手忙脚乱的去堵皇后的嘴巴:“娘娘,不能说,不能说啊。” 刘皇后将她推了开来,眉头微微一紧,心底略有些疑惑,她慢慢止下脚步道:“你说,哪有这么灵验的事儿?那长安殿里头那阵妖风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娘娘的意思是?” 她又站在当场仔细斟酌了一番,细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况,虽然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有一点她却想起来了。 那阵风能吹的动红绸,却没有吹灭蜡烛,没有吹掉香灰,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想到这一关,她却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了,堵在心口那块不上不下的大石头也终于被一拳打碎,让她的胸肺足以吸入新鲜的空气,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啊,好!很好!”她笑道:“太子和太子妃可真是有心啊,为了博取好感,不惜拿着自己的儿子玩这一招阴的!本宫还真是小瞧了刘玉瑶!” 焦嬷嬷依旧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冷笑一声,慢慢踱步向前走去,她现在头也不晕了,腿也不颤了,走起路来,一步一个印子,那一腔仇怨似乎都化作了动力一般,好生解气。 “连祖宗都骗,现在的年轻人啊,真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林嬷嬷有些害怕的看着她的表情道:“娘娘,您别再这么较真了,五殿下现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那可不一定!老五现在不还在京城吗,没了老五还有老七!这深宫长日,有的是时间让本宫来慢慢跟他们算账!” “可五殿下未必愿意……还有五皇子妃,他们夫妻二人……” “你想说老五不争气?”皇后看她。 后者急忙辩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本宫也知道他不争气,只是现在不是争不争气的问题了,而是很不狠心的问题了,若是他的心够狠,能给自己一条活路,不够狠,却只有死路一条。” “您当初让五殿下清泰殿前自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一次总不会重来一遭吧?” 刘皇后笑着摇头说道:“这一次,没这么简单了……要永除后患,赶尽杀绝才行……” “娘娘还是不要再折腾殿下了吧……” 皇后扭头看了焦嬷嬷一眼,不知为何,本是心有怨怼,到了嘴边的话却因她老眼浑浊隐含泪光而咽了下去。 “嬷嬷,本宫的娘亲去的早,从小到大就当您如亲娘一般。” “奴婢不敢……” “本宫知道,衡儿和律儿都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看他们受难心中必然不忍,可你有没有想过,眼下一点苦楚咽进肚里往后才能走康庄大道。若是眼下以小段荆棘都跨不过去,那再好的日子他也没命去过啊。” 林嬷嬷点头,眼前已经逐渐模糊,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奴婢可能是老了,人也越发心慈手软胆小怕事了,只是到了奴婢这个年纪,就晓得该惜福才是,娘娘也该为自己惜福啊。” “本宫不用,就算折寿也没有关系,只要本宫的儿子替本宫好好的活着,活的扬眉吐气一些,那么,本宫在地底下也能在她跟前挺直了腰杆!” 知道她嘴里所说的那个她是已逝的贞元皇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心思单纯的豆蔻少女开始较劲,一争就争了这二十多年。 曾几何时,她也曾天真明快,一片冰心,却不想光阴如梭,带走的不仅仅是她年轻的容颜,还有那颗已经腐朽的心。 百日宴过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难得带妻妾回京,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回去,加上明晰帝身体时好时坏,两位常年不在京中的皇子正好可以床前尽孝。 一来二去的,大皇子的王妃徐氏也成了东宫的常客,知道太子妃为人爽落,和气大方,两人又都是有孩子的人,坐在一起总能就孩子的事情聊个没完。 加上她的身体也还没有好利索,每日吃个药膳嘴里淡出个鸟,徐氏总是从宫外蜜源祥为她带来些点心打打牙祭,一时间更是将徐氏视为金兰姐妹一般。 “要是将来有机会,太子妃能往我们蜀地去看看就好了,那边比之京城虽然不够繁华热闹,但山明水秀,民风淳朴,人人都过的无欲无求,那小日子也极为舒坦。” 刘玉瑶一脸艳羡道:“你说那地方真听话的,可惜我没法去,我答应李彻了,以后不能再随便出宫,他在哪,我就在哪。” 徐氏在她的手上拍了拍道:“上次见到太子妃还是在春狩之时,那时候你们才成亲没多久,外界闲言碎语说你二人多有不和,现在看来却是有好事之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了,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真叫人艳羡。” 刘玉瑶抿嘴浅笑,曾经种种也并非不实,只是现在想起过去,纵然小打小闹那也是蜜里调油,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品自己知罢了。 “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前几天进贡来的波斯菊?都开的可大了,什么颜色都有,红的黄的紫的,还有绿的,我这辈子没见过绿色的花呢!” 见她兴奋的拉着自己的手要去赏菊,徐氏也推拖不得:“好,少顷大殿下该过来了,臣妾就该随殿下出宫了,也赏不了多久,待明日细看也好。” “不如你今晚住在宫里吧!” “这……”对于太子妃的提议,她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有些犹豫才道:“外戚不得在宫中留宿……” “没事,父皇不会责怪我。”她倒是洒脱,恍如手握金牌令箭一般。 徐氏还是摇头说道:“说实在的,我与太子妃一见如故,每日进宫来,殿前殿后没个认识的人,活像块木头杵在那儿……” 她也曾体会过这样的一段时间,当初才入宫的时候,周围的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但好在她性格开朗,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父皇身边的万公公虽然刁钻但也很好说话,还有照看父皇的那两个医女也很健谈,你们以后倒是可以在一起说说话。” “嗯……”徐氏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每次去探望父皇的时候,都是跟皇后娘娘,丽贵妃,贤贵妃一道请安,他们几位我也不认识,丽贵妃还能跟我问两句,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总觉得答的不够好,惶恐不安,又唯恐忽视了皇后娘娘落个不是。” “哎呀!”刘玉瑶又在她手上拍了一下:“你总是这么胆小做什么?丽母妃是宫里最好说话的人,至于皇后和贤妃,假装他们不在好了,等你日后回了蜀地,还管她们谁是谁啊,就算得罪了她们,还能追到蜀地去把你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的又捂住了嘴巴,一脸严肃的对她说道:“你胆小点也挺好,我出宫了还被追杀了呢。” 第五百三十一章 眼熟的义父 “你胆小点也挺好,我出宫了还被追杀了呢。” 徐氏在蜀地也不是没听说过太子妃的事情,知晓她曾经被人追杀,脸上留下偌大的一条疤痕,好在太医妙手回春,让她的脸逐渐恢复。 现在下想想还心有余悸:“这么看来,大皇子殿下当初早早去了封地也是好事一桩,起码能保住性命,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身处是非之地,日后也要加倍小心才是。” “你放心!”刘玉瑶勾唇一笑:“不管是洪水猛兽还是小鬼夜叉,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谁要是再惹我,我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不知为何,虽然这太子妃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说这话的时候还比划着手势,一副要上山打虎的模样,但徐氏知道她说的认真,说的笃定,身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二人说笑间已经到了花房,太子以前总有些玩物丧志,不管是京官还是外官,也都爱用些珍奇异物来讨好他,吸引他的注意力,所以东宫到处都可以看到奇花异草,那都是底下人孝敬上来的。 李彻表面上嘻嘻哈哈高高兴兴的收了,再一回头早就抛到脑后,再后来这东宫多了个女主人,从小在登封山上长大,刘玉瑶对这些花花草草有着格外的情愫。 主子喜欢,做下人的自然也就卖力了许多,按照时令节气弄了好些花草过来。 这次进贡的波斯菊统共没有多少,被搬进东宫的足足有一半的数量。 一进了花房,正逢菊花斗艳,一片芳菲。 大皇子妃徐氏纵然也是出身官宦人家,有身为王妃什么景致没有见过,但是看到这么多鲜艳夺目,花球巨大的菊花还是惊骇不已。 “果然不同凡响,与我们日常所见之菊相差甚多。” 刘玉瑶不无得意的炫耀道:“那是,这是波斯来的,波斯人你见过没?就是穿着那种露肚脐眼个胳膊的衣裳,走起路来脖子也晃,屁股也扭,就这样,这样。” 说着她竟然模仿胡人的模样在花丛中摇头甩臀的穿梭自如起来,逗的一旁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算了,我就不丢人现眼了,反正那么好的地方生出那么美的人,那么美的花,一点也不奇怪!” 徐氏笑着点头,倒是一片温婉。 刘玉瑶不觉咧嘴笑着看向她,看的有些痴傻一般。 刘氏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太子妃娘娘为什么这么看着臣妾?” “我想玉环了,我妹妹。” “哦……洛清王……五皇子殿下的正妃?” “对,她是我妹妹刘玉环。” 这次太子和五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决定了现在朝野之上的格局,而这对姐妹俩也因为各自男人的关系站在了对立面。 “早先长孙殿下的百日宴上本以为能见到五弟妹,但却不想,她竟然没来。” “要不是知道李衡现在卧床休养,我就跑去找她了!”她倒是直言不讳,但是却并未讲出原因。 其实原因也不用讲,虽然她拆穿李衡为人的那晚上大皇子夫妻二人不在,但是这种丑闻就好像一阵臭味,总是能轻而易举的随风飘散,人尽皆知。 所以徐氏也是自然心中有数,只是她现如今见了刘玉瑶才明白,外界所说,这两人宛如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般,果然不假。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就觉得你跟玉环一样,都是很温和的人,所以看到大嫂就想到玉环了。” 徐氏笑了笑,没再多言。 等到太子和大皇子尽孝回来,欲要接了王妃出宫的时候,徐氏竟然开口说道:“臣妾今晚想留在东宫陪太子妃说说话。” 大皇子比之李彻大了足足十岁,唇上已经蓄了乌青的胡茬,衣着朴素整个人倒是显得和普通人无异,在宫中也属于极不起眼的。 听到爱妻的提议,讪笑一声说道:“你最近总往东宫跑,你们两个多少话说不完呢?”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刘玉瑶连忙向太子邀功道:“我说的对不对?” 后者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又在这里卖弄你的‘才女’之名。” 后者吐舌,挽着徐氏的胳膊央求大皇子道:“大哥,就一晚!我们姐妹两个,呸!妯娌两个老早就想躺在一张床上熄了灯说悄悄话了!” 大皇子作势要去找灯:“你们现在说行不行?” “不行,不行,就得晚上说。”堂堂太子妃开始撒娇耍赖了。 大皇子哭笑不得的看向李彻,似乎在等他说句话。 后者笑道:“大哥便成全她们吧,难不成离开大嫂一天都不行?” 大皇子忙道:“怎么就不行了?行,行,既然太子殿下都发话了,我也不能说什么。” 妯娌两个自然喜不自禁,要留大皇子在东宫多坐坐,他却急着出宫,也没再多做停留。 李彻送大哥到东宫门口,正好碰见了从太医院回来的大胡子,与大胡子对视的瞬间,大皇子愣住了。 大胡子也傻眼了,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站在了东宫门口。 李彻眼观六路,已经猜到这两人八成认识,只是没有说破。 大胡子率先反应过来,干咳一声道:“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 李彻道:“玉瑶今晚和王妃住,说是有悄悄话要说,你若是请脉,早些过去。” “是。” 大胡子应了一声就急匆匆的走了,大皇子却已经震惊不已。 想到刚才所见之人,下巴上蓄着长出来的胡子,但面容却显得非常年轻,一张脸却又非常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在哪见过了。 太子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大哥想什么呢?莫不是认得玉瑶的义父?” “义父?”大皇子先是一惊,随即又释然道:“不认得,不认得。” “那怎么盯着看了这么久?” “看着有些眼熟,面善,却想不起来了,许是许久不曾回京的缘故,看到谁都不敢认了。” 李彻道:“也许你上次见到他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哦?殿下何出此言?” “据我所知,玉瑶的这位义父很多年前就已经隐居山林不曾与外人联系过,你又从何得见?” 听李彻这么一说,大皇子反而释然一般哈哈笑着点头:“也是,也是,不过这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嗯,这倒是。” “那愚兄就先告辞了殿下。” “好,小安子,送送大哥。” “不用不用,几步路而已,你就留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着吧,我这里使唤不上你。” 兄弟二人在东宫的门口作别,李彻转身就大步往回走,远远看着焦嬷嬷正在吩咐小厨房的宫人晚上做点什么点心,毕竟还得照顾着大皇子妃。 “焦嬷嬷!” 焦嬷嬷肥硕的身子转过来,看到太子脚步匆匆正沿着小道行来,连忙叫一声祖宗,提着衣裙下摆快步的迎了上去:“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啊?走慢些,小心脚底下!” “你们都下去。” 众人退下,他这才对焦嬷嬷说道:“那个大胡子,你是不是认识他?” 焦嬷嬷见他一脸严肃本以为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现下听了就松了一口气道:“才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到现在也没想到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太子听闻也不说别的,直接拉了焦嬷嬷的手腕就往书房走去:“你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找出当初那卷留住大胡子的画打开给焦嬷嬷看,上头窈窕淑女,身姿聘婷,却依旧看不清面容。 那是已逝之人,是曾经侍奉在贞元皇后身边的人,焦嬷嬷记得清楚。 “殿下为什么让老身看这个啊?难不成那胡子就是这个人的兄弟?” “大胡子认得这个人,还曾向我索要?” “什么?” 焦嬷嬷不免惊讶,将那画像举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画上的只是一平凡女子,不是让人一见钟情的天仙之后终于问太子道:“他为什么要这幅画?殿下就没问问?” “问了,但他说的明显就是在撒谎,说是没进宫之前两人是故人,进宫之后分开,这么多年才只见到这么一幅画,要留着作纪念。”说完之后又看向焦嬷嬷,见她嗤之以鼻,知道她跟自己想的一样:“这些个舞姬名伶自幼都是孤儿,统一由戏班子关起门来教功夫,一直到能登台的年纪都没机会和外人相处,哪里来的故人一说?更何况,大胡子是学医的,她是学舞的,两人天差地别,八竿子打不着。” 焦嬷嬷听闻连连点头,觉得太子说的非常在理。 只听李彻又道:“所以二人就算认识也只能是在宫里认识的了,更何况,今次觉得他有些眼熟的人不止是摸摸你了,还有大哥,他也觉得似乎见过这个人。” 焦嬷嬷惊道:“大皇子殿下?” “正是,大哥十八岁之后就已经出宫建府了,二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前往封地,现如今十年过去了,既然他说见过,肯定在在十五年前见过,这么长的时间了,你们记不清也很正常,况且他为了伪装曾经满脸留满白色的胡须,稍加伪装一下你们就认不出他来了。” “殿下说的没错,经殿下这么一提点,奴婢想起了一桩事。” “你说。” “当年照顾贞元皇后的半个太医院太医,也被陛下勒令,陪葬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夜半刺客 “当年照顾贞元皇后的半个太医院太医,也被陛下勒令,陪葬了……” 李彻不免骇然,惊讶的看向焦嬷嬷:“这是真的?” “唉,千真万确,造孽啊……”想起当年往事,焦嬷嬷还在不断唏嘘:“当初太医们医治不好皇后娘娘,皇上震怒,说都给娘娘陪葬,本以为是几句气话,却不想真的做了。” “哼,虚情假意!”李彻却冷峻了眉眼,冷声说道:“不过是为了给我外公一个交代,逢场作戏罢了。” 焦嬷嬷叹了口气道:“当时多少人因此冤死。” 给贞元皇后陪葬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画像,还有许多无辜的生命,这在宫中也不算是秘密,只是无人胆敢告诉太子,对他来说都是未知而已。 然而焦嬷嬷今天说了,既然扯到太医院,大胡子又恰巧会医术,不免让人多了分遐想。 “弄影!” “奴婢在。” 焦嬷嬷一个激灵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弄影,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奴婢一直都在。”她低眉垂目,说着谦卑恭敬的话,却一副极为冷傲的口吻。 焦嬷嬷白她一眼道:“出去进来跟做贼的一样,都不能发出点动静?” 弄影也懒的解释她一直跟在太子的身边,反正作为暗卫和刺客,要的就是‘不起眼’三个字。 “你去跟夏忠说一下大胡子的事,让他费点心。” 这是打算查大胡子的来历了,弄影应了一声就闪身消失。 “殿下怀疑大胡子跟当初那些太医有关系?” “嗯。”李彻点头,剑眉微敛,神情之中有丝让人看不透的意味。 然而焦嬷嬷还偏偏就想去琢磨琢磨:“就算有关,殿下又能怎样呢?难不成还打算问问当初贞元皇后的死因?” “不,我只是隐约觉得查清楚大胡子的来历,就能查清楚玉瑶的身世。” “哦……殿下说的在理,在理。”焦嬷嬷神情恍惚的应了一声,心中不知该叹该悲。贞元皇后是太子活下去的理由和倚仗,他所做一切都有一个贞元皇后的死在背后鞭策,现如今他的生命中多了另一个女人,一切就都变了,他做的一切不再是因为贞元皇后,而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将要和他携手一生的女人。 当天晚上大皇子妃徐氏就留宿在了东宫,她本名门闺秀,擅长女红,两人坐在灯下,一个认真铺开棉花缝着银狐滚边的加绒红缎小袄,一个手上正缠着一团丝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无非都是家长里短,坊间趣闻,时不时可以透过窗棂听到里头欢快的笑声。 寻芳推门而入,抱来了一匹新的四季织锦道:“焦嬷嬷开了府库,说这织锦是去年进贡的,一直没舍得用呢,叫奴婢送来,看能不能用的上。” 徐氏抬眼一看,笑容可掬:“太子妃这里尽是些好东西,这四季织锦是两广织造府进贡的吧?每天统共也就五十匹。” “是吗?”刘玉瑶歪头问寻芳道:“东宫里有多少?” “足足十匹呢娘娘。” “也不多嘛。” “怎么不多呢,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以及丽贵妃娘娘那里也不过各是五匹而已,更不要说旁人了。” 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有人连点毛边都见不着吧,没想到刘玉瑶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说实在的,这些东西给我我也用不上,做一身衣裳能穿好几年呢!难不成还做被面?” 寻芳笑着将织锦放在桌上道:“焦嬷嬷问给长孙殿下做的衣裳,能不能用的上。” “他那么小一个毛头能穿多少衣裳?用多少布啊?你去取无匹颜色鲜亮的给大嫂包上,让大嫂带给小宝的姐姐!” “使不得使不得。”徐氏连连摆手说道:“太贵重了,臣妾惶恐啊娘娘。” “这有什么贵重的?”刘玉瑶一脸茫然道:“我又没给你真金白银,给你几匹布而已,我又用不上,留着占地方还招虫子,这不是在给你,是你在帮我呢。” “这……”徐氏受宠若惊,起身行礼道:“臣妾谢太子妃恩赏。” “起来,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谁跟谁啊。” “是,是。”王氏连连应了。 这边寻芳又不忘提醒道:“天色已晚,娘娘就寝吧。” “小宝睡了?” “奴婢不太清楚,早些时候被太子殿下抱走了。” 刘玉瑶微微蹙眉道:“是太子亲自抱的?不是别人?” 寻芳哭笑不得:“若是旁人奴婢自然也不会撒手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怪她处处警惕,现如今回宫之后,她也开始草木皆兵了,以前是她糊涂,被人蒙骗欺侮还不自知。好在吃一堑长一智,那些人若再想对她下手,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还击,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今晚不用照看小宝,大嫂不要走了,跟我睡吧。” “这……”徐氏略有些犹豫道:“于礼不合吧,况且臣妾唯恐夜间对娘娘有所叨扰。” “咱们今天不说礼节,就当是妯娌,是姐妹,要说叨扰,你应该担心我叨扰你才对,我睡觉可不老实了,大嫂要多多包涵啊。”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氏也只得笑着应了下来。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叽叽咕咕的,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还趴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 一直到子时两人才迷迷糊糊的睡下,可她们虽然睡了,但有人却还没有安寝。 此时月明星稀,天朗气清,临湖小院金桂已开,夜风送来幽香阵阵。 一人缓步行过,裙裾带起来的花瓣细细飘飞,打着转儿又在那人的脚边落下。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左顾右盼,探看着周围的情况,只是花影扶疏之间影影绰绰,让人看了有些胆战心惊。 快走两步悄悄推开刘玉瑶的房门,却看到外间两个丫鬟正靠在榻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睡梦中似乎也不太安稳。 进来的人掏出袖中的白色小瓷瓶,悄悄的送到那两人的鼻尖,随着呼吸进入她们的胸肺之中,很快,她们彻底陷入平静的昏睡之中,就是有人在他们的耳边敲锣打鼓也未必能叫的起来了。 得手之后她又悄无声息的撩了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月光皎洁,透过薄薄的鲛绡窗纱映射在屋内,落在地上,一片清凉的惨白。 床帐被拉了上去,看不见床上的人,她一只手将帐幔轻轻撩开,一只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对着床边睡着的人就扎了下去。 但听一声警惕的惊呼,一只手拉住被她扎的人猛的往内里一带,行凶之人一刀下去却也是扎到了血肉,随即痛呼的声音响彻夜空。 “抓刺客!” 刘玉瑶大叫一声,自己率先从床上本来出去,直接扑向了行凶之人。 那人看似不会武功,但脚步飞快,出了内室沿着回来的路就向前夺路而逃。 在她逃跑的同时,已经有不少东宫戍卫包围了过来,纵然月光皎洁,但也是入夜,要想藏匿起来,简直再容易不过。 刘玉瑶追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不少人拿着火把向这边包围,她只身着里衣,披头散发,一边跑一边说道:“刺客呢?刺客呢?” 众人一脸茫然道:“什么刺客?娘娘可看到刺客长什么样子?往哪边去了?” “走开!”她一把推开这些人,就大步的追了出去,不忘嘀咕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整个人拔足狂奔,追出东宫之后才大手一挥,叫了东宫的禁卫统领道:“给我搜!估计还没出东宫!”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传来一个声音:“都给我来!” 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弄影,她又忙道:“听到了没有!跟上去!快点!” 众人不敢懈怠,赶紧拿着火把跟弄影冲出东宫。 这一出了东宫,宫中上下就开始鸡飞狗跳闹的不得安生了,四处掌灯叫嚷着抓刺客抓刺客。 刘玉瑶看着禁卫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勾,马上胸有成竹了。 弄影是故意分散了兵力,造成四面楚歌的局面,还偏偏没有目的,为的就是瓮中捉鳖。 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思及此处马上又转身回去。 此时屋内已经灯火通明,进进出出宫人忙的不可开交。 寻芳见她回来了,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急忙说道:“娘娘,您,您没事吧?有没有事?” 说着还拉着手上下左右转着圈的看,唯恐漏看了她哪里的伤处一般。 “没事,没事。”将寻芳的手甩开,她大步走进房内道:“大嫂如何了?” 屋里的人给她让开一条道来,鹤衔明烛,灯火煌煌的照了过来,让整个屋里头亮如白昼一般。 大皇子妃已经起身了,此时正坐在软榻之侧,身上披着一件外裳,神态冷静,倒也安详。 太医还没赶过来,给她看伤的是大胡子。 好在当时刺客下手的时候有刘玉瑶反应迅速,将睡在床外的人拉了一把,让她跟着自己滚到了里面,没有伤及要害,只是胳膊上划了一刀。 这伤口虽然不大,但因用力过猛,扎的就有些深了,血如泉涌,不知大胡子用了什么法子止住血,此时正在包扎。 “大嫂!”她看了那一地的血已经开始有些触目惊心了:“大嫂你怎么样了?大胡子!我大嫂伤的重不重?”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太子惧内 “大嫂你怎么样了?大胡子!我大嫂伤的重不重?” 大胡子气定神闲的瞥她一眼:“你放心,没事没事,还有,你怎么就这么跑出去了?也不穿件衣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怪我没穿衣裳?” 大胡子无奈摇头,索性也不说什么了。 一旁大皇子妃虽然受伤脸色苍白,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的缘由,仍旧强自欢笑道:“有劳娘娘挂怀,臣妾无恙,若非当时太子妃反应迅速,臣妾这个时候只怕……” 刘玉瑶忙道:“呸呸呸!没事了,不许乱说!有人敢在姑奶奶眼皮底下把你伤了,胆子不小,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 “若是冲臣妾来的倒也罢了,此事息事宁人最好,但若是冲太子妃您来的……臣妾只怕……有一再有二啊……” “你说的没错。”她点头道:“得亏今晚咱们睡的晚,我还没睡死喽,要真是睡的死沉死沉的,那睡梦中让人杀了都不自知呢!”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众人嘈杂说话的声音,却是禁军统领连带戍卫京师的四皇子等人簇拥着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早得了消息,本是出去找刘玉瑶去了,没找着人,听说她回来了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结果就和这几个人碰上了。 “谁看见刺客了?刺客长什么样子?”禁军统领一边走一边问道:“刺客武功如何?逃路的时候可是用了轻功没有?”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小安子人群中说了一句:“只怕只有太子妃娘娘看见了。” 正说着的时候,刘玉瑶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只见东宫的夜空已经被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软甲加身的宫廷侍卫正紧张有序的来回巡逻奔走,宫人内监将这临湖小院也是看守的水泄不通,唯恐再飞进来一只蚊子苍蝇。 除了太子身着里衣之外,四皇子和禁军统领都银甲红衣,利落干练的与她见礼。 李彻见她人好好的,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大嫂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大胡子给她看过了。” “嗯。”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见到了刺客的模样?” “我没看清,不过看身形和衣着,应该是个宫女。”她说笃定。 只听四皇子一拍巴掌就说道:“既然是宫女那就好办了,先将各个宫室的宫人都召集清点一下,看看哪个宫室丢了宫女,就算是没丢,一一排查,也总能找到可疑的人。” 禁军统领一听,冷笑出声道:“原来四皇子殿下以前就是这么保护宫中安全的啊,难怪皇上会将殿下派往行宫呢……” 李徇扭头看那禁军统领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似是完全没将人放在眼中。 没等禁军统领再说话的时候,大胡子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他扫视一眼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却又对刘玉瑶从容说道:“那两个丫头我也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中了海涎嗅,这东西无色无味比迷烟更容易让人昏睡,还不容易留下任何的线索。”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您都能给查出来,看来阁下也是一位高人啊,敢问可是太医院的哪位院士?这么巧,事发之时就在东宫?” 话音刚落刘玉瑶就不禁叉腰质问了起来:“这位大人,现如今是我东宫遭了刺客,你不好好抓刺客还在这里冷言冷语的说什么呢?你像知道什么?想问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好了,大胡子是我干爹!我儿子就他接生的!你还有什么要问?是不是还得问我怎么刺客只往我东宫跑,不往别地儿跑呢?巧了!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呢!” “太子妃娘娘息怒,您放心,卑职既然担负着宫中戍卫安全,一定会给您和太子殿下一个完美的交代,一个交代!” 刘玉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正要继续奚落他,就见茫茫夜空之中,忽然一人踏月而来,身形矫健,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地。众人皆是一惊,正大叫刺客刺客的扑上去,就听李彻高声叫道:“住手!” 众人停手,刘玉瑶拉住落地炙热道:“弄影!找着了没有?” 弄影稳稳落地,脸不红气不喘,微微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刺客进了凤藻宫,奴婢已经勒令侍卫将凤藻宫团团包围,量她插翅难逃!只是若要进去搜寻却难以下手,再不去抓,又唯恐夜长梦多。” “等什么啊!去凤藻宫!敢伤我大嫂!今晚谁也别想睡觉!” 太子妃一声令下,气势汹汹的一招手,就要往凤藻宫去。 四皇子赶紧阻拦道:“现如今已是深夜,太子妃若要执意去凤藻宫,只怕惊了皇后娘娘!此事兹事体大!” 禁军统领也表示赞同四皇子的说法,他本就是皇后提拔为禁军统领的,对皇后也是俯首帖耳。 没想到太子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见他拦路,直接提起一脚就将那禁军统领踹翻在地。 摔了个大大的跟斗,他根本就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他动手,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但正因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地位斐然的女人,所以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却又不能还手,只能吃了一个哑巴亏了。 只听刘玉瑶一声冷哼,指着地上人横眉瞪眼:“给我爬起来,赶紧把你的人带上,去凤藻宫!” 被踹了一脚正愁无处可以发泄呢,这次干脆以不变来进行还击:“哎呦,我的太子妃娘娘啊,您再大也大不过皇后娘娘啊,没有皇后娘娘发话,属下万万不敢僭越啊!” 刘玉瑶忍不住上去还想再踹一脚,却被李彻抓住了手腕:“是啊,你先不要冲动,我知道你生气,但那毕竟是母后,这么晚了,擅闯凤藻宫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死?”她反过来问李彻,又扭头去问李徇:“你们怕死?刚才差点死掉的人是我,我都没怕,你们就怕了?男人都是懦夫!” 李徇满脸堆笑道:“三嫂说的对,我和三哥那就是懦夫了,三嫂息怒。” 看着李彻与李徇兄弟两个唯唯诺诺的胆小模样,禁军统领已经得意的笑出声了,他干脆也不站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嘚瑟的摇头晃脑。 刘玉瑶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最后干脆撸了袖子,指挥着小安子和弄影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男人都是懦夫!咱们可不是!抄家伙!甭管黑的白的!今儿老娘要下山了!小的们!给我走!” 小安子一脸苦哈哈的模样:“那奴才们是什么啊?奴才们不是男人,不是懦夫,可也不是女人啊!” 话音刚落,弄影已经从一侍卫手上夺了一把刀扔在他的手上,接的恍如烫手山芋一般。 “还想在东宫混的!认我这个老大的!今儿晚上咱就以牙还牙去!” 那‘贼大王’干脆利索的一挥手,一群人立马从后头屁颠的跟了上去,倒是群情激昂,一片愤慨,好像真对凤藻宫有什么神抽打横似的,随手抓起树枝笤帚鸡毛掸子就跟在了太子妃的身后。 “哎哎哎!”李彻见状大惊,一把抓住要往外冲的太子妃,蹙眉怒道:“你要干什么?别没大没小的!” “一边呆着去!”太子妃倒是毫不含糊的将人一甩,直接让他一个踉跄。 坐在地上的禁军统领瞬间傻眼了,知道太子自从娶了太子妃之后就没临幸过其他良娣,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惧内都惧到这个程度了! 可自己刚才被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呢,太子惧内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李彻跺脚狂叹:“你别给我惹是生非了啊!” 李徇也一旁叫道:“三嫂息怒啊!此事不能胡来!” “两个人娘们一样!”看都懒的看他们一眼。 太子怒了:“这话过分了啊刘玉瑶!本太子给你面子你别不要面子!” 听都懒的听他说一句,直接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出了东宫。 禁军统领见状又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指望太子能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了,他只能靠自己的权利来阻止了。 “站住!太子妃娘娘再往前去不要怪卑职无礼了!” “你来啊!我还就怕你不失礼呢!省的我揍你的时候说我无理取闹!” “你!”连这禁军统领也深深明白一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被甩在后头的太子和四皇子却彼此对视一眼,尽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准备看好戏了。 太子妃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凤藻宫去,一路上禁军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走了多久就僵持了多久。吸引了不少围观的宫人不算,各个宫室也都开始掌灯,似乎都在等着看笑话。 一时间,睡着的没睡着的都爬起来了,整个后宫都一片灯火通明。 “外头怎么回事?大晚上的,都不睡觉干什么呢?!”一向浅眠的贤妃一把撩开了床上的帷幔,披头散发的嘟着嘴巴抱怨。 贴身宫女快步进屋禀报道:“启禀娘娘,好像是东宫在抓刺客?” “刺客?!”异口同声,贤妃与一国之君同时开口。 睡在里侧的男人坐起身来,贤妃又不得不回身将他扶坐起来,轻轻的顺着他的脊背道“皇上,您且歇着是了,哪来的刺客啊。” 明晰帝眯缝着眼睛看向帐外明亮的灯烛,一张布满褶皱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挂怀:“哪里的刺客?” 第五百三十四章 告御状 “回皇上,是东宫的,听说险些要了太子妃的性命。” “这么说,太子妃没事?” “没事。” “皇长孙呢?” “长孙殿下也没事,受伤的是大皇子妃娘娘,她今晚正巧留宿东宫,与太子妃同住。” 贤妃忍不住翻白眼了:“这女人也真不消停,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啊,居然还把老大媳妇留宿了!这是要做什么啊?啊?这是要给太子牵线吗?” “你胡说什么!”明晰帝怒了,瞪了她一眼。 贤妃觉得委屈:“您还说臣妾呢!上来就问太子妃!问你孙子!自己个儿的亲生儿子都不问一句,您问太子了吗?就不怕伤着的是太子殿下?” “哼!”明晰帝已经要起身了:“伤着谁也伤不了他,没人比他更精了。” 贤妃只觉得一个激灵,隐约觉得他那双浑浊的双目好似看透了一切。 不过这个感觉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她马上又干咳一声,伺候着明晰帝起身,抱怨说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去给儿媳妇抓刺客去啊?这大晚上的,宫里头那么多侍卫呢!抓个刺客还不绰绰有余?” “外面都在抓刺客,你睡得着?没人比你更没良心了。” 说着作势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贤妃鼓着嘴巴半是撒娇的半是给他更衣。 待更衣完毕,宫人也禀报了外头的大致情况。 无非是刺客已经发现在凤藻宫了,太子妃要去拿人,太子、四皇子、禁军统领都在一路阻拦,才闹出这么大个动静。 听到刺客在凤藻宫的时候,贤妃明显见他脸色一变,知道这八成有好戏看了。 但听到太子妃气势汹汹的去拿人的时候,便又是一笑:“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这下变脸的成贤妃了,忍不住将他的玉带死死一紧,作势怒道:“谁的风格?你老相好?还是你儿媳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可她是你儿媳妇!你眼里只能有我!不许有旁人!” 明晰帝哭笑不得的配合了她,在她脸颊轻轻捏了捏道:“听话。” 贤妃这才给他稍微松了松腰带,自己也更衣完毕,两人就起驾去了凤藻宫。 此时凤藻宫的门口那可相当热闹了,里三层是太子妃正与禁军统领太子四皇子对峙,外三层是各个宫室派过来看热闹兼打听消息的宫人。 一声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惊的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没等万万岁说完,就听一声哀嚎从人群中传了出来:“父皇!你要给儿臣做主啊!父皇!!” 明晰帝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太子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啊?” 贤妃冷眼扫过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天心月色明亮,地上火把通明,在这一群人当中,衣衫不整者有之,衣饰华贵者有之。 真情假意者有之,假戏真唱者有之,一张张伪装的面具背后是什么其实并不难看出,只是若要真的分辨善恶对错,那就有一定难度了。 “不得无礼!”一声呵斥打断太子妃的呼喊,李彻膝行两步上前,匆匆扣头请罪道:“儿臣该死!纵然内子失仪,还请父皇恕罪!” “都起来,李彻你也起来!”明晰帝倒是沉着冷静:“朕知道你拦不住她!” “儿臣没用……”他一脸自责的站起身来,一边还不忘用眼神去责备刘玉瑶。 后者却是浑然恍如不见,直接叫嚷道:“父皇!我要告御状!” 这么清脆脆的一声父皇叫的明晰帝非常受用,马上笑眯眯的问道:“你说,朕今儿让你告这个御状!” “儿臣要告他们几个!”说着用手指指向太子四皇子和禁军统领道:“包庇刺客!” “你参的这一本朕记下了,等抓着了刺客,再一并跟他们算账!” 刘玉瑶又一转身,指向那宫中唯一黑灯瞎火的凤藻宫道:“还请父皇准许儿臣进凤藻宫抓刺客!” 明晰帝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太子妃这么一闹,不仅把自己从床上闹起来了,连带各个宫室的所有人,甚至角落里的蛐蛐都醒了,唯独凤藻宫岿然不动,依旧黑灯瞎火的,似乎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般沉稳。 “准了!” 若非心虚,为何不掌灯。 刘玉瑶得了金牌令箭,也不用自己带来的宫女太监了,直接指着包围她的禁军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搜!搜到刺客!重赏!” 众人听闻面面相觑,又都将目光聚焦在禁军统领的身上,也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只见禁军统领一咬牙,当着皇上的面他也不能乱来,直接说道:“听太子妃的!” 刘玉瑶得意了,满意了,高兴了,悄无声息的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微微勾起唇角,知道他也满意了,不禁心中又多了分兴奋的意味。 一群人进去一搜,这才惊动了皇后。 万福安刚通报了皇上驾到,一时间就灯火煌煌,皇后严妆华服的出来接驾了。 贤妃挽着明晰帝的胳膊,看着身着凤钗鸾衣的皇后,笑吟吟的说道:“皇后姐姐这衣裳穿的可真够快的。” 她这哪是穿的快,显然早被惊动却又沉着不变,直到皇上来了,她才现身。 皇后也微笑而答:“贤妃妹妹见笑了。” 太子等人也与皇后见礼,李彻甚至还代太子妃的无礼向皇后道歉,全程谦卑,竟然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皇后也只能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了,陪着一国之君坐在鸣鸾殿里等着。 “说实话,臣妾是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包庇刺客的,就算是找着了刺客,那也说不定是刺客慌不择路,在凤藻宫避难呢。”贤妃美目婉转,看向明晰帝道:“是不是啊?皇上?” “嗯……”故意拖长的音调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贤妃有点自讨没趣了,挽着明晰帝的胳膊,打着呵欠,眯缝着眼睛,却时刻在将眼角往太子的方向倾斜。 好一个狐媚子,挽着一个不忘勾搭另一个,皇后也不过是心中腹诽几句,无凭无据,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太子妃是坐不住的,鸣鸾殿的人都在坐着等消息,她却站起来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的东看看,西看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后脸上自信的笑容愈加深刻起来。 她见连明晰帝都坐不住,开始打呵欠了,便开口说道“太子妃今晚这动静可真够大的,阖宫上下的人都在陪你抓刺客,东宫的守卫可得多多加强一些,这样的乌龙就不要闹第二次了。” 明显没将她的挑衅放在眼里,只听她又爽快说道:“没关系!只要刺客抓着了,还要什么守卫啊!还能给大嫂报仇,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起大皇子妃,明晰帝便问她道:“你大嫂如何了?” “阿弥陀佛!父皇不用担心!大嫂已经没事了,好在我反应快啊,拉了大嫂一把!” “你和她住一块的?” “是啊!我今晚留大嫂住在东宫,为此还特意让太子把小宝带走了,所以我才能和大嫂……”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一脸惊慌恐惧无措的看向那坐在首位上的一国之君,后者亦是神色沉重。 刘玉瑶忽然惊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仓惶四顾,拔高了声音大声质问道:“刺客要杀的不是大搜!是我和小宝!” 鸣鸾殿内鸦雀无声,似乎人人都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却没一个人愿意开口打破真相,太子妃的反应不免有些后知后觉了。 明晰帝微微阖目,沉声问道:“人,找着了吗?” 禁军统领上前两步屈膝见礼道:“回陛下,卑职无能,还没找到。” “是谁看到往凤藻宫来的?” “许多人都看到了,不可能看走眼了。”刘玉瑶忽然神色冷冽,扭头看向一旁严妆华服的皇后道:“母后把人藏起来了吧?还不如趁早交出来,省的闹个彼此难看。” 皇后先是明眸圆瞪欲要发怒,但随即也不知如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哼笑一声与太子妃说道:“怎么,太子妃上来就对本宫发难?难不成是早就打算栽赃陷害了?” “我可不敢对母后栽赃陷害,只是我担心找出刺客来让母后难看,给您一个台阶下罢了!” 皇后听了这话岂能不气,然而她贵为后宫之主,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完全之策,这么多年的风浪一路走来,还怕了她不成? “本宫倒是要看看太子妃如何给我难堪!”她咬牙切齿的看向刘玉瑶,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后者却转身问禁军统领道:“你知道你怎么找不着吗?” 那人茫然无措,眨着眼睛看向太子妃:“显然,显然是人不在这里。” “你错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刺客就在这鸣鸾殿中,就你这猪脑袋永远也想不通吧?” 禁军统领吃了一记蒙棍,心生忿忿,没好气的嘟囔道:“太子妃不是没看清刺客的容貌吗?怎么刺客变笃定刺客就在这鸣鸾殿中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但凡进了我屋里的人,都有个比较容易认出来的特点!” 第五百三十五章 把刺客拿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但凡进了我屋里的人,都有个比较容易认出来的特点!” 话音一落,鸣鸾殿中就有人开始在暗中彼此互相观察起来,一边看还一边在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在猜想,如果那刺客真在这里,又会是谁呢。 皇后稳坐凤位岿然不动,笑容不改的看向刘玉瑶道:“太子妃不妨直说,何必在这里卖关子呢?当着皇上的面,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啊,小心欺君之罪!” 这欺君之罪四个字念的是咬牙切齿,一方面双目赤红在迫不及待的等着看她好戏,另一方面,她若说心里不担心,那也是假的,毕竟她兴师动众的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演一出戏! “在揭发刺客之前,儿臣想向万公公核实一件事。” 万福安本来老老实实的站在明晰帝的身边,这会儿被突然点名,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哈腰的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刘玉瑶道:“敢问万公公,今年宫中一共收到多少波斯菊?这些菊花又分别放在哪的?” 万福安刚要开口回答,明晰帝却将其打断:“这事不用问他,朕就知道,这第一批次送来的花是三车一百二十盆,悉数送进了东宫,第二批次的还没送过来。” 皇后听闻忍不住向刘玉瑶剜了一眼,这丫头难不成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炫耀她圣眷正隆吗?还真不知好歹! 但刘玉瑶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儿臣要好好谢谢父皇赏赐的这些波斯菊,若是没有这些菊花,儿臣只怕现在还抓不住伤了大嫂的刺客呢!” 她说着就一步步向皇后的方向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灯光赫赫之间,葱葱玉指直直指向后宫之主道:“刺客,该现身了吗?” “放肆!”皇后目瞠欲裂,一把拍在扶手椅上,指着她就大声质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刘玉瑶却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当场,不急不缓的说道:“儿臣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玉瑶!不得无礼!”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太子终于开口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虽然总是处处与你针对,但那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不知恩泽反来胡言乱语!” 皇后气的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夫妻两个,看来早就有所预谋。 “谁说是皇后娘娘了?”当事人却无辜的眨眨眼睛。 贤妃倚靠在明晰帝的身边咯咯笑道:“本来就不是皇后娘娘啊,人家皇后娘娘要杀个人还用得着自己出手吗?派个人就成了,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那都易如反掌啊!” 明晰帝斜睨了皇后一眼,没好气道:“到底是谁?” “她啊!”刘玉瑶说着就将林嬷嬷身后的一个太监给拽了出来:“我说是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皇后本以为她还有什么招数呢,没想到就算是栽赃陷害,她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太子妃,要本宫提醒你吗?你刚才可是亲口说过,行刺的刺客是个宫女,你这会儿嫁祸本宫身边的太监是想做什么?啊?” 后者却气定神闲:“是啊,看到有人穿了宫女的衣裳,不是宫女,难道是太监吗?” “太子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奴才是太监啊,不是宫女啊……”那小太监被她提溜在手上,哭丧着个脸来浑身发抖。 “别怕,别怕。”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太子妃笑眯眯的安抚道:“你放心,本太子妃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好人!你也别担心我会说什么天太黑,没看清的话,因为……” 她话音刚落就一把扯下那太监的衣裳,在他挣扎间‘嗤啦——’一下将衣裳的布料扯破。 “因为你就是穿了宫女衣裳的太监!” 鸣鸾殿中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看着那裹着破衣烂衫瘫倒在地穿着一袭宫女服侍的小太监。 就连明晰帝也忍不住屈身向前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虽然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怒火依然掩藏不住。 贤妃幸灾乐祸的掩唇一笑:“没想到这凤藻宫真让人大开眼界,太监都喜欢穿宫女的衣裳?不男不女到底是没说错的,你到底是想做女人啊?还是做男人啊?”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见纸包不住火了,咚咚咚对着皇后直磕头道:“皇后娘娘救救奴才!娘娘救救奴才!娘娘救命!救命啊娘娘!” 皇后登时也是雷霆震怒,抬起一脚就将那小太监踹倒在地:“蠢东西!你穿宫女的衣裳做什么!” 说着又要上前去补上第二脚,此时的她早已忘记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了,只想将那内监踹死一般。 刘玉瑶马上上前来,一把将她推开,本就不会武功的人,身着繁重的衣饰被她这么一推,倒在地上就摔了个呼天抢地。 “娘娘!”林嬷嬷等人见状马上扑上前去救人,皇后摔的钗环都乱,衣鬓不整,极为滑稽。 刘玉瑶走到她跟前气势汹汹的问道:“让我来告诉母后吧,他穿这身衣裳就是去我房里行刺大嫂的!不,应该是去杀我和小宝的,只不过今日恰好大嫂遭遇毒手,让我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找到真凶,如若不然。就算你们掘地三尺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个太监假扮成宫女,去我东宫杀人!” “就算是穿宫女的衣裳也不一定就是刺客啊!说不定真是个宫女行刺的呢,太子妃这会儿说不定冤枉了好人……” 禁军统领依旧不死心的为自己的主子争辩,然而刘玉瑶似乎看准了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又一低头,扯了那太监站起来道:“方才父皇也说了,宫里眼下的波斯菊都是进贡来的,数量少,而且都在我的东宫。 除了花房有没开的菊花之外,真不巧,盛开的菊花因为大嫂喜欢,我都搬到我的寝宫去了。众所周知,波斯菊花大如盖,花粉繁多,若是有人出入寝宫,身上一定会沾染波斯菊的各色花粉还有异香,你眼睛好用,不妨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就扯了那小太监身上穿着宫女衣裙给众人看,离的远了看不清,就算离的近了也得仔细辨认。 贤妃往前两步看了之后又对太子妃轻声笑道:“还真和太子妃身上的花粉一个颜色一个味儿,阿嚏!哎呦,这花粉我是受不得的,吸到了总会打喷嚏。” 言罢又迈着小碎步快步回了明晰帝身边,往他身上一靠就娇声说道:“还是陛下体恤臣妾,没把那花往臣妾的宫里搬。” 后者目光冷峻的看向皇后等人,他不说话,这鸣鸾殿中人人都在忖度他的意思。 此时此刻,那小太监的身体抖如筛糠看向皇后,似乎打算做垂死挣扎。 就在所有人静观其变的时候,林嬷嬷忽然高声叫道:“来人啊!还愣着干什么!把刺客拿下!拿下!” 禁军统领率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就让人冲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明晰帝竟然一掌拍在扶手椅上,怒声说道:“当着朕的面!你们还要颠倒黑白?” 鸣鸾殿中众人齐齐跪下,高呼不敢,皇上息怒。 “父皇!”李彻膝行两步上前,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内子口不择言,还请父皇恕罪,今晚刺客一事未必和皇后有关!” “你一向不是最能无风起浪,最喜欢惹是生非的吗?怎么今天还做起和事佬了?!” 李彻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明晰帝微眯双眸,更有几分疑惑,这还是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吗? 跪在明晰帝跟前的刘玉瑶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跪地磕头说道:“那还是让统领大人再查查吧,说不定是我弄错了……” 这一会一个模样,两人还异口同声的怯场了,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然而皇后此时却已经脸色惨白,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出现生机,反而是被这夫妻二人逼向了死路。 良久之后,明晰帝一声冷哼站起身来,指着地上那内监就厉声说道:“胆敢刺杀太子妃和皇储!凌迟处死!” 皇后身形一晃,耳边嗡嗡嗡一阵乱响,后面的话是什么,她没听清楚,众人都在做什么,她也没看清楚。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眼花耳鸣,恍如五雷轰顶,打的她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又好像从头到脚泼下一盆凉水,冻的她瑟瑟发抖,由外而内,每一块皮,每一根手指,都不能幸免。 直到一群人围着她一个劲的叫唤娘娘,娘娘,她才终于找到一点神智。 然而再看向鸣鸾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却又恍如大梦一场,终于是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结果明晰帝的轿撵出了凤藻宫没一会,就有人追了上来高声呼唤万岁,并且禀道:“皇后娘娘在宫里头晕死过去了,林嬷嬷求陛下能传太医!” 想都没想,大手一挥道:“走!” 传话的人还在一路小跑的追上来:“陛下,这太医,传还是不传?” “哼!让她死在里头吧!” 万福安给传话的人使了一个颜色,那人连忙止住步伐。 第五百三十六章 彼此坦白 万福安又快步跟上轿撵,只听另一乘轿撵上的贤妃打了个呵欠问道:“陛下就算将皇后娘娘禁足于凤藻宫,也不能连太医都不给传啊,就算是打入冷宫也没这个做法啊,再说了,皇后娘娘那身子骨,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哼!病了这么多年了,不也好好的吗!让她病着吧!还真当自己是手眼通天了!这宫中内外都被她弄的乌烟瘴气!连太子那么跋扈的人都知道在她跟前收敛锋芒不敢得罪了!朕再不收拾她!她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坐朕的江山了?!咳咳咳咳!” 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出来,一国之君剧烈咳嗽起来,身形剧烈震颤,连带抬肩舆的人都有些抬不稳当了。 贤妃象征性的安抚了两句,让他不要动怒小心身子,又声娇笑媚的问他:“皇上现在怎么这么偏心太子殿下了啊?别说您对儿子们都一视同仁,臣妾可不相信。” “朕这不是偏心太子,朕这是在整治后宫!” 言罢扭头向贤妃看去,深深夜色之中,宫人提着红色的灯笼在前面引路,光芒折射在他浑浊的眼中,恍如燃着一小团簇簇烈焰,让贤妃看了不禁有些心虚。 她点点头,娇笑说道:“臣妾谢陛下体恤后宫姐妹们水深火热,上次臣妾被禁足,现如今也可以让皇后娘娘尝尝那滋味了!” 明晰帝没再说话,只是秋风吹来,也不知是觉得冷了还是怎么了,他脸色难看的厉害。 相对于那些四世同堂的老人而言,他的孙子还没满周岁,他的年纪也不算大,但从内到外似乎都已经油尽灯枯一般。 这浮沉一生,权谋一世,到头来真真假假,他已经无从分辨,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见,皇后失魂落魄,到底是实是虚。 他累了,想休息了。 太子妃离开东宫带走了大半的宫人和内监,焦嬷嬷稳坐东宫,看护着熟睡中的皇长孙和大皇子妃。 等外头有人传报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回来了,她才急急起身,挪动着肥硕的身子快步奔了出去。 大皇子妃听说后刚要出来,结果外头的人声惊动了熟睡的孩子,只得又让奶娘抱起来出去。 只见焦嬷嬷正拉着太子妃的手上下左右的打量,似乎真以为她带人打架去了一样,现下看着她安然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扭头向这边走来,从奶娘手中将皇长孙接了过去,做过不知多少遍的动作,娴熟稳妥,孩子一进他宽厚的怀中就咿咿呀呀的止住哭声,委屈的抓住父亲的衣襟,轻声哽咽。 “大嫂受惊了。”太子道:“今夜之后,大可高枕无忧。” 大皇子妃一愣,看向太子的时候,只觉得他那双犀利明锐的眼底隐约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己亦回以一笑:“多谢殿下关怀。” 李彻依旧是将孩子带走,太子妃回来一番洗漱,依旧和大皇子妃躺在了床上。 本以为以太子妃的性子,回来之后一定会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然而让徐氏意外的是,她回来之后连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其中满满的苦涩,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躺在这里,这个位置应该是属于太子,让他好好宽慰宽慰她才行。 如是想着便坐了起来,叫住要离开的寻芳道:“帮我将衣裳拿来。” 刘玉瑶也赶紧坐起来,疑惑道:“大嫂要干嘛?上茅厕?” 徐氏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我只是觉得今晚太子妃受到了惊吓,若是让太子殿下过来陪伴,应该能让太子妃觉得慰藉。” “嗨,没有受到惊吓,没有的事,你这会儿再去厢房还得收拾,还得捂被窝呢,多麻烦,再说了,是我让你跟我睡的,我总得保护你不是。” “这……” “大嫂,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要离开好吗,我还有好些话没跟你说呢。” 银烛之下,她的目光清亮闪烁,一向坚强如她,坐在床上,亦恍如小鹿受惊一般。 心中到底不忍,点头躺下。 寻芳将房内帐幔放下,似乎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最终吹熄了灯烛。 “大嫂,你的伤,还疼吗?” “疼过了便不疼了,你那位干爹医术非常高明。” 听到她的称赞,没有意料之中的笑出来,就在徐氏以为她睡着了之后,才听她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音色略微有些沙哑。 “大嫂……对不起。” 徐氏没动,只是笑着说道:“这么说,今晚的刺客,真是太子妃安排的?” 躺在她身边的身体僵硬了,良久之后问道:“大嫂,你,你都知道了?” “我也是猜的,不过现在应该可以证实了。” 当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那些从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女人,如皇后,如玉环,女人之间什么样的伎俩没见过,应该也都见怪不怪,一片从容了。 只是此番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设计将徐氏算计其中,其中的风险就不仅仅是性命之忧,还有双方兄弟妯娌之间即将破裂的关系。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这些,”事到如今,她本就无意隐瞒:“我心中有愧,更是对不起你,害你受伤。扳倒皇后我不觉得愧疚,伤及无辜我才觉得罪无可恕。” “我知你想救我心切,并不打算让我伤着,可你不觉得若不流点血,皇上未必能狠的下心吗?” 黑暗之中,刘玉瑶的双眸骤然睁大,扭头看向朦胧的那个人影。 只听徐氏又继续说道:“这一刀扎在我的身上不算什么,但若是扎在皇长孙的身上,只怕性命堪舆。” 刘玉瑶一瞬间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她撑起一条胳膊,强打着精神看向她道:“你,你说什么?” “之前你拉我那一下,我并未急着躲开。” “你那时候就知道……” “不,我当时并未想的太多,只是心中想着,若是受点伤也没有坏处。” “那……” “我在蜀中并不受宠,大皇子殿下待我举案齐眉,成亲多年,关系多有疏离,我今夜留宿在此也是为了让他对我多几分重视。遭遇刺客之时,不管生死,还是重伤,我想着的都是若能得他关怀青眼,我也值了。” 刘玉瑶不再说话了,半晌之后道出两个字:“大嫂,多谢你了。” 徐氏微微笑道:“虽然当初大皇子殿下居于宫中之时我与他并未成亲,但也对皇后当初对他兄弟几个打压有所耳闻,若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远避蜀中。而就算去了封地,每年为讨好皇后一党,岁岁进贡也是苦不堪言。” “那这么说,大嫂并不恨我利用了你?” “何谈利用,此番对皇后出手,就当是我们兄弟妯娌一条心好了。” 刘玉瑶这才微微得以展颜,重重点头说道:“嗯,一条心!大嫂你放心好了,你的伤我一定让大胡子好好医治,保证一点伤疤都不留下!若是你还觉得不解气,我也在胳膊上扎一刀,这样咱们就一样啦!” 后者失笑出声,拉她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下:“太子殿下仁厚,太子妃直率,若是将来真能让你们执掌江山,臣妾今日所做,也算是为自己日后留了生路,帮你们,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嗯,有大嫂这话我就放心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她却并未真的放心,也没真的松口气。 这要是放在一年前,保不齐她就该高兴的再无任何防备,可今时今日,看惯了尔虞我诈,她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与你并肩。 今晚之计本是她和太子的合计,就算得罪了大皇子和徐氏也在所不惜,因为太子不舍得让她受伤,而让旁人躺在床上又漏洞百出,说不过去,只得拉徐氏前来。 但此番徐氏一口一个帮他们,一口一个一条心,显然就是要给自己的男人邀功了,胜利的果实也得算他们一半,今夜还言谈甚欢,明日之后就不知是否会再以此作为要挟…… 可不论如何,到底还是和盘托出了,心结也算解开了一部分,至于另一部分,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解开,亦无法偿还。 第二天一早大胡子过来给大皇子妃看伤,看到刘玉瑶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就知道她昨晚没有睡好。 大皇子来了之后听说了昨夜的事情也是觉得惊心动魄,太子夫妻就此事向长兄谢罪,虽然称呼一声大哥,但他万万也不敢高出一头,除了唯唯诺诺之外亦不能说别的。 夫妻二人去给一国之君请安去了,尤其是今日皇上身体抱恙,早朝也没露面全是太子主持,只怕还得在榻前伺候汤药。 人一走,大胡子就急急对刘玉瑶说道:“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身子呢?” “啊?”后者刚抱着娃娃坐在桌边就不解的抬头看向大胡子道:“我怎么糟蹋身子了?” “昨儿晚上一宿没睡,不为自个想想,也得为小宝想想,你这样,怎么照顾孩子?” “别担心,有焦嬷嬷她们呢。”她笑的一脸无所谓,却又惹的大胡子气的连连摇头。 这边李彻也已经更换了常服坐在桌边,指指身边的位置道:“吃饭。” 大胡子垂头丧气的走过去坐下,一边不忘小声抱怨:“一点也不为自个儿着想,你这每天惊心动魄的,我的魂儿都要被吓没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没的改 “一点也不为自个儿着想,你这每天惊心动魄的,我的魂儿都要被吓没了。” “你也不能怪她睡不着。”李彻说着看刘玉瑶一眼,亲手接了寻芳手上的粥碗,舀了一勺子粥吹凉送到她的嘴边。 将粥吃了,刘玉瑶眉眼微微下垂,似乎有隐忍的痛楚没有发作。 又喂她吃一口粥,李彻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已经定罪了,父皇金口玉言的凌迟处死,没的改。” “哦……”她应了一声,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 大胡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细细一想,竟然问道:“是昨晚那个刺客?” 刘玉瑶道:“嗯,那个刺客叫莫风。” 寻芳正盛汤的手一哆嗦,竟然将碗打翻在桌上,汤水流了一桌子。 太子扭头看她一眼,英目含威,更是吓的她低眉垂目浑身哆嗦。 刘玉瑶拍了太子一下,示意他收起那吃人的目光,这才幽幽说道:“莫风是我认得的人,我就是有些难受。” 何止是认识的人,这个被她口口声声叫着小疯子的人与画扇曾为异姓兄妹,画扇的死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小疯子了,而他,本应该好好呆在行宫之中当差,等着被放出去的一天,却在四皇子与五皇子妃刘玉环住在行宫的这段时间,旁敲侧击的得知太子和太子妃在宫中的险境,所以在一次调动之中重新回宫。 回宫之后他本来是在掖庭局当差的,几次三番鬼鬼祟祟想要接近太子被神风营的人发现直接带到太子跟前,这才从那时候开始,将这颗棋子安插在了皇后的身边。 这一次,神风营禀报说皇后在宫外招买高手要行刺杀之计,一家三口不留活口,若不能办到,能刺杀最容易的皇长孙,让他们东宫失宠也是好的。 在知道她赶尽杀绝的计划之后,他没有坐以待毙,也没有设计等着凶手自投罗网,而是快人一步,主动出击,就是要来一个措手不及,还能让她的计划胎死腹中! 这次是他模仿了当初刘升给刑部尚书朱晚照的四个字:无中生有。 “既然做了行刺的勾当,就该想到今天。”大胡子依旧鸹噪道:“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不该不珍惜自己。” “这你放心,我已经这样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因为我还得保护小宝!”说完之后,她又强自挤出一个笑来,这个笑很难看,因为这个笑的背后有个无辜的人,因她惨死。 李彻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她怀中那个半大的娃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八抬大轿抬入东宫的那个人,她秀美活泼,灵动可爱,纵身一跃可以翻阅高墙粗木,但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就让她变成现如今的模样。 疲惫不堪,一身伤痛,最重要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恐惧将她包围,让她再也无法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 他不想这样,也不能让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 拳头收紧,他亦不动声色的在心底暗下决心。 直到晌午的时候,大皇子二皇子携带两位皇妃来东宫请安,留下用膳也就自然而然了。 说起昨夜惊魂,二皇子妃是心有余悸,刘玉瑶不禁要逗她一逗:“不如二嫂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二皇子妃可是相当精明的一个人,知道她这话不过是玩笑话,就咯咯笑道:“好啊,若是今晚再遇刺客,臣妾也算是护驾有功了呢。” “哪那么多刺客啊,都让我们几个遇上了。”大皇子妃呵呵笑着插嘴。 刘玉瑶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了这一次,看谁还敢来惹姑奶奶!” 二皇子妃神神秘秘的说道:“这话倒说的没错,就算后边有皇后撑腰也不过如此!哎,我怎么听说……皇后娘娘这次禁足凤藻宫,还不如冷宫妃嫔呢,蚊虫鼠蚁都不得随便出入,更不要说传递消息给外头,或者是见什么人了。” 大皇子妃道:“有信鸽啊。” 刘玉瑶冷哼一声:“抓住一只烤一只,抓住两只酱一双!” “哈哈哈哈。”二皇子妃继续笑着说道:“母后也不容易啊,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被打入冷宫又装病了,结果连个太医的影子都没见着。” “冷宫可不会没太医。”大皇子妃亦回以一笑。 “可不是,冷宫里头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医都得往里头跑,你说她现在可不就是不如冷宫吗。” “听二嫂这么说,好像也深受其害啊。”刘玉瑶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 只听二皇子妃轻轻啐了一口说道:“她这妖妇,谁人不恨?” “好啊!”太子妃击掌笑道:“连妖妇都叫上了,我可得告状去!” 二皇子妃见状故意去拉扯她:“你要是去告状啊,以后也别想去我们陇地去玩了!” “好二嫂,我说笑呢!” “就知道没人比太子妃更胡来了!” 妯娌几个在这边说笑,太子兄弟三人大老远就听到了声音,一进门就问道:“说什么呢?笑的这么高兴,不如也给我说说。” “小宝呢?小宝呢?”刘玉瑶见了就急着找儿子:“你怎么不看着点?” 两位兄长看笑话道:“原来太子殿下在东宫就是奶娘啊?” 李彻以手抚额,瞪了自家媳妇一眼道:“有焦嬷嬷看着,你急个什么劲。” 后者吐舌,笑容充满生机,看的两位皇子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几位用膳之后各自回去,太子亦往军机处处理政务。 自从皇后被禁足凤藻宫,四处封闭之后,就再也无人前去,省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倒让后宫妃嫔解脱了。也省了老七李律的请安,但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独自一人去五皇子府上的时候,远远看到五哥李衡正坐在窗边看书。宽厚碧绿的芭蕉叶子横在窗前,将他半遮半掩。 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衫穿在身上,公子如玉,说不出的慵懒洒脱。 李律干咳一声,埋头快步走过去说道:“五哥。” 李彻扭头看向窗外,见到这个局促的大男孩,不禁展颜一笑:“站门口干嘛?进来吧。” “嗯。”应了一声走进室内。 还是五哥习惯居住的卧房,里头靠墙挂着一把剑,靠窗是一张书桌软榻,他正在看的书是《太平广记》。 “五哥,你可好些了。” 后者笑着点头说道:“不劳七弟挂怀,已经好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手足无措的,他先找了地方坐了,眼神有些心虚的胡乱看。 自家的亲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往往就能从他的眼神之中判定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嗯……咳!”干咳一声,这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反而有点不敢去看兄长的眼睛了。 “五哥,近日宫中行刺太子妃一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李衡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此事会是母后所为吗?” 李衡没有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看向他道:“我不知道,此事我并未参与其中。” “我觉得不是母后所为……”李律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开窍:“若是母后所为,她为何不杀人灭口?以前不是做过吗。若真是母后所为,她也不会偏挑大皇子妃留宿东宫的日子。” 李衡道:“可母后现下正被关在宫中,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问问五哥,眼下你我兄弟二人一起向父皇求情,兴许,兴许我也能说服三哥,咱们一起向父皇求情,应该可以赦免母后的吧?我听说母后身子不适都没有太医过去探望,难道五哥不担心吗?” 李衡慢慢将手上的书卷放下,他却并不急着回答,又悠哉悠哉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低低叹道:“纵然我担心又能如何?我兵行险招为什么还是被父皇逐往封地?这些还是要拜太子所赐。” 李律随即蹙眉,似乎对他的说法不愿苟同:“是你先不顾手足之情,陷害三哥,囚禁三嫂,才换来这个下场。” 李衡淡淡的目光掠在他的脸上:“一直以来,你眼中所看到的只有我的错处,你三哥总归都是对的?” 七皇子不说话了,知道他身上伤势没有痊愈,所以也不会说些让他生气的话。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罢了,先前的事暂且不提,这次我挥刀自尽确实是想让父皇收回成命,可……” “那也不是三哥的缘由。”这位年轻的皇子时刻不忘为他辩白:“三哥当时也是抱恙在身,一直在东宫养伤,没有参与朝中政务,当时不还有许多三哥一党的官员向父皇求情了吗。” “坏就坏在求情二字上面,知道的自然明白他们是太子的人,兴许受太子背后指使为我求情,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我结党营私,树大根深,父皇便是那么认为的,留我在京中不是养虎为患了吗。” 七皇子抿嘴蹙眉:“求情的人当中也不乏你的人吧。” “算了,你到底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总之,你现在若是联合人手去给母后求情,只怕母后中宫之位也难以保存。” “不会吧?!”李律腾的站了起来,惊骇问道:“父皇不会这么绝情的吧?母后到底与他夫妻多年……” “夫妻失和,父子离心,这在皇室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李律蹙眉不语,半晌之后方点头说道:“五哥,我听你的,那我不去求情了,我去探望一下母后总是可以的吧?” 第五百三十八章 婚姻大事 “五哥,我听你的,那我不去求情了,我去探望一下母后总是可以的吧?” 李衡点头:“你可以去,父皇还尚未对你有任何戒备,我就不能去了,他现在只希望我赶紧好起来,然后举家去往封地,否则,赶尽杀绝的心都是有的。”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不喜欢三哥,总让旁的兄弟们对皇位充满幻想,然而五哥你文韬武略都是众兄弟之中是为佼佼者,父皇为何对你还是有所偏戒,父皇到底怎么想的?” “哼。”李衡眉眼微微一阖,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只觉得可笑亦可叹:“在他眼中,你我都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只有江山社稷,而他所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但父皇总有老的一天,若是,若是百年之后……” 话说了一半,他掩嘴不语,兄弟二人坐在这房里清风自来,安静的有点尴尬。 人人都会有老的一天,都会死去,化为一捧黄土,一堆白骨,到那时候,这江山社稷又会掌控是谁人手中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环佩叮当,五皇子妃刘玉环莲步轻移拂帘而入,见李律在此便莞尔一笑与他见礼:“七弟。” “五嫂。”赶紧起身回礼,李律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下意识的去打量刘玉环,只见她已经换上了早秋的葱绿缎面夹衣,云鬓素色钗环,纤纤玉手接了丫鬟端着的药盏和蜜枣放在桌案之上,又将李衡面前的残茶倒去。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她那露出衣领的一截白色的脖颈,柔滑的皮肤并未有任何伤痕,想必最近没有新伤,看到这里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他心里挺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温文尔雅的五哥会打女人。如果说粗犷豪放的四哥打女人他绝对不会有丝毫怀疑,但为什么偏偏是五哥呢。 李衡似乎察觉出他在想些什么,便开口说道:“你不是说要去探望母后吗?” 刘玉环扭头看向七皇子,后者马上起身连连说道:“对对对,我还得去看母后呢,那五哥五嫂,我就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刘玉环亦急忙将他叫住:“算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往宫中请安了。” “这……”李律正犹豫的时候,他那五哥已经将其打断:“不行。” 刘玉环面色不悦,扭头看向自己的夫君,他也面无表情的回看着自己。 这个英俊儒雅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那种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跟着小叔进宫,成何体统?” 李律巴不得自己赶紧消失,省的弄的人家夫妻失和,马上叫道:“我骑马呢,先走一步,先走一步,五哥你好好养伤,改日我再来看你!再来看你!” 言罢就脚底生烟,飞快的跑了出去,往门口寻自己的马儿去了。 这边刘玉环只得回身,端了桌上的药盏就递给李衡道:“喝药。” 后者接了碗,看都没看,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等着她再拈蜜枣要给他吃的时候,一截白皙的手腕却被他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抓紧,与其对视,看到他已经目露凶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去找你的好姐姐告状?”李衡看着她,这张姣好的面容显得沉着而又镇定,看的他恨不得伸手将那张脸上的面皮扯个稀碎。 “今天不让你跟老七去,不代表明天就可以让你自己去,有我在这府中一天,你就别想出门一步!” 言罢就将她的手腕甩开,而她的手指上却还拈着那颗蜜枣,神情倔强,呆站了一会,似乎平定了心中波澜,抬手将那蜜枣送到李衡的嘴边说道:“殿下请用。” 后者张嘴,吃了那颗蜜枣,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就要看穿她在耍什么猫腻一般。 李律急匆匆的离开,一头就扎进了门口的马车里,险些一脑袋撞在马车的车壁上,里面的人伸手拉了他一把,轻声责备道:“怎么了,后面有人在追你?慌不择路的。” 叹了口气,在里头坐好了,就对车夫道:“回家吧。” 春生见他心事重重不免更加疑惑“五殿下怎么说?” “跟你说的一样,他不打算去给母后求情,说这样只会让父皇更加苛责母后。”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就这样吧,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我就算再怎么担心母后也不能胡来不是,先回去,然后我再想想怎么求父皇同意让我去探望母后。” 身边坐着的人不说话了,车夫驾车缓缓前行,李律扭头看她,见她神情严肃,干脆伸手挤着她的脸颊逗她开心:“怎么啦?又不高兴了?” “不要求情,也不要去探望。” “为什么?”他蹙眉道:“难道我去探望母后父皇还会以为我和她结党营私?就算结党营私怎么了,我可是她儿子啊,母子一心自古以来都是没错的。” 春生却是摇头,这张与当朝太子妃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有着与其相悖的睿智和沉稳,她秀眉微微一紧,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这朝堂京师若想风平浪静,五皇子殿下必须去往封地,皇后娘娘必须关在凤藻宫之中,你应当明白。” “我明白,若非如此,三哥三嫂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这和我去探望母后有什么关系?不瞒你说,虽然我平日多有悖逆,但那是我母后,我也敬她爱她,如今她身体抱恙,我却不能前去探望,心中不免焦灼。” “一定要去吗?” “我想去。” 春生想了想,便不再多言:“好吧,不过这也得皇上同意才行。” “父皇会同意的。”他也是了解这位一国之君的,就算他再如何冷酷也抵挡不了亲情的攻势,在他的心中,这个父皇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 不知为何,现在做什么事情若是得了春生的首肯,就能长松一口气了,浑身都显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单手环着她的肩膀说道:“我现在在越来越不想去五哥那里了,气氛尴尬不说,还总觉得五哥越来越可怕了,我果然还太不了解他。” “又是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刚才,五哥看五嫂的眼神,要杀人一般,我当时在想,我是留在那儿救五嫂呢,还是赶紧走呢。” 春生噗嗤一笑,歪头看他:“显然你跑的比谁都快。” “多亏我跑的快,不然五哥还真能杀人,当着外人的面,他总得树立一家之主的威风不是。上次在宫中父皇责备过他了,他现在应该还不会对五嫂怎么样。” 春生点头:“你说的没错,五殿下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只是玉环……” 玉环到底是她的妹妹,得知她婚后被五皇子如此欺侮刁难,不禁有些黯然,对这个妹妹,更多的则是心疼。 还记得当初在家中的时候,她永远温软懦弱,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若是配以文人墨客,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倒也不失佳话。恐怕家中父兄也是如此想的,而五皇子人品也是最为合适,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也是太过可怜了。 “你别担心,以后去了封地,五哥会有更多事情仰仗刘家,不会亏待了五嫂。” 可那又怎么样呢,为了一定利益而结成的婚姻注定会蹉跎一生,她比谁都明白,都看的通透,否则也不会在成亲之前逃婚一死。 “真的,别担心了好不好?”李律握着她的手背,龇牙一笑:“太子妃嫂嫂也会护着她的,你总这么担心旁人,什么时候来担心担心咱们啊。” 春生笑而不语与其对视,后者以对上她那双善睐明眸就有些羞赧起来,干咳一声说道:“就是是前几天跟你说的事儿。” “我只当你是胡说,你竟然还提?” 李律一听顿时急了,少年心性,剑眉飞扬:“婚姻大事怎么能是胡说呢!我是认真的,我李律今生唯你不娶,你若是不肯嫁,那便让我做和尚去吧!” 急吼吼的一叫唤,惊的春生赶紧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了个结实:“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叫这么大声若是被人听到怎么办。” 马车外头就是热闹的长街,过往行人,沿街商贩总是容易被这么华丽的马车吸引目光,顺便听听墙角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律被她捂住了嘴巴,就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面前之人,呜呜一阵叫唤。 “你说什么?” “唔唔唔!” 只得将手松开,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那人便攀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若是换个地方说,你就肯应了我?” 春生眼下也是哭笑不得,见她笑了,后者又连忙将人圈在怀中,嗅着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不忘继续怂恿道:“行不行?便应了我吧!” “你也时候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我现如今这样,怎么成亲?” “我也想过了,直接跟相爷他们坦白你还活着,咱们就到老人家面前拜个天地让他给咱们主婚。” “那皇上皇后那边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你想将我金屋藏娇,不让任何人知晓?” 第五百三十九章 九叔 “那皇上皇后那边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你想将我金屋藏娇,不让任何人知晓?” “没有!我要真这么想还费这功夫跟你拜天地做什么?咱们现在这样,可不就是金屋藏娇吗!?”说着还一副讨好的样子将其圈在怀中,眼巴巴的瞅着她。 春生道:“那你有何打算?” “我是想啊……就跟父皇和母后说,我府上有个丫头,不知羞耻的勾引我!” 春生冲他横眉一瞪,后者马上摇尾乞怜:“我错了,错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好娘子不要生气!” 被他弄的有些哭笑不得,略作思索,春生道:“这样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若皇上要见我,也只能易容相见。” “这么说,你同意了?!”喜的李律直接蹦了起来,结果一脑袋撞在马车顶上,又痛的哎呦哎呦叫唤,看的春生心疼不已。 抬手揉着他的脑袋,略有些苛责道:“早已家冠却总是一点稳重都没有,我如何能对你托付终身?” 后者立刻挺直了腰杆,坐直了身子,赌咒发誓的说道:“我为了你可以改,比大哥二哥都成熟稳重!你放心!放心!” “未老先衰吗?那还是算了吧。” “你还没好了,够挑剔的啊。” “红尘三千,我挑剔了这么许久,怎么能白白便宜了你。” “那你说,我要怎样才能占你这个便宜?” 春生眉眼弯弯,但笑不语,似乎让人很难捉摸。 * 当夜行刺太子妃和大皇子妃的刺客被执行死刑之后,皇后已经被禁足凤藻宫多日,宫中总算迎来了一段时间的风和日丽。 在这深深宫闱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如今天下虽然是皇上的天下,但后宫已经不是皇后的后宫了。纵然没了皇后,还有两位贵妃,四妃七嫔,但真正说了算的却是太子妃刘玉瑶。 后宫里的人最擅察言观色,对东宫敬而远之的有,巴结拍马的有,以至于东宫的人出门那绝对可以在任何地方畅通无阻,甚至横着走也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浣衣局对东宫的衣裳要率先缝补清洗,新上贡的好东西内务府也先拣着往东宫送,更不要说还有各局各司都以讨好太子妃为己任。 本来还有人等着看东宫的笑话,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后宫招摇早晚会惹的妃嫔震怒一状告到皇上那儿。 