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柔弱炮灰,拿刀的是谁?》 第一章落水 安庆三十三年,赤阳县。 季夏暖风吹拂,雪松高耸立于湖边,伴随着风声,针形树叶碰撞在一起,传来细微的沙沙声,湖面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独属于雪松的木质香,伴随着清风萦绕而过。其他地区雪松稀少,而这连绵成林,可以算赤阳县独有的美景。 树荫下,正站着一位少女,她一身浅绿衣裙,勾勒出窈窕身姿,恍若杨柳。 少女手里捏着帕子,眼眶微红,隐隐还有泪光闪动,模样低落伤心。 沉溺在她自己世界里,对危险的靠近浑然不觉。 轻风扬起少女柔顺发丝。 一阵凉意拂过,颜笙猛然清醒,眼中悲恨一闪而过。 水中倒影清澈,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年轻、漂亮,仿佛年代久远的记忆画卷被翻开。 颜笙抬手抚上白皙面颊,入手细腻滑嫩,不由怔愣一瞬。 她这是…… 回来了? 下一秒,身后悄然靠近的脚步,猛然加快,直直的朝着颜笙冲去! 看清水中身后靠近的身影,颜笙眸色一凛。 就在枯糙的手就要触碰上肩头时,颜笙身形灵活的闪到一边。 婆子意料不到她会躲开,她可是使了全力要把人推下湖的,巨大的惯性没了发泄口,眼看着自己收不住力,就要往水里坠去。 婆子这下是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颜笙果断一脚狠踹向她的屁股,让她扑进湖水里。 “砰!”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 听到声音。 很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堆人,看都没看水里扑通的人影。 边跑边叫喊着:“不好啦!不好啦!颜娘子落水啦!” “不好啦!有人落水了!好像是颜娘子!” 这段时间,本就不是农忙时节。 今日也不是什么艳阳天,附近的许多人都聚在树下纳凉聊家常。 听到呐喊的声音,人们纷纷跑去湖边看热闹。 颜娘子是何许人? 那可是赤阳县顶有名的美人。 而就在前两日,这颜娘子还与何秀才表明了心迹。 没想到何秀才早已有了心悦之人,颜娘子伤心欲绝,今日难得出门。 怎料又遇到落水这种事。 不一会儿,湖边就挤满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水里挣扎的动静由强变弱,却没人敢下水救人。 倒是有几名年轻男子跃跃欲试,想英雄救美,却莫名被周围的仆从按住。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的周家公子冲出来,毫不犹豫就跳下了水。 湖中人挣扎太久,发髻已然松散开来,看不清面目。 周明远游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单手差点没搂住,他眉头微皱,这腰怎么……有点粗? 但是想到颜笙那张脸,而这样的美人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手不自觉向上滑去,还挺丰腴,周明远瞬间心猿意马。 借着湖水遮掩,周明远趁机多摸了两把,又把她的衣服扯了扯,露出肌肤来。 不再耽误,周明远揽着人,向上游去,速度缓慢,没想到颜娘子平时看着纤弱,掉到水里后还挺沉。 难道是近些日子伤心之余,吃胖了? 感觉到有人救自己,意识模糊的人双臂紧紧缠上周明远。 周明远只能更加卖力的蹬腿向上游。 美人难得主动,周明远却面目狰狞。 这颜笙是吃秤砣长大的吗?! 死沉! 好不容易将人拖出水面,周明远差点去了半条命。 湖岸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看清女人紧紧缠着周家公子,肌肤相贴,衣服松散露出脖颈肩头的模样,众人议论纷纷。 “我的天啊!都抱成这样了,这颜娘子这副模样,恐怕也只能嫁给周公子了吧?” “这样亲密的肌肤之亲,除了周公子,她还能嫁给谁?又有谁还敢娶她?” “周公子家有权有势,在我们赤阳县,那也是顶好的人家,就算是做妾也是她颜笙高攀了!”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颜笙她故意的,攀不上秀才郎,就想嫁给周公子?” “有可能,你们看,颜笙那双胳膊,死死的缠住周公子,就怕人跑了一样,把人脸搞得煞白。” “这颜笙还真是……本来作为女子就应该恪守本分,安分守己,之前对何秀才表明心迹已是大胆之举,现如今又……啧啧啧……” 没人发现,他们议论的主角:颜笙。 此时站在最后方的树底下,冷眼看着这一场可笑又荒谬的“英雄救美”,任由他们恶意揣摩奚落。 上辈子。 自己就是被这么一场拙劣的戏码毁掉了一生! 何秀才拒绝了她,在湖边散心她一时疏忽,被周家婆子推入了水中。 那时她还不会水,周明远救了她,却扯破了她的衣裳,毁了清誉,她只能嫁给他。 以她的家境,能嫁给周明远做正妻已是高攀。 虽然不爱周明远,她也想过要做一个好妻子,毕竟他对她有救命之恩。 但周明远残暴,对她非打即骂。 婆母也向来不喜她,觉得她是使了狐媚子手段,勾占的这正妻之位,对她百般刁难。 落水后她迷蒙间看清过那婆子长相,而那个婆子就是周家人! 他们算计打压她,处处贬低。 得知此事,她越发憎恶周明远,他不是喜欢女人,设计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别人吗? 那她就让他死在女人肚皮上! 终于他死在了青楼里,马上风,极其丢人的死法。 戏谑同情的眼神聚集在她的身上,但那又如何?当寡妇总比天天被打强。 她以为她解脱了,他们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强行给她套上克夫的名头,还要拉着她给周明远陪葬! 活人殉/葬,是明令禁止的,周家早就传出了她意外身亡的消息。 兄长战死后,奶奶又得知她身亡的消息,气急攻心之下,咽了气。 想到这里,颜笙眼底掩盖不住仇恨,死死的盯着上岸的周明远。 她前世的不幸,都是从今天开始! 周明远艰难的将人拖上岸,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一句。 要不是念在颜笙长的漂亮,他早就把人丢下了。 救个人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其中的惊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 想到之后,颜笙将归自己所有,周明远就忍不住兴奋。 深情款款望向怀中人,在看清模样后,脸色骤变。 第二章围堵 一下子毫不留情的将怀中人甩了出去。 那婆子本就意识模糊,完全是凭着本能攀附求生,虽抱的紧,但力道也远不如周明远这样的壮年男子。 婆子一下子被甩飞出去,摔砸在地,衣裳半敞,也随着这一摔,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 齐刷刷的视线朝地上的人望去,一下子也看清了地上人的长相。 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早已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模样五十有余。 “不是说颜娘子吗?怎么成了个婆子?” “搞半天不是颜娘子?” “不是颜娘子瞎叫什么?这不是毁人清誉吗?”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个婆子的真实身份: “这不是老李家媳妇吗?” “对,就是她,都当奶奶的人了,没想到平时挺正经一个人,私底下这么不检点。” “啧啧,这老李媳妇平时是被滋润的有多好啊?这肩颈皮肤白嫩的。” “可不嘛,说不定啊~还不止老李一个人滋润她呢~” “我记得,这老李媳妇好像是周家小子的奶娘,而且现在还在周家当差吧?” “啧啧啧……这周家公子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吧?” 众人越说越过分,周明远脸色也越发阴沉,尤其是想到刚刚在水里他还摸了这个婆子,他就恶心到反胃。 王婆子本来还迷糊的意识,被这么一猛摔,也摔清醒过来了。 刚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绕的人群,打量的视线,她本来还有点懵,莫名感觉身前清凉。 仰身一看,身前衣襟半敞,肌肤胸口暴露无遗,王婆子表情瞬变,慌乱的将衣服拢紧,听着周围恶意满满的议论声,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是要将颜娘子推下水的,到头来落水的怎么变成了自己? 对!颜娘子! 王婆子很快想起了落水前被踹的那一脚,是颜娘子把她踹进水里的! 差点被淹死,好不容易被救起来,又被各种异样的眼神注视打量着,议论声更是在耳边嗡嗡作响,王婆子早已慌了心神,下意识就想去寻找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 很快,她的眼神锁定,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周明远的大腿,哭嚎:“少爷!你要为老奴做主啊!是颜娘子!是颜笙把老奴踹下水的啊!” 王婆子抱着周明远的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而周明远已经快被这个婆子气死了,心中暗骂:蠢货!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次落水的内情吗? 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周明远黑着脸想要离开,大腿又被王婆子死死的抱着:“来人!” 随着话音落下,近十来个身穿便服的周家仆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特别有眼色的将王婆子从周明远腿上拉开。 又挤开人群,给周明远开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当事人都走了,没了热闹可看,湖岸边的人群自然而然也就散了,而关于这件事的传播却是愈演愈烈。 后来还演化出了戏本,讲的正是这周家儿郎跨越世俗、年龄的禁锢,爱上奶娘的忘年恋。 戏曲内的王婆子自知两人之间,年龄身份的差距,世俗的不认同,心灰意冷之下,选择投湖自尽,被周公子及时赶到,不顾自身危险,下湖救人的凄美爱情故事。 戏曲唱的哀婉凄凉,引的很多公子小姐潸然泪下,感叹二人爱情的伟大。 以至于有人信以为真,以为周家公子不爱女郎爱婆娘,正巧想求寻周家办事,就特意从各地收集来数十名的婆子,带往周家。 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直接全数被轰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后事了。 … 颜笙早已悄然离开,迅速赶回颜家,她得尽快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以她对周明远的了解,此人向来阴狠又极要脸面,今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迁怒于她。 白日人流较多,为了名声周家许会有所顾忌,到了今晚周明远绝对会带着人打上门来。 周明远可不管什么老幼妇孺,若继续留在此处,颜家祖孙凶多吉少。 临近傍晚,随着天色逐渐昏暗,颜家院内逐渐透出来的烛光,让外面悄悄守着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早的就被派到这里守着了,但一直没看到颜家有人出入,让人隐隐不安。 好在这隐隐的烛光,至少屋内绝对是有人的,就算出了什么差错,少爷迁怒,也有替死鬼,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很快,天色彻底大黑,颜家附近却灯火辉煌,一众打手个个手拿火把,将颜家围的水泄不通。 周明远领头站在院外,身后跟着一众仆从。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邻居完全没察觉,那是不可能的。 但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去,就怕引火烧身,顶多只敢透过门缝,偷偷打量外面的状况,竖耳偷听。 周明远挥挥手,就有小厮麻溜的上前敲门,但敲了许久,颜家都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屋内的烛光悄然熄灭。 周明远面色黑沉,早已没了耐心。 他都给出台阶了,只要颜笙主动出来,低个头认个错,他可以既往不咎,不再计较她今天算计他的事情,纳她做妾。 本来今天他是打算救了她后,给她正妻的位置的,可是她不识抬举,害他丢了那么大的脸,饶过她这一次,当妾,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结果现在她依旧死性不改,还灭了烛火,呵,掩耳盗铃! 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把门劈开!” “砰!”颜家木门被直接劈裂,没了支撑的门板,摔砸在地! “去把屋内的人都给我拎出来。” 一声令下,好几个打手握着火把冲进屋内,翻找起来。 很快又出来,却没有带出来任何人。 “少爷,屋内没人。” “少爷,我找到这个。”打手拎着一个早已燃尽的油灯,还留有余温,显然就是刚刚屋内熄灭的那一盏。 周明远本就黑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今日负责看守的人都是废物吗!? 全都给我出去搜,半天的功夫,她们逃不出赤阳县的。 就算是翻也得给我把人翻出来!” 第三章暴雨 山涧溪水流淌,月光穿透枝叶间隙,水面映出光亮萤萤。 借着那点薄弱的月光,脚步声在林间穿梭,步伐沉重却丝毫没有停缓的意思,林中虫鸣蛙声不断,倒是掩盖了不少声响。 “笙宝儿,你听话,快放下奶奶,赶紧走,他们要找的人是你,不会对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样的。” 颜老太趴在颜笙背上,频频望向林外远远传来的星点火光,只觉得担忧心慌。 山间路滑,若不是怕连累了颜笙,颜老太只想挣脱下来,让颜笙能早点逃离了去。 任由颜老太百方劝说,颜笙没吭声,背着人的手丝毫不动,完全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咬着牙坚挺着前行。