结果东宫还偏偏有个铁面无私的焦嬷嬷,毕竟曾经是贞元皇后身边的人,管教下人自有一套手段,对后宫妃嫔也都礼让有加,最会笼络人心,一时间后宫也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就连一向不愿意出门的太子妃也时常带着皇长孙四处溜达。 “这宫中的一切那以后都是长孙殿下的,要什么没有啊,说好听了,等上几年,本宫这殿宇还不知会易主成为何人呢,不就几颗珠子吗,让他玩,玩坏了就坏了。”长春、宫的主人丽贵妃摇着七彩斑斓的羽毛扇,一边笑呵呵的说着,一边满意宠溺的看着面前地毯上那个正在抱着两个硕大夜明珠玩的高兴的小娃娃。 皇长孙李承轩是跟刘玉瑶来的,结果到了这儿恰巧遇到了景贵人带着九皇子过来作客,八、九岁的孩童看到这肉嘟嘟的小娃娃爱不释手,两个都是孩子,也能玩到一块去。 看到那摆放的夜明珠,小娃娃要玩,刘玉瑶自是不给他乱动,但丽贵妃一句话,两颗都摘了来给他玩。 “母妃你不能太顺着他,太子都说了,不能要什么就给什么!”做娘的不乐意了:“就拿这夜明珠说吧,他屁事儿不懂,一会再给摔碎了,多可惜啊,值好多银子呢。” “嗨,”丽贵妃用扇子轻轻在她身上拍了拍:“千金难买他高兴啊,让他玩去,多大点事,摔碎了我就不要了,小九儿你小心瞅着点,别真碎了割破了手。” “碎不了,小宝没那么大劲!” 李征话音刚落那滚圆的珠子就被小娃娃咿咿呀呀叫着扔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珠子在地上滚了两滚,磕磕碰碰的碎成了七八块。 “啊啊啊啊!”不会说话的小人儿咿咿呀呀的叫着,要从波斯毛毯上爬下来去捡。 李征赶紧抱住这小家伙的腰:“小宝听话,听话,咱们不要了,这儿还有一个呢。” 小家伙看到他拿的另一个,张嘴就去咬,结果啃不动,糊李征满手都是口水,他却乐呵呵耐着性子给他擦口水,陪着小家伙玩闹。 “呵呵,刚才还说碎不了,这会儿就成这样了。”景贵人一旁品茶,看着宫人收拾捡了碎片送过来:“可惜了这么好的珠子。”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小宝高兴就行。” 看着那么好的夜明珠碎成这样,刘玉瑶也心疼啊,不过自家儿子闯的祸,自己就得给收拾啊,一会回去还得挨他爹训一顿。 “母妃,我宫里也有这个珠子,一会送过来。” “哎呦喂,多大点事啊,你还要赔给我啊?那可就折杀我了!”丽贵妃嗔怒道:“别说这珠子了,就是皇长孙把我这长春、宫拆了也不算什么啊,一颗珠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多小气呢。” “不是,太子说了,不能顺着小宝,也不能让他闯祸,闯祸了就得管,就得负责,就得善后,就得……” “瞧瞧。”丽贵妃指着太子妃对景贵人说道:“这娃娃还不会说不会走呢,太子殿下就这么个管教法了,那以后要是长大了可怎么办?这男人啊口口声声说严加管教,殊不知打在儿身痛在母心!” 景贵人表示赞同的点头:“好在征儿上头有几个哥哥争气,皇上对他不会太过严苛,不过纵然如此,每次去御书房背课的时候,我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有时候回来,一双小手被戒尺打红,我的眼泪都忍不住了,要哭也得背对着征儿偷偷抹眼泪。” “征儿算是好的了,还小,等大一些了皇上也老了,管不动了。老四十几岁的时候最是顽劣,每次都被打的皮开肉绽,我这做娘的不也得受着?这不是他们十月怀胎生的孩子,男人们到底是不知道心疼的。” “是啊,丽妃姐姐说的没错。” 两个找到共同语言的母亲说起自己的儿子所受苦楚也是不断唏嘘,丽贵妃一转头又看向刘玉瑶道:“以前本宫觉得太子殿下不是那么严苛的人,怎么承轩这么小就这样?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啊?”将嘴里嚼着的糕点默默咽下去,刘玉瑶眨着一双杏眸,很是无辜的问她二人:“额……很严吗?” 另外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对她这完全没听进去只顾着吃的做派很是不满,都是做娘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严吗?” 刘玉瑶歪头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说道:“严!他还打小宝屁股呢!不过也该打,上次小宝都尿他身上了!” “……” “罢了,罢了,总觉得我们说这么些也都是白搭,太子妃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要是不听话,那就该打,他要是不打我也会打的!” “……” “母亲!”李征高声叫了景贵人一句缓解了她们之间的尴尬,只听他圈着怀中的小娃娃叫道:“母亲,我想带承轩回去!” 另外三人一愣,倒是刘玉瑶率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就准奏了:“行啊,带回去吧,不嫌弟弟爱哭就行!” “三嫂错了!我是叔叔!”小家伙义正言辞的给她纠正。 丽贵妃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刘玉瑶就道:“这话要让中宫听到了,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言碎语呢!” 刘玉瑶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失言了,好在这里没外人,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搬弄是非。 “征儿听话,承轩还小离不开娘的。”景贵人道。 刘玉瑶却不以为意:“真没事,让奶娘跟着就成了,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跟着小九儿我最放心不过。” “那是,我可是他叔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好他!” 一句话说的在座三个女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本朝帝王子女最多,这些兄弟姐妹之间各自为政笑里藏刀。从来没有一人能拍着胸脯说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彼此,纵然也会觥筹交错,到头来不过都是笑里藏刀。 就连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知道对自己的兄父敬而远之,唯独对这样一个小娃娃才能毫无戒备的说出这些话。 难道到头来,能让彼此信任的只有无知稚子了吗。 “带走吧,带着你的……额,侄子!玩去吧!”刘玉瑶倒是大方。 李征满心欢喜:“谢谢三嫂!” 这边丽贵妃和景贵人还是放心不下:“你不在身边能行吗?若是有什么纰漏……” “没什么事,你们不要想这么多。” “就是,真没事。”李征说着就抱着那小娃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年纪尚幼的他抱着孩子还有些吃力的,欢欢喜喜的要往外走。 一群奶娘宫人赶紧追了上去,唯恐摔着碰着。 看着他们出去了,刘玉瑶也站起身道:“我也先回去了,一会还得去给父皇送杏仁酪呢。” 第五百四十章 为了二人世界 “我也先回去了,一会还得去给父皇送杏仁酪呢。” “皇上近来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丽贵妃也起身送客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留在京中侍候了,看来五皇子也不急着去封地了。” “臣妾听说,五殿下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算日子也该去封地了,不过这时候皇上病倒了,倒给他一个榻前奉药的名头好留下。”景贵人嘴角含笑看向太子妃。 在听到李衡的消息时,果不其然,这丫头的脸色还真就难看了几分。 丽贵妃示意她不必再多说什么,太子妃辞别了二人往东宫去了,丽贵妃才摇着羽扇缓缓开口道:“太子和太子妃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因为这宫中有人比他们更沉不住气,更着急。” 景贵人的目光掠向另一个方向,朝丽贵妃睇了个眼色道:“姐姐是说中宫?” “不然呢?” 笑盈盈的屈膝道:“妹妹先告辞回去了,这长孙殿下莅临,可千万不能怠慢了他。” “你好走,长孙殿下现如今可是咱宫里的宝贝疙瘩。” “妹妹省的。” 目送着景贵人走远丽贵妃才回宫去,自从皇后被禁足,后宫妃嫔少了晨昏定省,一个个不知多自在,但她却轻松不下来。 一方面后宫琐事皆由她定夺,事无巨细无比繁杂,还有就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要变天了。前一刻兴许还能谈笑风生,对坐品茶,后一刻,谁又会知道谁会突然拔刀相向呢? 五皇子在家中养伤的这段时间,五皇子妃就没进过宫,甚至皇上病倒罢朝,连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都唯恐落人话柄日日请安侍奉她都不曾进宫。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和担心,是不是她在府上又受了什么委屈,但就焦嬷嬷表妹的女儿在府上当差暗地里传出来的消息来看,两人一直都是礼让有加,相敬如宾,她也只能自我安慰,兴许是玉环对他有情放心不下,才一直没有进宫。 不过就算她没进宫自己也不至于孤独寂寞,大嫂和二嫂三不五时的往东宫跑,她那也热闹很多。 今日从长春。宫回去的时候太子刚从宫外回来,两人正好在路上碰上了。 她提着裙摆小跑两步叫住他道:“李彻!” 除了自家那媳妇,还真没人敢这么叫他。 男人一回头就被媳妇撞了个满怀,一边将人抱紧一边抱怨道:“你能不能慢点?这要是块石头,你也一脑袋撞上来?” 后者听闻哈哈笑了起来,干脆手脚并用的爬在他身上,一双杏眸笑的弯起,恍如月牙一般。 “你以为我是你?看到石头就往上撞?除了你,我谁也不撞!” 男人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和腰,一边美滋滋道:“这话说的没错,除了我,谁都不准撞!” “你去哪了?” “去城外视察城防。” “快问问我去哪了?” “你去哪了?” “带着小宝去找丽母妃玩了,还有景贵人,小九儿,我告诉你啊,小九儿笑死我了,平时就是一个小毛孩,结果一在小宝面前跟个小大人似的,你是没看见他那样……” 太子忙道“等一下,你说你带小宝出去的?那你自己回来了,儿子呢?” 后者一惊,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慌乱间原地转了一圈没找着,指着身后的一群人就叫道:“我儿子呢!” 李彻见状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对这个冒冒失失的媳妇他也是无言以对,只得对那些人问道:“从长春、宫带出来了吗?” 一群人看看挤眉弄眼的太子妃,又看看太子,唯唯诺诺的低下脑袋,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说话!皇长孙呢!谁看着的?奶娘呢?有没有去别的地方?!都哑巴了?” “哎哎哎,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在宫里还能丢了不成?” 没想到这太子妃话音刚落,自己就也跟着挨训了。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连儿子丢了都不知道!” “丢不了,丢不了!丢了我再给你生一个呗。”说着还冲他一个劲的飞眼。 后者登时被她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脾气没出撒,干脆不去看她,大步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刘玉瑶立马急吼吼的扑过去,从背后将人圈住,连声说道:“没事没事,小宝好好的呢,跟他九叔去玩啦!” “九叔?”他还没反应过来,多亏刘玉瑶又提醒了一句:“小九儿!” “小九儿怎么成……”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还真是九叔! 一直以来,小九儿都是他们兄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甚至潜意识里将小九儿当成了小宝的哥哥一样,现在突然听到九叔这个称呼难免有点对不上号。 “小九儿带走了?他一个孩子,能照顾的了另一个孩子?简直胡闹!” 言罢干脆直接改路要往玉芙宫去,却又被刘玉瑶拉了个结实。 “不用担心,还有两位奶娘,三四个丫头跟着呢,能出去什么纰漏,就你想的多!” “我能不担心吗,不对啊,应该是你这做娘的更担心才是!” “我也担心啊,但是……”眼珠子咕噜一转,她一把挽住男人的胳膊说道:“这孩子大了,早晚得离开父母出去历练历练的!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给困在身边吧!” “可咱家小宝还不到一岁。” “额……那也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和年龄无关!”说着挽着他的胳膊连拖带拉的往东宫拽去。 拽着任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笑的一脸狡黠:“今晚咱俩床上没第三个人了!” 李彻以楞,随即挣开她的拉扯,主动往前走去:“想要就说,让焦嬷嬷带走就是,何必把他给扔给小九儿?” 被看穿了心思,薄薄的面皮一红,她故作莫名其妙的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原来你这丫头也知道矜持。” “矜持是什么?我不知道!”乐滋滋的人儿眼角飞扬。 李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忽然一个没忍住将人拦腰抱在怀中,惊的她大叫一声:“干什么!” “放心,要干什么也得回宫去干,你别着急,忍着点。” “你你你!我忍什么啊!放我下来!”她开始挣扎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了!你再不放我下来,我要打你了啊!我可会真打的!” 男人全然无视,抱着怀中的人笑容满面的向前走去,那份执着和满足,看在外人眼中也不禁被其感染。 然而被一抱在怀中的人虽然一个劲的嚷嚷着要下来,要打人,但就是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你下次再挣扎的时候能不能把抱着我脖子的手……放下来?” 不仅没松开,反而还勒紧了:“想的美,我知道你想趁我不备摔我个屁墩!” “我怎么舍得摔你呢,就算我俩摔倒了,也得让我给你垫着。” 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一句话,多少危机时刻都是他垫在她的身下。 心也在以瞬间被他所融化,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老老实实的,任他将自己抱回东宫去,这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引的多少人频频侧目。 一进东宫,焦嬷嬷也被这架势给吓了一跳,眉目弯弯,笑的见牙不见眼:“殿下和娘娘一起回来的啊。” “嗯。”李彻应了一声就抱着怀中的小女人向前走去,待行至临湖小院的时候,又回头冲众人说道:“都下去吧。” 言罢对寻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点头。 待看着太子夫妻二人进去了,焦嬷嬷才拉住寻芳的手问道:“殿下刚才冲你眨眼了?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寻芳何等通透,自然知道李彻的意思,点头笑道:“殿下让奴婢去带长孙殿下回来。” 焦嬷嬷这才想起刚才一起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宫里的宝贝疙瘩,此时环顾四周连奶娘都没看到一个,不禁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长孙殿下在哪啊?” “嬷嬷不要着急,长孙殿下人在玉芙宫呢。” “玉芙宫?”提起玉芙宫,她率先想到的不是景贵人,而是玉芙宫里那位一宫之主,位份最高的佳嫔,登时就着急问道:“怎么去了玉芙宫了?谁带去的?怎么尽是胡来!” 也不怪她着急,在宫里头的老人都认得玉芙宫中的佳嫔,早年也是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一进宫也颇得宠爱,养了个公主不足两岁就夭折了。后来有孕,恰逢贞元皇后病重,在动了胎气之后太医没有及时赶过来而流产,从此之后一蹶不振,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也因此失宠。 加上她性格内向,不喜言语,不与人走动,整日将自己关在宫中闭门不出,皇上也对她颇为怜悯,便准许她不必往中宫请安。如此一来,除了玉芙宫里的人,谁也没再见过她,也就只有焦嬷嬷这样年纪大的老宫女还记得有佳嫔这一号人物。 “是九殿下喜欢长孙殿下,说是带过去住两天,娘娘也允了,只是看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不放心,奴婢去将长孙殿下接回来少不得还得在太子妃跟前圆个谎,说是九殿下给送回来的。” 焦嬷嬷忙道:“行行行,你先别说这么多,赶紧的,赶紧派人去带回来,那地方不吉利。” 第五百四十一章 寻找皇长孙 “行行行,你先别说这么多,赶紧的,赶紧派人去带回来,那地方不吉利。” 寻芳听闻微微蹙眉,眼看着焦嬷嬷一脸嫌恶之色也不再多说,屈膝告辞就赶紧往玉芙宫去了。 玉芙宫位于整个后宫的西北角,宫室不大,平日里也很少有人前来,只住着佳嫔和景贵人还有一位近几年新选的美人。 佳嫔闭门不出已是失宠,那位美人跟贤妃一起进宫的,贤妃宠冠后宫,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所以玉芙宫的一宫之主俨然已经变成了景贵人,她虽然年纪轻,但好在有个儿子,母凭子贵,这个儿子也是她日后的指望。 到玉芙宫的时候天色已晚,余晖晚照,寻芳快走了两步,打算在掌灯之前就回去,但是越往这边走,就越是人烟稀少,连往来的宫人都少了许多。 如此就不觉加快了脚步,本以为进了玉芙宫后会好一些,但没想到这种阴森的气息竟然会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怯场想要后退。 想起焦嬷嬷的话来,说这玉芙宫不吉利,难道真有什么污秽?只是朗朗乾坤,又是在天子脚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如此给自己壮胆,就大步往景贵人所住的宫室走去,远远的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并依稀看到有灯烛点起,心底那点阴霾也终于被灯烛的光芒驱散。 “劳驾妹妹通报一声,东宫大宫女寻芳求见景贵人。” 门口的小丫头看似聪明伶俐,乖巧的应了一声进去通报了。她这才扭头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景贵人住在玉芙宫的最东边的主殿,这本应是佳嫔的住所,也让给了她这个有儿子的人。 而佳嫔住的地方偏北,天色已晚,里头还一片乌漆墨黑,似乎住在里面的人根本不需要点灯一般。 那位不受宠的美人与景贵人比邻,有几次在皇后处见过她,此时想必也已经开始用膳了吧。 “寻芳姑姑,主子请你进呢。” “有劳了。” 寻芳跟着一路进了偏殿暖阁之中,只见景贵人穿着一件褪色的缎子夹衣,松绾着头发,正坐在那里做针线活,新点的灯烛被搬到了她的身侧,照出她苍白而又瘦削的面颊。 “主子,寻芳姑姑来了。”引路的宫人将她带了进来就赶紧退下了。 这边寻芳与她见礼,说明来意。 景贵人面色和善的笑道:“就知道太子妃是舍不得的。” “奴婢反倒觉得太子妃娘娘是舍得的,可唯独太子殿下放心不下,这才背地里交代奴婢过来带长孙殿下离开。太子殿下还说了,他一个不懂何物的小娃娃半夜哭闹还得叨扰贵人休息,给您添许多麻烦,若是如此,那他心里就该过意不去了。” “有劳殿下惦记。”景贵人用牙齿咬断丝线,将绣圈放下道:“早先跟征儿玩的累了,已经被奶娘哄的睡着了,连带征儿一起呢,这两个人,还真如哥俩一般。” “是了,奴婢算起来,这个时辰也该睡了。”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往内室进去,撩开内室的帘子,干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景贵人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要叫醒了吗?不叫醒的话抱着走在路上再吹了风……” “不碍事的,裹好了就行。” 内室的架子床上躺着个半大的孩童,不是九皇子李征是谁,可这里头除了熟睡的李征,一个人也没有。 景贵人先是一愣,继而又对门口的人说道:“长孙殿下没有休息吗?” 门口的人也是一知半解,磕磕巴巴的答道:“奴婢不知啊,奴婢跟着主子进来之后就没往内室去过。” “许是醒了,奶娘担心打扰到九殿下休息给抱走了吧。”寻芳如此说道。 毕竟这两位贴身照料的奶娘,连带给小殿下拿东西的宫女那都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寸步不离的贴身跟着,正因如此,太子妃才放心让她们把孩子带走的。 经寻芳一提点,景贵人恍然大悟:“应该是的,我也是刚回来,只听她们说两人睡下了,却是连看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那奶娘在哪?”寻芳问门口的宫人。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指指外头。 景贵人带着寻芳还没进厢房小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彼此对视一眼,寻芳已经皱紧了眉头,几乎是二话不说的,一把将门推开。 霎时,死一样的寂静,继而里头的人全部都慌张无措的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连声道,给景贵人请安。 这几个人正是伺候小殿下的两位嬷嬷和几个宫女,在进门之前,她们还正围着圆桌而坐,上头摆着瓜子糕点一壶美酒连带几粒骰子,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玩骰子小赌怡情呢,却不想被寻芳和景贵人撞了个正着! 当然,这几个人本是东宫的,初来乍到自然没这个胆子胡来,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两个玉芙宫的大宫女,正是由她们牵头,几个人凑在一起在这里玩骰子。 景贵人素来温顺,待下人也极为宽厚,她这样的性格在后宫一直不怎么引人注意,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里,也容易被人欺上瞒下。 今天要不是急着找皇长孙她也不会来这宫女住的厢房,如今以看到眼前的景象说不气那都是假的。 “主子恕罪……主子……”那两个宫女彼此对视一眼还是鼓起勇气解释到:“两位奶娘都是东宫来的贵客,奴婢们,奴婢们不敢怠慢,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起坐着说说话,歇歇……” “这就是坐着说话?你们可知道在这宫中,宫女太监聚众赌博是什么罪吗!”就连训斥底下人,景贵人也拿不出那么大的威严来。 两人更加战战兢兢,连忙扣头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寻芳跟在后头冷眼看着,她一看这状况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这两人在玉芙宫中恐怕也是地位不低的,玉芙宫中哪是景贵人说了算,背着她,恐怕也是奴才当道,这会儿在景贵人跟前扣头也全然一副装可怜的架势。 但这都跟她无关,她也不想过问,当下只有一件事是最要紧的。 “长孙殿下呢?”她这么越矩的急急逼问,惹的两位奶娘也惊慌起来。 “不是,不是跟九殿下睡下了吗?” 寻芳一听这话,心顿时凉透了,若非这里没个能主事的人,她肯定双腿一软就倒下了。 怎么就这一会的功夫,皇长孙才进了玉芙宫多久她就赶过来了,结果连人都没了。 “没有和九皇子在一起。”景贵人也是急了:“你们没把孩子抱走?跟你们一起来的,还有别人吗?” 两位奶娘跪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连忙答道:“平日伺候长孙殿下的就只有奴婢几个,再没别人了。” “是啊,奴婢们知道殿下歇下了,而九殿下浅眠,伺候九殿下的姐姐让我们在外间等候,不要进去打扰他们,所以奴婢们……” 寻芳也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问道:“你们这是在外间等候?都等到这里来了!?你们到底怎么当差的!” 两位奶娘毕竟年纪比较大,因为伺候皇长孙的关系,在东宫也是地位斐然,这会儿被寻芳指着鼻子呵斥,自然下不来台面。 “寻芳姑娘,你也别生气,别着急,兴许是睡醒了哭闹被谁抱走去哄着了,也或许是太子殿下派人来接走了呢。” 寻芳一听,更是火大。 “若真是被人抱走,孩子哭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抱来给你这个奶娘!还有,我就是太子派来接长孙殿下的!若是殿下有什么差池!你们谁能担当的起!” 如此义正言辞的一番训斥,几个人这才脸色瞬变不知所措起来。 寻芳真是又气又急,景贵人连忙安慰道:“你别急,别急啊,兴许真的是被谁抱走了,我先问问侍卫有没有看到谁抱着孩子出去。来人啊,你们也都四处找找去,一个孩子不会平白无故不见了的,好在这玉芙宫也不大,找去人来也容易。” 寻芳虽然着急,但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包括奶娘在内,所有人都被景贵人打发找孩子去了,她特跟着着急,原地转圈,急的满头大汗。 寻芳站在门口向外看的时候,只见天色已黯,各处灯光明亮,唯独一个地方漆黑一片,那深邃的黑恍如能将人吸进去一样,又好像里头驻扎着某只豺狼虎豹准备把误入的人撕碎。 那种刚进玉芙宫的恐惧又不由的遍布全身,正打算问问景贵人那地方怎么不亮灯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宫女脚步飞快的跑过来,一边气喘吁吁的一边说道:“找着了,找着了,可算找着了!” 景贵人面上一喜,却并未全部松口气:“在哪呢?你是找着了吗,怎么不带过来。” “主子,您快去看看吧,是善佳堂的佳嫔娘娘,奴婢们听到她院里头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什么?” “佳嫔?”寻芳看向景贵人,再次核实道:“就,就是那位很少出门的佳嫔娘娘?” 景贵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寻芳问第二遍,她才心事重重的点点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绞紧的手指出卖了此时她紧张无措的心情:“是,是佳嫔姐姐,不过,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佳嫔 “是,是佳嫔姐姐,不过,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景贵人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别人。 其中一个宫女抢先答道:“奴婢们听侍卫说,好像在傍晚的时候佳嫔娘娘过来了一次,还笑眯眯的问他们累不累,他们没答话,她又笑眯眯的进屋说等您回来,等了许久之后抱着床被子走了,他们也没往心里去,却没想到里头裹着皇长孙殿下呢。” 早就对佳嫔的事情有所耳闻再加上夜色蔓延,善佳堂中还没有点灯烧蜡,一进门的恐惧和担忧几乎将寻芳包围。 她赶紧说道:“既然找着了,那就去赶紧把皇长孙殿下带回来吧,太子殿下这会儿该等急了。” 没等她走出一步就被景贵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不解的回头向她看去,却在她眼底看到深深的坚定。 “寻芳,你不要去,先不要急着去,我们得好好想想……” 寻芳被她拉着胳膊,回头看人的时候目光凶狠的厉害,但碍于眼前之人是景贵人,是这宫里的主子,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只得又耐着性子质问道:“奴婢愚昧,不知道娘娘还要想什么,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带长孙殿下回去,眼下天都黑了,耽误不得。” 景贵人见她如此,知晓她心中着急,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因,一手拉着寻芳欲言又止。 寻芳一狠心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屈膝道:“奴婢告退。” 言罢就快步往佳嫔所居的善佳堂去了,都这个时候了,善佳堂里还没有点任何灯烛,一片漆黑,走的近了方看到一群人叽叽咕咕的围在善佳堂的外面,却没有一个往里面去的。 寻芳快步行来急急问道:“长孙殿下呢?” 有人认出她是东宫来的,便分开一条小道。 “长孙殿下应该在里头,刚才还听到哭了,这会儿却听不到了。” 有哭声还好,若是没有哭声简直不敢想象,寻芳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面进。 “姑姑!”小宫女在背后急急将她拉住。 寻芳又折返回来,从她手上夺了个灯笼继续往里面走。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谁说了一句景贵人来了,又都齐齐看向后面。 景贵人急匆匆的赶了来,眼看着寻芳已经提着灯笼进去了,忍不住呵斥那些人道:“怎么都不拦着她!” “奴婢们拦了,可是姑姑不听劝阻……” 景贵人也赶紧尾随上去,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寻芳的,索性就跟她一起。 寻芳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点纳闷,觉得今天景贵人反复无常和平日那个温婉柔顺的她大不相同,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果不其然的看到她开始心虚起来。 佳嫔将玉芙宫主殿让给景贵人住之后,自己就住在了这善佳堂中,地界不大,好在她平时也不常出门,在这种地方安身立命倒是非常合适。 等到了门口就可以依稀听到里头有个女人在说话,寻芳不敢贸然闯入,毕竟那位是当今陛下的妃嫔。 正要行礼,就听到里头的女人说道:“外面吵什么呢?我和孩子要休息了,让他们不要吵闹。” 景贵人先寻芳一步答道:“姐姐,是我,你在屋里吗?” “征儿娘?”说话的女人向门口走来:“我方才还去找过你呢,听他们说你去丽姐姐那里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有些时候了。” 房门被打开,寻芳被眼前看到的人惊了一跳。 这个人的年纪虽然比景贵人大,但也绝对大不过皇后和丽贵妃,但此时此刻,寻芳眼里所看到的这个人几乎都快被她误认为是伺候佳嫔的老嬷嬷了。 说是老嬷嬷也不太贴切,毕竟她没有老人佝偻的身段,也没有老人摧枯拉朽的声音。 她有的只是灰白的头发,褶皱的皮肤,和深深下垂的眼袋,这似乎是一张瞬间衰老的脸,配上她只有三十来岁的身体显得极为不协调。 难道她也是一个和大胡子一样,将自己刻意扮老? 但又似乎不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是粘个假胡子那么简单的。 惊讶完毕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佳嫔臂弯中的那个襁褓上面。 不是皇长孙李承轩是谁,只见这小家伙似乎才哭过,在襁褓之中依然抽噎,粉妆玉琢的小脸上带着泪珠,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擦一擦,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抱在怀里好好的哄一哄。 寻芳也确实这么做了,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道:“佳嫔娘娘,奴婢奉太子殿下的旨意前来接长孙殿下回东宫。” 没想到佳嫔却直接抱着孩子躲开了她的动作,一副厌恶的表情看向寻芳,对着景贵人说道:“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本宫虽然不再受宠,但位份在那摆着?这些个宫人也学着拜高踩低了?” 寻芳一愣,她明明已经自报家门了啊。 然而景贵人却又对她好生安抚道:“姐姐,姐姐您不要生气,底下人这不是看着您抱孩子累吗,给您抱一会。” “不累,我自己的孩子自己抱,不用别人插手!” 恍如遭到雷击一般,寻芳张口结舌的站在当场,张嘴间就是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景贵人又连连笑答:“对对对,您既然觉得不累那就自个儿抱,还正好让她们拖懒了。” “进来吧,掌灯,吃了吗?在这里吃吧。” “好,不知道今晚小厨房做了什么好菜。” “半下午来问我的,我说你们看着做,每天都来问,客客气气的,弄的我都怪不好意思的,这说明皇上心里也还惦记着我呢,虽然我在这里不出门啊,可他一点委屈也不给我受。” “当然,皇上时常提起姐姐,让姐姐多出去散散心。” “有什么好散的,我还是喜欢在屋里守着孩子,安生本分的过日子,省的一出门就招祸事!” “瞧姐姐说的。” 若非是这最后一句‘守着孩子’让寻芳一个激灵,前面说的一切都好像和常人无异,也都无比正常,但偏偏是这最后一句,寻芳瞬间已经心思斗转。 景贵人跟着佳嫔进屋,示意寻芳在外面等着,不要让她轻举妄动。 寻芳已经猜到了几分,却也没有坐以待毙,在她们进去之后又快步出去,对外面围观的宫人说道:“去,去找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找,找太子殿下,奴婢怎么说啊?” “就说寻芳让他们来玉芙宫的,他们一定知晓和长孙殿下有关。” “是。” 看着宫人小跑着离开了,寻芳心里猫挠的一样,继而又问她们道:“佳嫔娘娘平时是不是和常人有点不一样?”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寻芳又继续问道:“怎么不一样?疯疯癫癫?说胡话?做莫名其妙的事?” “这倒没有。”一个小太监答道:“主子唯一跟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对我们特别好,本来以为景贵人对我们已经够好的了,但没想到主子对我们还要好,就是不喜欢照镜子,晚上不喜欢点灯。” 不喜欢照镜子无可厚非,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老去。晚上不点灯就有点奇怪了,所以寻芳又问道:“为什么不点灯。” “奴婢们不知道,主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点灯,除非有旁人在身边。” “就只有这些吗?她真的,真的和常人一样?那你们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为什么都不让我进去?” “我们主子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她会生气的。” “嗯,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不能惹怒主子,每当有新人进来,景贵人都要好好叮嘱叮嘱。” 是怕自己惹怒佳嫔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皇长孙怎么办?听她的口气,似乎俨然将皇长孙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啊。 “佳嫔娘娘平时有想自己的孩子吗?”她终于还是问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其中一个人道:“想不想我们不知道,不过对九皇子殿下非常好,视如己出。” “那也不对啊……”刚才她叫景贵人‘征儿娘’,自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虽然视如己出,但也没到真的把李征当成自己的儿子的地步。 眼下情况,皇长孙还在她的手里,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了,等着太子和太子妃赶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玉芙宫的人往东宫通报的时候,李彻正和刘玉瑶躲在屋里说悄悄话,只是这说悄悄话的地方是在软榻之上。 刘玉瑶背对着男人趴在上头,感受着他的一双大手力道均匀的给自己拿捏肩头,正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那只手又顺势而下,在她敏感的腰眼处捏了一把,顿时激的身下之人一阵战栗。 刘玉瑶也不含糊,直接翻身坐起,压着那人就往榻上滚了上去,一双玉手更是迫不及待的去拉扯他的衣裳,却被男人哭笑不得的抬手推阻。 “听话,听话,这次好好拿捏穴位,不乱来了,保证不乱来了。” 女人这才撒手,鼓起嘴巴一脸幽怨的看向他道:“真不乱来了?” “不乱来了,我保证!”男人举手承诺。 后者白眼一翻显然不信:“每次都说好好的不乱来,结果还是一点也不安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找到共鸣 “每次都说好好的不乱来,结果还是一点也不安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男人义正言辞道:“什么也不想做。” “说嘛,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呢?”拉着他的大掌,小女人冲他横抛媚眼,笑里含娇。 这表情看的他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唾沫,只得闭了一下眼睛,将心底的欲望强行压制下来。再睁眼的时候,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咱们不急在一时,等你的身子彻底养好了,我再让你卧床几天几夜!” 后者权当没有听明白,依旧风情万种的笑看向他,只是有些无辜的问道:“怎么?养好身体为什么还要卧床啊?你想对我做什么啊?啊?做什么啊?” 柔软的身体带着独特的芬芳向他贴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将自己圈在怀中,扭动的腰身顿时让两个人彼此接触的地方燃烧起火焰。 李彻浓眉收紧,内心在进行天人交战,软玉温香在怀,他不认为自己是柳下惠。 小女人攀上他的肩头,明明是在故意勾引挑逗他,结果也弄的自己气喘吁吁。 就在内心的防线即将崩溃的时候,外头传来焦嬷嬷焦急的声音:“殿下,娘娘,玉芙宫来人,说是寻芳姑娘赶紧请你们过去呢。” 这话好像一盆冰水,让屋里的温度霎时降了下来。 刘玉瑶看看面前的男人,后者坐直了身体,褪去欲望的脸上写满了冷肃。 “我去瞧瞧。”他拉了旁边的外裳披上,刘玉瑶赶紧蹦下来跟上道:“怎么回事啊?我跟你一起。” “大老远的的,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可……”出于做母亲的直觉,她觉得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不行!我跟你一起,李彻你觉得我要做的事情你拦的住吗。”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无语望天,好像还真没几件事是他能拦的住的,当初离宫是如此,不肯回宫亦是如此,就连他不让她生这个儿子,她都坚持拖着虚弱的身子给生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倔强而又要强的女人,也罢,就随她吧。 “把斗篷披上。”男人说着从屏风上拿了件红色双层夹色的斗篷给她披在肩头,系好带子,终是拉着她的手开门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焦嬷嬷忙道:“来传话的人也长了张不利索的嘴皮子,怎么也说不清楚!奴婢也急啊,一点也不敢耽搁就来禀报殿下和娘娘了。” “先去看看怎么回事。”李彻拉着刘玉瑶的手扶她坐上肩舆,用披风将她的手和身子裹紧,唯恐漏风,这才自己也坐上去,眉头紧蹙道:“去玉芙宫。” 焦嬷嬷要跟着过去,却又被打发留在东宫等着,毕竟这里没人照应着点也不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股脑的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我也去!也带上我!”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二人。 刘玉瑶回头一看,只见大胡子也过来了,他的胡子已经长出来许多都不舍得剪了,灰白的胡须与他的年轻不相匹配,看上去有些滑稽。 只是他对刘玉瑶和李承轩的担心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此时听说皇长孙出事也是担忧不已,快步跟了过来。 “你去做什么?”太子蹙眉道:“那是后宫,岂容你随意出入?” “若是,若是真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帮上一点。”不知为何,这大胡子在刘玉瑶的跟前总能拿自己当个长辈,训起人来好似念经,在李彻的跟前又矮了一头,连说话都软语温声的。 “让大胡子一起去吧。”太子妃发话,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也隐约觉得大胡子是个奇人,人又聪明,知道的又多,如果真有什么麻烦,说不定还真得靠他。 入秋的夜风吹在人的身上冷飕飕的,抬着肩舆的太监们马不停蹄走的飞快,在夜色之中之看到两行灯笼的光芒出了东宫往后宫而去。 被这冰冷的夜风一吹,刘玉瑶只觉得太阳穴疼的厉害,看来这具身躯真的已经是大不如从前,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冷吗?”李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黑暗中,他的那张脸被灯笼映照出温暖的黄色,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刘玉瑶笑了:“我哪有那么娇贵,是不是你冷了。” “看你笑我就不觉得冷了。” “有你看腻的一天。”她忍俊不禁,却不自觉的低下头,避开男人炽热的目光。 等到了玉芙宫的时候,这里的安静有些不同寻常,一句通禀,众人才都从善佳堂赶了过来,其中一路小跑走在最前面的是正是寻芳。 “殿下,娘娘!”寻芳焦灼的跪下,却被李彻抬手阻止。 “怎么回事?” “长孙殿下被佳嫔娘娘抱走了。” 刘玉瑶不觉松了口气:“我还当什么事呢,是佳嫔娘娘和景贵人让我们过来玩的?” 寻芳搀扶着她小心下了肩舆,她这才发觉周遭已经是鸦雀无声,人人都一片噤声,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和太子。 再去看李彻,只见他从出了东宫就挂在脸上的严肃表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顿时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佳嫔为什么抱走小宝?” “长孙殿下本来已经和九殿下睡了,佳嫔趁人不备进屋里抱走了长孙殿下……” “奶娘呢!”李彻忽然沉声呵斥出三个字,把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 只见两个奶娘连带三个宫女从人群中出来,战战兢兢的跪在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前,一脸惶恐无措的神色,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们听说长孙殿下睡了就守在门外,奈何,奈何玉芙宫的大宫女说我们当差辛苦,用些茶点……” “只是用茶点吗!”寻芳真恨不得当场撕破她们的嘴脸,将玩忽职守的事情都抖落出来,奈何又觉得同是做奴婢的,何必彼此为难,只好又硬生生的咽下,气的她胸口一鼓一鼓的。 两位奶娘心虚,也不敢说话,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李彻正欲发作质问,却被刘玉瑶拉了一把。 “好了,好了,又不是丢了,这不是知道在哪吗?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去把小宝带回来。” 说着就向善佳堂走了过去,李彻又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对小安子道:“拖到浣衣局去!” “是!”小安子利索的一招手,顺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几个侍卫就飞快上前,不等她们向太子妃呼救就被捂住了嘴巴拖走了。 这边小安子级又快步追上太子的步伐,只见他们已经到了善佳堂的门口,外头守着人,里面一灯如豆,却无人敢进。 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屋里传来佳嫔和景贵人说笑的声音,刘玉瑶想进去,又唯恐太冒失,就悄悄打开一条门缝道:“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的两个人看向门口露出来的那个脑袋,后者赶紧回以一个调皮的微笑,让人看了很是欢喜。 景贵人看上去有些紧张,正要说话,却听佳嫔先一步说道:“呦,这哪里来的小姑娘啊,长的水灵又好看。” 景贵人尴尬道:“这,这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佳嫔瞬间欣喜若常,站起来急急奔向门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呢,以前我不常出门的。” 一双手被她热情的攥住,那手背上的鸡褶皱的鸡皮以及她满脸衰老的沧桑和白发,配上室内昏暗的灯烛,让人看了游戏害怕。 可她那热情的笑容又不似是在伪装,完全是出于内心和本意,这一点,同样爱笑的她非常清楚。 接着她就又看到靠墙素淡的梨花木软榻之上,襁褓中的婴儿正睡的稳妥,丝毫没有被外界的声音干扰,这一下彻底的放心了。 虽然对佳嫔的容颜感到惊讶,不过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句“佳嫔娘娘,我时常听丽母妃提起过您。” 佳嫔一听更乐了,脸上的褶子层层堆叠:“是吗?丽妃姐姐都是怎么说我的啊?” “丽母妃说您是个大美人,果然不假!” “哈哈哈!”佳嫔看上去很是受用,拉着她的手往桌边坐下:“丽妃姐姐那是抬举我了,说的都是我年轻时候好看吧?现在老了,不行了,不好看了,太子妃才好看呢。” “你们正在吃饭啊?” 景贵人也笑着温声答道:“是啊,太子妃吃过了吗?” “还没有呢。” “难正好。”佳嫔忙不迭的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忙着亲自为她拿筷子和碗碟布菜:“正好,正好,在这吃吧,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太子妃可不许嫌弃啊。” 刘玉瑶看她忙里忙外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愣神,隐约觉得她这个人和谁有点相似,却又想不起具体是谁了。 之所以会这么认为,完全是因为她和宫里的那么多拿腔作势的主子不一样,就算是平易近人的丽妃,也是端着名门闺秀的架子,作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那她的气势更是无人能比。 再看位份较低的景贵人,她也绝对不会自己拿筷子,自己端碗布菜,除了不用别人把饭菜塞进她的嘴里外,什么都有底下人给做,这就是主子,这是身份的象征,区分她们和宫里这几千女人的方式。 然而佳嫔却是不一样的,外头那么多人,屋里却没一个伺候的,她还怡然自得的该说说,该笑笑。 似乎突然找到了共鸣,她不觉对这佳嫔的映像好了很多。 “来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酒糟鸭,就怕你吃不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到底是谁的孩子 “来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酒糟鸭,就怕你吃不来。” 刘玉瑶闻到那酒糟的味道就犯恶心,直截了当的拒绝道:“还真吃不来,不能吃。” “呦,那尝尝这个炒甘蓝,清爽一点。” “不用了,太子还在外头等我呢,我还得跟他回去,回去再吃吧,你们吃你们的。” 佳嫔面色一喜:“呦,太子殿下还在外头啊?怎么不叫进来啊?叫进来一起吃,等在外头做什么啊。” “咳咳!”景贵人不得不将她打断,并且提醒道:“太子殿下毕竟是外臣,不能出入妃嫔的宫室。” “瞧瞧我这糊涂的,有犯糊涂了,犯糊涂了。”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脑门,刘玉瑶看了只觉得她拍脑门的样子也让人喜欢,一点也不做作,没有任何伪善。 “那我就先把小宝带走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吃饭吧,吃饭吧。” 说着就去榻前将熟睡的襁褓抱起来,回头之后却并未看到佳嫔有什么变化,不禁生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难道除了自己,佳嫔不让别人抱孩子?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佳嫔笑眯眯的说道:“我儿子睡着了,等睡醒了,你这做嫂嫂的再带他出去玩吧。” 一句儿子,一个嫂嫂,吓的刘玉瑶险些一个踉跄绊倒在地,还是景贵人眼疾手快的扑上前搀扶着她叫道:“太子妃小心!” 她再次看向怀中的娃娃,确实是她的儿子小宝没错啊,怎么这一转眼功夫成别人儿子了? 佳嫔也笑着走过去道:“我这屋里啊不习惯点太多的灯,所以光线昏暗,到处都是桌椅有些碍事,太子妃小心些。来,我把他抱床上去吧,别一会醒了又哭闹不休的。” 言罢就笑呵呵的冲着刘玉瑶伸出手,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看着这双手,以及这张笑吟吟的面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有点可怕。她也意识到,如果真的把孩子交出去,再要回来就有些困难了。 就在她犹豫的空当,景贵人扶着她的手在暗中掐了她一把,将她的神游天外的魂儿给唤回来了,却一时猜不透景贵人的这一掐到底是要让她给,还是不让她给。 不过出于本能的,她抱着孩子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佳嫔的手。 “我抱他去床上睡觉吧,你们不是在吃饭吗,先吃饭好了。” 景贵人似乎松了口气,然而佳嫔又连忙说道:“这怎么行呢,怎么能劳驾太子妃呢,来来来,给我,几步路,不耽搁。” 她这么不依不饶的几乎也快将刘玉瑶激怒,这怀中的孩子是她的儿子,谁敢从他手上抢孩子?! “这是我儿子小宝啊,佳嫔娘娘,您是不是认错了?我现在要带小宝回东宫了。” 说着不懒的和她费时周旋,直接抱着孩子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佳嫔见状惊疑不定,抓着景贵人的手就大叫道:“你听,你听她在说什么?太子妃,太子妃你等一下!” 说着就冲上来拽住刘玉瑶的胳膊,她这般年纪身体虚弱又如何是刘玉瑶的对手,她只轻轻一甩就将佳嫔抛开了。 佳嫔更是一脸惶恐的说道:“太子妃,你怎么了?为什么说我儿子是你的儿子啊?你,你先别着急,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孩子要睡觉了,我把他抱进房间里休息,好不好啊?”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一步步在向她逼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想要博得她的些许好感一般,唯恐将其惹怒。 然而她越是这样,刘玉瑶抱着孩子的手就颤抖的越是厉害。 眼前之人的模样全然不疯不傻,似乎还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一般,用那种商量的口吻一遍遍的说道:“来,把孩子给我,我抱去睡觉觉,先让孩子睡觉行不行啊?太子妃听话啊。” 眼瞅着那双手就要从自己怀中把孩子抱走了,刘玉瑶猛的清醒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将其撞的往后连退两步。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觉抱紧了怀中的襁褓,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佳嫔却又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她甚至一时没有分辨出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难道不是她的?是她抢了佳嫔的孩子,还是佳嫔抢了自己的孩子。 佳嫔被撞了那么一下也怒不可遏,抓住景贵人的手就大叫道:“她抢我儿子啊!抢我儿子!快叫皇上来!有人抢我的儿子!” “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刘玉瑶被她说的窝火,但又不好将话说的太难听,毕竟刚才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就因为一个孩子而翻脸了。 她抱着孩子就夺路而逃,唯恐在这个房间里让自己也变的奇怪起来。 景贵人却在后面叫道:“太子妃,太子妃小心啊!” 话音刚落,身后就感到重重一袭,她两只手抱着孩子无法抓附任何东西,就这么从门内撞出了门外,嘭的一声,重重摔在门口的石阶上,坚硬的石块咯的他骨头几乎断掉,发出闷哼一声痛呼。 “玉瑶!”李彻扑上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赶的上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被摔了这么一下,她痛的倒抽冷气,皱紧眉头,好在怀中的娃娃护的还算周全,但纵然如此,这个时候也已经醒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场面一片混乱,男女老少一起呼天抢地的叫着太子妃叫着佳嫔叫着景贵人。 大胡子从人群外面挤进来,抓住刘玉瑶就道:“摔着了吗?摔到哪了?脑袋摔了没?哪里疼啊?” “我没事……”话还没说完呢,佳嫔就气势汹汹的从外面挤了进来,抬手就去抓刘玉瑶的头发,却被太子眼疾手快劈掌打开,二话不说就将那娘俩护在身后,顺便对寻芳道:“你抱着小宝!” “是!”寻芳连忙接了孩子就急急向后退去,远离人群,远离佳嫔,哄着怀中一直哭闹的娃娃。 这边佳嫔见孩子被抱走了,也是怒不可遏,指着太子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你把我的孩子抱哪去了!把孩子还给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直接一脑袋向太子的身体撞了过来,众人大惊,一起手忙脚乱的将佳嫔抓住。 没想到这一抓反而将她进一步的激怒,她开始疯狂挣扎叫嚣起来:“放开我!松手!你们都放开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她冲着太子的声嘶力竭的大吼,一边拳打脚踢的挣扎,三四个宫女都拦不住她。 “姐姐!那是太子殿下啊!姐姐你怎么能对太子殿下无礼!”景贵人也是慌了,一旁急的叫道:“这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啊!姐姐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行吗!” “好好说?他们让我好好说吗!上来就抢我的孩子!让我好好说吗!” “他们没抢,这是太子殿下!这是太子妃!他们怎么会抢你的孩子呢,姐姐你冷静一点!” 几个人压制的佳嫔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却仍然目光凶狠气喘吁吁的看向李彻和刘玉瑶。 太子这个人在她眼中是陌上的,纵然见过,但也已经相隔十多年了,此时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如一座山峰一般矗立在她的面前,将刚才被自己推倒的人护在身后。 他剑眉拧紧,眼底冷光凌厉,夜色清冷肃杀,好像身后是江山万里一般对眼前之人充满敌对的戒备。 “你,你是太子?你是李彻?”她表情古怪的问道:“你,你真是李彻?” 太子没有回话,其实周遭之人对他恭敬的态度就很好的说明了他的身份。 然而就算他是太子也并未被佳嫔放在眼中,她被几个人拉扯着,咬牙切齿道对男人叫道:“你不是太子,不是!太子还不到十岁!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刘玉瑶依旧在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臂膀,有些纳闷的说道:“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周围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说道:“景贵人只说佳嫔娘娘生起气来非常可怕,只是奴婢们平时也没见过娘娘生这么大气啊,奴婢也不知道啊。”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趁几个人不注意,她又扑上来抓人。 “姐姐!不要这样!会还给你的,会还给你的,是不是啊殿下!您快把孩子带回来啊殿下!殿下!”景贵人一向温吞,第一次如此惊惶无措的大声说话。 刘玉瑶也急了:“想都别想!那是我儿子!不是她儿子!” 言罢还就从李彻身后跑了过来,抓住佳嫔的肩膀就强迫她正视自己道:“你给我听好了!别在这里哭闹了!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非得惊动父皇你才高兴吗!” “小心!”太子二话不说就上前将她拉开,独身挡在身后,四道血痕就划在了他的脸上,惊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而挥舞着双手还要往前抓人的佳嫔已经被几个小太监死死摁住,被压在地上的她还在那儿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我要我的孩子啊!你们这些禽兽!不得好死!害的我们骨肉分离!骨肉分离!孩子,我的孩子啊……” “丽贵妃娘娘驾到——!”内监一声通秉,外头已经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第五百四十五章 舐犊情深 “丽贵妃娘娘驾到——!” 丽贵妃似乎是匆匆赶来,跟刘玉瑶一样,只披了件披风,长发披肩未着钗环,夜风一吹,脸色略显苍白。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啊!”她被眼前的状况惊的失魂落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太子妃衣衫不整脸色难看焦灼不已,而此时那位一向注重皮相的太子殿下脸上也多了几道红痕,灯烛之下看不真切,也不知流血了没有。 当然,重头戏还是那位佳嫔。 此时被按在地上的佳嫔仍然在使出浑身气力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哭的妆容模糊恍如鬼怪,更不要说挣扎的过程中扯碎的衣衫,拔掉的钗环,简直一片混乱。 “住手!都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知不知道她是皇上的妃嫔!好大的胆子!快松手!松手!” 按住佳嫔的几个小太监齐齐看向太子,丽贵妃本来代理皇后管理后宫,下命也无可厚非,但此时太子在场,还是觉得征询太子的意见比较保险一点。 刘玉瑶看着那四道爪痕,心疼不已,似乎比刚才自己被佳嫔从屋里推出来摔在地上的感觉都疼。 她直接回头说道:“不准放!放什么放!放了杀人放火你们谁担待!” “杀人放火?”丽贵妃听到这句话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刚才才进来的时候轻,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刘玉瑶道:“太子妃有所不知,佳嫔固然有些激动,但也绝对不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啊,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母妃!没有误会,就是佳嫔要抢我家小宝,还把我推倒了,把李彻抓伤了!景贵人也看到了,她可以作证!” 说着直接指向景贵人,后者一紧张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似乎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看她如此,方才她不仅没有阻止佳嫔还一个劲要孩子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刘玉瑶心底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有他们!他们也都看到了!就算景贵人不给我作证,还有这些人呢!” 被她指了一圈的人纵然惶恐也不敢冒言,毕竟自己做玉芙宫当差,他们的主子还是佳嫔和景贵人。 “行了,行了,到底谁对谁错,本宫自有定夺。”丽贵妃指挥了那几个人道:“松开!松开!” “不能放!不能放!要是放了她再来抢小宝怎么办!不能放!”第一次,这个再宫中一向风风火火横着走的丫头被一件事情急的火上眉梢,甚至还跺脚瞪眼,委屈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见她如此太子也是心疼不已,将其圈在怀中道:“没事,没事,小宝被寻芳抱走了。” “太子妃,这佳嫔你也是得称一句母妃的,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一会传到皇上耳边去。”丽贵妃往刘玉瑶身边靠了靠轻声说道:“皇上现在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我们也不可将他惊动,他操心国事也就罢了,难道后宫琐事也得让陛下操心?这就是做儿女的孝道吗?正所谓……” 她话音未落,身体就受到了冲撞,一群人又开始高呼着小心。 丽妃小心,太子小心,太子妃小心!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哎呦——!”被撞的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又被太子眼疾手快的抄了起来,不至于整个人扑在地上! 然而抓住了她就正好让佳嫔有了可乘之机,她二话不说,双目赤红张牙舞爪的就向刘玉瑶抓了过去!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玉瑶!”李彻大惊,要去护着她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眼瞅着着这尖牙利爪的向自己袭来,刘玉瑶却不躲不避正面迎了上去,攥住她抓过来的两只手一个反转,但听佳嫔发出凄厉的叫声,伴随着‘咔咔’两声骨头脱臼的声音,众人都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丽贵妃更是吓的脸色惨白,连忙叫道:“住手,住手,太子妃你快些住手!” 本来只想阻止她的疯狂,但却没想到对于手腕上的疼痛,佳嫔浑然不觉,仍旧扑上来,甚至开始用嘴巴开始咬人了。 总不能连她的牙齿都拔了吧,好在李彻及时出手将人给抓了起来,但男女有别,看她疯狂的在自己的手下扭动打闹,他也非常无奈。 正在想要不要找人将她捆起来的时候,大胡子竟然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手上捏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往佳嫔的嘴里塞。 “你在干什么!大胆!你给佳嫔吃什么!”丽贵妃急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干脆自己亲自动手去拉扯大胡子。 大胡子一边往佳嫔嘴里塞一边说道:“丽妃娘娘不要担心,我是大夫,我是大夫!” 结果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刚塞进佳嫔的嘴里,她嘶吼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再没一会,就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一样,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平静了下来。 此时的她却好似一团破布一样被李彻抓住两只胳膊,双腿无力几乎瘫倒在地。 再看她头发鹤发鸡皮,双目失神,披头散发的恍如一个疯婆子一样。 太子一松手,将人推进了玉芙宫几位宫女的怀中,众人如梦初醒,这才手忙脚乱的接了。 待佳嫔闭嘴了,这里明明站着一群人,却一个个的鸦雀无声。 大胡子松了口气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佳嫔娘娘屋里燃着的是安神香散,烧过的香灰混了米酒和童子尿有安神镇定的作用。” 看着大胡子手上还有脏兮兮的黑东西,刘玉瑶道:“你哪来的童子尿,你总不会是用自己的吧……” “小宝的!小宝的!”大胡子一改方才冷静的模样,急吼吼的争辩道:“小宝的!你别胡说八道!”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场凝重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 看着这个时候佳嫔的模样,丽贵妃也是心神俱疲,无奈的叹口气道:“今晚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对了,去把李太医叫来,别的人不准惊动,否则被怪本宫割了她的舌头!” 第一次见到丽贵妃说这么狠的话,刘玉瑶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佳嫔不仅仅是争夺皇长孙的罪责,还有她疯癫的行径有碍皇家脸面,所以丽妃才让众人三缄其口,至于要不要告诉皇上,还得进一步观察看看。 “本宫还真没想到,佳嫔居然会变成这样……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丽贵妃看着众人连抱带扛的把佳嫔弄回屋里去了,她的语气中充满惋惜。 只听一旁太子道:“也不是突然吧?至于为什么,恐怕就得问景贵人了。” 总是在旁边干着急的景贵人听到自己突然被点名,忽然就吓了一跳。 从刚才开始太子就一直在观察她的行为举止,在三番五次的阻止众人不成之后似乎也已经放弃了,和所有人一样,她在为佳嫔着急担心,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紧张的浑身都在哆嗦颤抖。 一片混乱当中,无人去注意她的这点小小的细节,只有太子全部洞悉。 “景贵人,你知道?”丽贵妃转身问她。 景贵人支支吾吾,似乎有所隐瞒。 丽贵妃刚要说话训斥景贵人,就见大胡子一股脑的跟着人往屋里钻,忍不住怒上心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佳嫔的寝殿岂容你随意出入?” “我是大夫……”大胡子解释道:“太子妃的大夫。” “啊?”刘玉瑶此时刚接了寻芳怀中的小宝抱在怀中,突然听到大胡子叫她,连忙点头道:“是,大胡子是我的大夫,他应该可以给佳嫔娘娘看看。” 丽贵妃半信半疑,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大胡子几眼,终于是放他进去了。 太子和太子妃也并没有急着离开,毕竟此事是因他们而起,更何况刘玉瑶心中也为佳嫔担心,两人才见面的那一会明明是宾主尽欢,不一会的功夫就翻眼成了仇人。 坐在外间等候的时候李太医也来了,大胡子正在写药方,打算让宫人为佳嫔抓药,看到李太医来了忙道:“李太医,你过来帮晚生看看,斟酌斟酌。” 李太医忙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接了他的药方看了看,大胡子就在旁边将佳嫔的症状跟他一一说了,他听后连连说道:“很好,很好,少而精又能直达病灶,建议再多加三钱甘草,佳嫔娘娘怕苦。” “好吧。”大胡子弯腰又在药方上写上一味甘草,交给宫人后又陪李太医进去看诊了。 刘玉瑶便有些疑惑的问李彻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不错?你发现了没?” 后者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只因他的臂弯中一只襁褓内,小小的娃娃已经睡熟。 “大胡子经常往太医院跑,想来二人也是惺惺相惜。” “嗯。”她也笑着附和道:“大胡子医术高明,李太医更是千金圣手,他俩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只是因为有共同语言吗?太子狭长的眉目微微收紧,灯光下看着内室的帘子,嘴角露出轻蔑一笑,他看不见得。 “李彻。”坐在软榻上的人往他身边靠了靠,见屋里没旁人了,干脆直接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疯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多年的失心疯 “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疯了。” 后者不解的看向了她,眸中满是关怀的担心。 “怎么?” “佳嫔跟我要孩子,说那是她的孩子,还说的那么笃定,我一度以为疯的是我,真的是我在抢她的孩子。而别人告诉我,那是我的小宝的时候,就好像景贵人在告诉她,那是她的孩子一样。” 男人低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和靠在自己身上的发顶,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当时想的是,是不是我疯了啊,你们都在骗我,是不是我抱着的不是我的儿子啊。” “你胡思乱想什么,都做娘的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她沉默良久,没有说话,就在男人忍不住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就听她又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故意胡思乱想的,有些想法就那么突然冒出来了,我拦不住……越是不想想,偏偏就要去想。尤其是现在,我跟你一样,也担心自己有一天早上会醒不过来。” 李彻身形一震,薄唇紧抿,他额角崩现出的青筋隐约可见。 “你今天是故意要气我的吗?胡思乱想不算,还胡说八道!身体需要慢慢调理,大胡子不也说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嗯……不生气,不生气,我不说了还不行。”说着还讨好一般抬手在他的胸膛上摸了摸,拍了拍。 “真拿你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所以你以后再惹我生气,我就打儿子出气!” 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说真的,他真的能下的去手,也绝对会毫不留情。 想到今天在长春,宫听景贵人和丽贵妃在一起说育儿之道,一起怪罪太子这个严父,便也有了共鸣。 “小宝懂什么啊,无端为我担罪!那可是我的儿子,我心疼着呢。” “知道心疼以后就给我听话点,不然就揍你儿子。” “嗯……你太狠了,难怪丽母妃和景贵人都会说你。”忍不住笑声咕哝。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讨好的抱住男人的胳膊,继续依偎在他的怀中。 过了一会还没等到里屋的人出来,太子便道:“别等了,回去吧,你饿不饿。” “刚才吃了点心,不饿,看看丽母妃怎么说再回去。” “寻芳,你去弄点吃的过来。” “是。” 刘玉瑶抬起下巴看着这个男人,从她的角度能将他坚毅的下巴,棱角分明的眉眼看的清清楚楚,那份冷肃和怀抱儿子的柔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子殿下,太子妃。”丽贵妃跟景贵人已经从屋里出来了,连带大胡子和李太医,两人一路嘀嘀咕咕,似乎在讨论佳嫔的病。 丽贵妃一挥手,将众人屏退,景贵人双目通红似乎哭过,屈膝告辞,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众人说话。 “母妃,佳嫔娘娘怎么样了?”刘玉瑶连忙问她。 丽妃坐在椅子上,刚端起茶盏就道:“你总得让我喝口水,缓缓劲,这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问,谁受得了啊?” 忍不住吐吐舌头,她一脸热切的盯着丽贵妃将那杯茶喝了。 只听丽妃先长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佳嫔这失心疯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刚才才见到的时候,以为就今晚受到了刺激和惊吓才会变成这样,结果两位太医诊断说已经十多年了。” “应该是从当初她没了孩子开始吧。”太子一语中的。 丽贵妃点头,忧心忡忡:“当年佳嫔的两个孩子都没的蹊跷,第一个孩子是虽然是病死的,但病的蹊跷,尤其怕光,一有光亮就哭闹不休,所以佳嫔现在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仍然不会点灯。” “原来如此……”想到自己才来的时候,看到这屋里一灯如豆,昏暗的竟然有点不习惯,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缘由。 丽贵妃又道:“这失心疯以前也不是没发作过,好在景贵人心地善良又与她交好,一次次的帮她化险为夷了,但她精力难济,所以年纪轻轻就已经鹤发鸡皮……” “真可怜……”刘玉瑶听了也不禁动容:“难怪刚才景贵人一直护着她,唯恐她受到伤害。” “对,也是怕这事抖落出去,佳嫔就要被送进冷宫关起来了。”丽贵妃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说道:“现如今只怕也是纸包不住火了,景贵人唯恐将她激怒,失心疯发作,结果还是激怒了,还是让她今晚闯了大祸……” 说着便看向了太子脸上的伤,被抓了四道血痕,刚才大胡子已经看过了,说最好不去管,不上药,不包扎,自然痊愈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然而这样就代表恢复的较慢,虽然心疼,但也只能如此。 “本宫还记得当年佳嫔才进宫的时候,也曾颇得皇上宠爱,在后宫之中何其风光。”丽贵妃想到曾经种种,眼底也带着憧憬之色:“那时候殿下和老四也都开始在御书房听太傅授课了,年纪也不小了,应当记事了吧?” “依稀记得父皇在看折子的时候身边总是陪着一位佳常在。”李彻道:“想来就是现在的佳嫔。” “没错,那时候跟她一起进宫的人还是美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答应,是常在了。再后来有了小公主封了贵人,小公主没了之后她就彻底倒下了,皇上为了安抚她,给她晋了佳嫔,结果她也是争气,没多久又有了身孕。但也不知是无意还是人为,在临盆之前就突然小产了,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若是活着,应该跟老八差不多年纪。” “难怪她一直说小宝是她的儿子,原来她真的有过一个儿子!”刘玉瑶恍然大悟:“从那之后,她就彻底闭门不出了?” “对,可因为当时她在后宫受宠,又因她性格直率敢怒敢言,后宫里的人啊都和她没什么走动,这闭门不出之后也没人前来探望的,大家渐渐也就把她给忘了。” 只听刘玉瑶又道:“那就只有和她住在一起的景贵人了解她。” “景贵人刚才跟本宫道出实情,多年前她曾发病,那时候还伤了不少宫女,不过当年目睹她发病的宫女也都因为年纪大放出去了,现在这几年进来的都并不知情。但她却知道,这种病没法子根治,唯一能做的就是处处顺着她,不与她相悖,这样她平时看上去就和正常人无异,只是偶尔会有点精神错乱,分不清对错,或者做事比较偏激。” “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一生算是就这么毁了……” “太子妃心地善良,却有所不知,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可怜呢?”丽贵妃看太子一眼,欲言又止,只是笑着说道:“当然,太子殿下的后宫总不至于像我们这般难熬。” 只听太子干咳一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来的时候还没用膳,先回去了。” “那……佳嫔一事……”丽贵妃问他。 后者起身道:“母妃此番代掌后宫,还烦请一力定夺。” 丽贵妃听他如此说,就知道他不打算插手,也不打算追究了,想来他也挺同情佳嫔。只要太子不追究,以她现在在后宫的权利确实可以一力压下来,便点了点头应下。 “那本宫就代佳嫔谢过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度。” “母妃言重了。”在这后宫之中,他李彻也只对丽贵妃如此礼让恭敬,疼他爱他的人,他记得,谤他害他的人,他亦不会忘记。 大胡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李太医也已经回了太医院,这边的事情有丽贵妃派人看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寻芳接了太子怀中的娃娃,以薄毯盖在脸上,太子夫妻二人也登了肩舆,却突兀的听到身后丽贵妃的问话。 “这位……在太医院当值?” 刘玉瑶回头看去,只见大胡子明明被丽贵妃问话,却刻意将头扭到一旁,假装自己没听到一般,为了不失礼只好替他答道:“不是的母妃,大胡子是我干爹,因为擅长医术所以太子就让他在东宫照顾我的身体。” 丽贵妃听闻点头笑道:“太子妃这位干爹当真尽职尽责,而且医术高明,方才在为佳嫔诊断的时候啊,我就总听到他说出不一样的建树,有些地方李太医都没想到呢,这一声干爹,他也当的。” “干爹,你听母妃夸你呢。”虽然夸的是大胡子,但她刘玉瑶这个‘干女儿’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大胡子拱手作揖,声称不敢当,不敢当。 只听丽贵妃又道:“刚才在屋里看的清楚,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长相相似的人并不稀奇。”太子出声道:“这位‘干爹’从未进过宫,母妃怎么可能见过。” “嗯,也是,行啦,你们快回去吧,我再看看佳嫔,一会也回去,这一晚上给我折腾的。” 辞别了丽贵妃,一行人回了东宫,焦嬷嬷赶紧吩咐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伺候着两位主子吃饱喝足去沐浴更衣了才有功夫问问寻芳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丽贵妃要求众人三缄其口不得胡乱谣传,但这世上,最管不住的便是人的那一张嘴,就连离的最远的东宫都听到了许多说法和风声。 “那个佳嫔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以为她在里头装神弄鬼呢,没想想到啊没想到,她还真的是个疯子?” 芳目睹了佳嫔的变化,也听到了丽贵妃说的那些,对佳嫔的同情已经大于憎恨了,这个时候挺焦嬷嬷如此说,不免心中忿忿不平。 “佳嫔娘娘也有自己的难言之苦,况且她只是失心疯而已,嬷嬷不要胡乱说了。” “失心疯不也是疯?老身一把年纪了,什么疯子没见过。” “失心疯是暂时的,等她清醒一些就会好很多。” “唉,怪不得你们走后我眼皮直跳,果然今晚没有好事!以后啊,谁也不准把咱长孙殿下抱走,对了,奶娘呢?” 寻芳正要说这个事呢:“奶娘没有好好照顾长孙殿下,还聚众赌骰子,塔子殿下一怒之下把她们都发配浣衣局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壹生壹世壹双人 “奶娘没有好好照顾长孙殿下,还聚众赌骰子,塔子殿下一怒之下把她们都发配浣衣局了。” 焦嬷嬷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强烈附和道:“我早就说了,那两个奶娘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露出尾巴了吧!发配浣衣局那都是轻的!应该先送掖庭局打两棍子!多亏长孙殿下没事,这要是真掉根头发什,把她们乱棍打死都不能解恨!” 寻芳哭笑不得:“好了嬷嬷,您快去看看再找两个奶娘过来吧,最好明儿早上就能到,太子殿下说了,您找的他放心。” 焦嬷嬷听后心里美滋滋的,果然他的太子虽然长大了,但还是向着她的呢。 而此时太子躺在床上,看着将他和娘子分开的那个小娃娃,一只手捏着娃娃的小手,看他熟睡。 小脸粉嫩圆润,长睫漆黑浓密,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刚才差点害死他娘。 “快睡吧。”刘玉瑶已是疲惫辛劳,躺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别看他了,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看着妻子道:“身上还疼吗?” “疼啊,我现在躺在床上都觉得疼。” “明早再给你用活血化瘀膏揉揉。” “嗯。” 李彻干脆跨过两人中间的小娃娃,跟她挤在了一起。 红烛帐暖,空间狭塞,她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大男人将自己抱在怀中,紧紧的挤在床里头那一人躺的空隙中不至于去碰到熟睡的孩子。 他的胳膊结实有力,胸膛更是如一堵坚硬的铁墙一般,似乎能抵挡所有风雨和危险。 “还疼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侧,暖暖的,痒痒的。 她缩了一下脖子,亦伸手将他怀抱在怀中。 两个人彼此紧紧的贴合,长日已久未曾行过夫妻之礼,说不想那是假的。 但李彻却又非常克制,在大胡子没有跟他说绝对不会伤害到她的身体之前,她是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的。 “不疼了。” 在他怀中的小女人不安的动了动,男人有力的双腿将她下半身夹住,让她老实了许多。 “我问的是你心里,还疼吗。” 听略微一个沉思,低声说道:“其实,我知道母妃刚才要说什么话。” “什么?” “母妃说,后宫的哪个女人不可怜呢,她之所以没继续说下去,是担心你听了会不高兴,担心我听了会不高兴。” “怎么说?” “以后你做了皇帝,我就是皇后,也是后宫的女人,也很可怜。” “你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你也在我上头,有什么可怜的。” 小女人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扑扇扑闪的看着他,幔帐透进来的光芒柔和而又宁静。 “皇后就不可怜了吗?就算是丽母妃,也有她可怜的地方,并不是可怜的人只有佳嫔。”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这让李彻对眼前的小女人无比心疼起来。 “她们不可怜。”想要宽慰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刘玉瑶却道:“怎么不可怜,你看看皇后,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样,还不是耍尽心机,费尽手段,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现在还让父皇这么讨厌她,她就不可怜吗?你再看看丽母妃,她虽然不喜权势,不好争抢,还有个孝顺的四皇子殿下,可她每日里独守空房,还要捧出一张笑脸,就不可怜吗?要说现如今受宠的贤妃娘娘,她年纪轻轻却要将自己的青春送给一个老头,要是你,你乐意吗!” 这一声质问逼的李彻哭笑不得:“我这不是送给你了吗。” “她们已经可怜了,况且是别人呢……” 神情低落如她,将自己的脑袋扎在男人怀中,寻求着庇佑和依靠,离不开那一丝温暖一般。 “那是别人,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么悲天悯人的人,看到别人可怜就在这里哭鼻子?” “李彻……我担心,我以后也会变成佳嫔那样的人……” 男人蹙眉,被窝里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又给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真的!”她忽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将男人压在身下,抬起上半身看着他,黑暗中,她的眼底隐约可见水光莹润。 “你以后非得当皇上吗?” “怎么?” “当皇上就要有三宫六院,就要有许多许多妃嫔,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这又怎么样?”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不是皇帝就不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吗。” “也是……”她点头道:“没错,是这样。” 男人依旧看着她,忽的一笑,抬起手来在她的脸上捏了两下:“你今天是怎么了?害怕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后者抬手,粉拳打在男人的胸膛之上,眼底水光莹润。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刚才不过都是说笑,你还当真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说笑,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有你这话,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男人说着将其揽入怀中,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不舍和怜惜。 “你是我的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因为我是什么身份而改变,小宝是我的儿子,纵然日后我还有其他的孩子,那也得是你生的才行。” 刘玉瑶埋首在他怀中,闷闷的应了一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便是这位太子殿下对她做出的海誓山盟。 * 佳嫔的事情到底没能瞒的下来,第二天的时候,后宫中那些墙头角缝,拐弯抹角都在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佳嫔昨晚放浪形骸的姿态,一个个添油加醋,说的口沫横飞。 但就算议论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若是真放到台面上未免又得受到主子的苛责。 而各个宫室也都派了人往玉芙宫中打探消息,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其实说是打探消息那也是假的,在景贵人眼中,他们就是来看笑话的,毕竟宫中许久没有出这样的笑话了。 尔虞我诈之中,永远不乏落井下石之人。 大胡子受丽贵妃之命跟李太医负责医治佳嫔,他二人都心知肚明,要想根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她紧张的神经,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丽贵妃来的时候,正看见大胡子和李太医站在廊下说话。 李太医一喜绛红色的太医院袍子,手上拿着张药方,一边看一边在说什么,大胡子肩头就挂着个药箱,一身绿色的夹袍,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附和,谦虚好学如他,宛如李太医的徒弟一般。 徒弟……丽贵妃忍不住多看了他二人一眼。 走近之后,两人也注意到了来人,齐齐行礼。 今日的丽贵妃衣着端庄,凤钗闪烁,眉目中满是半老徐娘的风华。 她笑着说道:“可算是辛苦两位了,李太医您昨晚恐怕也没睡好吧?这眼皮底下都青了,您是大夫,可不能光顾着旁人,而毁了自己的身子啊。” 骤然被她关心,李太医受宠若惊的作揖答话:“有劳贵妃娘娘惦记,佳嫔娘娘的病耽搁不得,微臣昨晚翻阅前朝典籍,睡的有些晚了而已。” 丽贵妃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那本宫去看看佳嫔,你们二位量力而行,实在不行,咱们也不能逆天不是?” “是。” 丽贵妃扶着宫人的手步入内侍的时候看到佳嫔依旧是被两条麻绳捆在床上的,因为担心麻绳粗糙嘞进她的肉里,磨破她的皮肤,景贵人还细心的命人在麻绳与身体只见隔了柔软的布料。 此时佳嫔正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双目无神,一片通红的血丝,却又在不停的絮絮叨叨,胡言乱语。 而景贵人则站在床边端着一碗清粥,亲自要喂她吃下,她却恍如痴傻一般,不会看,不会吃,送到嘴边也都流了出来。 “征儿娘。”丽贵妃从她身后叫道:“你歇歇吧,有这么多人照看,你还亲自上手了?” 景贵人转过头来屈膝行礼:“贵妃娘娘。” “你看看你的眼睛,又红又肿,别吓着征儿!”略有些责备的上前,一把将她手上的碗夺了下来,转身扔给旁人。 “我在宫中没什么亲近的人,唯独佳嫔姐姐与我日日相伴,待我犹如亲妹妹一般,也对征儿多有照拂,我们母子二人能在宫中活下来,都要感谢佳嫔姐姐,她现在变成这样,我于心不忍。” “你还于心不忍了?”丽贵妃心中有气,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于心不忍,早干什么去了?早些时候为什么不说佳嫔的病?为什么非得等到让她闯祸?你啊你,本宫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愚钝!” “佳嫔姐姐都已经这样了,若是有什么过错,也是我知情不报的原因,您和皇上若是怪罪,就让妹妹我一力承担!” 眼瞅着她又开始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看的人好不心疼,丽贵妃也狠不下心来。 “好在太子和太子妃没有追究!如若不然,你就算给她顶了,她也是躲不过的!你看看外头那么多人站在门口,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看你们玉芙宫的笑话!赶紧起来!别再哭了!” 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四皇子的雷厉风行多半是受到丽贵妃的言传身教,她虽然平时是个爱笑的女人,但若是论起真章,比谁都能严词厉色。 景贵人从地上起来,仍然在不住揩泪:“都是我不好,如果昨天能早太子妃一步把孩子要过来,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确实是你不好,都那种时候了,你不告诉佳嫔真相,反而还顺着她的话,让她相信皇长孙是她的儿子……简直荒谬!