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看她这副倔驴模样,颜老太又急又恼,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急的是那些人眼看着就要往这边寻来了,她倒是没什么,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算是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可惜遗憾的。 但颜笙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还没开始,可不能就这么折在这里了。 又恼这早已腐朽的身体,终究还是连累了孙女,若不是早些时候为了躲过那几个看守意外崴了脚,她娇养着长大的宝儿又何故需要吃这种苦? 颜笙咬着牙硬挺着,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早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躲过了今天,她再想法子,乔装易容也好,到时候带着奶奶,一步步应对,总能绕过与周家有势力牵扯的地方,前往青萍县。 继续留在赤阳与其周旋,反而容易越陷越深,难以脱身,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更何况,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前世战乱动荡也是最先蔓延到赤阳,由此可见,赤阳绝对不是可待之地,而当下就是逃离的最好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追寻来的这么快。 眼看着,那些人已经有一部分往山林寻来了,以她目前的速度,继续赶路,很快会被他们追上,稍微有一点动静也很容易暴露。 颜笙背着颜老太滑下一侧斜坡,单手支撑控制速度,还要避免有什么东西伤到颜老太。 颜笙却难免被一些尖锐碎石划伤。 对此,颜笙眉头蹙起,愣是一声不吭。 这里就是山溪边的一个小斜坡,颜笙将颜老太放了下来,让颜老太斜靠在坡边上。 颜老太也知道这个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劝说,也就任由颜笙的安排安安静静的待着,尽量让自己不要拖了孙女后腿。 颜笙将绑在腿部的短刀拔了出来,握在手里,半趴在斜坡上,警惕观察。 又忍不住一边祈祷着天黑地暗,跟植物的遮挡,这些人能查的没那么细,略过这处。 搜寻的声音靠近,颜笙仰头视线与男人对上。 “……” 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大哥!” 我找到了人在这里…… 男人立刻高声喊人,但后面的话还没等他喊出口,就已经被窜起的颜笙点了哑穴,钳制在地。 手中的火把也迅速被颜笙夺过,一把丢进溪水。 男人被压制在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他惊恐的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高声响起。 “我火把灭了!” 还以为这边有什么动静,正打算这边赶来的打手大哥,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的顿住,没好气的训道:“灭个火喊那么大声!灭了,你不会重新弄啊?” 远处传来小弟嘿嘿的憨笑声,打手大哥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转身又折回去继续寻找。 男人挣扎着,想要解释,那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锋利的刀刃划过脖颈,颜笙毫不犹豫了结他的生命。 但震惊的又何止是他一人,不远处的颜老太,更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但终归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老人了,心情复杂,但很快颜老太自己就把自己劝好了。 这种情况,他不死,死的就是她们了。 脚步声远去,直到确定人走远了,颜笙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松懈下来。 搜查的队伍出了山,颜笙并没有选择出山,不说外面现在搜寻的人太多了,现在出去,极可能撞上。 再是体力耗尽,若撞上,她们怕是连逃跑的力气都不够。 虽然不排除他们有可能杀个回马枪,二次搜寻,但颜笙就是在赌,赌一个生的机会。 好在这次她赌赢了。 夜色渐退,借着这点刚升起的亮光,颜笙背着颜老太,往林中深入躲藏。 天亮后,满街道都是周家搜找的人手,而官府的人问起,得到的回答倒是一致。 说是来周家探亲的表少爷也丢了,所以他们才着急忙慌的寻人。 而对于这个回答,颜家附近的邻居那是半点不信,昨晚动静之大,可以说是毫无顾忌,就算是他们想不知情也难。 颜家现在一半的院门还搁地上躺着呢,更别提那摔了满地的家具,看着比招了贼人还惨上三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回答显然有猫腻。 但得到这个回答后,官府还真的就不管了。 若有人被这群人骚扰的无可奈何去报官,还有可能被摆摆手赶回来。 “人家周家表少爷丢了,着急寻人,也在情理之中,为人该大度宽容些。” 至于是否真有这个失踪的‘表少爷’,无人在意深究。 大雨倾盆而下,山路泥泞并不好走,好在一路都没出什么岔子。 祖孙二人借着夜深雨幕连夜赶路,离开赤阳。 这雨来的又是好,又不是那么好。 好的是黑夜又带上暴雨倾盆,街道上几乎再没周家派来搜查的人,雨声覆盖了那本就细微的脚步声。 不好的又是颜笙忧心颜老太经过这两日的折腾奔波,再加上这雨,难免有些吃不消。 大雨连着下了好几天。 颜笙没想到,率先病倒的是自己。 医馆的门被连声敲响,颜笙意识模糊,小脸烧的红扑扑的,听着敲门声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若不是颜老太搀扶着,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小药童不耐烦的打了门,先是骇了一跳,望着门外被雨淋湿的祖孙二人,尤其是颜笙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 这年头高烧不退,若未能及时救治,可是会死人的,药童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招呼二人进来,又麻溜的去喊了师父。 第四章梦境 很快,蓄着山羊胡的中年大夫赶了出来,先是查看状态又转而把脉,走到柜台边。 借着烛光,迅速写下一副药方,转递给了小药童,让人麻溜煎药去了。 又给颜笙施了几针,问了病因,颜老太没敢隐瞒,如实的说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连日受凉奔波引起的高烧,直到褪去鞋袜,大夫都惊了一瞬,脚底的伤口都被泡的有点化脓发白。 看模样应是粗略上过药的,但没那么精细,连日的奔波还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再次被磨开,再加上雨水浸泡,那点粗略的草药也就没多大作用了,这才引起的感染高烧。 大夫用小刀剔除腐肉,床上人秀眉轻蹙,小脸苍白。 意识疼痛模糊间,前世的一切如梦魇般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街道凌乱,到处都是慌乱奔逃的人,周家也是同样的情况,再没人管殉/葬的流程事宜。 所有看守的人都已逃离,是一个小丫鬟撬开了门锁,放走了颜笙。 “夫人,快逃吧!” 混乱中颜笙逃出了周家,赶回颜家,她想带着颜老太一起逃。 屋内空荡荡的,像久无人居住,桌椅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颜笙心里咯噔一跳,恐慌蔓延心头。 将全屋都找了一遍,没人…… 直到看到桌上的那张宣纸,颜笙手指轻颤,待看清上面所书写的内容后,脸上血色褪去大半,惨白一片。 那是兄长战死的殃榜。 院外脚步传来,颜笙期待转身望去,入眼却并非颜老太。 “颜娘子是你吗?”老太太不确定的开口问询。 “李奶奶,我奶奶她去哪了?” “云秀她……半个月前就已经走了。” 这一刻开始,颜笙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后面李老太似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颜笙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如果说没看到颜老太的坟前,颜笙还抱了一点期待,那么站在颜老太坟前的那一瞬间,颜笙才是彻底的心如死灰。 尤其是知道,颜老太是先得知了兄长的死讯后,没过几天又得知了她的死讯。 接连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终没能熬得过去。 颜笙一时没站稳,瘫坐在颜老太坟前,泪水扑簌簌落下,悔恨痛苦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压垮。 都是她的错,她没有保护好奶奶…… 甚至还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对周明远下手,而是继续忍着的话,她就不会被周家关起来,不用被压着等待殉/葬,也不会传出她已经意外死亡的消息,那样的话,奶奶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颜笙在颜老太的坟前,一跪就是一下午。 眼看着周围的居民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敌军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来?会不会对平民下手? 她的儿子媳妇也已经丢下她,带着孙子跑了,对于这个李老太并不怨,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再也折腾不起长途奔波,待在这里也好,听天由命,安稳过完最后几天日子。 但颜笙不一样,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跪在这里等死? 云秀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希望颜笙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过完一辈子。 李老太摇醒了她,好不容易说通了,颜笙启程逃离前,回头看了荒草丛边那两个矮坟,上面分别刻着兄长跟奶奶的名讳。 就静静的立在那里,孤寂荒凉。 窗外雷声炸响,与梦境重叠,颜笙猛的从床上惊醒,豆大的汗珠滚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抬头看到颜老太的关切担忧的眼神时,颜笙再也忍不住,猛的扑进颜老太的怀里,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颤抖抽咽。 她再也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了,她只想要他们都好好的。 颜老太还以为她是因为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而哭泣,为此还杀了一个人,想想也是,她家笙宝儿向来都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惊慌,估摸着是把所有情绪全压心底了。 颜老太长长的“叹”息一声,轻拍颜笙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等颜笙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才发现周围药香袅袅,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双脚还被缠上了纱布。 就在这个时候,小药童端着新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颜笙已经醒了,倒也没意外。 “娘子醒了,就先喝药吧。” 药汤估计是放凉过的,并不滚烫,入口苦涩温热,“咕嘟咕嘟”两口喝完。 小药童收走药碗正打算离开,又被颜笙喊住。 “小师傅,请问此地何方?” 小药童略带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老实回答:“淮水县,荷花村。” “多谢。” 小药童没再回应,带着药碗回到后院:“师父,为何有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中年大夫手里拿着勺子轻轻搅动,锅内咕嘟嘟熬煮着粥,闻言望向年仅五岁的小徒弟:“小沐认得几处?” 闻言,小药童得意扬眉:“淮水县内无不知晓!” “那淮水县外呢?” 此话一出,小药童立刻苦着一张脸:“弟子不知。” 紧接着中年大夫用勺柄轻敲小药童额头一下:“不知就对了,你不知,别人自然也不知。” 小药童对于自家师父这番话,只觉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哈欠过后小药童只觉困倦,正想告辞回屋。 结果就被自家师父拦住了。 “你还不能走。” 小药童疑惑抬头:“为何?” 大夫眼神示意望向那锅还在咕咕冒泡的青菜粥:“你师娘睡了,不能扰她,我去送不太合适。” ? 困倦小药童:“……” 那扰他就没问题了? 震惊抬头,然后就对上了自家师父那一副理所当然正当如此的表情,小药童再次陷入沉思。 沉默良久:“咱医馆……还管饭?” “现已过三更,她们淋了雨,那娘子又高烧刚退,若饿到天明,多少有些吃不消,左右不过一锅粥,算不得什么。” 说着,手里动作非常利落的将煮好的粥盛出:“分两次送,当心些,别烫着自己。” “哦…”小药童端好离去,身后又传来嘱咐声:“给你留了一份,送完回来记得吃。” 第五章制药 “嗯!” 小药童本还有些失落,闻言,脚步都变得欢快起来,顺着院墙连廊开开心心送粥去了。 大夫摇头失笑,还是这么好哄,情绪全挂脸上了。 雨声渐小,淅淅沥沥轻敲打着屋檐。 屋内的药香其实算不得多好闻,但比起连日的动荡奔波,这一刻安宁,连药香都难得令人感到安稳。 确定孙女没事,颜老太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稍一松懈,连日积累的疲劳瞬间翻涌而来,吃完粥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颜笙却没能再入睡,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凉风夹杂着雨丝轻吹拂在脸上,混沌的脑子也稍稍清明了些。 