她越是相信越是不肯交出孩子,不然太子妃能这么生气吗?” 第五百四十八章 你可真命大 “确实是你不好,都那种时候了,你不告诉佳嫔真相,反而还顺着她的话,让她相信皇长孙是她的儿子……简直荒谬!她越是相信越是不肯交出孩子,不然太子妃能这么生气吗?” “我当时只想着好好安抚安抚佳嫔姐姐,想着让太子不至于那么激动,说不定,说不定等一下我就能把孩子给要回来了……” 丽贵妃摇摇头,对她的逻辑表示匪夷所思:“你就不该犯傻,这孩子不是佳嫔的,你发现后就不该给她希望,就该一棒子将她打醒,兴许她也就不会一错再错下去了!” “没用的,早先,早先佳嫔姐姐认为征儿是她的儿子,将征儿抱了去,我可是用了很长时间安抚她,才把征儿要回来,也终于让她清醒了,这一次……这一次,我担心姐姐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景贵人说着眼角隐隐带泪,一双通红肿胀的眼睛让人看了也是楚楚可怜,却看的丽贵妃心烦意乱。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有李太医在,最不济就是这个样子,相对于许多人,她还好好的在这后宫衣食无忧的活着,已经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可对于景贵人而言,佳嫔就恍如她的亲人一般,看到亲人失心疯发作躺在床上,她如何不急,如何不担心呢,只是再怎么样,她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不免又开始有些恨自己的懦弱。 嘱咐了人将佳嫔好好看住了,另外再叮嘱了一遍众人,让他们没事的时候不要离开玉芙宫,省的外头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四处乱打听,若是有人问起来了,也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事万万不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佳嫔在这玉芙宫恐怕就住不下去了。 出了药香缭绕的房间,清晨的阳光已经穿透云层折射向大地,略有些刺目的,她抬手半挡了阳光。 “今儿这天还是不错的,将佳嫔房里的窗户打开,透透气,别总是憋着,脑子坏了不算,再坏了身子,那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由人搀着走下台阶,又碰到了大胡子。 只见大胡子手上正拿着两根筷子一样的东西叮嘱宫女什么话,宫女们听了都连连点头,不敢漏掉任何管家的话语。 “呦,太子妃的干爹?”丽贵妃本来是要走的,但这个时候不禁又有些好奇的被大胡子吸引,一来是这个人着实眼熟的很,二来,作为太子妃的‘干爹’,她怎么也得套套近乎啊。 一边语笑晏晏走过去道:“您怎么称呼啊?” 大胡子有些受宠若惊,一边摸着嘴巴上的胡子,一边尴尬的说道:“娘娘称呼草民大胡子就行了。” “大胡子?名不副实……”丽贵妃一双尖锐的眼睛将他上下好一打量:“你要是有一把浓密的美髯也就算了,偏偏一小搓胡须,还叫大胡子?” “草民,草民以前的胡子还是挺长的,只因,只因草民前段时间剪过……” 他说话的时候丽贵妃一动不动的在盯着他看,看他眼神躲闪,不敢与自己对视,不禁又多了几分兴致。 “秋老虎最猛,虽然今儿还有些闷热,但你穿的这么少,小心昼夜交替的时候着凉了。” “草民多谢娘娘体恤。” “看你个头挺高,身体却挺瘦,这身上不会没个二两肉吧?” “娘娘说笑了,草民身上肉多,不过是被衣裳挡住了而已。” “那你撩了袖子我瞧瞧。” “……”大胡子拱手作揖,身子放低了许多:“娘娘,有违礼教。”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本宫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你就怕成了这样?” 大胡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来他说有违礼教是要让丽妃注意影响的,但没想到她一句话又弄成了自己好像害羞,或者担心会被这个女人怎么样一样。 “草民,草民先行告退,太子妃这会儿该起了,等着草民请脉呢。” 丽贵妃眼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想要溜之大吉,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句吩咐,无人不从,两个小太监率先抓住了大胡子的两只胳膊,在他的呼救声中,拖到了丽妃的眼前。 丽贵妃颇有些得意的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这会儿怎么老实了?你说本宫让你撩个袖子,你老老实实的做就是了,你跑什么啊?” 大胡子有些着急的看向面前之人,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说道:“太子妃……太子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现在不是他生不生气的问题,再者说来,你随意出入后宫也得本宫同意才行,怎么,本宫要查查你,你就急了?莫不是你是真的心虚?” “草民有什么好心虚的呢,草民,草民只是担心错过了给太子妃请脉的时间。” “有你这唠叨的功夫,本宫也早查完了!把他的袖子给撩起来!” 说着两个小太监就一左一右的撩了大胡子宽大的衣袖,纵然他拼命挣扎,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两条胳膊就这么被抻了出来。 其中左臂之上,一片模糊的疤痕显示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丽贵妃在看到那疤痕之后并未惊讶,只是深深看了大胡子一眼,他却恼羞成怒,一把将衣袖给拉了下来,垂首恭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两人如此长久站立,稍作沉默,只听丽贵妃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命大……” “草民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没什么吩咐的话,草民先告退了。” 说着便背着身上的药箱,逃一样的离开了,一直伪装成老头子的他,还是第一次走的这么快。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丽贵妃却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直到身边的宫女叫了她两声,才将她唤醒,只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走吧,去看看皇上。” “是。” 当今圣上圣体违和,已经多日不上早朝,朝政一事全由太子主持,并且由几位皇子从中辅佐,也就代表太子每每决策都得由他们协助定夺才能盖章生效。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却仍然不甘心将所有权柄悉交太子之手,他舍不得这江山,舍不得这皇位。 大胡子从玉芙宫中落荒而逃,秋老虎虽然厉害,但早上的日头也不算毒,他却出了一身的汗,一路上用袖子擦着脑门,一边低着头快步行走,脚步杂乱无章。 直到有人拉了他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他噗通一下跪下,这才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 只见长长的御道之上,正走过五皇子一行人。 五皇子李衡是在上次自刎未遂之后第一次携妻进宫,今日的他除了比以前瘦了些,也没太多改变。 依旧是他惯常穿的,一袭高冠博襟的白衣锦绣,面若冠玉,玉树临风,好一位翩翩俊秀姿态。 他身边的五皇子妃则严妆华服,气度雍容,举止走路都是规行矩步一丝不苟。 只是他们这个两个人太过奇怪,一路行来,只能听得见脚步声,却没有任何交谈。 主子不吱声,做下人的更是如履薄冰。 直到他们走过去了,周围的太监们站了起来,大胡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位大人莫不是太医院的?”刚才拉他的老太监问他。 看了一眼手上的药箱,大胡子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啊,是……” “大人光顾着在路上想事情了,险些冲撞了五殿下啊!” “多谢,多谢公公搭救,否则便要闯祸了。” “还好今儿这是五皇子殿下,殿下为人素来宽厚,在宫中也很是温和,就算冲撞了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别人,可少不得要吃板子!”老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所谓的宽厚和温和,大胡子当然不信,他可是亲眼见他杀死过无辜之人。 “五殿下还没去封地了吗?” “估计是不想走吧,一直拖着说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有皇上现在卧病在床,他要是走了,那万一,万一皇上真有个好歹来,这皇位落在旁人手上怎么办?” 说着还压低了声音在大胡子的耳边说道:“您是太医,皇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您比我们做奴才的清楚吧?” 虽然他不曾给皇上把过脉,但在太医院的这段时间,也曾听几位太医提起过皇上的病情,李太医甚至还给他说过皇上的脉像。 他当时第一感觉是中毒,而非积劳成疾,但李太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只当这事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也就一笔带过了。 这深宫素来尔虞我诈,彼此算计,也并不稀奇。 “我也只是个学徒罢了,不能近的圣驾之前。” 老太监听了意味深长一笑:“大人好会做人,好会说话啊,谨慎点好,谨慎点啊。” 他似乎是到了地方,作揖之后就离开了,大胡子擦了一把额上冷透的汗,忽又觉得心情开阔了许多,起码没有刚才在丽贵妃跟前那么慌乱无措了。 背好药箱,大步往东宫去了。 还没进东宫的大门,就看到太子带着一行人快步出来,那一行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两位哥哥还有嫂嫂,正脚步匆匆,看上去有些着急。 最近这段时间,两位皇子总往东宫跑,似乎人人都有一个不争的共识,那就是他们兄弟三人自小到大都是一心团结,从未出现过任何罅隙隔阂一样。 况且李彻即将成为一国之君,往他身边趋之若鹜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而他也乐于将两位兄长收入麾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狗奴当道 “殿下!”大胡子快步迎了上去。 李彻看他一眼道:“你去给玉瑶看看她昨天的伤。” 昨天被佳嫔推了那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但他始终不放心。 “殿下这是要去哪?” “你有事?”他挑眉,眉目之中隐约带着几分储君的威严,看的大胡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不是什么急事,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那就回去老老实实等着!” 他似乎也是急了,带着兄长急匆匆的去了,其实不用猜大胡子也应该大致明白,他恐怕也是得了五皇子进宫的风声,所以急忙赶过去的。 筹谋计划多年,成败在此一举,若是他能乖乖走自己安排好的阳关道就一切安好,彼此都省心了。但若是他还想要鱼死网破,只怕这件事弄到最后,大家都不得安稳。 李衡到养心殿的时候,七皇子李律还没出来,有人通秉入内,也只得将五皇子的事跟万福安只会一声。 他马上心领神会的往里头看了一眼,对小徒弟吩咐道:“好生跟殿下说,就说七殿下在这呢,皇上得见完了七殿下才能见他。” 小徒弟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刚才周大人他们过来,七殿下也在,皇上不也接见的吗……怎么……” 万福安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咬着后槽牙道:“你小子不好好当差,倒学着在这里质疑咱家了?” “不敢,不敢,师父莫气。” “还不去传话!” “是,是!” “回来!” 刚小跑出一步的小太监又回头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只听万福安又端起了架子说道:“这五皇子殿下能和旁人一样吗?” 小太监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了。” “去吧。” “是。” 于是出了内室,殿外站着五皇子跟五皇子妃,两人在等候的功夫也不说话,也无交流,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说是陌生人也有点牵强,还不如说是两根木头。 “殿下!娘娘!”小太监快步跑了过来,一脸讪色道:“奴才已经通秉了,这七殿下还在里头,烦请二位稍后。” “七弟也来了?”五皇子略有些意外。 只听那小太监道:“七殿下大孝,每日里下朝之后就过来伺候,一直到皇上赶了才走,不过就算这样,也得到了日落西山了。” 李衡眉头不觉一紧,他只知道自从上次七弟去他府上见过自己之后就一直没去过,却不想他竟然往宫里跑的这么勤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弟弟长大了,他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有什么都会给他说什么的弟弟了,他现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如是想着,略有些欣慰,但也略有些心寒。 “敢问公公,父皇的身体如何了?” “殿下放心,太医开的汤药一直没断,比前些时候好多了,这会儿能看折子了。” “以前……连折子都不能看了?”他故作惊讶:“我却不知,父皇原来病的这么重。” 那小太监跟在万福安身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戏没见过。五皇子虽然现在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他这种视权如命的人,在宫中绝对不会少了自己的眼线。但是这个时候,他既然装傻,那么自己难免也要陪着演演戏。 “是啊,七殿下这些日子在皇上跟前主要也是跟皇上念念折子,朝上无法定夺的事情,最后还得让皇上亲自定夺不是,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好多了。” “既然如此,日后还烦请公公多多提醒父皇一些,让他不要太过操劳。” “五殿下仁孝,奴才会多多提醒的。” “嗯。” “那还请殿下娘娘,在此稍候,稍候。” “好。” 小太监脚步轻快的又跑了回去,万福安站在窗下看了个仔细,一见小徒弟回来,就问道:“他跟你都说什么了?” 于是又把自己和五皇子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跟万福安交代了,后者听了,只是短促一笑道:“都翻不了身了,还这么费心做什么,今次过来是想求同情呢,还是想要挨训啊。” “师父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知道,好好做自己的事就成!为师能做的就是保住你的小命!让你在宫里飞黄腾达,日后出了宫也能横着走!” 小徒弟听了美滋滋的点头应道:“上次出宫去了师父的大宅一趟,徒儿就想着,日后哪天能跟师父一样,那就好了。” “跟对了主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要是跟部队……” 他啧啧叹气,摇头说道:“跟不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小徒弟见他面色严肃,自己也不敢嬉皮笑脸多说其他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通报道:“万公公,远远的看到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一起过来了。” 这恐怕是太子得了老五进宫的消息,坐不住来打探风声了。 如此一想,也不敢耽搁,赶紧对小徒弟说道:“你进去,就说五皇子殿下,五皇子妃求见。” “刚才不是让等吗?怎么这会儿又通报了?” “让你去你就去,有你学东西的时候!” “是,是、”一叠声的应了,快步进了内室。 桌上还对着一摞折子,室内燃着袅袅安神香,镇痛凝神,闻的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 只见一国之君明晰帝正披着薄衣坐在软榻上,他的背后倚着雕花窗棂,一张脸瘦的皱纹层叠,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似乎是在假寐,却在听到李律念折子的时候时不时的点点头。 七皇子李律仍旧穿着上朝的朝服,吊儿郎当的一个大男孩,难得能有这么一丝不苟的时候。 念完了一封,明晰帝缓缓说道:“准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好像用鞋底磨沙地一样,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你有事?”李律将折子放回桌上,又拿了个新的,一边扭头看向进屋的小太监道:“太医过来请脉了?” “不,不是太医,是,是五皇子殿下和五皇子妃。” 说完之后他还特意去看了明晰帝一眼,他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非常难得的,眼睛睁开了。 相对于他的从容不慌,李律倒显得有些震惊和着急来,本来要说的话到嘴边了,结果扭头看看明晰帝,又给咽下去了。 “让他们进来。” “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见了,小太监觉得还是挺意外的,只是不知一会太子一行过来了,又该如何应答。 “师父,皇上让叫呢。” “那你就去。” “是。”还挺欢喜的,去跟五皇子和五皇子妃说了,他二人进养心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不远处太子一行人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不敢和太子打照面,他又忙不迭的跟了进去,对万福安悄声说道:“太子殿下来了。” 斜睨小徒弟一眼,万福安有些哭笑不得道:“来的可是太子?不是妖魔鬼怪?” “自然是太子。” “那你慌个什么劲!”万福安很是不屑的一声冷哼,继而又拍了拍他算是安抚:“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首先第一点要从容,做主子的喜怒不形于色,做奴才的更不能,你总这里慌里慌张,哭哭笑笑的,主子能喜欢你吗?” “是,师父说的对,那,太子……” “等着。”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做徒弟的自然也不敢多说其他。 两人虽在外室候着,但隔着一道帘子,还是能将内室的对话听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五皇子夫妻二人对皇上行礼,被免礼赐座,看来那一国之君也并未大动肝火。 七皇子又与哥嫂相见,似乎想退下,给腾出点空间来,却没想到明晰帝却道:“你不急着走,一会还得继续看。” “五哥五嫂在这,父皇不如就歇歇,你们说说话,不要每天都这么辛劳,到时候我那几个哥哥还不得说是我把父皇累着了!” 七皇子会说话,语气轻快,也讨人喜欢。 “没什么可说的,你老老实实坐这。” 不用看也知道李律是如何僵硬着身体坐在那里了,本来他就一直避着自家五哥,现在五哥难得进宫一趟,一定会有些心里话要跟父皇说的,结果他还杵在这里,直接让他到嘴的话都咽下去了。 “身子都好些了?”明晰帝率先发问。 “不孝子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知道自己不孝就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可随意毁之……另外,朕时常教导你们,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动刀动枪寻死觅活,那还做个男人做什么?姑娘都不如!” “父皇教训的是。”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抱怨?你是不是觉得,朕让你去封地,对你不公?” “儿臣不敢,儿臣心服口服,此番前来,便是要和父皇拜别的。” “嗯……” 两人又说了什么,万福安没法听了,因为有人通报说太子等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万福安连忙走出去,身边自然带着他的小徒弟。 只见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正殿,正要往里去,却被万福安张着双臂给拦了下来。 他一张老脸嬉皮笑脸道:“奴才给太子殿下,两位皇子殿下,两位娘娘请安了。” 只听李彻道:“我们兄弟前来给父皇问安。” 第五百五十章 宫心计 “我们兄弟前来给父皇问安。” “真不巧啊太子殿下,有人还在里头和皇上说话呢,您也是知道的,皇上身子骨时好时坏,这要是太多的人进去啊,只怕会影响皇上的情绪,让他恢复变慢,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李彻勾唇,微微抬起倨傲的下巴问他道:“你今天是仗了谁的权,谁的势?” “哎呦,太子殿下言重了,奴才若是哪句话让殿下误会了奴才的诚心,奴才唯有以死谢罪了啊!” 说着还妆模作样的在自己的脸上打了几个巴掌,一副苦瓜脸。 只听大皇子有些脾气暴躁的说道:“你不用死,赶紧通报去!父皇见不见还轮不到你说话呢!” “是,是,还请几位殿下坐下歇歇,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眼看着万福安走了,李彻以撩衣袍便坐了下去:“估计一时半会见不到了。” “这狗奴才还真是眼高手低!”大皇子低唾一声。 只听李彻又笑着说道:“大哥可是误会万福安了。” “哦?”大皇子不解道:“难不成这狗奴才是和殿下达成了什么共识?否则怎么这般甩脸色殿下您还不动如山呢。” 李彻又道:“他这是在提醒我呢,在告诉我就算他一无是处还是个阉人,但这个地方起码还是他说了算的,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哈哈哈!”二皇子朗声笑道:“这万福安比之我没出宫那会儿似乎更会犯蠢了!” “我看他只是越来越会自作聪明了而已。” 男人们说话,女人是插不上嘴的,两位王妃便相携出去了养心殿,在外头边散步边等候。 出了养心殿之后,外头阳光明媚,洒在眼前的汉白玉阶之上,亮晃晃的,让人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了。 二皇子妃抬起帕子在面前挥了挥道:“这养心殿里边啊,全是一股子药味,虽说每日里也就请安的时候呆个一时片刻的,可我这肚子里头啊,还是难受的想要吐出来一样。” “就算想吐也是不能吐的啊。”大皇子妃徐氏一脸关切道:“不如让太医看看?” “嗨,我就是闻着药味想吐,哪用得着太医啊,可我再怎么想吐那也得忍着,万一真吐了,我还活不活了。” 徐氏瞪她一眼道:“年纪轻轻不要说胡话。” 两位皇妃都长年身在封地,本是没有什么太过的交际和瓜葛,但是一旦碰在一起,却又彼此交心,想来也是志意不满,惺惺相惜,彼此同情吧。 这公里头的几位皇子就算彼此罅隙,也没人会想起还有两位不受宠的兄长可以拉拢,就算他们孤掌难鸣,也还有皇族宗亲,文武群臣可以协助。那两位不得宠的皇子也就只能彼此扶持,同进同退,不至于在夺嫡之战中沦为炮灰。 “听说今儿,五皇子妃也过来了。”二皇子妃掩唇笑道:“你见过她吗?” “年节的的时候见过。” “对,对,那时候我小产,避晦,所以没过来,听说,这五皇子妃去年也小产了一回?” “嗯,本来是早太子妃一步有孕在身,若是生下来了,这皇长孙就是他们家的了,结果在太子妃那里误食了什么东西,如此便没了。”徐氏也是做娘的人,说起这事来不断唏嘘,很是可惜。 然而二皇子妃却想到了另外一关,见左右无人,附她耳边轻声说道:“莫不是太子妃下的绊子?” “无凭无据,你不要胡说了。” “我这哪是胡说,你想啊,若是她真的生了个儿子,不等太子和老五斗起来,那太子的位子都坐不住了,他们老五一家还不如日中天啊,尤其是有皇后这个妖妇在背后里捣鼓,你我在封地的日子恐怕也是难过!” 徐氏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微微蹙眉道:“太子妃不似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更何况,还是她的堂妹,一起长大的,多少应该会念点情分吧?” “你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所以才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徐氏不由得想起那夜有人对她行刺,让她白白中了一刀,虽然伤口没什么大碍,但若是一个把握不好,可是会要人命的。 是谁给了太子妃如此胆量和权柄,让她毫不犹豫的拿自己做棋子,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只那一次,闹的后宫鸡飞狗跳,一场好戏在中宫上演,让那位叱咤后宫的一国之母禁足于中宫,与身处冷宫无异。 想到这个,徐氏不由心寒,顿时觉得有些可怕了,太子妃表面上古灵精怪与人为善,背地里却是自有自的法子,自有自的铁腕,否则,又如何能将太子治的服服帖帖? 二皇子妃小心拉了她一把道:“大嫂想的都出神了,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没错?” “别说这后宫了,就说你我各自的后院吧,都不比这宫里头干净多少,你我日后需谨慎行事,切不可得罪了太子妃,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大嫂放心,我最近可没少往东宫送好东西,日后要真有得罪她的地方,也得让她多念着我的一点好不是。” “嗯,没错。”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转到了养心殿的后头,这里一片开阔空旷,蓝天白云,红墙黄瓦,勾檐斗角所雕所绘皆精巧奇妙。 她二人一路行来,赏心悦目,扑面而来的秋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分外惬意。 “这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要我说,就秋天最舒坦,你们蜀地的秋天更舒服。”二皇子妃笑着道:“等这次回去,路过蜀地,我得在你那多住几天,见见出云郡主。” 提起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大皇子妃徐氏不由叹气道:“一个丫头,没什么好见的。” “丫头怎么了?我想要还没有呢,早先小产后我也好好保养身子了,结果到现在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唉,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 “你府上那几个,有喜了吗?” “有两个大了肚子。”二皇子妃嘻嘻一笑,亲昵的挽着徐氏的胳膊道:“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也会好好待他们的,儿女都行。” “你是打算过继给自己了?” “怎么,不应该吗?我当初可跟她们说了,要想跟着殿下就都老实点,殿下未必会临幸她们,若是哪天真有幸侍寝怀了子嗣,那孩子都是我的,你们可都得做好骨肉分离的心里准备!” 徐氏笑道:“你这招也够狠。” “大嫂不如也学学我,这男人啊,哪能管得住自己,你要在管他太严了吧,还会对你心生怨念,天长日久啊,便没了夫妻的情分!” “我没管他,后院里的狐狸精也是数不胜数。”徐氏目视前方,抬手落在廊下玉阶扶手之上,长长的指甲死死掐在石头上,几乎要穿透石块。 “那你可以等她们有了儿子要过去,你是当家主母,长子理应有你抚育。” “她们,不可能会有子嗣的。” 二皇子妃一愣,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掩唇一笑,嗔她一句:“真没想到,大嫂也不是个心善的啊。” 徐氏冲她一笑:“彼此彼此。” 二人出来这一会,正要溜达回去,却见一个小太监脚步利索的向这边跑来,远远的就跪地行礼道:“两位娘娘,皇上召见!” “五皇子妃走了吗?” “还没有。” “走吧,正好可以见见,听说,也是个美人儿。”二皇子妃挽着大嫂的胳膊,两人相携往回来的方向去了。 还没进养心殿的门口,就见三个宫女跟着一位绝色佳人走了出来。 佳人面如忧莲,唇红齿白,眉目如黛。一袭香粉色的裹胸长裙绣了精致的芍药杜鹃,外罩一件旖旎长衫,钗环整齐一丝不苟,簪着梅英采胜簪。 刘玉环率先看到了两位皇妃,马上就认出她们,并且屈膝行礼:“弟妹见过两位嫂嫂。” “不得了,不得了,这刘家的女儿各个花容月貌啊。”二皇子妃说着已经热络的迎上去,搀起行礼的她,笑容满面:“五弟妹竟然认得我?我们可是第一次见。” “二嫂肤如凝脂娴雅惠达,想来我是不会认错。” 二皇子妃听到这声称赞很是受用,她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如凝脂白玉一样的肌肤了,忍不住在她娇嫩的小脸蛋上摸了一把:“五弟妹可真会说话。” “你是刚从里头出来?”大皇子妃走近也笑着问她。 后者点头应道:“太子殿下还有两位兄长都进去了,男人们说话,我左右是插不上嘴的,便借口出来了。” 另外两位表示非常理解,但奈何她们才过来,少不得得进去打个照面。 只听二皇子妃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随意走走。” “那不着急,等我们进去给父皇请安过后,再出来和你好好说说话。” 刘玉环虽然脸上带笑,但那一刹那的犹疑已经有些欲言又止了。 只听徐氏问道“是不是惦记着要去东宫找太子妃?” 后者点头,略有些赧然:“少顷五皇子殿下出来了,我便得跟殿下回去了。” “那你就去吧,一会我们也过去。”二皇子妃道:“你们姐妹二人感情真好,很是让人艳羡啊。” “那玉环先告辞了。” “去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兄弟间的戏码 看着五皇子妃刘玉环的身影下了玉阶,消失在视线之内,二皇子妃一声冷哼道:“用得着感情这么好吗,各自的男人是死对头,弄到最后姐妹俩不也得撕破脸?!” 徐氏干咳一声道:“你小点声,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去给皇上问安的是,只听到一向善于言谈的二皇子正在绘声绘色的介绍他们封地的旖旎风光,说是欢迎几位兄弟们得空去游玩游玩这大好河山。 大皇子马上就不服了,说起蜀地来,也是口若悬河。 两位皇妃更多的则将目光放在了五皇子的身上,这位五皇子殿下仍然和以前一样,每次与人相见,都给人一种精妙绝伦的感官体验。 如此温雅端儒的一个人,翩翩公子恍如温润璞玉,任谁也不会将他与心计狡诈联系在一块。 聊风景聊的差不多了,几个人话题一转,自然而然的聊到了五皇子封地上的风光。 “听说西南边陲温润多雨,更有奇山秀水美不胜收啊!” “是啊,那边山美水美人更美,为兄还真想去看看,不知五弟欢不欢迎啊。”二皇子笑着冲五皇子打趣,弄的二皇子妃忍不住嗔怒的低咳一声,男人果然都惦记着美人呢。 然而这话听在李衡的耳中,却是在变相的向父皇提醒,他是被逐往封地的皇子,也该赶紧启程离开了。 他笑着抬头,看着面前几位兄长,今天到的,都是兄长,大哥,二哥,三哥,有长,有嫡,他排行老五,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要大哥二哥不嫌弃,小弟自然夹道欢迎。” “哈哈哈,如此,那便定下来了,等到今年冬,若是天气严寒,便去你那里求个暖和了。” 一国之君明晰帝半躺在榻上,微微眯缝着眼睛,却将几个儿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才缓缓开枪道:“太子和老七,怎么不说话?” 这种场合李彻心知肚明,说多错多,没有一句歧义的话听在那位帝王的耳中就会变成兄弟不和的过招,所以有两位兄长旁敲侧击就够了。 “儿臣只是觉得五弟许久未曾进宫,本该与父皇有说不完的话,我这个做兄长的总得让着他点。” “你倒是学会谦让了。”明晰帝话中似乎有话。 只听二皇子又赶忙道:“太子是嫌弃我们这两个哥哥话多了。” “不敢,不敢。” 明晰帝这才微微抬起眼皮,忍不住多看了李彻几眼。 这个儿子最近有很大的变化,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有时候三生六部会将他批改过的奏章送到自己跟前重阅,他的一些见地和决策总会出乎自己的预料。 他的改变还不仅仅在朝堂之上,在朝堂之下,在为人处世伦理纲常方面,他也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谦和的同时不乏君主铁腕,让朝中上下心服口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顺应天时,奉天承运?到了他该寿终正寝,传位与明君正主的时候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让他心里挺不痛快的。 似乎想说什么,一张嘴却率先咳了出来。 “父皇!”坐的最近的李律马上倾身上前,用白色的帕子擦着他的嘴角,一只手还在他的背上轻轻的顺着。 “朕老了,垮了……”五个字,说的却极为沉重缓慢,听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一股沉重的氛围压在屋内,以至于再看向那位老者的时候,想到他曾经也曾挥斥方遒,叱咤风云过,现如今变成了这样,也是可怜,可叹。 只听明晰帝又缓缓说道:“看着你们济济一堂,承欢膝下,朕也欣慰欢喜,只是这皇宫也比牢笼,你们不该被朕这么个老头子困住翅膀,都各自回去吧。离开了这么久,想必各自家中也应该积攒了不少事务。” 大皇子不动声色的与二弟对视一眼,拱手说道:“自古有句话,说是养儿防老,父皇龙体抱恙,儿臣等理应榻前尽孝。” “没多大事,这宫里还有太子,宫外还有你那几个弟弟也离的近,朕知道你是老大,心思最为缜密,但你们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左右不也是太医的活?”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就这么定了吧,趁还没入冬,赶紧回去,否则路遇大雪,就不好走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这位帝王第一次说让他二人离开的话。 想来也是他最近确实觉得身子骨宽松了许多,还有恐怕也是五皇子李衡的缘故,借此说法,也是在逐李衡去往封地了。 李衡岂会听不明白,主动起身说道:“儿臣不孝,此番前来,也是向父皇请辞的,不日之后将收拾妥当,举家搬迁。” 一国之君靠在软榻之上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个儿子,在这九个儿子之中,唯独这个老五最是温雅少言,和自己的性格,另外几个儿子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 这其中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则是从小被他母亲教导的才这般唯唯诺诺。 低声道:“也好,你路上小心,去安稳过日子对你没有坏处。” “是。” “临行前,向你母亲辞别吧。” “好,那儿臣这就过去给母后请安?”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他,人人都知皇后因为谋杀太子妃一事被禁足中宫,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五皇子这么问不正是往枪口上撞吗。 没想到那位一国之君竟然应了一句道:“去吧,跟她好好说说话。” 毕竟即将骨肉分离,就算再如何铁血也有柔情的一面。 “是。” “父皇!”李律却有些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拱手笑道:“儿臣跟五哥一块儿去。” 明晰帝闭了一下眼睛,皱眉低斥道:“你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老老实实的在这呆着!” “儿臣也很长时间没见母后了,就算我不想母后,她也应该像我了啊!” “就该让她闭门好好思过思过,那想什么就有什么,还叫哪门子思过?” 一句话堵的李律再也说不出来了,着急的看向李衡,似乎在等他为自己说话。 然而后者却笑着说道“七弟不要着急,诚如父皇所说,日后你与母后总归会常相见的,五哥此去封地再也无法尽孝,你日后还要代我好好侍奉父皇母后呢。” “这个我知道,我会记住的,五哥尽管放心。” “那就好。”李衡说完便拱手退了下去。 这边李彻等人本来只想着要赶紧将他逐往封地的,却没想到竟然还给他创造了一个和皇后见面的机会,这对母子一旦碰面,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出了养心殿之后外头已经阳光姣好,晃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骤然暴露在这日光中,总归是有些不太适应的。 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眼前的光芒,李衡微微垂下眼睑,那丛养心殿里带出来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娘娘去东宫了殿下。”跟他一起进宫的宫人如是小心禀报道:“要奴才去请回来吗?” “不用。”他道:“去凤藻宫。” “是。”宫人连忙应了,不再多说其他。 东宫有他李衡所念念不忘之人,只是再如何的念念不忘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自己为她付出多少,做了多少,她这般没有心肠之人也只会用她的无情和冷酷来还击。 李衡的目光忍不住往东宫的方向看去,眼底忽的闪过一道厉色,又低下头,脚步匆匆的往凤藻宫而去。 皇后被禁足于凤藻宫简直和身处冷宫无异,阖宫上下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以前察的是皇后的言,观的是皇帝的色。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太子和太子妃合力将皇后母子从高高的王座之上拉了下来。 一个被禁足凤藻宫,一个被逐往封地,看样子一辈子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所以拜高踩低的戏码又开始在中宫上演,直到李衡的出现,门口守卫的禁卫军才急匆匆的将瓜子和骰子收起来,立正站好,目不斜视的盯着五皇子看。 跟他一起来的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之外,还有皇帝身边派过来的人。 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对当先的侍卫说道:“还有劳大人通融,皇上请五殿下来跟皇后娘娘辞行。”说着拿出一件明晰帝的贴身物什,侍卫接了看了,才拱手放他们进去。 昔日凤藻宫中芙蓉花开,玉树琼枝,清泉幽石也是美不胜收。 然而只短短的几天,这个地方就显露出了其杂乱的丑陋。 无人修剪的树木花草造型奇特,昔日脚下,玉阶光滑,清亮整洁,但今日,那些夹缝中的跳槽正卯足劲想要彻底占领这个冷宫一般钻出了地缝。 一路行来,甚至觉得今年春才修缮的廊角屋檐都带着一种古旧的破败,这是一种压抑而又封地的情绪,才会让人觉得移步换景,处处都凄凉寒冷。 远远的有个洒扫的小宫女瞧见来人,连忙放下手上的工具,飞一般的冲进皇后的寝殿之中。 “娘娘,娘娘,五殿下过来了!” 已经被遗忘在后宫角落里的中宫也因李衡的到来终于热闹了一些,要说唯一的不和谐,那就是不管别人的脸上带有多少笑容,都无法遮掩她们在这里所经历的痛苦。 第五百五十二章 母子重逢 林嬷嬷正指挥着宫人将用不上的东西归置,听到传话的人说五皇子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疾步入内,连忙说道:“五殿下来了,娘娘。” 刘皇后自那日晕厥之后一病不起,有一半是装的,她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位和她结发之人真的忍心让她死在这中宫之内,另有一半也是她自己的原因,郁结在心的她,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三番五次的败在那个黄毛丫头的手上! 她每日在宫中无所事事也并非养病,只是多了更多时间来思量前行的道路。 有些人未免也真的太过单纯,她好歹是一国之母中宫皇后,以为四面宫墙就能将她软禁?那她这二十多年来的筹谋未免也太不值一提了。 李衡的到来在她的意料之中,那是她的儿子,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叫他进来。” “是。”林嬷嬷喜滋滋的出去,对着外头的李衡道:“娘娘叫殿下进去呢。” “有劳嬷嬷了。” 林嬷嬷内心百感交集,连日未见眼前之人,只觉得他虽然依旧玉树临风,但却憔悴了许多,怎么能够不心疼呢,不觉眼眶有些泛红。 “不敢,殿下快进去吧。” “嗯。” 室内宫人正将一件外裳披在皇后的肩上,此番她未梳妆容,面带病色的坐在那里,哪还有一个强悍女人该有的姿态。 李衡看她一眼之后便撩了袍子跪地行礼道:“不孝子叩见母后。” “你既知道自己不孝便起来吧,不要跪着了,近一些,让母后好好跟你说说话。” “是。” 李衡起身走至榻前,坐在一旁宫人抱来的小杌子上,静静聆听她的垂询。 “是你求他的?” 李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连忙答道:“不是,父皇让我来的,说让我来看看母后,向母后辞行。” “哼。”刘皇后一声冷嗤道:“也得亏是他让你来的,若是你求着他要来,本宫还真得打你几个嘴巴子!” 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让李衡不解,却并未措手不及:“只怕求了,他就不让来了。” “你知道就好。”刘皇后伸手给他,握住他的手,使劲将其攥紧,眸中隐带几分泪色:“你给我听好了,你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他是如何对你的?人人只以为他对太子多有不公,然而,他到底还是太子,你呢?你什么也不是!封了个亲王没几天还给虢夺了封号!让天下人耻笑!现如今,你以命悬一线,他仍然不顾父子情分发配你往封地!从今往后,你和他父子之情也算是走到头了!” 皇后说着说着双眸就不觉大睁起来,一双手死死攥住他的,咬紧牙关,似乎一腔怒气都无从发泄。 李衡蹙眉道:“母后……父皇他……” “你父皇从未爱过别人!他爱的就只有他自己!连你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有得到过什么!更不要说母后了,他现在是要活活将我冷死在这‘冷宫’里头啊!你是没见着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眼神看我,呵呵……我当时竟然还觉得心寒,我为什么要心寒呢?我何必心寒!他只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我干嘛要对这种人有感情?” 她一边控诉着这个男人对自己做出的种种行径,却又因心中愤慨而伤痛交加,几番哽咽。 李衡不说话了,在这样的家庭,他们都别无选择。 “现如今他们都以为本宫孤掌难鸣,也以为拆散了我们母子就天下太平了,哼,想的真美啊。” “在宫外的时候,京畿戍卫营的总督以及禁卫军统领已经拜见过儿臣了,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 皇后很是欣慰的点头说道:“我们母子齐心,万不得已行此之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四目对视,各自眼中都有些意味不明,皇后不满的挑眉问道:“怎么?” 后者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儿臣听母后的。” “那就好。”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刘皇后冷峻了眉眼道:“太子和那个冒牌的刘玉瑶,都将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本宫倒是要看看,跳梁小丑,还有什么本事!” 从养心殿回到东宫的时候,五皇子妃刘玉环尚未离开,姐妹两个许久未见,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远远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坐在湖边一株碗口粗的老梅树底下,已是入秋时分,树叶开始枯黄脱落,用不了多久,在那之上就能绽放出幽香暗送的梅花。 太子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眉飞色舞,手上还带着比划,一双明珠般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看上去分外可人。 而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的女子,温婉大方,手上抱着个半大的娃娃,一边逗弄娃娃开心,一边在听她说个不休。 “殿下?”小安子低声说道:“殿下不过去吗?” “不用了。” 李彻说着转身离开道:“盯着中宫的人怎么说?” “还没回来呢,估计五殿下应该也没走。” “这辞别的话,说的可够久的啊……”他们母子两个关在一起不知又会密谋些什么阴谋诡计,想到这一关,他又不觉紧了眉心。 “你去把波斯菊……”想了一下,男人改口道:“你去把今早送来的两只肥鹅给中宫送过去,就说是本太子和太子妃的一番孝心,让皇后好好补养补养身子。” 小安子一听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知道他松孝心是假,提醒五皇子该走了是真,只不过这两只肥鹅也是很有讲究的,以皇后的身子骨,绝对会滋补过甚伤了身子。 “是,奴才这就去!”小安子说着就赶紧吩咐下去了。 李彻唇角带笑,他负手而行,去的是书房的路。 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个踌躇犹豫的人,这才想起早先也遇到了他。 “大胡子?你在这是在等我?” 大胡子猛的转过身来,一看是太子,连忙快步上前说道:“殿下……您回来了。” 李彻觉得有几分好笑:“平日可没见你如此恭谨,是不是有求于我?说吧,我听听。” 还真被他说了个正着,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都来了,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大胡子抬头看向眼前之人,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打趣和玩味的笑,而他笑容的背后,却又隐藏着几分高深莫测。 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宛如能将他看透,让他无所遁形。 “殿下……” “嗯?” “草民求殿下成全,放草民离开这皇宫。”说完之后还有几分热切的看着他。 后者笑道:“你也非宫中之人,若是想走,本太子还能拿绳子捆着你?只是玉瑶的身子还尚未恢复,你还是再留几日吧。” 说着就大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然而大胡子也不敢停留,紧赶慢敢的追上去,一路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道:“太子妃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完毕,但恢复健康需要时间,总会在新陈代谢的作用下慢慢好转,殿下不用太过担心。” 他说的笃定,李彻也不得不信服道:“那我便信你一回,你想走就走吧。” 似乎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大胡子惊喜交加,一看到太子走远了又连忙追上去。 “那……太子上次承诺要给草民的画……” “来去是你的自由,本太子无法干涉,但是给不给画,也是我的自由。” “可上次殿下明明答应了草民。” “谁听到了?谁能见证?” “我……”看到他得意的笑脸,大胡子显然十分懊恼。 “殿下怎么能出尔反尔,况且,只是一幅画而已,殿下就这么小气?” 李彻扭头看向他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只是一幅画而已,你又何必夺人所爱?是为君子的行径?” “草民和画中之人是旧识……” 太子又道:“嗯,我知道,你济世行医的时候,她曾去你那看过病,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大胡子一楞,随即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草民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宫中看到他的画像,所以还请殿下务必成全。” 太子不走了,跟在后面的大胡子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胡子不明所以道:“什么?” “你们如何相识的故事是我编造出来的,你上次在我书房内说的故事好像和这个差许多。” 大胡子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着面前这双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的眼睛。 只听太子又道:“所以说,你每次都在撒谎,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你和她真的认识吗?对于玉瑶的事情,应该也不仅是捡到这么简单吧?” “我不太明白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的比我还多吗?如果你选择继续装傻,我不介意去丽母妃那里听她给我解惑。” 这一次大胡子也不再装傻了,整个人都微微一震,继而惊骇的抬头看向太子。 看不出这个男人是在生气还是在笑,那嘴角弯曲的弧度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您到底要说什么?原来您对我一直就不曾信任,这才派人对我贴身跟踪?” “要想成为一个帝王,大多数他以为能相信的人,都不能相信。”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 “要想成为一个帝王,大多数他以为能相信的人,都不能相信。” “我以为殿下和您的父亲是不同的。” 李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大胡子跟上他的脚步,懊恼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被丽贵妃发现身份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远离是非,但这却又代表他不得不将玉瑶孤身一人的留在深宫。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服自己,留她在这,或者对她是最好的结果。 但在李彻跟前,却碰壁了,是丽妃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查不出来的? “既然殿下不愿成全草民的意愿,草民也就只有不要了,殿下,还望您日后善待玉瑶,告辞。” 言罢他拱手作揖,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李彻回头看他一眼,忽的叫道:“你站住!” 大胡子顺从的站住,回头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 言罢径直进了书房,大胡子有些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将他叫到书房去打一顿?还是说他想通了?愿意把画像还给他了? “是。” 快步跟了进去,却又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这书房之内并不是只有太子一人,还有一位年轻将领,身着盔甲,面色严肃,一丝不苟。他站在书柜的阴影里,整个五官都显得立体分明,散发出一种威严的之态,让人忍不住有些畏惧。 太子随手翻看着桌上的几封信,抽出来一封看了看,又抬眼看了大胡子一眼道:“近一些,怕什么。” 好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真的挺怕那位小将。 李彻看他磨磨蹭蹭,余光还一直往一旁瞥,似乎也猜到了几分。 “这是夏忠,神风营统领,神风营你应该知道吧?” 虽然早就知道,但骤然听他这么说了,大胡子还是露出惊讶之态,他知道神风营,但没想到这支军队真的一直攥在太子的手上。 “夏忠,跟他打个招呼。” “幸会,孙太医。” 大胡子浑身一个哆嗦,双膝忍不住一软,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 李彻冷哼一声,却未抬头,只是看着手上的信缓缓说道:“本太子在宫中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太医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对得起太医称号的人,您是头一个,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可不就是医术高超吗,孙太医,你真厉害。” 大胡子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事到如今,听太子的口气,好像也都已经知道了,他再说什么都未免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 这书房静的好像一根针扔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没人说话,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李彻终于看完了手上的信,随手扔在桌上,疲惫的捏捏鼻梁道:“你全名叫什么来着?” “孙知,殿下。”答话的是夏忠,因为大胡子似乎已经打算一言不发了。 “对,孙知,”太子坐下,端了茶盏轻抿一口道:“二十年前,你还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医官,跟在陆医正的身边做学徒,那个时候,我母后病重,陆医正负责医治,而你也跟着他在后宫之中出入自由,我说的没错吧。” 大胡子终于缓缓说道:“殿下说的没错……我二十年前就该给贞元皇后陪葬,现如今又白占了二十年阳寿,殿下要杀要剐,草民绝无任何怨言。” “你不该欺我,瞒我,若非玉瑶视你为义父,本太子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大胡子甚至不敢抬头,但就算不抬头也能猜出此时的他拥有怎样凶狠的目光。 “草民有罪。” “但就算如此,你将玉瑶的身世欺瞒多年,你以为她会原谅你?” 这正是大胡子所怕的地方,刚要开口,又忽的想到,这也许是太子的讹诈之计…… 李彻见他不说话了,对他在想些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剑眉一敛道:“你以为你留在这世上的印记就只有胳膊上的疤痕吗?” 大胡子小心将胳膊藏了一下,似乎那道疤时隔二十多年又烫到了他。 “你既然知道神风营的存在,应该明白神风营无孔不入,只要本太子要的消息,他们都能给我查到!” 大胡子终于开了开口道:“殿下不是已经查到我的身份了吗,还需要草民交代什么。” “我想问什么你不知道?玉瑶的身世,你不打算坦白一下?” “草民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说玉瑶是你在路上捡的?那伲又如何解释刘家长孙女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事实?” “这世上长相相同的人大有人在,哪怕就是和殿下长的相同的也有,说不定还有很多呢,只不过散布大江南北,你我都未曾见过罢了……” “嘭!”他话音刚落,太子就愤而一掌击在案上,腾的站起身指着他道:“那你告诉我,王湘是谁!” 大胡子跪在当下的身子猛的一颤,再次低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李彻快步行至他的面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抓了起来,他虽然不如老四壮硕孔武,但相对于大胡子也是身高体健了,将他拎起来也毫不费力。 “二十年前,舞姬王湘买通侍卫欲要逃出宫去,那侍卫被乱箭射杀,她则被我母后解救打算找个机会放出去,之后就住在了中宫!你日日与医正出入中宫,便和王湘日久生情!就焦嬷嬷所说,王湘有孕在身,产子当日便是母后薨逝之日,王湘与其他歌舞乐姬一同赐酒陪葬。为了掩盖母后之死的真相,父皇不惜让半个太医院陪葬,现在,让我们捋一捋!这件事中,从头到尾,消失的就只有你和王湘生的孩子!” 李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咄咄逼人,逼的大胡子有些不知所措,节节败退。 看到迫在眼前的这张脸,目光赤红,咬牙切齿的逼问,他招架不住了,恐惧和慌乱让他的呼吸都变的急促不安起来。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告诉你,这宫中还记得你的人多的是!”他一个使力,将手上的扔随手扔在了地上。 “焦嬷嬷记得你,常公公记得你,今日丽母妃认出了你,可见,她也记得你!” “孙知,何德何能……” 李彻目光凌厉的看向他道:“玉瑶,是不是你和那舞姬的孩子!” “呵呵,呵呵呵。”大胡子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整个人又平静了许多,吃吃一笑,对他说道:“殿下,草民以前是不信命的,曾经有人说我孤寡终老,我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我信了,我注定是膝下没有子女,何德何能?” 他说这话不像是在撒谎,没人会拿自己的子孙后代、开玩笑。 太子看向夏忠,后者不得不开口说道:“都告诉过您了,不一定是孙太医的……” 显然,他猜错了,但是都猜到这个地步了,他总觉得自己离答案很近了。 不指望大胡子亲口告诉自己,看来这事还得继续去查才行。 “殿下!”大胡子忽然开口道;“殿下,您刨根究底到底意欲何为?” “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真相,我也只有去找真相了,或者把你送到刑部,看你招还是不招!” 提起刑部,还是会让人心里发慌,现如今听说刑部尚书朱晚照已经可以用完全看不出外伤的刑罚了,连他这个做大夫的都觉得恐怖。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果太子妃的身世让你愤怒,便请殿下将怒火发泄在草民的身上吧!” “不管她是什么身世,什么人,我对她的感情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大胡子的内心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事到如今,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太子神通广大想要查到也并不难,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 “殿下方才不也说了吗,王湘她……曾经买通过一个侍卫……” 李彻骤然蹙眉:“你是说,那个侍卫?” “王湘本不叫这个名字,年幼之时便因家中贫困被卖身于歌舞坊学技艺,几番辗转进了京城,因出生湘地,不忘家乡,这才改名王湘。” 李彻平静的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隐约觉得这个王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后来,被选入宫做了舞姬,她的技艺还曾得到过皇上的赞赏,一时间也算是风光无限。再加上皇后娘娘垂青,她们在宫中真的可以算的上是趾高气扬了。但王湘出身贫寒,懂得见好就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下半辈子有了着落,便想长久留在宫中。” “那她后来为何逃走了?那个时候,我母后还健在吧。” “殿下有所不知,哪怕是深宫大院,牢笼深锁,被人压迫,人类最初的感情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消失殆尽的。就好像雨后的春笋,会发芽,长高,直到变成参天大树,而那个和她彼此相爱的人,就是那个侍卫。” 李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不是买通逃跑,而是,私奔…… “那侍卫被射杀之后皇后娘娘保住了她,奈何她那时已经有孕在身,我便受皇后娘娘之命,常去给她安胎。她受到了惊吓,胎像十分惊险,皇后娘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总是想着早日将她送出宫去……但是……” “但是还没走成,我母后就去了,结果那日生了孩子,你就带着孩子跑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身世 “但是还没走成,我母后就去了,结果那日生了孩子,你就带着孩子跑了?” 太子话音落后,大胡子不说话了,他似踌躇,似犹豫,又好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一样。 李彻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从一旁摆着的青花瓷卷轴缸里随手抽出一幅画来,打开,正是那日大胡子索要未果的一幅画。 画上美人依旧,只是和那日所见,有些不同,似乎是添了些笔墨,让这幅做旧的画又重新鲜艳了起来。当然,还有画中之人的一张脸,重新描眉点唇,变的清晰立体,整个人也栩栩如生了起来,可见当年画工的确技艺了得。 将这画抖落在大胡子跟前,他双目逐渐湿润,喉头哽咽如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只听李彻又道:“现在,你自己说说,画中之人,长的像谁?” 不用说,像太子妃,也像相府的小姐。 “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也并未生气,只是定定看着他,向他质问。 大胡子抿了一下嘴巴,犹豫了一下答道:“当初,王湘产子之前,恰逢刘贵妃生子。” “老七?”一听他这么说,李彻就知道他在说谁,这刘贵妃就是当今的刘皇后,而玉瑶与李律年龄相仿,看来是说他没错。 本来以为快要拨开云雾见太阳了,听他骤然将话题转移到老七的身上,李彻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刘贵妃的二嫂曾进宫伺候过贵妃月子。” 李彻眉头紧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二夫人心细如发,看到我拿了两份安胎药,暗地里曾派人跟踪过我,知道中宫有位舞姬有孕在身。因她膝下没有子女,也曾背地里找过我,威逼利诱,让我说服王湘将孩子送给她,她保孩子一生荣华富贵。但是王湘一心想要出宫,并未答应,我当时年少,本还担心刘二夫人会将此事告诸刘贵妃,还曾去找她求情,但刘二夫人和善,就此作罢。直到后来贞元皇后病逝,王湘产女,宫中开始对舞姬宫女施以绞刑,太医院也被赐了毒酒,我万不得已,求刘二夫人救命,并将王湘之女交给了她,让她好生抚养,她想方设法将我带出宫去了。只是,刘二夫人也并不知晓,当日王湘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 一句话道破前尘往事,万般秘密,无数心酸,尽是无奈。 不仅李彻听的心中百感交集,就连旁边神风营的统领夏忠也是有些动容了。 贞元皇后的死,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有人因此丧命,几家悲怆,有人因此得女,一家欢喜。 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流落山寨喊打喊杀道一声老大,一个身处深闺却才满京华,相同的人,不同的人生。 到头来,命运却又将她们重新牵到一起,彼此之间却还是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殿下是第一个。” 李彻的一根手指在桌案上慢慢敲击,沉吟半晌又张口说道:“你最好三缄其口,此事已经做旧,不必再提。” “可是……” “你还是要走?” “不,草民之前想要离开便是担心殿下会发现真相,现如今已经和殿下坦白,也就不急着走了,待太子妃身体康复再走不迟。草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丽贵妃娘娘……” 丽贵妃今日已经认出了他,不知道她只是虚张声势,还是会对他下手。 李彻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她怎么知道你胳膊上有疤痕?” 大胡子老脸一红,知道太子此话戏谑。 妃嫔和太医之间再怎么熟识,也不可能连对方身上有几道疤都知道的,连忙辩解道:“当年,当年我本是陆医正身边的学徒,跟随师父出入后宫做些打杂的活计。那时候丽贵妃还有些刁蛮的脾气……” “她现如今也有,只不过你没见到罢了。”太子打趣。 “那时候四殿下还小,记不清那次得了什么病,我熬了汤药送过去,小心喂了四殿下结果他被烫的嚎啕大哭,丽贵妃不由分手就将我手上的药碗打翻,结果便烫伤了胳膊。事后丽贵妃娘娘也曾致歉,还赏赐给我不少东西,此事也便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仍然记得。” “你妙手回春,竟然不能把自己胳膊上的伤疤给除了,这不是故意要露破绽吗?” 大胡子作揖答道:“不敢欺瞒殿下,那时候我医术浅薄,也是在离宫之前,我师父将他毕生所学让我带走,在宫外才自己琢磨出了一些医理,要说妙手回春,万不敢当。” 李彻点头道:“行了,丽贵妃那里交给我,你不用担心,日后好好留在东宫,照顾好太子妃,便是给你自己赎罪了。” “草民,谢过殿下。”大胡子今日全部倾吐而出,也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这所有的秘密都将烂在心底,直到死去的那天,被他带到另一个世界,万万没想到还有说出来的一天,好在太子深明大义,知晓其中利害,他也正好可以放心了。 * 给中宫送肥鹅的内监是跟着五皇子一起回来的,一回东宫正好看到太子正带着大胡子从书房出来。 远远的,李彻双手环胸而笑,秋日艳阳染上他的眉梢鬓角,让他的笑容几乎刺痛了李衡的双目。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多日未见,第一次见面本应该给储君行个大礼的,但因为在养心殿一国之君的面前,多有不便,结果现在在东宫,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而李彻,也结结实实的受了他这个大礼,直到他所有的礼数都到位了,才慢悠悠的说道:“五弟不必多礼。” 李衡起身,本就温润如玉的一个男人,连日憔悴,微微一笑,竟让他看上去略显孱弱,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软下心肠,这样一个男子,本就该读书写诗,常伴香薰水榭之中的。 然而李彻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对他的秉性自然是了如指掌,权当没看见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唇笑道:“来接五弟妹的?应该和玉瑶在一起。” “对太子妃多有叨扰了。”五皇子呵呵笑道:“劳驾殿下派人去通传一声,臣弟在这里等着她一道回去。” “不忙,一起过去吧。” 李衡有些讶异,不过也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他以为经过了自己困绑了刘玉瑶一事,太子应该会极力避免他和太子妃见面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如此大度的一天? 正思忖着,李彻已经在前头领路,往临湖小院去了。 李衡也不敢懈怠,赶忙跟了上去。 太子走的也不快,悠哉悠哉的,一边走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不知现在如何了。” “有劳殿下惦记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没什么大碍了,那本太子就越发得惦记惦记了。” 李衡袖中的手缓缓攥紧,却听太子话锋一转,抬手在李衡肩头拍了拍说道:“我们都是做儿女的,当然得惦记着让父母金安,不再受病痛折磨,你说是不是?” “是,殿下所言极是。”李衡也配合他,笑的天衣无缝。 又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才继续往前走,好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 两人前后脚进了临湖小院,迎上来的宫人见是太子和五皇子,便连忙说道:“太子妃娘娘正要差奴婢去请殿下过去用午膳呢。” “是吗?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不如再多备一副碗筷。” “是,殿下。”宫人急急下去准备了。 李彻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给李衡道:“粗茶淡饭,五弟不要嫌弃才是。” “不敢,殿下有请自然却之不恭,只是受父皇耳提面命,启程在即,不敢耽搁,回府之后还有许多杂事待办,恐怕不能耽搁。” “要真因为这一顿饭给耽搁了,那我便向父皇求情,给你再宽限几日!”随即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偏厅行去。 李衡的一只手被他攥在手心里想要挣扎,却有些力不从心,便也只能蹙眉咬牙顺从了他,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彻其实也并没打算怎么着,一见着太子妃和五皇子妃的时候,他便说了来意:“恰好五弟过来了,午膳一起吃吧,而且五弟过段时日就要前往封地,这山高路远,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今日相聚,便权当饯行!” 刘玉瑶正怀抱襁褓从内室出来,想必是刚除了钗环衣饰,长发纤腰,衣带纨素,清清白白的一个水做的人儿一般。 只是她秀眉一蹙,白眼一翻,又将她灵动顽劣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一手抱着怀中的孩儿,一手去拉尾随自己出来的人:“走吧,这饭吃不下去了。” 刘玉环只是堪堪露了个头,还没看清偏厅的景致就被拉走了,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李彻却在背后低斥一声道:“往哪走?回来吃饭!” 这一家之主的架子摆起来,饶是刁蛮如刘玉瑶这般,也不得不止步,回身冲着他道:“看到讨厌的人,我会倒胃口!” “你不吃可以,让你妹妹过来。” “那我还是吃吧!”人家毕竟是夫妻,自己能护的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啊,这才拉着刘玉环过来坐了。 从她说讨厌的人时,刘玉环就已经猜想到许是李衡来了,这番看到了他,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并无过多交流,似乎二人之间早就到了相视无言的地步。 李彻将刘玉瑶怀中的娃娃接了过去,不忘奚落她两句道:“都做娘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第五百五十五章 江山又小雪 “都做娘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哼唧一声,不置可否。 “若是臣弟倒了太子妃的胃口,那臣弟就和玉环先行告辞吧。” “我可没说是你,你可真够自恋的啊。”刘玉瑶在桌边坐下,看都懒的看他一眼。 李彻失笑,见席间尴尬,逗弄了儿子两下就将孩子送到了李衡的手上:“让你五叔瞧瞧,下次再见,估计你都长成大小伙了。” 眼瞅着儿子被讨厌的人抱了去,刘玉瑶又有些欲言又止了,罢了,晾他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对小宝怎么样,况且太子还在他跟前坐着呢。 当初软禁刘玉瑶的时候,李衡并未对这个孩子怎么样,还找了顶好的奶娘照顾着。唯恐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头疼脑热不好对付,连大胡子都好生安排在身边,说真的,他挺喜欢这孩子的。 正所谓爱屋及乌,别说是她生的孩子了,就算是她掉一根头发丝儿,他也会珍而重之。 襁褓中的娃娃咯咯笑了,还尚未到牙牙学语的年纪,却还是唔里哇啦的叫唤一阵,蹬着小腿,活泼好动,像他娘一样。 “小宝,李承轩。”李衡温和的眉目之中满是宠溺之色:“聪明伶俐,长大必是栋梁之材。” “两个月没见,五皇子殿下话都不会说啦?你哪只眼睛看出聪明伶俐栋梁之材了?如果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拍错了还让人笑话!” “玉瑶,怎么说话呢?”李彻低声斥责道:“今天是怎么了?!” “实话都不让说啊……”咕哝一声,满是抱怨的口吻,接了宫人分过来的八宝鸭,将里头的花生米挑进李彻的碗里。 太子示意寻芳将孩子抱了过去,并对李衡说道:“五弟不必拘束,用膳吧。” “好。” 宫人给他二人本是斟了酒水,结果李衡却并不卖他这个面子,将酒盅推到一旁说道:“太医嘱咐了,臣弟日后恐怕不能饮酒了。” “不能饮酒?那可不得少了许多乐趣。” “别无他法,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好吧,那便将酒撤了。” “殿下好饮就是,不必为了臣弟……” “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本来以为今天给你饯行,我兄弟二人能好好喝几杯的,正如少年之时,策马饮酒于狩猎场,也是好不快活。” 李衡眉目弯弯,眼底带笑,似乎也是想到了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 只是岁月如梭,他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也不知这生分是这些年发生的,还是从他们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好的。 一时间,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到底骨肉兄弟,心底都有些感慨万千。 而刘玉瑶却抓住两个字不放:“饯行?” 看看李衡,又看看刘玉环,忽的一把攥住身边好姐妹的手道:“我想过了,不能让玉环跟着你走!” 李衡苦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太子却又蹙眉道:“跟不跟你说了不算,就算是父皇也不能做主。”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刘玉环也冲她微微笑道:“你总该听过民间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鸡狗不如,那也是我的命,我无从选择,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 被称为‘鸡狗’的男人干咳一声,倒也没显得太过失态,只是避开了刘玉环的眼睛。 这这个女人的眼底,看他的眼神早已经从一开始的怨怒,愤恨,演变为现如今的云淡风轻。是的,他已经是一个不值得让她怨恨的男人了,他的生死去留好像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那我也不想让你去,你要是跟他去了封地,还指不定他以后会怎么对你呢,到时候你就算是被他打死也没个给你收尸的!” 刘玉瑶这句话说的不是危言耸听,她不是没见识过这个男人的心狠手辣,只要远离刘家,他对刘玉环的打骂只会变本加厉。 “姐姐不用担心,也亦不是当初那个任他发泄之人了,若我有错,我自愿受他责罚,若我没错,亦不会忍气吞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神色都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刘玉瑶看的出来,李彻也看的出来,当然,李衡早就看出来了。 女人并非都是温柔如水,女人的心肠一旦硬起来,狠起来,杀伐果断比男人都可怕。 “可天高路远,我不放心你,万一有个好歹……” “那也是我命该如此,我毫无怨言。”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刘玉环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笑容之中一片笃定。 刘玉环眉头紧锁,有些话,她当着李衡的面不好说,其实就算李衡不在这里,她也是有些说不出口的。 虽然自己几次三番和李彻打打闹闹去去留留的,但因心中有他,从未动过改嫁他人的心思。只是刘玉环的情况不一样,若是能让她改嫁,远离这个让人讨厌的李衡就好了。 可这话只能女人私下里说,被李彻听到了,唯恐他怀疑自己有这种心思,被李衡知道了,若是改嫁不成,日后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这顿饭吃的味同爵蜡,说的话也都是些场面上的话,叮嘱了远去南疆要照顾好自己,若有需求可向京里送信的一类话。 五皇子夫妻二人也是满口应了,也不忘让他们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并且代为孝顺父母之类。 待将他们送走,见身边的小媳妇仍然是撅着一张能挂油壶的嘴巴,太子忽的抬手将她往怀中一带,结结实实的在她脑门上香了一口。 后者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向面前之人道:“你,你干什么呢?” “我应该问你才是,想什么这么出神?”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不想让玉环走!” “哦,就知道你还在这个牛角尖里没出去。”李彻失笑,往屋里走去。 后者快走两步追上他,抱住男人的胳膊就撒娇赌气道:“你想个法子!需要我出面向爷爷求救也行,你这么聪明,一定有法子的吧!” 小女人的眼底亮晶晶的,满是期冀的望向了他。 男人抬手在自己的左脸指了一下,后者干咳一声,瞄着无人注意,踮脚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又指指自己的右脸,这下小女人不干了,背地里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你还没完了!” “嘶——”倒抽一口冷气,李彻不禁抱怨道:“你还要谋杀亲夫啊!” “你帮不帮!一句话!” “我要是帮了会如何?不帮,又会如何?” “帮了不会如何,不帮的话,我就让寨子里的兄弟们一起去半路上把玉环给劫走!” 男人惊的目瞪口呆,指着面前得意洋洋的小女人就说不出话来了:“敢情你还是个山大王!” “怎么样!怕了吧!帮还是不帮?” 冲他咬牙切齿,做出磨刀霍霍的动作,男人马上举手投降了:“帮帮帮!” 小女人这才眼睛一亮,又亲昵的靠了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就热乎起来:“怎么帮?怎么帮?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去找爷爷,他会支持我的!你不知道老爷子可好了!” “不用,用不着惊动他们。”男人摸着媳妇滑,嫩的小手,笑的心满意足:“他们出不了京城。” “啊?”有些糊涂了:“谁?他们?为什么出不了京城?我之让玉环留下,李衡爱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李彻深深看了她一眼,也并没有打算和盘托出,只是笑着说道:“放心,如你所愿。” “你还卖起关子了,不过我相信你!谁让你是我男人!”说着便踮脚,吧嗒一下又在他右脸上补了一口。 李彻很是受用,受用的不仅仅是这一枚香吻,更是她说的那句话,听听,‘你是我男人’,突然有种寒窑苦守十八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了! * 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刘玉瑶醒的很早,她睡不醒的时候通常都是太子处理了政务之后回东宫叫她起床,他叫她瞌睡虫,只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瞌睡的原因。 只不过今儿醒的早,起的也早,没用别人叫她,一睁眼的时候,刺目的白光让她有些难受的拉了被子盖住头脸。 往暖暖的被窝里缩了缩,这才觉得今早没闻那难闻的醺嗅就醒过来了,是难得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 又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向窗外,结果皑皑白雪取代了秋日皓阳,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冬天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过完年,就又是一年秋冬,时光飞快戛然而逝。 外头有雪,冰天动地,屋里却拥着炭火,温暖如春。 银碳烧的通红,还在噼啪作响,盯着那炭炉看了一会,忍不住想到当初那馋嘴的画扇在里头藏了几个红薯,熟透之后,香气四溢。 只是物是人非,今冬不同往日,再也没有画扇了。 正兀自思忖着,就听外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又传来寻芳的声音。 “姑姑在这里小坐片刻,太子妃娘娘尚未起身呢。” “有劳画扇姑娘了,今天下雪了,天气冷,让娘娘多睡会,我坐坐,不妨事。” 画扇苦笑一声,显然她也有难言之隐,毕竟她就算不想多睡也很难醒过来的。 不过今天她醒的早,那人也来的巧,不然还得等到太子回来。今天没用人叫她就起了,也有些洋洋得意起来了。 “寻芳,我醒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君臣还是父子? 她在里间叫人,寻芳也是面色一喜,赶紧快步撩了帘子进了内室,语笑晏晏道:“娘娘金安,今儿下雪了呢。” “嗯,我看到了。” “娘娘刚醒?” “对啊,刚醒就听到你们在外面说话。” “奴婢该死,吵醒了您。” “不该死,不该死,来吧,更衣。” “是。” 本来还只是秋末冬初的时节,并不觉得多少寒凉,每日霜降也不过是白白一层雪色,却不想今日却下了这样一场瑞雪,着实给这单调的季节增添许多趣味。 寻芳刚给她穿上夹棉的小袄,她就把贴绒的棉裤给脱了,给她拿来了披风,却见她连棉衣也解了。 “娘娘!”寻芳有些不依了:“多冷的天儿,您就顺从奴婢一回吧。” “你不觉得太笨重了吗,胳膊腿都不好拐弯了!少穿点,少穿点!”她可怜兮兮的做祈求状。 寻芳也着实无奈起来,叹口气道:“也罢,不过您穿这么少是不准出屋的。” “那你还不如把我的腿打断,给我个痛快!” “要出去也行,得太子殿下同意!” 一搬出太子来,这位趾高气扬的太子妃也怂了,讨好的抱着寻芳的胳膊撒娇耍赖起来:“先不要告诉他,有客人来?谁啊?” “丽贵妃打发了身边的姑姑过来给娘娘捎句话。” “我去瞧瞧。” 欢喜的撩了帘子出去,正看到长春、宫的大宫女坐在椅子上等着,一见她出来了又赶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 刘玉瑶摆手道:“在这儿不用这么多礼数,丽母妃让你来的?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老姑姑笑容和蔼,依了她坐下,笑呵呵说道:“说是要紧事,也不算太要紧,不过眼下太子妃该添几件衣裳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刘玉瑶却道:“没事儿,我不冷,等到要出去的时候再穿厚点也晚不了。” 老姑姑也没再多说其他废话,笑容满面的说道:“也罢,到底是年轻人,火力旺盛。我家主子让奴婢来问问太子妃娘娘,愿不愿意跟她合办今年给皇上的寿宴。” “寿宴?”她一愣,随即又欣喜问道:“父皇的生辰到了?” “正是年下。” “我都过糊涂了!”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去年好像也是年底。” “正是。”老姑姑笑呵呵的问道:“往年都是皇后娘娘承办,因宫内崇尚节俭,一直没有大力操办,今年皇上龙体欠安,皇后娘娘又禁足于中宫,所以贵妃娘娘就想着和太子妃您商量一下,若是您得空,不妨一起合办皇上的寿宴。” 她想了一下,此事虽然可行,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犹豫的。 寻芳寻摸着她的眼神,一直觉得她改变了许多,这要是放在以前,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早就已经先咋呼开了。 但是放在现在,她知道凡事都要好好掂量,好好想想了。 “这样吧,等到太子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商量,到时候我再亲自去找丽母妃,给她一个答复。” 那姑姑听了便起身屈膝道:“也好,也好,那奴婢就先告辞了,天寒地冻的,太子妃千万保重身体。” “好,你也保重,路上小心点,不要滑倒了。” “是,多谢娘娘关怀。” 于是寻芳便挑了厚重的门帘子送那位姑姑出去,刘玉瑶跟在后头,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激的一个激灵,眼耳口鼻灌进来的除了凉爽还有那初雪的清新和舒爽。 “好漂亮的雪啊!”刚站在门口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就被寻芳给抓了回去:“娘娘小心不要着凉。” “没那么娇贵!”她说着又去掀帘子:“我怎么好像看见李彻回来了。” “那您也不能看,殿下要是真回来了,自然会过来的。” “真的,他真回来了,不信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临湖小院的门口正行来两人,却是太子李彻和他的贴身内监小安子。 想必就是因为今日落雪,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银狐滚边的披风,将他的身形衬托的愈发高大峻拔,行步与白雪皑皑之间,恍如临风玉树一般。 刚要出去叫他一声,却见另外有个小太监从他身后追了上来,不知压低了声音叽叽咕咕的说了什么东西,只见太子低头听的仔细之后,竟然也没再继续往这边来,而是大步跟传话的小太监出去了。 心底不免有些失落,但又想到这天寒地冻的,他却不知要去哪,寝食难安忧国忧民,心底不免又有些心疼起来。 “殿下许是有事耽搁了。”寻芳将帘子放下,阻住了外头的寒冷,拉了刘玉瑶的手就往火炉边走:“您先暖和暖和,长孙殿下还没醒呢,奴婢去给您传早膳过来,娘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烤地瓜!”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寻芳忍俊不禁。 “那娘娘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行,你去吧。” 待寻芳走了,她又站起来在室内走了两圈,将早上传话姑姑的话又仔细思量了一遍,便对外头候着的人说道:“焦嬷嬷在哪?给我叫过来。” 很快焦嬷嬷就带着一身细细雪走了进来,本来就身宽体庞的她换上冬装之后臃肿的好似一只陀螺一般,进了屋里还得让别人帮着拍打身上的雪花。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刚才还说殿下没回来呢,想必今日落雪,前朝也没什么要忙的事。” 知道她看到自己醒来以为是李彻来过了,其实不然,刘玉瑶也并未解释,只是问她道:“刚才丽母妃派人过来找我,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给父皇准备寿宴,所以想找你来问问。” 焦嬷嬷被她这直奔主题的说法给逗乐了,便笑着说道:“皇后禁足中宫,现如今统领后宫的正是丽贵妃,这寿宴啊,也理应由她来承办。只是今年……” 她掐指一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又说道:“今年应该是皇上的五十整寿,应该大力操办才行。” “嗯,来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丽母妃才想找我帮忙,可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不知道这个忙该不该帮,亦或者……”她看向焦嬷嬷,有些犹豫的说道:“应该说,我该不该插手才是,若是因此给太子惹了什么麻烦……” 焦嬷嬷稍做沉思,缓缓摇头道:“只是办理寿宴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才对,再者说来,此事由长春、宫牵头,丽贵妃与四殿下向来都是和我们太子殿下一条心,应该是不会让娘娘您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的。” “也是,丽母妃总归不会害我。”她想了一下又问焦嬷嬷道:“那你觉得太子会同意我去协助吗?” “这也难说……”以她过来人的眼光看来,太子势必也希望她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长孙殿下,她在宫里也并非无所事事。 “此事要看娘娘心中是如何打算的了。” 刘玉瑶又道:“我见他平时和父皇之间总是有些距离一样,明明是父子,说话却都板着脸,父皇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父皇,我若是去讨父皇的高兴,只怕他又会小心眼。” 焦嬷嬷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玉瑶皱眉道:“嬷嬷你笑什么呢?李彻的心眼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奴婢只是在笑,娘娘您看上去也是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父子关系方面误会了呢。” 后者有些不解:“你怎么说?” “若单论父子,这皇上是个好父亲,太子是个好儿子。奴婢还记着太子垂髫之龄,皇上每每高兴都将殿下抗在肩头,那是谁人也无法更改或者替代的血缘之情啊。只不过现在太子殿下参政,皇上对太子的管教是严厉了一些,也不过都是为了未来让他做一代明君,又岂能再用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呢?难道纵容就是喜欢,严加管教就是不喜欢?” 刘玉瑶觉得她说的也非常有道理,点头应道:“对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一番爱法,对太子自然有对太子的教法,其实我也看的出来,太子是有些怕父皇的,父皇每次发病,他也忧心忡忡,脸上连个笑容都没了。” 