淮水吗? 倒是个安宁的地方。 …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颜笙的脚还不能随便下地走动,两人又是外地来的,左右也有空闲的客房,多付了些银钱,便默认留了下来。 对此医馆夫妇并无意见,但小药童却是愁的皱上了眉头。 他最近好像失宠了…… 车轮碾动,颜笙将炮制好的草药,置于架上晾晒,又折返回去,净了手,继续重复之前的操作。 毕竟是客人,顾夫人进到院内,看到颜笙还在帮忙弄着草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颜娘子不必如此劳累,这些琐事让小沐来就成。” 闻言,颜笙只是浅浅一笑:“一点小活罢了,左右闲来无事。” 顾夫人被这一笑晃了下,不禁由心感叹,颜娘子,当真是顶好看的人儿。 小药童望了眼,那望着颜娘子如痴了般的师娘,再有两日前,师父与颜娘子闲聊时,聊了几句药理后,师父那看待天才般不加掩饰的欣赏,更心塞了。 顾夫人离开时路过药架,本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这一扫,人便停住了。 对于医药她并非是啥也不懂的妇人,相反比起夫君,她的医术也不遑多让。 更何况,药物的好坏,稍微懂行的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粗制滥造还是精心打理? 像炮制药物,能交给药童打理熟悉的活,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技术难度,但能做到这个精细程度的,若非对药物极其熟悉,便是极有悟性了。 顾夫人没再多呆,但心中对于颜笙的欣赏又多了一分,而这一次,并非止步于容貌。 对此,颜笙自然毫无所觉,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摆弄着药物。 她做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巴结谁又或讨谁欢心? 不过是为了重新熟悉药物罢了。 这些她上辈子早已烂记于心的草药,哪怕是闭着眼睛,摸上草药,她也可以极快辨认出是哪一味? 而这辈子的身体却还从未接触过,难免有些生疏。 至于炮制草药自然是她做过无数次的,算不上太陌生,不过她只制毒不医人。 并非不愿,而是不会。 没办法,上辈子负责教她的那个毒老怪,就只会制毒,可以说是制毒的奇才。 就一个痒痒粉,他就可以让你每天都不重样,痒的别出心裁。 至于救人? 听说年轻时有幸救过一个,就是不小心把人救的去底下提前报道了,现在估摸着坟头草都有三尺高。 在他的指导下,颜笙没有继承他救人的衣钵,就可以谢天谢地了。 至于毒,颜笙虽然比不过那毒老怪的天赋悟性,但也是学到了三分精髓。 对此,周家派来的一些人,估计深有领会。 没错,来到淮水县前,颜笙其实是有正面与周家的人撞上过的,好在来的人不多,而且不巧,这些人正好撞上她刚炼制了一批毒性不高,不危及他人性命的小药粉。 好在那些人并不知道颜笙的想法,不然要是这些人知道颜笙管这叫毒性不高的小药粉,估计能气厥过去。 他们当时看到颜笙二人时,是惊喜的,毕竟祖孙二人的奖金,周家公子可给的奇高。 抓住了这两人,那简直就是抓住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当时就不知道颜笙往他们身上撒了什么东西,起先没什么感觉,但就是痒,也不是全身痒。 就一处地方痒,没错就屁股缝,他们虽然不是小娘子,但是男人就这么不要脸吗? 男人就可以当街挠屁股吗? 他们这辈子!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歹毒的毒粉!! 连续三天啊! 三天!!! 痛不欲生,钻心般的痒啊! 然后你管这叫毒性不高的小药粉?!? 我去你****!!! 毒性之强,无一幸免,无一逃脱。 三天药性消散,却无一人出屋,眼神空洞呆滞凝望着屋梁:“……” 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泪珠从眼角滚落,眼眸微闭,掩去眸中绝望。 他们…不干净了…… … 弄完最后一份草药,车轮碾动,缓缓朝着药架而去,听说这木椅还是有一次顾夫人伤了腿,顾大夫花重金找人打造的,如今倒是方便颜笙了。 给阿兄的信,几日前就已寄出,也不知多久能到? “颜娘子对药物很熟悉吗?” 颜笙刚把竹匾摆上晒架,对于小药童的询问,倒也没有多意外,毕竟他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颜笙就已经注意到了。 她自然是极其熟悉的,但这话,她不能说;“只研读过几本医书,至于药物?往前未曾过多接触,自然也谈不上熟悉。” 听到这回答,小药童显然更失落了,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或许颜娘子接触药物的时间比他还要长,做的比他好也属实正常。 但颜笙刚刚否认了一点,上手快,品相还比他这个做了一年药童的还要好。 这种被轻易比下去碾压的感觉,他又怎么可能不挫败? 感受到他的失落,颜笙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她没有什么哄小孩的经验,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说,刚刚是骗他的?其实她对于草药颇有了解,甚至有十来年的制毒经验? 先不说,制毒这事说不得,就说她如今年岁也不过及笄刚过,如何解释过往的药物了解? 最后只听颜笙干巴巴的憋出来一句:“等我脚好了,请你吃糖葫芦吧!” 语句之生硬,令人沉默。 但看她这窘迫的样子,小药童就是莫名被哄好了。 忍不住“噗嗤”笑着应了下来: “好!那我等着你的糖葫芦。” 第六章针法 赤阳县,周家。 “废物!全都是废物!” “砰!” 茶杯被用力摔砸在地上,陶瓷碎裂溅射! “这都多少天了!你们却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那我花那么多钱养你们还有个屁用!?” 只要想到最近周围人看他那异样的眼神,尤其是看着年过半百的婆子又意味深长的望向他眼神揶揄,周明远就恨得牙痒,暴躁的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活撕了。 结果这些人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抓不回来! 跪在底下的打手头头们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都不敢吱声,只敢低头当鹌鹑,生怕当了那第一个出头鸟。 而最右边的一个小头目,更是心酸苦涩,他堂弟死了。 这个堂弟虽向来是个混不吝,招猫逗狗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对此,他也不是很亲近。 但好歹也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就这么没了,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受呢? 可是他不敢说,甚至对于堂弟的死,在周明远面前提都不敢提。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但也在周明远身边待过很多年,对于这个主子的性子,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要是周明远知道,他堂弟死了,而且有可能就是被颜娘子杀的,他别说安慰补偿了,更有可能恼怒,觉得是他办事不利放走了颜娘子,反而迁怒于他。 至于自己死去的堂弟,于他周明远而言,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死了就死了。 再想到叔父叔母,小头目只觉心中沉甸甸的,心塞到不行,却不敢透露半分。 心中难免对颜笙有了几分埋怨,曾对她升起的几分同情,因了堂弟的死,更是消散的干净。 … 夏季雨纷多扰,颜笙难得有闲心,倚在窗边软榻旁,静静的翻看着手中医书。 画面美好而宁静,看着这一幕,颜老太也稍稍安心些许。 数日药敷,伤势恢复迅速,短短几日已好大半,虽站起还是有些许刺痛,但并非难以忍受。 但有选,谁又会非要吃苦呢?索性再养两日,再启程出发。 “砰!” 随着重物落地闷响,紧接而来的是外街道更加嘈杂的声音。 “顾大夫!顾大夫!救命啊!” 颜笙推开一条缝隙,距离不算近,却正好可以把外面的情景净收眼底。 一个年纪估摸八旬的老大爷,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面部下垂,嘴歪脸斜。 颜笙虽不会治疗,但行走多年的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以这个老大爷的情况,除非大罗神仙来了,否则免谈。 几个年轻人正想帮忙把人抬起来送进医馆去,紧接着就被冲进雨幕的顾大夫给吼住了。 “都别动他!” 吓的几人刚伸出去的手还没触碰到老大爷,就又猛的收了回来。 顾大夫半跪在老大爷身边,掏出针包,迅速给人施针。 一开始,颜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等看清后,瞳孔不由放大,只见他松开的针尾,一直持续的微微颤动着。 这个针法,前世她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当时就很感兴趣,只可惜这套针法早已失传已久。 这个顾大夫到底是什么来头? 软榻上,医书被窗风吹动,“哗哗”作响。 顾大夫下手稳当,依次扎入百会、风池……,但雨雾渐大,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而周围人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给我撑把伞。” 此话一出,几个年轻人如梦初醒,慌乱去捡起老大爷掉落的油伞,可能是这油伞本就破旧,再经过这么一摔,油伞直接撕裂了开来,根本挡不了多少,只能勉遮挡一小部分。 还没来得及挡上,另一把油伞已然举过头顶,挡去纷纷雨雾,没了雨水的阻碍,顾大夫下针变得顺畅起来。 周围人看着那把油伞,又看着不知啥时候出现的貌美女子,不由一愣。 尤其是几个年轻人,看到颜笙都不由红着脸,这个特别好看的小娘子,刚刚是不是也看到他(们)英勇救人的身姿了? 顾大夫专注着施针,倒没注意给自己撑伞的人是谁? 距离近了,颜笙也能更仔细的观察到他下针的手法,举着油伞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没错,这就是那套针法,古籍上失传已久的定心神针,也被称为神龙摆尾定海针。 名字起源于此针法的一大特性:前定后摆。 上辈子她就对这套针法很感兴趣。 只可惜,身处乱世,这套针法又早已失传,哪怕有恩人的帮忙,她最终也没能如愿,只因这套针法的传人:顾老,早在二十年前就折在了那深宫中。 后来寻得的顾老的两个传人,也在乱世后几年,死了。 因为那地突发瘟疫,但他们却是不是死于瘟疫,而是死于贼人之手。 等等?! 顾老?顾大夫? 又都会定心神针,颜笙心中瞬间一沉,如果顾家夫妇就是那两个传人的话,他们会死于动乱…… 意识到这点后的一刹那,颜笙连最开始认出这套针法的欣喜都没有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闷的难受。 这么好的人,上辈子却也没能落到一个好下场吗? 那小沐呢? 甚至顾家夫妇去那处地方,极有可能是去救人,治疗瘟疫,结果他们却死在了那里,死在了他们想救治的人手里…… 颜笙脑海思绪杂乱,连顾大夫下针手法都没能继续观察了。 随着施针结束,顾大夫紧绷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老大爷也跟着清醒了过来,面色也平和了不少。 “谁能帮忙把大爷扶进去一下。” “小沐,去煮姜汤。” 就在这个时候,顾大夫才注意到身旁举伞的人:“颜娘子?你脚还没好利索,怎么出来了?” 颜笙这才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的。” 看着她那苍白的小脸,还有为了举伞淋湿了半边的衣裳。 再看周围那几个年轻小伙,看着她那副痴汉模样,顾大夫心里瞬间咯噔一跳,跟自家白菜被野猪盯上似的,连忙找个理由把人赶了回去了。 自从他与夫人几日前,看中颜笙的天赋,商定想收她为徒的时候。 颜笙年纪又小,在他们夫妻二人心里,那真的就是当做自己孩子看待的,就跟小沐差不多。 第七章师妹 脚步挪动,脚底传来的细密疼痛,反而让颜笙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对!还有机会可以挽回,顾大夫顾夫人这么好的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直到颜笙都走远看不见了,几个小伙还在那痴痴的望着。 而在顾大夫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群野猪!越看越碍眼! “嗯哼!”顾大夫用力的咳嗽一声,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顾大夫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几位公子若是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吧,免得再着凉了。” “不是煮了姜汤吗?”询问的人倒也不是多在意那碗姜汤,刚刚那娘子也淋了雨,想必也是会来喝姜汤的吧? 若是能多看她两眼,也是好的。 顾大夫这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可不少,几个毛头小子,他就算是用脚趾盖想,都能猜出几人的小算盘。 “我瞧几个公子心火旺的很,应当是不需要喝姜汤了。” 话是这么说,但最后姜汤他们还是喝上了。 一碗姜汤慢慢啜饮,一碗喝完厚着脸皮又要了一碗,左等右等,喝的满肚子姜汤,却依旧没等到想等之人,几人难免失望。 而柜台后顾大夫深藏功与名,拂袖挥墨盘点账本。 … “颜娘子,我给你送姜汤来了。”小药童端着托盘进屋,看清里面的人后不由一愣,怎么师娘也在呀? 随后纠结的看着托盘里那孤零零的一碗姜汤。 “……” 不由想起,许久之前,他闹着要吃糕点,师父带着他去买糕点。 然后,师父要了两份糕。 小药童怕师父听错买多了,师父又不喜甜食,提醒道:“师父,弟子要一份就成。” “知道,一份是给你师娘带的。” 闻言,小药童不免更疑惑了:“师娘也没说要吃糕点呀?” 就见自家师父从小二手里接过糕点,眉目温和:“她不说,我也想给她带一份。” 再后来,迎新年时,他给自己买糖葫芦的时候,也给师娘带了一串。 收到糖葫芦,师娘果然很开心。 想到这,小药童不再犹豫,把那碗姜汤放桌子上,拿着托盘风风火火的就跑出去了。 