焦嬷嬷低低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又有些无奈的问她道:“娘娘以为,太子殿下对皇上只有怕?” “又怕,又敬,又爱,总之,那毕竟是自己的爹啊,我没有爹,看不懂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到底多复杂,但我若是有爹,想必也是这样的。” 焦嬷嬷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娘娘以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至于寿宴的事,还得您自己掂量着。” “嗯,听你说了这些,我也有决定了。” 不用问也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她势必想借助这次寿宴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了,所以她一定会插手了。 寻芳带人送上了早膳,一字排开,被端到刘玉瑶跟前的却是两个灰头土脑的烤红薯,香气四溢,让人闻了有些食指大动。 山珍海味吃多了的时候,这些最寻常可见的吃食就很是难能可贵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说媒 李彻回来慢了一步,太子妃已经带着皇长孙往长春、宫去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也只是在晨间的时候下的有些大,这个时候虽然还没停,但日破薄云洒下了点点光华。 “丽贵妃今儿早上派人来问,说是给皇上办寿宴的事。” “寿宴?”太子坐在桌边用膳,一手还拿着弄影送过来的情报看的头也没抬:“哦,这么快。” 焦嬷嬷见他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也知趣的闭嘴了。 “吩咐夏忠,让他派几个女人过去。”李彻又将手上的情报递给弄影,后者从阴影中走出来,倒把焦嬷嬷吓了一跳。 接了那一纸情报,弄影随手给扔在炭炉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李彻刚吃喝了一口粥,就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的时候殿下往议政殿去了。”弄影回答的很干脆。 李彻又道:“还没吃饭吧?” 本以为他会询问自己此行的过程,却没想到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浑身的戒备和紧张顿时松懈下来,却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嗯……” “坐下吃饭。” 焦嬷嬷赶紧招手,命人将又重新摆上一副碗筷,笑眯眯的让弄影与太子同坐一桌吃饭。 李彻忍不住多看了焦嬷嬷两眼,在他的印象中,焦嬷嬷对弄影总是有诸多成见,就算日后对刘玉瑶有所好转,但在面对弄影的时候也总是没有好脸色的,不知为何今日会忽然有所改观。 弄影虽然寡言少语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犹豫一番坐下之后还是有不少拘束,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上去恍如一个年轻的姑娘,而不是一个果断狠辣的暗卫。 李彻又看了弄影一眼,看她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只好又转过头来道:“嬷嬷,玉瑶什么时候醒的?” “应该醒的比较早,太子妃叫奴婢来的时候还没用膳呢,至于什么时辰醒的,那得问寻芳,那丫头一直在这里伺候着。” “自己醒的?” “自己醒的,”焦嬷嬷也乐了起来:“娘娘的病应该快好了,这段时间总是能不用人叫就自己个儿醒过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其他,放下筷箸之后就站了起来:“先不忙着收拾,你慢慢吃。” 弄影不知为何,本应该起身送他,却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微微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窘迫一般。 焦嬷嬷乐呵呵的跟上太子的脚步出去,外头初雪已停,一片晴空万里,薄雪一层,点缀在天地之间。 红墙黄瓦,白雪绿树,一片色彩斑斓,让人看了也是心旷神怡。 “呵呵,这弄影姑娘这会儿八成是害羞了,虽然她武功高强,但毕竟也只是个姑娘,甭管什么样的姑娘,在男人面前,总是面皮薄的,方才奴婢瞧着她耳朵都红了!” 焦嬷嬷八卦的议论着,一边笑的见牙不见眼。 李彻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道:“方才我就纳闷,你以前对弄影不是很有偏见吗?” “奴婢哪来的偏见啊!”焦嬷嬷连忙辩解道:“这东宫的人,奴婢看在眼里那都是一视同仁的!没偏见,绝对没偏见。” 后者短促一笑,并未追问下去。 焦嬷嬷快走两步追上太子党步伐,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若说偏见,那也是弄影平日少言寡语不常与人交流才有的,奴婢前些日子在假山下面经过,上头有块石头不牢靠,直接掉了下来,还是弄影眼疾手快的不知从哪冒出来,楞是将我护在身底下,将那石头打走了。哎呦喂,她的胳膊都被石头砸青了,也得亏她是会武功的,那要是砸在我身上,不得断几根骨头啊?” 李彻又笑了起来,看来,所谓的没有成见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只听焦嬷嬷又继续说道:“奴婢从那时候就觉得,这丫头虽然不爱说话吧,但心里头热乎着呢,也懂事,挺好的。” “是挺好。” “况且自从弄影来了东宫之后,对殿下您也是忠心耿耿,她会武功,能时刻保护殿下的安危,可别那些侍卫管用多了。而且殿下有什么吩咐,让她跑腿,又比小安子他们伶俐多了。” 小安子跟在后头,不满的撇嘴了,他也承认弄影伶俐,谁让人家轻功了得呢。 只听焦嬷嬷又继续说道:“弄影这丫头说是丫鬟,其实也就是个陪嫁的媵侍,在府里的时候也学过怎么伺候人,知冷知热的,聪慧乖巧的很。” 李彻站定负手看着她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夸她?” 焦嬷嬷神秘一笑,冲着太子说道:“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见过您纳过不少良娣,对她们也都一视同仁不会亏待,可您对太子妃独独不一样,可见太子妃让您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这话说的没错,李彻也表示赞同,别说骨头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愿意给她。 只听焦嬷嬷又道:“可光有一个太子妃也不够啊,普普通通的女儿家您又看不上,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呢?好多生养子孙,开枝散叶啊!更何况,太子妃身子未痊愈,还需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有身孕……” 李彻还没开口,小安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嬷嬷,敢情您说了这么许多,就是为殿下说媒来了?” 焦嬷嬷笑的都有些不能自已了:“你这毛头!这能是说媒吗?老身也就是这么随口一句话而已。” 小安子撇嘴,有些不满:“殿下说过了,除了太子妃,再也不娶别人了。” “这不是娶,正妃是娶,侧妃是娶,唯独这良娣啊,侍妾啊,是纳!不是娶!这能一样吗!” “那也不行,太子妃娘娘会生气的。” “咱们娘娘也是识大体知进退的人,她总不至于看不出弄影对殿下有多么重要吧?这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出于拉拢人心的关系,殿下纳了弄影,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可……” “小安子。”太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蹙眉说道:“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了,也不许到太子妃跟前乱说。” 小安子和焦嬷嬷同时相视一笑,彼此都各自觉得占了上风。 小安子笑的意思是说:听到了吧,太子对太子妃那可是一心一意的。 焦嬷嬷笑的意思是说:看到了没,太子殿下没拒绝这事呢,可见他对弄影也并非毫无感情,此事她看成! “早先听闻蜀地传来消息,大皇子殿下的侧妃有孕了,八成是个男孩,二皇子殿下的正妃也有了身子,到时候咱们皇长孙殿下的堂兄弟就多起来了,可到底不如亲兄弟贴心,殿下要多给皇长孙添几个兄弟才是。” 李彻沉默不语,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负手前行,脚下是逐渐融化的雪水。 “父皇寿宴一事,还要劳烦嬷嬷在旁多协助玉瑶。” “娘娘今早问过奴婢殿下和皇上的父子关系,奴婢也就照实而答,你似乎是想要代殿下尽孝尽心才答应丽贵妃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也该去学学这些东西了,日后总该有她独当一面的时候。” 焦嬷嬷面露欣喜,她喜欢听李彻这么说,喜欢听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此自信而又笃定的认为,这天下,这未来就是他的。这才是大好男儿该有的抱负,无人可与之匹敌的气概。 “是,奴婢记下了,不知殿下今年要给皇上准备什么礼物?” “礼物……”往年也曾和诸多兄弟一样费尽心机的想过要给这位帝王什么礼物,不是儿子在给父亲送贺礼,而是臣子在给君王送贺礼。 这贺礼决定着你是否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既要与众不同,还不能哗众取宠,以免心机过深而引起那位帝王的忌惮。 既要华丽贵重,又不能价值连城,否则这来路问题还真难说的清。 “今年许是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至于贺礼……我自有安排。” 从吃早饭的时候看了那封弄影拿来的密报之后,李彻的脸上就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笑容,而今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让人无来由的觉得身子一颤,有些寒气侵体。 没人敢去忖度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所谓最后一个生日到底是因为那位一国之君真的病入膏肓,还是因为日后一切从简,再也不过生日了?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谁又能一口判定,今年,就是他最后一个生日呢? 谁都不能,李彻能。 暖阁里的一声咳嗽将外间打盹的万福安惊醒,他赶紧坐直了身体苍茫四顾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养心殿暖阁的外间。 只见屋子中间的炭炉上还烧着开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有宫人已经封了炉火,让这炭炉不至于熄灭,也不会让屋里降温。 暖阁里头有他的小徒弟快步出来,在万福安的耳边小声说道:“吐了口血……漱了口,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该歇了。” 万福安点点头,放下怀中睡觉都不曾放下的拂尘,去取了上好的参片,当归洗净放如茶盏之中,一手撩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拎着茶壶里的水冲进了茶盏之中。 汤水逐渐变的微微发黄起来,万福安又对屋里的人吩咐道:“都出去吧,这里有咱家伺候。” 第五百五十八章 皇八子 “都出去吧,这里有咱家伺候。” 待人都出去之后,他便又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枚小小的葫芦瓷瓶,以一枚小小的银勺挖取少许放进茶盏之中缓缓搅拌。 参片当归不过都是行气活血的良方,明晰帝在病发后经常以此代替茶水,虽然入口难咽,但在生死面前,人人都想要想尽一切办法的活下去。 端了茶盏送进养心殿内室的是,那位一国之君正靠在软榻之上,半眯着眸子,嘴角流涎,有气无力的看了万福安一眼。 虽然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但那双属于帝王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仍然让人忍不住心底发颤,心虚的再也无法去和他对视。 “皇上,老奴扶您往床上歇息?” 后者摇头,喘着粗气,胸肺之中好像还有一扇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发出响动。 万福安将茶盏放下,快步上前去拿了块帕子将他嘴角的水渍擦了个干净,只听他沉声说道:“老七,来了没?” “陛下忘了?您打发七殿下往宏昌郡查粮草贪墨一案,七殿下走了还没五天呢,您就问了两回了。” 明晰帝没好气的看了万福安一眼:“朕老了,糊涂了,脑子不灵光了!” 万福安一惊,赶紧在他脚下跪下:“皇上龙马精神,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哼!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察言观色一辈子,好话说尽又能如何?朕不杀!你也不该死,但也有你死的时候!这人命往复,谁也逃脱不了!” 万福安又低垂了眉眼,不再答话,只是心下觉得一片寒凉,他不敢去想这位一国之君此话何解,难道是在间接的暗示他,将来陪葬的人当中也有他一个? 如此一想就更加不安起来,不叫他起来,他也不敢站起来。 “扶朕去歇息,把老八叫来给朕念折子。” “是……” 七皇子往宏昌郡去的这几天,三省六部有难以定夺的奏章也都悉数送往养心殿,要么叫八皇子过来念折子,要么叫九皇子。想来也是因为这两个儿子最是年轻少小,还没到议论国事的时候,有些国家大事让他们知晓也无关紧要。 但若是换了别人,他不免又要多心了。 万福安吩咐了徒弟去叫八皇子过来,他则扶着明晰帝起身。 这位一国之君也并非耋耄年纪,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岁而已,可长年累月的操劳和近两年病痛的折磨,让他的脸上过早的爬满岁月痕迹。 曾经高大强壮的他,这个时候也变的佝偻憔悴起来,身子靠在万福安的身上,竟让他这个矮小的太监觉得自己好似个巨人一般,甚至一抬手就能将这个男人拎起来。 扶着他往床上躺下,走了这几步路,那一国之君已经吭哧吭哧喘起了粗气,一边喘着一边抬眼看向万福安。 “老五启程了吗?” 万福安眼光躲闪道:“还没有。” “他非得挨到过年吗?”没好气的一声冷哼:“朕还没死,竟然连朕的话都不听了,朕若是死了,还由着他翻天了?” 万福安又道:“要不……老奴派人去催催?” “你不用,朕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自觉,他若是没有这个自觉,就算是大年三十也得给朕收拾东西走人!” 这话说的严重,看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万福安恭谨而立,不再多言。 没一会的功夫,八皇子就被人叫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大箭袖的红花黑袄,珠冠玉颜,少年英姿飒飒,带着一身的寒气进了暖阁之中。 万福安退去外间等候,不一会的功夫就听到里头八皇子拿着折子一板一眼的念了起来,那位帝王躺在床上本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却还强打着精神去听,去定夺,父子之间也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 万福安坐着坐着又开始打盹了,室内暖气熏熏,岁月静好,就在他差点将脑袋点在桌上的时候,听闻脚步声传来,却是换茶的内监出来了,便眯缝着一双小眼问道:“参茶喝完了?” “喝完了。” “嗯,再给皇上泡上,给八殿下送盏碧螺春,八殿下念了这一会也该口渴了。” “是。” 没曾想内监刚换了茶送进去没一会,就见八皇子从暖阁之内出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唯恐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出来。 万福安笑眯眯的迎了上去,伏低了身子笑眯眯的问道:“皇上,歇下了?” 八皇子虽然年少,个头却已经被万福安高出许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内监总管,也笑着与他说道:“万公公,你每日照顾父皇起居,一定非常辛苦吧?” 万福安连忙说道:“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能伺候皇上那是老奴的福气,何来辛苦一说呢?” 八皇子又继续说道:“怎么不辛苦呢,我都看在眼里呢。” 万福安心里美滋滋的,又谦逊说道:“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 宫女送上八皇子的箭袖斗篷来给他披在身上,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若是不辛苦,怎么会把重要的折子弄的丢散落四的呢?” “八殿下的意思是?” “我在父皇的桌子底下找着了两张折子,一张是礼部要求修缮使馆的折子,一张是五哥上书给父皇的折子。” 万福安一脸震惊道:“在,在桌子底下?哎呀,老奴该死,许是手忙脚乱的时候给弄掉了没瞧见。” “那折子都是三天前的了,难道这三天无人打扫?打扫的人也没有看到?” “这……奴才一会就去查问查问,这几天是何人当值!一定严惩!一定严惩!” 这边八皇子又闲闲说道“算了,也别牵连别人了,好在折子父皇也看了,批了,没什么大碍,父皇没追究,你们也就消停些吧,我走了。” 言罢就昂着下巴从养心殿出去了,外头初雪消融,檐下有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小厮快步行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下了台阶。 “恭送八殿下。” 目送着八皇子离开,万福安直起腰来,眼底一片冷嗤和不屑:“在咱家跟前端皇子的架子了,太子都未必有你这么硬的口气!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一个奴婢生的儿子,跑这儿来跟咱家叫板?” 小徒弟一旁小声说道:“那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不许再提了!” “是……” 八皇子出了皇宫之后也没回府而是径直往五皇子的府上去了,这段时间五皇子虽然养好了身子,但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出府门一步。 但因五皇子府前大门紧闭,也基本上无人进出,各家各府派过来盯梢的眼线每日里也都觉得困乏无聊,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了。 所以当八皇子的马车停下的时候,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五皇子府上的内监总管亲自给他开的门,笑呵呵的说道:“给八殿下请安了,这是从府上过来的吗?” “不是,从宫里,父皇这两日常总常召我入宫,也是不得闲的,抽空过来看看五哥。” “呵呵,殿下请……请。”内监总管请他入内,敷衍一般的笑了笑。 八皇子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说道:“五哥总是呆在府里忙些什么的?上次六哥找我们几个喝酒他都没去。” “殿下现如今身无半职,能有什么可忙的呢,每日也就静思己过,甚至都没往宫中请安,又岂会和兄弟们玩乐呢。” “也是,不过总是这么闷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再加上他要往封地去了,所以更应该抽空一起玩玩才是。” 八皇子一边走一边看,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五哥的家里,却是看的比每次都仔细。 五皇子的府邸不算豪华气派,但却相当精巧雅致,从小厮到丫鬟也都个个长的眉清目秀,漂亮可人,由此可见他那五哥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然而他今天所观察的重点不在这里,从五哥上次离宫之后就开始说要回府收拾物什准备启程往封地去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这府上却仍然没有什么动作,丫鬟洒扫依然照旧,家具摆设也无搬动。 更不见任何杂乱和箱笼的堆放,八皇子勾唇一笑,跟着总管的脚步去找他的五哥了。 才下了一场初雪,已近正午,不大不小的一场雪也已经融的差不多了。 李衡却在阁楼之上摆了长桌,铺了宣纸,一笔狼毫,随意泼墨,将残雪的模样几笔勾勒描绘。 “殿下,八殿下来了。” 李衡听闻扭头向楼梯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八皇子少年人的红脸蛋上带着微笑:“五哥!” “八弟,你怎么来了。” “我从宫里出来,想五哥了,所以过来看看。” 李衡微微一笑,恍如阳春白雪一般温润,他放下毛笔说道:“坐吧,你我兄弟日后恐怕没多少对坐的时日了。” 八皇子也笑着坐下:“怎么没有,好日子在后头呢。” 李衡只当听不懂,只是笑着吩咐底下人看茶上点心。 在宫里念了那么会的折子,确实也已经有些口渴了,他先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口水,又吃了块点心,才对上李衡笑眯眯的眉眼说道:“五哥,你这几日可有给父皇上书?” “有,你看到了?” “我差点就看不到了!”八皇子的屁股挪了挪,倾身向他靠近,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猜你那折子在哪呢?”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分彼此兄弟情义 “你猜你那折子在哪呢?” 李衡早就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顺着他卖关子的口吻问道:“在哪?” “在养心殿暖阁内室,那靠窗子的三格桌底下!” 李衡知道那张桌子,两头飞翘宽阔扁平,上面收拾的却是非常干净,平时只放几摞奏章,外带一个香炉。 那桌子底下是一方花架,堆满了字画之类的东西,是父皇闲暇无事的时候经常翻阅的。 若是有折子掉到了桌子底下一定会被字画之类的东西挡住,很难发现。 “许是掉进去了。”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八皇子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直到父皇看了折子后说了一句话,我就不这么认为了。” “说了什么?” “父皇说,这个狗奴才!越发长进了!” 五皇子抿嘴不言,看向这个八弟。 后者赶紧摆手说道:“父皇当然不是在说你!是在说万福安!万福安!” 李衡自然知道不是在说他,不过就是为了配合着这个八弟将这关子继续卖下去而已。 只听八皇子又继续说道:“我猜想这八成是万福安为了不让父皇看到你的折子,故意藏的!” “我不过是寻常请安的折子,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万福安犯不着这么做。”他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真的只是寻常请安的折子?”八皇子干咳一声说道:“五哥,我可是给父皇念折子的,你也没必要瞒我。” “还有就是恭贺父皇寿辰,想在寿宴之后启程。” 八皇子击掌说道“重点就是这个启程,父皇若是看不到你的折子,催着你启程,你还能不走吗?” 李衡温和一笑:“君父之命不可违,自然不能不走。” “所以万福安这是在催着你赶紧走呢!这个老东西颇有心计!你的折子一定是他故意为之!” 李衡便又说道:“若真是如此,我这里要好好谢谢你了,八弟。” 八皇子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拱手回礼道:“五哥,兄弟之间不说外话,我也是想让你在京中多留几日,多留几日,说不定还能有所转圜,届时,不用走了呢。” 李衡笑容加深,第一次觉得这个八弟有些精明的过头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在没有最后定局之前,任何事情都会有转圜的余地。 “那父皇的意思是?” “父皇准了。”八皇子笑呵呵的说道:“我也跟父皇说了,我们兄弟几个自小一起长大,实在舍不得你远去封地,父皇便说让你留下给他过寿,在年前离开就行了。” 他是不是真向父皇求情,李衡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旧再次道谢。 八皇子便又说道:“我跟母亲在宫中多得母后照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五哥日后出头,便是我们母子之幸。” “这是自然。” “对了五哥,我在那桌子底下不仅找到了你的折子,还发现了一封礼部的折子。” “哦?” 便又将礼部上书请求修缮使馆的事情与李衡说了一遍,完了又问他道:“这万福安不知又打的什么主意,藏这礼部的折子目的何在。” “他只是在掩人耳目而已。”李衡道:“若是日后在桌子底下只发现了我的折子,未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私藏,但若是还发现其他折子,就很容易的让人想到是掉在桌子底下了,更何况,两封折子都是这么无关紧要的内容。” 八皇子恍然大悟,忍不住给这个五哥竖起了大拇指:“五哥您真是聪明绝顶心细如发,看来父皇一眼就看破了万福安的猫腻,现在跟你一说,你也给识破了,可见你和父皇的才智都不相上下,能继承皇位的舍你其谁?” 李衡忙又摆手说道:“这话不要说了,小心祸从口出,若有朝一日我能得偿所愿必然不会忘记八弟你的情义,但世事无常,若真的无处依托,还望八弟不弃,能赏口饭吃。” “五哥,你这话说的就严重了啊!我们兄弟,自然是不分彼此的。” 受苦受难是不分彼此的,你日后要是当上了皇帝也得不分彼此才行!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李衡便又留他在府上用午膳,一番推脱,也没有拒绝,欢欢喜喜的跟着李衡吃饭去了。 一直到午膳之后,八皇子才告辞离开,李衡送他出去的时候正看到一群人抬着箱笼往后院里搬,似乎是有些不悦。 八皇子看着这些东西,又瞅瞅自家五哥,便多问了一句:“原来五哥也不是没有准备。” 李衡淡淡笑道“我往往只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八皇子又冲着他竖起拇指,转身告辞离开。 这边老八刚走,关上了大门,李衡就快步往后园去了。 “那些箱笼是刘玉环买的?” 内监总管战战兢兢的答话:“是,娘娘早些让城东的木匠打了几口箱子,说是结实,今儿来送货的。” “哼,她看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京城了!” 内监总管不敢答话,只得跟上他的脚步快步进了后园。 院子里的丫鬟正在指挥着小厮将箱子在廊下摆好,李衡一路看着,一路进了刘玉环的绣楼之内。 一进去就看到四周已经变的空荡荡起来,雕花镂空架子上的摆设也全部收拾了起来。 再往里求,窗边琴桌上的那把陪嫁的古琴也不见了,她最喜欢的那扇屏风也被收了,居中还敞着一口偌大的樟木箱子,里头正整整齐齐的码放着记事本书,并包装严实的几张卷轴。 “那是娘娘的衣裳,打开拿出去晾凉,免得在路上时间长,返潮招虫子。”刘玉环身边的丫鬟翠儿正指挥着众人的动作,一转头看到李衡黑着一张脸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一丈的地方,顿时吓的一哆嗦,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参见五皇子殿下!殿下千岁!” 李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行礼,他这么生气的,这丫头着实不会说话。 在这府上,就算是个厨娘见到他都不过屈膝福身而已,那是对方当自己是他李衡的人,又是在自己的家中,不必过于拘泥礼数。 这丫头规行矩步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怀疑,她根本没拿自己当这个府上的人,一次不差的恭谨背后是距离的疏离,他怎能不气?一个丫头都不当自己是他府上的人,更何况是她的主子呢。 “你的主子呢?” “娘娘她……” “我在这。”刘玉环将翠儿的话打断,拂了帘子从内室走出来。 她的手上正抱着基本书边泛黄的古书,一边拍打着上面的灰尘,一边头也没抬的走过来说道:“殿下来了啊。” 言罢仍然是看都没看李衡一眼,将那书整整齐齐的放在箱子里,顺便翻看几下,依次分门别类按照顺序摆放好。 李衡的目光在看到她之后稍微有了一点缓和,自他与刘玉环成亲的一年多来,这个女人变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他所见到的那个怯懦柔弱的千金小姐了。 她整个人都变的愈发沉静了起来,眉目淡然,心思缜密,举手投足间别一有一番雅致,却又能恰到好处。 今日的她不过就穿了一件长衫,未着锦绣,不戴珠钗,恍如伫立云端,清新脱俗让人想要趋近又唯恐玷污。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衡压抑了自己的口气,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夹枪带棒的。 “收拾琐碎。”答了四个字,又起身来去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摘了下来仔细端详,又平铺在桌上,用丝绸巾帕小心擦拭。 “我自然看得出你是在收拾琐碎,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刘玉环扭头看他,微微蹙眉:“此去封地,难道什么东西都不带?” 李衡没好气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京城?” “并非臣妾迫不及待,而是事成定局,难道还能不走吗?” “起码现在不用。” “早晚都是要走的,我先收拾着,等到走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丢散落四。” 她说着又将那幅画仔细的卷了起来,一边接了翠儿送上来的布带将其捆好。 只听李衡又继续说道:“若是走不成呢?” “走不成?殿下既然在京中还有要事要做,那臣妾就先自行前往封地等着殿下吧。” “既然你这么想和我分开,为什么还要跟我去封地呢?只要你对太子妃对刘家说句话,他们便可以让我将你休了,届时,你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老死不相往来。” 刘玉环将手上的卷轴放进箱子里,这才抬头看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写满了对他的质问和不解:“殿下为何要休我?” “难道你不想?” “我为什么想?”刘玉环嗤笑道:“我自嫁入李家为妇,从来不曾做过德行有亏之事,若说是我犯了七出没有子嗣,那也说不通,毕竟我也不是不能生养。既然我没有错处,为何殿下非要将我休了才肯罢休?这样的屈辱倒不如赐臣妾一根白绫,来的痛快一些!” 李衡看着面前之人,只见她不吭不卑,双目含恨的与自己对视,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了。 好人家的女儿一旦被夫家休了,这于脸面上,将是无上的羞辱,女子的德行问题就会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主要内容,更会给娘家脸上抹黑,若是娘家有未出嫁的姑娘,日后再要寻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了。 第五百六十章 命中注定 刘家和李家的婚事都是皇后一手包办,刘皇后当年也是打的一手上好的如意算盘,计划将京城才女许配给无德无能的太子,太子目中无人心狠手辣必然会亏待了太子妃,届时可以趁机拉拢这个侄女而甚至拉拢整个娘家,让刘相和自己的兄弟们不至于左右摇摆不定。 本来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太子夫妻失和,但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然还会有转机。 抛开太子妃的真假不论,自己的娘家与太子站在了一条船上就足以让她悔不该当初,索性此事也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只得又重新盘算,再次行联姻之路。 娴静聪慧的刘家二小姐便嫁入了五皇子的府上,成婚当日赐封王妃,何等风光。 但这夫妻二人一直以来貌合神离,李衡的脾气阴晴不定刘玉环更是忍辱负重几次三番以至于彻底绝望,此时再看着这个当初她所爱慕的男子,眼底有的只是一片清冷的疏离。 “不要收拾了,将东西都放回原处!”李衡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夺了下来,随手给扔在了地上:“放心,这京城,你走不了。” 刘玉环蹙眉,有些不解的问道:“难不成皇上还能收回成命?” “父皇就算想要收回成命,你觉得太子会允许他这么做吗?”李衡靠近两步,一双眸子紧紧将她锁定,一字一句的逼问她道:“还是说,你希望看到我一败涂地的样子?” “我不希望看到殿下一败涂地,但我却盼着去过安稳的日子。” “你所谓安稳的日子那不过就是一时的畅快,一天两天还能过的,一年两年兴许也能苟延残喘,日子长了,你还活着的事实总会有人一直放在心上。到那个时候,你就变成了一根心头刺,肉中钉!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会痛快的!” ‘嘭!’的一声,刘玉环的背脊撞在身后的桌案之上,她看着逐渐向自己逼近的李衡,一只手死死攥紧离她最近的青花茶盏,骨节分明,几乎快要将茶盏捏碎一般。 李衡盯着她看了一会,便又发出一声冷嗤,直接转身离开。 看着这个男人离去,那些压抑在胸口的气终于被她慢慢吐了出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还在一直颤抖。 “娘娘!”翠儿赶紧过来将她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奴婢刚才差点就要吓的出去叫人了……” 她现如今和李衡对着干也并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做的这一切也不是没有支撑没有缘由的。 现如今这院子里的小厮都是刘家送过来的人,说是小厮其实也都带着一身的功夫,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没事,他不会再对我动手了……”虽然心里明白李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但是看到他随时变脸说不害怕也是假的,一个女人再如何的要强,骨子里也不过就是个弱智女流而已。 “娘娘,恕奴婢多嘴……”翠儿微微咬唇,到底下定决心说道:“您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难不成就打算这么耗下去?跟着五殿下,日后若是他飞黄腾达,必然没有你的位置,但若是他长此以往郁郁不得志,更会发泄在你的身上。更不用说,真的有一败涂地的时候……您也只能跟着他受苦,生死不由命啊!” 刘玉环蹙眉看她道:“你想说什么?” “奴婢……奴婢觉得五殿下也就方才那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您去跟相爷,跟太子妃说说,让皇上做主,解除这桩婚事吧!” “让他休了我?” “说休了您多难听啊,公道自在人心!到底孰是孰非皇上和相爷都是知道的,奴婢也不忍心看着娘娘您日后都过我这样的日子!” 说完就跪在她的脚下,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刘玉环抿紧嘴巴,鼻头微微发酸,连一个丫鬟都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全,她自己岂会不知道这日后要走一条什么路呢。 但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明明有一条活路可以走,她却无从选择。 “这便是命,我一直觉得,人的命自出生之后就注定好了的,纵然我此刻逃离,兜兜转转,也会落的一个一样的结局。我若离开五皇子,今后便要受人指摘,在唾沫口水中苟活,还会给家族蒙羞,让姐妹难堪……你又能保证,我的结局会比现在好多事?” 翠儿连忙说道:“怎么不好,五殿下不懂得珍惜你,自有珍惜你的人!那四……!” “闭嘴!”刘玉环突然呵斥她道:“尽在这里胡言乱语,也不怕给自己招惹祸事!” 翠儿赶紧将嘴巴闭上,心下却觉得分外委屈,一边垂着头,不敢多言。 叹了口气,只得对她说道:“你别跪着了,起来吧,趁着现在晌午时分,外头人少,跟我出去一趟。” “是。” 知道她今日约了翻云铺子的掌柜看布料,裁衣裳,顺便结秋季的支出账目,翠儿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一驾马车,一个车夫,三个丫头,四个护卫,轻装简从的一行人从五皇子府的偏门出来,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上了大街。 翻云铺子是一家老字号的裁缝店,据说创店的女子叫云娘,日后店铺的掌柜也都被人称为云娘。 经历了百年沉淀,也曾看遍繁华也曾面对战火,如今翻云铺子在这大宸的地界儿也都发展壮大了起来,既能为达官显贵所用,也服务寻常百姓。 刘玉环今日来的不是分号而是总店,路途有些远了,再加上午后时分,坐在车里晃一会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偌大一个门脸却冷冷清清,却有勤快的小厮迎了出来。 翠儿对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退下。 “娘娘,翻云铺子到了。” 刘玉环车内应了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扶着翠儿的手下了马车。 小厮上前问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刚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热情洋溢的笑声:“五皇妃驾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刘玉环笑着打量了一下这铺子里头的装饰道:“云娘这地方若是蓬荜,你这京城,还真找不出什么好地方了。” 云娘笑着,眼波流转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金算盘,明明是做着衣服铺子的活计,自己身上的衣裳却不怎么讲究。 看不出年龄的一个女人,举手投足风韵成熟,那张脸却显得极为年轻。 “嗨,再好还能好过王侯宫府?”云娘上前,熟稔的握了她的手道:“早先说过,让我的人拿布料往府上给你亲自挑选,不曾想你竟要过来,也是辛苦。” 刘玉环也与她笑答:“不辛苦,这么多布料都带过去也给你们添麻烦,不如我自己过来的方便,更何况,整日闷在府上无所事事,能出来一趟,就当是散散心了。” “好的很,好的很,也别在这大堂站着了,跟我到里头坐吧。” 说着便携了她的手往后园行去,这翻云铺子前堂装饰的多姿多彩,更有稀有布料裁剪点缀,让人一进去就容易眼花缭乱,恍如置于繁花之中。 没曾想,进了后园之后,所看所见都是一片绿水红枫,颜色单调却不失雅致,让人心旷神怡。 “过几日举家都要迁往南疆,听说南方潮湿多雨,纵然闷热,那也是夏天的时候。”二人走在廊下,刘玉环与她说道:“眼下已经入冬,南方纵然没有京城的气候,但厚衣服也不能不备下。” “娘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别看今儿京城落雪了,那南方还开花了呢,就开那杜鹃,芍药,茶花,开的到处都是,一点也冷。” “哦?是吗?只听说南方温暖如春,却是没去过。” “那是个好地界,您要是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刘玉环一边附和的笑笑,一边垂下眉眼。 云娘自知失言,拍了两下嘴巴说道:“看我这话说的,背井离乡,谁会喜欢的起来呢,不过啊,好在现如今路途通畅,官道畅通,不像我们当年,做个生意都得跋山涉水,现如今一个月的路,半个月就能走完了,到时候想回京就回家,也不远!” “嗯……”刘玉环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继续刚才的疑问道:“既然云娘你见多识广,便帮我斟酌着衣料的薄厚,咱们定个样式颜色,给府上小厮侍卫,连带丫鬟都一人备上两身。另外还有管家门房,以及一等丫鬟内监再仔细选三身。” “这个好说,好说。” “对了,还有我这翠儿,跟我多年,此番要搬家,不仅我举目无亲,连带翠儿都要跟我饱受漂泊之苦,她的衣裳要格外的用心,就定四身吧。” “娘娘。”翠儿鼻头发酸:“奴婢穿不了那些,有两件替换着就行了。” “穿的上,穿的上,等去了南疆,未必就有翻云铺子这么好的手艺了。” 云娘也呵呵笑道:“今年没有,明年兴许就会有了,咱们翻云铺子在西域都开了店,去南疆也是指日可待!” 说着还顽皮的冲着翠儿眨眨眼,小姑娘家的,没有不喜欢新衣裳的,也是知道主子的一番心意,便也欣然接受。 “娘娘不要总是为我们着想,自己个儿的呢?” 第五百六十一章 私会 “娘娘不要总是为我们着想,自己个儿的呢?” “嗨,还能少了她的?”云娘掩嘴笑道:“五皇子妃可是我们这里的大主顾,就算没有订她自己的,我们也得额外送你一身上好的蜀绣的衣裳,保证将你这护主小丫头的嘴巴,堵的结结实实的!” 翠儿这才破涕为笑,高兴的挽着刘玉环的胳膊。 只听云娘又继续说道:“可别光顾着高兴了,方才说到哪了?这人人都有衣裳了,唯独缺了五殿下的,娘娘将殿下的尺寸带过来了吗?” 刘玉环脸上的笑容一僵:“并没有。” “看我这记性,店里应该有将殿下的尺寸留档!一会我差人找找。” “不用了。”她又将云娘的话打断:“他不缺衣裳,不用做。” 云娘忍俊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好,好,尽听娘娘吩咐,来来来,您先在这屋里坐一坐,我差人去把选好的布料都拿来给您看看,瞧瞧哪个花色好。” “有劳云娘了。” 云娘一招手,就将人都带了出去。 刘玉环进的是翻云铺子总店的后院,这里头平日虽然是起居场所,但也个是接待贵客的地方。 一片曲水荷塘,睡莲已谢,水面倒映着一片波光,水边种植着一排红枫,晨间虽然落雪,但这会儿也都融化殆尽,泥土湿润,满是芬芳。 刘玉环刚在水榭内坐下,翠儿就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奴婢有些内急……” 后者便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好,奴婢去去就回。娘娘您要是想走走也等奴婢回来的,省的咱们走散了。” “知道,去吧。” “是。”翠儿应了一声就急急忙忙的去了。 她长舒一口气枯坐在这里,打量着水榭之内所悬挂的刺绣和绘画,那一针一眼绣出来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针工让人敬佩。 走近一幅画前仔细去看,上头绣着两只锦鲤在荷叶间嬉戏,红绿相间,一片热闹的景象。 正看的出神,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的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没找着地儿?” “找什么地儿?” 暮然回首,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惊讶,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玉环,许久未见。”男人爽朗一笑,如那撕裂浓云的阳光,赏心悦目。 四皇子李徇大步走进水榭之内,未身着甲胄的他看上去依然高大挺拔,古铜色的皮肤见证着他在夏天奔波的辛劳。 虽然已经入冬了,长年习武之人也没穿多厚的衣裳,因为一路行来脚步匆匆,鼻尖上还微微冒汗。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李徇笑道:“发什么呆呢?” 言罢一只大掌还在她面前晃了晃,让失神的她反应过来。 刘玉环面上微微一红,轻轻垂首,贝齿微咬着唇瓣,看得见她的为难,却也并未发现她的怒气。 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李徇见状不觉也松了口气。 “你来裁衣裳?” “殿下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最终无奈说道:“殿下到此必然是有备而来,若是走在大街上还有可能机缘巧遇,在这种地方……” “没错。”李徇干咳一声,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武夫有点尴尬起来:“是我要来看你的,不怪云娘,也不怪任何人,我只是想见见你。” 后者听闻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孤男寡女站在一起难免落人口舌,殿下请离开吧。” 李徇眉头一锁,忍不住又上前一步道:“孤男寡女怎么了?当初在皇陵行宫的时候还有外人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也不是最后一次!” “殿下如果不走,那我先行告退。”她说着便屈膝告辞,打算离开水榭。 却不曾想,李徇大掌一抓,猛的将走到身边的人抓了个结实,另一只手已经一掌拍上了房门。 后者仓惶站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那个男人囚禁于怀中,她瞬间恼羞成怒,推搡着他欲要挣扎开来。 纵然是面对普通的男人,女人的力量也极为有限,更何况是在面对这个身高体健长于骑射的将士,他的两只手就是钢筋铁骨,将她抓的结结实实,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无从逃脱。 一来二往,反倒是挣扎的人惊怒愤恨,气喘吁吁起来,她一直克制隐忍,此时也全然不顾,厉声呵斥道:“李徇!你放肆!放开我!” “不放!我说了,今年过来就是为了见见你,你不让我见个够,我就不放!” 以前怎么不曾发现这个男人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一面! “原来你和李衡一样!都是这么狠辣!”她仍然没有放弃挣扎,反而却被这个男人愈加向墙角逼去。 后者在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之后,忽然就松开了禁锢她的双手。 得以解脱,她揉着手腕靠在墙角上,眼底一片水雾朦胧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四皇子何曾被人这么看过,不过就算有人这么看他,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偏偏这个女人眼底一片揉碎的光华让人心疼的不能自已。 好像透过这双眼睛他就能看到在过去的时光当中,她是如何的孤独寂寥长大成人,又是如何带着美梦憧憬嫁怍人妇,然而还没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就又跌入地狱之中。 她这半生,老天待她不公。 然而这一切她都能熬得过来,可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也会对她下此狠心。 李徇看着这双责怪的眼眸,一时间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他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却手忙脚乱的攥着她的胳膊道:“怎么样?弄疼你了?” 后者要将手抽回来,他也不敢不松开,只得让她动作。 “殿下,难道军中极为闲暇?” “今天我来都来了,你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走的。” 刘玉环微微咬了唇瓣,却是没有抬头看他。 后者见她情绪稳定,似乎已经有所妥协,便攥拳在嘴边干咳一声,有些讨好的说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有些想你了,自从回京之后,你我几乎就没见过几次。” “在宫中不也碰到过吗。” “那不一样,在宫里的时候,你身边毕竟有旁人,在这里,你身边只有我。” 她这才有勇气抬头来看眼前这个男人,才有勇气与他眸中炙热的目光相对。 “玉环,你的伤,好了吗?” 她下意识的去摸摸脖子:“好了,早就好了。” “老五还欺负你的?” “没有。”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和他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但却井水不犯河水,他也知趣,并未再找过我任何麻烦。” 李徇不觉松了口气:“我听探子也这么说过,不过听你亲口证实,心中才觉得安宁了一些。” 刘玉环苦笑出声:“难不成还专门为我安插了探子?四殿下也是良苦用心。” “这倒不是……”有些秘密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点破。 “我还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四殿下送给我一朵花……”她的目光看向水榭窗外,遥望曲水之畔,阳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还有薄薄白雪一层。 “殿下当初跟我说过这花顶破重重阻碍,冒着严寒枝头绽放,经过这一年的种种我才明白,这‘出头’的过程是何其心酸何其辛劳,拼尽全力见到的也许并不是大晴天,刮风下雨还要继续饱受折磨。” 李徇看她轻蹙峨眉,心底也是止不住的心疼,想要将这个人拢入怀中,又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无形屏障,将他们彻底阻隔。 “不日之后,我们将启程前往封地,此去千山万水,不知何日归来,今日便在此与殿下作别,望殿下千万保重。” 然而她话音刚落,整个身子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入怀中,脑袋撞在他结实坚硬的肩头,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脑袋里一片空白。 “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哪里都不会让你去!” 刘玉环的眼底闪过一道敏锐的光华:“哦?能不能走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就算如此,你也走不成!”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她更加好奇起来:“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还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不是我不让你走,而是有人不想走。” 刘玉环要挣扎开来,却被他的一双臂膀抱的死紧。 “让我抱抱你,玉环,我早就想这么抱着你了,你不要推开我,就让我抱一抱,抱一抱……” 这个可以纵马杀敌的热血男儿,此时脆弱的好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低声下气的祈求,只为了一个拥抱。 女人到底心软,虽然没有挑明,但两人之间种种情感早就已经心知肚明,推开带来的只会是两败俱伤。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很干净的味道,却不是长日处于内室王孙公子的熏香气味,而是那种来自于天地之间的味道。 青草的,泥土的,阳光的,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便是他李徇这个人。 “是李衡不想走吧?”伏在他的肩头,她轻声说道:“我在府里听他说,我们不会走。” “他也并非只是说说。” 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女子何其聪慧,质问着面前之人道:“为什么走不成?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什么计划?” “这就要问老五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皆大欢喜,如果他不老实,你以为太子会放过他?” 第五百六十二章 是你走,还是我走 “这就要问老五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皆大欢喜,如果他不老实,你以为太子会放过他?” 这一刻,心中不由一紧,刘玉环想到今日在府上李衡失态的模样,这才觉得他当时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他已经被周围的一切逼的走投无路,他成了一只困兽,要么等死,要么反抗! “你不会在在担心他吧?”李徇一把将她的胳膊攥紧,注意到她吃痛的模样,又只得松开。 后者揉着被他抓握的地方,轻声说道:“我都自顾不暇,如何去顾及别人,我心疼的只有自己而已。”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不必,你我之间非亲非故,这个人情,我承受不了。” 李徇霎时间哑口无言,空张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好了。 若是李律站在这儿,保不齐要撒泼耍赖,将两个人的关系纠缠到一起不可。 若是李彻站在这儿,那就更简单了,但凡他认准的,怎么也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谁也没有说不字的机会。 可站在这里的偏偏是李徇,这个不善言辞只善武艺的大老粗,甜言蜜语不会说一句,明明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又说不出宽慰的话来。 到最后,他终于憋出一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就算他要去封地,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他是我的夫君,无论生死,我只能跟着他。” “玉环!”有些咬牙切齿的念出这个名字,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心中无限惆怅。 后者微微一笑,屈膝说道:“四殿下,是你走,还是我走?” “你……”他所面对的这个人实在执拗,而他偏偏又没有法子,打不得,骂不得,还尚未将人好好捧在手心呵护,又如何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好,我走。”李徇点头说道:“若是老五再伤害你,你不要怕,我会过去救你。” 后者与他对视,没有回答。 直到男人转身打开房门之后,她才从背后冲上前去,环住男人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身上,低声说道:“你不必对我这么好,也不必为我去做傻事……” “早晚都得做的,不过因为你,提前了而已。” 男人的话点到即止,在她将自己松开之后就加快脚步急急离去,他担心自己再走的慢了就不想走了。 翠儿这个出恭的时间有些长了,回来之后见自家主子坐在水榭内神思缥缈恹恹的的没什么精神,就知道该来的人已经来了,而且已经走了。 “娘娘……您怎么了?” 刘玉环抬眼看向她道:“是你和云娘做的?” 翠儿心虚低头,显然已经承认了。 “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再也不许和四皇子有任何瓜葛往来了吗,你都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可奴婢看得出来,娘娘心里还是很在意四殿下的,这份情谊纵然不是对五殿下,奴婢也很高兴,奴婢起码能看得见娘娘真心实意的去笑了。” 刘玉环的眉头愈发皱紧,她盯着眼前这个小丫鬟看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对他无情。” 翠儿显然不信,却也附和道:“是,是,无情,无情,奴婢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与四殿下才结识的时候,不过也是欣赏他文武双全罢了。若说我们二人唯一在一起的时光也就是皇陵行宫的时候,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吗?我在想,若是能利用他为我报仇就好了……对,报李衡对我的羞辱之仇。呵呵……” 她吃吃笑了起来,眼神有点涣散,没有丝毫焦距。 只听她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以为我只会忍辱负重吗?在我的心里,我比任何人都狠辣,奈何我力量有限,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在回宫后的那次家宴上,我也是故意将脖子上的伤露给他看的,我只想告诉他,你看看啊,我受到如此折磨,你却袖手旁观,你却不管我,不帮我,不救我,你于心何忍?” 声音哽咽豆豆她,掩面而泣,肩膀微微耸动,泪水浸湿了手掌,顺着指缝滴落。 翠儿看她如此,心底也非常难受。 “我,我就是在利用他,就是想让他为我报仇而已,就是想让他为我所用而已,若论歹毒,没人能超越我吧?是不是……” “娘娘……您是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这件事错的是五殿下。至于四殿下……他对你一往情深又如何,奴婢现在知道娘娘于他无情了,正所谓一把巴掌拍不响,日后再看到四皇子府上的人找您,咱们一律不见。” “若是此番能走成,去了封地,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翠儿连忙点头道:“今日之事是奴婢弄巧成拙了,奴婢也并不知晓娘娘是这个意思,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就该如此。” 主仆二人各个都是心事重重,却又听得外面廊下传来欢快的笑声:“今年这天蚕丝贡的最好,织的布也是独一无二的,夏天穿在身上凉爽舒适,却又因为这布织的密实,冬天抵挡寒风而已绰绰有余啊。” 翠儿手忙脚乱的给她擦了眼泪,水榭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翻云铺子的云娘纤腰轻扭走在最前头,一招手,身后一行跟上来的小厮就手捧着各色颜色花纹的布料一字排开。 其中一人端着一只金盘,恭恭敬敬的送到刘玉环的面前,上头簪花小楷写在一张薛涛笺上,上书四个字:天蚕丝锦。 云娘只当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一边献宝一样将这天蚕丝锦送到她的跟前:“今年送到京城来的统共就才二十匹而已,旁的达官显贵还没来得及挑选,云娘就先给您过目了,您若是喜欢,就算二十匹都订去了,云娘也不说一个不字。” 刘玉环笑着摇头说道:“这倒不必,这么华贵的料子理应与人共享,我也只需裁剪一身衣裳就足够了,想必日后在封地,不必入宫请安,什么样的衣裳也都无所谓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封地也不比京师,京中万事有皇上皇后娘娘,在封地就只有你和五殿下了,逢年过节祭天祈福的大日子,少不得要在人前露脸的,娘娘若是想给五殿下省钱,那就做上两套,替换着。等到云娘将分号开到了南疆,届时你我说不定能重逢,一定再给你好好做几身最新款式的衣裳!娘娘觉得如何?” “如此,那全凭云娘做主了。” 云娘笑的眉眼弯弯,乐呵呵的张罗着丫鬟给她量了尺寸选了样式。 其余人送上来的也都是给小厮丫鬟做衣裳的布料,刘玉环一一看过挑选,订了款式和颜色,零零总总也都一百多身了,连带早先五皇子府上的衣着鞋袜,算起来也不少的一笔银两。 下次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索性就在这里算过账,打发小厮回府取银子送到铺子里来,一来二往,离开翻云铺子的时候天都黑了。 目送五皇子府上的马车离开,云娘站在门口,依次摘下头上的发簪钗环一转身被背后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胸口说道:“四殿下神出鬼没也不吱一声,这万一把属下的魂儿吓没了属下可就要赖着你让你负责了。” 李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却有些焦急的问道:“那天蚕云锦她要了没?” “要了,要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殿下您从西域商队的手上巧取豪夺的,她就算不要,云娘也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收着啊!” 李徇一喜,从腰间解下荷包就往外掏银子:“这做衣裳的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已经付过了。”云娘推辞。 “用的,用的,她做衣裳的钱以后都算我的!” “也得亏你就这一个弟妹,要是弟妹多了,看你还大方的出来?” “旁人我不管,我只管她。” 云娘噗嗤一声笑了笑,将他手上的金锭子推回去:“真不用,你不必替五皇子府上省钱。” “我没替他省钱,他的钱就当是给你们的辛苦费了,我的钱是给我心爱的女人做衣裳穿的!” 他说的得意,说的高兴,一边不由分说的塞进云娘的手里,大手一挥就乐呵呵的冲出去了。 玉娘站在当场有些傻眼了,握着手上的金锭子,真是哭笑不得:“还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得?到头来,我云娘还多赚了双份的工钱!” 将金锭子随手抛给一旁的小厮,又将金钗的一头放进嘴里嘬了嘬,她在大堂柜台后头的高凳子上坐下,提起笔来,一字一句写的很是仔细工整。 已是入夜,客人来的也不多,就算有人往来也是铺子里的小厮丫鬟接待,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劳驾她这掌柜的亲自上手。 就算有人来了,看到她晃着金算盘,写的认真也以为是算账,并不忍心打扰。 直到她写完,才吹干了上面的墨迹,一边折好,对要出门送衣裳的小厮道:“过来,顺道把这账单给黄员外送过去。” “好的,掌柜的。” 小厮拿着书信坐上那车,车檐前悬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抖动缰绳,缓缓向西城的方向走去。 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走着和往常一样的路。 随口哼着小曲,沿街看着热闹的夜市,直到进了一僻静的胡同,那小厮才有些警惕了起来。 这胡同里平时也安静,但却没有这么多的鬼影。 第五百六十三章 情报 就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架着马车回头的时候,那几个‘鬼影’就势扑了过来,手握刀剑就冲着他劈头盖脸的往下砍。 小厮见状纵身一跃,脚尖踮着马背腾空而起,受惊的马匹在夜色之中发出嘶鸣。 影影绰绰间,看不清来人多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马车上悬挂的灯笼已经被一剑砍下,这寂静的小巷之中彻底被黑暗笼罩。 接着便响起短兵相接的声音,那寒光冽冽,招招逼向人的脉门死穴,逼的小厮走投无路却还在奋起反抗。 裁缝铺子的小厮身怀绝技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但奈何两拳难敌四脚,对方也是仗着人多势众,没一会的功夫就将那小厮砍倒在地。 抵抗不了就要逃跑,却没能逃出包围圈再次被按倒。 “大侠!各位好汉饶命!上好的布匹都在马车里!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们要的不是你的布,是你的纸!” 言罢一人已经一刀插进了他的身体,透过脊背露出刀尖,又猛的将刀抽了出来,淅淅沥沥的血水撒了一地。 而那小厮已经恍如一条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死不瞑目。 一人将手伸入他的怀中,掏出放在云娘交给他的那封信,对众人使了一个眼色:“成了,撤。” 京中戍卫闻讯赶来的时候只找到一具尸体和一辆马车,经府尹初步判断,应该是仇家寻仇所致,若翻云铺子不再追究,此案便结了。 翻云铺子也确实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毕竟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必要闹的满城皆知。 你知我知他知就行了,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也包括太子。 李彻是在第二天早上听夏忠说的,夏忠一大早便等在了他的书房门口。 太子的卧室本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地宫,夏忠就是从那条密道出来的,可偏偏太子夜夜宿在太子妃的临湖小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擅自闯入,只得等着太子去书房再禀报。 太子早起洗漱就往议政殿去了,他又干等了很长时间太子才带着兵部尚书朱晚照,还有户部尚书王平安姗姗来迟。 朱晚照是认得夏忠的,王平安却不认识,只看到一个男人身着紧身的武服,站在太子的书房跟前来回转圈圈。 再仔细去辨认那人的样貌,却并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 朱晚照率先说道:“这不是太子妃跟前随扈的侍卫统领吗?怎么瞧着很着急的样子?” 李彻眉头微微一紧,便对他二人说道:“你们先进书房等我。” “王大人,瞧瞧咱们殿下,但凡是和太子妃有关的事情,那是比国家大事都要紧。” 一听说他是太子妃跟前的人了,王平安便觉得自己不认识没见过也是正常的,便呵呵笑道:“可不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李彻短促一笑:“二位大人都是过来人,何苦在这里奚落我呢。” “哈哈哈!”朱晚照爽朗一笑,指着王平安道:“王大人,说你呢!” 王平安老脸一红,早年他为青楼女子写诗作词终于将其打动迎娶回家也曾是一段佳话,奈何老来还总被人提起,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的,便忍不住啐朱晚照一口道:“那还是让太子殿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徐勃徐大人回来的好!” 朱晚照不依了:“打趣你两句你还翻脸了,这同僚之谊就这么淡薄?太子殿下以后也不能说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说的,你说不得!” “好好好,我不说,我还盼着徐勃回来跟我过年呢!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抖着嘴进了书房,这边夏忠才过来单膝下跪请安说道“殿下,云娘那边的被发现了。” 李彻负手蹙眉道:“你起来说话。” “是。”拱手而立,夏忠又道:“昨夜时分,云娘派人送情报往神风营来,路上遇袭,身中两剑七刀,属下派人勘察现场后基本可以估算,来了七八个人。来人也并非谋财害命,而是直奔着云娘的情报来的。” 李彻稍作沉吟,又沉声问道:“云娘现如今人在哪?” “属下收到消息之后连夜派人将云娘接回了神风营,以免她也遇到危险。” “你做的好,这段时间不要让云娘抛头露面。” “是。” “是何人所为?你有线索吗?” 夏忠便又干脆利索的答道:“属下有八成把握是五皇子府上所为,就算不是五皇子亲自派人偷袭,也应该是他的党派之人早就酝酿好的计划,我们翻云铺子这条臂膀估计得暂时舍弃了,若不舍弃,只会彻底断臂。” 李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来人看来将翻云铺子摸了个清楚,知道这铺子是神风营在经营。 而正因为清清楚楚,所以并没有直接和翻云铺子对抗,而是选择将翻云铺子和神风营联络的线路切断。 “昨晚要传递过来的消息是什么?” 夏忠抬头看他:“说来也巧了,昨日五皇子妃到翻云铺子裁剪衣裳,一去就去了一下午,而这半天的时间,几位平日与五皇子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官员去了五皇子府上,一直呆到天黑才走。探子来报,他们一整天都在湖心亭中议事,旁人无法靠近。而云娘所写就的密报之上正是那几位官员名录,昨日四皇子也去过翻云铺子,所以云娘还曾将名单口述给了四殿下。” “哦?”李彻蹙眉道:“这云娘在市井呆的时间长了,难不成忘了神风营的规矩?” 夏忠忙道:“属下回去便就此事责罚于她。” “算了,这种时候先不要责罚了,暂时不要让她出现在市井之中。” “是。” 夏忠将重新写就的一份名录呈给李彻道:“还请殿下过目,五殿下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李彻接了名单,对他点头说道:“你去吧,密切关注着名单里的这些人。” “是。” 在夏忠离去之后,他将纸张打开,一边走一边匆匆看了一眼。 只是扫了一遍,眉心便已经结成了一个疙瘩。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五弟,没想到他已经如此长袖善舞,连京城周边的几个郡县都已经拉拢到自己的麾下。不仅如此,名单上的几个京官的名字还曾多次向他李彻示好,俨然已经成为了太子党的一员,没想到私下还会和李衡藕断丝连。 进了书房之后,只见户部尚书王平安正端正坐在那里捧着热茶等待,而一向在太子书房之内出入自由的朱晚照则翻看着书架上的典籍,显得非常随意。 “父皇寿诞在即,户部这段时间应该是比较吃紧的吧。”太子将手上那张揉成一团的名单随手扔在了当中的炭炉之中,银碳的红光在触及这张纸的时候忽的腾起一阵火苗,火舌很快将那张纸化为灰烬。 王平安和朱晚照同时看向那张纸,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听李彻又道:“父皇历年一切从简,今年整寿,就算他想要从简这百官也会不依,百姓也会不依吧。” “殿下说的没错,下官早就和内务府打过招呼,若有不足款项,户部可先行支出。” “嗯。”李彻在桌案之后坐下说道:“今年秋的赋税……” “殿下尽管放心。”王平安掏出袖中一直掖着的卷轴送上前去:“今年秋的粮草赋税所处粮仓都在这里了。” 打开那卷轴看来,却是一张简易描绘的地图,正是大宸的地界,只不过线条简单,并不绝对相似。 其中存有朝廷赋税粮草的粮仓也都在各个郡县标注出来了,往年就有将皇粮存于郡县的习惯,一来可以应对紧急之需不必千里迢迢的运送,二来,也因京中容量有限。 但今年满仓图示却有些耐人寻味,从京中西郊稷山珺往西北方向,一连三郡七县直通塞北边疆,几乎可以将地图上的十个点连成一条直线了。 朱晚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大人真是个实诚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囤粮,也不怕被有心人发现了告到皇上那?” 王平安嘿嘿笑道:“这个有心人正是太子殿下啊。” 李彻也道:“我本以为你会有点迂回的路子,以免被人看穿。” 王平安道:“正所谓兵贵神速,沈将军带兵回京,轻车简从,这粮草补给就至关重要。若下官真用了迂回的法子,届时粮草供应不上,还得劳顿大军绕路,岂不是耽误时间,到时候再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你说的没错,虽然粮仓一直是国之命脉,除了户部官员,并没有多少人知晓真正屯粮的是哪些粮仓,但你们还是得多加小心,保不齐就有人暗中调查,届时父皇想不起疑都难。” “下官明白。” “五殿下什么时候走?”朱晚照道:“他一走,我也就可以对那些心腹大患下手了,否则就算证据确凿也不敢弹劾他们,省的皇上觉得殿下独大,处心积虑的想要谋权篡位。” “只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李彻慢悠悠的将卷轴合上,王平安接过去也赶紧扔在火炉之中烧成灰烬,那些地方他都了记于脑海之中,也就没必要留下什么证据了。 “怎么?皇上不让他走了?” “差不多。”李彻道:“你们没听说?” 第五百六十四章 离间计 王平安恍然大悟的拍拍脑门道:“下官今早在议政殿的时候好像听到兵部侍郎说过那么一两句,他做到侍郎之位也多亏五殿下保举,所以一向为五皇子马首是瞻,今天一早还与同僚争辩,说什么五殿下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太子嗤笑出声:“这里就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兄弟一场,我也不想将他赶尽杀绝。” “所以,他到底是走啊?还是不走啊?”朱晚照对于他卖关子的态度有些着急了。 “他已经向父皇递了折子,打算在父皇寿诞之后离开,说是陪父皇过个寿,日后千秋万年,他恐怕是没有机会再彩衣娱亲,尽孝榻前了。” 朱晚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还彩衣娱亲……” “还真别说……”王平安道:“皇上老了,上了年纪,这样的话最是听不得的,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一定是准了他的奏呈。” “没错。”李彻点头说道:“这一拖再拖,拖了还拖,当日我费尽心机将他赶出京城,他三番五次的耍尽手段留下,可见他是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也不会这般拖泥带水。” 王平安连连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朱晚照却道:“早走晚走都得走,我看他不折腾点事出来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的。” “早先五殿下在府里养伤的时候,我曾与一众同僚前去探望,但都被他拒之门外,由此可见,他也是心如死灰,怎么,殿下还觉得五殿下会弄出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王平安有些不解的问太子,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笑:“否则,王大人以为,本太子又为何让你留粮于官道之上?本太子为何又千里迢迢搬塞北之兵?” 王平安被他的眼神看的一哆嗦,连忙拱手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殿下不曾有过害人之心,但这防人之心却是必须得有的,必须得有的。” 朱晚照似乎极力忍着笑,在王平安的肩头拍了拍说道:“这家国大事错综复杂,就好像安国犹如建屋,你我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榫卯,若是有了,能堪当重任,若是没了,还有其他榫卯可以替代,王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王平安表示赞同:“朱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太子便又将一份锦绸所包的折子递给王平安道:“这是年下父皇寿辰之前,各地郡县官员,附属小国所贡贺礼。” 王平安接过去打开,里头却是厚厚实实写了四五张。 “里头除去物件,但凡银钱,悉数纳入户部。” 王平安道:“以前不都是交由内务府的吗?” “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没人会去过问,至于父皇……”太子眼底晦涩:“他也没机会过问了。” 王平安诚惶诚恐的收下了,太子便又将一封折子送到他手上道:“那一份填补户部财缺,这一份是我东宫的这几年所收礼单,你将其变为钱粮,不日之后,交予兵部,替本太子犒赏三军。” 王平安有些惊讶:“这……” “殿下给你的,你拿着,这三军也不是白犒赏的。”朱晚照笑的有些神秘。 王平安诚惶诚恐的收下不再多言,李彻又道:“你去吧,户部的事情耽搁不得。” “是。”这边是逐客令了,将朱晚照单独留下也是有话要说,王平安知趣的离开。 “方才夏忠给了我一份名录。”李彻对留下的刑部尚书说道“乃是老五昨日与家中会见的几位朝中大员。” 后者看向书房正中摆着的那个火炉子,里头的纸张都已经烧成了灰烬,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更不要说其中的字迹。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今年神风营在全国各地的线报线路都被人有意或者无意的干扰,翻云铺子这一条更是明目张胆的斩断,他是在威胁我,也是在提醒我,不要再对他有所监视。” 朱晚照摸着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又如何?神风营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不也没被发现吗。” “以老五的性子,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只会更加谨慎,或者传递一些错误的信息来误导……” 李彻话说了一半,眉头紧锁,没有继续说下去。 朱晚照便啧啧叹道:“要是徐勃在这儿早就会提醒殿下,五皇子兴许使的是一招离间计呢?” 太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就是已经想到这一关了,若是李衡用的是离间计,那他一旦中计就正好让李衡称心如意了。 “今天我收到的名单之上,就有王平安的名字。” 朱晚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我的名字吗?” 太子实话实说:“没有。” 朱晚照便道:“那看来情报不假,昨日与五皇子私会的人当中,应该就有王平安王大人。” “说是私会,未免难听。”李彻起身,负手向前走了两步,一边想一边说道:“若老五用的是离间计,我一旦怀疑王平安或者其他人,就正好如他所愿。而如果他们早已同心同德与我为敌,我再没有任何动作,说不定也正中他们下怀,于暗处对我不利。” 朱晚照抠抠耳朵,有些无奈道:“我的太子殿下,你这要让我将五殿下捆起来严刑拷打我擅长,但若让我猜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实在不擅长。” 李彻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一般,走在火炉边伸出手在炉火之上一边烤着一边说道:“方才王平安不也说了吗,曾经与同僚前去探望过他,但被拒之门外了,至于昨天的会面,兴许也只是一次寻常探望。” “殿下说的没错。” “若是我昨日收到情报,兴许会这么怀疑,这只是一次寻常探望,老五故意鱼目混珠误导了我,可老五为了达到离间的目的不惜出手断了翻云铺子的这条线路,夺走了名录。然而不管谁将名录送到我的手上,联想到老五杀人夺名的做派,我都会认定他们的会面确实有问题,否者他也不至于为了掩人耳目的去杀人了。” 朱晚照目光呆滞的看着太子,见他的目光与自己四目相对,又飞快的摇摇头,好使自己清醒一点。 “要不是说,这皇帝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光是这七窍玲珑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一颗心,那都不是人人都能长的,殿下,请恕下官实在没有捋清之罪!” 李彻短促一笑,也懒的跟他再说一遍:“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我就当没看到这份名录,既然他费尽心机的布局,既想让我看到名录,又想让我信服,那我就赌一把,我只当没看到好了。” 朱晚照竖起了大拇指:“高,殿下实在是高。” 对于他拍出来的马屁,太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知音难觅并非之是说说。 “等到徐勃回来了,还得留他继续做太子府詹士,父皇卧病期间若是朝中有大的人事变动只会让他对我忌惮,所以各个要职部门还不能动。而徐勃早先就是太子府府丞,这厢回来从詹士做起,也是说得过去的。” 提起徐勃,朱晚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那也不能太委屈徐大人,毕竟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殿下将他外放这么长时间,回来做两天詹士就提拔了太子府丞吧,也好彰显殿下求贤若渴啊!” “不提拔。” 朱晚照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是下官说错了什么话,牵连了徐大人?” “这府丞之位他是不用做了,下面要做的就是登堂拜相。” 这话说的有点远,也有点不切实际,徐勃还很年轻,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和人脉。况且他一向都是老实本分,与人也是说一不二,并不圆滑世故的他也很难讨人喜欢,在官员中间算是比较另类的一个了。 但朱晚照知道太子这话不止是说说,别说太子阅人无数深谙识人用人之道,就是他自小所受到的帝王教导,都足以让他独具慧眼。 若是徐勃是他想要栽培的人,那么在不久的将来,登堂拜相也并非空谈。 朱晚照出宫的时候挺高兴的,因为那个他所等的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而因为明晰帝寿诞在即,各地官员使节也都齐聚京城之内,让这繁华的京师愈发显得热闹非凡。 “看你这几日在宫中也忙的脚不沾地,不如歇息一下,带你到宫外转转,给你换换心情?” 这是李彻第一次真心实意没有丝毫怨言的愿意让刘玉瑶出宫了,自从接了给皇上办寿宴的差事,从白天忙到晚上,想要见她一面都有点难。 今天晌午有些难得的,没有往长春、宫去,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看账本子,厚厚的一摞账本子上头圈圈画画,扫一眼都觉得恍如鬼画符一般。 这是她自己记的一笔小账,也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懂了。 提笔在账本上添了一笔,计算出一笔总和,她又翻了一页,头也没抬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谁像你这么闲?还出宫转转?有这功夫,你给我算算账啊。” “我闲?”太子急了:“我非得像你一样见不到人,才叫忙?再怎么忙也不能连自己的男人和儿子都不管不顾吧?”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夫妻同心 咬着笔杆子,歪着脑袋看她,小女人弯弯的眉眼露出一片讨好之色:“太子殿下,原谅则个,等到忙完了这一阵子,咱们再出宫去玩,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啊?别生气,别生气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日理万机,没了你江山社稷不保,百姓流离失所了。” 忿忿不平的反击道:“这虽然不至于,可没了我,那些采购来的材料,布料,食材,木材,纸张,工具谁来监督检验?谁来砍价付账?没了我,那些梨园的舞姬戏子谁来管着看着?他们穿什么衣服谁来选谁来挑?没了我,给父皇寿宴上准备的特色菜谁来定?谁来尝?昨天丽母妃还让我替你想几句吉利话在父皇寿宴上说呢,你既然这么说,我还不想了呢,你自己想去吧。” 太子失笑,顺势坐在她的身边,将人揽入怀中:“说的好像你还没当他儿媳妇的时候,他生日就不过了一样。” 一生气将男人的手甩开:“以前有别人给他过,我既然是他儿媳妇了,那我就给他风风光光的过这个生日怎么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李彻你一点也不配合!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支持我!” “我!”后者语塞,天知道他多么高兴这个小女人终于对宫里的生活有了一点兴趣,若他真的不管不问,当初也不会同意她去跟着丽贵妃包揽什么过寿的活了。 现如今自己被打入冷宫,也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帮你,我帮你,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后者白眼一翻,本来是懒的搭理他的,但一看到桌上那本厚厚的账本,顿时就有些头疼了。 拍拍账本道:“你给我算几笔账,我怎么算怎么糊涂!” 男人一看到这满纸鬼画符,顿时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这……这上面的字,我还真没有一个认识的。” 刘玉瑶不依了:“我的字是你教的,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我……”他可以实话实说吗?是他教的没错,不过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徒弟——丢人啊。 “这账都是你订的?丽妃呢?” “母妃说她不识几个字,我就给包了,现在想算账了,就把我给难倒了。” “咳……”干咳一声,男人再次在心底腹诽:估计人家所谓的不识几个字都比你强千倍百倍啊。 不过等到将来,她亲自提笔的次数也不会有几次,字写的不好就不好吧。 “拿个新的账本来,我给你誊写一遍。” “你嫌弃我写的字不好看?” “不是,你写的格式不对。” 后者不解:“格式?” “任何文体都有对应的格式,你还当我是师父的话就乖乖听话,拿账本来,我教你。” 言罢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后者眼睛一亮“行,我去拿,你都教给我!免得以后让人笑话!” 教不难,记住才难,说不定下次再看她记账,又是这样的鬼画符了,不过她每次都有股子好学的劲儿着实难能可贵了。 待她取了新的账本,夫妻二人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一个念着账目,一个提笔书写,时不时的提点她两句,听的她点头称是。 对刘玉瑶而言,这浮生半日差点没把她累死,坐的腰酸背痛干脆把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中,就这么被他圈在怀里,时不时的打个盹而,再一睁眼的时候,面前的账本上已经工工整整的写满了账目。 “醒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本就盘腿坐在男人的怀中,此时回头,她的鼻尖几乎快要碰上他的。 大中午的,边写边算了这好大一会,还得亏他仍然身正腰直的坐在这儿不动如山。 只见他浓眉英挺,星目深邃,如此专注与面前这本本应该由女人家拿在手上的账本子,时不时的微微蹙眉计算支取银两,随即算出来后又提笔写上答案。 这边刘玉瑶盯着他看的出神,后者也不看她,只是微微向前倾了倾,唇瓣便印上她的,不过也都是点到即止。 小女人眉开眼笑,又往他怀中蹭了蹭:“辛苦你了……” “不辛苦。” “咱俩谁跟谁啊,在姑奶奶面前还逞强?再说了,我也不忍心累着你啊,你去休息休息,一会再写呗。” “马上就写完了。” “好吧,小宝来过吗?” “方才看你睡的正好,让寻芳带去找大胡子玩了。” “唔……我要去看小宝!”从男人的怀中蹦出来,屋里也没个伺候的人,她的鞋袜却不知哪去了,软榻下头摆着的却是李彻的,也不管不顾,趿拉着他的大鞋就往外跑去:“我先穿一会,马上就回来。” “你……”男人还没开口,她已经踉跄的跑出去了。 “你倒是慢点啊,这要是再摔着……”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哎呦一声,惊的他也顾不上要鞋袜,赤着脚就冲了出去,一出这温暖的内室,外头的寒凉扑面而来,却见刘玉瑶正坐在廊下揉着脚趾头,皱着眉头。 她这一叫不仅惊动了太子,连带宫人也都哗啦啦的围了上来。 “怎么了?摔着了?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叫大胡子过来,快点!”太子也不含糊,直接过去将她抱了起来重新回去暖阁。 小脚一蹬,将不合脚的鞋子踢掉在地上,她没好气的嘟哝道:“你这什么鞋啊,差点把我绊倒了,还好没摔倒,这要是摔个嘴啃泥,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行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毛毛躁躁的性子?这万一哪天真摔个血肉模糊,你后悔都来不及!” “你咒我啊李彻?我摔个血肉模糊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怎么能咒我呢!” “怎么没好处,好处多着呢,变丑了,省心!” “你!”又在他怀中蹬腿嚷嚷了“放我下来!” 也确实放下来了,只不过放在了屋里的软榻上,出去一会,两只脚就凉了,被男人的一双大掌握在手心,她还不忘嚷嚷道:“我又没摔着,再说了,就算摔了,还能摔坏了?” “给我老实点!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毛毛躁躁。” “嫌弃我,你可以不要我……”小声咕哝了一句。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冷了几分;“你说什么?” “小宝!”她忽的转移话题,冲着门口的方向叫道:“小宝,小宝,到娘亲这里来!” 边说边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去,后者一个使力就将她拉了回来。 大胡子抱着小宝出现在门口受到了惊吓:“这是怎么了?” 寻芳掩嘴笑道:“没怎么。” 大胡子心有余悸,不过还是乖乖将小宝送到了刘玉瑶的手上,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黑眼珠子,看上去分外可人。 一对上娘亲的目光,他就咿咿呀呀的伸着小手蹬着小腿,兴奋的不能自已。 “哎呦我的小宝,睡午觉的吗?有没有梦到娘亲啊!” 那半大的娃娃穿着个五福字的小锦袄,带着个焦嬷嬷给做的小绒貌,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哇哇叫着回应,娘俩也不知道是怎么交流的,总之那叫一个欢乐。 李彻站在一旁也着实无奈,走到火炉边去提刘玉瑶的鞋袜,这边寻芳忙道:“我来吧殿下。” “不用,以后把她的鞋拿走,再给她拿双合脚的备着。” “是。”寻芳有些惭愧,好在没出什么事,要不然太子肯定又得生气了。 “大胡子,你觉得小宝长的像我,还是像李彻?” 后者正捧着杯热茶坐在下手,自从他的身份被太子识破之后,便也不再留着长胡子遮挡样貌,只是一头白发再也没法成为青丝,所以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仍然像五十多岁一样。 “像太子殿下多一点,嘴巴跟你小时候很像。” 她嘟起嘴巴来跟那小家伙对比,比划了半天又说道:“不太像,你八成没见过太子小时候,要让焦嬷嬷看,她就会说小宝跟李彻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大胡子笑眯眯的。 “像他好,李彻长的好看,以后我儿子也会长的很好看!” 正在整理账本的男人忍俊不禁,扭头看她一眼:“是啊,孩子娘长的丑,像我比较好。” 后者瞪他一眼,见他拿账本子又忙说道:“你别给我写了,休息一会吧,一会再有人找你议事,若是……” “还有一点,马上就写完了。” “这次父皇的寿辰,我一定给他办的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大大方方,高高兴兴!” 一连用了四个叠词,还是没说到重点。 太子饱蘸了浓墨随口敷衍道:“行,你看着办就行,别把自己累坏了。” “什么叫我看着办啊,那是你爹,你也得拿出点热情来!比如说你帮我誊写账本,到时候父皇高兴了,夸我了,我顺带说你也帮了我大忙,父皇一定会特别欣慰。他以前不喜欢你也是因为你那些老底子让人喜欢不起来,现在父皇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听话了,以后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是吗,感情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 “当然,为了让你们以后关系更好一点,毕竟父皇常年卧病,以后你们想好好相处也没多少日子了。” 正在低头书写的太子抬眼看她,只见她正抱着小宝逗弄,笑的眉眼弯弯,画面幸福的让人感慨万千。 第五百六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 他为了她变了很多,她为了自己何尝没有改变,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母亲,她所思所想都变的成熟了起来,抛弃了个人情感,做什么都会去考虑所有和她有关的人的感情了。 然而,只有李彻知道,她所付出的这些都将白费。 “父皇对我的看法永远不会改变,无论你做什么。” “我只管做我的,再者说来,就算不会改变,我们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就行了,他是你爹,也是我爹,是小宝的爷爷,以后你也得教小宝百善孝为先,当然得先给他做个榜样。” 男人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动,此时此刻,他是有些羞愧的,没想到他饱读诗书,学的是三贤五圣的治国之道,到头来却还要一个小女子对他说教。 然而她说的又没有任何错处,让人不免有些无地自容。 正盯着他看的出神,厚重的门帘被从外面掀开,小安子伸头缩脑的,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寻芳见状便问他道:“怎么了?” 小安子道:“有要紧事要找殿下。” 寻芳不敢耽搁,放他进来。他快步入内,在李彻耳边附耳一说,后者眸光顿变,手上的笔重重的担在了笔架之上。 刘玉瑶正抱着孩子靠在榻上玩乐,见他脸色变了,也不觉坐直了身体道:“怎么了?” “有点事情,我先出宫一趟。” “什么事?”她却有些不依不挠“外面变天了,估计要下雪。” “没事,下雪而已,又不是下雨。”太子故作轻松的冲她一笑,继而又道:“更衣吧。” 自小安子进来之后,暖阁之内的气氛就沉重的让人心头一凛,连带大胡子和寻芳都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寻芳不敢耽搁,火速取了太子的外裳,并一件厚重的黑貂绒斗篷,刘玉瑶接了衣裳给他亲自穿戴,仔仔细细的将衣带系好,并又紧了紧他的发冠道:“明天出去不行吗?这万一雪下的大了……” 后者展颜一笑,抬手在她颊边捏了一下:“跟个孩子似的,还离不得了?和我吵架的时候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猛的一个使力勒紧他脖子下的系带,刘玉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后者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示意她给自己松松,待完全松开了,又长舒一口气道:“我会早些回来的,你只管在宫里好好等着。” “嗯,回来带小宝堆雪人。” “行。” 言罢便匆匆而去,只看到他的斗篷在门口留有最后一点痕迹,接着便消息的再无踪影。 往窗外看看了看,铅云滚滚承风儿来,若是在夏天势必有一场雷雨,然而因为是在冬天,所以一场大雪在所难免。 她正看的出神,忽的想到了什么,回头就叫道“弄影?弄影哪里去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弄影在哪。 寻芳忙道:“娘娘不要着急,弄影已经随殿下一起出去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小安子呢?” “小安子也跟殿下一起走了。” 看来他出宫只带了小安子和弄影两个人,这件要紧事看来还不能声张,否则他也不会这般轻车简从。 “啊!”看着娘亲发呆的小家伙有些不安分起来,蹬着小腿爬在她的身上就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这才又重新笑着去逗弄儿子,只是一颗心已经跟着太子出宫去了。 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以前他总是宫里宫外的两头跑,对于他的忙碌,她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这次,却觉得心里堵的慌,她觉得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刚刚,她一定撒娇耍赖或者据理力争,想办法将人留在宫里,不让他离开。 李彻这次出宫也并非只带了小安子和弄影两人,身边还跟了两个侍卫。 这二人的黑衣斗篷之下虽然是宫里的侍卫服,但腰牌却和宫中御林军有着细微的差别,如果注意观察仔细辨认,不难发现这两块腰牌乃是传说中隶属神风营的。 五人快马从东门出来,寒风冷冽鼓动着他们的衣袂,马蹄声发出咄咄声响,急促,躁动,仿佛踏在人的心口上一般,让人非常不舒服。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滚滚铅云之下的市井已经不复往日繁华,店家打烊谢客,小贩也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市,这让他们更加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奔袭至一条长街,远远的就有人将街口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勒紧缰绳,小安子翻身下马,一路快步上前掏出腰牌给京畿戍卫看过之后他们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一行人得以进入这条街。 整条街上没有行人,虽然还是半下午,但因为天色不好,过早黑起来的天色让街上各户人家早早的点起了门灯。 空寂长街,几盏风灯,让人看了不免心生寥落之意。 然而他所要去的那户人家门口却极为热闹,一群人熙熙攘攘的聚在门口,嘈杂商议,却是不知在说些什么。 待马蹄声近了,众人纷纷看向骑马而来的人,虽然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但碍于在宫外的忌讳却又不能行大礼,只能拱手作揖,算是见过了。 李彻翻身下马,当面迎过来的是京畿府尹以及四皇子。 四皇子自从丢了宫禁军统领的差事,从行宫归来之后就编配于京城御林军掌上京戍卫营,所以但凡京城有大事发生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三哥……”叫一声三哥,将他的身份隐藏了下来。 李彻身上斗篷的帽子也没有摘下,只是冲着迎过来的几人点点头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衡欲言又止:“你先来看看吧。” 说着带头向这所大宅内走去,后面一群人要跟上来,却被他抬手阻止在门外。 李徇这个人很少有严肃的时候,也得亏他生在帝王之家,是个王孙公子哥儿,若是生在江湖市井,一定也是一个潇洒不羁的狂人。 但今天他端正了态度,不苟言笑,一边急匆匆的往后园走一边说道:“是丫鬟发现的,午膳时分,有贵客前来,王大人与贵客饮酒将丫鬟小厮屏退,一直过了一个时辰也听不到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听到王大人吩咐斟酒上菜,丫鬟便斗胆推门进去,接着便看到那二人都横尸于此。” 话音刚落,哭啼嘈切之声就传进了耳鼓,却是王府的一众女眷子女正围在一起哭泣。 大冷天的,冰凉的青石板,一群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带小厮丫鬟也跟着一起落泪。 不知谁眼尖,认出了李徇,纷纷扑上前来,抓住李徇的衣袍下摆就不肯撒手了,一边哭喊叫道:“殿下,四殿下,求您给我家老爷做主啊!” “殿下还我家老爷公道,给我家老爷伸冤!” “我家老爷死的好惨啊四殿下,您一定要给老爷一个公道啊。” 这些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女眷,一旦伤了心,所有一切都可以抛之不顾,那份肝肠寸断也是无可比拟,让闻者生悲,听者落泪。 “不要哭了,各位夫人,此案自有大理寺与京畿府尹连带刑部受理,夫人们不要再哭了。” 李徇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他不擅长安慰女人,越是不让哭,她们反而哭的更加凶猛。 “我家老爷死不瞑目啊!” “老爷为人耿直,是何人如此歹毒要置老爷于死地,求四殿下给我家老爷做主啊!” “老爷,老爷你就这么忍心抛下自己的老母和孩儿吗?老爷,你带我一起去了吧,我不活了!” 光哭还不够,甚至有人想要寻短见,正待那女子要一头撞在檐下的柱子上时,弄影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了个结实,避免她血溅当场。 李彻当即蹙紧了眉头,那女子虽然没死成,但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本来刚过来的时候被她们哭的也是心烦意乱,但此时看到她们也都是烈性女子,宁愿殉情,心中不免敬佩。 将心比心,她们也都是有情有义之人。 “把各位夫人带下去好生宽慰,照顾好她们。”他对周围的丫鬟吩咐道;“不要让她们伤心过度。” “我不走,我不走。”刚才要寻死的人似乎看的出他来头不小,一把抱住他的双腿,鼻涕眼泪蹭在他的身上道:“这位大人,您一定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谁曾想,好好在家吃个饭就天人永隔啊,若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不会离开他半步,纵然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啊,大人,求你给我家老爷做主,做主啊。” 这女子容颜姣好,虽然妆容已花,但也风韵犹存,想必就是死者众人皆知的红颜知己了,由此看来,两人确实情深,让人唏嘘。 “放心,是非曲直一定会查清楚。” “没是非,没有曲直,我家老爷刚正不阿,一心为太子殿下效命,这才招来横祸,若非太子无德,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若是有错,也在太子,与我家老爷何干?我家老爷死的惨,死的冤啊!” 太子的眸孔瞬间收紧,好在李徇赶紧使了个眼色命人将这女人拖走,连带一众家眷都带了下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第三个人 直到她们走出很远,那哭吵的响声犹如依旧在耳。 李徇干咳一声,皱紧眉头说道:“妇人之言,三哥不要往心里去。” 李彻没有应答,只是提步进了当前正厅之中。 这是后院的一所正厅,名曰悬镜厅,后院正厅向来不是待客佳所,一般只用作主人家用膳或者与会私交慎密的友人。 王平安就是死在这悬镜厅里头的,李彻进去的时候,一切还仍然维持原状,没有丝毫破坏。 只见居中一张饭桌之上烫熟的美酒已经变的一片冰冷,菜肴之上结着厚厚的一层油霜,杯碗有的在桌上,有的掉在了地上摔碎了,不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反倒像是人死的时候无意间从饭桌上带下来的。 与王平安一起用膳的客人只有一位,这一位年纪不大,李徇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因为此人正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 此人当年作为一个没落游侠曾得到王平安的接济,一来二往成了朋友也不足为奇,多年过去之后,两人同为京官,时不时的小聚一下也很正常。 王平安死的时候表情惊恐,目眦欲裂,张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为时已晚,他倒下的时候带的桌上不少杯碗都掉了下去。 而另一个人死的时候却是比较平静的,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是快要死了。 他背靠在椅背之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但却就是这个平静的过程中,他已经丢了性命。 “这个人叫什么?”太子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却想不起名字了。 “丁毅。”李徇解释道:“京城御林军左中营总指挥。” “丁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云娘给的那张名单上面,也有这个名字。 与这个四弟双目相对的时候,他知道他恐怕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云娘不也跟你说过了吗?” 李徇点头“云娘说的时候我没当回事,不能单凭几个人和老五坐在家中闲话就把所有的可疑之人监视起来,抓人简单,防人之口就有点难了。” “那你当时有没有怀疑过丁毅?” “怀疑过,但回到营中,他和往常一样,我甚至还亲自试探,问他要不要抽空去探望一下五殿下,毕竟五皇子的封地所在地正是他的家乡。” 李彻奇怪道:“南疆?” “正是,但没想到他竟然对我坦白,说白天已经去拜见过五皇子了。但当我问起他们的谈话内容,以及谈了多长时间的时候,他撒了个谎。” “他应该不会对你实话实说。” “嗨,我也就那么一听,并不会当真,他撒的谎是另外一桩,我问他在五皇子府上呆了多长时间,听说不过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 这下显而易见,他,撒谎了。 神风营绝对不会传递错误的信息,一群人坐在湖心亭中聊了一下午的话题,似乎总也聊不完一样。 一下午不管是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但绝对绝对不会是半个时辰。 两人又围着两具尸体转了转,这二人死的蹊跷,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正在惊骇于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会让人来勘察一下现场就该交给仵作验尸了,杀人总要留痕,怎么死的只要开膛破肚总能查出来。”李徇如是说道。 太子却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门口一丫鬟的身上。 那丫鬟在受到他深眸的注视后诚惶诚恐,抬眼的时候就见这个英伟不凡的男人逼近了自己。 正要躲闪,后者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沉声道:“别动。” 接着便将她头上的一枚蝴蝶银簪给抽了下来,小丫鬟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动一下了。 李徇就这么看着他用银簪一一在饭菜之中试毒,每一盘菜都试过之后,再去试酒,酒壶里已经没酒了,酒盅里也都已经空了。 “看来不是下毒。”李徇如此肯定。 后者却不这么认为,他又在室内环视一圈道:“王尚书倒下的时候连这些离他远的杯碗都被带到了地上,怎么这离他最近的酒盅却安然无恙?” 他又走到屋角,将银簪插入架子上一盆花的土壤之中,那是一盆刚冒花苞的杜鹃花,可惜花的主人再也看不到它春日绽放时如火如荼的鲜艳了。 须臾,银簪抽出来的时候,尖头已经泛黑,李徇快步走近花盆之前,拂开花多,鼻尖轻轻嗅了嗅,虽然过去一段时间,酒水挥发了不少,但是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好酒的醇香。 他有些惊骇的说道:“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李彻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二人死于中毒,如果下毒的是他们中的一个,那就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的想要毁灭证据。 更何况,死人又如何毁灭证据呢。 “朱晚照什么时候过来。” “朱大人去京郊调查商队一案,听说在一行商队十五人悉数被杀,运送的都是地方官送给几位京官的礼物,而那些礼物少不得又会在皇上寿辰之日送进宫中,此事干系重大,朱大人和大理寺一起去了。” 还真是多事之秋,李彻在宫中也听说了这件事,自己忖度的却无非是玄风寨之流拦路抢劫而已,没想到其中牵扯的竟然是这件事情。 “不用等他们了,将此案详情跟朱晚照说一声就行了,尽快找仵作验尸。”太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王府暂时封闭,不要让任何人出入,另外,查清用的是什么毒,仔细盘查今日出入的可疑人等。” “是。”李徇应了下来,开始着实布置。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那好像随时都能塌下来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一片片,窸窸窣窣,并不好大,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雪水。 太子伸出手来,一片晶莹之雪落在他的手上,他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 “若是相安无事,兴许还能度过这个冬天。” 李徇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指那身处宫中的一国之君,心下戚戚,悲从中来。 然而这个世道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想拼尽全力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还不算,还得活的舒服,活的漂亮。 不至于在每日每夜忐忑不安,不至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至于连仇恨怨怒都无法纾解,不至于无法随心所欲只能忍气吞声,不至于争战不休难得安慰。 要想好好的活着,有些路必须得走,有些事,必须得做,哪怕是兄弟,哪怕是父子,都是自私的。 来到大门口后,外头守着的不止有京畿府尹了,连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都赶过来了。 太子和四皇子一出来,一群人就围了上去,似乎是想打听一下死因之类。 但太子和四皇子没有主动说出来,他们也不好咄咄逼人。 “派人进去勘察吧,把尸体送到刑部去,朱大人手下有些厉害人物可以勘验尸体。” “是。” 有李徇的吩咐,一群人行动起来也都有条不紊。 “殿下回宫去吧,这雪眼看就要越下越大了,还不到天黑的时辰,但一会保不齐就看不清路了。”李徇如是对他说道。 后者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道:“刘相的府邸离此处不远,我过去拜见一下。” “好。” 太子翻身上马,连带带出来的几个人也都从中护卫,一行人又踏着长街而去。 李徇心里总是有点不安,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当刑部侍郎问他要不要派人通知朱晚照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先不用惊动朱大人,他人在京郊办案不要让他分心,等他回来再说。” “是。”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听不见了,在这落雪的冬日,家家闭门锁户,这里的一方大宅之内却哀嚎连天,刑部要将尸体带走,却又被宅中女眷阻止哭嚎,弄的李徇也是心烦意乱。 户部尚书和御林军左中营总指挥的死也惊动了刘府,太子到的时候刘升已经在等他了。 进门的后抖落下身上的落雪,刘升带着两个儿子迎太子进门,命人看茶。 屋里炭炉里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李彻在火炉上烤了烤手,呼出白色的雾气很快就热浪吹散:“我刚从王府过来。” 刘升点头说道:“太子殿下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为?” “除了五弟,还会是谁。”太子道:“至于为什么会杀了他二人,我就不清楚了,相爷知道吗?” 炉火点亮他的眸光,如灯如炬的看向刘升,后者平静如常,摇头说道:“老夫也并不清楚。” 刘升年事已高,当之无愧的三朝老臣,上了年纪的他愈发的沉稳老道,别说太子在他跟前,就算是皇上对他逼问,他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但相对于他的沉着,两个儿子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三思作为中书令平日出入东宫的时间比较多,也不知是他天性多疑还是急于辩解,急忙说道:“自皇后被禁足以来,我们连家中女眷都不曾进宫请安了,五皇子殿下也日日闭门不出,无从得见,毫无预兆的突然死了两名朝廷大员,我等也是惶惶不安。” 太子道:“岳父有何不安?五弟也要叫你一声舅舅,总不至于朝自己的母家下手。” 第五百六十八章 雪夜刺客 “岳父有何不安?五弟也要叫你一声舅舅,总不至于朝自己的母家下手。” 刘三思本想争辩的是,他们虽然和皇后和五皇子有血缘关系,但真的对那对母子所作所为不清不楚。 但太子这么说,他知道他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了,也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太子并不打算与此事之上多盘问他们什么,信任是相互的,太子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任太子。 “殿下说的没错,纵然真有那么一天,刘家忠于君主,忠于大宸,也不会忠于那等小人!”另外一个儿子乃是武将,说起话来也不迂回不含糊。 李彻便又点了点头说道:“我就知道,他留在京中总是要添点乱,起些波澜的。” 刘家的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刘升便道:“老夫少顷就嘱咐下去,与同僚上书启奏陛下,让五殿下尽快启程,前往封地!” 有刘升这句话的保障,李彻算是不用担心了。 刘相贵为百官之首,他手下虽然没有雄兵百万,但却有无数张嘴,自古以来,武将定江山,文官掌朝堂。 只要刘升一声令下,百官上书请奏,一国之君已然没有台阶可下。 明日早朝皇上虽然不能上朝,但这些折子都会一一经过太子和三省之手,到时候只要一句无法定夺送到一国之君的手上,面对如此舆论,他想不妥协都难。 太子临走之前又道:“这么做也是为了父皇好,若非如此,今年寿诞只怕难过,连带这个年,都过的不太平。” 刘升自然明白,点头应了下来。 天色已暗,长街延展,那扑簌簌落下的雪花夹带着风霜严寒扑面而来,策马赶回宫中的路上,他几次被风雪迷住了双眼,甚若非道路两旁还可见高屋广厦,他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塞北。 塞北他没去过,但每每听外公舅舅们说起也曾无尽憧憬和向往,但他知晓,纵然男儿热血该当洒于沙场,但他今生恐怕是没有机会去了。 一队快马于空旷的长街上疾驰而过,马蹄发出的踢踏之声惊动了街坊四邻,今日的大雪有越下越大的迹象了,路上已经铺陈出厚厚的一层白雪。 “驾!!”破空一声打马的声响,杂乱的马蹄声逼近。 “殿下!”弄影一惊,连忙叫道:“殿下!” 太子虽然着急回宫,但一身警惕却未放松,不管是在江南还是在京中,曾经面临过多次暗杀的他,对危险的察觉异常敏锐。 “吁——!”他勒紧了缰绳,阻止马儿前行。 同行的小安子等人也都急急勒马,四匹马呈四个方向将太子保护在中间的包围圈中。 除了雪落的声音,他们的耳边就只剩下四个人连带四匹马急促的呼吸声。 太子头上的兜帽落了下来,发上,眉上已然染雪。他环顾四方,只见天地浩大,空寂无边。 近了,那些哒哒的马蹄声,慢慢的在向他们靠近。 “殿下,往回走!”弄影调转马头去的是方才来的方向。 然而没等他们走出这条街就被早已埋伏在后方的人堵住了去路,这批人马并非是骑马而来,似乎是早就埋伏在了附近的屋顶上,黑色的劲衣配白色的落雪,飞身而下的时候,人手一柄圆月弯刀。 一人当先就向李彻扑了过来,他一脚蹬在马鞍之上纵身一跃,躲过了致命一刀,那匹马却被砍倒在地。 与此同时,其余等人也都扑向了另外三人。 又一柄寒光冷冽的刀逼过来的时候,太子连连后退闪身而避,手腕翻转将藏于袖口之内的匕首掏出,堪堪将那刀格挡开来。 没等男人撤刀便又反身一刺,瞬间将那人的喉管自后向前割裂,鲜血喷涌,染红一地白雪。 一人倒下,另有两人逼近,每一刀,没一剑都直逼死穴,毫不留情。 李彻刚将一人抬脚踹飞,便又落入另外一人刀光之下,好在弄影及时脱身,一柄软剑舞的密不透风,让此刻节节败退。 方才他们听到的马蹄声在飞快的靠近,却是另外一群身着锦衣的侍卫,虽然人数没有黑衣人多,但无疑给他们注入了希望。 小安一边抵挡着黑衣人一边将李彻严丝合缝的护在身后,他大喜说道:“殿下,太好了!有人来了!” 太子看向那群起码而来的人后,双眸微微眯紧,露出几分警惕。 “他们是什么人?” “哎呀,我的好殿下!不管是什么人,是咱们自己人就行!” 弄影冷哼一声道:“只怕连自己人都算不上!” 言罢她又一剑飞走了其中一人的头颅,却被另外一人欺身逼近。 看他们衣着应该隶属京中守城护卫营,只是京畿戍卫一向都由四皇子统辖,就算巡城也不会骑马而来,就算是骑马,他们有怎么会方向明确的直奔此地而来。 一连串的问号都向太子扑了过来,然而这种情况轮不到他多想,不管是谁,不管是谁的人马,在这个时候能救他出水火都行。 骑马而来的侍卫纷纷跃身而下,加入战况,本来五个人与那群黑衣人缠斗已经筋疲力尽,这个时候有了帮手,不管是出于对生的希望,还是增加了新的力量,他们都再次拼尽全力来最后一搏。 “殿下先走!”神风营的两位催促着太子上马。 弄影也连忙说道:“小安子!你跟着殿下!” 小安子武功本来也不高,留下只会徒增累赘,这会儿也不分你我,催着李彻上马,自己也骑上一匹快马,就策马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弄影打算让那两个神风营的护卫尾随太子而去的时候,就见京城护卫营的人马已经有四五人保护着太子离开。 弄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待抽身追上去,却又被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另外二人看出弄影的想法,也要抽身去追太子,却不想,剩下的几个京城护卫营的人突然倒转阵营,与那群黑衣人一起向他们砍杀过来。 糟糕,这是他们此时此刻同时冒出的想法。 “去救太子!救太子!救太子!”弄影高声嘶吼,软剑在手毫不留情,狠辣见血,以一人之力抵挡十几个人的攻势,为另外二人腾出手来让他们去救太子。 奈何另外两人武功虽然不弱,但也架不住他们天罗地网的攻势,好不容易脱身,没待骑上马就见一柄圆月弯刀转着圈儿的向他们抛来,仰身躲过,那刀却在半空之中转了个弯,齐刷刷的削断了马腿。 但听轰隆一声,那匹马轰然倒地发出凄厉的嘶鸣,而马上的人也纵身飞跃而起。 一时间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天地之间,纵然白雪如鹅毛齐飞搓绵扯絮,也无法遮盖住这赤裸裸的原罪。 弄影的双眸被鲜血染红,她不管不顾毫无章法的在人群中厮杀呐喊,血肉横飞之下,她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飞身奔往太子离去的方向。 人群中有人意识到她实力不容小觑,大声呵斥道:“拦住她!” 然而对于一个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来说,那种不管不顾的狠辣谁人能拦的住,尤其是对于还有所忌惮的人来说,对她的阻挠,犹如螳臂当车。 她跃上路边的屋顶,倒踩七星,踏着落雪而去,身后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奔着太子的方向身形快的恍如鬼魅。 而此时太子带着小安子刚离开厮杀的地方,尾随而上的几个侍卫就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寒光冷剑直直向他逼了过去。 但听一声马嘶,小安子惊叫一声已经飞身跃至太子的马背上,一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身体,为他抵挡住了背后一剑的偷袭。 耳旁发出一声闷哼,李彻忙惊慌叫道:“小安子!” 后者倒抽一口冷气道:“殿下,快走,快走!” 言罢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上防身的匕首扎入马股之内,他随即推了太子一把,自己翻身从马上滚落在地。 而受惊的马撒起四蹄恍如疯了一般,跑的飞快。 “追!”后面的人仍然穷追不舍,最后干脆弃马腾空,由屋顶上四周包围而来,折中取路,将他半路拦下。 拦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斩断马腿,太子重重从疯马之上摔落,顾不得去看周身疼痛是不是骨头断裂,命悬一线的他抬手就用匕首架住一人砍过来的兵刃。 那侍卫的脸在雪光之中显得狰狞,太子怒眉而竖,怒斥他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人以侍卫的身份明目张胆的刺杀他,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让他怀疑护卫营的同时,又会因为护卫营绝对不会不变装就刺杀人而否定自己的怀疑。 然而,最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最可能,说不定就是护卫营故意要扰乱他的判断才没有变装呢。 所以刺客不可怕,就怕刺客不能乖乖的蒙上脸。 一把将砍过来的人逼退,李彻眸光一闪,捕捉到一个漏洞就欲突围,却不想右腿忽然发出一阵刺痛,促使他刚迈出一步就瘫倒在地。 随即一剑正中他的胸口,呕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 当那一剑抽出去欲要再补上一刀的时候,他又急促翻身,迅速躲过。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明明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他却并不觉得寒冷,周身腾起的火焰几乎将他要烧成灰烬一般。 这是怒火,亦是求生的欲望之火。 捂住身上的血窟窿,他夺路而逃,却不想又被背后一人扎透了身体,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神恍惚,天地间一片地动山摇,‘咚’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耳畔又响起兵刃袭来的破空之声,却隐约听到夹杂而来的,泠泠之音:“留活口!” 第五百六十九章 你要早去早回 “留活口!” 兵刃袭来的速度未减,却在半空之中被另外的兵刃阻隔,那个声音近在咫尺:“我让你留活口,你没听见吗!” 随即,却是刀剑插入血肉的声音,一人尖叫一声噗通倒在了地上,头颅上逐渐涣散的瞳孔正与他对视。 在那个人的眼中,李彻终于看到了如斯狼狈的自己和他眼球倒影出来的血红,那是他逐渐流失的生命。 一人将他翻过身来,他只看到漫天大雪之中,幕色深沉,寂寥无边。 耳边恍如听到女子熟悉的笑声,一遍遍的叫着他:李彻,李彻,李彻你要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我和小宝等你回来。 早去早回…… 他觉得自己回不去了,此生唯一有负便是她了,若是当初她留在登封山就好了,若是当初她不回京就好了。 夺嫡之路凶险万分,他宁愿一人独冢,也不想让她年青守寡,现在好了,留她一个人在东宫,若是得知自己的死讯,她一定会伤心的吧。 会哭吧?就像王尚书家的女眷一样?他不想看到她那样,若是看到了,他只会穷尽一切去逗她开心逗她笑,将她拢入怀中。 这个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的女人啊,到头来伤害她的却是自己。 “呦,这个人长的还挺好看。”一张模糊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涣散一片的瞳孔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带走!” “是。” 一群黑衣人二话不说上前就将人抬了起来,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另外一拨人马又拦在他们的面前:“不行!不能带走,我们奉命刺杀他,死要留尸,你们不能带走!难道你们忘记和五殿下的约定了吗!” 黑衣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站在雪地之中分外扎眼,她目光冷冷道:“说完了吗?说完了该送你们上路了。” 话音刚落就一摔手上的长鞭,发出破空的声响,一群黑衣人便又扑了上去,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人,这个时候又都开始彼此厮杀起来。 很快,身着护卫营的人马全部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哼,不自量力,跟我讨价还价?我不给自己留点筹码,又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撤!” 红衣女子话音一落,众人便太子昏死过去的太子快速离去。 弄影赶来的时候,地上的血已经凉透了,浑身是血的她气喘吁吁,只扫了一遍就在地上发现了那件太子出门时候穿的黑貂绒的斗篷。 她冲上前去捡起斗篷左右环顾一圈,除了倒下的人和杂乱的脚印,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在飞速旋转,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 就在她无措焦灼的时候,又一群人马向这个方向而来。 她急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到来人是四皇子李徇的时候终于放下戒备。 李徇骑着一匹快马当先而来,他一看到弄影就蹦下马来冲上前道:“我三哥呢!” 弄影哆嗦着惨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浑身都在发抖,尤其是捧着斗篷的双手更是抖的厉害。 李徇回头怒吼道:“传令下去!关上城门!全京戒严!把这附近全部包围,不准任何人出入!” 弄影终于说道:“不知殿下脱身了没有……” 李徇心烦意乱,一把夺过她手上的斗篷,一双手握到了湿滑的黏、腻,黑色的貂绒看不出什么,张开五指的时候,却是湿漉漉的鲜血。 他抖开斗篷,只见上面刺剌剌的两个血窟窿,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连带弄影的瞳孔都没了颜色。 “凶多吉少……”这是他下的判断。 又低头看了一圈,地上有侍卫的尸体,有黑衣人的尸体,就是没有李彻的,他说不定也逃走了,谁知道呢。 “你不是武功高强吗!常听三哥夸起过你!怎么你却连他都保护不好!”他怒不可遏:“这些人是哪里的侍卫?巡城的?” “不,不是……”弄影哆嗦着身体舌头都没法随意自如的控制:“他们也是,也是刺客……” “什么!”李徇大惊,连忙招来属下辨认这些侍卫的尸体,得到的答案是,京都御林军中好像没人认识他们的。 不敢耽搁,将所有尸体收验,全城戒严,秘密寻找太子的下落,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 等李徇吩咐完毕回头再去找弄影的时候,她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怎么也找不着了。 “真不让人省心!”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弄影了,得抓紧时间去找神风营夏忠商议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耽搁,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答案才行。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所谓夺嫡之争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那都是轻的,真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两败俱伤玉石俱焚都在所不辞。 谁若是仁善心软,留有一息生还的希望,那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他不适合做皇帝,纵然他沙场无情也无法真正对自己的兄弟至亲下手,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皇位。 但当他看到这满地的鲜血,终于第一次理解为何明明是兄弟,他们却能毫不留情。 因为,这便犹如二兽争食,你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是谁退后一步,等待着他的除了荦荦坟冢之外,还有那些他想保护的,想珍惜的人也都再也无法得到解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四殿下!”副手急急冲上来道:“又发现了一个人!” 李徇不做耽搁,连忙问道:“在哪?” “已经抬过来了!”简易的担架之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了来,他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以至于连雪落在脸上都没有融化。 “小安子!”李徇一眼将人认了出来,飞快上前,抬手在他脖颈上的动脉处试了试,还有微弱的心跳。 将李彻的那件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忙道:“快!带到营中,让军医尽量施救!” “是!” 小安子被抬走之后,神风营的两个侍卫也都被找到了,只不过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今天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还有七八天就是那位一国之君的寿辰了。 常言道太平盛世,国祚绵长,万里山河,福寿无疆,可那些恭贺的好话说尽又能如何,这些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微笑背后,却是寒光冷刃,血流成河。 李徇的心是冷的,冷到他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要带兵冲入五皇子的府上,将他绳之以法,然后好好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要怎样。 若是真让你得到皇位,你真能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你明明连自己的女人都狠心打骂!你如何能堪当君主之位? 但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绝对不能。 “快,快马加鞭,去叫朱晚照回来!” 副手一愣,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拱手应了一句是,刚要离开,便又被他再次叫住:“让他回来之后直接去刘相府上,我在那里等他。” “是。” 此等大事不宜声张,更不能告诉父皇,思来想去,唯有刘升可以一信,若是连他都不能为自己出谋划策,为太子做遮掩,那太子就算没死,也都已经败了。 当雪越下越大的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时辰了。 东宫临湖小院的暖阁之中,一灯如豆,刘玉瑶坐在榻上打盹儿,桌上摊开两份账本。 一份是鬼画符一样,除了她自己谁人也辨认出乎来,另外还有一份,却是端正小楷,写的仔细工整。 她托着下巴的手一晃,险些一脸扣进砚台里,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避免弄个大花脸。 揉揉眼睛看了看身边,皇长孙李承轩正睡的安稳,小胳膊小腿摆出奇怪的姿势,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将一张柔软的绒毯往小家伙身下掖了掖,她便打了个呵欠,伸了可懒腰。 几次想要打起精神来,却在对着这堆账目的时候又昏昏欲睡了。 “娘娘……”寻芳托着一盏灯烛进来,屋里亮了许多:“您赶紧歇下吧。” “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 “太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寻芳摇头,她也有些不安的往外头看了看。 李彻纵然平日出宫也都是在白天,回来的再晚也会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皇室子弟未经允许在宫外过夜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中,又得斥责生活不检。 “我再等等。”她嘟囔一句,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来,想要照着那人的字迹继续没写完的账本,却临摹了几个字之后,发现丑的厉害,无端破坏了一整张的字迹。 寻芳见了噗嗤一声笑道:“等殿下明日得空,让他给您写吧。” “你也嫌我写的难看啊?”刘玉瑶没好气的鼓嘴,将笔放回原处:“罢了,不写了。” “不难看,不难看,奴婢只是觉得天色已晚,明日您还得和丽贵妃娘娘议事,定夺歌舞人选,今晚还是早点休息的好,万一明天起不来,还得让太子殿下叫醒。” “那我更不能睡了,万一他今晚不会来了,明早谁叫我啊?”她体内虽然余毒未清但好在已经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需要嗅着鼻烟壶叫醒了,只是偶尔贪睡,还得人叫。 寻芳也不禁为难了起来:“可……”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再等等。” 第五百七十章 彻夜未归 说话的时候有些无所谓的,但是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窗外掠去,多希望看到那人身着锦衣,披着貂绒的斗篷出现在雪中,还有小安子提着宫灯,笑嘻嘻的伺候旁边,几句玩笑话就惹的太子忍不住想去踹他两脚。 刘玉瑶笑了,但笑过之后才意识到,那人根本就没回来。 “奴婢也陪您一起等着,小厨房还没煨着炉火,等殿下回来了,奴婢给你们做个夜宵。” “好,我要吃冰糖糯米丸子。” “行。”寻芳笑的眉眼弯弯。 屋里炭火发出噼啪炸裂的声响,打破静谧的雪夜,只是却没有那人回来的脚步声。 这一晚上,她靠在外间的软榻上打盹,时不时的惊醒过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暖阁,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兴许是雪夜不好走路,宫门又锁了,所以他要明天才能回来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下了一夜的大雪在天亮之前停了,比之上次薄薄的初雪,这场大雪厚沉如盖,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刺目的雪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待刚打了个呵欠,身上盖着的薄被就从肩头滑落。 她眯缝着双眼向窗外看去,连窗纸之上都糊满了雪,堆砌在那儿,严严实实的。 “娘娘醒了?”寻芳的声音带着些欣喜。 “嗯……”闷闷的应了一声,看到自己正睡在外间软榻上,寻芳正往炭炉里添加银碳。 困乏无力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的左右环顾一圈道:“我怎么在这啊。” “您昨晚看账本看的有些晚了。” “哦……账本……”看了看小几上摊开的账目,她依稀想起来了。 再一摸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小宝呢?” “长孙殿下醒来后就被奶娘带走了,您昨晚睡的晚,担心把您吵醒了。” “太子呢?在议政殿还没回来?” 寻芳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吱声。 刘玉瑶奇道:“怎么?他一晚上没回来?” 后者将银碳的簸箩放下,用湿帕子擦擦手道:“昨晚的雪下的实在是有些大了,路上估计是不好走的,而且宫门也早早的关了,想必殿下宿在宫外了。” 不说还好,说了就有些生气的:“他在宫外能住在哪?跟花跟柳睡觉吗?” 寻芳噗嗤笑道:“殿下自然不会眠花宿柳,宫外还有四皇子,七皇子,不一向与殿下叫好吗?说不定是住在他们那了。” “老七不是替父皇去查贪墨案了吗?又不在家。” “可四皇子不是在吗。” “哼,最好是住在四皇子家的,否则,姑奶奶叫他好看!” 寻芳又忙笑道:“是是是,娘娘您大清早的不要动肝火,您不是最喜欢看雪的吗,瞧瞧这外头的雪,奴婢还听说湖边的梅花也都开了,一会咱们去赏花也行。” 刘玉瑶往窗外看去,这雪下的确实大,可是一提起梅花,就让人想起伤心事:“唉,画扇死的时候雪也下的这样大,要是她还活着,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小宝。” “娘娘……”寻芳见状也觉得心有戚戚:“画扇知道您现在还念着她,就算在天上,她也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是吗?对了,画扇行宫中那个哥哥叫什么来着?”也不知怎么,忽然想到行宫里的那个人。 寻芳笑答:“叫莫风。” “对,莫风,都叫他小疯子,你去跟焦嬷嬷说一下,找个由头把他叫到东宫来伺候吧。” 知道这是她出于良心不安,对画扇的一点补偿,寻芳欣然应下。 然而没等她叫来外头伺候的人来给她梳洗,就听到她又叫道:“要不然不要叫他进宫了。” 寻芳不解:“怎么了娘娘?” 后者便又说道:“纵然进宫之后吃的好,穿的好,可是不快活,时时刻刻都得小心翼翼的,还得提防被别人陷害,最主要的是,不自由了。” 也不知是在为莫风的将来担心,还是在阐述自己的现状,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唉声叹气。 “不是有您在吗?您也可以照应好他啊。” “那我呢?我不也得太子照应吗?要是哪天太子不在了,我就不在了,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寻芳忙道:“娘娘,大清早的,说这些胡话做什么。” 正坐在软榻上兀自发呆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语有些歧义,连忙冲着一旁呸呸呸的吐了口唾沫说道:“我说不在了不是那个不在了!就比如他再被皇上派到江南啊,再比如出使他国啊,还比如,就像今天不在宫里一样。” 寻芳被她急于辩白的模样逗笑了,赶紧说道:“天才刚亮呢,等路上好走了,殿下就回来了。” 刘玉瑶鼓着嘴巴半是不情愿的哼了一声,嘟囔道:“他最好早点回来,不然再让那些大臣到父皇面前告状,说他不理朝政,那我在父皇跟前夸他的话都白说了!” “放心吧,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不回就不回,反正挨骂的又不是我。” “一定会回来的。”寻芳说的笃定,眉目弯弯,浅笑盈盈。 后者目光看向窗外,那皑皑白雪,厚如华盖,不知回宫的路好走不好走,别再回来的太匆忙,马蹄打滑…… 不知怎么,今天总喜欢往不好的一面去想,赶紧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瑞雪兆丰年说的就是冬日好雪,冰封沃野,既可以冻死土壤中的害虫,又可在开春的时候给予庄稼丰富的水分滋养,保证夏收。 在昨夜的大雪过后,今天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将歌功颂德的辞藻写满了折子,赶在各地雪灾的请命还没送到京城之前先让皇上高兴高兴。 年年都是如此,已经基本没了什么新意。 然而在这些人当中,却有几张脸都忧心忡忡,写满了心事。 尤其是四皇子,他平日甚少会板起脸来,此时随着百官往议政殿走,周身散发寒气阵阵,深锁眉头让人捉摸不透,又不敢上前去询问。 “今天四殿下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大早进宫议政可是少见,尤其还冷着一张脸,难不成有什么棘手的事要跟太子禀报?” 御史台的几位官员都是刘升的门生,此时攒聚在刘升的身边,察言观色,若是外头真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刘相一定知道。 不管是什么,先通个底儿,省的他们的折子递上去再被一国之君批个不务实事。 “想来是雪天路不好走……”刘升回答的慢悠悠的,但他脸上却带着万年不变的轻笑,让人捉摸不透,活像一只老狐狸。 “还有刑部朱尚书,瞧瞧他那样子,啧啧……” 另有一人插嘴道:“这个我倒是清楚,据说朱大人往京郊查案,为了不耽误今日议政,下着大雪,半夜三更的赶了回来,这一路上风雪兼程的,你想,能好受吗?” 可不是,朱晚照一夜没睡,此时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活像一只熊,外头套着的官服明显见小,好像随时都能从里面撑裂一样。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他那通红的鼻头上还挂着两滴大大的鼻涕泡,时不时的掏出手帕擦一擦,很快一张手帕就用完了。 再瞧瞧那双眼睛,通红阴骘,看着谁都好像夹刀带棒。 “朱大人啊,您这是着了风寒了啊?” “没事,早上喝过药了,看了大夫,喝了姜汤,也熏了艾草,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 好心好意的问候就被他这么毫不留情的推拒,他显然是一点也不想跟别人继续交流下去了。 刘升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朱晚照,一个李徇,昨晚还不知道受到了怎样的煎熬,但要说没睡觉,熬夜的,可不止是他们啊。 自从皇上罢朝以来,小型的早朝基本上就由太子在议政殿主持。 这个议政殿是个好地方,不同于威严肃穆的清泰殿,也不够宽阔明亮,但却比清泰殿温暖的多,一暖和就让人觉得有人情味。 百官这段时日也确实享受到了,一想到在议政殿议事,而不是清泰殿上朝,天寒地冻的,起床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议政殿早早的就已经燃了五个炭炉,四角各一,居中摆着个大大的火炉,一进去暖意融融,让人忍不住一哆嗦,抖落去外头的寒冷。 官员鱼贯而入,按照各自官品依次入座。 当中首位是太子的位置,太子之下分别为文官之首刘相,武馆之首沈苍勤,还有几位兄弟的,现如今兄弟能议事的就来了四皇子一人,文官就来了刘升,其他几个位置都是空着的。 不仅如此,连太子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李徇挺着腰板坐在那里,在看不见的桌下,他的一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绷紧的神经似乎随时都会被人截断,因此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他的。 相对于他的过于严肃,朱晚照就显得病歪歪的了,有气无力的睁着眼睛,却已经不知神游何方了。 议政殿里嗡嗡嗡的交谈不停,等了半晌却并未等到太子。 要说太子有早朝迟到的先例那还是在两年前他没成婚之前,那时候的他目无君主法纪,身上还带着不羁的洒脱,哪天不高兴了不上朝也都让人习以为常的。 但自从成亲之后,不得不说,确实是由一个孩子成长为男人了,从此以后就一鸣惊人。可越是如此,越不得那一国之君的待见,这一点恐怕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太子议政这么多天以来,他今日是第一次迟到。 第五百七十一章(上) 暗害 交谈声越来越大,让人听了有些烦躁。 就在李徇犹豫着想对刘升开口的时候,却见他示意自己噤声。 果然,没一会,就有个小太监快步行来,来的匆忙,嘴里喷着白雾说道:“启禀诸位大人,太子殿下昨夜里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议政之事,还望丞相大人代为主持。” 小太监话音刚落,议政殿中众人便没了声音,彼此间面面相觑,却是都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刘升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一般,起身拱手道:“敢问公公,太子殿下贵体如何?” “没什么大事儿,”小太监笑呵呵的说道:“太子妃说喝剂汤药就好了。” 另有人忙道:“那我等稍后前往探望,还望公公通传。” “不必,不必。”小太监又连忙说道:“娘娘说了,殿下无恙,不必兴师动众的前来,昨夜大雪天寒地冻的,诸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可别像殿下一样再惹了风寒。” “这……”不得不说,太子妃还是非常深明大义的。 不去探望是他们做臣子没做到位,去探望了吧,又少不得得多说好话,挤挤攘攘,一耽搁回家都是晌午了。 “对了,娘娘还说,殿下有事要嘱咐丞相大人,稍后还请相爷移步东宫一坐。” 刘升再次拱手说道:“臣谨遵娘娘懿旨。” “如此,那奴才就告退了。” 小太监离开之后,议政照旧,不过李徇的表情显然比方才看上去的轻松了许多。 大雪大雨大风之后必有灾情,往年常受雪灾的几个地方是此次朝政主要探讨的内容。刘升嘱咐了负责的同僚派人前去视察,又收了各自的折子,能定夺的当场定夺,不能定夺的留给皇上看了再说。 另外还有昨日户部尚书遇害,着方侍郎暂代户部尚书的职责,三省六部要配合大理寺重点调查此案。 因为没有查出真相,坊间流传多种说法,不仅百姓后怕,就连百官也是人心惶惶,一个时辰之后就各自散了朝政,刘升因为要去东宫所以走在最后面。 朱晚照在议政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呵欠,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穿着厚厚的一层棉衣,活像个球一般。 “朱大人。”李徇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叫醒了睡眼朦胧的他。 “啊?嗯……”又伸了个懒腰,不知抻到了哪个地方,疼的他倒抽一口冷气。 李徇忙道:“朱大人,你今天不该来的。” “知道我今天不该来,四殿下昨晚不也风雪兼程的去把我给找回来了吗。” 说起来有些惭愧,昨晚在得知太子遭遇了不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找刘升主持大局,第二反应就是找太子的这个心腹——朱晚照。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若非他派人去找朱晚照,这位刑部以残忍著称的尚书大人就要命丧黄泉了。 昨晚他的人到客栈之后顺手解救了当时正在被刺客追杀朱晚照,刺客见势头不对集体撤退,这位朱大人这才得以脱身。 “我的意思是朱大人昨晚一夜没睡,更何况身上还有伤,理应在家中休养。” 朱晚照又打了个呵欠道:“你这话中听。” 李徇伸手去搀他,他也配合的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手上,恍如七老八十的老者一般抱怨道:“唉,老了,身子骨不经折腾了!” “你都说老了,那让老夫情何以堪啊?”刘升哼了一声,半带玩笑。 “相爷,您那是老当益壮!”朱晚照不忘拍两句马屁,刘升听了也是极为受用的。 议政殿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刘三思,四个人结伴出去,刘三思问道:“父亲要一个人去东宫吗?” 刘升点头说道:“此事还得继续瞒着太子妃。” “若是三哥一时半会找不着,瞒能瞒多长时间?到时候三嫂再怪罪下来……”李徇的立场却有些不太坚定。 刘升负手扭头看向他道:“四殿下不是担心今日早朝要出乱子吗,作为太子殿下的枕边人,唯有太子妃能安定大局。老夫早就说过让殿下不必担心,事实证明,老夫是对的,太子妃于此事上面处理的很好。” “没错,那就更应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刘升却缓缓摇头说道:“殿下可有听过一句‘关心则乱’?我对这个孙女还是极为了解的,若是她知晓太子在宫外出事,必然会将宫里的一切都弃之不顾,想方设法要去找到太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时候,什么都瞒不住了。” 李徇却又急道:“三嫂以前纵然冲动,做事不会瞻前顾后,但在宫中生活这么长时间之后,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鲁莽的丫头了,她现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太子妃了,更何况,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宝着想吧!” “呵呵呵,”刘升笑道:“你觉得她会把小宝留在宫里?到时候一旦出事,恐怕连皇长孙都不能幸免于难!” 李徇顿时语塞,因为刘升说的并没有错,他也不知如何应对。 朱晚照扶着腰上的伤处,有气无力的说道:“殿下和相爷就不要争了,依我之见,太子殿下现如今生死未卜,为了避免闹的人心惶惶,就先瞒着,既然要瞒着自然得连太子妃一起瞒着!” 李徇有些气结,却又分辨不出什么,只好妥协说道:“也罢,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从你们的说法吧!这朝廷上的事就交给二位了,至于宫外的事情,自有我和夏忠!” 言罢就快步离开,看上去似乎还憋了一肚子的气。 朱晚照连忙叫道:“殿下!四殿下!你别走那么快啊,扶我一把!” 刘升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刚从长春、宫回来,身上披着件大红的贵妃斗篷,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格外显眼,靓丽多姿,让人移不开眼睛。 刘升乐呵呵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两个孙女虽然长的是一模一样,但性格相差甚大之外,这喜好也是天差地别。 一个素来衣着素淡,行事稳妥,一个风风火火,明艳照人。 “爷爷!”看到等在厅中的人,她连忙叫了一声。 老者起身,刘升和早年在刘府所见并无变化,仍旧是那张老脸,仍旧是一笑就一脸的菊花褶子。 “微臣参见太子妃。” “爷爷不必多礼。” “哎,在宫中,你不该叫我爷爷了。”刘升笑呵呵的对她好言相劝。 后者拍了自个儿嘴巴一巴掌说道:“对对对,相爷大人!额……刘丞相!” 言罢还像模像样的拱手作揖,后者一脸宠溺的看着她道:“算了,算了,这些规矩确实束缚了你。” “可不是!”她一听也不拿捏作态了,顺手解下披风就交给宫人道:“其实是我叫爷爷过来的,我有事要跟爷爷说。” 刘升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她马上会意,叫人都出去,另外不忘将门关上。 这位三朝老臣老神在在的看着她道:“是不是太子一晚上没回来?” 后者大惊:“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 “那,那我骗你们说太子生病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她现在做的事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吧。 只听刘升又道:“不忙,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也正在想,该如何说明殿下无法议政一事,没想到娘娘就为我们解了燃眉之急。” 她又忙道:“那你知道太子去哪了?他为什么一晚上没回来?” “殿下人已经去了宏昌郡。” “宏昌郡?”这个地名并不陌生,前段时间七皇子被指派前往宏昌郡的时候还曾来此亲自跟她辞别。 “为什么突然去了宏昌郡?他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有点事,很快就会回来,这叫很快?而且他什么行李都没带!” 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疑问,她在考虑要不要相信这个爷爷的话。 刘升却不紧不慢的说道:“七殿下奉旨前往宏昌郡查粮草贪墨案,没想到遇到了麻烦,派人书信与我,我找殿下商议,殿下知道情况后非要亲自前往。娘娘尽管放心,这行李衣物都给他备上了,也派了许多人保护,无事,无事。” “我怎么可能放心?昨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雪,路又不好走,要是遇到刺客,逃都来不及!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非得他亲自过去?派别人去不行吗?” 刘升看着她道:“微臣知道娘娘的焦急和担忧,但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殿下亲自前往确实也是比较稳妥。” 后者听后干脆不说话了,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双眼睛充血,看上却有些可怜。 刘升见了也是于心不忍,又宽慰了两句说道“很快就会回来。” “我不管,你再派几个像弄影那样的人去保护他!不能让他有事。” “是。” “他什么时候回来?” “肯定会在皇上的寿宴之前赶回来。” “父皇的生辰还有五天,他能回来?这一去一来,路上都得耽搁好几天。” “会回来的。”刘升说的笃定,虽然他现在连李彻是生是死都不知晓,更不可能知道他真的在哪。 “还有,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让别人知晓,对外,娘娘继续宣称太子殿下卧病在床就好。” 刘玉瑶有些不解了:“为什么?这协助七皇子殿下查案还怕别人知道吗?” “朝中之事哪是那么简单就能理解的,此案背后牵连甚广,就连皇上也不想让太子殿下插手,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玉瑶点头,一张小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垮了下来,这个时候看上去就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 昨晚一夜没睡,在丽贵妃跟前也是魂不守舍,现在知道了他的具体消息,为什么一颗心还是放不下呢? 第五百七十一章(下) 等的人归来 朱晚照坐在马车里往家里走,一路上也是头痛欲裂,更何况腰上有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歪在马车里,颠簸一下疼一下,一口口冷气只进不出,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流了一脑门的冷汗了。 外伤之类那都是其次,他心里有事,太子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他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的,但却并不比四皇子轻松多少。 “老爷,家里好像有大事。”车夫在外头如是说道。 “什么大事?我没死就没有大事。” 车夫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大老远就看到管家站在了门口等着他们,马车一停下就赶紧快步上前,去搀扶朱晚照下车。 颠了这一会的马车,他稍微动一下就浑身难受,一边扶着管家的手下车,一边打了个呵欠说道:“给我把大夫叫来……” “是,老爷,家里来了客人……” “客人?哦,”他又打个呵欠道:“老爷我贵体抱恙,不见。” “可……” “去跟大夫说,我八成伤口又破了,对了,再去刑部一趟,跟宋侍郎说,若今日四皇子要往刑部借人,就让他全力配合。” “是,那……” “还有,我这衣裳……忒重了些……”两个人搀着他,一边晃晃悠悠的往里走,一边唉声叹气道:“也不暖和,去年太子给的那件轻裘呢?银灰色的……” “老也不是给徐大人了吗。” “给徐勃了?” “是啊,老爷不记得了?” “这个徐勃忒没良心,都不记得老爷我了,我记他做什么?” “那……” “别这啊那啊的了,赶紧去给我叫大夫去。” “是,奴才先扶您进屋。” 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就两步路,也不算耽搁。 却不想房门由内打开,一人站在门口,蹙眉说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我来扶吧,你去叫大夫。” “可……”管家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朱晚照再次倒抽一口冷气,他这不是疼的,而是被眼前之人吓的。 这不是他那件银灰色的轻裘吗?太子给的,说是他舅在塞北托人带回来的,因担心皇上疑心他们舅甥关系太好就给他了。 这轻裘他穿不惯,厚实保暖但像只熊,却不知为何,穿在这个人的身上极为好看,他温眉顺目,恬静柔和,穿这么件厚实的轻裘温暖的恍如春风拂面。 所以说,只要人长的好看,顺眼,穿什么都好看。 “徐,徐勃?”朱晚照有些结巴的赶紧站直了身子,一把将管家推开,顺手抿了一把头发,极力想恢复玉树临风的模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这是特意给我送惊喜来了啊?还有你!徐勃来了你也不说一声!” 管家一脸委屈的模样:“奴才说了啊,是老爷您……” “闭嘴!” 马上又腆着一脸的笑去拉徐勃的手道:“大清早到的?冷不冷?怎么不多穿点,昨晚下雪了,路不好走吧?来来来,快进来,进来。上早饭!徐大人爱吃的那个梅花酪来一碗,还有,加碳,屋里怎么这么冷。” 徐勃反手攥住他,反而眉头愈发蹙紧:“你这是怎么了?” 朱晚照晒然一笑:“什么怎么了啊?这不好好的吗?” “好好的?”他抬手在那人额头上抹了一把,后者享受万分,就差往他怀里蹭蹭了。 “大冬天流这么多汗,这叫好好的?”徐勃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道:“你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底青黑,双目混浊,一看就是气血中亏,这叫好好的?” “所以说怎么叫心尖上的人呢,我稍微有点不舒坦就察觉到了,别人就看不出来!”说着抱着他的手,无限痴迷的抚摸起来。 后者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冷哼一声对门口的管家道:“去叫大夫吧。” “是,是。”管家飞一般的逃了。 “徐勃,你可回来了,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想死你了?”朱晚照又屁颠屁颠的往前凑合,咧着嘴巴看着他傻笑,和傻子之间就差两道口水了。 后者本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看他一眼了,可一见着他这忍着伤痛又腆着脸来讨好自己的模样,最终还是硬不下一颗心的。 “别站着了,都进家门了,还不坐下。” 朱晚照嘿嘿笑了两声在太师椅上坐下,虽然垫着厚厚的软垫,但屁股在接触到椅子的时候,还是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徐勃看着他的模样,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来。 “到底怎么回事?” 朱晚照只是看着他傻笑,后者挑眉,略带愠怒:“你不说?我去问别人。”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见他作势要走,急忙起身去拉他,后者反而快步上前一步扶了他,不让他乱动。 既然打算要坦白了,那他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还没张口就已经先流泪了,抽噎委屈,就差嚎啕大哭上吊寻死了:“我……我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了?” “被歹人挟持,关入一片漆黑的小屋之内,欲要,欲要对我行极端行为!” 徐勃双眸骤然大睁,他也并非单纯实在一无所知之人,尤其是进京之后和朱晚照厮混在一起耳濡目染,早已将断袖之癖这只能在书上看到的四个字理解透彻了。 而且朱晚照短袖之好众人皆知,更因他生性随和不羁常与市井三教九流交好,不少有此之好的人还常向他示意,也不的不怀疑,会不会真的有人求之不得而心生歹意…… 这么一想他的眼睛也不自觉的往他的屁股上看去,方才坐下的时候,他明明很痛苦的样子,难道…… 朱晚照看他脸色苍白的模样,终是慢悠悠的说道:“徐大人,这气血中亏的是我还是你啊?” “昨晚……到底是何人?”他的拳头不觉攥紧还不自知。 “不知道。”朱晚照便又闲闲说道:“太黑了,没看清,而且他们都是绝顶高手,我身边的也都是些办差的人,手段平平,落了下风之后,我想我死定了,好在天降神兵,救我一命啊,要不然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徐勃这才反应过来道:“是……是刺客?” “对,刺客。”朱晚照笑眯眯的看着他冒出一头的冷汗,又压低声音道:“徐大人是在为我担心?为我生气?若是知道是谁,是不是还得去给我报仇?” 听他调笑的口吻,徐勃马上就惊醒了,整个人随即放松,张了张嘴巴轻声说道:“这还用猜吗?一定是五皇子派过去的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他要剪除太子的左膀右臂,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我今日来京的途中听闻户部王大人死于非命,便是猜也不用猜了,你要么已经遇到了麻烦,要么是即将遇到麻烦。” “你说的没错,经我调查取证,夺取生辰纲一案多数也是他指使,为的就是将我引出京城。” “在京中对你下手,多有不便,更何况你还不像王大人一样,有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可以利用一下。” 朱晚照又嘿嘿笑了起来:“我不是有你吗,别说交心了,交什么也行啊。” 一句玩笑话,徐勃也并未在意,只是说道:“那你可小心了,说不定哪日我就会对你下手。” “好啊,是谁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来着?你要杀你的老父亲?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国法容你,天法也容不得你啊。” 徐勃算是败给他了:“与你争下去也是没意思。” 朱晚照占了上风,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咱们俩果然是一条心啊,你这才回来就断定王平安的死和丁毅脱不了干系。” “这有何难,就算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以丁毅身为军人的警惕也不会中毒身亡。” “这事其实差不查明真相也变的没意义了,毕竟背后受何人指使,我们已经一目了然。” “嗯……大人说的没错。” 只听朱晚照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得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被吓着。” “不会,大人说吧。” 朱晚照面容冷峻道:“太子殿下不见了。” “什么?”徐勃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他又说道:“太子殿下昨晚出宫往事发现场,在回宫的路上遭遇了埋伏和刺客,等到四皇子赶过去的时候只捡到殿下的外袍,而且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了。” “那……” 朱晚照打断他道:“这事只有我和刘相,四殿下知晓,也并未通知太子妃,若是通知太子妃只怕会发生其他什么位置的状况。太子妃为了瞒过皇上太子一夜未归之事,对宫里宫外宣称的是太子偶然风寒,卧病休养。” “太子妃也的勇气可嘉,所以现在就等着四皇子和神风营派兵去找吧。” 屋里头的两个人正在唉声叹气,管家已经带着大夫来了:“殿下,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让大夫进来。” 管家请大夫去了,朱晚照笨拙的的去解身上的腰扣,一会一龇牙咧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徐勃终于看不下去了,快走上前帮他将外裳脱了。 “嘿嘿,徐勃,你出去一趟回来,又白了许多啊。” 第五百七十二章 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 徐勃将他不老实的手拍到一边,一层一层的,将他厚厚的夹袄脱掉,还没脱到贴身的里衣便已经看到红色的血水已经浸透了中衣,不觉眉头一紧,一双手已经想也不想的贴了上去。 “流……流血了……” 朱晚照低头看了一眼,赶紧将他的手挪开道:“别弄脏了你的手,一点血而已,你这种文弱书生八成是没见过,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我不一样啊,我好歹也是刑部尚书,什么样的破皮烂肉没见过?更何况这点血,没事,没事。” 说着没事的话却不让徐勃继续动手,自己有些不太方便的将衣裳卷起来。 来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夫就是昨晚的那个,一进门见他身上的血湿透了好几件衣裳,便倒抽一口冷气道:“朱大人是不打算活命了吗?怎么,昨晚不是说今天不早朝了吗?” “国家大事自然重过我一条小命,没国哪来的家,没家哪来的我啊?” 听他还有心思说笑,一旁徐勃已经没好气的说道:“少了你,便家不家,国不国了?” “少了我,国还是国,少了你,家就不是家了。” 徐勃只是皱着眉头看大夫给他清洗伤口,换下鲜血淋漓的绑带,又重新给他包上,这才发现伤处是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肚脐一侧两寸的地方向腰后划去,这种地方的伤口稍微动一下就容易出血。 “嘿,”朱晚照冲他叫道:“我说话你听着的没?” 后者道:“家不家,国不国,别在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了。” 朱晚照便摸摸鼻头笑了,他知道,徐勃八成听到了,但却又假装没听到。 待大夫走了,徐勃又扶了他往内室躺下,这才吩咐了下人过来,说了几味补血的药膳让他们下去做,两人又在屋里仔细说了徐勃离开的这段时间,京中的变化,包括他受伤的始末。 “一定是五皇子干的,他已经开始着手铲除异己,他的时间很短,皇上只宽限了他留到自己寿诞之后,所以他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 徐勃道:“太子殿下此番只怕凶多吉少,五皇子下手,没有留太子性命的理由。” 朱晚照马上苦着张脸道:“你可不要吓我啊,我这好不容易当上尚书呢,难不成年纪轻轻就要解甲归田了?” “放心,你不会。” “是啊,确实连解甲归田的机会都没有了,照昨晚的状况来看,五皇子不会留我性命。” “若是他真有朝一日称帝,必然会对你加以重用。” 徐勃说的很认真,与朱晚照四目相对的时候也并没在他的眼中看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可见他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五皇子李衡并非愚昧无德之人,若是他有称帝的一天,文才武德兴许会较之太子略逊一筹,但于任贤唯用方面绝不含糊。 他自有自己的治国手段,兴许会辛苦一些,但起码不是一个无德暴君。 “好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事二主!”朱晚照白眼一翻道:“你愿意进京不就是为了太子吗?如若不然,你早就可以做五皇子的座上客,太子不在了你也就走了,那我还留下有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只是忠于君,忠于国吗?谁做皇上有那么重要?” “对我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只有你重要。” 徐勃懒的跟他胡搅蛮缠了,叹口气道:“你好生休息吧,我要往相府一趟。” “丞相大人去跟太子妃议事去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回来,你再跟我坐坐,咱们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想我?刚才聊的都是别人的事,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我也跟你说说我怎么想你的事。” 他越是这么说,徐勃就越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在那边一切都好,没什么可聊的。” “看出来了,每次就给我写那么几个字,我是翻来覆去反复猜啊,横着看,竖着看,看透了纸背,看毛了纸边,我还……哎,你哪去,我还没说完呢!刘升这会儿没回来!在宫里头呢!你!哎呀!疼疼疼疼疼!” 眼看着人已经出门了,朱晚照一着急险些从床上掉下来,扯动了伤口,那是真疼啊,不是装的,可那人却是头也没回,走的飞快。 说来也巧,徐勃打算去拜见刘相之后就往四皇子的府上走一趟,但没想到在刘家大门口就和四皇子碰了个正着。 李徇挺惊讶也挺惊喜的:“回来了?” “嗯,刚探望过朱大人。” 李徇又面露忧色:“朱大人的伤怎么样了?应该让他好好卧床休养,这外边的事情有我呢。” “他无大碍,本就粗皮厚肉的一个人。” 李徇险些笑出来,奈何当下局势紧张,若要说笑也非常不是时候,便又对徐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彼此间心知肚明,双双登门。 刘府的门房显然是经过特殊调教的,一看到他二人就没有通报放了进去,若是旁人指不定要用什么理由搪塞。 一场大雪将偌大的丞相府点缀的一片银装素裹,刘家人在这大宅之中生活了近五十年,刘宅在京城大宅之中算不上最大的,但却是最为淳厚的。 一进门就有一种浓浓的文化底蕴扑面而来,那是几十年的日积月累,和时间所带来的古朴厚重,就像刘升这个人一样。 “四殿下,徐大人。”小厮快步迎了上来道:“相爷正在正厅等着二位呢,二位请随小的前来。” 四皇子便道:“刘相是什么时候从宫里回来的?” “前脚刚进门你们就来了。” “哦,相爷气色如何?” “一如往常。” 李徇不问了,刘升就是长了一张大敌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 两人进了正厅后,刘三思起身相迎,屋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却都是些刘府的门客,连带一些衣着打扮有点江湖化的男子,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刘家培养的暗卫。 看到他们来了,刘升冲那几人点头说道:“都下去吧。” “是。”众人拱手,与四皇子和徐勃擦肩离去。 这边刘升又道:“请坐。” 徐勃虽然稳妥,但李徇却不擅于藏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相爷跟太子妃是怎么说的?” 徐勃也蹙眉看向刘升,等着他的回答。 “太子前往宏昌郡协助七殿下办理要事,此事干系重大,不得告知他人。” 李徇腾的站起身来,有些气势汹汹的说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相爷竟然还不实话实说?若是太子出了什么意外,岂是你我所能担待?” 徐勃看上去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李徇说道:“殿下不要着急,相爷如此说法,必然有其道理,若是此刻在不知情形的状况下说出一切,恐怕要弄的人心惶惶,而且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父皇那里如何不好交代?此事是老五所为,父皇自然要处置老五!到时候加派人手搜寻,逼问老五三哥的下落还不简单?”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徐勃面色严峻的摇头说道:“就算闹的举国皆知,寻人找人,还不如你们暗地里搜查有成果。另外,皇上是您的父亲,以你对皇上的了解,还有五皇子和皇后背后的势力,他真的会这么容易处置了五皇子?” 刘升深深的看了徐勃一眼,又干咳一声说道:“有一点徐大人不必担心,刘家不会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刘升低眉垂目的这么说了就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皇后是他的女儿,五皇子是他的亲外孙,但是为官从政,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一个外公,更是一个丞相。他不仅仅要对女儿和外孙负责,更应该为百姓以及整个刘家的未来负责。 徐勃拱手说道:“相爷,下官并非这个意思,五殿下和皇后娘娘韬光养晦多年自然树大根深,我们知道,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刘升点头,比较赞同他的说法。 刘三思见李徇急的已经开始转圈圈了,也插了一句道:“四殿下,这已经不仅仅是太子一人之事了,眼下夺嫡之争已经爆发,你我应当理智行事。” “所谓的理智就是瞒着?请恕李徇不能苟同!” 刘升微微一笑,端了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道:“理智不一定是瞒着,但是先瞒着一定是理智的。” 李徇不明白,刘升官场纵横一生指点江山所经历的比自己看到的都多,难不成上了年纪他老糊涂了? 还有这个徐勃,明明是太子亲自钦点的智囊,怎么这种时候也跟着刘升一起犯糊涂?难道他只会跟风,毫无自己的主见? 见四皇子着急,刘升和徐勃对视一眼,又重重叹了口气。 这边徐勃说道:“此事之所以要瞒着,只因皇上疑心太重。” “徐大人怎么讲?”李徇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 “皇上疑心重,你我共知,若是此番将太子遭遇刺客一事告知皇上,一来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五殿下所为,他将安然无恙。若是发现太子遇害,或者再也找不到,五殿下就算不是太子,在皇上百年之后也会在皇后的助力之下继承皇位。” 李徇又道:“怎么没有证据!我就是证据!再者说来,昨夜事发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更糟了,若是您将证据矛头都指向了五皇子,皇上反而会疑心是你所为。” 第五百七十三章 王子与公主 “那就更糟了,若是您将证据矛头都指向了五皇子,皇上反而会疑心是你所为。” “我!”李徇欲要争辩,可一时间竟发现徐勃说的不无道理,父皇多疑,疑心了一辈子,不相信任何人,以至于现如今也没人愿意去相信他了。 只听徐勃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这种时候,您应该洁身自保才是,若是一定要追寻太子殿下的下落,那也只能背地里为之。” “我无心皇位,更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去陷害自己的手足,父皇若是不信,我也无法。” 刘升摇摇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只听徐勃又道:“您的母亲现如今执掌后宫,虽不是六宫之主但在后宫也无人可比,这么多年来,你的外戚潘家虽然锋芒不露但也已经羽翼丰满,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你完全有能力也有可能争夺皇位,皇上为什么要相信你?” “难道就让三哥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还不知老五下一步又会对何人下手,这件事总得有个了断,若是他被猪油蒙了心要起兵叛乱,那恐怕连父皇都凶多吉少。” “暂时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若是到了呢?” “他也不会有任何机会。”徐勃看向刘升道:“太子殿下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 “啊……”刘升呵呵一笑,一张老脸之上满是褶子:“已经在路上了,沈家的兵马。” “沈家的兵马乃是来护驾勤王的,若是连三哥都不在了,沈家的兵马就算来了又有何用?”李徇急了。 “来保你。”刘升云淡风轻的说出三个字来。 后者蹙眉,有些不解:“丞相何意?” 徐勃不说话了,他的脸上并未露出讶异的神色,显然早就已经猜到刘升会这么说了。 只听刘升慢悠悠的说道:“凡事都要留一条后路,而太子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后路是给你留的。当初殿下曾与我商议,若是真的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恐怕要驳了你驰骋沙场的毕生心愿,而将你留在朝堂之上了。” “什么?!”李徇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他脸色大变似乎想大声质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克制,压低了声音道:“怪不得你们不急不躁,原来是早就已经将三哥放弃了?!” 徐勃却道:“我却并不知晓太子曾与相爷说过此话,只是觉得,若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与其让杀害太子的凶手登基称帝,不如我等力保四殿下您。” “不可能!我不会做的,我要去找三哥!” 李徇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刘升却在后头叫道:“殿下,命运将您推到了风口浪尖,不是您能逃避的了的。” 李徇脚步一顿咬紧牙关大步走了出去,心烦意乱如他一想到清泰殿上的那把龙椅,自己身穿龙袍坐在上面的画面就浮现在脑海之中。 出身于帝王之家,人人都向往着那个位置,也都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幻想过。 然而幻想归幻想,一国之君的位置又岂是人人能做的? 摇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扫出去,一个走神,冷不丁就被一人撞了一下。 那人却是一副小厮的打扮,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高挺的鼻梁和灰绿色的瞳仁,一看就是胡人的模样。 天子寿诞在即,这段时间国外使节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前往京中来祝寿拜谒,在路上遇到个胡人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一个明明相信巫医的胡人,却抱了一大抱的药,要不是这些药挡住了他的视线也不至于在宽阔的街上撞到人。 而李徇又偏偏是那个走神的人,被撞之后也有些心虚。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用蹩脚的汉语向李徇致歉。 他则道一声无碍又闷头往前走,小厮似乎是觉得此人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又抱着药快步回了四方驿馆。 鸿胪寺少卿今日照例来探望各地来使,顺带询问是否有所短缺,吃穿是否称心如意。 小厮和鸿胪寺少卿正面相见,赶紧躬身退到一边。 那少卿也是年纪不大,脸上笑容满面,见他抱着药马上关切的询问起来:“你是哪位使臣的家奴?可是你的主子病了?本官也好给通传太医前来。” 小厮连忙说道:“无碍,无碍,没事的大人。” 少卿又呵呵笑道:“没事就好,若是有事一定要说啊。” “一定,一定。” 小厮说完又抱着药往四方驿馆的最东边去了,京中一共有三座驿馆,分别是同文驿馆,同德驿馆,还有四方驿馆。 四方驿馆之内居住的多是周边国家,以及附属领主的来使,所以鱼龙混杂最是难办,但相对的,这里的住宿吃穿也最为上乘,大展国威。 小厮奔向的地方圆门前挂着‘清风’二字,再往里去,还有一亭名叫‘自来’。 此时在自来亭中正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着的男人穿着厚厚的鹿皮袄戴着鹿皮帽,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拍着手上的一张羊皮卷道:“你还要什么?你还求什么?这难道还不够?都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了啊?我的好妹妹!” 站着的女子双手环胸,大雪过后,一身红衣的她婷婷而立显得分外扎眼。 个头是少见的高挑,长相更是难得的貌美,她的头发尽数梳在脑后,一溜儿玉珠绑在后头,透着简单的干练。 只见她眉头一挑,带着几分蔑视的神态道:“这人的救定了,你说的再多也没用。” “救什么救!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让我怎么跟五皇子交代!” “还有你交代?”女子冷笑讥嘲道:“他不是已经将割地的文书给你了吗?” “那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哥哥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生气了:“你说为了避免五皇子出尔反尔不认账死活要我先去把割地的文书要来!现在都要来了!该死的人还没死!你让我怎么跟五皇子交代?” “那你就跟他说死了呗。”女子却是一点也不怕他的。 男人双眸瞪的铜铃一样,刚要怒吼出声,在对上她尖锐的眼神之后又瞬间矮了一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人真的必须死,若是不死,会坏事的,五皇子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问都没问的把文书交给我了。你想啊,要是这个人没死,将来当了皇帝,这文书就相当于废纸一张!擦屁股我都嫌硬!” “你要嫌硬就扔了好了,又没人真的让你擦屁股!” “娅娅!”男人到底还是吼了出来。 卢卡娅娅反瞪他一眼道:“哥哥,你居然对我大呼小叫的?” “我这不是着急吗!你怎么一点也不让哥哥省心啊!那个人该死!你救什么救?救了我们都得遭殃!” “放心,我是不会让他有机会还击的,我要带他走,带着他,带着我们的五十座城池,回胡歧。” “你要带他走?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后者耸肩,笑着说道:“看上了,怎么了?哥哥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呸!