很快小药童又端着一碗姜汤,赶了回来,或许是跑的急了,鼻尖冒出细密汗珠。 顾夫人哑然失笑,捏着帕子,蹲下身,拭去他脸上冒出的汗珠:“我这既没淋雨,又没说要喝的,怎么还专门跑去给我也带一碗?” 小药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师娘不说,我也想给师娘带一份。” 顾夫人闻言微怔,不用问她也能猜到这句话跟谁学的,忍不住点了点小药童的小鼻头:“净会跟他学这些哄人的话。” 顾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拉过一旁颜笙,郑重其事的介绍: “对了,来的也正好,我也正准备寻你说,从今以后,颜娘子就是你的…呃……师妹?” 小药童:“……” 颜笙:“……”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颜笙低头看着身高勉强到她腰部的小豆丁师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光想着可以习得针法,再有日后想插手救下顾家夫妇,也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理由,所以顾夫人提出收徒的时候,她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结果把这一茬忘了。 年仅五岁的‘茬’沉默抬头,望着那比他高半截的成年女子:“……” 这是……他师妹? 小药童脑子混沌,只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是想过以后可能会有师妹,但…… 也没想过是这么大一只的师妹啊! 小手捏紧手中的托盘,就在顾夫人期待着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小药童转身一溜烟跑了,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个反应顾夫人也有点意料不到,怕颜笙因为沐生的反应而伤心,打着哈哈圆场:“小沐那孩子有点腼腆,笙笙别往心里去。” “没事。” 从颜笙这里离开后,顾夫人就去医馆正堂,告知了丈夫这个好消息,得知消息的顾大夫满脸惊喜,就跟中了头彩似的。 夫妻二人愉快的决定,今天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得知消息的颜老太,只是有些意外,但并不反对。 从最近颜笙常捧着的医书,她就已经看出来了,笙宝儿她是真的喜欢,并非勉强。 孩子喜欢,又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她自然也没必要反对。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小沐生沉默不语,恹恹的。 许是气氛太好,大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只有一人将他的落寞看在眼里。 深夜,某个小团子因为晚上吃的太少了,饿的睡不着,跑到院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沉思。 “咕噜噜~” 好饿啊…… 躺在石桌上,凝望着天上的月亮,真的好像一块大饼啊! 早知道他就多吃点,后悔。 好饿……想吃梅花糕,想吃桃花酥,想吃鸡腿,想吃糖葫芦…… 就在这个时候,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举到了他的面前,上面还裹着晶亮的糖衣。 ? 梦想成真了? 不对!视线下移。 纤白玉指捏着糖葫芦的木柄,“咔嚓~”转头,正好对上颜笙那张美艳的脸,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什么东西? 另一只手上,赫然是另一根糖葫芦,顶端已少了一颗山楂,露出了木签尖尖。 “……” 颜笙把糖葫芦往他面前举了举:“吃呀,之前答应过你的糖葫芦。” “……”小团子沉默,不接。 颜笙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口气:“哎呀,不吃呀?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两根,可惜了,这么香甜~美味的~糖葫芦~只能我一个人享用了。” 下一秒,手中的糖葫芦就被小手接了过去。 “谁说我不吃了!?” 气呼呼的咬上一口,糖衣的甜,山楂的酸,在口中弥漫开来,没人安慰还不想哭的,一旦确认关心后,小沐生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一下子红了眼眶,哭的抽抽搭搭。 “怎么还哭了?” “闭嘴,我这是被酸出的眼泪。” “我是你师兄了,以后我罩着你。” 颜笙不禁失笑:“那以后就承蒙小沐师兄关照了。” 第八章采购 箭矢飞射与高头骏马擦身而过,蹄声飞跃,一马当先,疾驰而过,扬起山野尘土。 更加杂乱的马蹄声赶来!紧跟其后。 “射!绝对不能让七皇子活着回到齐国!” 一声令下,数十道箭矢破空飞出,径直朝着最前方的高头大马而去! 山路崎岖曲折,青年一拉缰绳,以山为掩体,拐进山林小道,再次与那数十道箭矢擦肩而过!迅速与身后人拉开距离。 …… 秋风习习,落叶纷飞,一大早,医馆就闹腾起来了。 “答应别人的事情,就是要说话算数的!” 少女撇了某个团子一眼,开口了:“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边念还一边慢悠悠的掰着手指。 ??? “……”小沐生不解:“你在干嘛?” 颜笙理直气壮摆摆手:“这不?说话算数呀~” 一听这话,小沐生瞬间就不干了:“你!你!你赖皮!” 小沐生都快急哭了,而颜笙都已经收整好了,摆明了就是要陪着一起去的,还非得逗一下。 一旁的几个长辈简直哭笑不得,颜老太无奈笑道:“好啦,笙宝儿你也别逗他了,马车都在外面等着,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来。” 药童除了制药煎药,也是需要负责采购采买草药。 不过小沐生现在还小,采购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让他一个小孩单独前往。 而自从前段时间,小沐生发现颜笙竟然会内力,就像话本子里的武林高手似的。 就软磨硬泡要颜笙陪他去采购,就连顾大夫说陪他去,也被他拒了。 当然这个原因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另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小算盘。 他要在回来的路上买点糖糕吃,因为最近有些蛀牙,所以几个大人都不让他吃糖。 为此,他把自己珍藏的压岁钱都带上了,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此时正被他牢牢的揣怀里。 “走吧。”颜笙一身劲装,跨步朝外走,衣摆下成串的药瓶藏于腰间,像是某种束带,紧紧的将药瓶包裹起来,行走间也不会有药瓶碰撞的响声。 好在腰身纤细,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 闻言,小沐生瞬间一喜,连忙欢喜的跟在颜笙身后。 清脆的马蹄声踏于山间回荡,车轮碾压过。 颜笙熟稔驾着马车,她之前陪顾师娘来过几次,倒也认路,小沐生就在车厢里,稀奇的望着树植倒走,这还是他第一次采购。 而就在颜笙驾着马,路过一处山谷时。 “站住!”一队人马从林中小道冲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颜笙这辆马车,直接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颜笙自然也看到了他们,脑海思绪飞跃,很快就否定了劫财山匪,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难道又是周家派来的人?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没去找他们麻烦,这周家竟还这么死缠烂打! 尤其是,这些人一副就要围上来的样子,颜笙顿觉反感。 不再犹豫,决定先下手为强。 迅速从腰间摸出两个药瓶,拔掉瓶塞,朝外猛扬而去,药粉瞬间甩了他们一身。 在惊马之前,颜笙早已一步踏跃而起,扑上马背,迅速掏出药丸塞进马嘴。 药劲之猛烈,一瞬间人仰马翻,闹腾开来。 而颜笙就是趁这个间隙,飞速驾车逃离,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这个逃离的反应,在这一队人眼里,摆明的心中有鬼,否则为何要逃? “给我追!七皇子一定就躲在那辆马车里!” 但他们想追,身下的马可就没那么听话了,痛苦的嘶鸣,根本不愿意继续跑,甚至有些已经被马儿猛的甩下。 马飞快朝最近树林奔去,大多人都被马甩下了,有的实在甩不下,就被带着一起往树林奔去。 完全的失控不听使唤,鞭打只会引来更加激烈的反抗,根本控制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马会继续朝林中奔去的时候,牠们在外围停下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所有马都撅着屁股……蹭树…… 蹭树止痒。 边蹭,还发出舒服的哼声……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为之沉默,还坐在马背上没被甩下来的人,更是被臊的脸红。 这……这马……不知廉耻! 领头咬牙切齿的下令:“几个轻功好的,给我追! 抓到人直接斩杀!不留活口,别让他们给跑了!” “是!” 几人迅速领命,却迟迟不动。 还没等领头询问出口,几人便苦着脸,回过头来:“队长,我……内力用不了,可能是那个粉的问题。” 领头愕然,检查后才发现,自己体内的内力在此刻也荡然无存。 但他终究不甘,好不容易把那傅晋岑重伤,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逃过一劫? 令他费解的是,这种能令人短暂丧失内力的药粉,他是听过的。 但他只听说过一个制毒奇才:毒老怪有这个药粉,而且极其珍贵,售价奇高。 刚刚那个女子,怎么会有? 他可不认为七皇子在异国他乡还能那么有钱。 而且随随便便就撒出那么一大瓶!? 周围下属看出他的失落,忍不住宽慰:“队长,等我们恢复内力,还是有机会追杀到七皇子的。” “是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为之一震。 俊朗的青年从茂密的植被后显现,冲着几人勾唇一笑,笑容十分灿烂。 见到青年,所有人就跟见到了恶鬼似的,面色惊恐! 强撑着斩杀完最后一个人,青年险些瘫倒,说白了,他也是强撑罢了。 现在趁着他们没有反抗之力,冲出来将其斩杀,于他而言,不过是再伤重些,总好过这些人养好生息,继续对他穷追不舍。 没在理会满地尸身,傅晋岑走回他开始躲藏的那个位置,毛色棕红油亮的骏马趴躲在植被中,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窝躺在地。 “走吧。” 闻言,棕红骏马麻溜的一轱辘爬了起来,身形高大。 傅晋岑本想直接翻身上马立刻离开,顿了顿,又折返了回去,从那一伙人身上摸出了他们的所有银票。 他没钱了,他们这个情况应该也用不上了,那他就勉为其能用一用吧。 第九章啼哭 马车疾驰,少女驾于马上,紧紧拽着手中缰绳,山间秋风在耳边呼啸。 小沐生在车厢里被震的难受,也只能死死的扒着车框,不吱一声。 刚刚那些拦路的人,他也瞧见了,凶神恶煞的看着就杀过人,虽不知笙笙是如何使其惊马?但若不是她反应极快,今日他俩可能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而且那些人也是有马的,独马跑起来可比马车快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 小命难保,小沐生又哪敢因着难受就喊停。 颠簸中,被他藏于袖中的小荷包被甩了出来,震到了车厢的一个角落内,他也毫无所觉。 颜笙倒是不担心刚刚那批人会追赶上来,她刚刚撒的那两瓶,除了一瓶对兽,另一瓶在丧失内力的同时,她还掺了点软骨散,那些人绝对追不上来。 她更担心,周家不止派了一队,要是再来几波,她以防万一随身带的药粉可不多了。 临近药庄,马车速度才有所减缓。 稳当停下。 小沐生颤着腿,脚刚沾地,便忍不住冲到路边:“呕!” 小小的背影,蹲在路边,大吐特吐,等他回来:小脸煞白,说不上来的可怜委屈。 对上那张还带着泪光的小脸,颜笙自认心虚的撇开视线,而面上稳如老狗,丝毫看不出一点异样。 接下来的进展倒是异常顺利,连跑了几个铺行,把单上需要采买的草药都仔细检查后购入,便能回程。 犹豫片刻颜笙还是决定绕路走,万一回去的路上那些人还在路上蹲守怎么办? 望着马车离去,药庄主掌事忍不住感叹:“这顾大夫收徒,怕不是看长相的,这收的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长相出彩,尤其是新徒弟,那长相在这十里八乡都堪称一绝。” 这话听的,旁边新来的副掌事,不免疑惑,脑海里浮现刚刚见到的那个小豆丁,虎头虎脑的确实可爱,但也称不上一绝吧? 他倒觉得,旁边岁长些那位娘子,长相更为出挑。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细一思索,心中瞬间明了,主掌事也不开口解释,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好好琢磨去吧。 被这么一拍,副掌事只觉更懵,更费解了。 ??? 啥意思啊? … 临近午后,黄昏尚早。 车轮滚动,孩童年纪小忘性大,早时的惊心,早已被抛之脑后。 扒着车窗,一路景色全被忽略干净,心心念念就只剩甜滋滋的美味点心,直到望见一处路口,小沐生瞬时眼前一亮。 立马“哎呦,哎呦~”呼痛起来。 听见动静,颜笙连忙拉紧缰绳,马车也随即停下。 小手捏着草纸,掀开车帘,一张小脸便苦巴巴的露了出来:“颜笙姐姐,我肚里难受,要下车如厕一下……” 小沐生捂着肚子下车,颜笙不放心,想跟着去,小沐生摆手连忙阻止:“你…你莫要跟上来,我自个寻一僻静处就成! 在此看好马车,我很快便回。” 虽觉奇怪,但颜笙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害羞,不愿人跟在旁。 直至半晌过去,小沐生依旧未归。 “……”颜笙:怎还不回来?莫不是便秘? 或是草纸不够? 正想去寻,又折回马车拿了点草纸,收入袖袋,视线正好撇见角落里,静静躺在边上的小荷包。 白皙秀指捡起那脏兮兮的小荷包,轻拍了拍,拍去了上面粘上的药尘土灰。 荷包的样式倒有些眼熟,扯开束口,里面多为铜板与几小粒碎银子,颜笙若有所思。 将荷包揣进怀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将马车牵进林中,寻那一个僻静处,绑了起来。 又折回原处,寻着小沐生离开的方向走去,随着草丛痕迹,一路前行皆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这也恰好,印证了颜笙的想法。 草丛痕迹尽头,是一处乡道。 早些时候,就因生了龋齿,师父便严令禁止小沐生贪嘴吃甜食。 思及此,颜笙气笑了,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看来不是突发,而是早有预谋。 气归气,但又不能真放任他一个五岁小娃,独自一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走。 现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人心越发的浮躁了,也不知道阿兄那边怎么样了? 另一边,糕点铺前,小沐生刚要了一份糕点,一摸袖子空空荡荡,哪还有荷包的踪迹? 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将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 没有?没有?没了…… 他荷包没了…… 他珍藏了这么久,一直都舍不得用的银钱,全没了! 一下子,小沐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哭又强行压下了。 糕点铺店小二看他迟迟不给钱,就把打包好的糕点,先给后面排队的客人了。 而这时,小沐生哪还管得了这些? 慌乱的折返回去寻,将可能丢钱的地方,仔仔细细的巡了好几遍。 愣是没有看到,半点荷包的踪迹。 他知道,荷包是找不回来了,定是被旁人捡了去,他的钱…没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最初的路口,望着空荡荡的官道,正想寻求安慰的小沐生再次呆住了。 车……车呢? 左右徘徊了三遍,确认了三次,是这个路口没错呀? 小沐生这下子再也绷不住了,嗷一嗓子大哭了起来。 点心糕点没吃上,荷包银钱全丢了,现在马车也没了,笙笙也不见了,定是不要他了!呜呜呜…… 小沐生越哭越伤心,但他也怕拐子,不敢就站在马路边上哭,万一笙笙后悔回来寻他,结果他被拐子拐跑了怎么办? 所以小沐生就躲在路边茂密的植被里,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放声大哭。 跑这条道的车马并不多,但并非没有。 天色已然昏暗,密林丛生,道路一眼看不见尽头,虫鸣不断,不知哪来传来的孩童哭声,似凄似怨传入耳内,带有回音空空飘荡。 空有声,道路边无人影…… 路过此地,马车疾驰而过,丝毫不敢停留,车夫包括车内人皆被吓得面色惨白,只觉如芒在背,阴气刺骨又不敢吱声,生怕今日难逃一死。 第十章捡尸 原不信神的他们,一下子把能想起来的,能求的全求了个遍。 直到马车冲出此道,见到树下乘凉闲聊的附近村民,马车停下,传来一车人的痛哭欢呼声。 喜极而泣,如获新生。 众村民:“……” 有病? … 这边的颜笙还在满街道寻人,把各大点心铺全找了个遍,愣是没看到小沐生的半点影子。 越找,颜笙的面色就越难看,无数不好的念头闪过,又被她强行压下。 穿行一处偏僻小巷时,遇见明显被砍杀的尸体,颜笙下意识就想要折返逃离,随即脚步顿住。 万一……小沐,就在里面呢? 纤指摸上腰间,将药瓶牢牢拽在手里,一步步朝巷里走去。 借着月色余晖,巷内情景逐渐步入眼帘,没见什么惊险场面,更没打斗现场,只有倒地的几具尸体。 好在都是成年男子,并无孩童尸身,颜笙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松了松。 就在路过一具尸体的时候,一只大手猛的抓上了她的脚踝。 惊骇一瞬,温热的触感传来,颜笙秀眉微蹙,看来是没死透。 但死没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可没路边捡‘尸’的习惯,更何况此人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是被追杀,还是反杀了这么多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一定不是个简单的。 引火烧身,蠢人所为。 一脚挣脱束缚,颜笙欲抬步再走,昏暗中地上那手虽沾了血污,倒是隐约能看出修长好看,眼见着他还想再抓,下一瞬,颜笙毫不犹豫一脚踩上。 耳边传来痛呼,熟悉的音色,让刚走出去没两步的颜笙再次僵住。 快步折返回来,将青年翻面,也让颜笙看清了那张脸,俊秀出挑,却比记忆里多了一抹稚嫩。 青年意识模糊,已没了睁眼的力气,颜笙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瞬时心乱如麻,主上怎么会在这?还伤的这般重…… 巷子虽偏僻,却并非毫无人烟,痛呼传出,引得行人注意。 脚步渐近,火光映照土墙,也照亮了巷内情景,血腥扑鼻,横尸于地,一眼望去不下六具。 老头瞬间面白如纸,惊骇出声! “杀……杀人了!来人啊!杀人了!” 很快,喊声就引来了不少周围的居民,偏僻的巷道难得热闹,直至看热闹的人都换了三波不止,巡查的官兵才姗姗来迟。 夜色荒林,黑影越过,身形隐秘,速度极快。 拿着花灯的小女童拽了拽自家娘亲的衣袖:“娘亲,那里有人。” 顺着孩童所指的方向望去,除去植被荒树,哪有半点人影? 秋日夜风寒凉,又听闻周围惶惶议论,妇人只觉不安,抱起孩儿往回赶,生怕牵连自身。 颜笙背着人,避开人群,行走于荒野之间,迅速往马车方向赶,心烦沉闷复杂,小沐她未能寻到,如今又多个前世恩人,伤重不能丢下。 脑中思绪万千,无数念头越过,心口越发沉重。 直到近路口,听见荒野之间若有若无传来的孩童哭泣声,熟悉的音色,让颜笙紧绷的心弦,猛的一懈。 第十一章没事 不觉害怕,反而涌上一抹难言的欣喜;真好,他没事…… “小沐?” 颜笙长时间的寻找奔波,未入滴水,声音早已干涩。 但躲在草丛里的小沐生,还是一下子便听出颜笙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随后就进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下子猛扑进颜笙的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你还晓得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颜笙腾出一只手,安抚的摸摸他的头:“好了,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丑死了。” “呜呜…你还嫌我丑!”一听这话,小沐生更不乐意了。 但好歹是听进去了,抽抽噎噎,情绪逐渐平稳,他才注意到颜笙身上背着个人? “……”小沐生:“你丢下我就是为了这个人?” 颜笙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你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偷跑去买吃的,等你半天没人影。 我又去寻你,最后还得被说是我丢的你?” 一听这话,小沐生眼神回避,难掩心虚。 颜笙也不过多指责,从林中牵出马车,马有了这段时间的停歇,倒是吃饱喝足,精神抖擞。 “走吧!” 小沐生蹬着小短腿,麻溜的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沉默了。 车厢昏暗,月光照下又被树荫遮挡大半,隐约只看清那个人的身形,所躺位置。 那人面貌、是死是活?皆看不真切。 鼻尖是浓郁的血腥气,虽有药香遮盖,但学医之人,嗅觉可比常人敏感的多。 马车迅速行驶,路况难免颠簸,小沐生也不敢继续站在车帘边,只能小步的往里挪,直到颤抖着小手,去探那人鼻息。 确定人还活着,并非尸体,小沐生才彻底放心下来,乖巧坐在一边。 临近三更,马车才在医馆门口缓缓停下,一直守在门边的颜老太,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来。 围着颜笙好一阵打转,确定人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顾家夫妇也都没睡,跟着迎了出来,马车被迁至后院。 小沐生本就是小孩子,奔波一天,又哭了太久,早已撑不住,在马车里安稳睡去。 掀开车帘的同时,顾大夫也望见了除小沐生以外的那个陌生男人。 身上的伤口都有被简单的处理了一遍,但他伤的很重,还中了毒,这些颜笙还处理不了,只能交给顾大夫。 将小沐生抱回房间,脱了鞋给人盖好被子。 颜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又将捡到的小荷包交给了顾师娘。 顾夫人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心疼,若不是小沐生已经睡着了,否则顾夫人定要将人拎起来训一顿。 房间内,顾夫人静坐床边,又看他那眼眶通红一片,一看就是哭了许久,难掩疲惫,顾夫人终狠不下心去吵醒他。 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将那小荷包搁置于床头,起身离开,灭了烛火,替他合上了房门。 颜笙拿着顾大夫开的方子,配药煎药。 顾大夫则在给青年施针,此处医馆,终是燃灯近夜明。 第十二章煮上 次日一早,师徒二人堪堪歇下,小沐生则一夜好梦,一觉到天明。 存的那么久的压岁钱丢了,小沐生心情还是很低落的,结果扭头就看到了床头柜上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东西? 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的小荷包还能是啥? 小沐生惊喜的连忙下床,将荷包捧到手里端详着,天!是自己那个小荷包没错,上面那个绣花脱线的那里,还是他上次一不小心刮坏的。 扯开荷包束口,将里面的银钱都倒了出来,铺在床铺上,细细数过,一分不少! 将铜板碎银再次装回荷包里,小沐生又疑惑了,荷包是怎么回来的呢? 丢屋里了,没带出去也不可能啊? 他记得清清的,在马车上还拿出来检查过一遍呢? 突然小沐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热泪盈眶的捧起小荷包,贴到脸边蹭了蹭,虔诚又感动:“所以你也舍不得我是吗?谢谢~” 目睹了一切的顾夫人:“……” 来的过程中她甚至还担心,这事会给小沐心里留下伤痕,不敢罚他,现在看来……伤个屁! 这像是会有伤痕的样子吗? 他别把别人气出伤痕就谢天谢地了! 顾夫人简直要被气的心口疼,为了一口甜食,就敢不吱一声,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才五岁的年纪,别人想抓他,就跟抓鸡仔似的,一逮一个准。 这次是运气好,没遇上坏人,万一…… 顾夫人都不敢继续想下去,如今这个世道乱,恶人乱象更是层出不穷。 “叩叩……” “小沐,有空吗?师娘想跟你聊聊。” “……” 书案前,小小的身影抱着一大本草药书册委屈巴巴的抄写着。 “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 “哦……” … 血刃相击,无数火球从城外投射进来,房屋被点燃!火光弥漫,惨叫哭嚎混乱的掺杂在一起。 出城迎战的将士们,被屠戮殆尽,强烈的撞击下,城门再也抵抗不住,厚重的城门栓,硬生生断裂。 “鬼娘子!你快带主上走!快走!” 仅剩的数十名亲卫,持剑迎上,抵挡着,为他们的主上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他们被暗算了,被困于城内,而他们的主上中毒昏迷不醒,身边无会医者。 但在围剿攻城的环境里,哪怕轻功再好,速度再快! 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想逃,哪有那么容易? 她被发现了。 将领一个手势,弓箭手迅速聚集,箭矢如雨点般射出,女人膝盖被贯穿,背上的人滚摔了出去。 她想强撑起身也是不能了,口中鲜血溢出,数道箭矢贯穿了她的身体,艰难的望向滚落在不远处的男人。 显然他也不能幸免。 女人脸上布满如同蜈蚣般蜿蜒的疤痕,咽气前,望向男人的最后一眼,眸中闪过愧疚。 主上…… “主上!” 颜笙猛的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被箭矢贯穿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记忆深处。 “那肯定已经煮上了,笙笙不要着急,很快就能吃了。” 第十三章爬窗 ?颜笙:“……” “颜奶奶还做了肉丸子,片了肉片,切了白菜,小葱,一会和粥一起煮,味道可香了,肯定很好吃!” 小沐生在一旁掰着小手指盘点着,说着说着他自己都馋了。 “你先等等,你咋在这?” 小沐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来叫你起床吃饭呀?”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 小沐生眼神飘忽,不敢对上颜笙的视线:“#*…”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听不见。 “?你说什么?” “爬窗……”声音细若蚊蝇,但能勉强听清了。 颜笙笑了。 看到她笑了,小沐生刚要松口气,下一秒一记清脆的暴栗就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疼的小沐生小短手一下子捂住了脑袋:“好痛!” “痛就对了,痛才能长记性。”云淡风轻收回手,颜笙撇了他一眼:“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小沐生:“……知道。” “知道还敢爬窗?随随便便爬女娘房窗,与登徒子有何区别?” “……那我先出去了。”小沐生背影略带失落的迈着小短腿走向窗边。 颜笙看的眉心直跳:“别爬窗,走正门。” “哦……”小脚一挪,转了方向。 … 纤白细指捡起一根细柴,塞进火炉,药壶咕嘟嘟被小火慢熬着,药香袅袅。 药汤从细长的壶嘴滤出,端进托盘。 小沐生就在一旁,眼睛亮亮的夸奖道:“师父,你的手还怪好看的嘞~” 闻言,顾大夫捋着山羊胡哈哈大笑:“是吗?小沐今日这小嘴倒像是抹了蜜似的。 不过啊,夸我可没用,你师娘罚你的那些,等吃完饭你还是得抄的。” 一听这话,小沐生就苦着一张小脸,眉头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师父你就不能帮我给师娘求求情吗?弟子真的知错了。” “这个嘛………”顾大夫特意拉长了音调。 小沐生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求不了一点,自求多福吧你。” 