和我胡歧国勇士相比!他就是一只瘦弱的病鸡!” 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卢卡娅娅已经将软鞭缠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英目含箭:“他是我的男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后者气急败坏的去扯脖子上的鞭子,虽然口气仍然很硬,但显然已经妥协了很多:“好好好,既然你觉得好玩就玩玩!玩玩好了!带回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哥哥,哪天玩腻了一定要杀了他!听到了没有!” “我不会玩腻的!我阿妈说,那么多勇士我之所以看不上,是因为他们不是王子!” “废话!王子都是你的兄弟,难道你胡歧国的娅娅公主要嫁给自己的兄弟吗!” “眼前不就有个王子吗!我阿妈一定会满意的!” “我不满意!” “你不满意就憋着!”说着就刷的抽回鞭子,大步走向等候在旁的小厮道:“我让你买的药材都买齐了?” “齐了,齐了,公主殿下。” “好,跟我过来。” 转着手上的鞭子,嘴里哼着奇怪的曲调往里屋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在中原不比我们胡歧,中原人娇贵,体弱,一生病一受伤就得成了药罐子,这药得喝好几天呢,一天要喝好几碗,所以我买的这些药也不算多,说不定明天又得去买了。” “是,是。”小厮连声应答。 进了内室,拂帘而入,温暖的炭火让这离的杜鹃开的正好,红红火火,一片艳丽。 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向卢卡娅娅行礼,后者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剑眉星目的他长睫投影在眼睑上,安静如斯。 “真好看。”卢卡娅娅再次感慨道:“这个男人真好看啊,金奴,你觉得他好看吗?” 小厮便笑着答道:“好看,好看。” “你眼光还不错,比哥哥强,以后他就是本公主的驸马了,阿妈也不用在我耳朵边唠叨我嫁不出去了!” 小厮仍然是笑眯眯的,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第五百七十四章 捡到的太子 “只是他身上的伤有些凶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若是不方便上路,我就在京城等他身体完全好了再回去,至于那五十城池,就权当是大宸皇帝给我们的贺礼吧。对了,你知道大宸要换皇帝了吗?其实换谁当皇帝都一样,我们只想要回属于胡歧的五十城而已!希望这个皇帝不要出尔反尔……” 小厮轻声提醒她道:“公主,公主。” 卢卡娅娅低头一看,却是躺着的男人已经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欣喜的说道:“大宸太子!你醒了?”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只露出一条细缝看着眼前之人,最后又沉重的合上。 卢卡娅娅赶紧动手倒了杯水,看他又昏死过去便展颜一笑,喝了口水,凑到他的嘴边,以舌头撬开他的唇瓣,慢慢的将清水渡进去。 男人干裂苍白的唇瓣得到了滋润,尚有一丝神智的滚动喉结,迫不及待的咽下了这口水。 卢卡娅娅见效果不错,于是便又喝了两口喂他喝了,这才作罢。 “大宸太子,你放心,我的人可以伤你,我也可以救你,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毕竟你是要做我驸马的人。金奴医术很好,他给你看过了,说没有伤到脏器和骨头,现在你只要好好躺着,安心喝药,伤口自然会慢慢痊愈,不要着急啊。” 李彻没有任何回应,这个时候的他恍如一只破败的娃娃,可以任人宰割。 卢卡娅娅却托着腮看他,这么一个俊俏的男人,真是让她越看越喜欢。 李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一次他的神智清醒了很多,还能确切的感觉到饥肠辘辘,稍微动一下身体,受伤的地方就恍如撕裂了一般,让人疼的想倒抽冷气,然而他连抽冷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头顶上陌生的帐顶,屋内陌生的桌椅和摆设,还有两个陌生的,正在打盹的丫鬟。 他想张嘴叫人,喉咙里却恍如被什么堵着了一般,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些着急的,他一把攥住了架子床上厚重的帐幔,没用多大的力道却让上面缀着的珠玉发出清脆的声响。 打盹的丫鬟恍然觉醒,连忙往床前奔来,在看到太子已经醒了之后一脸欣喜。 后者则一脸茫然的盯着面前的这两个女人,胡人? 胡人的体征还算是比较好辨认的,高鼻深目,棕发碧眼。 两个丫鬟又飞奔出去,不一会就带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里衣披着头发大大咧咧走过来的女人,这要是在以前,他少不得要蔑视此女没有家教,但他家里的媳妇对比之下也是有过之而不及,所以他更加没有点评的勇气了。 另外一个人是小厮,手上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醒了?醒了好啊,终于醒了,多亏我没睡觉,你看,这不是把你等醒了吗?哈哈,来,喝药吧,为了让你一醒来就能喝到药,我可让金奴一直守着炉子煎药呢,凉了就倒掉重新煎,好在只倒了两碗你就醒了,来来来,喝药,喝药。” 鸹噪的女人让他的脑仁有些疼,知道自己是受伤了,他也并非是讳疾忌医的人,自然不会推辞,再者说来,这二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别起来了,躺着,我喂你!”女人说着接了药盏,欲要像喂水那样无喂他喝药。 先是含了一口药在嘴里,苦的她五官扭曲,不过马上又恢复正常,直接就向男人的嘴巴贴了过去。 后者大惊失色,赶紧将头扭到一边。 女人去捏他的下巴,似乎非得对上他的嘴唇不可。 男人避之不及,终于冲破粘连的喉咙发出声音道:“放肆!” 沙哑的声音凝聚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终于说出口之后才得以松了口气。 女人直接将药吐在了痰盂之内,皱眉瞪他道:“你躲什么啊!你知道这药多苦吗!我含了这么长时间苦的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是何人?”刚才笃定面前之人无害的他,现在已经一身警惕和戒备。 女子笑着答道:“你不是见过我吗?” “见过?”李彻陷入回忆,却无论他怎么搜刮都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她。 “你真的忘了?一点映像也没有?” 男人依旧摇头,没有。 女子眼珠子一转,有些失落的在床板上一拍便道:“大宸太子,你太让我失望了,想当年我曾与父皇进京,人群中曾与你双目相对呢!” 李彻再次汗颜,这就是她说的见过?都说了是人群了,他去哪记这么多去。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那我就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卢卡娅娅,是胡歧国二公主,上头有个哥哥,下头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 虽然对卢卡娅娅不熟,但李彻参政多年,对邻邦胡歧国还是比较了解的。 胡歧国的老国王为人刚正,就是听说他的大儿子哈雷手段阴险不是个好对付的。 “原来是,公主,殿下……”李彻挣扎着要坐起来:“失礼……” “你别起来,刚给你包好伤口,小心一会再裂了……”卢卡娅娅也是比任何人都着急。 李彻也知晓自己身负重伤,仔细回忆起受伤之前却是被黑衣人连带一队京城戍卫队偷袭,这两人是一伙的,却是不知那身着侍卫衣袍的人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混淆视听,亦或者想要将他置于死地而没打算变换装束。 “喝药,喝药,你自己能喝吗?” 神游天外的人被卢卡娅娅给唤了回来,他赶紧应道:“能……” 身上虽有两处重伤,但胳膊腿脚完好,欲要伸手却接,她却又道:“你躺好。” 也罢,乖乖躺在那里任她用勺子舀了汤药送进自己的嘴里,不过方才她要嘴对嘴的喂自己,着实把他吓的不轻。都说塞外女子奔放,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奔放的。 “这药是疗伤圣药,虽然大多数药材是在京城买的,但是呢,我哥哥从家乡带了一味好药——西域丹杞,要没有这味好药,你也不会醒的这么快。” 李彻蹙眉,躺在那里张着嘴,任她又将一勺药汁喂进自己的嘴里,确实很苦。 听她话中的意思好像自己是喝了这药才醒的一样,难怪她方才上来就要嘴对嘴的喂自己喝药,感情是驾轻就熟了啊…… 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塞外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好了,喝光了,金奴,水水水。” 名叫金奴的小厮又捧着茶盏送上前来,她给李彻喂了一口道:“喝口水就不苦了,咽下去。。” 后者漱漱嘴吧反而想吐出来,听她这么说为了表示礼貌和感谢,只好又咕嘟咽了下去。 然而一张嘴还带着浓重的药味:“多谢公主,施救……这是,四方馆?” 胡歧的公主展颜一笑:“对啊,对啊,这四方馆布置的还挺漂亮的,你喜欢吗?” 问他?只好点头不谦虚的应答:“礼部今年才重新修缮,还不错,喜欢。” “如果你喜欢,那等我回去了也照样建这么个小院子!” 你回去了建什么都和他无关,眼下赶紧回宫才是最要紧的。 “公主是什么时候搭救了我?” “昨天晚上,路上捡的。”撒起谎来,她倒是面不改色。 “公主倒是会捡……”他与女子四目相对,其中又隐藏着一层深意:“还请劳驾公主通报官府……” “你的伤还没好,先好好养伤。”卢卡娅娅坐在床边看着他,亦是笑容洋溢,但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李彻不得不再次干咳一声道:“还烦请公主……” “现在已经子时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对了,你饿不饿?从昨晚到现在你什么东西都没吃。” “不饿。” “好吧,那你好好睡一觉,夜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跟她们说。” “嗯……” 卢卡娅娅说完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笑着冲他眨眨眼,这才将门扉关上。 一室的静谧之后,李彻开始陷入沉思。 这个胡歧国公主到底要干什么?虽然说天色已晚明天再说,但他显然听得出这其中搪塞的意味,明天她就算来了,也不会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答案吧…… 刚才的药苦涩难咽,此时仍然残留在舌根味蕾,难受欲呕,奈何头脑昏沉,眼前却是一片沉浮,恍如漂浮云端,忽上忽下。 卢卡娅娅应该还没把自己的消息跟任何人透露,也不知现在宫里是个怎样的情形,他不见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没有。 还有玉瑶,早先答应她早去早回,结果一消失就是一天一夜,她别再心急如焚出宫来找了…… 如此,虽然辗转反侧,但到底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白光刺目,檐下雪水滴答而落,声响反复,听在耳中反而有些嘈杂了。 待他强自恢复收回神智的时候才察觉到一双手正在他的身上触碰,几乎是异常警惕的,他扭头向一旁看去。 只见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低头为他检查伤口,丫鬟端着温水湿帕站立在旁。 那人虽是个小厮,但手法熟稔,动作干练,一边检查一边轻声说道:“将您吵醒了?疼吗?” 第五百七十五章 喜欢就要成亲 当然疼,让他试试在身上捅两个血窟窿疼不疼。 但他好歹三尺男儿,有泪不弹,这点疼痛还是能捱过去的。 “不疼……” “若是疼,你忍着些,熬了这一两天只要伤口不再挣裂总归会慢慢好起来的。” 后者便又点头,任他动作,继而又蹙眉看向窗外。 只见白雪皑皑覆盖在远处的屋宇之上,天地几乎都是一片银装。 四方驿馆之中本就居住的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时不时的可以听到窗外有人脚步声行过,带着兴奋交谈的声音。 李彻又道:“贵国公主殿下……” “殿下跟王子出去办事去了,您有事?” “哦……你去把馆长或者鸿胪寺少卿叫来。” 小厮打开一只银盒,从里面挖出棕色的药膏为他涂抹在伤口之上,虽然清凉,但却在接触伤口的时候疼的他微微痉挛。 “你包好了就去。”他连疼带怒,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 刚才还能跟他交谈的小厮这会儿干脆装傻到底,一句话不说,低头认真严肃的为他上药,包扎。 再一次用绑带将他的伤口包好,小厮便道:“那您躺在这好好休息吧,不要起身,不要乱动,我把你的伤口缝上了,若是挣裂就要重新缝。” “什么?”李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睁着大眼看着他:“你缝的?你会医术?” “略通了了。” 此人虽然长着胡人的一张脸,但言行举止却像中原人,而且还医术了得,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怎么总是和大夫这么有缘?大胡子这个大夫更是和他的母亲、娘子都有所牵扯。 “你既知道我是谁,可知晓违抗我的命令是何罪?” 小厮收拾了药盒,又将换下来带着红黑色血迹的布带一一收好,头也没抬的说道:“我只听从娅娅公主的命令。” “你!”李彻怒极欲要起身,去被那小厮眼疾手快的按住肩膀,伤处的疼痛迫使他被轻而易举的按倒在了床上。 “太子殿下好好休息,不要再把伤口挣裂,少顷会有人前来伺候你用膳,都是些补血养气的药膳,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李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出去,走的头也不回,着急间想要再坐起来,身子却沉的厉害,怎么都坐不起来了,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那一按八成是给自己点了什么穴道。 胡歧国公主和王子出去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卢卡娅娅回来后还在一直抱怨回来的太晚,都不知道她的病人怎么样了。 推开房门入内,一身红衣的她恍如雪地上烈烈燃烧的火焰。 一张白皙的面庞被冻的通红,吸溜着鼻子搓着手站站在火炉边烤火,挑眉笑着看向李彻说道:“我知道你躺在这里无聊,我也不想这么晚回来,但外面实在有事,你看我这一回来就先来看你了,怎么样,本公主对你也算是宠爱有加了吧?” 躺在这里养伤的确是枯燥乏味,但李彻自己心知肚明,这种时候他的情绪不该有过大的波动。 首先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其次自己还身负重伤,若是一个不小心,捡来的性命再丢了,那就太不值当了。 “你吃饭了吗?喝药了吗?感觉怎么样?在这里还舒服吗?他们伺候的还好吗?” 一溜儿问出来,迫不及待的坐在他才床边,托着下巴就眼巴巴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看。 这目光太过炙热,男人只好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的人。 “除了有的人不会当奴才之外,都挺好的。” 卢卡娅娅莫名其妙道:“怎么了?谁啊?谁不会当奴才?你们中原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的,你直说不行吗?” “你那个手下,叫什么奴的?” “金奴?金奴对你不好?”她腾的站起身来,指着身后的小厮道:“你对他不好?” 金奴不答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没想到下一刻卢卡娅娅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长鞭出来,手起鞭落,没看到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却硬生生将一个男人抽倒在地,一条血红的鞭痕显现在金奴的脸上,顺着下巴脖颈,一直隐没向背后。 李彻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有几分活泼可爱的女子,竟然会下手如此狠辣,莫说是跟着自己的奴才,就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该无缘无故下此狠手吧? 金奴被抽倒在地之后就赶紧跪在了地上,卢卡娅娅的鞭子在空中甩响,再一次的缠绕上金奴的脖颈,手腕一手,拉的他一阵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已然无法呼吸。 李彻忙道:“你住手!休在我大宸草芥人命!” 卢卡娅娅却并未松手,只是咬牙切齿的对李彻说道:“不会做奴才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处!我最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果然野狼崽子是养不熟的!亏的本公主还对你这么好!” 言罢就要置金奴于死地,李彻着急间欲要从床上下来阻止,奈何伤口崩裂,他吃痛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身隐忍的痛呼比他方才的怒吼作用还大,马上就让卢卡娅娅变了脸色,急急上前搀扶了他,一叠声的叫道:“大宸太子!你怎么样!” “不要杀人!”他痛的蹙紧眉头,剑眉斜入发鬓,一股属于王者的霸气顿时让卢卡娅娅的气焰落于下风。 “可,可他对你不好……” “下次他不敢了!” 金奴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缠绕在他脖颈上的鞭子留下一圈圈青紫的鞭痕,空气涌入胸肺之中,刺激的他不断咳嗽出声。 卢卡娅娅气的将手上的鞭子用力扔在地上,扶太子重新在床上坐好,继而对金奴吼道:“还不过来!” 后者连滚带爬的上的前来,掀开李彻的中衣,只见白色的里衣也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无,无碍……” “这都无碍?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懂医术?我看你是成心不想活了吧!” 金奴又赶忙说道:“总是频繁换药,于伤口无益……平躺休息,血自然会止住。” 卢卡娅娅欲要发飙,却被李彻抬手阻止:“他说的没错。” 金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大宸的太子,只见他虽然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但言谈举止仍旧从容不怕,自有气度。 “哼,今天先饶了你,不过你日后再敢对大宸太子不敬,小心本公主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敢了。”金奴回答的唯唯诺诺。 李彻也正看向眼前这个叫金奴的人,他似乎是一个谜,说着不敢的话,却没有丝毫怯懦,就算是方才命悬一线也没有到求情的地步。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为一个奴才,居然有着不逊色太医的医术…… “大宸太子是本公主喜欢的人,以后可是要做本公主驸马的!你们都给我机灵一点!不要自找死路知道吗!” “是!”屋里的另外两个丫鬟却吓的战战兢兢。 李彻只觉得耳朵一紧,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方才说什么?” 卢卡娅娅又马上捧着一张笑脸看向李彻道:“我说我喜欢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回去成亲。” 太子只觉得嘴角一抽,表情有点僵硬:“公主不要说笑。” “我没有说笑,你长的好看,我卢卡娅娅喜欢你!喜欢就要成亲啊,不然让别人抢去了怎么办。” 李彻继续苦笑:“我已经成亲了,有妻有子,万不敢耽误了公主。” “没关系,那是你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只要你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就行了,儿子还可以再生嘛!” 李彻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并非玩笑,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殆尽:“公主到底想要什么?胡歧国想要什么?跟本太子说这样的玩笑话?” “要你啊,我要你,胡歧国要你,等你父皇的寿宴结束了,我们就回去成亲!” 她说的兴奋,热情洋溢,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似乎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们大婚的画面。 “我已成亲,不会再娶旁人,就算纳妃也应征得正室同意,这是我们中原人的规矩,还望公主知悉。” 卢卡娅娅笑着说道:“我不用知悉,再说了,你要是不愿意娶我,那我可以娶你,我阿爸阿妈不会反对的。” 她说的认真,不似在开玩笑,话中带笑,神态轻松。 不是在演戏,也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但是听在李彻的耳中却觉得有些警惕。 奈何自己现如今被困在这里,只得退一步说道:“公主说的,一向没有先例,要是让我娶你也行,不过这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我之间没有媒人,也得告知父母高堂,否则就是不孝。” “这么说,你答应了?” 李彻见她言语间兴奋的迫不及待,便顺着她的话道:“我答应没有,我不是说了吗,要告知父母……” “你就是想要回宫呗。”卢卡娅娅站起身来,居高林夕的看着他,双手环胸说道:“敢情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想回宫呗。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既然我卢卡娅娅在路上捡了你做夫婿,就不会轻而易举的将你放走,我们胡歧国地方小,人口少,打不过你们大宸,所以我也只能偷偷的带你走了,就让他们以为这大宸的太子,死了吧!” 第五百七十六章 以不变应万变 言罢就冷哼一声装备转身离去,没曾想李彻却忽然怒斥她道:“胡歧公主!你未免太过任性妄为!你将我困在此处可知会导致什么后果!我乃大宸太子!不是普普通通的一界布衣!可供你消遣!” 听他这么怒斥自己,卢卡娅娅也有些火了,回过身去,鞭子甩动就在半空中炸响。 “我要不是看你快要死了!这一鞭子就甩你身上了!你给我听清楚了!别欺负我一个女人不懂国家大事,你是大宸太子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虚衔,你兄弟那么多,谁当太子都能治理江山,离了你,这国家还能乱套?” “你!” “我什么我?我说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宸的太子是个什么角色,在胡歧我可没少听你的轶事,不过这次见了,却不想你还有可取之处,一张皮囊长的还算对本公主的胃口!本公主就留你一命,若是不知好歹!就让这大宸的太子真的死了吧!” 言罢她就大步走了出去,不忘对旁边的人吩咐道:“今天不给他饭吃了!饿他两顿!” 李彻扶在床榻之侧,气的是气喘吁吁,伤口剧痛,只怕又一次挣裂开来,血水流出来的时候,一片温热的黏,腻。 不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离父皇的寿宴越来越近,每一天都会有大事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那些尔虞我诈在悄悄滋生,老五所筹谋的事情也即将达成,而他,本应该胜券在握随时准备将李衡彻底打压下去,如今却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被一个邻邦公主捉弄! 等到寿宴一结束,自己真的被她弄到胡歧去,他将彻底一败涂地! 躺在床上如何能不着急,越着急就越想挣扎着离开,扶着床柱才刚坐起来,双足还未踏在地上,就听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却是刚才那个被卢卡娅娅打的金奴,只见他端着一只托盘,上面依旧是药膳粥,并简单的小菜。 “病人不该起来,您躺下吧,我喂您吃饭。” 这几顿饭都是丫鬟喂的,今天没想到他竟然要亲自动手。 李彻看金奴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只见金奴走过来道:“公主不让你吃饭,但你是我的病人,让病人早日康复是我的职责。” 放下托盘,端起粥碗,舀了一口粥送到他的嘴边。 后者眉头紧锁,冷汗涔涔,深邃而又阴骘的双眸死死将他锁定,就是不张嘴。 “放心,虽然公主打我因你而起,但我也不会记恨你更不会毒死你。” “你怎么不说你没被打死也要感谢我呢。” “谢谢。”金奴看着他,说出这两个字。 这顺从的态度让李彻有些意外,目光不觉柔和了许多。 金奴又将勺子往他嘴边送了送,他张嘴,吃了一口粥。 李彻看向他的时候不觉提出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胡歧人,还是中原人?” “您看不出来吗?” “我若看得出来也就不会有此一问。” 又一勺清粥送到太子的嘴里,金奴却并未答话。 直到将半碗粥都喝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说道:“眼下太子殿下赶快恢复身体才是要紧,如若不然,又怎么能成就大业?” “你到底是谁?”李彻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对眼前这个人,他充满了疑问,也充满了好奇。 金奴稍作沉吟,低声说道:“弄影是我师姐。” 李彻的双眸骤然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 只见他有着身为胡人的所有特点,身形高瘦,棕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中原人。 但他既然说自己是弄影的师弟,那么他颇似中原人的言行举止也就说的通了…… “你也是刘相的人?” 听到刘相两个字,金奴身形一震,将太子吃完的残羹冷炙收拾了:“不是。” “那你和弄影。” “现在不是了。” 见他不想多说,也没再多问,明明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又因为要照顾他的情绪而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太子殿下眼下好好养伤吧。” 金奴说着便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谁知房门才刚关上,一扇窗户却悄无声息的被从外面打开了。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着黑衣的女子恍如一阵风一般飘入室内。 还没待看清那人容貌,女子就已经单膝下跪,毕恭毕敬的叫道:“太子殿下!” 李彻有些讶异的,微微抬起身子来看着她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弄影。 弄影道:“我不过是先一步拿到了神风营的情报,太子殿下消失之后多方排查,神风营坚信殿下只是受伤便四处打探医馆药店,排查购买伤药之人。说来也巧,昨日我遇到了买药的阿金……” 李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只见她仍然穿着那身当日跟自己出宫时穿的黑衣,干涸的血迹因为和衣服的颜色混在一起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但她苍白的唇瓣,削瘦的颧骨仍然出卖了她心急如焚的心情,想必这两日来,她也是寝食难安日夜寻找自己。 只是……这一切与其说是巧合,还不如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怎么那么巧的,他被胡歧国公主捡到了,纵然曝尸于街上,她一个公主下着大雪不睡觉出来到处溜达? 而且这个公主手下有个奴才竟然是弄影的师弟,说起来也未免太巧了一点。 若这一切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弄影又是他该相信的人吗? 盯着弄影看了好一会,他才摇摇头,将闹嗲里的想法暂时搁置一旁,不管值不值得相信,眼下他似乎也是别无选择。总之自己警惕一些就好,省的被人背后捅刀。 “你起来。” “是。” “小安子怎么样了?” 那日他跟小安子一起离开,小安子为他挡刀跌落下马生死未卜。 弄影反倒被问的一愣,摇头说道:“奴婢不知。” “若是无人救他,冰天雪地之中也难活命了……” 听出他口气重的嗟叹,弄影忙道:“应该是被四殿下的人带走了,至于生死,奴婢没有过问,一直在查询殿下的下落。” “哦?”李彻又道:“那我可以信你吗?” 弄影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奴婢本就是殿下的人。” “你这句话有些歧义。” 弄影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解释,苍白的双颊不觉泛上一抹潮红。 李彻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和语气,见她一个冷血的护卫也如此娇羞,嘴角不觉勾起一抹浅笑:“你确实是我的人,也足以让我深信不疑,但是金奴……又是何人?” “他本和我从小一起在相府受训,他天赋不高,练功总是不见长进,后来相爷让他学医,中原医术他倒是非常喜欢。他看的书比我们都多,明白的道理也多,渐渐地,想法都跟我们不一样了,想要自由,不想被束缚,想要回胡歧去。为此,相府的人没少打他,经常打的他只剩下半口气,再也说不出想离开的话了才放过他。” 李彻眉头紧蹙:“难怪你们都被教的如此逆来顺受,相府暗卫果然都是蹚着血水走过来的。” 弄影又道:“后来,我见他可怜,协助他逃离相府,至此,五年,再无音讯。” “相爷会放过你?” “好在小姐良善,为我求情,弄影这才保下了一条命。” “想必在金奴的心中,也是视你为恩人的。” “阿金为人刚烈,此番屈就于胡歧公主的淫威之下,日后还望殿下还他自由之身。” “好说。” 弄影又道:“眼下奴婢还不能带殿下离去,奴婢将此事告知了四殿下,四殿下与朱大人徐大人商议之后只告诉奴婢,以不变应万变。” 李彻道:“徐勃回来了?” “嗯,只是殿下找到的事情仍然瞒着相爷……” “那便先瞒着吧……”他的瞳眸微微收紧:“人人都道刘升是只老狐狸,确实如此,他为官一身,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将来不管谁做皇帝其实都和他无关,他要保的只是自己和刘家的人而已。” 弄影低声道:“奴婢已经不是刘家人了……” 李彻失笑:“自然,你是李家的人。” 弄影双颊又染上一抹绯色,只听太子又继续说道:“刘升虽然老谋深算,但为人太过小心,无论什么事都是背地里为之,能避开自己就避开自己,他这丞相也做不了几年了,朝廷上上顽冥不化的老东西也该退场了,该让那些年轻士子们大展拳脚了。” “是。” “想必让你以不变应万变的人就是徐勃吧,有他在,我还是放心的。” 弄影忙道:“确实是徐大人,这两日来他都居于朱大人府上。” “他们……”李彻蹙眉,没想到在自己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这两个人却在相聚而欢…… “朱大人在殿下您遇刺当晚也遭遇了刺客。” “什么?”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刺客居然没有对徐勃下手,对付的而是朱晚照。 朱晚照此人虽有大才,但也并非冥顽不灵,若是稍加劝说,也还是能追随他人的。 而徐勃就不一定了,他有着读书人特有的固执。 一想到这一点,李彻就觉得有趣,原来在世人眼中,他的心腹竟然一直是朱晚照。 “四殿下还让奴婢传达一句,说一切都照常进行。” 说起他的计划,不得不牵连到户部:“王大人的死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查清楚。” 不用查也知道是老五所为,他无非就是想要将户部的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恐怕早先的户部侍郎已经取代了王平安的位置了吧,而那些特意为沈家军准备的粮草只怕也瞒不住了…… “奴婢得走了,殿下。”弄影耳朵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李彻点头,目送他从窗户离开。 要说这两日躺在这里焦灼烦躁,辗转反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奈何不了一身伤痛,无法离去。 现在弄影来了,为他解惑,他也终于能放下一颗心,不再遇事咄咄逼人,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了。 只是弄影也不能尽信,该提防警惕的地方他自然会多留一个心眼。 第五百七十七章 欺上门来 “再有两日就是父皇寿宴,你说,太子能赶回来吗?” 听到太子妃的询问,焦嬷嬷放下手上的活计,笑眯眯的对她点头说道:“这可说不准,要是路上耽搁了那可能要推迟几日,不过奴婢听内务府的人说啊,七殿下就这两天回京,他们肯定是一起回来的,就算当天赶不回来,迟个一两天也没关系。” “若是父皇问下来呢?我依然说病了?”她其实挺不愿意撒这个谎的,好好一个人被她诅咒成生病了,这像什么话。 焦嬷嬷却道:“也只能如此了,想也不是说了吗,不能实话实说,到时候解释不清楚的。” 刘玉瑶点头应是,正兀自发呆的她突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榻上乱爬的小家伙,防止他掉到地上。 焦嬷嬷也是笑呵呵的看着皇长孙在太子妃的怀中咿呀学语,一边说道:“现如今有了长孙殿下,就算太子殿下寿宴当日不来,有长孙殿下也是一样的。” “他这么小,有什么用?” “皇上喜欢啊,皇上高兴啊,哪个上了年纪的人不喜欢孙子呢?”焦嬷嬷说着竟然露出憧憬的神色:“到时候看到长孙殿下,说不定一高兴就不去追问太子的事了。” 她说的确实不错,明晰帝对这个孙子的喜爱程度绝对是太子的几十倍。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空荡荡的不落忍。 “少顷奴婢给娘娘您试试寿宴当日穿的礼服,连带长孙殿下的,一起试了。” “行,不过可不要再给我穿的那么笨重了,光是戴的珠宝首饰就能把我压死。” 焦嬷嬷连道:“不算多,不算多,不过就是按品所妆而已。” 后者正要反问她一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侍卫脚步踢踏的声响。 忍不住起身向窗外看去,只见屋檐墙头的雪水已经开始逐渐融化,露出建筑本来的颜色,地面上泥土潮湿,混杂着梅花送来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而这些不知来自哪里的侍卫破坏了这院落里的美景,他们正在交接换班,却比以前动静都大,人数也多,似乎全部都换了。 只听焦嬷嬷有些奇道:“怎么都是些生人?” 刘玉瑶看她一眼,又往窗外看去道:“这东宫的护卫都是由何人负责的?” “宫中禁军统一分派,不过在东宫的人都是太子殿下信得过的,从当初四殿下执掌宫中禁军以来,都没有动过。” “那他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应该之是交接换班吧……”焦嬷嬷也有些犹豫不定,她心里吃不准。 然而刘玉瑶却道:“现在的禁军统领是皇后的人,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走,出去看看,寻芳,你看着小宝。” “是。”寻芳应了一声。 这边焦嬷嬷给她披上一件大氅就跟着她一起出了暖阁,外头的冷空气窜进鼻子里,让人鼻头发痒,寒风从四面八方倾入,似乎穿了多少都不算多。 “你们要去哪?”她叫住准备离开的侍卫。 众人见是太子妃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刘玉瑶又道:“到换班的时间了吗?你们要去哪?” 几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答话。 反而是进来的新人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属下们确实在交接换班。” 她却秀眉一蹙,语气冷了几分:“谁让你回话了?” 后者语塞,低头不言。 另有一人牙关一咬,利索的答道:“娘娘,属下们以后再也不能在东宫保护您和太子殿下的安全了!属下们有了另外的差事,被调往京郊皇陵了。” 皇陵,又是皇陵。 虽然皇陵和皇宫只相差一个字,但刘玉瑶知道,那种境遇简直是天壤之别。避祸的都往皇陵去,犯错的都往皇陵去,若是好地方,干嘛让这些人去? “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皇陵?你们以后继续留在东宫,我这个人怕生,不喜欢这里有陌生人。” 那人眼下一喜:“谢娘娘!” 方才被她呵斥的人可就有些不满了:“太子妃娘娘,请恕属下多言,后宫戍卫统一由统领大人管辖……” “我还没个禁军统领说话管用?”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非要到东宫当值不可,您如果不想换的话属下也求之不得,毕竟属下在以前的地方当差也当习惯了,谁也不想在年底还去换地方。但是,这宫中术业专攻,各司其职,娘娘您的权利就算再大,但于这些小事上面,还是得统领大人说了算的。” 刘玉瑶死死盯着说话的人,后者却似乎笃定她无法反驳自己一般,嘴角带笑,略有些期待的看着刘玉瑶。 别人似乎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但她宽大的衣袖中,双拳已经紧紧握紧。 “我说了不算,那太子说了算不算?”如果又来后宫不得干政这一套,那她把太子搬出来总行了吧! “太子殿下说了当然算,您说了也算,不过,我们只听从与统领大人的调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是要逼她去找禁军同龄求情了。 “好!”她勾唇一笑:“行,既然如此,你们就先换着,等着让你们的统领大人亲自来接你们回去吧!” “多谢娘娘体谅!” 刘玉瑶转身就往回走,焦嬷嬷肥硕笨重的身体紧随其后。 一把撩开暖阁的帘子,她进去之后就直接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扔在地上:“反了!反了!太子妃说话都不听!做这个太子妃还有什么用?!你看他刚才那个态度!这要是在以前,我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再给他十个大嘴巴子!看你敢这么跟姑奶奶说话!一口一个统领大人,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是你爹!?你爹说话你都未必这么听吧!” “娘娘息怒……”焦嬷嬷赶紧捡起了大氅上前安抚道:“现如今太子殿下还没回来,这些事,咱先忍着,等殿下回来了,一并算账!” “那他倒是快点回来啊!再不回来等哪天我们娘俩被刺客抹脖子了恐怕都没人知道!” “哎呦娘娘,您说这些干什么啊,这不还有奴婢们吗!”焦嬷嬷听她这么说也是又气又急。 后者自知自己失言,略有些惭愧的说道:“我不过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别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奴婢就是担心您自己气着自己。虽然现在换的都不是体己的人,但他们也会尽心尽力保护您和皇长孙的安全,若是失职,等着他们的也是死路一条!” “我其实也不是担心他们失职,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安,怎么偏偏是太子不在的时候换人,他们是不是知道太子不在东宫啊?” 焦嬷嬷一惊:“此话怎讲?” “你想啊,要是太子还在东宫肯定不会容许他们乱来,换了也是白换,还得换回去。但是他们现在趾高气昂的登……登门……” “登堂入室。”一旁寻芳不忘提醒她。 “对,他们现在趾高气昂的登堂入室了,就是吃准了不会被赶回去,为什么不会被赶回去?因为太子不在啊!” 话音一落,焦嬷嬷也睁着大眼说不出话来了。 还真是,这事有点邪乎…… 趴着窗户又往外看了看,似乎已经交接完别,身上的甲胄都没变,但脸却都变的如此陌生起来。 只听焦嬷嬷说道:“还真是……莫不是真有人透露出去了?” 刘玉瑶的目光在暖阁里扫了一圈,寻芳正在逗皇长孙玩,看着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其他人更是低眉垂目的不敢抬头。 “不会的,你们都是我的心腹,这要是在玄风寨,那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过命之交,断然不会做出卖人求……” “卖主求荣。”寻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子妃果然一直在学无之境的路上狂奔啊。 “对,卖主求荣,你们会吗?会吗?” “不会。”众人齐齐回答,一个个表情倒是刚烈。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的?”焦嬷嬷还在纠结这事。 刘玉瑶也在纳闷,不过回答他们这个问题的不是别人,却是神风营统领夏忠。 夏忠来的时候是在晚膳刚过,禁军侍卫真正开始交接换班的时间,平日这夏忠出入东宫随意自如,就算身着甲胄也无人过问他是哪个营的,什么编制。 但是今天他进来还是破天荒的,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骤然从窗户闯入偏厅暖阁的时候寻芳差点失声叫出‘抓刺客’。 好在刘玉瑶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寻芳的嘴巴,惊奇道:“夏忠?” 夏忠单膝下跪道:“属下失礼,唐突了娘娘。” “不失礼,你起来说话。”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夏忠也道:“现如今东宫的侍卫都换了一批人,属下不得不掩人耳目。” 刘玉瑶微微蹙眉,隐约觉得事情好像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夏忠看着她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思前想后终是说道:“属下前来,只是想告知娘娘一声……” “等一下。”她却将他要说的话打断:“在我的印象中,你就算不是一位统领也该是一位将军的,怎么还有掩人耳目一说?就算这里换人了……” “娘娘有所不知,外官深夜入宫自然要掩人耳目了。”焦嬷嬷一旁焦急的分辨。 “哦?”刘玉瑶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疑问,有点不信。 第五百七十八章 神风营 夏忠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这个时候我还是跟您说实话吧,实不相瞒,我确实是神风营督统,但是神风营却是在大宸不存在的一支军队。” “可神风营明明存在。”她还记得李彻跟她提起过,当初狩猎迷路的时候,就是夏忠带着神风营去找到的他。 “与其说是存在,不如说是只对殿下一个人存在,我们神风营乃先皇后所征募的军队,多是沈家旧部,唯一忠于先皇后一人。在贞元皇后故去之后就只对太子一人忠心,现如今太子殿下成婚,有了妻儿,您和长孙殿下亦是我们神风营的主子。” 焦嬷嬷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搓搓手心道:“娘娘有所不知,若是皇上亦或者其他人,知道太子拥兵自重,恐怕就有谋权之嫌,届时太子殿下有口也难分辨,夏统领这才一直隐于暗处。” “正是,以前东宫侍卫也都是神风营的人,虽然穿着禁卫军的衣裳,但骨子里都是忠于太子殿下的。” 刘玉瑶听他说完,表情严肃依旧:“这么说,你以后再也不能随意进出东宫了?” “也不是不能,我若想来,自有我的法子。” “那你今天晚上过来,是想说什么?” “就是关于侍卫更换一事,此次禁军替换的不仅仅是东宫的人,大半个后宫都换了,就连皇上身边的戍卫都悉数更替。” “父皇就没有过问此事?” 夏忠摇头道:“只要万福安不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就并不知晓。” “万福安这个老匹夫不知整天在想些什么,有的时候在太子跟前像个哈巴狗,有时候又屁颠屁颠的去皇后面前高密。” 夏忠苦笑道:“不过就是个庸庸碌碌的跳梁小丑罢了,无甚紧要。” “太子不在宫里,我反而比较担心父皇的安危。”她的担心是真的,那位一国之君虽然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到底是太子的父亲,作为儿媳妇,这份孝心还是有的。 只是她的孝心看在焦嬷嬷和夏忠的眼中就有些尴尬了,若是她知晓这么多儿子当中,最不孝的就是太子了,她又会作何感想。 “咳咳,娘娘,眼下,您应该先保全自己和长孙殿下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夏忠说道:“历来禁军换人之后都伴随着大规模的宫变,您是太子妃,也处于风口浪尖,要随时警惕,提防明枪暗箭。” “宫变?”这两个字念起来不过如此,但若是想起来,却又气势磅礴的令人胆寒。 夏忠道:“正是。” 暖阁之内的炉火发出噼啪炸响,灯花摇曳,晕出一片昏黄。 没人说话的时候可以听到小宝咂嘴的声音,他在寻芳的怀中已经开始打盹了。 焦嬷嬷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刘玉瑶,她姣好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表情,灯影将她的轮廓加深,却是有些严肃和冷峻的。 眼底虽然有种平静的淡然,但却又似乎沉重悠远,听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说话走路会像他,就连思考的方式也像。 焦嬷嬷这个时候就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正在思考的太子,同样是会用眼睛思考的两个人,彼此之间似乎早就已经心有灵犀了。 “夏忠,你说李彻会在父皇寿宴之前赶回来吗?” 后者一怔,抿了抿嘴看了焦嬷嬷一眼。 刘玉瑶又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正瞒着我呢?” 焦嬷嬷急了:“奴婢真的一无所知,至于太子殿下去哪了,不正是娘娘您告诉我的吗?” 刘玉瑶便又看向夏忠,后者赶紧答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殿下了,务必护送殿下赶回来,但若是没能赶到寿宴当日,还望娘娘您不要挂怀。” “让他不要着急,路上难走,小心为上。” “是。”夏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拱手告辞离开。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刘玉瑶有些神色恍惚的看向室内摇曳的灯烛,心口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个人不在,这里的一切看在她的眼中都是如此的陌生和冷锐,只是那人此时此刻又在何处,是否仍在风雪兼程? * “咳咳!咳咳!”伴随着一声咳嗽,瓷碗摔碎在地,发出咔嚓的声响。 “你不想活了?!”女子指着床榻上的人厉声质问道:“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给别人喂过水喂过药!你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糟蹋东西!” 金奴小心翼翼的抬眼向前看去,只见昏暗的烛火之中,胡歧公主卢卡娅娅站在床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昂,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再看床上的人,此时正伏在榻前一个劲的干咳,方才一个喂药,一个不肯喝,等她好不容易灌进去了,他又呛的咳了起来。 卢卡娅娅的一番好心好意一直在被他拒绝,怎能不气,直接将药盏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还是死了的好!来人啊!把他给我抬到院子里!冻死!” 金奴听闻,赶紧上前一步,跪在她脚下说道:“万万不可啊公主殿下,您忘了,这里是大宸的四方使馆,外头可都是大宸的人马,若是被人看到了……” “取刀来,我一刀砍了他,一了百了!” 金奴知道她说的不过是气话,她怎么舍得砍这个人呢,要真想让他死,那她随身带着的鞭子绝对可以取他的性命。 “奴才没有刀,公主若是有气,杀了他却也是不能泄愤的,不如等到明日皇上寿宴结束之后,将他带回胡歧,让他当牛做马,岂不是痛快?” 卢卡娅娅哼了一声就指着床上的人说道:“听到了没有!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你要是还不知好歹,我也不杀你!你就给我做牛做马吧!还想做太子?我看你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咳咳!咳!”剧烈咳嗽的他带着身体的颤动,撕扯着伤口的疼痛,好不容易压制下胸肺中的不适,男人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那眼神太过可怕,被他看着的人不免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李彻说道:“公主身边的奴才难道还不够用?若你执意要羞辱于我,付出代价的不单单是你,还有整个胡歧!” “你!”卢卡娅娅牙关紧咬,似乎恨不得将他撕碎。 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舍得打骂,也不舍得真杀了他,就算是让他当牛做马,莫说其他,就是她自己也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心里也是一万个不舍得的。 但却没想到这个大宸的太子还真有一副傲骨,打定主意是要和她硬干到底了! “好!那你就慢慢等死吧!” 言罢一脚将地面上药盏的碎片踢开,大步走出门外。 金奴看了太子一眼,也赶紧快步追上了卢卡娅娅。 “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来给他送药送饭!尤其是你!”指着金奴就劈头盖脸的训斥道:“再让我看到你给他送法,我打断你的腿!” “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公主瞪他一眼,大步回了房间,只见她屋里早就有个人在等着了,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兄长哈雷王子。 这位兄长纵然枭钻,但是对她这个妹妹却是真心疼爱,此时看她回来了,本来板着的一张脸又马上软了下来。 “哎呀,娅娅,你这是怎么了?谁惹我的娅娅生气了?” “还不是那个大宸太子!他要气死我才甘心!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又是他?!哎呀我说娅娅,哥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个大宸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杀了他!就该让他死!死了,一了百了,死了还能气你吗?哥哥去把他给杀了!给我的娅娅出一口气!” 卢卡哈雷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却没想到被卢卡娅娅死死拉住“你站住!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没完!你以后就没我这个妹妹了!” 这世上只有少数几个人能震慑的住这位哈雷王子,而卢卡娅娅就是其中的一位。 “那你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 “我乐意,我高兴,我就算气死了那也是我自找的,哥,你就别操心了!” 哈雷叹了口气说道:“也罢,等寿宴结束我们回了胡歧,天长日久,他也就妥协了,你也别把人逼的太紧,逼的越紧,反抗的越厉害,到时候啊,你也就越生气,哥哥心疼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有事没?没事我要睡觉了。” “怎么没事!就算没事,哥哥就不能找你说会话了吗!” “你说不说?”她双手环胸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翻白眼了:“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 哈雷又气又笑,指着她道:“脾气越来越大了啊,都是你哥惯的!” “我哥是谁!还不是你,你要说啥就赶紧说啊!拖拖拉拉。” “好好好,明天不是要进宫了吗,我跟你说,到了宫里不要惹事,见机行事,无论发生什么,咱们尽管当一个看客就行了,什么事也不要做,什么话也不要说。” 卢卡娅娅道:“这是五皇子跟你说的?” “不,没人跟我说,不管明天发生什么,结果是什么,咱们胡歧只要自保就行,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 哈雷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点了她脑袋一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前脚刚走,卢卡娅娅就端起了桌上的例常供奉的糕点道:“我要去看他!”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两国争端 “我要去看他!” 金奴在门口一听,迅速张开手臂拦在她的面前,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似乎也是觉得越矩了,支支吾吾倒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卢卡娅娅觉得有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金奴,你这是长进了啊?怎么,赶拦我?谁给你的能耐?谁给你的胆子?” “公,公主殿下不是说不给他东西吃了吗。” “给,或者不给,这都是我说了算的。” “公主不能食言。” “我食自己的言,怕什么?让开!” 金奴却依旧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拦着她,怎么也不让她过去。 “金奴,你不会又跟他有什么过节了吧?之前你不是挺挂心他吗?怎么了?他可没在我跟前说你的不是啊。” 金奴却急的摇头说道:“不是,奴才以为,他身上的伤还在恢复期,吃的太多,反而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狗屁不通!也就你们中原讲究这么多,让开!” 言罢就一脚踹上金奴的膝盖,金奴一个踉跄,站稳脚步又赶紧追了上去阻拦。 卢卡娅娅越看着他这样,越是好奇,越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在金奴即将大声叫出‘公主’二字的时候,一条长鞭已经缠上他的咽喉,阻止了他的声音。 金奴的脸被勒成了绛紫色,但却仍然张牙舞爪的挣扎,想要脱身。 一手端着糕点,一手拉着金奴,卢卡娅娅就这么站在了李彻的门前。 顺着门缝小心翼翼的往里面一看,只见那位卧床多日的太子殿下竟然站了起来,而且身上已经穿了两件衣裳,挡住了绷带裹紧的身躯。 在他的身边却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黑衣的女人,女人手脚勤快的伺候他穿衣,一边不忘低声说道:“殿下可以随明日采办的宫人混入宫内,见机行事。” “知道了。” “奴婢觉得……宫里终是不安全的,还是留在宫外比较好。” “这是你觉得,不是徐勃觉得,也不是刘升觉得。” 黑衣女子微微咬着唇瓣,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委屈。 只听李彻又道:“明天,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行动,所以明天我必须出现在宫里,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豺狼虎穴。” “奴婢……”弄影话音未落突然眸光生变,手腕一个翻转,一个铁蒺藜就从她的袖中甩了出去,咄咄咄戳破了窗纸向门外射去。 门口的人身形一闪,一脚踹开房门就抛出手上的糕点盘子。 “殿下小心!”弄影惊叫一声,携着李彻就躲过这件‘暗器’。 却没想到她随即一条长鞭就裹挟着劲道的杀伐之气,恶狠狠的向她甩了过来,快的几乎看不清鞭子的形状,她后背之上就已经冒出火辣辣的一道火气来。 等弄影抽出袖剑还击的时候,第二道鞭子已经将她的双腿甩的一颤,险些没有站稳。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气势丝毫不输当前之人,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很快就缠斗在了一起。 李彻连退两步,躲开交战的中心,惊骇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 红颜确实不让须眉,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卢卡娅娅的武功,万万没想到,这个胡歧国的公主竟然功夫了得。 她所学旁杂,有中原武学,还有西域功法,看的人的眼花缭乱,无法分辨。 相对而言,弄影明显的落于下风了。 “住手!” 在弄影手上袖剑被她剥离,长鞭如长蛇吐信一般缠上弄影喉管的时候,李彻连忙大声叫道:“住手!住手!” 卢卡娅娅却并未停下,长鞭直接圈在了弄影的脖子上。 再去看李彻的时候,目光凶狠而又委屈:“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想着要离开!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让你走你就走,我让你喝口药你都不喝?!我杀了她!” “住手!我让你住手!” 身为太子的他,不需要任何练习,张口就来的话,带着磅礴的气势,珍摄的卢卡娅娅是用力也不是,松手也是,只得咬紧牙关与他僵持。 “大宸太子!别以为我不杀你,就不会杀别人!” “娅娅公主!你放了她,我们之间,一切好说。” 弄影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在找准时机脱身,奈何这个公主眼色奇好,看她不老实了就手上一个使力,嘞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说?怎么好说?你能跟我回胡歧,能跟我成亲?能对我和颜悦色的?要真这样,那我就饶她不死!” 李彻蹙眉,站在当场的他,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地方,目光清冷的看着她道:“公主加诸在我身上的这两道伤,足以换她一个奴婢的性命的吗?” 卢卡娅娅大惊:“你,你不是说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我确实不记得,但我虽然被困在这里,想要知道的事情仍然会有人帮我查清楚。那晚公主去没去我不知道,但是行刺我的黑衣人正是公主你从胡歧带来的勇士!” 卢卡娅娅被他说了个哑口无言,正要分辨,只听他又继续说道:“你和你的兄长此番入京,给父皇贺寿是假,夺回当年失守的十五城是真!所以你们就和老五联合害我。现如今,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岂不是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否则我现在就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卢卡娅娅被他堵的哑口无言,虽然当初就已经打算要跟他坦白的,但是看他并不认识自己之后,一点私心告诉她,这事可以瞒一辈子。 原来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而且,早就已经知道了。 要是一开始就坦白,光明磊落,你是我的阶下囚也就一了百了了,反而是在假装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救命恩人之后被当头棒喝——我早就知道了。 这份羞辱和虚心让她有些无地自容,索性怒声叫道:“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她虽是这么说着,但却听从李彻的话,将弄影甩在地上,弄影欲要起身反抗,却被李彻低声呵斥道:“不得对胡歧公主无礼!” 弄影气结,却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咬着牙根忍住了。 只听卢卡娅娅说道:“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长的好看,本公主看上你了……” “啊!”弄影一声厉啸,飞扑上前,抓起地上自己被她剥离的袖剑就向卢卡娅娅反击,身形快如鬼魅,手下杀招不留丝毫余地。 “不自量力!”后者纵身一跃,横腿一扫,在她躲避的同时,手上长鞭卷起她的手腕一抻,但听骨头错位发出咔嚓的声响,又见她长鞭一卷,已经将弄影高高抛起,摔落下来的时候重重砸在墙边的琴桌上面,把桌子砸了个稀碎。 弄影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的李彻眼底红光涌动,但却仍然岿然不动的站在当场,冷静如常。 “娅娅公主!”眼见着那个女人想要还击,李彻沉声叫道:“你若执意要杀我的人,那我们之间势必将要水火不容了。” “水火不容?”卢卡娅娅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等你跟我回了胡歧,这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了!” “以公主才智难道会想不到,若我不想跟你回胡歧,你就算手段用尽,我也不可能跟你去的。” “我绑也能把你绑了去,别说你完好无恙,就说你现在重伤在身吧!难不成你还能一死了之?” “以死相逼不是大丈夫所为,但是在下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出不了大宸的京城,也有的是办法让胡歧再付出十五座城池,甚至是亡国的代价!” 卢卡娅娅定定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胡歧是小国,早先曾因列强争霸而沦为鱼肉,惨遭分割。 好在这几年胡歧明君辈出,厉兵秣马,再加上天公作美,多年来风调雨顺,小小胡歧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不管是大宸,还是胡歧,都曾经饱受战乱的摧残,现如今能和平相处,绝对不会再动干戈。 所以大宸太子既然这么说了,就让卢卡娅娅生出一种罪恶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看向这个男人道:“早知道的,我当初就该把你杀了!” “好在你当初没有这么做,否则你就会悔恨终身,因为那个人承诺给你们的,都不会兑现!” “你胡说!他已经把城池划分给我哥哥了!” “没有玉玺,那不过就是小孩子画的一幅画而已。” “等他当了皇帝自然会加盖印章!” 李彻冷笑:“就算没了我,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大宸太子,你别吓我,也别威胁我,我卢卡娅娅还真就不吃你这一套,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不敢杀你,我现在把你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李彻又往前走了两步道:“如果你真这么认为,可以动手。” 他气定神闲,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看向面前之人,似乎对于她握紧的长鞭毫无惧色。 卢卡娅娅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动手的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胡歧和大宸彻底的挑起了事端,毕竟现在已经有许多人知晓太子在她手上了。 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弄影,她便又道:“今天,我不杀你!等明天大局已定!我再杀你!” 言罢她就高声叫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 第五百八十章 交换的条件 外头应声而来的胡歧勇士冲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弄影捆了,堵住了嘴巴带去了其他房间。 李彻眼珠子的看着人被带走却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是看着卢卡娅娅的眼神多了几分凶狠。 后者晃动着手上的鞭子看向他道:“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认命呢?” “认什么命?” “认了你已经无能为力的命,认了你对于大宸而言已经是个死人的命,认了你即将做我胡歧驸马的命!” “在我李彻的一生中,不会有这种命。” 卢卡娅娅定定看着他,后者被她炽热的眼神看的发毛,也有些厌恶,忍不住蹙眉道:“公主打算今晚在这里看着我?放心,人被你抓了,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前来搭救我。” “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真好听,李彻?”她说着,还真如小女儿家一般的,腼腆一笑。 太子却微微蹙眉,对于她突然间转移的话题有些不悦,但却也没有明说:“公主的名字也很好听,天色已晚……” “李彻,李彻……我只知道你是大宸太子,却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我以后不叫你太子了,叫你李彻行不行?” 太子依旧面露不悦:“虽然你我同辈,但礼数不可废,公主殿下!” “你也可以不叫我公主,叫我娅娅就行。” “不能。” 后者咂嘴,略有些失望,但却在得知他的名字之后,心情好了许多,一边靠近他道:“你不要站着了,到床上躺着休息吧,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看来两国邦交还可以继续下去。” 卢卡娅娅失笑,挑眉问道:“你都已经沦为我的阶下之囚了,为什么还如此笃定,这大宸的天下应该由你做主呢?难道非得我将你带到胡歧,你才能认命?” “我说过了,你带不走我,就算以我一己之力,我也会反抗到底!” 他眼底的气焰好像正在燃烧一样,烈烈让人觉得可怖。 卢卡娅娅微微一笑,看向他道:“怎么反抗?” “公主也许有所不知,我二十多年来,所受屈辱和折磨要比在你手下的这几天多的多。” 后者来了兴趣:“难不成你的阿爸阿妈不是亲生的。” “与其说是亲生的,倒不如说不是,若是亲生,我阿妈就不会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将我扔给一群豺狼虎豹狠心离去。若是亲生,我阿爸就不会对我百般不公,若是犯错,轻则打骂重则虢夺太子之位沦为庶民。就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让人挑不出错来,到头来还是得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卢卡娅娅听他如是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人并非从一出生就变成野兽的,在成为困兽之前,我也曾一路蛰伏摸索,现如今,终于到了我出笼之日,什么,都困不住我,拦不住我!” 他眼底坚毅的神色一如他整个人一般,傲然而立,卓尔不群,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苍白的脸色,给他凭添了一股凄美绝伦。 “你真的要回去?”卢卡娅娅道:“她刚才跟你说了,回去很危险。” “我的隐忍和屈辱都是为了这一天,我必须回去。” 她有些急了:“若是等着你的,是死路一条呢?” “我本来就是为了那个皇位而活,得不到,唯有死。” “你蠢!你傻!都说中原人饱读诗书,懂的道理非常多,但在我看来,你狗屁不懂!人只要活着就好了,就算没有钱,没有权,那也得有命啊,保住这条命才在最重要的!” “我说过了,我这一辈子都注定是为那个皇位而活的,那就是我的命。” 算是彻底的败给了他的冥顽不灵,狠心一跺脚,转身就向外面走去,却走出门口之后又突然止住脚步,站在了那里。 皓月无边,夜色凄寒,很多年后,李彻再次与这红衣女子重逢的时候,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她的刁蛮霸道,有的反而是她一身红衣,手握长鞭,站在冬日雪月下的倩影,那般美艳。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此番站了许久确实也是累了,干脆坐在榻上,定定看着门口的人。 屋内的灯烛烧了一半,灯花炸裂发出噼啪的声响。 冬夜的寒凉从大开的房门外传递进来,小小一盆炭火已经不能阻挡。 一个站在门外,一个坐在房内,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看她站了一炷香的时辰。 李彻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夜色越深,难道这位胡歧公主打算在这里守着自己一晚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来弄影前来搭救,带他回宫,神不知鬼不觉的等着李衡来自投罗网,却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比弄影的武功还要高强。 可若是不离开这里,某些人的花花肠子说不定就要得逞了。 就在他准备要过去问一问的时候,那位本来雕像一样站着的公主突然转过头来,定定的回视着他。 李彻的屁股只好又重新落在榻上,看她向自己走来,看她脸色冰冷,唇瓣被冻的发紫。 “李彻……大宸太子。”卢卡娅娅在他面前站定,嘴里的呼吸是白色的雾气。 “公主何事?” “李彻,你说你这一生都是为了那个皇位而活,我突然开始理解你了。” “多谢公主体谅。”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遇到你之后,我觉得我是为你而活的。” 后者眉头紧蹙,有些着急的分辨道:“公主年少,待人接物未免经验不足,现在你觉得我在你心中有一定的分量,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 “你听我说。”卢卡娅娅将他的话打断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本来只是觉得你长的好看,对,我就是因为你的这张脸,肤浅的喜欢你,但没有喜欢到为你而活的地步,兴许哪天我看腻了你,就把你杀了也不一定。” 太子听到这话反而是眉头松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真有种要谢天谢地的感觉。 只听卢卡娅娅又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你一直很排斥我,但是我反而越来越喜欢你了,尤其是你今晚跟我说的这番话,胜过我胡歧所有一往无前的勇士。” “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如果帮你回宫,助你夺位,你能和我成亲吗?” “如果真的助我夺位,这件事就更不可能了,你见过哪国帝王屈尊降贵的往他国做驸马的?” “我可以嫁到你的皇宫里去,我可以做你的皇后!” “荒唐!”李彻怒道:“我说过了,我已经成亲了。” “那不做皇后也没关系,大宸的皇帝不是有很多婆娘吗?我做妃子!做你的妃子!”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让刘玉瑶听听这话,让她有点自觉,看看,有的是女人愿意做我的妃,你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整天想着要逃出宫去? “娅娅公主,你武功高强,容貌出众,完全不必为我做到如此,相信会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你。”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别想回宫。” “我就算答应你,到时候也可以反悔,你若是不依不饶,还可以出兵讨伐胡歧。” “你!”卢卡娅娅急道:“你当了皇帝难道还要食言?” “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那你别想回去了!” “你不放我走,你以为我没有其他办法吗?” 卢卡娅娅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好像有一口气别在胸口憋在喉咙,不上不下,吐不出,咽不下。 那种又爱又恨的滋味,她也终于品尝到了,对,就是这种感觉。 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爱他,又渴望与他长相厮守。 “算了,我答应你!”卢卡娅娅道:“我帮你回宫,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李彻勾唇,微微一笑:“好,多谢公主成全。” 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还道了声谢,他这个大宸的太子也得有点风度才行。 “不过你听着,我是不会放弃你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会喜欢上我!” “家中有个母老虎,我没这个胆子。”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好像看着的是另外一个人,那种洋溢出来的幸福是无法遮掩的,而这个被他看到的人让卢卡娅娅如此的嫉妒。 这个被李彻称之为母老虎的女人,多年来没心没肺的生活第一次被打乱,最可怕的是,她失眠了。 一晚上没睡,就算李彻答应要回来但却没回来的那天晚上,她起码还半梦半醒间睡了许久,但昨晚,她没睡。 心里空落落的发慌,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几次坐起来,看到身边熟睡的小宝,她怔怔的发呆。 所以现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再一次的呆住了。 镜子里的那个人,眼底有一片青黑的痕迹,一开始以为是灰尘,用手指抹了半天才意识到,干净的床上哪来的灰,难不成她半夜去扒炉灰了? 看她揉自己的眼睛,寻芳不由担心道:“娘娘一夜都没睡,是有心事吧?” 她道:“你都听到了?” “奴婢在外间也没睡。” “对不起,连累你了。” “娘娘睡不着,奴婢也不安心。” 她叹口气道:“今天父皇寿宴,不知道李彻能不能赶回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失眠会传染 “有些够呛,奴婢听说七殿下的书信送来了,说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可能要迟两日进京。” 坐在镜子前的人忍不住一惊:“麻烦?什么麻烦?遇到什么麻烦了?” 寻芳有些忍俊不禁道:“一提起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娘娘您总是这么心惊肉跳的做什么?” 刘玉瑶急了:“你倒是说啊!” “能有什么麻烦?左不过是路不好走罢了,昨儿晚上又下雪了,天冷地滑,车马不便,迟一些也正常。” “哦,又下雪了?”这才想着往窗外看去,只见檐上屋脊的白光并不是朝阳的颜色。 “我总是有点不安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弄影不解:“娘娘是放心不下太子殿下。” “如果他走之前跟我说去找七皇子殿下了,我倒是能放心,也相信他会解决好一切回来,可他走的时候明明说很快就回来,只是出个宫而已,到头来连京城都出了。我一天不看到他,一天听不到他说的话,我就一天不安心。” “那您也不能不睡觉啊,等殿下回来了,看到娘娘您形容憔悴,岂不是要怪罪奴婢们?” “你方希,他听我的话,不敢。” 寻芳笑容加深道:“奴婢给您梳妆,陛下寿辰,举国欢庆三天,这宫里头的一切都是娘娘您这一个月操劳的结果,眼看到最后关头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 “没错,没错,我睡不着也是因为这个,来,赶紧给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听说还有好些外国人,我可不能给父皇丢脸!” 看到她整个人兴奋起来了,寻芳的心情也开阔了许多,在宫里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间,她的喜怒哀乐早就已经和这宫中的主子关联在一起了。 也是难得一次的,她主动要求把她打扮的漂亮一点,以前真是能省就省,能素面朝天,绝不涂脂抹粉,能扎个辫子,绝不仅冠锦帔。 结果等她都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外头还一片白茫茫的,半个太阳都没露出来,刚起身的宫人却已经在忙着打扫收拾,务必扫尽残雪,玉阶整洁,准备大开宫门,迎四海来客,朝天子万寿。 “寻芳,你见过外国人吗?” 后者听了,微微一笑,却是摇头道:“奴婢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京城里也有许多来做生意的外国人,你没见过?” “奴婢在家中的时候管教严苛,不准出门,进宫之后,也不曾见过外邦来使。” 略有些失落的,刘玉瑶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还没有我有见识啊?” 寻芳忍俊不禁,点头应道:“没错,来,娘娘小心。” 脚下的路虽然才扫干净,但因为被前人走过,有贴在石板路上的冰碴比较打滑,刘玉瑶一个不留神险些滑倒,多亏她底盘稳当,这才有惊无险。 今日她也并非按品大妆,却已经比平日衣着华丽许多,太子妃照例枚红色斜襟银魂滚边袄,锦绣暗纹却是傲雪红梅,配香囊玉珏,流苏璎珞。 一袭苏锦夹棉的素色贵妃斗篷,周边镶着雪白的狐绒,行动间水波轻漾,流光涌动,贵气逼人。 今日梳的是端庄温雅的朝天髻,一水儿镶红碧玺的孔雀簪子最是出彩,在这冬日的严寒雪白之中增添了一抹动人之色。 “娘娘走的累不累?奴婢叫他们抬肩舆过来。” “不累。”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她摇头说道:“走走精神,一晚上不睡觉,这要是坐在上头保不齐得哈欠连天的。” 寻芳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道:“今日只怕没有偷懒的时候,娘娘一定会忙的脚不沾地。” “这算什么,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给长辈过过生日呢,这次给父皇过生日,只要父皇高兴了,李彻就高兴,我也高兴,你说是不是。” “娘娘孝心可嘉。” “嗨,你是自己人,就不用夸我了。” 寻芳掩嘴一笑,再次稳稳当当的将她搀扶好。 这一路上只能看到脚步匆匆的宫女太监,各个也如逢年过节一般穿上崭新干净的衣裳,妆容靓丽,还有宫女悄无声息啊的在鬓边别了一朵海棠,杜鹃,更显娇俏。 因为她们知道,今天即将进宫贺寿的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全国各地的达官显贵,外族番邦的皇亲国戚,这要是被谁看上了,那可真就是飞上枝头了,总比在这宫中苦苦煎熬的强。 到长春、宫的时候丽贵妃才刚起身,坐在铜镜前,一双眼皮还在上下打架。 “这都好几天了,我晚上都睡的不好,让太医给我开服药吃吧,李太医又说我这是心病,不用吃药……”抬了纤纤玉指揉着太阳穴,她说道:“我说我有什么心病啊,左不过是这皇上许多年没办寿宴了,今年办的这般声势浩大,若是出了纰漏,我担待不起啊。李太医就说啊,是了,就是这块心病,你说说我……唉。” “嗯?”正在抱着梅花糕吃的正香的人赶紧一股脑的塞进嘴里,接了话茬说道:“嗯,嗯,这确实是心病,等今晚就好了,母妃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那也不行,这寿宴还有三天呢,你能睡得着?我见你眼睑青黑,想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吧?” 看着铜镜里,那个正坐在自己身后的太子妃,丽贵妃说的笃定。 刘玉瑶又喝了口热乎乎的酸奶茶道:“我跟母妃不太一样,我是担心太子呢。” 丽贵妃一听,便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的身子骨,还没好?” 虽然自己已经将太子出宫的事情告诉丽贵妃了,但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两人还是心有灵犀的,提起太子就说病卧在榻。 “没好,不过快了。” “那就好。”丽贵妃挑拣了一支凤簪交给了身后的人,让她帮自己比划着戴在哪,一边对刘玉瑶说道:“让殿下安心养着身子,这要是好了,什么时候贺寿不是贺啊?不在乎这一两天的。”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需要太子殿下出席的场合,您就带着长孙殿下去就行了,对了,长孙殿下呢?” “我来的时候还在睡觉。” “嗯,不着急带出来,这外头天冷,而且今天要来许多人,乱糟糟的,这要是往外带,你可得看好了,得有专门的人看着,照顾着。” 吃着糕点的人点头,说话有点不利索:“焦嬷嬷和大胡子看着呢,还有夏忠,他不放心,派了好些人给我。” 提起夏忠,丽贵妃对他是非常满意的;“以往这宫里还是徇儿说了算的时候,值守长春、宫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但是自从那个什么狗屁统领上任之后,这宫中戍卫大不如从前不说,还把我宫里的人都给换了个遍!不过好在有夏忠在,暗地里没给本宫少派人手来,否则本宫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如果有人敢对母妃动手,我和四皇子殿下都不会饶了他!母妃尽管放心!”冲她眨眨眼,似乎是在给她吃定心丸。 后者微微一笑,甚是满意:“你们都是好孩子。” 在长春、宫用了早膳,这整个皇宫才算是彻底苏醒了,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好了,今日只要大开宫门,等着宾客上门,上御膳果品,起舞奏乐观赏歌舞就好了。 这每一件,每一桩都是她们二人精心计划布置的,若是有了小的纰漏也就罢了,如果有了大的毛病,还将影响整个大局。 二人回东宫接了皇长孙往养心殿去,一路行来的时候,宫里已经热闹开了,远远的看到佳嫔也盛装而出,带着的却是九皇子李征。 一看到刘玉瑶,小九儿快跑几步,飞奔上前行礼道:“丽母妃万福!三艘万福!” “这小嘴甜的,你母妃我是沾了太子妃的光吧?”丽贵妃说着抬手在他红通通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每次看到你三嫂都这么亲热,得亏你只是个小孩,要是跟你三哥差不多大,他岂不是得多个情敌。” “姐姐不要取笑征儿了,他就是玩心大罢了。”景贵人也走上前来屈膝见礼,在看到太子妃的时候不免有点不尴不尬的,毕竟上次闹出个夺子之事是因她而起。 刘玉瑶却也说道:“景贵人是要跟小九儿去给父皇祝寿?” “正是!”小九儿抢先说道:“三哥呢?” “你的哥哥们是一伙的,咱们几个娘们是一伙的,九殿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我们几个厮混在一处?”丽贵妃又在这儿奚落他。 小九儿被冻的鼻头发红,急忙说道:“承轩不也跟你们一起吗,我怎么就不行了。” “九殿下要是跟承轩一般大,本宫还得亲自抱着呢,来,我抱抱。”说着真就作势去抱李征,后者马上又羞又恼的躲到了刘玉瑶的身后。 “哈哈哈,瞧这孩子!”丽贵妃见他如此,心情大好。 这边景贵人却道:“征儿,不得胡闹。” “让他闹呗。”刘玉瑶也替李征说话:“小孩子闹一点好啊,都那么死板干嘛?怕做错事说错话?掉脑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得意就得使劲儿欢!” “哈哈哈哈!”丽贵妃的笑声好像能穿透云霄,这代表着她的心情很好。 摸着小九儿的脑袋瓜子,刘玉瑶又问景贵人道:“怎么,佳嫔今天也不出来?” 第五百八十二章 进宫贺寿 “也是太子妃提起佳嫔,众人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刘玉瑶是个不记仇的,奈何景贵人有些自责。 “佳嫔姐姐不想出门,也是不好意思,她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让我给太子妃赔个不是。” “没事儿,多大点事。”刘玉瑶说着又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今日父皇寿诞,理应普天同庆,既然佳嫔娘娘不能过来,吩咐御膳房,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再告诉内务府,后宫祝寿时拿的金勺金碗也给佳嫔送一份。还有,还有,针工局忙过这一段就去给她裁几件冬天的新衣裳,过年穿。” “是,奴婢这就去办。” 景贵人听了心中也是暖暖的:“臣妾代佳嫔姐姐谢过太子妃了。” “果然还是太子妃有心,这些本宫就没想到,既然是皇上寿诞,理应阖宫齐乐才对。” 被丽贵妃如此一夸,刘玉瑶也不过是吐吐舌头直接笑着带过了,丽贵妃在后宫多久了,她又才进后宫多久,这些事无巨细还能比丽贵妃想的周全?她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景贵人感激自己,卖自己一个人情罢了,刘玉瑶心里清楚着呢。 果然景贵人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分感激与自责,毕恭毕敬的请她走在前头,一起往养心殿去给皇上贺寿。 小九儿一直缠在奶娘身边,逗弄着奶娘怀中的小娃娃。 皇长孙李承轩也穿着黄锦暗纹的小袄,小手小脚被封在袖筒裤管理,焦灼的想要挣脱枷锁,一蹬一蹬的,看到九皇叔也是兴奋异常。 “本宫和太子妃都想走走,散散心说说话,这才没有坐轿撵,怎么景贵人也不坐啊?” 景贵人笑道:“每日出入都乘坐轿撵不免懒怠,今日皇上寿诞,步行前往也是应该。” “对,也是九殿下的孝心,积福泽呢。”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前面御道之上来往的都是已经开始入宫的外官以及使节,恰逢内监引着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路过,内监一惊,连忙叫道:“太子妃娘娘,丽贵妃娘娘,景贵人驾到——!” 说着就已经跪到了路边行礼,而那群人也都尾随着内监,做出右手贴胸,弓腰低头的动作。 “外国人!”刘玉瑶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去拉寻芳的胳膊道:“你看,你看,这就是外国人,他们的头发不是黑色的,眼睛也不是黑色的!穿的衣裳也跟我们不一样!” 寻芳急的连忙说道:“丽贵妃娘娘在呢……这……” 丽贵妃见太子妃兴奋异常,也不免被感染道:“怕什么,本宫以前见蛮夷胡人的时候比太子妃还觉得新鲜。” “那是我在宫外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了,不过寻芳说她没见过,让她见识见识。”刘玉瑶挽着寻芳的胳膊道:“你猜猜他们是哪里的人?” “应该是塞外胡人吧?奴婢在书中曾经看到过,说胡人金发碧眼,最擅骑射。” “没错!就是不知道是哪国人,塞外可有许多许多国家的的,吐蕃,楼兰,回鹘,等等等等。” 丽贵妃笑道:“真没看出来太子妃还挺博学,是太子告诉你的?” “这可真不是,这都是我在宫外的时候,觉得新鲜,打听到的。” “太子妃打听这些做什么?” “等以后得空了,天大地大,策马塞外啊!”因为兴奋,她说话的声音不禁提高了许多,不仅周围的内监宫女忍俊不禁,就连那弓腰行礼的胡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丽贵妃啧啧说道:“太子妃的兴致还挺高,不过这日后的事,可就难说了。” “其实我也就是说说……”她有些羞赧的摸摸鼻头:“我要跟李彻在一起,他在宫里,我是不会去塞外的。” 丽贵妃眼底满是宠溺:“太子妃和太子的感情真好。” “是啊,真是羡煞旁人。”景贵人也不禁感慨。 “感情倒是真好啊……”这一声小小的感慨却是发自一位胡人的口中,这是一位女子,身着红衣的她,身上多以骨质串珠装饰。 鬓发间全都是珠玉金翠,高鼻深目的她,有着一头棕色的发和一双绿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俨然是个美人坯子。 看着太子妃一行人走远,她直起身子,一声冷哼道:“感情还真是好啊,太子和太子妃。” 另外为首的男子干咳一声说道:“这里是大宸内宫,妹妹不要多言!以免说的多,错的多!” “哼,那又如何,大宸皇帝难道还要小气到砍我的脑袋?” “妹妹!”男子真有些拿她没办法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是。” 引路的太监满脸堆笑的说道:“娅娅公主,女眷请随老奴往凤藻宫等候谒见皇后娘娘,哈雷王子得去清泰殿了。” “好!正好,不用听他啰嗦了!” 卢卡娅娅说着就大步跟着太监走了,气的哈雷王子直跺脚,他可还有许多嘱咐没啰嗦呢! “太子妃还挺好看的嘛。”耿直如她,倒是一点也不吝啬夸赞的言辞,一边对身边穿着胡服留着短须面堂略黑的跟班说道:“你说是不是啊?” “是。”跟班低头答话。 “那你说,我漂亮还是太子妃漂亮?” “太子妃。”回答的倒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卢卡娅娅一声冷哼道:“可惜漂亮是漂亮,就是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不是我跟你吹啊,要是我当了这大宸的太子妃,公里宫外绝对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你看看她,刚才还抱着宫女的胳膊蹦跳,像什么鬼样子?还有啊,宫女走路都比她端庄,这就是所谓的毓秀名门?我看不过是市井泼妇罢了。” 小厮答道:“就算她的缺点再多,太子娶的是她,也不是你。” 前头引路的内监也是听到了,掩嘴偷笑,对这个小厮的胆量感到敬佩。 “哼!你也不怕气死了我,我带你一起陪葬?”斜睨身边小厮一眼,眼底的飞出两片刀子。 那小厮虽然低着头,但身形挺拔,衣着整洁,言语行动都从容不迫,一股气度犹如天成。 “公主乃长寿之人,在下不怕。” “别以为你讨好我,我就能纵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要是说了哪句我不爱听的,你就等着吃本公主的鞭子吧!” 后者勾唇微微一笑,却没再多说其他。 只不过想到刚才的太子妃一行,卢卡娅娅还是忍不住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有些怀疑的问他道:“我真的没有那个太子妃好看?” “公主和太子妃的美貌各有千秋。” 