无情的撂下此话,顾大夫带着那碗晾好的汤药,施施然走了。 望着师父毫不留情的背影,小沐生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就走了??? 对此,顾大夫才不管呢,夫人为此事还在气头上,对他都无甚好脸色,这个时候他要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巴巴的上去求什么情? 那不火上浇油吗? 他可是坚决的夫人党,绝对和自家夫人统一战线,先不说这事本就是小沐生错了,他被罚的本身就不冤。 就算他没错,惹夫人生气,也错了。 榻上青年还未醒,顾大夫将药盘搁在桌上,伸手给他把脉,高烧退去,脉象已接近平稳,再过不久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只见顾大夫拿出一个小长条小板,直接熟练的塞进青年嘴中,用着巧劲。将唇齿轻轻撬开,一勺的汤药顺着木板流入口中,由他自由吞咽。 床上的人苦的皱起了眉头,抗拒不了。 对此,顾大夫直接无视。 就这么一勺接一勺慢慢的喂着,人虽无意识,但很快一碗药就喂完。 第十四章毁容 空药碗搁在桌上,床柜烛火燃起,火光跳跃着,顾大夫轻捻着银针,置于火上炙烤,给青年施针。 不知几时?随着最后一针拔,烛光灭去,顾大夫端着已有些干涸的药碗离开。 房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在床前站定,青年手腕被搭上,确定脉象已然平稳下来,来人才舒了一口气。 他没事。 … 小沐生都已经一碗粥下肚了,颜笙才姗姗来迟:“笙笙你怎么才来呀?快尝尝颜奶奶煮的这粥,可好吃了!” “好。” 颜老太将早已盛好晾了一会的粥,递给颜笙。 “唉,现在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听说沧州起了鼠疫,病死了不少人,就是那上头,下的解决策略。 发生了病疫,不想着医治解决,而是将染病者直接砍杀…焚烧! 荒谬!简直荒谬!” 眼看着顾夫人还想再骂,顾大夫连忙去拦,这些话,自家人听听还行,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那些人可都不是能容人的主。 碾死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似的。 听到师娘说的话,颜笙握着碗的手紧了紧,粥很香,但她却有点食不知味了。 其实那个梦,她梦到了很多,很长,是她前世经历的一些事情。 死了很多人,每天都在见证着别人的死亡,跟对自己未来是否能够存活的无措茫然。 那时她还未能遇见主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有一次,她被人盯上,那人偷袭了她,反抗挣扎的过程,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颜笙并没有因此屈服,她的再次反抗彻底惹恼了他。 男人直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那也是颜笙第一次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窒息,最后不是男人放过了她,而是颜笙杀了他。 发簪插入男人的脖颈,了结了他的生命,他也在颜笙身上滑落,摔到一边的地上,鲜血汩汩冒出。 他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颜笙就坐在尸体旁,呆了很久。 她知道,现在的她,没能力保护这张脸,今天这个人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乱世中没能力保护自己的话,她依旧有可能被盯上。 再次从那具尸体上拔出发簪,在早已泥泞不堪的衣服上,勉强找出了几处干净的地方,将发簪擦了又擦。 只可惜好像过得太久了,血污早已凝固,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条簪子是及笄那天,奶奶送她的。 再次握紧发簪,这一次,尖头对准了自己。 她不想哭的,可是太疼了,她不想活了,可奶奶和兄长,应当都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泪水流淌过伤口,又伴随着血液滑落,很疼,她却不能停。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她……得活下去,活的好好的,好好的…… 其实……她是幸运的,后来她遇上了主上,成了他的下属,不需要再奔波于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拜了毒老怪为师,有了求生保命的手段。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被困在周家内宅之中,无法脱身。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窥见端倪了吗? 第十五章离开 或许,她能做点什么?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小沐生期待询问,眼睛亮亮的。 回过神来,颜笙轻轻勾起一抹笑:“嗯,好吃。” 深夜,大多人已然入睡。 男人睁开眼,从榻上坐起身,许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痛的他眉头微蹙。 身体内力流畅,毒解了? 床柜上留了一盏小油灯,细小火苗在黑暗中静静的燃烧跳跃着,让人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摆设。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的药香,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是医药馆独有的味道,长期接触各种药材,混合累积。 翻身下床之际,许是许久未进食,男人险些栽倒。 床柜上除了那盏小油灯,还放了用油纸包裹的糕点跟一壶水,壶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娟秀小楷跃于纸上:[无毒可食]。 傅晋岑:“……” 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傅晋岑忍不住嘴角一抽,他疑心倒也没那么重。 不至于说怀疑别人救了自己,又给他解了毒,还会给他下毒,那不闲着没事干吗? 糕点入口咸香酥脆,许是饿了,又或是糕点意外合他胃口,向来不喜此物的他,竟一口气吃了大半。 放下点心,傅晋岑鬼使神差的将那张纸条折好,收入怀中,贴身放好。 放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终是没再拿出来。 原以为昏睡了这么久,会很难入睡,实际上很快就睡着了,直至次日清晨。 屋外鸟鸣轻啼,清风徐徐。 脚步声缓步而来,傅晋岑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捋着山羊胡的中年大夫走了进来:“醒了?感觉如何?” 傅晋岑:“……挺好。” 胸口处那张纸条,莫名滚烫。 把完脉,饶是见多识广的顾大夫,也难免小小的惊讶了一波,这年轻人的身体恢复能力倒是卓越。 昨日余毒刚清,结果今日脉象就这般强劲有力,半点虚弱也无,换是其他人,多少也得虚弱个三至五日,甚至更久。 “你的身体已无大碍,昏睡至今,还未曾进食吧? 一会我让人送份清粥过来,至于药钱诊金,若是身上无银两,可先赊账。” “好,一会儿把账单给我就行。” 另一边的小沐生,刚把青菜粥盛好,转头拿个调羹的功夫,连粥带托盘就都不见了。 ??? 粥呢? 不可置信的绕了三圈,连桌底都看了,这也没摔地上啊? 咋就没了? 顺着连廊,托盘里端着青菜粥,朝着厢房走去,她要亲自确认一下主上的情况。 直到望见那人真的清醒过来,好好的坐在那里,这几天颜笙一直绷紧的心弦,才算真正的松懈了。 注意到刚走进来的颜笙,傅晋岑放下手里的医书,爽朗笑笑:“不好意思,闲来无事未经同意就拿了本医书看。”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颜笙忍不住颤了颤,手指收紧牢牢握紧手中托盘:“没…没事……”就好。 “娘子,曾认识我吗?” 傅晋岑不免有些奇怪,但颜笙看向他的眼神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就好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可是他,对于眼前人未曾有过一点印象。 他们……应当是不认识的。 “不,不认识。” “这样啊……” 听到颜笙否认,傅晋岑就有种直觉:她撒谎了,又觉自己有些好笑,两人本就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这种她撒谎了错觉呢? “粥就放这了。” 颜笙匆忙逃离的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晋岑不自觉勾起唇角,粥似乎也分外香甜。 回到厨房。 “笙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把粥放在这里,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不见了!托盘也没了!” 小沐生还想再说,下一秒那个不见的托盘就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托盘怎么在你这?”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我去送粥吗?” “有吗?”小沐生更懵了,有这么一回事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有啊,不然托盘怎么在我手里?” “……行吧。” 结了药钱,傅晋岑便告辞离开了。 原还多给了一百两作为救命之恩的答谢,不过被顾大夫拒绝了。 —— 事实证明,顾家夫妇确实没有看走眼,在医药方面,颜笙天赋绝对称得上一句绝佳。 学习的速度快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短短一年的时间,顾家夫妇便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继续教她了。 对于药材的熟练程度,甚至比他们这种接触了大半辈子药材的人,还要强上几分。 哪怕闭上眼,在杂乱的药材中,仅凭手感和药香,便能将她想要的药材找出来。 “笙笙,你一定要走吗?” 小沐生低着头拽住颜笙的衣摆,声音闷闷的。 颜笙无奈的抬手揉揉小沐生毛茸茸的脑袋:“就是去游历两年,很快就会回来的,以我的功夫你还不放心吗?” “就不能不走吗?”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颜笙蹲下身与他平视:“你帮我照顾好我奶奶,等我游历两年回来,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小沐生还是低着头,回避她的眼神:“我不要好吃的了……” “小沐,说话要算数。” 小沐生掰着小手指,声音抽咽:“一、二、三、四……” “小沐师兄,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说话算数。” 本来还在掰算的小手指,猛然僵住:“……” 大颗的泪水止不住的砸在地上。 “那你走!” 小小的一团哭着跑开了,颜笙捏着帕子想为他擦去眼泪的手,就僵在那里。 许久,又放下。 走,她是一定要走的。 奶奶留在这里还算安全,重来一次,除了守护自己在乎的人,她还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更何况她其实并不知道,顾家夫妇的死劫究竟在哪一年? 只知道是在乱世开始后的那几年,为了以防万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反正那批人,本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山匪,弄死了便弄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某个小小的身影,从院后门绕出,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悄咪咪的爬上马车。 第十六章纸条 马踏而行,车轮滚动,路况颠簸,马车难免有些许摇晃。 颜笙在前面驾车,倒没注意到车厢内的情况,躲藏的箱子,是他很久之前专门改造过的,靠着厢墙的那一面,有透气孔倒不会很闷。 但箱内狭小,活动空间不大,小团子不可避免的撞了好几下,有一下撞的狠了。 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愣是不敢吭一声,笙笙耳朵可灵了,要是出声的话,会被发现的。 肚子咕噜噜作响,吓的箱内人小手连忙去捂肚子,试图让他闭嘴。 好在路况依旧颠簸,外面的人并没有发现车内的动静。 悄咪咪从小包裹里,掏出一个馕饼,路况一颠簸,小团子就疯狂“嚼嚼嚼”,路况平稳,安静如鸡。 一颠簸;“嚼嚼嚼”。 一平稳,动静全无。 再颠簸;“嚼嚼嚼”。 再平稳,平静无波。 又颠簸;“嚼嚼嚼”。 整的跟伴奏似的,吃干巴了,抽空还“咕咚咕咚”喝两口水,一来一回总算是给人整饱了。 颜笙:“……” 听着耳边逐渐嚣张的声音,开始颜笙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路况一颠簸就有隐约嚼东西的声音,还以为是哪里出的声响?直至听到咕咚喝水的声音。 颜笙简直是要气笑了,哪来的小贼,躲她车上偷吃东西,还吃的这么嚣张? 一勒缰绳,马车缓缓在路边停稳,感受到马车停下的动静,箱内的人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随着有人上马车的动静,很长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就在箱内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 箱子被敲响,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颜笙冷冷的声线: “自己出来! 还是需要我拿刀把箱子劈开?” 话音刚落,刀刃就已抵住箱头,大有说话算数的派头。 “别,别,我自己出来。” 独属于小孩子软糯的声音,熟悉声线,让颜笙表情一变。 很快箱子从里面被掀开,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冒了出来,左右盘起的两个羊角辫,都被撞的有些松散了。 