这话说的她爱听,美滋滋的说道:“那就是了,等着那个太子说不定看腻了太子妃,到时候看上我了呢。” 小厮没有答话,卢卡娅娅乐颠颠的去看他,正要奚落两句,却见他脸色苍白,唇瓣紧抿,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抓住他道:“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我看看!我看看!”说着就要手忙脚乱的掀他的衣裳,后者却一个使力将其推的一个踉跄,马上有人上去搀了卢卡娅娅,又要对这个不懂事的小厮动手,场面一片混乱。 “不要碰他!都住手!”卢卡娅娅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颜色,让他们退下。 引路的太监已经有些惶恐不安起来:“公主……您……您没事吧?” “没事!”她道:“我这小厮身子有些不舒坦,歇歇再走。” “我没事,不要误了参拜皇后娘娘的时辰。”小厮却低头隐忍,拒绝了她的好意。 引路的内监拍着马屁道:“公主的心眼真好,对待下人也是如此的体贴入微,让奴才们羡慕。” “你们的主子心眼就不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在看着那小厮。 内监忙道:“好好好,我们的主子心眼也好。那公主,咱们是走呢,还是歇歇?” “走吧。”说话的是小厮。 那人听后马上笑眯眯的在前头引路去了,一行人径直去了凤藻宫。 凤藻宫本就成为了这宫里的第二个冷宫,却在皇帝寿诞之际重新修缮规整,现在看来却是崭新靓丽的有点不正常,花草树木也是才移植栽种,冬日苗木无法缓和,只得在上面绑了红绿绸缎来作为应景一看。 凤藻宫中一大早就迎来了四方来客,都是各方女眷,他们在等皇后回来进行参拜。 奈何皇后已经先一步往养心殿去给皇上祝寿了,一群人只得在鸣鸾殿中等候,却是衣衫靓丽各不相同,谈吐之间又都别具一格。 而丽贵妃一行带着两个孩子到达养心殿的时候,也已经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其中当先的就是皇后刘氏。 这是她之前被禁足凤藻宫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只见她虽然身着尊一品的皇后大妆,凤袍织锦,凤冠点翠,但再如何的光鲜亮丽也无法掩盖她暗淡的脸色。 她坐于上位,正捧着一盏茶品尝,底下坐着的一众妃嫔连带公主郡主都各个噤声,没一个说话的。 “呦,姐妹们都来的好早了,本宫以为和太子妃,景贵人来的就已经算早的了,没想到还是迟了。” “不迟,不迟。”端妃说道:“还有人现在还没来呢。” “某些人总得讲究一下排场的,少不得要梳妆打扮一番。” 第五百八十三章 团聚指日可待 刘玉瑶看了一圈,知道她们在说贤妃。 “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金安。”丽贵妃带头,上前与皇后见礼,笑眯眯的说道:“娘娘今日气色真好,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身形愈发苗条了,都似二八姑娘一般。” 皇后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笑容可掬道:“是吗?丽妃妹妹越来越会说话了。” 言罢眼珠子就滴溜溜的看向了太子妃,后者只得不情不愿的屈膝行礼:“给母后请安。” “都平身吧,若说气色好,谁人能比的上太子妃呢。” 若说会说话,谁人又能比的上这后宫的女人呢,她们一个个的只怕昨夜都没能安枕,何来好气色一说。 落座之后,这暖阁再次恢复成一片静谧,也就偶尔可以听到丽贵妃逗弄皇长孙的笑声,一群人正襟危坐看似在等皇上的驾到,实际是则是当着这位皇后的面,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了没一会,万福安一声通传,一国之君便从内室行了出来。 明黄色五爪金龙的便服,玉带缠腰,玉冠束发,这位老者看上去似乎年轻了许多,只是被病痛折磨的他再也无法挺直了身体,也无法将脸上的纹络抹去。 在他身边,搀着他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贤妃。 贤妃今日打扮的何其花枝招展,用的品红色衣裳却是和皇后一个品阶,显然是在挑衅,但皇后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臣妾参见皇上(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皇后万寿无疆。” 明晰帝嗯了一声在首位之上坐下,看着熙熙攘攘跪着的人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后起身之后笑着说道:“皇上身子骨看上去比前些日子硬朗了许多。” “嗯,朕也觉得舒坦多了。”明晰帝回答的倒是非常顺口,似乎将禁足皇后一事早就抛之脑后了。 皇后又道:“陛下万万不可松懈,尤其寒冬腊月,更要多加保养。” “朕知道了,倒是让皇后你操心了。” “臣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妻,分内之事难免要惦记惦记。” 贤妃一旁酸溜溜的说道:“娘娘您就算说的再好,这要谋害太子妃和皇长孙性命的事情也是无法一笔勾销的,那不成你还想着让皇上忘记了这事,被你的几句关心感动?若是如此,那臣妾侍奉病榻所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她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皇后脸色一片白一片青一片红,让人看了目不暇接,光是看着就能感受的到她的那份尴尬。 只听丽贵妃又道:“皇上今年的寿宴是臣妾和太子妃筹备的。”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给皇后一个台阶下,刘玉瑶便配合的说道:“正是,我还跟母妃商量说有许多外国人来呢,备了好些外国的佳肴和歌舞,相信他们一定喜欢,也让咱们乐一乐,都是新鲜玩意,平日是很难见到的。” 这话果然激起了众人的共鸣,对这寿宴万分期待,连带端妃都道:“刚才来的时候遇到了好些长相奇怪的外国人,你们遇到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上次见这么多的外国人还是蹴鞠大赛的时候呢。” 提起前几年的事儿,又共同经历的人又凑到一起回忆往事了,也顺带将皇后的事直接带过,毕竟今天皇上过寿,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弄的太难看的好。 “这皇长孙都长这么大了啊,小孩果然一天一个样,这要是过了年,长的更快。”皇后要伸手去摸皇长孙的小脸蛋,却被寻芳警惕的抱着往后一缩,奶娘赶紧接过去道:“殿下饿了。” 皇后也没纠结于此,反对刘玉瑶说道:“该会走路了吧?” “会一点,不过要让人扶着。” “会说话了吗?” “说不清。” “嗯,真可惜啊,太子还没看到他说话走路的样子呢。”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吓的刘玉瑶一身冷汗。 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自己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不过也没关系,总会看到的,父子团聚也是指日可待。”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子不似活人的生气,反而嘲笑一般的看着面前之人。 她知道太子不在宫里的事了?不可能啊,那她说的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情非常多,可以说的是,从睡醒睁眼,这些事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了,让刘玉瑶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先是后宫恭祝了皇上万寿无疆之后,由皇后携着妃嫔与来使女眷见礼,一国之君则往清泰殿中接见众宾客。 待跟了皇后回到凤藻宫中之后,便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好姐妹玉环。 五皇子妃虽然也是皇上的儿媳妇,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外臣,所以也只能和其他命妇女眷一同觐见。 刘玉瑶还是第一次见到凤藻宫中这般热闹,以前后宫妃嫔前来晨昏定省的时候已经算的上是花枝招展热闹非凡了,今日再加上京里京外的命妇,还有各地来使,连带各国王妃公主,济济一堂。 越过这些人,她眼里看到的只有刘玉环。 所以待众人行礼问安,皇后赐茶饮用之后,太子妃就已经走到了刘玉环的身边坐下,与她双手相握,姐妹之间无需太多言语,已经知道彼此间心中在想些什么了。 “等到父皇寿宴结束之后,你们就要启程了,你在路上要保重,到了南疆,若是有什么短缺或者是他欺负你了,你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还有,我得让夏忠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你,让爷爷派两个弄影一样的丫鬟给你,还有……” “姐姐。”刘玉环眼见着她说着说着就要流眼泪了,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姐姐,你别为我担心,我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他欺侮忍气吞声的傻丫头了,现如今五殿下还忌惮刘家的势力不敢动我。” “那要是将来爷爷老了怎么办,刘家没人在朝为官了怎么办,你就能让他随便欺负了吗?” “他也不会欺负的了我的,我不是还有你吗。”刘玉环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你看这满眼华翠,莺歌燕语,看似其乐融融,背后又有多少暗箭明枪。我虽然没在宫中生活过,但自小在深门大宅中长大,也见过婶娘和姨娘们之间的尔虞我诈,深知自保不易,好在太子殿下对你一往情深,但你也不可肆无忌惮,无论如何,自保要紧,于我,于刘家,也多有裨益。” “玉环……”她鼻头微酸,她早已意识到宫中生活的不易,但当初既然选择回头这条路,就代表她已经做好了走下去的心理准备。 但是不知为何,再看看眼下这些笑语晏晏的妃嫔命妇,听着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貌合神离,那种憋屈的难受终于有点压抑不住了。 “玉环……我跟你说,太子他,不在宫里。”终于把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如释重负的同时,又难受的有点想哭,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后者一凛,神情之中已经有些着急了,看看周围,确定没人听到这话的同时,她又压低声音问道:“太子殿下不是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吗。” “那都是假的,都是我骗别人的,爷爷说太子去了外地,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总觉得爷爷好像也在骗我一样。” 刘玉环抬手,掩住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姐姐你担心的也是我所担心的,我都懂,你别说了。” “我现在有点担心他。” 稍作犹豫,刘玉环忽然苦笑出声,看的别人也是一头雾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只怕这次,我们又走不成了。” 后者不解:“什么叫又走不成了?” 只听她道:“我们本该早就离开京城前往封地的,结果他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皇上的寿宴来临。我本以为他是真的想拖到皇上心软的一天,让我们不必离去,或者留在京中过完年,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早就有了狼子野心。” “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说的话了。”刘玉瑶的一颗心扑扑直跳,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皇后娘娘起驾——!”内监突然一声通传,惊的她一咯噔。 只见刘皇后由妃嫔连带命妇簇拥着,好不受用,带着众人往清泰殿去了,熙熙攘攘的一路走去,也是热闹非常。 太子妃被内监引着往前走,只得与刘玉环分开。 临走之前,这个妹妹少不得又得嘱咐她两句:“你我尽管做好分内之事,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记住我的话,千万自保。” 刘玉瑶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只得与她分开,耳边回荡的却是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他竟然早就有了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五皇子早就有了狼子野心,对太子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这次再在路上埋伏,那李彻能躲过这一劫吗? 正如是想着,身边又挤过来一个人,却是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 第五百八十四章 情敌 那女子高鼻深目,棕色的发,绿色的眼睛,娇俏美艳是所有塞外女子的标致。 “大宸太子妃,卢卡娅娅在此有礼了。”她笑着将手贴在心口处,与她见礼。 “你好……你是哪国的公主?”她应的也心不在焉,不过就那么随口一问,没想到后者马上答道:“胡歧,太子妃去过胡歧吗?” “没有。”她以前活动的地儿就是登封山的一亩三分地,还没真走过那么远的地方。 “胡歧是个好地方,天高地广,太子妃有空可以去看看。” “好。” 她还是有点神情恍惚,低头走路,微微咬着唇瓣,俨然是在想事情。 只听卢卡娅娅又道:“其实我觉得大宸也挺好的,山川秀美,民风淳朴,尤其是京城之中,人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也多,来了就不想走了。” “那公主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说话的是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她扶着林嬷嬷的手,目光温和的回头看向太子妃和卢卡娅娅。 “我也打算在这里长住,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找一个汉人夫君。” “哦?”皇后来了兴趣:“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样的,本宫倒是非常乐意做媒。” 卢卡娅娅拱手道谢:“那再好不过,首先在身份上要足以和本公主匹配。” “这是自然,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好在皇室子孙当中,未婚男子也不少,足以让公主挑选。” “其次要有眼缘,就如中原的那句哩语‘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只要对眼了,就算成亲了也没关系,本公主可以做小。” “公主殿下真有意思,是不是啊?太子妃?” 正在神游天外的某人被皇后提醒,显然有些不悦:“嗯,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就不给自己一个面子,如此敷衍,不过很快就容不得她如此嚣张了,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看这丫头还能蹦跶几天! “皇后娘娘有什么合适的推荐吗?” 皇后随口说道:“还真就不少,今日恐怕说不清的,明日公主进宫,本宫可与公主再细细来说。” “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如意的人。” “哦?公主说的是谁?” “太子殿下。” 四个字瞬间就‘叫醒’了一旁的太子妃,她扭头看向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似是觉得好笑,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也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皇后有些意外道:“公主见过我大宸太子?还是说,公主心中,大宸太子不管是谁都是你心中的良配?” 若真是如此,那如果大宸太子是李衡了,到时候再娶个胡歧公主,胡歧的大半兵权都在他的手上,还怕沈家? 太子妃也看向了她,似乎也在期待她心中的答案。 只听卢卡娅娅答道:“皇后娘娘误会了,那个与我有眼缘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宸太子李彻。” “可惜李彻跟你没有眼缘。”不等皇后说话,刘玉瑶已经先一步的反唇相讥道:“天还没黑呢,就在这里做白日梦了?你要是来给父皇贺寿,大宸欢迎你,要是来找茬,本太子妃的拳头不欢迎你!” 说着就冲她亮了亮自己的拳头,眼底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让人看了觉得还有几分好笑。 然而皇后见她急了,却是非常受用的,笑眯眯的说道:“太子妃生什么气呢,娅娅公主不过说笑而已,就算不是说笑,公主配咱们太子,不也是门当户对吗。” “是吗?既然门当户对,皇后娘娘你可还有个比太子强得多的好儿子呢,五皇子殿下跟胡歧公主,正好一个王八,一个绿豆,一定能看对眼的。” 对于她含沙射影的骂自己的儿子,刘皇后倒是好修养,不动声色的一笑:“娅娅公主看不上犬子,倒是本宫高攀。” 卢卡娅娅也道:“大宸太子妃,你别急啊,也别生气,我不和你抢主母之位,我只想嫁给他,能和他同床共枕,同桌吃饭就足矣。” “这就够了?那你的野心还真是小啊!”刻意将一个‘小’字加重,太子妃俨然有些生气了,加快脚步超过了皇后,快步向前走去。 焦嬷嬷等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娘娘,您,您别生气啊,她这就是在故意气你呢!”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故意气我!” “那您这是干什么啊,让旁人看了,未免要说您没大没小,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怕她做什么?谁爱说谁说去!要不是父皇过寿我和丽母妃去求情,她这会儿还被关着呢!我能关她一次!也能关她两次!我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有那个什么公主!我要是再听她说一句想嫁给太子的话,我就打烂她的嘴!” 言罢亮了亮拳头,已经是气的火冒三丈了。 焦嬷嬷和寻芳彼此对视一眼,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进了清泰殿之后她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众人贺寿,本应该由太子牵头,奈何太子卧病,更应该避讳,所以今日就由太子妃抱着皇长孙带头跪拜。 一国之君喜欢这个孙子,喜欢这个儿媳妇,所以脸上的笑容倒是胜过太子亲来。 众人拜寿之后就各自落座,各地来使又依次恭贺大宸皇帝万寿无疆,都是拣了最好听的话来说,听的明晰帝虽然受用,但难免耳朵里起茧子。 今日宫里布置的壮丽气派,换上了一水儿寿桃宫灯,连带新的大红绸缎,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清泰殿中熙熙攘攘,各桌都坐的满满的,内监宫女穿梭其间,上菜倒酒,百官也不忘趁此时机和多方交流。 太子妃却是最不得闲的,由奶娘等人带着皇长孙陪王伴驾,她开始忙碌布置接下来要上的菜肴和歌舞表演。 “这骊山王和他的王妃刚刚才赶进宫里,一夜没睡,王妃已经累坏了,您看……” “送她先去东宫歇息吧。”她马上说道:“去驿馆浪费时间,等她休息好了就可以一同前来宴饮。” “是,奴才这就去办。” “娘娘,太子妃娘娘,今晚的炮仗都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前去过目。” “不用了,让做炮仗的师傅进宫跟着,别出什么纰漏就行,你们也辛苦了,等这事儿过了,我一定好好奖励奖励你们。” “嘿嘿,这是奴才们分内的事。” “行了,去吧,去忙吧。” “嗻。”内监应声而去,这边她又再次被人团团围住。 待好不容易抽身,又远远看到一人出了清泰殿向她的方向行来,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立马转身离开,那人却在她背后叫道:“玉瑶!” 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玉瑶!”那人加快脚步,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后者回过头来,要抽手,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五皇子殿下,好久不见。” “玉瑶,见了我,为何要躲?”李衡依旧是那个李衡,青蓝色锦衣提花暗纹绣着皇子的四爪金龙,这是他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高冠博襟配一张儒雅的脸,倒是丰神俊朗。 只是这个李衡和以前的李衡有些不一样了,他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狡黠的戾气,看向刘玉瑶的时候丝毫也不掩饰自己贪婪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将她看透,看遍。 “我不是要躲,我还有事,五皇子殿下能不能松开我?要是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让他们说去吧,他们说不了几次了。” 后者白眼一翻,手腕一转,一个擒拿已经变成了自己握着他手腕的姿势,冷哼一声,将他的手腕甩开,转身就走。 没想到李衡在她身后又叫了一声道:“这次父皇大寿,恐怕要可惜了你的一番心血。” “不可惜,我看父皇挺高兴的。”她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匆匆离开,总觉得李衡话中有话,但她却又不敢深想。 李衡负手而笑,看着她急匆匆逃离的背影,心情好了许多。 在外头布置的差不多了,依次请上了皇家乐班子连带歌舞表演,不过这对于大宸的百官来说都是寻常能见的,他们比较期待的是今天晚上,听说今晚太子妃特意让人准备了各地的民俗表演,连带胡人歌舞。还听说胡人跳起舞来不穿衣裳,那小腰扭的,蛇一样,到底真不穿还是假不穿,就不得而知了。 “父皇,我们兄弟几个敬父皇一杯。”大皇子牵头,坐在前头一桌的,连带李氏几位堂兄弟都起身给一国之君敬酒。 明晰帝笑呵呵的应了,以茶代酒,算是喝了。 只听六皇子不无可惜的说道:“三哥和七弟不在,不然更热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四皇子道:“三哥身体抱恙,七弟受皇命离京,就算人不在,心意到了也就行了。” “呵呵,老四说的没错。”大皇子道:“父皇寿宴要好好热闹热闹三天三夜,就算今日赶不回来,明日赶回来也行,就算这三天赶不回来,等回来了,我们兄弟几个再一起陪父皇好好喝两杯,还有太子殿下,太医不是说已经有所好转了吗,说不定明儿就看到了。” “只怕再也难有团圆之日了。”热闹温暖的氛围被这冷冰冰的一句话打破,众人齐齐看向了说话之人。 只见李衡端着酒杯站在那里说道:“说起来也是可惜,每年父皇寿辰,就算不曾大力操办,我们兄弟几人也是聚在一起的,说不定从今年开始,就要少一人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能干的儿媳妇 “说起来也是可惜,每年父皇寿辰,就算不曾大力操办,我们兄弟几人也是聚在一起的,说不定从今年开始,就要少一人了。” “老五,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不悦蹙眉,对他说道:“你是想说缺了老七还是缺了太子殿下啊?” 只听李衡又道:“至于缺了谁,相信很快就能知晓。” 如此一听,兄弟几个席间的气氛马上就降至冰点,隔得远的官员不明所以,只是看到几位皇子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而那位一国之君更是铁青着一张脸。 就在这时,最小的九皇子却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小九儿一个也不想缺,小九儿要哥哥们都在这给父皇过寿,将来给小九儿过生辰。” “不缺,不缺,放心吧,不会缺的。”老四呵呵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你放心,不会缺。” “四哥可是答应我的?” “四哥答应你!”老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五皇子的,后者与他对视,目光隐隐,嘴角却已经没了笑容。 “朕过个寿都不得安宁,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互看不顺眼,还不如一个不来!省的让朕生气!” “儿臣有罪。”李徇率先请罪,几个兄弟也都一一跟着。 又有官员适时进言,称赞万岁恭贺寿辰。 “老四,你说老五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大皇子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后者却又看了李衡一眼道:“什么意思?这要问他,他一日不离开这京城,这京城就一日不得安宁。” “我在封地的时候怎么听说老五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不怎么惹人注意,怎么,他在京中还起什么幺蛾子的?” “要说幺蛾子……这倒没有,要说暗箭明枪,倒是一直没断过。” 大皇子也不禁扭头向李衡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虽然在低头用膳,但那一直微笑的嘴角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这笑容和他平日里的谦卑大有不同。 “皇后娘娘被放出来了?” 李衡点头,夹了一块拔丝的山芋送到小九儿面前的盘子里“此番父皇过寿虽然不是皇后一手操办,但万国来朝,岂能少了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所以……这还是父皇的意思?” “也算是吧,不过是三嫂和我母妃向父皇求情,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 “老四,你也是不简单的啊。”大皇子已有所指的说道:“现如今后宫里,中宫不过是个空壳,有名无权,贤妃娘娘虽得盛宠,但却是无名无权的。而丽母妃乃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一品贵妃,还执掌后宫大权,若是你母妃有所想法,让你当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李徇蹙眉道:“大哥,这种事情可不是拿来说笑的,太子之位能者居之,小弟胸无大志,现如今做个好儿子,将来辅佐明君做个好臣子,此愿足矣。” “那四弟看来,什么样的君,才是明君?” “这话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不懂这些,只要能让父皇满意,想必就是他心目中的明君人选。” “那四弟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明君?” “难道不是吗?”李徇反问他。 后者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来,遥遥一敬,抬头饮酒,却是分外豪爽。 酒过三巡之后席间众人已经酒酣耳热,更有外族来使不顾礼节放浪形骸,众人看着也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见。 宴饮之后,午后又在御花园里摆了戏台欣赏歌舞曲艺,明晰帝的精气神较之以往好了许多,和前几日那个病入膏肓之人相差甚远。 “母后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日渐憔悴,千万要保重自己。”李衡坐在皇后身侧,亲自给她挑拣了最为紫亮的大葡萄,剥了皮送到她的嘴中。 刘皇后吃着儿子亲手孝敬的葡萄,分外受用,明眸看向对面,一水之隔的鸳鸯馆中,来自北疆的戏子正穿红着绿唱唱跳跳,热闹非常。 “你放心,本宫好着呢,这瘦了也是好事,身子倒比以前轻便多了。” “母后以后自有享不尽的清福,今日所承受的不公,他日必将有所补偿。” “有你这句话母后就已经够安慰的了,你终于能开窍了,也不枉费母后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心血。你看看,只要你大权在握,想要的人,想做的事,还有什么实现不了的呢?” 刘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那位一国之君,在他的身边,刘玉瑶正眉飞色舞的,绘声绘色的给他说着什么,当真是一副贴心孝女的画面,父女两个也是其乐融融。 “母后,你知道我想要的人是谁。” “不就是刘玉瑶吗。” “这么说,母后你是同意了?” 刘皇后微微一笑,抬手在儿子的胳膊上拍了拍说道:“从古至今,兄死娶嫂也屡见不鲜,既然你喜欢,母后不会过多干涉,毕竟你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只是,母后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女人是养不熟的,纵然表面上对你百依百顺,在看不见的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害你呢,你可得小心了。” “太子已经不在了。”李衡压低声音,眉眼微垂:“她的儿子是我李氏的嫡系血脉,她们母子都离不开这个皇宫,日后她所能仰仗的,也就只有我了。” “你想的太简单。”刘皇后摇摇头,表示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不过儿子此时意气风发,自己也没必要再泼什么冷水,此时先用刘玉瑶吊住他的胃口,稳住他的心,等到将来,再想办法将这个女人除去再说! 否则,让她好不容易筹谋来的江山拱手于贼人之子,她这个做太后的也不会同意! “皇上起驾——!”万福安高声唱喝,众人起身恭送。 明晰帝由刘玉瑶亲自搀扶着站起身来,在外头应付一天了,看上去不免疲惫,只听他虽然呵呵笑着,但声音却略显沙哑的说道:“都坐,都坐吧。朕有些乏了,去歇息一下,你们继续,高兴高兴,不要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 “今日宴饮都是太子妃所筹备?”其中有外国使臣由衷感慨:“陛下真是有一位能干的好儿媳妇啊。” “夸你呢。”明晰帝饱含骄傲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儿媳妇。 后者提了裙角屈膝道:“多谢大人称赞,诸位吃好玩好,才不失我大宸的待客之道!” “呵呵,吃的很好,玩的很好,太子妃所备,让我等有宾至如归之感啊!” “那就再好不过了,两国友邦相邻不远,今年新修驿道马上就能通行,日后往来便利,商贸频繁,大人有空也可随时来我大宸游山玩水,再让本宫和太子殿下好好招待大人。” “如此甚好,老臣便多谢太子妃娘娘了,望两国永世交好。” “呵呵呵。”明晰帝赞赏的点头说道:“好啊,这国家大事,你们这一个使臣,一个小女子就给定下了,朕这皇帝做的真是省心!” “还不是陛下有一位好儿媳妇啊。” 刘玉瑶吐吐舌头,调皮说道:“父皇倒是省心了,我们做儿女的却不省心了,父皇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走走走,朕去养身子,养身子。” “恭送皇上!” 眼看着御驾起身离开,刘皇后由林嬷嬷搀扶了起身,嘴角虽然带笑,但低声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含沙射影了。 “你听听,皇上平日最恨后宫干政,这小妮子说的不仅没让皇上生气,还说什么‘朕这皇帝做的真是省心’,哼!若想省心,你怎么不把皇位给你的好儿媳妇!”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是有些忿忿不平的。 再一扭头看向身边的儿子,竟然发现他吃吃发笑,从眼神俨然可以看得出,他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不免怒火中烧。 “你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母后不觉得玉瑶愈发讨人喜欢了吗?我以前只当她活泼聪慧,有一颗赤子之心,连带侠气十足,没想到她在宫中久了,亦是学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单单此次寿宴就足以看出。”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还没把人弄到手就迫不及待的在本宫跟前说她的好话了?你放心,本宫也非出尔反尔之人,既然你认定的,我这个做娘的当然不会过多干涉,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多喜欢她,玉环不可废!” “此时不可废,不代表永远不可废。” 皇后眉梢一挑,已然有了几分质疑:“你想干什么?” “母后不觉得刘家亏欠你我太多?” 说起这个,也是刘皇后心里一道难过的坎,从她做皇后开始,刘家中庸自保她也表示理解,但直到这两年的夺嫡之争,刘家背地里不帮自己的亲外孙,居然帮起了太子,这让她几度怀疑自己不是姓刘的人。 “刘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不公,你我也只能忍耐。” 只听李衡又道:“忍耐只能是暂时的,不是长久之计,这江山有一个李家就够了,什么沈家,刘家,留不得。” “衡儿……” “母后所虑,亦是我所思。” “那毕竟是母后的娘家……” “儿臣明白。”似乎是想给她吃一颗定心丸,李衡又是微微一笑,亲手接了宫人送上来的湿帕子给她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道:“但母后也要明白,父兄可以反目,唯有儿子是您一生的仰仗。” 第五百八十六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母后也要明白,父兄可以反目,唯有儿子是您一生的仰仗。” 不知为何,这话说的她心中难受,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的亲人反目成仇,她也一样。 台上歌舞不知羞,座下宾客醉几重。 有人起身离席下去休息,有人趁乱惹是生非,场面不堪。 皇后坐的也有些累了,正要以更衣为由起身离开,这边却有个伶俐的小太监快步前来,附耳于五皇子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什么,虽然听不见,但已经可以看得出他脸色大变。 “吩咐禁军统领,关好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宫闱。老四没法出宫,京城守军他就无法调动,另外告诉京畿戍卫,拿下御林军统领,关闭京城大门,没有我的命令,四门不得开启!” 内监得令,又匆匆离开。 这边刘皇后却道:“发生何事?” “和我猜想的一样……”李衡搀她起身,挤出熙熙攘攘的御花园看台四周:“太子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早就已经让沈家大军秘密回京,又联络户部兵部给大军沿途补给。” “户部尚书不是换了咱们的人了吗。” “王平安死前还留了一手,那就是让老七的人参与了沿途粮草补给,我当时疏忽了,没怀疑老七。” “只怕律儿也不知晓粮草补给的目的何在,否则他不可能由着太子胡来。” “嗯。”李衡点头说道:“所以我找了个由头,让众人上书父皇,把七弟支走了,我怕他会乱来。” “你做的很好。”皇后点头:“将来律儿会感激你的。” “此番沈家大军乔装回京,已经兵临城外,若是京里宫中无人号令接应,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抬手将拦在眼前的一枝红梅折断,刘皇后呵呵一笑,嘴里喷出一串白雾道:“只怕沈将军这个时候还在做着让他外孙做皇帝的春秋大梦吧?如果他此时擅自入京,就是叛逆之罪该满门抄斩!如果他不进京,那这宫里宫外,便是我们的天下了。” 李衡却似笑非笑道:“明日,便是另一个天地了。” “哎呦,哎呦,我这头啊,感觉里头塞满了炮仗,好像一点火就能炸掉一样,哎呦!”一人叫嚷着从斜对过走来,却是丽贵妃连带她宫里的人。 骤然和五皇子和皇后相遇,赶紧敛襟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见过五殿下。” “丽母妃。”李衡笑着向她打招呼。 “方才本宫还要说呢,这多日不见五殿下,愈发出落的俊秀了,一表人才,当真让人看了是赏心悦目啊、”丽贵妃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本宫也许久不见徇儿了,今日看了,也高大威猛了许多,不愧为皇上是左膀右臂。” “这哪能跟五殿下七殿下相提并论呢?徇儿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哈哈哈。”丽贵妃笑着上前,又对皇后说道:“娘娘也是被前头戏台子叨扰的头疼,想出去避避?” “正是,妹妹头疼的厉害吗?要不要本宫叫太医给你看看。” “这倒不用,我回去歇歇就行了,也正好拖懒,今儿晚上的重头戏,可不能不看啊!” “没错,这多日筹备,就为了今儿晚上的戏码,妹妹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丽贵妃只当自己听不出她话中有话,笑颜如花:“这是自然,五殿下记得一定要来啊。” “一定。” “那就恭送皇后娘娘先行一步吧。” “好。” 目送着皇后跟五皇子离开,丽贵妃裹紧了身上的白狐围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这一对母子心机算尽,到头来,还不知要鹿死谁手,回宫!” 长春、宫中早就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一进门就听到二人齐齐叫了一声母妃。 一个是她的儿子李徇,如今确实如皇后所说,人高马大,身形健壮,另一个却是在宫中多日不见的太子李彻。 李彻身上穿着的仍然是胡人的衣裳,只不过摘了假胡子,洗了妆容,一张脸变的容易辨认了起来。 “我听徇儿说你受伤了,伤在何处?要紧不要紧?来,给我瞧瞧,上药了吗?大夫怎么说啊?” 李彻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在她的手忙脚乱中掀开衣裳的一侧:“不要紧。” 李徇一旁打趣道:“母亲却是比我受伤了还要着急的,您也不想想,若是要紧,他还能站在这里?” “怎么不要紧,我瞧着都有血洇出来了啊?”丽贵妃一脸焦灼之色:“叫太医来看看?李太医还是信得过的,要不然去把东宫里头那个,那个什么大胡子叫来?” “不必。”太子放下衣裳道:“这几日伤口愈合的总不是很好,流点血也是正常的,此时宫中全是皇后的人马,连带东宫也是,若是叫了太医只会打草惊蛇惹人注意。” “没错,待此事了结之后,太子殿下有的是时间好好将养身体。” 丽贵妃叹气道:“唉,你们这些人啊,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总是这么说,可是不知道现在养不好会落下病根的。” “也就在今晚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太子说的笃定。 丽贵妃无法,只得点头应下。 “我还要求母妃一件事情,还请母妃今夜千万将玉瑶带走。” 丽贵妃平日里嬉笑怒骂早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今日却分外严肃:“你不说,本宫也是要去做的,不仅是太子妃,连带你的孩儿,本宫拼尽性命也会保全。” 李彻点头,拱手抱拳,单膝下跪:“母妃与四弟在宫中宫外为我所作所为,李彻无以为报。” “快起来,你这么说,又是置我与你母亲的交情于何地?”她说着又亲自上前,将人搀扶起身:“今夜过后,但愿你我都能喘息自如,心头不必再有巨石压迫。” 李彻点头应声,漆黑深邃的一双眸中,却不知在看着什么,想着什么,让人不敢忖度。 刘玉瑶本想借着伺候皇上歇息的空当也给自己偷偷懒的,结果大皇子妃二皇子妃也跟着寻了来,还带了几位番邦王妃公主,一群人济济一堂的坐在养心殿的花厅里,吃着点心,闲话家常,互相攀比,倒是比什么都热闹。 “哈哈哈,我这儿也没什么新鲜笑话可以讲的了,不过听闻太子妃见多识广,读的书也比我们旁人要多,不如让太子妃讲个笑话来听听?”大皇子妃在这种场合中一直是一个活跃气氛的角色。 骤然听到她点名,刘玉瑶支在手上的下巴险些掉下来,打了个呵欠,苦笑说道:“我不会说笑话啊。” 另有皇族命妇说道:“方才听几位讲的笑话都让我们捧腹大笑,唯独太子妃兴趣缺缺,想必也是这些笑话缺些笑料吧?不如太子妃来讲讲,一来求个热闹,二来,也让这外族贵胄多了解了解我们大宸的太子妃。” 她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已经是将这人拍打了几十遍。 了解?只怕要让这些人了解了大宸的太子妃,那大宸真要给人看笑话了。 目光扫了一圈,只见这花厅之中,围炉而坐的这群人都是花枝招展,银碳与胭脂的香味在空气中相撞,让人闻了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可当她看到人群当中,刘玉环充满鼓励的目光之后,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起身说道:“好,那我就讲个我听过的笑话给你们听。” “好啊!”二皇子妃抚掌而笑:“方才那些文人墨客的奇闻异事大家都讲的差不多了,有些还听过好几遍了,太子妃这个若是我们听过了,就要罚你饮酒三杯!” 说着就有宫人配合着上了酒水,众人起哄。 刘玉瑶自然不会将那几杯酒水放在眼里:“翘好吧!” “不知太子妃要讲的是哪位名家的趣事笑话?” “我要讲的是一位瓜农的笑话!” “瓜农?”有人疑惑道:“这瓜农是哪朝哪代之人?怎么名字听着如此陌生?” “瓜农俗称种瓜的农民!你总吃过西瓜吧?所以哪朝哪代都有!”一句话已经引的众人齐齐哄笑起来,连道有趣,还从未听过瓜农的笑话呢。 连带刘玉环都打起了精神,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她的笑话。 只见她步下座位,一边走一边比划着说道:“在京郊的登封山下有一片瓜田,那里的西瓜每年夏天的时候都结的水牛那么大!” “水牛那么大?我还真没见过呢。” “不光你没见过啊,许多人都没见过呢,而且还是沙瓤多、汁的,咬一口甜的掉牙!所以就引来了贼人的觊觎!” 寒冬腊月的,好像回到了暑气喧天的夏日,那咬一口就浑身舒坦的西瓜正摆在眼前一样。 “可那么好的西瓜从没丢过,因为啊种瓜的老头子日夜都守着那片瓜田呢!” “就他一个人?不眠不休的守着?”有人质疑。 “可不是。”站在火炉前,她一边烤手一边说道:“后来啊,有个小偷连去了三晚上都空手而归,我问他,你怎么没偷到瓜呢?结果那小偷说,我每次去的时候啊,都想等着那老头睡着了再偷瓜,结果他每天晚上都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遍遍的说:‘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竟然会这样?” 刘玉瑶噗嗤一笑,又道:“后来我亲自去瞧了瞧,你们猜怎么着?原来那老头喜欢睁着眼睛睡觉,说的梦话就来回三个字‘睡不着!睡不着!’气的我啊,连偷了他十几个瓜!” 第五百八十七章 话不投机打了再说 “哈哈哈哈!”一时间哄堂大笑,还有名门淑媛不顾形象的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想到那老头睁着眼睛,叫着睡不着,结果睡的死猪一样,刘玉瑶也是感慨万千分外怀念,笑着笑着也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马上意识到一个很大的漏洞……刚要转移话题,就听人群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大宸太子妃真是好雅兴啊,半夜不睡觉,喜欢去偷瓜?” 像是被点了穴道,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花厅里头,几十双眼睛又齐齐看向了太子妃。 她霎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就听一旁坐着的刘玉环已经开口了:“太子妃得罚酒三杯,不是说要讲都没听过的笑话吗?这个笑话我听过了,当初府里的三伯讲这个笑话的时候,我也在场的,姐姐忘了吗?” “看我这记性!”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刘玉瑶连道:“对对对,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不过玉环,没见着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就算你听过三伯讲的这个笑话了,但也不要当众拆穿我啊!” “我这就是大义灭亲。”刘玉环说着还有几分洋洋得意:“姐姐快罚酒吧。” 众人马上意识到,偷瓜的哪是太子妃啊,不过是她转述了个别人的笑话罢了,又开始起哄太子妃喝酒,此事也就一笔带过了。 不过混乱的人群当中,她的目光与方才拆她台的人遥遥相对,那人她记得,正是今早所遇,来自胡歧的刁蛮公主——卢卡娅娅。 哼,还真跟姑奶奶杠上了?姑奶奶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 难得皇帝大寿,普天同庆,王公贵胄也都齐聚一堂,公里宫外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因为有外族番邦之人,所以连带平日的礼数也不怎么讲究,本以为能自在一些,但却不想这个太子妃的身份仍然将她牢牢束缚。 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想去外面散散心,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太子妃往哪去?等等我呗。” 刘玉瑶回过头求,只见卢卡娅娅身边也没带丫鬟,就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她觉得有趣,双手环胸看着这位胡歧公主,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居然还三番五次的来找茬,不禁笑道:“我要上茅厕,胡歧公主要一起吗?” 后者嫣然一笑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挽了她的胳膊道:“有何不可啊。” 寻芳见状有些着急,唯恐自家主子吃亏,然而刘玉瑶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对寻芳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必跟过来。 二人在外人的眼中是手挽着手的一副好姐妹模样,背地里却在暗自较着劲。 “这大宸幅员辽阔,山河锦绣,我卢卡娅娅此番前来本以为风景看尽,结果进了宫之后才发现我也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了,这真正的好风景却是在这大宸宫闱之中的。” 出了养心殿的花厅,二人却并不是要真的去出恭,高站在台阶之上便可看到远处殿宇恢弘,红墙黄瓦白雪皑皑,景致无出其二,简直是美不胜收。 “娅娅公主,你来的不是时候,你看到的景致也不过是十之一二,一年四个季节,这宫里的景色都是不一样的,都各有特色,而且每年还都各不相同。” “但是对本公主来说,最好的风景还不止于此。” 刘玉瑶扭头看她,微微一笑:“你是想说,今日的后宫佳丽?” 卢卡娅娅便又笑答:“怎么,在太子妃的眼中,好看的风景只有这些吗?” “不然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太子殿下不是景致绝佳?” 话音刚落,她便被刘玉瑶推了出去,一个措手不及,脚下一个踉跄,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到她的表情后,愈发笑的开心起来。 “胡歧公主,你是客人,所以今天在皇后面前说的那些话我就不追究了,没想到你还得了一寸要一尺!” “大宸太子妃,我问你,你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屈身做小吗?” “当然不愿意!”她想都不想的答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行!” “我也曾和你一样,但是自从我见到李彻之后,我就改变了我的想法,这般男儿,纵然屈身做小,我也无怨无悔。你看,我都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足以见得我的诚心诚意了吧?你先别急着骂我,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太子娶我为妾,也不是全无好处,我胡歧势必会永世臣服,不生祸端,两国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愿望吧?” 花纹繁复的袖口之内,刘玉瑶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中。 她双目冷凝,看向面前之人,心中忿忿。 “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子?” “这几天太子一直跟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她不免惊骇。 卢卡娅娅看得出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不免也也觉得有趣道:“我还当你这位太子妃是如何重要的人呢,敢情太子连此事都瞒着你?” 这话说的刺耳,没错,太子瞒她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瞒了她最大的一桩要事就是给她暗地里喂药,险些没了小宝,这也曾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现如今都老夫老妻,本以为两人也都推心置腹,彼此间再也没有什么秘密,没想到他还有事瞒着自己。 “你胡说,太子一直在宫里。”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哦?”卢卡娅娅笑道:“大宸太子妃撒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见过太子?又凭什么说我在撒谎?” “不仅是太子,还有一个叫弄影的女人,这段时间也住在我那里,今天早上李彻跟我进宫和四皇子会和去了,我以为你都知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毕竟相不相信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来只是告诉你,李彻是我卢卡娅娅看上的人,以后不管他做皇帝还是做太子,我都会嫁给他的。” “你休想!”一股恶气从心头升起,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抬手就向面前之人打去。 卢卡娅娅身形一侧,迅速避开了她这一击。 本只是气急想打她一巴掌让她住嘴,但却没想到她的身法竟然快过自己,顿时明白她也是身负武功之人,一时间不敢大意,反而是侧转过身,飞起一脚向她踢了过去。 后者脚尖一点,迅速后仰,让她这一脚落空。 好啊,身手了得,这就好办了,她在宫中一向不擅言辞,跟一群莺莺燕燕也话不投机只能忍让,现在好了,棋逢对手,话不投机,打了再说! 又是纵身一跃,劈掌向她攻了过去:“我说过了!你要做客人,大宸欢迎你,若是来找茬,先问问我的拳头!” “大宸太子妃真让本公主刮目相看!”卢卡娅娅一声冷哼,不再躲避,迎上她的掌心,打的她连连后退几步,自己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恼羞成怒的刘玉瑶不再犹豫,又向她攻了过来,却是手法杂乱毫无章法,事到如今,她也是使出自己所有的三脚猫功夫,不留丝毫余地。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弄影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更何况是她,不过两个回合就被卢卡娅娅单掌擒住,再动弹不得。 “大宸太子妃,若不是看在大宸太子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一百遍!” 言罢一个松手,让她重重跌在了地上,愤恨回头,也是心知肚明,这女人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起来吧,要是被人看到了,未免难看!” 虽不情愿,但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你就算把我杀了,太子也不会娶你!” “这就不是你说了算的,等太子事成,他就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你我可能就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刘玉瑶银牙紧咬,怒声说道:“你做梦!” “太子对你确实重情,所以我来通知你一声,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的没用成为他的累赘!” “你!” “太子妃还有话要说?没用的话,我就走了。” 言罢就轻飘飘的挥挥手,哼着得意的强调大摇大摆的沿着出来的路回花厅去了,剩刘玉瑶一人站在后头深觉无力。 “好你个李彻!嘴里没一句实话!别让姑奶奶看到你!否则我就剥了你的皮!” 如是一肚子的气,想到一天没见着儿子了,又赶紧往回走,在路上碰到等候在原处的寻芳,后者见她身上脏乱,大惊失色:“娘娘这是跌倒了吗?” “别提了,小宝呢?” “奶娘带回东宫午休了。” “走,去找小宝。” 寻芳不敢多问,赶紧跟她回了东宫,焦嬷嬷跟着在外头也忙活一天了,大冬天的却流了一身的汗,回到东宫之后才刚宽衣软倒在榻上喘了口气就听外头的人说太子妃回来了,又赶紧掩了衣裳快步迎将出去,结果看到太子妃一身的泥尘雪水,也是瞠目结舌。 “这是,这是怎么了啊?寻芳你是怎么照顾太子妃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我……”寻芳也是有口难言,路上本要问来着,但见太子妃一直黑着一张脸回来,她也不敢多话。 进了暖阁之中,刘玉瑶在椅子上一座,一只手在桌上一拍:“焦嬷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瑞雪生辰 “焦嬷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无端被她这么一吼,焦嬷嬷两腿一软,已然跪在了地上,惊骇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没瞒什么啊。” “不是一次两次了!谁都知道,我就我不知道!我问你!太子到底去哪了?” 焦嬷嬷吓的也是一头雾水,半晌才支吾说道:“不,不是跟七殿下去了……这还是娘娘您跟奴婢说的啊。” 寻芳听她这么问也是纳闷,悄悄去看刘玉瑶的神色,却见她柳眉怒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一双拳头死死攥紧,牙关紧咬,俨然是被气的不轻。 “娘娘……”寻芳道:“您是不是听了小人的挑拨?” “你闭嘴!我只问焦嬷嬷,你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去哪了?” 焦嬷嬷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跪地扣头说道:“奴婢不知,奴婢所知也是您跟奴婢说的啊。”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啊娘娘。” “好,我权且信你,要是日后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也不用在这东宫里了,去皇陵伺候先皇后吧!” “是,是,奴婢不敢有任何欺瞒您的地方。” “小宝呢?” “长孙殿下跟奶娘在内室歇息。” 起身又往内室看了看,见小宝睡的正香,也不做打扰,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晚,很快就要华灯初上,知道今夜还有夜宴不能耽搁,只得让寻芳等人快速给她更衣。 在她离开之后,焦嬷嬷才瘫坐在地上,不觉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怎么了?太子难道出什么事了?太子妃这么生气,以前还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呢,还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了,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冬天夜长天短,半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天色渐暗,从东方蔓延上来一片浓重的黑云,这会儿已经铺天盖地,恍如一层沉重的棉絮,随时都能盖下来。 出了东宫,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每到点灯的时分,就已经昏沉沉的有些看不清了。 “吩咐下去,掌灯吧。”她对宫人如是说到。 宫人领命,快速吩咐各个宫室掌灯点烛。 没一会儿便见华灯初上,璀璨如虹。 “今晚八成要下大雪。”寻芳道:“陛下寿辰大雪,是好兆头。” “好兆头?只怕行路会不方便吧。”刘玉瑶却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寻芳又道:“娘娘不是吩咐了宫里头收拾了足够的空屋,以防大雪之日无法出宫吗。” “我是说太子,他回宫的时候会不方便吧。” “嗯……” 刘玉瑶扭头看向寻芳,只见她光洁白皙的面庞在灯影之中略显忧悒。 “你怎么了?” “娘娘今日是不是听那位胡歧公主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以为太子殿下有事瞒着您?” “你听到了?” “不曾,但奴婢觉得,太子殿下纵然有事相瞒肯定也是万不得已,要么不想将您牵扯其中,要么就是为了保护您。您不该听从她的一面之词就误会殿下,相信等殿下回来的时候,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那最好不过。”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若真如卢卡娅娅所说,这段时间他都在京城,那自己的等待又算的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雪了……”寻芳惊喜道:“娘娘,下雪了。” 她抬头看天,只见夜幕漆黑,那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缓缓落下,散发着莹莹白光。 御道两侧,雕龙刻凤的宫灯之中,烛火昏黄,与雪光相应。 “不知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 寻芳听闻,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应该很快就会停了,就算不停也下的不大,不会影响行路。” “嗯。” 红色的贵妃斗篷带着兜帽,亲自给她戴在头上,内监提着宫灯引路,等他们到了清泰殿的时候,一国之君和皇后早就已经到了。 今夜清泰殿中宴饮,作为主人家只有皇后和太子妃作陪,贤妃和丽贵妃则在后宫招待女眷,所以满目皆是男子,她骤然出现在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摘下兜帽,唇红齿白如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顾盼神飞,狡黠可人。 “大宸太子妃当真绝色!”几位番邦使臣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五皇子的目光本也被那人牢牢锁住,然而在听到这话之后不觉又变了脸色:“大人,这样的话说一遍是夸赞,说的多了,可就是轻薄了,贵国就是这样的礼数?” 使者连连告罪,不过暗地里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这位五皇子殿下,总觉得他有些维护的过头了。 “这么多年以来,朕今年的寿辰过的最高兴,也是最实在,这要全仰仗太子妃的功劳。”明晰帝一招手道:“来啊,给太子妃满上。” 万福安一脸讨好的笑,给刘玉瑶面前的酒盅里倒满琼浆玉液。 后者笑着起身说道:“说起来儿臣还得告罪,今日琐事繁杂,儿臣还不曾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呵呵呵,你有这心,朕心甚慰。” 刘玉瑶端了酒盏,遥遥一祝,一口饮尽,迎来了满堂喝彩,不少官员交口称赞。 刘皇后本是笑着的,这样的场合,她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得忍着,纵然那位一国之君随口一句话就将她过往的功劳抹尽,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忽然之间,灵光乍现,她盯着刘玉瑶的眼睛一片冰冷,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这小丫头片子把太子和皇上哄的云里雾里的,我还当她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是恶鬼上身!” 林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低声说道:“娘娘,祸从口出。” “哼!到底是沈皇后还魂了,还是她在刻意模仿她?她自己若是不现原形,本宫也不会留她性命!” “可五殿下……” “本宫现在不动她,等到将来,有的是机会!连带她那个孽障儿子都留不得!” 林嬷嬷不免忐忑,可也不敢多言。 夜宴较之白天花样繁多,待酒酣耳热之际,众人移步出了清泰殿,外头风雪袭来,寒气扑面,酒醒了大半,远远的。 众人露天而坐,面前温酒烫菜,赏雪闲谈,也是惬意畅快。 只见远处天空,倏然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在半空之中炸裂,红光迸溅,如火球碎裂,照亮了整个夜空。 众人齐声叫好,明晰帝靠在龙椅之上,浑浊的眼球之中皆是那炙热的颜色。 刘玉瑶一旁讨好说道:“父皇,做这炮仗的可是咱们大宸赫赫有名的房家,这才刚开始,一会还有……” “娘娘。” 有个小太监没头没脑的冒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不悦道:“没看见我正跟父皇说话吗?” “丽贵妃娘娘说,后宫女眷,连带各国公主王妃都想叫娘娘您过去热闹热闹。” 明晰帝心情大好,呵呵笑道:“去吧,去吧,她们喝的酒水不辣喉,你可以多喝些暖暖身子,但也不要贪杯,少顷过来,再陪朕看焰火。” “好嘞,那我去了父皇。” “嗯。”老者眉目慈霭,满是皱纹的一张脸被天边火光映的透亮,却不再如年轻时一般的颜色。 不知为何,走了两步却又有些于心不忍的回头看去,只见众人簇拥的中间,他明黄色的锦裘裹着瘦弱的病躯,目光温和的目送着自己,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在告别。 终是忍不住的,她又快步倒回去,抓了那位一国之君恍如枯枝一样的手,她道:“父皇,我去去便回。” 又一树火树银花炸裂,沐浴在雪光焰火之中的两张脸,一老一少,却好似穿透时光。 待刘玉瑶起身离去的时候,天边焰火炙热而又美丽,点燃了整个寒冬,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比焰火来势更为凶猛的是战火。 后宫妃嫔宴饮的场所离清泰殿并不远,也是平日相聚一堂的地方,却是在与清泰殿同一条轴线上的合欢殿。然而领路的内监却在空旷的场地上做了一个相反的手势,并压低声音道:“请太子妃娘娘单独随奴才往这边来。”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内监那张陌生的脸。 他不是丽贵妃身边的人,也不是清泰殿御驾前的人,那份沉稳和睿智不像是一个太监应该有的样子。 “丽母妃在哪?” “请娘娘移步往长春、宫来一下。” 她有些纳闷:“今日母妃不是应该在合欢殿主持大局吗?” “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总之于娘娘无害。” 寻芳道:“你是何人?哪家宫室?谁的手下当差?为何我以前没见过你?” “奴才在夏统领的手下当差。” “夏忠?”刘玉瑶一喜:“夏忠也来了?在哪?” “娘娘,耽误不得,您还是跟奴才走吧,至于寻芳姑娘,照例往合欢殿去,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寻芳也隐约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看看刘玉瑶,等着她的抉择。 “你说的话我凭什么相信?夏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长春。宫?” 内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掏出怀中一件物什送到她的手上,后者接了,就着半空中炸裂的火光一看,心头一凛。 那不是别的,正是太子离开的那晚,身上所配的玉珏。 “他果然在这里?”想到今天卢卡娅娅所说的话,心头又窜出一股无名之火。 “娘娘,奴婢跟您过去,万一,万一是有人故意拿了这玉来骗您过去……”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来救你 “娘娘,奴婢跟您过去,万一,万一是有人故意拿了这玉来骗您过去……” “不用,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去找母妃,不要惊动旁人。”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我不会有事。” 她说着便将兜帽戴在头上,扔下寻芳等人,快步跟着内监踏着风雪向后宫行去。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灯无法照到的阴暗处,寻芳看着也是心急如焚,只得对周遭的人吩咐道:“旁人若问,都不许胡说八道,咱们先去合欢殿再说。” “是。” 在外人眼中看来,太子妃的御驾依旧是去了合欢殿的,却不知她早已经悄悄的离开。 往后宫去的时候,风雪愈急,吹在脸上恍如刀割。 前庭焰火炸响,欢歌笑语,后宫却冷寂一片,只能听到一前一后两双脚步匆匆行过。 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白白的雪花,加只风过迅疾,好像是谁拖着面袋子撒的不甚均匀一般。 走的快了,心跳也不由得加快,呼吸急促的她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不知为何,觉得今日往长春、宫走的这条路好像突然间长了许多。 “娘娘小心!”前头领路之人突然出声,一只手将她掩在身后,停下脚步。 越过这太监高高的肩头向前看去,只见前面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队禁军,为首之人长枪指向前方道:“什么人?” 那内监道:“奴才带这位小姐回宫室歇息。” “今儿你们二人哪也不准去!” 刘玉瑶一把摘下头上的兜帽,怒道:“放肆!都让开!” “娘娘!”内监大惊。 却见那一行禁军,虽身着甲胄,嘴角却露出阴险的笑容:“好啊,果然是太子妃娘娘,那么,还请娘娘你跟我们走吧。” 那内监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短剑来,紧紧将人护在身后道:“娘娘小心,若不得已的时候,还请娘娘速速离去,保全自身,回长春。宫也行,但万万不可再回清泰殿和东宫!” “为什么!”她也是又急又气,怎么她好像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娘娘一定要相信奴才的话,奴才绝对不会害您!”他说着已经冲向禁军人群之中,与他们厮打在一起。 刘玉瑶本想逃离,但眼瞅着那内监被人围攻占不到上风,秉持着江湖道义,又不愿私自离去,银牙一咬反而冲上前去,倒是把那内监气的不轻。 若是只有自己,那人说不定还能脱身,眼下带了一个累赘,二人很快失手被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是太子妃,应该知道抓我的下场是什么!不想活了吗!” “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您的,太子妃娘娘,我们也不过是听从命令行事,有什么话,您可以去跟五皇子殿下说。” “李衡?”她怒道:“李衡这个卑鄙小人!我不会放过他的!放开我!放开!” “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为首的人说完就提剑直接将方才的内监斩尽杀绝,眼瞅着他的血泼洒在白色的雪地上,融化的血水和雪水混合成一片,看的她直哆嗦。 那人又使了一个眼色,众人擒了她就往相反的方向行去,踉跄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御道中格外沉重。 “这次我再也不会放过李衡了!我能逃出一次就能逃第二次!你们若是趁早悔悟,我到时候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若是你们继续助纣为虐,你们刚才怎么对那个太监的,我到时候就怎么对你们!” “属下劝娘娘省点力气留着一会看戏吧!”那人说的洋洋得意,拉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这条路又被人劫住了。 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裳,双脚岔开,双手背在身后,明目张胆的,一人矗立,站在路口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禁军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是你们大宸太子……未来的小妾……” 话一出口,刘玉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只听那女人又继续说道:“对了,你们大宸管这个叫侧妃是说不是?没错,就是我,胡歧公主,卢卡娅娅。” 焰火照在卢卡娅娅的脸上,白皙,冷锐,藐视众生。 刘玉瑶挣扎道:“你来干什么?” “来救你啊。” “那你最好快点!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你进门的!” “哼!你要是死了,还用得着你同意?” “你既然这么想让我死,干嘛还来?!” “我怕我未来的夫君气我见死不救!”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飞身前来,如大鹏展翅一般,手上的长鞭倏忽划出一道扇形的弧度,快如鬼魅,瞬间将为首的几人抽翻在地。 那几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但听破空一响,鞭子已经迅速的缠在一人的脖颈之上,一个使力,就见那人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而毒蛇吐信一般的长鞭又迅速的攻向了另外一人,待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脸色苍白,奋力迎战。 但卢卡娅娅所学庞杂,武功深不可测,没一会的功夫就将人尽数放倒,又是一甩鞭子,打断了缠住刘玉瑶的绳索,冷声说道:“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她却急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们大宸的家务事,我怎么知道。” 刘玉瑶却也不再多问,转身就往清泰殿的方向奔求。 “你去哪!”卢卡娅娅纵身一跃,拦住她的去路:“怎么不让你去哪你就偏要去?大宸的女人不都是挺听话的吗?赶紧去长春。宫吧!” 没错,越是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偏要去,因为她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肯听从这个女人的劝说,她继续往清泰殿奔去。 卢卡娅娅飞身上前,一把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反手一擒,却又迅疾挣脱。 “哼,还真不简单!”这位胡歧公主倒没想到她逃跑的手段倒是不错,再次出手将人擒住,等她用相同的招数逃离的时候已经不起作用了。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诉你!” 刘玉瑶终于停止了反抗,气喘吁吁,双目如炬的看着面前之人,雪花簌簌而落,她的身形微微颤抖:“你说。” “五皇子今夜已经准备杯酒为号起兵造反了。” “什么?!”听到此话,她双眸因为震惊而瞪的铜铃一般:“你胡说!五皇子马上就要去南疆了!他怎么会造反!” “因为不甘。”卢卡娅娅将她一把甩开,害的她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同样身为天子的儿子,文韬武略不输任何人,为何他就要和皇位失之交臂?为何他就必须要发配南疆,终生郁郁?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刘玉瑶摇头说道:“不可能,他什么都没有,造反只有死路一条!父皇不会饶恕他的!” “是不是死路,我们都说了不算,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大宸的家务事,但我却知晓,谁都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若非胸有成竹,也不会在今日实行。” 刘玉瑶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怎么会认识太子?又怎么会跟太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又提起李彻,不觉让她牙关紧咬,心头郁愤难平。 “今晚五皇子将以杯酒为令,先让宫外御林军关紧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再封锁宫门,由禁军把守。至于今晚在清泰殿和合欢殿的王公贵胄,谁也无法逃脱成为人质的命运。他们都是这个世上举足轻重的人,有的是皇族宗亲,有的是名门大家,有的是藩王臣工,有的则是他国来使,更有如我和我哥哥一般,是别国王孙,哪一个人,你们大宸都不能牺牲!否则便是与邻国为敌,将会被群起而攻之。” “难怪……难怪他早先就换了宫中禁军!” “没错,不仅合欢殿和清泰殿将会被他重重包围,就连你的东宫和其他宫室都不能幸免,至于长春、宫,既然有人让你过去避难,想必那地方一定有条生路。” “我不会去的!我要去找父皇!我要告诉父皇!”这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指点江山的男人了,他乃一国之君,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情。 卢卡娅娅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去了除了自投罗网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皇上知道了又如何?现如今公里宫外都是他李衡的人马,皇上身边信得过的人还有谁?你?还是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说的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气的她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原地不停转圈。 卢卡娅娅就这么双手环胸的看着她道:“你们夫妻二人都欠我一个巨大的人情,好在太子答应了我,若是我助他回宫夺位将来会与我成亲,否则我今晚还真不想救你。” “你如果后悔了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我胡歧儿女不做出尔反尔之事!你可得好好珍惜我给你的这条命,到时候在太子跟前好好给我说说好话。” “哼!休想!”她一声冷哼,不置可否,倒是下定决心,快步往来的方向去了。 卢卡娅娅也是被她气的不轻,快步跟了上去,只见她只身一人身着红色的斗篷飞奔出去,出了永巷便是空旷宽阔的殿前广场。 广场四周灯火通明,漆黑无垠的天空,雪花簌簌而落,又被绚烂的焰火所照亮。 第五百九十章 宫变 在清泰殿的门口,众人正簇拥着那位一国之君过寿,黑压压的一片,热闹非常。 然而,没等她再往前一步,卢卡娅娅就在背后拉住她道:“大宸太子妃,你不想活了吗!” 只见同样有一群身着甲胄的禁军侍卫跟她一样将身影隐藏在暗处,不知得到了什么号令尽数而出,手握兵器,冲向了宴饮的人群。 刘玉瑶惊骇的睁大双眸,看着他们,听着铁靴敲击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重而又杂乱的声响。 远处丝竹歌舞停,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禁军。 禁军统领的笑声被爆裂的焰火所掩盖,在那群人当中,唯一站起来的男子衣袂当风,丰神俊朗,不是五皇子李衡是谁。 “看到了没,他开始行动了,我没骗你吧。”卢卡娅娅说的有些得意洋洋。 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依稀可以看见李衡大手一挥,禁军将他们团团包围,偶尔有宫女的尖叫声被寒风送了过来,听的人心惊肉跳。 “父皇有危险!” “你疯了!”卢卡娅娅拦住要冲出去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道:“你过去不是送死吗!你连我都打不过,还妄想跟这些人抗争?” 她一把攥住这位公主的手腕:“你武功高强,你去救驾好不好!你要是救了父皇,李彻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说不定就能娶你为妻了!” “就算我要救,那也得量力而为,宫中禁军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吧?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知道她是没办法去救人的,刘玉瑶也是心急如焚,甚至还急的原地转圈圈。 “听话啊。”卢卡娅娅在她肩头拍了拍,安抚道:“去长春、宫吧,想必那个地方比较安全,也千万不要回东宫去。” “小宝!”忽的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就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卢卡娅娅有些生气了:“越不让你回去,你还偏要回去,我看你是故意和我作对的吧?” 她这次跑的飞快,寒风灌入她的胸肺之中,呛的她狠狠的咳了起来,喘的几乎不能呼吸,不过脚步未停的她仍然在往东宫奔去。 那风雪交加的时刻,耳边是各个宫室被禁军控制,宫女太监尖叫的声音。 偏偏挑了今天,主要是所有人都齐聚前庭,控制起来比较方便,不必各个击破。 还有就是各地贵胄都齐聚一堂,这些人质要挟起来更有威慑力。 已经被抓了的,她无力施救,但她的儿子,她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 想到这一关,她便又飞快的跑了起来。 皇宫从未像今天这样安静,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脚步匆匆,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嘈杂,到处都是禁军踢踏的脚步声,还有长枪长剑,手起刀落,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 小宝,小宝,小宝! 她在心中呼唤着儿子的乳名,更给自己凭添了一份勇气和力量。 ‘嘭!’的一声,又一个巨大的焰火在空中炸响,她隐约听到了宫门口的方向传来厮杀喊打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马上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不能自已。 她喘的厉害,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身体弓的好像一只虾米,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永巷的尽头。 那黑漆漆的前方,不知隐藏着什么,随着骤雪而来的是宫变,还是重生,她不知道。 但当那杀伐的声音越来越大,闭上眼睛都好像能看到厮杀在眼前上演一般的时候,她的双腿却好似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迈动一步。 “是谁?这次又是谁?” 卢卡娅娅轻轻松松的从后面走了过来,她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女人道:“想必是我的英雄前来救驾了,在外面胡歧,力气大的那叫英雄,在你们大宸,想必脑袋灵光的才是英雄吧。” “是李彻?是李彻来了?”她抓住卢卡娅娅的肩膀问她。 后者挑眉洋洋得意“自然是我的李彻。” “我要去找他!”如是想着又要改变方向往宫门口去。 然而这次没等卢卡娅娅阻止,她又继续往东宫快步行去:“不行,我要先确认小宝的安全!” 卢卡娅娅算是彻底的败给了这个女人,忍不住呸了一口说道:“要不是李彻求我保护好你,你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东宫是继清泰殿和宫门口第二个混乱的地方了,不知哪里来的一队人马正和禁军交战在一处。 本就灯火通明的东宫,因为宫灯被大红的寿字所包裹而散发出炽烈的红光,凭添几分血腥之气,看的她眼中冒火,心底焦灼。 冲进交战的中心,她径直要闯入宫内,一把夺了其中一位禁军手上的长枪,枪杆子一挑就将人放倒在地,再飞起一脚踹了拦路之人,往宫内奔去。 “是太子妃!”不知谁认出了她,一行人将她护的严严实实,不让周围刀剑靠近她。 甩了长枪,银光霍霍的枪头将拦路的三人尽数扫倒在地,她不忘急急问问周围保护她的人道:”你们是神风营的人?” “正是,娘娘为何在此?” “我找我儿子!”她又大喝一声,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往临湖小院的方向奔去。 “娘娘不该来的,我们自会护的长孙殿下安全!” “没办法!做娘的都这样!” 等她好不容易冲进临湖小院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境况也并不比外面好多少,眼看着禁军就要杀进房内了,神风营的众人还是负隅顽抗,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冲上前去,誓死要来个鱼死网破,却被卢卡娅娅再一次的抓住了手腕,往后面一带。 “放开我!”她嘶声大吼:“我要去救我儿子!” 不容她挣扎,拖拽着人就借着昏暗的灯光躲在了假山后面:“你傻还是李彻傻?” “你什么意思?” 对着另一个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却是东宫荒废已久的兰雪堂,自从雪良娣死后,那地方就成了一处冷宫偏院,平日无人前去,这个时候,到处都喊杀震天,混战不堪,唯独那地方还一片寂静。 两人猫着腰躲开了厮杀的人群,当她推开兰雪堂的房门时,里头唰唰唰,几柄银光霍霍的长剑就向她刺了过来,待看清来人,那剑又都齐齐收手。 惊魂未定的她一颗心险些要跳出喉咙了,直到一句‘太子妃’终于将她唤醒。 只见兰雪堂中未点灯烛,但就着雪光依旧可以辨认出每一张脸。 有焦嬷嬷,又大胡子,还有将小宝紧紧抱在怀中的奶娘,连带神风营的护卫,一群人挤在其中,瑟瑟发抖。 焦嬷嬷挪动着肥硕的身躯推开拦路的侍卫扑上前来,一脸的鼻涕眼泪道:“太子妃娘娘,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小宝没事吧?” “长孙殿下无恙。” 她又看了一圈众人问道:“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亏夏统领派人早给我们做了安排。” 她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也没完全放下,快步走进去,房门在她身后合上。 “这位是……”焦嬷嬷看不太清楚卢卡娅娅的脸,不太敢认。 后者却大大咧咧的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你好,我是太子未来的侧妃,你可以叫我娅娅公主。” “公,公主?”焦嬷嬷觉得这冰天雪地的,连她的脑袋都被冻住了,完全转不过弯了。 刘玉瑶去看奶娘怀中的孩子,虽然兰雪堂没有点炭火,冰凉漆黑,但是奶娘将孩子贴身抱着,裹的严严实实,此时正睡的酣畅,完全没有被外界所影响。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胡子有些着急的看着她:“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慢慢吐出三个字,她缓缓蹲在了地上抱紧双膝,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颤抖,也终于可以放空大脑好好的捋一捋想一想了。 “是不是有人造反?”焦嬷嬷道:“是不是皇后和五皇子殿下?”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刘玉瑶,她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卢卡娅娅。 后者挑眉,双手环胸,没有说话。 她只好又摇头说道:“我不确定,我没看清,也没靠近。” “也好,也好,若是靠近了,保不齐就会被他们抓了去!”焦嬷嬷双手合十,嘴里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大胡子叹口气道:“今晚的宫变是不是和太子这段时间的消失有关?” 刘玉瑶又一次的看向卢卡娅娅,这一次她没有回避:“没错,你们的太子殿下已经回宫了,放心吧,他一定有了完全的准备。当然,如果他准备的不充分,或者是无法拿下叛军,那么,这样的太子,你们不要也罢,某些人该改嫁的就改嫁,该认贼作父的就认贼作父吧。” “你贵为一国公主,竟然说的出如此的污言秽语!”焦嬷嬷率先怒了,本就一肚子气,这丫头片子居然还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后者耸肩笑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好在你们的太子妃长的好看,不然等着你们的也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李彻不会输给他。”蹲在地上的人幽幽说道:“我知道,他不会输,若是没有准备,神风营算什么?宫门的战斗又是什么?” “没错!”焦嬷嬷也是笃定说道:“太子殿下绝对不会纵容五皇子殿下胡来!” “这是自然,我看上的男人总不会这么没用。”卢卡娅娅一句话再次把焦嬷嬷堵的哑口无言。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从兰雪堂的窗棂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雪花大片落下,裹挟着劲风杂乱无章的飞舞。 神风营和禁军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太子妃和皇长孙的名头吸引着他们前仆后继的进了临湖小院,等着他们的是武功高强的神风营侍卫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我要去找李彻。”刘玉瑶坐立不安,也不知是这里太过寒冷,还是她内心过于忐忑,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曾几何时,她也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但眼下在生死面前,她又是如此的胆怯。 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了牵绊和不舍,她所爱之人将她变成了一个胆小的人。 “傻丫头!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不能出去!”大胡子第一个站出来阻止她。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不怕,我要去找李彻!”这是她此时此刻所有的想法。 大胡子有些急了:“这皇宫这么大,到处都是叛军,你出去不是送死吗?你以为还是在登封山?你打打杀杀来去自如?这里不一样!今天晚上的境况是宫变!外面很危险,你又不知太子在哪!” “对啊娘娘,若是您再出去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奴婢们就罪该万死了啊!”焦嬷嬷也是急的直跺脚。 “我的生死跟你们无关,但李彻的生死却跟我一脉相连,若是他出事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卢卡娅娅扭头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只见昏暗的兰雪堂被窗外的雪光和火光照出几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刘玉瑶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轮廓分明,坚毅果敢。 不知为何,这张脸竟然和弄影出现的那晚,李彻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不用仔细辨认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是如此的想死。 “你们中原人真是有趣,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动辄生死,好像死了之后还能轻而易举的活过来一样。” “就因为重视,所以生死只能托付给值得的人。” 卢卡娅娅嗤笑说道:“大宸太子值得你托付生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他是不会把性命托付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若是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轻而易举的放弃生命,想必这样的男人胡歧公主你也不会喜欢吧。” 