尤其是额头,更是被撞的通红,有一次还高高肿起了一个大包。 眼眶红红的,嘴边还残留着啃馕饼留下的碎屑,衣衫狼狈,别提有多可怜了。 而此人不是小沐生,还能是谁? 看的颜笙是又好气又好笑,想给他一记暴栗长长记性,看着那红肿的额头,终究是没忍下心。 只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小沐生就疼的:“嘶!”了一声。 “疼~” “你还知道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次不是出来玩的,路上会有很多危险,带上你不安全。” “……” “你是不是还答应过我?会好好的待在师父师娘身边。” “……” “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躲上来的?” “……” “说话!” “早…早上……” 早上?这都临近下午了,那他躲在箱子里,岂不是几乎闷了一整天? 颜笙眼神往箱子一瞟,正好可以看到靠厢墙边那独家特制的透气孔,开了老大一个。 “……” 颜笙气笑了,所以这是一边忽悠她,答应会留下,一边暗戳戳割箱子,为跟上躲藏做好准备? 注意到了颜笙的视线,小沐生略带心虚的挡了挡,箱体上那个被他割出来的大洞。 还顺脚将自己的小包裹,往箱内角落踢了踢。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终是颜笙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将人从箱子里拎了出来。 “走吧。” 闻言,小沐生瞬间眼前一亮:“你愿意带上我啦?” 颜笙斜睨了他一眼:“想得倒是美,我现在就带你折返回去。” “啊?~” “啊什么啊?你丢了这么久,师父师娘,估计都找着急了。” “我……我留了纸条的。”小沐生小声嘟囔。 颜笙撇了他一眼,他就闭嘴了。 而另一边,医馆这边,早就找人找疯了,完全不知道,小沐生到底跑哪去了? 直到临近傍晚,才在小沐生房间内一个特别特别隐秘的角落,找到小沐生留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但也能勉强辨认出纸条上写的字迹。 [致:师父、师娘; 勿担心,弟子无事。 笙笙一人出行在外,弟子属实担心牵挂,弟子是师兄,理应照顾好师妹。 索性伴随出行,勿挂念。 ——沐生致上。] 顾夫人沉默的拿着纸条,去找其他二人,紧接着就是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三人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这还专门藏了一个超级僻静的角落,这是生怕他们提前找到,坏了他的出行计划吧? —— 马车掉头,原路返回,行至一半,天已黑透,就算是颜笙愿意带着小沐生赶夜路,走了一天的马也是需要休息的。 颜笙只能就近找了个客栈停歇。 次日一早,收拾好东西,颜笙正打算继续回程,结果就撞上了一群老熟人,是周家的人! 颜笙瞬时一惊,掉马就跑。 而那群人,看到颜笙也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 直到马车狂奔出去好远,颜笙才发现那群人似乎压根就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 嗯? 不过她的运气似乎不算好,掉头没过几个拐角,又遇上了一波周家人! 逃离奔走,最后还是撒了几波药粉,才成功脱身的。 看着人群中,那群被撒了药粉的人,被所有路过的人当成猴,围观光观着,而他们只能通红着脸忍不住抓挠着,羞愤欲死,又寸步难行。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个个只能夹着腿,一步步艰难的往角落里挪。 第一波遇上颜笙的人,似有所感的叹息一声:“终归还是年轻啊!” 心中终究有些隐秘的窃喜,这样的痛苦经历,终于不是只有他们几人独有的了。 其实倒也不是,颜笙那么恶趣味专挑这个痒痒粉调制。 主要是,这个制药成本价格最低,效果又最好。 药材制作本身就贵,颜笙又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人,自然是能省就省。 再说了痒痒粉吧,对身体无害,没啥后遗症,也不伤人性命。 顶多也就是痒上三天,多好! 好在周家的那些人,压根不知道颜笙的想法,否则的话,他们可能会连同她的十八代祖宗,好好感谢问候一波! 我真的是谢谢你全家啊! 第十七章烤鱼 二人狼狈逃至荒野,才总算将人彻底甩开了去。 溪水流淌而过,林中岸边空地炊烟袅袅,缰绳被绑在了边上树,马正惬意的大口大口嚼着一旁茂密的草丛植被。 一大一小蹲坐在空地上,围着炭火烤鱼。 小沐生尝了一口烤好的鱼,眉头微蹙,显然并不喜欢。 “好吃吗?” 小脑袋不假思索点头:“好吃。” 颜笙:“……” 骗人!又腥又没味的鱼,还烤糊了,哪里好吃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颜笙是一定要把人送回去的,可现在遇上了周家的人。 若回去,医馆就可能会被周家的人盯上,到时候师娘他们都可能需要被迫跟着她一起奔波。 可小沐才六岁,跟着她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了…… “如果之后跟着我的话,颠沛流离,可能还会有危险,不可能说随时随地随身都有携带调料,吃这种没加任何调料的鱼,可能会是日常。 这样的话……你也要跟着我吗?” 小沐生毫不犹豫点头:“跟!” “……” 不知过了多久?颜笙声音都有些干哑:“你若是把这条鱼全部吃完,我就……带上你。” “真的?” 本来还有些恹恹的小沐生,闻言眼眸一亮,满脸惊喜望着颜笙,见她点头,瞬间喜笑颜开。 “好,一言为定!” 不就是一条难吃的烤鱼吗?他吃! 可能是怕颜笙会不带上自己,小沐生将那条烤鱼能吃的部分吃的干干净净。 嘴角跟小手,除了油渍还沾上了不少灰,吃完最后一口鱼肉,小沐生冲着颜笙扬起笑容,展示那堆被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头: “看!我全都吃完了!” 颜笙捏着帕子,将他嘴边的油渍黑灰,都擦了个干净,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又带着他去河边把手洗干净了。 河水将火炭冲刷至完全熄灭浸湿,处理完一切,颜笙解了缰绳,牵着马车往林外走:“走吧。” “好耶!” 知道颜笙总算不会再赶自己走了,小沐生立刻欢快的迈着小碎步,跟上了颜笙的脚步。 随着客栈落脚,一封书信寄往淮水,告知了目前的情况,遇见周家人的事,和她自己的考虑。 落笔:望勿忧,——颜笙致上。 这里离赤阳不远,只因颜笙是打算先前去把顾家夫妇前世的死劫:把那山匪窝给端了。 其实直接通过赤阳,会更快。 但为了以防万一,颜笙还是选择了绕路,结果没想到,时隔一年,那恶心的东西竟然还没放弃。 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只要想起周明远,颜笙都觉得膈应! 深夜,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客栈,屋檐上轻巧越过,翻过城墙,隐于黑暗之中。 松散的城中巡卫,举着火把,就跟饭后消食,闲逛漫步似的,晃悠悠在路上走着。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与一起巡逻的同僚感叹道:“这巡的我都有点饿了,等一会儿换了班,一起去喝点小酒,如何?” “可以啊!你别说,我也正有此意。” “哈哈哈!那就这么定了。” 就在两人商定,要去哪里吃时,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屋檐越过,二人毫无所觉。 笑呵呵的,连要吃什么串,喝什么酒都已经定好了。 周家周围的打手巡逻,倒是比城卫严了不少。 黑影绕过所有人,翻过院墙进入周家,虽只在周家呆过几年,但往后十几年的梦魇,总能出现。 倒是让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又厌恶,绕开巡逻护卫,黑影迅速混入周明远的房间。 屋内无人。 对于周明远,颜笙倒是出奇的大方,对待别人她只舍得用一瓶,对他…… 颜笙直接哗哗哗连倒三瓶!全屋覆盖,床铺,衣柜重点照顾。 那药粉就跟不要钱似的,再来三瓶! 不同价钱,不同体验通通来一遍,药效长达一月有余,一方体验绝对感受颇多,不虚此行! 周明远喝的醉醺醺,被手下扶进屋。 第二天就听说,周家最近估计有喜事,昨晚那热闹的好像杀了一夜的猪? 听说还是好几头一起杀! 彻夜未停。 估摸着是要办酒席吧?不然杀那么多猪干嘛? 那传的是沸沸扬扬的,不少人还感叹,这周家还真是大手笔呀!杀了一夜的猪?又是好几头同时杀,那这一夜下来,得杀多少头啊? 也不知道是撞上了什么好事?才豪掷千金! 只有少数人知道,当晚哪有杀什么猪啊? 那凄厉的惨叫,明明是出这周家少爷之口,数十名大夫,被请进周家,都束手无策。 还有几个倒霉催的,只是伸手去检查了一下,床铺,衣柜,就跟着那周家少爷一起嚎了。 吓得没人再敢贸然邀功,去房间内寻找什么病因? 生怕成为嚎叫的其中一员。 对此,颜笙哪怕听闻,也只是轻浅笑笑,并不在意。 而小沐生,那就是毫无所觉了,一觉醒来,就笑呵呵的跟着颜笙去吃了早餐。 确定是中了毒后,周家似乎被不知名的恐惧所笼罩,周家上下人人自危,完全不知道是哪个死对头对他们下的手。 什么时候下的手?为何他们毫无所觉? 一时间周家的巡卫数量,直接翻了五倍有余,如同铁桶,生怕再来一遭。 可以说几乎派外的打手,都被召回巡逻。 这倒是方便了颜笙,一路西行,没在遇见碍事的人或事。 医馆那边,夫妇二人也收到了颜笙的来信,一直提着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不少。 但又忍不住担忧,毕竟颜笙虽身手好,他们本就有些不放心的,现在又多了个添乱的小豆丁,这让他们如何心安? 想阻止,也不知二人现今身在何处? 关于得罪周家的事,颜笙早在决定拜师时,便与夫妇二人说过了,对此,夫妻二人并不在意。 他们倒情愿颜笙将人送回,若撞上了周家寻来,大不了一同面对,一同逃离。 也好过,她怕给他们几人招来祸端,而选择一人担着。 不过对于颜老太,夫妻二人,只是简略的说了,小沐生跟着颜笙的事,而对于遇见周家打手,只字未提。 第十八章劫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大情绪的折腾,就算提了,也只是徒增愁绪伤忧。 倒不如不提。 好在,颜老太并不识字,忽悠过去也不算太难。 —— 马踏风尘临近云凌,城边客栈缓停入住,客栈可选是否配送餐食? 姐弟二人入住一间,连住一周,马车停入客栈马厩,餐食选的是两人份,一份正常,一份则是便宜耐存的干粮。 对此,店小二倒是见怪不怪,一周虽是久了些,但也并非没有,连住一月也是有的。 为省钱,连点两份便宜干粮的都有,一份正常,一份便宜干粮,实惠又尝鲜。 这样的点单方式也并不很罕见,那娘子又如同其他娘子出行一般,头戴纱笠,看不出具体容貌。 只觉身姿清丽,气质非凡,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除此以外属实无其特别之处。 客栈房内。 颜笙再次叮嘱,小沐生点头应下,举手宣誓,会好好的待在客栈里,绝不乱跑,等颜笙回来,无聊了就温习医书,或画本。 “你若再不听话,偷偷跟上,我就是折返驱车千里,也定将你送还回去。” 小沐生原本不放心还想偷偷跟上的心,也因这句威胁,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得再次乖乖点头,应下了。 夜半三更,街道人流近无,客栈大多也已然歇下,只有零星奔夜旅人。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翻出客栈,隐入黑暗。 客栈二楼,被小手推开一小条窗缝,不敢大开,视线一直遥遥望着,那道黑影离开的街道,呆望良久,才又重新闭上。 次日,牛车摇晃行走于山谷之间,女子身形纤细,头戴纱笠,随身只携带了一个小包裹,光看着就软弱可欺。 车夫眼冒精光,悄然改变了路线,对此,女子似毫无察觉,只顾着看一路美景。 山林茂密,植被重叠交错,绿意盎然,夕阳云霞轻挂,金黄霞光洒落大地,如梦似画,倒是赏心悦目。 行至一处,变故突发! 一群持刀的大汉凶神恶煞,冲了出来直接拦住了牛车去路! 车夫见状大骇!直接丢下牛车,跳车逃离! 只是未曾想,车夫看似老态,脚程倒是极快,不出片刻,就已经破围而出,逃出生天。 独留女子一人一车,呆在原地傻了眼。 而那群围剿的大汉,似乎也未有打算追那车夫的意思,视线齐刷刷的盯着那女子。 不怀好意的上下扫视着,看着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姿,更加轻浮,淫笑道:“娘子怎还头带纱帽,如此见外。 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怎不摘下帽来,让你的未来夫君们欣赏一二。”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引来无数汉子的大笑。 “你……你们都莫要过来!” 女子紧握手中包裹,被吓得连连后退,声音颤抖大喊着,似乎通过音量来隐去自己的软弱害怕,那虚张声势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到了。 一见她这副模样,毫无威胁可言,周围的大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女子将包裹抱在怀里,转身就想跑,但一个小女子的步伐,哪能比得上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呢? 退路再次被堵住。 那女子,就如同小鸡仔一般,被那群人围堵在中间。 进退不得,拉扯之间,头上纱笠被扯下,清丽容颜展露无遗,一瞬间,那群大汉瞬间都看直了眼。 直愣愣的盯着她,女子早已被这变故吓得面白无神,清泪流淌而下,楚楚动人。 而这名女子,除了颜笙还能是谁? 好半天,他们才回过神来,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好看的,但是这么好看的,倒还真是头一遭。 难怪需要带纱笠,这长相也太扎眼了一点。 当下就有几个手下,蠢蠢欲动起来,领头那人立刻斜眼瞪去。 迫于压力,那些人,也只能强行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没办法,这样的美人,肯定是得等当家的享受够了,才能轮到他们底下这些人。 现在就算再眼热再眼馋,也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怕底下人乱来,借着搜身揩油,引的当家的不快。 而且这小娘子,看着就柔柔弱弱,身形纤细,身上一看就藏不了什么东西。 索性就直接把人绑了,带回山寨。 看那小娘子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可怜样儿,绑人的汉子,都比平时多了几分怜惜,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就这样,那白皙肌肤都被粗砺的麻绳磨出了不小红痕。 这一幕自然被那群壮汉看在眼里,更加坚信,颜笙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女子。 很快一群人就爬上了山路前往山寨,原地只留一名小弟,牵着牛车,待在原地。 很快,那名早已害怕‘逃离’的车夫,又从角落里赶得回来,笑呵呵的从小弟手里,接过一串铜板的赏钱,又领走了牛车,晃悠悠离去。 进了山寨,颜笙就被关进了一间房内,房外还守着两个看守的人,随身携带的包裹早已被山匪收刮而去。 而这里面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很多长相好看的小娘子,一个个眼神空洞,如同一具具死尸。 其中有几个伤的最重,脸上身上全是伤,就那么蜷缩在角落里,血淋淋的。 好几个恭桶就直接大拉拉的堆放在角落里,连个屏风也无。 上完厕所的骚臭,直接弥漫在房间内。 更别提床了,地上乱糟糟的铺着不少稻草,还堆放着好几床被子,一人一被显然是不够用的。 估摸是共用,几人挤一床被子。 整体的氛围压抑到不行,死气沉沉的。 看得颜笙心口闷痛,这些女孩们,都还这么年轻,结果竟然被这群畜生伤成这副模样! 那些畜生!简直该死! 另一边,今日领头的那个早已跑去,找大当家的邀功领赏去了。 很快,房门再次被推开,对房间里的味道,来人显然已经习惯了。 在看清颜笙那张脸的瞬间,大当家瞬时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好!有赏,全都有赏。” “不如今晚就奢侈一把,大摆酒席,庆祝我与新夫人的新婚之夜,哈哈哈!” 一听这话,手下人连忙恭贺,附声叫好! 第十九章昏迷 大当家像是兴致颇好,大跨步朝着颜笙的方向走去,一个踉跄,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重伤女子,绊住了脚。 大当家险些栽倒,自然恼怒,看着脚边那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心里没有引起半点怜惜,相反是越发厌恶。 尤其是她竟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个大脸,大当家顿觉恼怒! 直接狠狠的一脚,朝着地上女人猛踹而去,毫不留情! 女人身上伤势本就严重虚弱,这种情况下,哪还受得了这一脚啊? 一脚下去,闷哼一声,竟直接痛晕了过去,彻底陷入昏迷! 颜笙被捆绑在后的手,在那一瞬间忍不住紧握成拳,她看见了。 那人……是主动爬过去拦住他的,是为了她吗?为了救她,明明知道这可能如同螳臂挡车…… 颜笙很快低下头去,身体微颤,险些压不住浑身的暴戾。 但最后还是收住了。 她不能这么冲动,贸然对上,胜算不大,还有可能让这些人狗急跳墙,对女娘们下手。 一双大手不顾她的意愿,把头强行抬起。 他本来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在这里直接要了她的,反正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干过,在众兄弟面前一展雄风,有什么好丢脸的? 对此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现在被这么一挡,大当家多少有些没了兴致。 敛去所有锋芒,少女眼眶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就宛如一只没有任何能力反抗的小白兔,可怜又无助。 对此,男人相当满意,哈哈大笑,腥臭的口气喷洒在脸上,恶心的颜笙只想吐。 “好!好!这么好看的小娘子,索性我也规矩一把! 叫几个婆子将人带下去好好梳洗一番,待今夜酒席过后,再逍遥快活!哈哈哈!” 话语最后,山匪老大说的淫/荡又意味深长,周围小弟也跟着淫笑起来。 随着众人离开,房门合上,光线被隔绝,屋内再次变得昏暗。 颜笙被捆着,努力朝着那个重伤女人的方向挪动着,手脚被牢牢捆住,挪动的既艰难又狼狈。 这一幕,被房间内的其他娘子看在眼里,她们虽已然空洞麻木,却多少也会有点动容,至少不是个狼心狗肺的。 她挪动的艰难,有名娘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起身过去给人解开绳子,却被身边人拉住了。 没错,除了颜笙,房间内的其他女娘身形个个瘦弱,身上也都没有捆绑绳子。 但她们不能随便帮新来的人解开绳子,否则就会迎来一顿毒打。 成年壮汉毫不留情的一顿拳打脚踢,哪是她们可以承受得起的? 一次就能,直接去掉半条命。 她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联手反抗,可男女力量终归是有差距的,那些人都死了。 那些身形魁梧的壮汉,手拿大刀,一刀下去,刀刃穿透身体。 刀刃抽出,血流如注,那几名领头的小娘子,就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摔砸在地,汩汩鲜血她们身体里涌出,在地面上聚集,成了大片大片的血泊。 红得刺骨,黑到刺眼,前一刻还鲜活的面庞,再没了声息,就这么静悄悄的死在了她们的眼前。 如同她们以往的亲人一般,死在了这群畜生的刀下…… 与之一同出行的,父母兄长或郎君亲友,皆死于他们手里,她们又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恨他们的丧心病狂,又恨自己的软弱无力,又想,若非养在深闺,若是她们自幼习武,就算不能杀出重围,是否也能拼个同归于尽! 或者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也是好的。 总好过,像这般被囚禁于此,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颜笙不知道她们的纠结挣扎,已经挪至那名重伤女子的身侧,背靠着她,撑着身体去给人把脉。 片刻,颜笙秀眉微微蹙起,无他,这娘子本就伤的重,又久久得不到医治,现在又被踹了这么一脚,更是伤上加伤。 若是再没能及时治疗将养,再拖上一些时日,之后就算治好了,也有极大可能会落下病根,终生拖着孱弱的身体,再也摆脱不得。 若是施上两针,估摸着状态能好一些,颜笙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上的绳索,她自己是能挣脱开的。 但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针包她是带了,却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那个包裹里,她随身带的只有腰部毒粉。 很快,房门再次敞开,来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被捆绑着的颜笙。 其中一婆子,嫌弃的上下扫视了颜笙一眼,虽长得是好看了些,但这小身板儿有啥好的? 前段时日,她便介绍了自家的娘家表妹给大当家的,虽说模样没有那么白嫩,却是个肥臀屁股大的,一看就好生养,定能一举夺男。 不过被拒绝了,对此,婆子对屋内的女娘们越发反感,定是这些外来的小贱蹄子,使得狐媚子手段,把大当家的魂儿都给勾住了。 不然她那样好的表妹,身段也是不差的,又都是自家同村人,大当家怎会拒绝? 婆子越想心里越不舒坦,下手就更加没轻没重了,拽着胳膊,将人猛的从地上拖拽起来。 颜笙被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再次栽倒。 见她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婆子看着她便更反感了;啧!这又没有男人瞧的,这副模样装给谁看呢? 暴力的拽解开,颜笙脚上捆绑着的麻绳,直接连同着另一个婆子,一左一右,将人架拽着就往外走。 到了准备好来给颜笙换洗的屋室,房门关上,屋内燃着烛火。 趁着两个婆子不注意,颜笙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动,加快动作。 都无需用刀割,身后绳索被颜笙轻松解脱,朝着两婆子脖颈,左右开工,一记手刀下去。 瞬间倒了一个,而另一个富态胖些的婆子则震惊的望着她! 颜笙:“……”皮太厚,没砍透。 没等婆子成功尖叫出声,下一秒,颜笙头上拔下的簪子就已然贯穿了她的喉管。 她也再也叫不出声了。 壮实的身形倒下,如同上一个般,被颜笙及时拉住,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第二十章摧毁 婆子至死都没想到,明明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自己怎么就这么突然死在她手里了? 甚至,她都不知她是何时解开的绳索? 对此,颜笙眼眸冰冷,并无愧色,为虎作伥之人,死不足惜。 顺手把地上的另一个婆子,一起送上了路,刚开始没有直接动手灭口,只不过是怕有血腥味罢了,现在血腥味必不可免,倒也不在意是否再多一个。 颜笙没有把发簪拔出来,翻窗离开。 没人会怀疑,两个壮硕的婆子对付不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寨中人齐聚一堂,大口大口的饮酒吃肉,把酒言欢,不出片刻,几乎人人都喝了小半坛。 老大们喝的开心,负责巡逻的小弟们,也从厨房里顺了两瓶酒,小酌几口,左右不喝醉,不耽误事就行。 小半个时辰过去,毒性开始发作,黑血从七窍溢出,一个个壮汉,忽然,成批成批的倒下。 有些人还不明所以,刚想站起来查看情况,下一秒只觉胸口一阵闷痛,整个心脏就如同被捏爆了一般,口中咳出大口大口浓稠的黑血,同前头的其他人一般,倒下。 有的动筷,喝酒较晚的,还有力气大喊,想冲出屋外求救,只可惜外头的人,又能好的到哪去呢? 巡逻的人,不喝酒,总吃饭吧? 仅有几个还来不及吃饭的,便由颜笙亲自送上路。 寨内上下,不留活口。 屋内女人如同一潭死水,外面的吵嚷闹腾,于她们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很快,房门被带血的大刀破开! 屋外火盆,火光照射进来,少女手拿大刀,刀刃上沾满了鲜血,冲着她们,不再是那冷淡的神情,而是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来,带你们离开了。” 声音很轻,却每一句都敲在了屋内所有人的心中,振聋发聩。 其实那画面,一点都不和谐,甚至不算唯美,沾血的大刀,甚至还往下滴着血。 她们却半点感觉不到害怕,死水被巨石砸中,平静的湖面被击破,湖水被彻底搅动,泪水夺眶而出。 女娘们跟在颜笙身后,体力稍好的则搀扶着体力较差或伤重的。 第一次自由的走在这个,囚禁了她们这么久的地狱,整个人还感觉有些不真实,不敢闭眼。 生怕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她们做的一场美梦,她们依旧是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屋内,随时有可能遭受凌辱,丧命。 看着那满地尸体,其中一名女娘,眼尖的看到一具尸体,情绪彻底控制不住。 捡起一个巡卫随身的大刀,快步冲上去!用力的挥舞着,朝着那具尸体砍去。 “你个畜生!你把我的爹娘还给我!!!” 哭声凄厉而痛苦,这样的情绪不知在她心中沉压了多久。 她的动作很笨拙,拿刀的甚至有些颤抖。 却仅是身体虚弱,并非怯弱! 一刀刀挥砍在仇人的尸身上,毫无章法可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有一就有二。 对此,颜笙并不打算阻止,能发泄出来是好事。 她留着这些尸体没直接焚烧处理,还带她们来这里,就是为此。 颜笙把自己之前藏好的一些没下毒的食物,分发给女娘们,补充体力。 要补充好体力,才能好好泄愤嘛。 并交代寨内的其他食物都是下过毒的,不能吃。 交代完,就任由她们发泄,颜笙则去了山寨库房,找到了自己之前的包裹,包裹应该是被拆开过,针包被嫌弃的扔到一边。 颜笙捡起针包,没动库房里的其他东西,又折回去了。 给那些重伤女子紧急治疗的一番,她们的状态也好了很多。 “娘子会医?” 颜笙浅笑点头:“嗯,我是大夫。” 等她们彻底发泄完心中郁气,大多尸首早已面目全非,女娘们身上衣服也沾上了不少血污。 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疯狂的样子,连她们自个都有些吃惊,还有些惶惶不安,怕颜笙会因此对她们产生不喜,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满身血污的疯女人呢? 对此,颜笙倒并不在意。 而是带着她们去库房认领自己的物品,又领着人去烧水洗漱。 毕竟有这么大的场地可以收拾收整一番,为何不用? 见颜笙并无异色,也不嫌弃她们,女娘们瞬间心中一松,欢欢喜喜的烧水洗漱去了。 颜笙也洗漱了一番,将沾血的衣裳褪换,望着山寨库房那满满当当的财物,心中并无欢喜,相反很是沉重。 这么多的东西,会有多少人在他们手里遭了难? 这硕大的山寨在这盘踞,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日夜年头,才能有如今这等规模。 而官……不管。 除了她们自己主动认领的东西,颜笙将能带走的财物银两,给其他女娘全都分了。 多余的,颜笙便笑纳了,就当是给的药钱了。 毕竟以后游历行走,需要用钱的还很多,难免义诊也是需要花费的,颜笙也没清高到花费多还分钱不要。 她给他们下毒的那些药,一副制作下来,还可能会有损耗,这么一瓶的成本,都贵的令人咂舌。 为了这一次她可是下了血本的。 颜笙多少还有点心疼。 好在这样的情绪,那群死去的山匪并不知晓。 不然的话,估计能把人气活过来。 好家伙,是不是我们还得谢谢你呀?还舍得给我们下这么贵的毒? 所有人休整好后,该带的东西都已带上,里里外外都泼上了火油,延出了一条长长的导线。 火把触地,火线蔓延,很快这盘踞多年的噩梦,被彻底摧毁踏碎,无论是人是物皆彻底消散于火光之中。 “走吧。” 颜笙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女娘们互相搀扶着,稳稳的,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其实已临近天亮,只不过天还未亮,大地蒙黑,火把引路更妥当。 山寨浓烟大滚!巡逻的兵卫,若说无一人查觉,那是不可能的。 远远望去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只是此地偏僻,火光冲天,倒也无人想管,无利可图,自然也不会费那个心神专门跑上趟。