后者勾唇一笑,下巴一挑,大义凛然的说道:“走吧,你不是要去找大宸太子吗?我卢卡娅娅送佛送到西,护你一程。” “多谢,不过不用,我不想欠你人情。”她说着便将发上的钗环一一取了下来。 焦嬷嬷一旁站着束手无策:“娘娘,千万不要冲动,您还有长孙殿下呢。” “我知道,留小宝在这我也不放心。” 大胡子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不由惊道:“你要带小宝一块去?” “跟你们在一起并不一定安全,跟我在一起也并不一定危险,若是我遇到了麻烦,我也不想跟小宝分开,一旦分离日后再见恐怕就难了。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我带着小宝去找爹,有什么不对。”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焦嬷嬷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挡在了奶娘的面前,对着刘玉瑶连连摆手,惊惶无措的好像她要抢夺自己的孩子一样。 “太子妃,您听奴婢一句劝,外头兵荒马乱危险重重,刀剑不长眼啊。您带着皇长孙一来累赘,二来容易分心,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跟贞元皇后交代啊!” “嬷嬷,”刘玉瑶平静如常,一边仔细将发上累赘的装饰取下一边说道:“说到底,哪怕这段时间我们主仆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在您老眼中,只有太子,只有太子的儿子才是你心尖上的肉,我到底是个外人。” “不,不,奴婢自然也希望太子妃您好好的呆在这啊,夏统领不会不管我们的!一会外面的叛军被擒,我们就安全了。” “谁是叛军?谁是坏人?谁又是好人?我只相信李彻。” 她又重新将打散的长发抓了一个发髻用发带简简单单的绑在脑后,再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对奶娘说道:“把小宝给我吧。” “不行!”焦嬷嬷瞪大眼睛拦在那儿:“外面很危险!太子妃如果执意要走,也不该带着无辜幼儿去送死!” “谁说我去送死了!”一把将肥胖的焦嬷嬷推到一旁,她冷声说道:“我可是小宝的亲娘,你又何曾有半点血亲?到我这儿指手画脚来了?” “你!”焦嬷嬷气的眼瞅着就要翻白眼了。 “给我!”她一声厉喝,吓的奶娘一阵哆嗦,跟在她身边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发这么大的火,赶紧把怀中熟睡的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接了小宝用斗篷仔仔细细的包裹结实,将其背在了背上,虽然确实是个累赘,但一想到她的宝贝疙瘩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没了任何后顾之忧了,反而充满斗志。 大胡子见她去意已决,便只好由着她胡闹了:“你从小就倔,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点,如果被擒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要硬来,五皇子他……不会伤你。” “嗯。”低头应了一声,她对卢卡娅娅说道:“走吧。” 从东宫出来的还算顺利,只是方才回来的路已经不能走了,到处都是杀伐的声音,和禁军混战在一处的人马她不认识,是敌是友她也分不清楚。 “你知道李彻现在在哪吗?”她问卢卡娅娅。 后者倒显得从容不迫,行走在战火纷飞间却恍如闲庭信步:“当然是离皇位最近的地方。” 清泰殿,此时所有的人都齐聚清泰殿,李衡此番兵变定然是为了皇位而来,李彻有岂会让他得逞。 然而通往前庭的路已经变成了战场,她们只能绕由后宫往清泰殿而去。 漫天大雪飘然而落,刘玉瑶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此生再难忘怀的一个雪夜了。 路过长春、宫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这里出奇的宁静,可见早在之前神风营的人马就已经将长春、宫里的侍卫掉包了。之所以没有掉包东宫的也不过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 但由方才在东宫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夏忠也不是没有准备,只是这么多人忽然间出现,倒也着实的匪夷所思,但现在也不是她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背上的孩子醒了过来,她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气喘吁吁,一只手还得托着身后的襁褓,隐约可以听得见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闹声,似乎对于颠簸很是不满。 她气喘吁吁的哄道:“小宝,你听话,娘在这呢,你要听话啊。” 这个李氏皇族孙辈唯一的男孩似乎听懂了一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可没了声音,她又变的不安起来。 “快,你快看看小宝,是不是被闷着了?” 卢卡娅娅只得又剥开她背着的斗篷,看着里头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滚着漆黑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咯咯笑,不觉心下一软,也忍不住回以一笑。 “怎么了?你说话啊!”做娘的急了。 干咳一声,卢卡娅娅板着脸道:“好着呢,走你的路吧!” 于是便不再停留,二人直奔清泰殿广场而去。 此时的殿前广场真的变成了沙场,漫天散落下红雪一般,地上尽是猩红的雪,高举的火把照亮双发厮杀的铠甲,一队人马奋力要冲入殿中,另外一队拼尽全力的阻挠。 人群中,喊杀震天,火光明亮甚至胜过方才天空炸裂的焰火。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刘玉瑶躲在暗处的眼睛忽的一亮,在千军万马之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李彻!”她大声叫了出来,嘴巴随即被卢卡娅娅捂了个结实。 “闭嘴!小心抓了你要挟他!” 一把将卢卡娅娅的手拿掉,她远远看着那人安然无恙已经是激动不已了,但离的太远,看他处于杀伐漩涡之中也不禁心急如焚。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穿铠甲,银甲铁衣在这漫天飞雪之中显得分外扎眼。 他虽然在交战的中心却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被一群身着甲胄的战士维护在正中间,手提长锋,浴血而来,每当有敌杀至面前,便见他手上银芒流转,刺入敌人的心脏之中,踩着敌人的尸体一路行来。 隔得远,只能认得出他这个人,混乱一片的殿前广场上,刘玉瑶将他的身影牢牢锁住。 “他是要来救父皇的!”到这个时候她才分清敌我。 以李彻为首的是宫中禁军连带京内御林军,而以李彻为首的兵马则更像是真正曾出入沙场的战士,他们果敢迅捷,雷厉风行,手上兵刃沾满鲜血,恍如地狱行来的修罗一般。 卢卡娅娅冷笑一声:“都是为了皇位,怎么一个就是逼宫,一个就是救驾呢?” “李彻不会逼宫!”她说的笃定:“他是太子,父皇百年之后,皇位自然是他的,他不用逼宫!” 后者听闻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眼见着李彻一行人马占据了上风的时候,清泰殿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禁军统领推搡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利刃。 “寻芳!丽母妃!小九儿!”刘玉瑶一看到这几个人,登时目眦欲裂。 然而又不止这几人,除此之外还有沈文华,那位沈家留在京中的人质公子哥儿,这一行四人被推了出来,寻芳还被后面的人推的往前踉跄几步。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大局已定 “太子殿下!”禁军统领的刀亲自放在寻芳的脖子上道:“您最好识时务一点,以为搬来沈家军就可以胜券在握?只怕您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这清泰殿里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灭你的千军万马!” 杀伐未停,那火光的中心,太子目光如炬,薄唇紧抿,死死盯着禁军统领的下一步动作。 “您最好让他们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五殿下仁慈,一定会饶了所有人的性命!” “休想!”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个男人生来就是为那个王位而活,没有什么能成为他加冕路上的绊脚石。 “好啊!”禁军统领施施然说道:“您应该认得这是谁吧?您往前一步,我就杀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人,等到杀光了,轮到的可就是太子妃了啊,您看,您要不要好好想想?” “太子!太子妃现在很安全!她不在殿中!不要听这逆贼胡说八道!”丽贵妃忽然高声叫了起来。 禁军统领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人迅速的捂住了丽贵妃的嘴巴。 “母亲!”人群中传来李徇的声音:“你若敢伤我母亲一毫,我要你全家性命!” “哈哈哈哈!”禁军统领大声笑道“同样的话,我也跟您说一遍,四殿下,若是您乖乖退兵,丽贵妃肯定安然无恙,如若不然……这下一个可就轮到她了!” “逆贼!”李徇怒声一吼,腾空而起,就往清泰殿前扑来,马上有人半空中将人截住,双方厮打在一起。 “哼,不自量力!”禁军统领一声冷哼,又继续对太子说道:“为了一个皇位,赔上这清泰殿所有人的性命,太子殿下就算登基,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让李衡出来!”李彻道:“你算什么东西!少在这废话!” 那人听了目眦欲裂,双手攥拳,拔高声音道:“你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还敢在这里叫嚣?李彻,我告诉你!今晚便是你的忌日!你若执意不肯束手就擒!有的是人为你陪葬!” 他话音一落,便举起手中弯刀,径直向寻芳的脖颈砍了过去。 寻芳惊骇无比,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中倒映着自己慌乱无措的眼神,裹挟着风声呼呼向自己逼近,顿时双腿一软委顿在地。与此同时,那把刀也已经被人以看不见的速度抽离在地,发出一阵削金断玉的空响。 长鞭一收,卢卡娅娅红色的身姿俊俏挺拔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把玩着手上的鞭子,冲李彻说道:“我这个保镖做的可称职?” 然而李彻看的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后踉跄奔出来的女人。 这个小女人个头不算太高,身体也不强壮,却背着一个巨大的襁褓,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发丝凌乱在挽在脑后,倔强的一张脸被风雪冻的通红一片,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果敢,不知从哪里夺来的一把剑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 “太子妃?!”禁军统领率先叫出这个名字来:“快!拿下她!拿下太子妃!” “玉瑶!”李彻大惊:“小心!” 围攻而来的人被立时被她仰身躲过,手上长剑挥舞耍的虽然没有章法倒也算是随心所欲,身形迅捷如她,很快就将几个人砍倒在地。 众人震惊于太子妃竟然会武功的同时也没人再敢放松警惕,她今日能超常发挥也是因为没了‘后顾之忧’。有卢卡娅娅在她身后护驾,不用分身分神,新仇旧恨一起集结,杀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李彻看她出现也是急了,势必要杀出一条血路过去救她。 然而她却冷静如常,先是与卢卡娅娅一起解救了寻芳等人,又阻挡了几拨进攻,眼瞅着自己落于下风,进军统领立时向清泰殿内躲去。 刘玉瑶见状岂会容他逃走,飞身就追。 太子在身后叫道:“不要进去!” “你别担心!我去救父皇!”与他成亲两年多,自己百无一用,今时今日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她也想让他看看,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清泰殿内仍然残留着宴会过后的残羹冷炙,早先的歌舞升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寂寥。 人质尽数被赶往侧殿,主殿之内数百禁军呼啦啦的拥上前来就要将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抓住。 好在这个境况也在她的预料之内,竟与卢卡娅娅配合,将敌人逼的节节败退。 随着上风占尽,此次宫变的主角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衡。 李衡负手而立,双目充血,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玉瑶道:“你跟了我,你照样是太子妃!我一样也不会亏待了你!你为何要一味的与我作对!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混账东西!”一剑将拦路之人劈到在地,她大声怒斥:“你对不起玉环!你对不起李彻!你对不起父皇!你卑鄙!你无耻!你是小人!” “呵呵,呵呵呵呵……”李衡冷笑道:“你的李彻又比我好多少?他比我卑鄙无耻一百倍!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他起码没有逼宫!起码没有要挟父皇!” “可他做的,比逼宫还要狠!”他的眼睛里好像能流出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牙龈几乎因为用力过大而流血了一般。 ‘当啷’一声,一个晃神间已经有刀剑逼到跟前,却被飞身而入的李徇直接格挡开来:“三嫂!你没事吧?” “我没事!” 太子等人也都蜂拥而入,对峙的战场从殿前广场变成了殿内。 “你再往前走一步,侧殿就会死一个人,至于死的是谁,那就要看谁的运气不太好了。”李衡在看到太子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之前你命大,没死成,今天,我会亲自看着你烟气!” 李彻却看也不看他的,径直走到刘玉瑶的身边,语气之中略有些责备:“谁让你来的。” “我担心你!”她回答的倒是毫不含糊:“也担心父皇!” 后者语塞,却没再多说其他,没拿剑的手与她十指交握,虽然两人的手都被冻的冰冷,但心中却已然逐渐回暖。 “我看看,先让谁死比较好呢?”李衡转着脖子做思考状,忽然龇牙咧嘴的一笑:“卢卡娅娅,你背叛我在先,这笔账,就先让你哥哥来偿还吧!不过你放心,待我将来登基,承诺给你们的十五城,一城也不会少!当然,如果你们胡歧还有命要的话!” 言罢他大手一挥,就兀自命令道:“动手!” 卢卡娅娅一晚上都在看大宸的这出好戏,直到此时他要对自己的哥哥下手了,才真正着急起来,想也不想的就要往侧殿去闯,但侧殿的门却也随之从里面打开。 本以为会是卢卡哈雷被带出来,但是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她一个愣神。 这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浓眉星目,目光如炬,身着甲胄的他一眼看过去就是骁勇善战之人。 他带着数百神风营侍卫从侧殿内走出来,一边高声问道“五殿下,总是这么打打杀杀的可不是好事啊!” 五皇子愕然一惊不可置信道:“你!你!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殿下明理暗里一直在追查神风营的事情,应该还记得我吧?”夏忠笑了起来,往太子身边一站,雄赳赳气昂昂。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怎么进去的!” “您不需要知道,您只要明白,现如今这宫里所有的地方都已被我神风营拿下,而您所剩人马就只有身边二百就足够了!可惜您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一出好戏都还没有唱完,我们就让您提早收场了。” “五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李徇的声音已经不再似方才那么正义凛然,语气中略带悲悯,也是知晓他已经穷途末路即将万劫不复。 李衡看着他们,呵呵冷笑出声:“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你们永远站在光明的一面,而我却只能是你们的影子?三哥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威风啊!我与你比起来,又差了哪些?” 李彻薄唇紧抿,目光森冷与他对视,倒是什么也不曾辩解。 “四哥你骁勇善战,又善于自保,你母亲不要求你争名夺利,父皇又对你委以重任,活成你这样可知多让我羡慕?” 李徇道:“天性使然罢了,不要总将自己的罪过归结于其他因素!” “你放心,我不怨天尤人,只是我部署至今,却没想到功亏一篑,是天不助我,也是我自寻死路。”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步下台阶,沿着清泰殿中间的那条长阶向他们走来:“既是做了,我也是敢作敢当,今时今日,你们也让我终于得到解脱!” 他说完这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声穿透耳膜让人觉得分外难受。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变的如此不堪而又恐怖起来,他笑声中透露出浓浓的挫败感。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向他们走来,一只手抬起指向刘玉瑶的方向道:“继父皇之后,对我最为不公之人便是你了,刘玉瑶。” “李衡……”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听到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哀,除了同情,竟然将过往的嫉恨都抛之脑后了一般。 “想我当初待你如何?他李彻又待你如何?你的心里,眼里,可曾有过我?你告诉我,可曾有过我?” 第五百九十三章 将心比心 那双眼睛如吸风饮露,一个男人,第一次在千军万马前泪光盈盈,而他的眼底却只有一个女人,万千世界都不曾看在眼中,除了这个女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握剑的手也缓缓收紧,他几欲出声阻止,又无比渴望知道答案。 离的并不远,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她拉进怀中,却又好似被点穴一般僵持在当场。 李彻缓缓闭上眼睛,耳朵却变的更加敏锐起来。 “如果你不是李彻的兄弟,玉环的夫君,我恐怕都不会有结识你的打算。” “可你,可你说我好啊。”男人哽咽,又哭又笑的说道:“你说我真好,比太子要好,比所有人都好,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你去死我都愿意!他李彻能吗!他李彻会吗!他羞辱过你!欺侮过你!我不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你想的都要好的多!刘玉瑶,你看看我,我哪里比他差了!” 吼到最后,这个男人几乎脱力,眼泪鼻涕一并喷出,再也不复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 这些话恍如钉子一样扎在刘玉瑶的心底,也让她觉得如此无力,如此难受。 但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就算这世上没有李彻,她也不会爱上李衡,感情这种事谁又说的清?还真就像卢卡娅娅说的,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把他拿下!”一直没开腔的太子发话了,大手一挥已经下令。 然而还没等夏忠等人冲上去的时候,李徇一把将身边侍卫手上的剑抽了出来,长剑一舞,周遭众人齐齐闪避,他身形往前一窜,已经扑至刘玉瑶的面前,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的同时,他的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霎时间,空气好似凝结,没有一个人胆敢轻举妄动。 “放开她!”李彻气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伤她一毫,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真狠啊,我的太子殿下,好歹我们也是血缘至亲,为了你女人,你竟让我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了?”李衡将刘玉瑶又拉近一分,看着怀中的人,表情又显得狰狞无比。 “你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曾记得你我还是兄弟?”李彻反问他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对,只有我对你下过毒手,你李彻永远是个正人君子对吧?” 相对于这两个男人千钧一发的对峙,刀剑之下的女人却显得分外平静。 “五皇子殿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抓我陪葬也无可厚非,但是可不可以为皇后娘娘想一下?用我的性命赔你的,用我儿子的性命换你母后的,如何。” 她的背上,早在刚才战斗的时候,那个小娃娃就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这么长时间也无人安慰,早就已经变成了有气无力的抽噎,做父母的听在耳朵里,不心疼是假的。 “让我把小宝给太子,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如何?”她说的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似乎自己也已经变的筋疲力尽了。 “玉瑶!”李彻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也是他一时疏忽大意被李衡的一番慷慨陈词说的放松了警惕,这才让玉瑶落入他的手中。 然而李衡却道:“你放心,你们母子二人,要放我会一起放,我所求,也并非自己,只要太子殿下答应放我母亲前往皇陵行宫安度余生,并当着侧殿文武百官的面立下旨意,永远不再追究为难,我便放了你们。” 刘玉瑶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太子,在这个男人峻拔的眉目中,她看到了他的犹豫和被威胁的不甘。 李衡讥嘲一般的笑了起来:“你看,我可以为你的做到的,他未必就会,在他的眼中,天下江山永远要比你们母子重要!” “父皇尚在,你让我立这样的旨意完全没有必要,就算父皇百年之后,你母后贵为太后,也该由后宫奉养!”李彻算是回应了他的提议。 “太子殿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李衡又道:“虽然今日看似我是逆贼,可真正逼宫之人是你啊!等你坐上皇位,我母后只会被你论叛贼所处吧?” 不仅刘玉瑶,殿内许多人的眼睛都向太子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他站在人群中间依旧背脊笔挺,面容坚毅,完全没有任何瑟缩和怯场。 “若我今日没有行动,你从北疆调来的五万沈家军又该如何安置?私自调兵遣可是谋逆之罪,父皇自然不会轻易饶了你,与其等着贬为庶民,不如便直接逼宫的好,只不过碰上了我,还给自己巧立名目,安上一个勤王之师的名号。但好在我们的父皇虽然病重,但并不糊涂,等此事过后,他当然会问你当初为何会调兵来京!” “老五,你能不能少说点!”四皇子怒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说的多了反而对自己毫无裨益!” “我只不过想让你们听听,我李衡活不过今夜,父皇也活不过今夜,太子狼子野心早就有了谋反之心,走到这一步,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再往后退的。” “你放肆!”夏忠也怒了:“太子殿下乃真命天子!一国储君班师勤王天经地义!皇上长命百岁你身为皇子竟然还如此诅咒,实为不孝!” 李衡点头:“是,我不孝,我不该逼宫,逼他封我为太子,可我再怎么不孝也比不上太子殿下的狠辣!” “你说什么?”李彻眉头紧锁:“你逼宫是为了做太子?” “哈哈哈哈哈!”李衡忽然张狂而笑:“对对对,你一心一意的逼宫要坐皇位,所以便认为我也要这个皇位了是不是?所以说,我的不孝也得排在你后头,我起码会等父皇百年之后自然终老,起码不会像你这样心急而不择手段!” 眼见着他就要胡言乱语了,李彻突然拔高声音道:“我答应你!你的母亲我会将她送往行宫,永远不会找她的麻烦!”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总是将人想的这么绝情绝义,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绝情绝义之人。你想到的所有别人可能做的事,都是你会做的事,玉瑶,你日后跟了他,可千万不要忤逆他,不然,将来你怎么死的恐怕都不会知道。” 刘玉瑶继续平静如常的站在那里道:“我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绝对你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了的。” “哈哈哈哈!”李衡又笑了出来,从来没有如此痛快爽朗的笑了,笑的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反而是让人心酸。 “好,好,好。”他收回了剑:“我知道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让你去死?” 话音刚落,他就手起剑落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手迅疾将自己手上的剑一脚踢飞的竟然是自己刚才挟持的人质。 没了兵器,周遭侍卫呼啦啦的蜂拥而上,将他严严实实的控制住,然而他也并没有挣扎,只是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 清泰殿中暂时恢复平静,禁军统领也被擒拿,另有一众与李衡里应外合的官员也都跪地求饶,这持续了大半夜轰轰烈烈的一场宫变已经接近尾声。 “先将宾客安置,少顷本太子将会亲自过去致歉,另外彻查前朝后宫,不得留下任何余孽,还有……”李彻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却已经随着一个身影慢慢的飘向了殿外。 “还得去把宫外的叛军一并关押对吧,这宫外的事情交给我吧,宫里的我不熟,让四殿下去办。”那人说着在四皇子的肩头拍了拍。 李徇笑答:“那就劳烦沈大哥了。” “哈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人倒是爽落,再扭头拉着太子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人已经快步出了清泰殿,不由也跟着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他追出去,就被李徇拉住了袖子:“没什么事,沈大哥,我没去安抚一下宾客吧。” 后者会意一笑,点头说道:“行。” 李彻循着一人追出去的时候,心底是带着气的,他又急又气,想要问问她,为什么单枪匹马的回来,难道没人告诉她,这种时候应该先保护好自己吗?自己回来还不算,竟然连吃奶的孩子也带来了,是打算全家人同归于尽? 然而当他看到殿外的那个身影时,对她的担忧挂怀取代了所有的愤怒,想到刚才千钧一发,那人刀剑逼在她的脖颈处,他恨不得自己和她交换。 殿外大雪纷扬而落,偌大的殿前广场上,那些厮杀过后的断肢残骸,冷光兵器,赤红之血都在逐渐被覆盖冰冻,似乎只要这一场大雪过后,一切都能恢复纯净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寒风裹挟着雪花冰凌扑面而来,吹在那人的衣发之上,她却好像浑然不觉,怀中抱着斗篷裹着的襁褓,呆呆而立。 她的黑发被挽在脑后只用一根发带束缚,一身华衣凸显她身份尊贵,却又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亦不是矜贵的小家碧玉,她不过是长于市井来自江湖的一个小丫头片子,却在这深深宫闱中经历了一场场惊心动魄,亲眼见证着这场抛开血缘关系的宫变。 她静静而立,天地浩大,白雪皑皑,除了她的手在轻轻拍着襁褓之外,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第五百九十四章 谁在谋权篡位 “玉瑶……”男人张嘴,艰难的叫出这个名字,白色的雾气扑在她的耳边,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上,不觉收紧道:“外面冷,进去吧。” 然而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依旧静静而立。 男人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抬高了声音道:“玉瑶?” 后者终于回过头来,白皙莹润的一张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上面不知喷溅着谁的血,她笑着问道:“太子殿下都处理好了?” 男人听了有些别扭,以手指将她脸侧的血迹擦拭干净,不觉蹙眉,却也答道:“没什么可处理的,风雪太大,先不回东宫了,你委屈一下,先跟她们回偏殿歇着。” “没关系,马上要天亮了,风雪也该停了吧,我等等。” 太子略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嗯……” 女子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男人这张憔悴疲惫的脸,看着他刀削斧凿的一张面庞,第一次写满无措,而前一刻在殿中面对叛军之时,他又冷酷的好像另一个人。 “我要去看看父皇,在他寿宴之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受到了惊吓。” 这一次,李彻想也没想的拒绝道:“父皇应该歇下了。” “不可能。”她静静与他对视,迫切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听他坦白什么。 然而那个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走吧。” 怀中的孩子不安分的动了动,身着银甲的太子接了过去,小心拨开外面裹着的斗篷,里头粉雕玉琢的娃娃已经熟睡,不知梦到了什么,小手小脚有些不安分。 然而,外头风雪无论多大,被保护在这襁褓之中的他依旧温暖如春。 一国之君早在叛军起的时候被迁至清泰殿内,在得知是李衡起兵造反即将逼宫之时,他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鲜血,连日来被压制的病灶好像终于挣脱桎梏,让他倒地不起。 现如今叛军已除,暖阁之中药香萦绕,几位参加寿宴的太医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看见太子夫妇抱着孩子拂帘而入,方齐齐跪下行礼。 屋里除了太医之外还有皇后,丽贵妃,贤妃,万福安,皇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进门的人,目光含沙射影,手指上的护甲也被硬生生的掐断。 只见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彻就怒声骂道:“枉顾王法调兵遣将!还擅自练兵组成神风营拥兵自重!你这是要谋权篡位吗!不孝的逆子!” “呦,这谋权篡位的到底是谁啊?本宫怎么听说是五殿下带兵封锁宫门要强行逼宫,太子殿下神兵天降前来护驾的啊?怎么这……” 李彻抬手,示意贤妃不要说话。 “把皇后带出去、”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 屋里内监做出请的手势,皇后怒斥:“放肆!本宫在哪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娘娘,您还是出去吧,这么叫嚷下去,影响皇上休息啊。”万福安转着一双眼珠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皇后话锋一转,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万福安的身上:“你这阉人!狗奴才!本宫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先是将太子出宫的消息透露给衡儿,现在看太子得势你就墙头草随风倒了?本宫还就不信了,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奴才他李彻就会容你?!” “你!你!”被皇后拆穿自己的小九九,万福安真是又气又急:“你们都听不到啊!太子殿下让你们请皇后娘娘出去呢!赶紧啊!” 几个小太监又是拉又是请的,终于把骂骂咧咧的皇后给弄了出去,这屋里也终于清静下来了。 “父皇怎么样了?”刘玉瑶率先询问。 丽贵妃眼眶红红的避开她的目光,贤妃则冷哼一声不做回答,倒是万福安机灵答道:“老毛病了,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心,等皇上听说殿下前来护驾了,一定会马上康复的,绝对生龙活虎!” 万福安的话她不想听,也不相信,又重新扭头看向那几位太医说道:“你们说。” 几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决,到底还是支支吾吾的答道:“怕是……不行了。” 鼻头一酸,刘玉瑶看着帘子之后的病榻,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那人还曾和她看着绝美的焰火,她还曾握着这位老者骨瘦如柴的手说去去便回,回来一起看焰火。 可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奄奄一息。 拂帘子方能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半张着嘴巴,也是气若游丝。 他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却又兀自强撑着一口气,撑着这个国家。在他的一生当中,怀疑过很多人,也警惕过很多人,以千方百计桎梏着自己的儿子,让他们无法染指自己的皇位,到头来,还是一朝被撞破宫门,气的他直接背过气去。 “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回头看向那几位太医道:“他是皇帝,这天底下最好的灵丹妙药都在这皇宫里,你们找找看,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几位太医不敢抬头看太子妃的目光,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模棱两可的说道:“下官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起不起作用,那就不知道了。 “来人。”李彻道:“送丽贵妃,贤妃,还有太子妃下去休息。” “本宫睡不着……”丽贵妃悄悄的擦了一下眼角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准许本宫在这里陪陪皇上,多年夫妻,每每他病重于榻前也都是贤妃妹妹陪伴。好在他现如今不省人事,倒也不会赶我走了,就让我在这里陪陪他吧。” 说着兀自苦笑出声,让人看了却是心酸。 太子还没开口,就听贤妃说道:“行,说的好像我每次都跟你抢的一样,姐姐尽管在这陪着皇上吧,我受了一夜的惊吓,头昏脑涨的,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宫女向外面走去。 太子的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榻前,看着那位气若游丝的王者。 太子也不做多言,只是抱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走了出去。 刚出了内室,一阵幽香就扑面而来,却是贤妃早就等在门口,一见他来了,便娉婷袅袅的走上前去。 一起跟着出来的万福安何等眼色,连忙招呼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外暖阁外室之中就只剩下太子和贤妃。 贤妃本就年轻美丽,近几年吃穿不愁长的也愈发雍容圆润,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双杏眸,很是勾魂。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把将太子抱了个结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终于,终于让我给等到了!也让殿下您等到了,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啊?” 李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要将她推开:“松手,像什么话!” “殿下,让我抱抱你,你也抱抱我吧殿下,以后,我们可以有很多很多时间抱在一起,是不是啊殿下?你知道吗,我今晚很担心你。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殿下败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随你去了,有皇上的宠爱又怎么样,一直以来,我身我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啊!” 她迫不及待的倾诉自己的衷肠,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也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多么希望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直到自己被那人用力推开,推的她一个踉跄,才有些大梦初醒,错愕的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方向,也是惊慌无措,强自镇定的叫出那个名字:“玉瑶……” 太子妃刘玉瑶站在暖阁的门口看着他们二人,这个平日里风风火火总是娇俏灵动的女人,此时平静的好似一池碧水,柔顺而又慵懒,眉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李彻第二次叫出她的名字,她才缓缓走上前道:“把小宝给我吧,一会父皇醒了,让他看看小宝。” 从太子的手上,将那个襁褓接了过去,她转身就进了暖阁之中,太子深知不该正要追上去,却被贤妃抓住了胳膊。 “太子殿下,这件事早晚得让她知道的,您不必解释也不必遮掩,从今往后,这宫里还不是您说了算?我不跟她争正宫之位,也不会伤害她,她会明白的。” 男人一把将人甩开,径自大步进了暖阁,气的贤妃在门口咬牙切齿。 暖阁之内,她刚将孩子放在软榻上,丽贵妃正在检查孩子有没有尿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略有些错愕的看着太子道:“殿下还有事?” 刘玉瑶也扭头看向他,对上他担忧无措的眼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殿下?”丽贵妃再次开口:“殿下莫不是还在担心皇上?” “没有,我……”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如何辩白,更大一部分则是心虚的不知如何开口。 “我先去处理事情,一会再过来。”留下一句话,他又匆匆离开。 丽贵妃沉重的叹了口气,目送着太子离开,又对太子妃道:“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皇上病重,五殿下逼宫,太子佣兵,都是你不想见到的,可是现在都发生了,你是太子妃,总得协理后宫的,帮太子殿下收拾一下烂摊子,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这皇宫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进来?明明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天亮了 “这皇宫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进来?明明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善恶难辨,人鬼不分的,不止这皇宫,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尔虞我诈,人活在世,都有追求,为了目的都不甘于平庸。” 丽贵妃言辞间异常平静,她轻轻将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看着小家伙蹬着腿脚半梦半醒的模样不觉心软,便又继续说道:“但是,每个人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世上的,又将赤条条而去,什么也带不走,这一生一世的追名逐利到最后想想也会觉得可笑吧。” 说着,她便又看向病榻上躺着的那位一国之君。 刘玉瑶道:“人人都追名逐利?我觉得不是,您和四皇子殿下就没有。” “我们怎么没有?若是没有,大可以屈服命运,哪天说不定皇上厌倦了将我打入冷宫,哪天说不定有人多言了,将徇儿贬为庶民,我们也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的,尽可能的好好活着,活的好好的。” 丽贵妃的话刘玉瑶似懂非懂,只是想到自己刚才在门外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便又发出一声苦笑。 “我还可以追寻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别人都想要的,我不要,别人不想要的,我去追,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不是吗?” 丽贵妃有些不解:“你这太子妃之位,哪个不想要?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啊。” “谁都想要,不代表我也想要。” 丽贵妃摇头,又接了宫人递上来干净温暖的帕子垫在小娃娃屁股底下,重新包上干燥的襁褓。 刘玉瑶便又走到病榻之侧,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位一国之君。 活到这把年纪,他所经历的事情应该可以写成一本史书了,但是岁月峥嵘,权谋一生,到头来不还是只能躺在这里束手无策。不管是谋逆还是勤王,也只能任外头的人随性妄为,他再也无法翻云覆雨了。 “父皇……”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些话想说,不知你能不能听得到。” 丽贵妃扭头,看着她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身形瘦削,清冷孤傲。 这样的字眼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用在这位太子妃的身上,但是现在,她发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比任何人想的都多,心里也是最能藏得住事的。 “父皇,我既想让你听到,又不想让你听到。”她喃喃自语,握起那位老者放在榻上干枯的手掌。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个野孩子,没什么教养,所以才做您儿媳妇的时候给您丢脸了,也让您生气了吧……我吃的,穿的,我的身份,我的名字,都是偷来的,都并属于我。所以,我也没资格叫您一声父皇,您如果听得见,一定要原谅我。这一次,我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想给您好好过一个生日,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搞砸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丽贵妃见她如此很是心疼道:“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 床前站着的人,肩头微微颤抖,她回头看向丽贵妃道:“贵妃娘娘也没想到吗?” “你这孩子……我怎么会知道。”丽贵妃有些不悦。 “那长春、宫里换了侍卫您总该知道的吧?为什么换侍卫,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丽贵妃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茬,顿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只听刘玉瑶又道:“事发之前,有人让我去长春、宫躲避,想必整个皇宫之中,只有长春、宫是安全的吧?” “这……”丽贵妃无言以对只得说道:“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妇道人家无法左右这皇位更迭,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也不想提心吊胆。” “父皇就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就不想好好过个生日?既然母妃早就知晓,为什么不告诉父皇?如果告诉父皇,这一切都能避免。” “你别反过来又怪起我来了,若怪我没有告诉皇上,不如怪太子吧,他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刘玉瑶也道:“他的目的就是这个皇位,李衡谋权,他正好篡位,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一句话说的丽贵妃也不禁怒火中烧起来,然而又因面前之人说的自己无法反驳,只能气的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父皇,我没有脸做您的儿媳妇,也愧对您的平日的疼爱,请您原谅我的胆怯!” 言罢她转过身去,抱过丽贵妃怀中的孩子就往暖阁外面走去。 丽贵妃一个不察已经被她走到门口了,急急追上去道:“你要去哪?” “反正不是去长春、宫!” “外面现如今还一片混乱,你不能到处乱跑,若有乱党余孽……” “没人能伤的了我,小宝一晚上没好好睡一觉,我带他回东宫去休息。” 丽贵妃一听终于松了口气,以前还真是被这个随时想要逃出皇宫的太子妃吓怕了。 “好好好,那你回去吧,皇上这里我守着,如果陛下有所好转,我再派人去告诉你。” “那就有劳母妃了。” “快,你们都跟着太子妃,这外头大雪路滑,千万小心。” 再从清泰殿出来的时候,眼前刺目的白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寻芳赶紧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却长身而立,双目无神,骤然停在门口,不知该往哪里去。 天色已亮,白雪如光,公里宫外皆已戒严,身着铁甲的侍卫正在收拾最后的残局,而这间清泰殿的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的分外严实。 “参见太子妃娘娘。”周围侍卫齐齐下跪向她行礼,她冷眼而看,心中也是无悲无喜。 曾几何时,她也曾忐忑于别人对她下跪行礼,曾几何时,她也曾畏惧于这些刀枪剑戟,但时间带走了她的怯懦,也带走了她的率真。 “回去吧。”她轻声对寻芳说道:“焦嬷嬷该担心了。” “是。”后者应了一声,赶紧招来轿撵搀她坐了上去。 积雪厚重尚未清扫,走在上面每一步都是一个深坑,倒是不容易滑倒。 东宫一如往昔的平静,回来的时候里面正在打扫昨夜的战场,抬出一具具的尸体,而她就这么目不斜视的与这些尸体擦肩而过。 焦嬷嬷确实对她母子非常担心,但是再见到的时候又心虚于昨晚自己说的话,几次踌躇,也到底没开口说什么。 刘玉瑶却只当不记得昨晚的事了:“我累了,要和小宝睡个觉,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焦嬷嬷终于抓住句话头。 “现在不饿,等我饿了会叫你们。” “好,好,那您好睡,奴婢们告退。” 待所有人从她的寝室中出来后,没等焦嬷嬷松口气,就听寻芳焦急的说道:“千万要派人把这里守好了,不能让娘娘出来。” “怎么了?”焦嬷嬷一惊:“太子殿下的命令?要软禁太子妃?” 寻芳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是今日太子妃总是怪怪的,我担心她再起离开之心,在太子殿下还没回来之前,我们务必得将人看好了啊。” 焦嬷嬷听后也回想起她的状态,赶紧点头应下:“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东西,要不要送点吃的进去?” 寻芳却摇头道:“知道嬷嬷心疼娘娘,但是她说不要,若是强行送进去,保不齐要惹娘娘生气。” “让大胡子去!”焦嬷嬷马上说道:“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大胡子的气啊!” 终于被想起来的大胡子被推到了最前面,端着个托盘,上面一只砂锅,四个小笼包,外带三碟小菜,就这么送进了太子妃的房内。 和寻芳猜想的差不多,她根本没有在睡觉,倒是床上那个珠圆玉润的小娃娃睡的很是香甜。 然而她也没有起离开之意,只是侧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娃娃,一时有些出神了。 “丫头!”大胡子故意板着脸道:“你这不吃不睡的是要干什么啊?就这么不珍惜自己个儿的身子啊?你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来,过来吃点饭!” 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我跟你说,你之所以觉得不饿是因为你心思不在这上头,但不代表你肚子里头不空啊!这肚子一空,人就更加没精神了!你看看你,脸都黄了,过来,过来。” 一番啰嗦说的刘玉瑶有些抵触,更是不肯动一下了。 大胡子只得亲自打开那小小的砂锅,里面热气腾腾的鸡丝白粥让人食欲大增,他一边盛出一碗,一边说道:“你说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哪到哪,就你这样以后要遇到这宫里宫外的大事了还不得绝食三天啊?还怎么做太子妃?怎么做皇后?” “我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做皇后。”她终于开口说道:“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可你已经没法做平凡人了,从你当初回到京城开始,就没法做平凡人了。” 想了一下,她又说道:“现在还来得及吗?” “什么?” “离开京城,做一个平凡的人,带着小宝。” 大胡子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想走?可你,你之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留下的吗?” 第五百九十六章 耀武扬威 “我不知道……”她唇瓣微微一颤,音色已经有些哽咽:“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李彻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可,可他不需要我。” 大胡子见她如此不免更加心疼,连忙放下手上的碗筷,上前安抚道:“这争名夺利是男人的事情,这几日他可能在为此奔波,所以顾不上你和小宝,但他做的这些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们娘俩?” “不是的,不是……”她摇头:“他可以有我,也可以有别人,将来还可以有大宝,二宝,但我只有他一个。” “你是在担心他将来做了皇上,娶三宫六院?可这东宫也有数位良娣,但除了你之外,他可曾与别人亲近过?” 她要怎么说,要怎么告诉大胡子,自己亲眼所见,他在父皇的暖阁门口,和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抱在了一起。 正如是想着,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道:“娘娘您睡了吗,贤妃娘娘来了。” 贤妃两个字恍如刀剑,迅疾的逼到了她的喉管,她想张口撵人快走,大胡子却已经先一步答道:“好,让贤妃娘娘进来吧,太子妃没睡。” 她一把抓住大胡子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说话,然而为时已晚。 大胡子更是不明所以,对她现在的慌乱无措有些不解。 贤妃推门进来的时候先吸了吸鼻尖说道:“好香的粥啊,闻着都饿了。” 大胡子到底一个外臣,赶紧告退离开,寻芳等人进屋,上茶,伺候着贤妃更衣坐下。 解下了她那件引以为傲的狐裘斗篷,贤妃娉婷袅袅的走到刘玉瑶的跟前,见她神色难看,忍不住噗嗤一笑,语气温和道:“别怕,别怕,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寻芳忍不住多看了贤妃一眼,她今天的心情好像非常好,连带神色语气都温和了许多,这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收起了她咄咄逼人的架势,用商量的口吻跟刘玉瑶说道:“太子妃可愿意跟本宫聊聊?” 后者看了她一会,点头,吩咐寻芳等人退下。 这边贤妃又道:“太子妃想必现在已经对本宫恨之入骨了吧?” “不恨。”她说的是实话,现如今她已经觉得分外心累,哪还有精力去恨。 “您在想什么,本宫能猜个大概。” “贤妃娘娘莫不是会江湖失传已久的读心术?或者,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贤妃静静与她对视,虽然她嘴里说着不恨,但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仇视的目光。 “本宫只想告诉你,太子若是对你无情,又岂会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不肯让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们能有什么关系!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她骤然拔高声音,将贤妃的话语打断。 贤妃会心一笑,她果然生气了,怒了,伪装的再好又能如何,女人,哪个不是小心眼? “既然你都已经看到了,也不要自欺欺人了,本宫到这里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也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清楚的知道,太子心中最在乎的人是你。” “你既然清楚,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废话。” “你真的是刘玉瑶吗?”她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之人道:“从很久以前我就怀疑过,你真的是相府千金刘玉瑶?” 若在以前有人质疑,她心中兴许会咯噔一下忐忑不安,然而今时今日,她却又能从容面对。 “我是不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太子娶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我这个人。”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纠结于你的身份,我只是觉得我们非常相似。” “谁跟相似!” 贤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我出身都非大富大贵,却又不为世俗金钱所迷惑,不追名逐利,只求我心所喜,难道不相似吗?” “你又错了,我喜欢金钱,我也追名逐利!” “好吧,好吧,我现在说什么,你都说是错的,至于是对是错,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我和太子殿下相识已有十载,当年我也不过二八年华,是太子殿下将我从神风营带进了宫,从此他得尊称我一声母妃。” 银牙咬紧,衣袖之中,刘玉瑶几乎快把拳头捏碎,但是她的脸上,却神情依旧,目光冷凝的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想将她打断,又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我还犹自记得当年,我与殿下在京郊踏青,殿下对我簪花而笑,漫天柳絮飞扬,就如昨夜的大雪一般,美不胜收。从那个时候起,我便认定了眼前的少年,今生今世,唯他所用!” “你倒是好不要脸!”刘玉瑶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不求太子殿下给我一名半分,我只想与他朝夕相处而已。”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能说会道,一个胡歧公主一个你,就算不要名分也是心比天高!”她腾的站起身道:“我劝你们最好死心!太子不是那种风流多情的人!你们选错人了!” 贤妃仍然笑容不改:“太子妃息怒,日后说不定你还得改口称我一句姐姐,何必现在就撕破脸皮?你也不要生气,就算没有我,也会别人,这三宫六院难道是摆设?好在你我一心都是向着太子殿下的,日后相处也会一切顺利,你说,是不是?” “你回去吧,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怎么……太子妃若有心结不妨对姐姐说说,我给你开导开导……” “太子妃让你回去,你没听见?贤妃娘娘!”一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严厉,带着冬日特有的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太子已经推门而入,战靴踢踏在地面上,发出铮铮声响。 “殿下?”贤妃眼底流波暗转,略有些羞涩的说道:“殿下辛劳,是回来更衣的吗?前朝百官还有来使都安……” “住嘴!”李彻呵道:“现在宫中戒严,各宫室闭门禁止随意出入,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贤妃一听他这语气不给自己留丝毫情面,不免委屈,却还故意说道:“每次与殿下幽会的通道,殿下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李彻眉头一横,对门外叫道:“来人!请贤妃娘娘回去!没有解禁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后宫!” 门外进来的不是内监宫女,而是两位身着甲胄的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浓眉厉目威风凛凛,好像随时都会大打出手一般。 贤妃怎能不气,一声冷哼道:“好啊李彻!如今你得偿所愿便要这般对我!你一句话就能让我去你父皇身边,一句话就能将我关在宫里!是谁?是谁命令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去毒害皇上的?这么多年,我双手沾满罪孽,你倒好,翻脸认不认人了?” “再胡言乱语就按逆党论处!”太子呵道:“带下去!” “好,好,好,我不胡言乱语,但是太子殿下啊,我对你的心你该明白的,除了我,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你做这入拔舌地狱的勾当了!” 贤妃最后的话被关在门外,李彻将门猛的关上之后,再回头来看刘玉瑶,却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床前,眼底堆积血丝,似乎一眨眼就有泪水滑落。 “玉瑶。”他快步走上前去,刚要将人拥入怀中,一个巴掌就随之而来,打在他的右脸上,震的耳朵嗡嗡响,疼痛很快蔓延开来,他却浑如不觉。 “我这一巴掌是替父皇打的!你竟然连父皇都下的去毒手!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她唇瓣颤抖,在这个人伸手要抓他的时候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眼泪随之滑落。 “玉瑶,我不想解释,这确实是我的罪孽,不过我别无选择。”他依旧冷静如常的看着面前之人:“我不能等到你和小宝受到伤害的时候再反击!” “说的好听!”她冷笑出声:“我还没和你成亲之前呢?贤妃说她早就听从你的命令给父皇下毒了!早该想到的,父皇那样的身板怎么可能衰竭的这么迅速?李彻,他们说你是狼子野心,你真的是狼,不是人吗?那是你父皇啊!” “他不是我父皇!”男人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床上的孩子被惊醒,嚎啕大哭。 “他不是我父皇,我父皇不会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不会为了掣肘沈家的势力让我母亲饱受多年病痛折磨而死!我今天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当年加诸在我母亲身上的!” 他气喘吁吁的说完又要去拉面前之人,她身后是床榻,却退无可退。 “玉瑶,你是知道我母亲的,她当年缠绵病榻,饱受折磨,都是那个我叫父皇的人所害!为了不让东窗事发,整个中宫和半个太医院都为她陪葬了!但好在我还活着,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我本想让他尝尝我母亲的滋味,让他多活几年,但我现在等不了了,我不能让你和小宝再被别人伤害!不能!你知道吗!” 他的双手大力握住面前之人的肩头,脸上青筋迸发,声嘶力竭的宣誓:“你是我李彻此生的挚爱,我就算遭受天谴,不得好死,也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父皇不能!李衡也不能!谁都不能!” “你疯了!”想要将人推开,却有些无力。 第五百九十七章 舍不得你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错,造反的是我!杀人的是我!大逆不道是我!但是,我和贤妃真的没有私情,你所听到的,看的,都是她一厢情愿,我对天起誓!你要信我!若我今日对你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冬雷烈火将我劈死在这!” 她抬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呜咽出声:“李彻……你又让我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了,但我却又舍不得你……” 男人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千言万语似乎此时都不必多说,唯有那句不舍得你,就代表了一切。 床上的孩子哭的嗓门真大,这母子二人都好像水做的一般,眼泪泛滥了。 一手给她擦着眼泪一边打趣道:“学小宝呢?哭的这么凶?” 在他身上捶打了他几拳,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你谋杀亲夫。” “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杀了你!”她眼里带着泪光,说的是气势汹汹。 后者苦笑:“我李彻此生只要有你一人就够了,什么良娣贤妃胡歧公主,只要你一句话,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那你以后不准看她们!” 后者一愣,随即而笑:“好。” “贤妃没来之前,我想带着小宝一走了之,贤妃来了之后,我一想到我走了,你就归那些人所有,我就恨的牙痒痒!” 男人失笑:“现在还痒吗?” “痒!” “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痒,我走到今天这步,屹立在万人之上,就是为了让你活的自在,痛快!不必在宫中受人指摘规行矩步,也不必战战兢兢遭人暗算,更不必让这宫规束缚了你,无法行走于山河大川。只要你愿意,这天下都是你的,你想去哪都行,但是前提是必须得有我陪着。” “真的?” “真的。”男人笑着看向了她。 后者咬唇不满:“你要是做了皇帝,哪有空出宫。” “你在哪,我在哪,我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她怎么可能让他不做这个皇帝。诚如他自己所说,机关算尽就是为了今时今日,怎么可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唇瓣薄削,那刀削斧凿的一张脸连日来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如是风流峻拔的男子,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他独自一人舔舐多年的伤口。 那伤口已经结痂,却并未消退,今日再连血带肉的撕开,就成了这个模样。 “你在哪,我就在哪,这句话我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她的笑容里隐含泪光,其实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永远在他身边陪伴,既然选择了相信和包容,他的罪孽和过去也都要原封不动的接受才行。 “不走了?”男人笑的鼻头发酸:“真的真的不走了?” “不走。”她说的笃定。 “好……好……”说了两个字的人好像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径直向后倒去。 面前之人双眸骤然大睁,眼疾手快的去捞他,却与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李彻?”她抽出手来,看到手上那黏、腻温热的湿润竟然鲜红的刺目,顿时耳朵里就嗡的一声炸响了。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耳朵里还有孩子忽然间拔高的哭声,她眼前先是一片赤红,再是白茫茫一片,好像天崩地裂,不在人世一般。 然而仅有的一丝神智强迫她伸出手去,手指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在哪里。 抓住男人的手,捂着他出血的铠甲,她声嘶力竭的大叫:“来人!来人!!来人啊!!!”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一想到今天的画面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惊肉跳,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敢说出真相:“我那时候以为你死了……” 死之一字是忌讳,不敢说,不敢提,好像说了,提了,真的会应验一般。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老态龙钟子孙绕膝,反而对死亡已经不再畏惧。 “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没什么可怕的。” 当然,李彻到底是没有死的,焦嬷嬷和大胡子赶来,七手八脚的脱了盔甲,男人的整个里衣好像在血水里洗过一样,彻底的浸透,因为有铠甲的遮挡,无法流出,蔓延的面积也相对于要大一些。 “旧伤了,伤了得五六天了。” 算算日子,正好是他离开皇宫的那几天。 刘玉瑶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所做的,没错,若想不为人所伤,若想苟活于世,你只能去不断的伤害别人,成为那个能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太子倒下了,好在宫内大事有四皇子权衡掌控,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太子妃重着宫装亲自安抚了来使宾客,并清理御道积雪,送使节回了各自驿馆。 本想再往清泰殿中看看那位尚未苏醒的一国之君,却又觉得举步维艰。 这父子二人已经成仇,她却是夹在中间的那个,然而她选择了自己的男人,就只好也变的心狠冷酷起来。 想了想便道:“回东宫吧。” 昨晚烽火连天,雪夜奔袭,曾经人人都以为天不会再亮,但是今日再看,除了脚下干冷的石板之上,血色干涸,一切又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裙摆旖旎,行走在这寒风过巷的甬道之上,两侧宫墙高耸,天边夜色弥卷,逐渐暗淡起来的天色,预兆着新的夜晚即将来临。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玉瑶回头看去,只见一员身着盔甲的小将急匆匆的向她的方向奔来。 还没走近就率先抱拳叫道:“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待近了依稀可以看得出这人脸上笑容洋溢,除了皮肤黝黑粗粝了一些,倒是和沈文华有几分相似。 “你是沈家的人?” 那小将气喘吁吁的答道:“正是,沈苍勤是我的爷爷。” “沈文华是你的弟弟?” “对,三叔家的堂弟。” 提起这个堂弟,他还有略有些腼腆的笑了,一边挠头说道:“这个小子给殿下和娘娘添麻烦了,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去训训他。” 刘玉瑶也微笑答道:“是该训。” “太子殿下一下午没有露面,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 太子受伤一事并未外传,一来担心人心惶惶,二来担心没有伏法的乱党蠢蠢欲动,所以凡事都由四皇子代为出面。 现在这人问起伤势看来也是早就得知,便不也瞒他道:“太子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失血过多,还比较虚弱。” “今晚我驻兵宫内,不必出宫,便想去看看殿下,我父亲也非常担心。” 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太子的舅舅了,沈家一家除了沈文华之外都是从戎战将,昨夜平反想必就是这父子二人带兵回京助阵。 “好,来吧,对了,你吃饭了吗?” “这倒不曾。”那小将摸摸脑袋,又羞赧一笑。 “正好,我也没吃,咱们先去东宫吃饭。” “真的啊?!好呀!有肉没?” “要什么有什么!” “还是宫里好!我再也不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塞北了!对了,太子妃娘娘,您跟太子殿下吹吹耳边风,就让我做个京官呗!我保护你们,也保护皇长孙殿下!” “我说了不算,看你表现!” “行!昨晚去清泰殿抓五殿下的时候,娘娘您背着的就是皇长孙吧?” 她嫣然一笑:“是啊。” “真厉害!”忍不住对面前之人竖起了大拇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女人!木兰就算代父从军也没背个孩子啊!”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嘿嘿,我父亲还常骂我话多,我话多吗?肚子里有话还能憋着不说?总得说出来才能痛快的啊!” “你的性格和七殿下倒是很像……” “李律!嗨,我小时候给他做伴读的来着!一起滚过泥巴掏过鸟窝的,能不像吗!对了,但这李律其实话不多,就是贪玩,我也是啊,我也贪玩……” 他喋喋不休的讲起自己年幼时的趣事,时不时的爽落一笑,震的天边老鸹都振翅而飞。 然而想到尚未回京的七皇子,刘玉瑶不免又心事重重。 等他回来,看到京中变天,不知会作何感想。 自己的母亲被囚,父亲病入膏肓,一母同胞的哥哥成为乱党,而这一切都是他所信任的三哥所为,从此之后,兄弟再也做不成兄弟了吧? 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历史上的哪位帝王不是孤家寡人?如是想着,不免又心疼太子几分。 三天后,李律赶回来的时候到底没能见上明晰帝最后一眼,文武百官跪在养心殿之外,送别了这位君主最后一程。 暖阁之内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之后,殿内妃嫔一片哀嚎四起,那其中不知有多少真心,又有几个假意。 反正对她们而言,今天是值得大哭一场的,哭出多年来的委屈和孤独,也为自己未知的未来嚎哭。 万福安战战兢兢的通报说:“七殿下回来了!” 正跪在榻前的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慌乱无措的她不知如何面对那个率真的年轻人。 太子却于一旁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面容平静的看着床上那个刚刚咽气的一国之君。 除了不再呼吸,他与生前无异,然而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世间再无此人,这便是死去的意义。 第五百九十八章 新皇登基 “父皇!”一声呼唤从门口传来,扑过来的人风尘仆仆,带着满身风雪。 刘玉瑶一眼认出此人便是七皇子李律,离宫的这段时间,他想要尽快赶回给这位一国之君祝寿,但不管太子还是五皇子,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的阻挠,以至于他姗姗来迟。 “父皇!儿子回来了!老七回来了父皇!!”他趴在床边抓住那人的手嚎啕大哭,涕泪横流,一字一句真的是他丧父之痛,痛彻心扉。 “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啊!父皇您看看老七!父皇!父皇!父皇!!” 本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能冷眼看着他们的生生死死,但却在听到李律发自肺腑的哭嚎时,仿佛昨日心酸种种尽浮眼前,连刘玉瑶都忍不住哽咽出声。 “我难受,想出去……”她松开太子的手,一手掩着心口的位置。 后者赶紧让人带她出去,又听到外面哭声震天,更加的心烦意乱。 知道她身有旧疾,不敢有所耽搁,叫了李太医和大胡子亲自给她把脉探看,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彼此对视一眼,得出一个答案。 在这哀伤悲恸的岁月,宫闱祸乱刚灭,这个消息无疑是如阳光一般,撕破雾霭,扫清阴云。 太子妃有喜了,命脉轮回,生生不息。 明晰帝驾崩,停灵七天,出殡三日,举哀过后,新皇正式登基。 本来各地来使是来给这位明晰帝过寿的,没想到却遇到他的殡天,直到新皇登基之后方离开盛京。 谁做皇帝再也没有任何悬念,龙生九子,然而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同样,皇后也只有一位,不仅皇后只有一位,连带以前东宫良娣都悉数散尽。 刘玉瑶本以为卢卡娅娅会纠缠不清,但她却坦荡自若,直到向新皇辞行的时候,才对刘玉瑶说出真相:“其实我与你们的皇帝的陛下早就达成了共识,帮他,纯粹是为了我们胡歧的利益而已,并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当然,只要他哪天反悔了,我卢卡娅娅随时做好了和亲的准备,我会等着他。” “公主回去之后还是早点找个人成亲吧,不然可能要等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刘玉瑶看着她微笑,那目光却让卢卡哈雷都不寒而栗,感觉又是一个和自己妹妹一样难搞的女人啊…… 然而卢卡娅娅却无所谓的耸肩答道:“他需不需要我是他的事,等不等是我不的事,皇帝陛下,你只要记得有个美丽的女人远在胡歧等着你就行了。” 李彻不免头疼:“等哪天公主出嫁,我大宸一定送上丰厚嫁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等,我是认真的。”她顽皮一笑,最后行了一礼,与自己的兄长告退。 剩下那位帝王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妻,后者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新帝一见赶紧追上去道:“玉瑶!这可真不怪我。” 听他辩解才怪,反而走的更快。 男人很快在后头倒抽一口冷气,就听宫人忙道:“皇上您怎么了?” 前头走的人则迅速倒回去,一把推开围上来的宫女:“都起开!怎么了?是不是又抻着伤口了?大胡子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悠着点悠着点!你是皇帝就可以不听大夫的话?带着伤呢,还又跑又跳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男人的温暖的胸膛包裹。 心满意足的将这个小女人抱在怀中,男人发出低沉的笑:“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死在你前头。” “诅咒我早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可以娶什么公主是不是!”在男人背上用力捶打了几下。 后者吃痛喊冤:“你难道还不明白,死了是解脱,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心底霎时一片柔软,确实,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看不见,听不着,感受不到,只有活着的人,所要面对的则是无尽黑暗。 将这个男人抱紧,她感慨万千,无比心疼道:“那……还是你先死吧……” 男人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个丫头恍如初见那日一般,并没有可爱多少嘛。 在李彻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叛党,先帝余恩犹在,叛党之首五皇子李衡被贬为庶民,保全性命,发配边疆与罪犯为伍,开垦田地。 其余叛党论罪责大小,问斩或发配充军。 皇后刘氏教子无方,夺中宫之印,降为太妃,送往皇陵行宫了此一生。至于后宫妃嫔,遵照律例,有子女的封为太妃在后宫颐养天年,没有子女的悉数送往京外白云庵剃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 似乎人人都已经屈从了自己的命运,唯独贤妃哭天抢地不肯离开,闹的后宫鸡飞狗跳,再加上贤妃胡言乱语,众人不敢松懈,连忙将此事禀告给了新皇后。 皇后刘玉瑶赶到的时候,贤妃正在屋里似傻非傻的哭喊叫嚣,说什么皇上负我,我的青春都为你牺牲,被你埋葬,到头来,你竟然要将我送到尼姑庵去!皇上绝情绝义心狠手辣要逼死她才算。 “皇后娘娘驾到——!” 贤妃跌跌撞撞的扑到门口,整个人就张牙舞爪的向她扑了过来,一边大叫出声道:“刘玉瑶!你满意了!你害我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你满意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我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尼姑庵去!” 焦嬷嬷肥硕的身躯挡在刘玉瑶的面前,弄影只一脚就将她踹了出去,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抓住她,不让她再去惊驾。 再看那位皇后,面容平静的站在当场说道:“先帝没有负你,你陪伴先帝多年,青春也并没虚度,既然你对他重情重义,又不想去做尼姑念经,不如去天上陪伴先帝,怎么样?皇陵可还给你留着地方呢。” “奴婢看行!”焦嬷嬷阴险一笑,招手来,让人端着白绫,毒酒,问她道:“贤妃娘娘选一样吧!” 前一刻还张牙舞爪涕泪横流的人,一看到端上来的东西顿时就喘不上气了,支支吾吾的哭嚎道:“刘,刘玉瑶!你要让我死?” “我并不想让你死,但现在看来,你好像离了先帝不行,一口一个皇上叫着,我也只能成全你了。” 两个女人的目光静静相对,这其中暗流汹涌,最后还是贤妃败下阵来,癫狂而笑,笑的如此难看,似乎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见她如此,刘玉瑶转身就走:“送去白云庵吧。” “是。” 自出殡那天见过一次七皇子之后,刘玉瑶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李彻说他好像得了风寒,在府上闭门不出。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这人,他竟然是前来请辞的。 新皇登基之后已经临近年根底,今年的冬天并不太平,也注定这个年将过的分外冷清。 宫里并未按照往常惯例宴请百官,只是以皇后懿旨请了亲朋前往凤藻宫内,济济一堂,一群人倒也热闹。 天寒地冻,风雪飘摇,暖暖的殿中,众人围炉而坐,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不在席上,都已悉数到齐。 不仅几位皇子,还有沈家的几位公子和将军,现如今,沈家军终于能够回京,不必常年驻守塞北,远离权利中心了,也是可喜可贺。 还有刘家的人,另外丽太妃念念不忘给自己的儿子说媒,叫了自家嫂子和曾经与四皇子相过亲的潘宜家,都是些年轻人,坐在一处,说笑自然,没那么多拘束。 越过那么多人,刘玉瑶的目光聚焦在了李律的身上。 他身边依旧坐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不必拆穿,那人就是真正的刘玉瑶,现在名叫春生。 而李律看上去除了消瘦了一点,神态倒也算是比较自然的,跟旁边六皇子时不时的说笑几句,倒也洒脱。 这让刘玉瑶看在眼中松了口气,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没有颜面面对这个人。 “我给你算了算,要生得等到明年夏天了。”刘夫人坐在她的身边笑呵呵的拍拍她的手道:“小宝也能有个伴。” 回过神来,她对自己的娘亲嫣然一笑,又打趣旁边的刘玉环道:“玉环,你也得抓紧生个,热闹,不然这宫里就太冷清了!” 刘玉环听闻,双颊一红,低声说道:“姐姐,勿的让人看笑话。” “笑话什么?”刘夫人倒是个开明的:“你既被五殿下休了,你又与四王爷彼此倾心,我看这事可成。” “三婶……” 刘玉瑶一旁揶揄道:“你要不抓紧点,你的如意郎君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再放眼看去,只见李徇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潘宜家,正巧笑倩兮的往他身边凑合,一边凑还不知说着什么。 这位曾经对太子倾心的姑娘知道自己与当今圣上没有希望,便也察觉出李徇的好了,一心想要博得他的欢心。 而李徇虽然避之不及,但碍于人家姑娘的颜面也只能半推半就,接了姑娘倒的酒一口饮尽。 刘玉环看在眼中果然已经神色哀戚,对上李徇看过来的目光又扭转过头。 却不想李徇却大大咧咧的站了起来,大步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一国之君诧异道:“四弟,你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谁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目标明确,径直而来,一把拉起刘玉环的手腕。 想他一介习武之人,身大力不亏,抓着刘玉环却如一只小鸟一般。 第五百九十九章 时光不老,止如初见 刘玉环错愕惊诧,与他对视:“王爷……” “咳!”仗着喝了一杯酒,他叫道:“皇上!臣弟求您赐婚!”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就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然的时候,当朝皇后一声大叫:“本宫看行!皇上,准了吧!” “啊?”那一国之君还云里雾里的。 李徇又拉着刘玉环跪下道:“求皇上赐婚!” “准了!准了!”兴奋叫着的仍然是那位皇后娘娘。 李彻无法,只得笑答:“要准也可以,但也不能你说了算,要问问刘家姑娘的意愿。” “玉环,你说。”李徇面带期许的看着身边之人。 后者心头如小兔乱撞,面颊绯红一片,在座的还有刘家长辈,不免羞赧,却又看到潘宜家带怒的模样,只得一狠心道:“还请皇上成全!” 李彻虽然一头雾水,倒也成全了一桩好事,于是皆大欢喜。 “既然皇兄成全了四哥,也请皇兄成全了我和春生吧。”一直没怎么和他们说话的李律也站了起来,他道:“春生于我,不是夫妻,已经胜过夫妻。” 这一次,李彻想也不想的应了:“好,如此,便好事成双。” 刘玉瑶也是真心高兴,对她好的人,都有了好的归宿,也让自己心中罪孽得意消弭一些。 然而李律又道:“过完年,我想跟春生前往南疆封地,还请皇兄成全。” 看着这个年轻的弟弟,知道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芥蒂,不过也好,去南疆一段时间也好,这也是他背地里曾经和心腹官员商量过的事情。 因为他毕竟是乱党的同胞弟弟,保不齐会有人暗中弹劾,另外他自己若再生出谋逆之心,就更加不可收拾。 “也好,去散散心,想回来随时回来。” 刘玉瑶也忙道:“等将来有时间了,我跟小宝去找你们玩。” “好,随时欢迎三嫂。”李律对她一笑,这笑容看的她心中颇为慰藉。 灯火煌煌,如彼岸之花,邂逅经年流光,缘起缘灭,聚散离别都自有天定。 十年后 “皇兄!皇兄!”年轻的九王爷李征一看到来人就张开臂膀拦住他的去路“皇兄!你要去哪啊!” 男人一身明黄的朝服还没换下来,不怒自威,他越过面前之人的肩头径直向他身后看去:“你干什么!?让开!还反了不成!拦朕的路?” 李征嬉皮笑脸的吐吐舌头道:“皇兄!你要去哪!一起呗!” “一起你还拦着?” 后者赶紧收回胳膊,却又转为抱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道:“皇兄!你下朝了?吃了没!我们去用膳吧!” “松手!” 这少年人高马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他一手抱在怀中的孩子了,他要真想赖着,怎么也是甩不开的,而他最是拿这孩子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恍如半个儿子一般呢。 “不松?那就走吧!” 说着就大步拖拽着李征往湖边走去,夏日的清晨花间雨露径自吐露芬芳,人人行来都是心旷神怡,然而李彻却是心烦意乱,火气不小。 “皇兄!你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你不知道?”他反问,却并未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啊皇兄!” 这皇兄二字叫的更大声了,李彻一声冷哼道:“通风报信?我看你又想去长安殿跪着了!” 吐舌头,眼看着已经到了湖边假山,他也只能求某人自求多福了。 假山周围早就围上了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一个十岁的孩子从假山上弄下来,那孩子一边往下爬一边叫道:“母后,母后,父皇来了,父皇来了!” “小声点!就说我不在!” “那父皇就只骂我一个人了!” “你这倒霉孩子!是谁说要来把云雀放回窝里的!就说我不在!”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 众人齐齐跪下,一身脏乱的孩子往前跑了两步,直接撞入男人怀中,半是撒娇道:“父皇,轩儿好想父皇!” “你母后呢?” “没看到啊!”小孩子漆黑莹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少无辜。 男人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你母后呢?” 后者无措的看向李征,九皇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他自己自求多福。 “母后在上面!”回头一指假山后头,果断将自家老娘出卖:“母后贪玩!爬山!” 完了完了完了,这位一国之君的怒火已经足以将整个凤藻宫夷为平地了。 “刘玉瑶!” “呵呵呵呵……”小女人从假山后头露出个脑袋道:“你,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在上朝吗?” “下来!”负手而立,威严天成。 后者举手投降:“你别生气,别生气啊,我这就下来,着什么急嘛,我就是起来活动活动,对了,早膳想吃什么?芸豆糕行不行啊?我昨天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你越来越能耐了,带着孩子爬高蹦低,一眼看不见就胡闹!” “我这不是……” “小心点!”男人的怒气转瞬又化为担忧,恨不得自己飞上去接住她。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就径直一个旋身飞了下来。 男人张开臂膀将她抱在怀中,一个重心不稳双双倒地,还滚了好几圈。 “皇上,娘娘!”众人大惊,乌拉拉的围了上去。 李承轩也要扑上去,却被李征拉住,挤眉弄眼道:“你还往前伺候,还不躲起来,一会还得罚我俩跪长安殿!” “对哦!”小家伙一听,又立刻叛变,拉着九叔的手就跑的飞快。 刘玉瑶趴在男人的身上,看着这位一国之君被自己压在地上,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他的衣发之上摘下草屑,恍如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也是这样,她从墙头跃下,撞入他的怀中,让一向最修边幅的太子殿下滚的一身泥尘,成为别人的笑柄。 “还笑?!”男人半是生气,半是宠溺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下次再胡闹,我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你不会的。”她笃定而笑,在男人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我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前殿走去,也不在乎身上脏乱。 小女人圈着他的脖子巧笑倩兮,看着男人峻拔的侧脸,只觉得时光并不曾老去,他们依旧止如初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